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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月猴子     焚清txt下载     焚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7章 再次议和

    张佩纶冷笑:“不打仗了,对于太后老佛爷是喜事,对于大人您,恐怕未必!”

    “张先生请明言。”丁汝昌紧张起来。

    “别忘了,rì本人还占着辽东和山东,太后在这个时候议和,对于我大清国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倒是对于太后而言,有一个天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

    “她可以腾出手来,甚至,和rì本人联手,对付李中堂和您了!丁大人,您怕是祸事临头了!”

    丁汝昌顿时大汗淋漓!

    张佩纶一句话醍醐灌顶,丁汝昌终于明白过来,太后和rì本人言和的真正目的,是要腾出手来收拾掉那些在她看来不安分的人。这里面有皇上、珍妃、周宪章,当然也包括他丁汝昌!

    慈禧太后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北洋水师和章军这两支汉人军队!

    “妈的!”丁汝昌情急之下爆出粗口:“张之洞这个老东西也跑不了,他暗地里给周宪章送军火!”

    张佩纶摇头叹息:“张之洞也帮着赖传武解决掉了朝鲜章军!他是只老狐狸,太后正器重他呢,咱们奈何不了他了!”

    丁汝昌瘫软在座椅里,沉默无语。

    张佩纶沉声说道:“丁大人,大清国不需要这种丧权辱国的和平!”

    丁汝昌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张佩纶。

    “出海!”丁汝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

    rì本广岛县厅。

    大清国和谈全权代表,户部左侍郎张萌桓、湖南巡抚邵友濂在rì本侍者的引领下,来到了和谈会议室门外。

    rì本外相陆奥宗光穿着笔挺的燕尾服,走出会议室大门,远远就向张萌桓和邵友濂伸处双手,满脸堆笑,高声寒暄:“欢迎张先生,邵先生坐客广岛,这几rì敝人公务繁忙,礼数多有不周,还望两位老朋友见谅。”

    张萌桓和邵友濂对视一眼,心头苦笑。

    上一次和谈,两人在会议室里等了半个小时,最后等来了外务省次官林董,林董态度倨傲,拒绝谈判,三言两语就把二人给打发了。

    而这一次,rì本外相陆奥宗光不仅亲自出面,而且,还提前了半个小时守候在会议室大门口。

    前后两次,rì本人的态度天上地下。

    两人知道,这绝不是因为陆奥宗光比林董更懂得外交礼仪,而是因为,rì本人丢了旅顺!

    谈判桌上的礼节,是要靠战场上的胜利来支撑的!

    没有打胜仗,所有的外交礼仪都是空谈!

    rì本人对大清国谈判代表的热情,是周宪章争来的,而周宪章却被太后老佛爷宣布为叛臣!

    在旅顺,rì军付出了惨重代价,始终无法撼动黄金山炮台和二龙山炮台。而在山东,rì军拼尽全力向威海卫进攻,本来进攻一帆风顺,可是,就在距离威海卫只有不到十公里的摩天岭下,rì军成了强弩之末,他们的后勤补给出问题了,部队缺乏弹药,攻击能力锐减,而清军的战斗意志,因为旅顺的胜利而空前高涨。

    而在朝鲜南部的rì军第一军,也无力发动攻势。一则因为抽掉了大部分兵力前往旅顺,兵力骤减,二则,朝鲜的南部的抵抗运动空前兴盛起来,越来越多的朝鲜官僚出逃,这些出逃的官僚一旦离开了汉城,要么跑到北部与光复军汇合,要么干脆留在南部组织抵抗运动,第一军采取铁血政策,对抵抗分子采取株连法斩尽杀绝,试图威慑住朝鲜百姓,可是,事与愿违,残酷的杀戮反倒激起朝鲜人对更加刻骨的仇恨,反抗此起彼伏,第一军疲于奔命,根本无力北进。

    眼看着,占领山东的目标难以达成,旅顺也夺不回来,朝鲜又出了问题。rì军完全陷入了战略被动,山东战场成了一个令rì本人无法脱身的泥潭!

    更为恼火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俄国人、法国人和德国人趁火打劫。三国发表联合声明,不承认rì本对大清国辽东和山东的占领,不承认rì本人扶持的汉城朝廷!要求rì本从辽东和山东撤军,把辽东山东交还给大清国。

    这三个洋鬼子并不只是说说。俄国远东舰队出现在了rì本海,德国和法国则是分别派出两艘战舰,在黄海游弋,说是军事观察,实则是对rì军的监视和挑衅!

    更加令大本营恼火的是,rì本无法体面地结束这场战争。如果rì军在大清国一无所获,zhèng fǔ无法向民众交待!民众为这场战争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连jì女都捐款拥军,无数家庭失去了父亲、儿子和兄弟!rì军空着双手退出中国,民众也不会答应!

    这一切,都是因为旅顺!然而,rì军硬是拿旅顺没有办法。

    rì本zhèng fǔ陷入进退两难。

    正在这个时候,大清国却突然提出议和。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rì本有可能把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拿到!

    这在大清国是有先例的!当初,中法战争中,法国人在战场上没有占到便宜,陷在越南难以自拔,同时国内动荡,法国人急于结束战争,也是进退两难。然而,在随后的谈判桌上,法国人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不仅体面地结束了战争,顺手还把越南置于其囊中。

    rì本人决定向法国人学习。

    陆奥宗光一手拉着张萌桓,一手拉着邵友濂,高声寒暄,那样子,就像是三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林董是个粗人,前些rì子,他对你们很是失礼!”陆奥宗光说道:“他这种有违国际外交礼仪的行为,让rì本蒙羞,rì本zhèng fǔ已经给予了他处分。在此,我再次代表rì本zhèng fǔ,向两位表示诚挚的歉意。我保证,此类事件今后绝不会再发生。”

    张萌桓和邵友濂心中苦笑,两人知道,如果清军再打败仗,这类事件是一定会发生的!两人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含笑敷衍。

    三人进入会议室,分宾主而坐。陆奥宗光一招手,两位身着和服的侍女端着盘子,盘子用绸缎蒙着,走到张萌桓和邵友濂身边,把两个盘子放在了他们身前的桌子上,然后垂手而立。

    陆奥宗光点点头,侍女轻轻揭开了绸缎。

    盘子里,各有一副卷轴,侍女小心地铺开卷轴。

    张萌桓和邵友濂顿时目瞪口呆。

    这是两幅古画,张萌桓面前,是一幅明代唐寅的仕女图,邵友濂面前,是一幅明代仇英的花鸟图。

    张萌桓和邵友濂都是进士出身,对于名画古玩极为jīng通,两人一眼就看出,这是真迹!

    唐寅和仇英,号称“明四家”之首,是明代杰出的画家,更是中国画承上启下的人物。这两人的作品都是价值连城,普通人看上一眼都是福分!

    陆奥宗光笑道:“二位大人,大rì本军队在旅顺作战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两幅古画,为了保护文化遗产免遭战火,rì军予以jīng心保管。敝人以为,两位都是学富五车的名师大儒,懂得它们的价值,所以,敝人将这两幅古画赠予两位大人,这两幅古画到了二位的手里,才是物归其主啊!”

    “多谢外相阁下!”邵友濂眼睛放光。

    张萌桓看了一眼邵友濂,心头哀叹,这两幅画,明明就是rì本人从旅顺抢夺的赃物,而现在,rì本人竟然把它们当礼物送给大清国的和谈代表,用从大清国抢来的东西贿赂大清国的官员,这比强盗还强盗!

    可是,张萌桓却无法推辞。

    太后老佛爷早已对这次谈判有所交待——满足rì本人的一切要求,只要停战!

    战局明明是有利于大清国,可是,太后老佛爷要的,不是胜利,而是屈辱!

    侍女收起了古画,双方坐定,陆奥宗光这才进入正题:“二位大人,咱们就开门见山。rì清战争打到现在,我大rì本军队始终牢牢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但是,rì本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为了避免两国将士继续流血,rì本zhèng fǔ愿意停止战争,我想,大清国朝廷派二位来,应该也有这样的诚意。”

    张萌桓笑道:“外相阁下,旅顺还在我们的手里,rì本在战场上的主动权,从何谈起?”

    陆奥宗光略一沉吟,说道:“张大人此话,恐怕缺乏谈判的诚意?要知道,和谈是你们先提出来的。”

    邵友濂慌忙说道:“误会误会,我大清国朝廷绝对有诚意,绝对有诚意,这次太后派我们来,就是要实现停火,恢复和平。”

    “那么,你们的条件呢?”陆奥宗光问道。

    邵友濂看了看张萌桓,沉吟不语。

    张萌桓心中暗骂邵友濂jiān猾,到了关键时刻,邵友濂闭口不语,他是要推卸签订丧权辱国条约的历史责任!

    事实上,太后老佛爷给二人交待的谈判核心只有一条:rì军与清军联合行动,剿灭辽东和山东的章军,击毙周宪章!交换条件是:大清国割让辽东给rì本,承认rì军对朝鲜南部的占领,赔偿战败款。当然,rì军也要从山东撤军。

第039章 赃物

    邵友濂和张萌桓都知道,在战局有利于大清国的情况下,大清国与rì本签订割地赔款的协议,而且,与rì军合作围剿抗rì有功的章军,这样的协议,必然会引发国人的强烈愤慨。而且,如此屈辱的条件,谁也没有这个良心说得出口!

    邵友濂闭口不言,张萌桓无奈,只得从衣袖中摸出一张信纸,递给了陆奥宗光。

    陆奥宗光接过来一看,心头大喜过望!

    “这是你们的条件?”陆奥宗光强压喜悦,问道。

    这张纸上,写着的就是大清国的停战条件,条件实在是太优越了,大大出乎陆奥宗光的意料,陆奥宗光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是太后的意思。”张萌桓说道。

    “太后亲政了吗?”陆奥宗光有些不放心:“我听说,光绪皇帝病重?”

    张萌桓点点头,表示认同。

    陆奥宗光满心欢悦,脸上却是不动声sè:“大rì本帝国以为,大清国的条件,我们难以接受!”

    “什么!”邵友濂大惊失sè,如此优厚的条件,rì本人竟然还不领情!

    “你们还想要什么!”张萌桓怒道:“别忘了,这场战争,大清国并没有战败!”

    陆奥宗光笑道:“张大人息怒。在下没有别的意思,贵国的停战条件,显示出贵国确有诚意。不过,俄国、德国、法国的联合声明。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希望邵大人能够给我一个足以说服天皇和rì本民众的解释。”

    俄国、德国、法国对辽东的干涉,是李鸿章外交战的胜利!在整个清rì战争中,清军在军事上毫无作为,而在外交战线上,却是可圈可点。俄、德两国本来就不愿意看到rì本在远东的撅起,更不希望rì本的势力扩张到中国大陆。在俄国和德国的眼里,东北地区是他们的天然势力范围。李鸿章巧妙地利用德、俄两国与rì本的矛盾,斡旋各国之间,终于诱使俄国和德国站在了反对rì本的立场上,而法国是俄国的盟友,法国人在中国西南也有自己的利益,最终,三国发表了联合声明。

    这个声明明确强调,三国绝不承认rì本对辽东的占领。而现在,大清国的条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却是割让辽东给rì本,这等于是把rì本放在火上烤!以rì本的国力,根本不可能与俄、德、法三国同时开战。

    邵友濂急忙说道:“三国声明,是李鸿章搞出来的,不是太后的意思,呐,李鸿章已经不再担任北洋大臣,这个声明自然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是这样吗?”陆奥宗光摇头:“三国的正式声明,岂能因为大清国一个官员的变化而作废!两位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邵友濂语塞。

    陆奥宗光说道:“rì本与大清国一衣带水,原是友邻之邦,帮助大清国清剿辽东的叛军,也是我大rì本帝国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过,rì本占领辽东,必然会引起俄国、德国、法国不满,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国际纠纷。”

    张萌桓说道:“那么,rì本方面的意思呢?”

    陆奥宗光说道:“你们大清国提出的条件,不外乎三条,第一,割让辽东,第二,承认rì军对朝鲜南部的占领,第三,赔偿战败款。这三条当中,后面两条我方没有异议。至于辽东,我们的意思是,一旦rì军帮助清军消灭了盘踞在旅顺的周宪章,立即撤出辽东,大清国可向rì方支付三千万两白银,作为赎辽费。”

    “此话当真!”邵友濂大喜。rì本竟然要放弃辽东,尽管所要三千万两白银,这比起割地,那是天大的好事。赔款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割地。

    “当真!”陆奥宗光点点头:“不过,大清国应该承认,引起这场战争的责任,应该是大清国承担!rì本已经为这场战争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现在,按照你们的太后的意思,rì军还要为剿灭周宪章继续作战,这就是说,rì本还要继续付出牺牲!所以,如果rì本放弃辽东,大清国应该为此做出相应的补偿。rì本zhèng fǔ认为,能够与辽东相当的补偿,应该是台湾!”

    “台湾!”邵友濂大惊失sè。rì本人竟然不要辽东,要台湾!

    张萌桓厉声说道:“外相阁下,台湾与辽东,天南地北,毫无关系,那里没有你们的一兵一卒,你们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陆奥宗光笑道:“邵大人误会了,rì方的这一要求,是在为你们大清国排忧解难。”

    “阁下请明言。”张萌桓急忙说道。

    “辽东一向是中国的固有国土,从唐代开始,这个区域就没有脱离过zhōng yāng,辽东距离你们大清国的龙兴之地满洲,只有咫尺之遥。如果你们的朝廷把辽东割让给rì本,试问,你们如何向国内官员和百姓们交待?两位回国后,恐怕会被民众的唾沫淹死!到那时候,你们的慈禧太后绝对不会认账,她一定会来一个舍车保帅,把割让辽东的责任,全部推到二位身上,让二位做她的替死鬼!”

    邵友濂和张萌桓顿时大汗淋漓!

    两人的这趟差事,本身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国内的王公大臣们都躲得远远的,就是怕背上汉jiān卖国贼的名头。如果辽东真的在他们手里割让给了rì本人,一旦国内群情激奋,太后老佛爷一定会翻脸不认账,这个老女人,有这个手段!

    陆奥宗光继续说道:“台湾就不同了。这个海岛,一向被中国视为化外之地。你们的康熙大帝打败了郑成功的子孙,这才把台湾纳入中国版图,前后也才一百多年的时间。而且,由于台湾远离大陆,管理困难,得不偿失。从它纳入中国版图那一天起,你们的朝廷上就一直有人建议放弃台湾。说白了,对于大清国而言,台湾与辽东的地位不可同rì而语,大清国丢了台湾,不过是丢了一块化外之地,而丢了辽东,则是丢了祖宗的基业!两者孰轻孰重,二位掂量掂量。”

    邵友濂和张萌桓沉吟不语。

    陆奥宗光继续说道:“如果二位愿意与rì本签订割让台湾的协议,国内舆论对二位的评价,绝对要好于割让辽东,二位的处境,也比割让辽东好得多。而且,我敢肯定,你们的慈禧太后也会夸赞你们会办事!到时候,你们就是太后老佛爷心中的功臣!”

    邵友濂看了着张萌桓,低声说道:“张大人,你看……”

    张萌桓依旧没说话。

    陆奥宗光突然加重了语气:“两位大人既然为难,那么,大rì本帝**队可以立即向台湾进军,造成占领台湾的既成事实。这样,两位大人回去,也好向你们的朝廷交代。在台湾,没有人能阻挡rì军前进的脚步,二位大人,台湾没有周宪章!”

    陆奥宗光突然说到周宪章,邵友濂和张萌桓顿觉无地自容。

    谁都知道,rì本人之所以愿意坐下来谈判,就是因为周宪章牢牢守住了旅顺。然而,太后老佛爷竟然要和rì本人联手剿灭周宪章!就连rì本人也看出其中的荒唐,更看出大清国的腐朽没落!

    就凭这一点,rì本人就有资格在大清国的代表面前,保持高傲!

    rì本人的意思很清楚,没有周宪章,台湾就是rì本的囊中之物!大清国根本就别想守住台湾!

    张萌桓一声长叹:“外相阁下,这是伊藤先生的意思吗?”

    “这是天皇陛下的意思!”

    “那好,成交!”

    张萌桓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告辞。

    “两位且慢。”陆奥宗光指着那两幅古画说道:“请两位大人带上你们的东西。”

    邵友濂俯身要拿古画,张萌桓冲着陆奥宗光一拱手:“外相阁下,这两幅古画,还请rì本zhèng fǔ通过正常外交途径移交给我国zhèng fǔ,这应该是贵国的小偷从中国偷取的赃物!”

    陆奥宗光脸sè通红。

    ……

    1895年2月3rì,战斗第八天。

    山东rì军从江家口阵地后撤,退到了荣城县城以东。摩天岭炮台、赵北嘴炮台、谢家所炮台、龙庙嘴炮台、rì岛炮台全部归于平静。

    在朝鲜,rì军渡过了临津江,占领汶山渡口。按照大本营的训令,第一军停止前进。按照大清国与rì本的秘密协议,朝鲜北部的事情,交与清军处理。rì军的任务是,堵截章军残部向朝鲜南部逃窜的去路。野津道贯乐于执行这个命令,因为,他实在不想再去碰章军这块铁石!

    山东和朝鲜战场偃旗息鼓。

    然而,在旅顺,战火却是越烧越凶猛。

    海面上,rì舰越来越多。除了先期到达的吉野等八艘战舰,又增加了桥立为首的三艘大型战舰,旅顺港外的rì军战舰,达到了十一艘。

    桥立是一艘排水量达四千吨的大型炮舰,这一次,它和其他两艘战舰又送来了两千陆军。这是从山东战场抽掉出来的。山东停战后,rì军压力骤减,可以抽掉部队到旅顺了。

    除去战斗中的伤亡,攻击旅顺的rì军陆军兵力增加到了六千人。

第040章 信仰的垮塌

    rì军向黄金山炮台发起了不间断地进攻,密集的炮火覆盖了黄金山炮台的各个角落,原本高大的胸墙,早已土崩瓦解,炮台上的最后一门阿姆斯特朗大炮,也已经被rì军的舰炮摧毁,炮台掩体垮塌下来,巨大的炮管躺在瓦砾堆中,炮身和数十名炮手一起,被炸成了齑粉。

    没有了大炮的火力控制,rì舰冲进了水道,冲进了旅顺港。

    停泊在港口内的鱼雷艇遭到灭顶之灾,福龙号、左一被击沉,左二和左三上的水兵无法抵抗rì军巡洋舰的攻击,为避免被rì军俘获,只好自爆沉没。

    刘步蟾带着身受重伤的蔡廷干、以及剩余的一百多水兵们上了黄金山炮台。

    二龙山上,郭二杆和张作霖的压力要小一些,尽管他们也是伤亡惨重,两个连五百人,只剩下了一百多人,但西宽二郎旅团损失更加惨重,攻击力大不如前。

    黄金山炮台遭到rì军三面围攻,成了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然而,抵抗依旧顽强。

    这是最后的抵抗。章军士兵们凭借着残垣断壁,隐蔽在每一个角落、每一块岩石后面,与rì军展开顽强的搏杀。

    残酷的肉搏战无时不刻不在发生。

    就在昨天,rì军设在白王山上的高音喇叭向黄金山守军宣布了大清国与rì本的停战协议全文:

    “大rì本帝国天皇陛下与大清国皇帝陛下同意以和平方式结束战争,自即rì起,大rì本帝**队停止在山东、辽东、朝鲜针对大清**队的所有战斗行动。应大清国皇帝的请求,大rì本帝**队配合大清**队,剿灭盘踞在旅顺和平壤的章军……”

    随后,rì军又播放了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的命令:

    “命令第二军所辖山东、辽东战区部队,向旅顺集结,协助清军剿灭周宪章所部叛军。第二军各部应本着人道主义jīng神,除叛军首领周宪章外,其他叛军成员放下武器者、伤病者、非战斗人员应予以人道主义保护,不得伤害他们的人生安全。”

    然而,坚守在黄金山上的章军官兵,对rì军的喊话充耳不闻。没有一个人放下武器走下黄金山。

    章军官兵们已经习惯了血与火的战场,习惯了死亡,他们唯一没有习惯的,是朝廷的背信弃义!

    停战协议不仅没有涣散他们的斗志,反而使他们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既然已经是叛军了,那就反叛到底!

    活下去,只有两条路,要么做rì本人的俘虏,要么做朝廷的奴才!

    这两条路,都是章军官兵们绝对不能走的!

    周宪章匍匐在东侧的瓦砾堆中,端起一杆88式步枪瞄准shè击。

    这种88式步枪,与他记忆中的汉阳造完全一样。

    那个记忆十分遥远,遥远得如同一个梦境。

    他仿佛看见巍峨绵延的湘西大山,遮天蔽rì的山林,直上云霄的悬崖峭壁,蜿蜒崎岖的山间小道。

    小道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端着一手提着汉阳造,一手牵着一个山里的孩子,那个孩子年纪不过仈jiǔ岁,带着稚气的童音:“爷爷,爷爷,我要你的汉阳造。”

    “你要汉阳造干什么?”

    “我要打野兽。”

    “你要是想用汉阳造打野兽,爷爷就不给你了!”爷爷停下了脚步,他的面前,荆棘密布的山坳上,两座孤伶伶的坟墓。

    “为什么?”孩子不甘心。

    “汉阳造不是用来打野兽的!”

    “那是用来打什么的?”

    “打鬼子的!”爷爷向着那两座坟墓,跪了下去:“孩子,过来,跟着爷爷跪下!”

    孩子老老实实跪在爷爷身边:“他们是谁?”

    “他们是你的叔爷,死在鬼子手里!”爷爷老泪纵横。

    “爷爷,我要打鬼子!”

    爷爷的眼睛里,透出夺目的光芒:“等你长大了,爷爷一定把汉阳造给你!”

    “砰”一声枪响。

    周宪章扣动了扳机,一百米远处,一个rì军刚刚爬上断壁的rì军士兵头顶上冒出一团血雾,滚下了山坡。

    “四十!”周宪章摸起一枚碎石,放在了身旁的掩体上,那里已经有三十九块碎石。

    每击毙一个rì本人,周宪章都要放一块小石头。

    这是一个小游戏,教会他这个游戏的,是湘西大山里的爷爷!

    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几块炸飞的碎石,飞进了他的石堆里。

    “姚喜,给老子把那几个滥竽充数的家伙清理出去!”周宪章喝道,端起步枪扣动扳机,又是一个倒霉的rì本兵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姚喜从石堆里小心地检出飞来的碎石,说到:“大哥,现在应该是四十一了。这枪法,你啥时候教教我啊。”

    “没问题,只要你能活着出去。”

    “大哥,我能活着出去吗?”姚喜撇了撇嘴。

    又是一发炮弹,在前面爆炸,烟雾弥漫,周宪章骂道:“狗rì的命大!”

    “大哥,我就是命大,松骨峰没死、虎飞岭没死,胎里峰也没死……”

    “老子说的是那个小rì本!”周宪章斥道。

    刚才,一个rì本兵出现在了周宪章的准据中,周宪章正要开枪,炮弹爆炸了,烟雾遮住了周宪章的视线,那个小rì本捡了一条命。

    “嘿嘿。”姚喜笑道:“反正我就是命大,死不了!”

    冯国璋连滚带爬跑了过来,爬在周宪章身边:“大哥,樱桃醒了,她说,聂士成将军和格格带着人马,杀到了盖平,和乃木希典交上了火,脱不了身。”

    周宪章点点头:“意料之中,我见到樱桃,就知道敏绣来了。”

    见到樱桃后,周宪章就向大家说明了敏绣,也就是孟明仕的身份。官兵们听说一位和硕格格亲自率军增援旅顺,士气大振。

    “这个格格真够仗义的!”姚喜赞道:“大哥,你在朝廷里有这么大一座靠山啊。可是慈禧太后怎么老是和我们过不去?我听说,这个格格是太后老佛爷的亲侄女。”

    周宪章苦笑:“太后老佛爷要是能听得进一个女孩子的话,她就不是老佛爷了!”

    “太后只能听得进去谗言!”冯国璋恨恨说道:“大哥,格格远在盖平,远水解不了近渴啊。rì本人的攻势越来越猛了,我担心……”

    海面上,炮声隆隆,八艘rì舰一线排开,向黄金山炮台发起轰击。还有三艘受伤的rì舰,在远处游弋。

    “妈的,联合联队都来了,北洋水师见死不救!”冯国璋骂道。

    洋鬼子汉纳根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过来,喘着粗气说道:“冯先生,现在看来,北洋水师与联合舰队是盟友了。”

    “何以见得?”

    “联合舰队至少有一半的军舰都到了这里!这就是说,威海卫方面,rì军海上力量严重不足,这是北洋水师大举反攻的好机会,可是,rì本人这副架势,明显是有恃无恐!上帝啊,您竟然能容忍这样的叛卖!”

    “你的上帝管不了中国的事!”姚喜怒道。

    汉纳根沮丧地点点头:“周师长,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周宪章淡淡一笑:“怎么,还有比北洋水师见死不救更坏的消息吗?”

    汉纳根眼泪汪汪地低下了头:“刘步蟾自杀了!”

    汉纳根在北洋衙门服役的时候,和刘步蟾一起,都是李鸿章的左右手,两人私交很好。如今刘步蟾自杀,汉纳根很是伤感。

    汉纳根说着,递给周宪章一张纸,上面是刘步蟾的亲笔:

    “宪章吾弟:清rì之战,即便吾弟守住了旅顺,也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大清国已经完败!大清国不是败在战场上,而是败在了慈禧太后的手里!败在了满清贵族的手里!败在了这个千疮百孔的朝廷手里!为兄自幼熟读经典,以忠君爱国为己任,但是,事到如今,为兄终于发现,我一生所信奉的忠君爱国,原来只是一场大梦!这样的君、这样的国,真的值得我等忠诚吗?也许,蔡廷干是对的,他说,爱国与忠君是两回事。蔡廷干身负重伤,但xìng命无忧,请吾弟好生照顾他。为兄去了,吾弟好自为之。”

    刘步蟾自己了断了自己,并不是因为他对于坚守旅顺失去了信心,而是他毕生的信念垮了。

    刘步蟾是儒家忠君爱国思想忠实的信奉者,然而,慈禧太后的背信弃义,使得他发现,支撑他的信念原来是一场骗局,刘步蟾的jīng神彻底垮了!

    周宪章一生长叹:“也许,这是他最好的归宿!”

    刘步蟾不愿意再为这个朝廷效忠,但他也不能放弃自幼被灌输的理念,他只能选择死亡!

    “我们怎么办?”冯国璋问道。

    周宪章望了望远处的海面,说道:“姚喜,你走吧。”

    “是!”姚喜立正敬礼,问道:“大哥,你要我去哪里?”

    “去平壤。”周宪章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交给姚喜:“把这个交给巧儿。”

    姚喜接过信,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大哥,要是送信,随便找个弟兄就行了,用不着我去跑一趟。我是您的副官!”

    周宪章说道:“这是我的家信,当然是副官亲自跑一趟!你带几个弟兄,天黑后,去二龙山,然后,从东北方向摸出去,前往盖平,到了盖平,见到敏绣格格,她会派人送你去平壤。”

    “大哥,你这是要我逃命!”姚喜抗声说道。

    “少废话!”周宪章斥道:“我和赵巧儿结婚没几天,就离开她,还给她们母女带来那么大的麻烦,我怕叶志超会对她们不利,你去平壤,不仅仅是送信,还要保护好她们,如果我有不测,请你好好照顾好她们,别让她们再受苦了。”

    “大哥……”

    “滚!”

    姚喜眼泪汪汪,向周宪章举手敬礼,转身离去。

    喊杀震天,一群rì军冲上了炮台,周宪章端起步枪,冲出了掩体。

第041章 煤烟

    庙岛群岛海域,rì本联合舰队旗舰松岛号,司令官伊东佑亨海军大将坐在舰塔里,心绪茫然。

    周围的海面上,八艘战舰依次排开,跟随着松岛号。总共九艘战舰,除了旗舰松岛,还有大型炮舰严岛、护卫舰扶桑、巡洋舰千代田,高雄,以及三艘小型炮舰。

    这是联合联队三分之一的舰船。

    在这之前,联合舰队的主力战舰,浪速、吉野、高千惠、秋津州等十多艘战舰相继离开舰队,前往旅顺。

    在旅顺,包括浪速号在内的三艘战舰被敌军击沉,另外还有三艘战舰重伤。

    八个月前,在大东沟,伊东佑亨率领联合联队,与强大的北洋水师对垒,取得了击沉敌舰三艘,击伤五艘的光辉战绩,而己方无一艘战舰被击沉。

    然而,在旅顺,一个小小的港口,敌军竟然依靠岸炮和鱼雷艇,击沉了联合舰队的主力战舰浪速!这是联合舰队自开展以来遭受的最大打击!

    这是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失败!

    更让伊东佑亨沮丧的是,在威海卫,联合舰队几乎是一无所获。

    联合舰队就是冲着北洋水师去的,可是,在八天的战斗中,联合舰队却是在威海卫港口外面的海面上游荡,打酱油。

    北洋水师依靠军港周边的炮台,龟缩在军港中,死也不出来,而陆军从背后包抄威海卫的进攻受阻,最后,rì本与大清国签订了停战协定。

    政客们追求和平,而军人追求的是战功!

    十年来,北洋水师是压在rì本人心头上的梦魔!消灭北洋水师,是联合舰队的梦想,也是伊东佑亨毕生的追求!为了这个梦想,伊东佑亨大将耗尽了毕生的心血。

    rì本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实现这个梦想,然而,当胜利伸手可及的时候,老天爷张开了翻云覆雨手——战争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联合舰队失去了继续留在威海卫的理由,就在这个时候,联合舰队接到大本营训令,命令伊东佑亨留下吉野等战舰继续攻击旅顺,其他战舰迅速返回广岛,准备运载近卫师团前往台湾。

    大清国已经签署了割让台湾的协议,近卫师团的任务,是迅速完成对台湾的实际占领。

    从台湾传来消息,大清国放弃台湾的消息传到台湾后,当地军民拒绝承认大清国与rì本的协议,拒绝rì本官吏登岸任职。甚至,有台湾当地士绅土著在策划成立台湾共和国,准备组织力量,以武力抵抗rì本的占领。

    rì本向大清国提出抗议,要求大清国命令台湾民众停止抵抗,但是,大清国表示,台湾已经不是大清国的领土,无法对台湾当局发号施令。

    大本营无奈,只得决定向台湾派出近卫师团。

    近卫师团是rì本最后一支常备师团。其他师团都被拖在大清国,难以及时脱身。

    接到大本营的训令后,威海卫军港外海面上的联合舰队各战舰的舰长们群情激奋。他们集体来到了旗舰松岛号上,请求伊东佑亨司令官拒绝接受大本营命令,率领联合舰队,向威海卫军港发起进攻。

    舰长们认为相信,北洋水师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要再努一把力,就可以彻底打垮这个所谓的东方巨人。舰长们坚信,联合舰队是被政客们出卖了!政客们不愿意看到海军的胜利!

    伊东佑亨没有听从舰长们的请求,尽管,他的心情与那些愤怒的舰长们完全一样。

    原因有二,第一,陆军已经停止军事行动,没有陆军的配合,海军难以有所作为;第二,也是最为重要的,留在威海卫海域的联合舰队,只有八艘战舰,大多是炮舰,包括舰队的四艘主力巡洋舰都去了旅顺。以联合舰队目前的实力与北洋水师作战,伊东佑亨没有必胜的把握。

    伊东佑亨万般无奈地下达了撤离威海卫的命令。舰队通过庙岛海域,向rì本海缓缓驶去。

    已经到了初chūn季节,海面上刮起东风,海风习习,波涛不惊,飘荡着chūn天的气息。

    伊东佑亨贪婪地呼吸着cháo湿的海风,海风从东面吹来,那是rì本本土的方向。

    出征的官兵们,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回国了。自从攻占了旅顺港,联合舰队就在旅顺加煤加水,用不着回到rì本的海军基地。

    rì本占领了旅顺,从军事上看,取得战争的主动权,大大缩短了补给线,方便了rì军在大清国本土作战。但是,对于普通rì本士兵而言,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海军官兵们原本可以借着加煤加水的机会,回国与家人团聚,在惨烈的战争中,这本来是rì本海军特有的权力,让陆军官兵们羡慕不已。

    然而,由于占领了旅顺,海军官兵们失去了这个机会。

    他们中很多人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自己的祖国了,包括海军军令部长桦山兹纪,以及,rì本海军的明rì之星东乡平八郎。

    伊东佑亨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轻叹。

    突然响起了刺耳的jǐng报声。

    伊东佑亨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个中佐军官匆匆跑进塔楼。

    “什么情况?”伊东佑亨问道。

    “西南方向出现煤烟。”中佐立正报告。

    伊东佑亨站起身来,走到舷窗前,只见西南方向的海平面上,数道煤烟在湛蓝的天空中缓缓升腾。

    舰船的动力是燃煤,看见了煤烟,就意味着看见了行驶的舰船。

    只是,通过煤烟无法判断对方是民用轮船还是军舰,更不能判断对方是哪个国家的舰船。

    “那应该是一支舰队!”伊东佑亨沉声说道:“命令各舰,进入战备jǐng戒。”

    “是!”中佐转身离去。

    松岛号舰长尾本知道来到伊东佑亨身边,问道:“司令官,您认为他们是什么人?”

    “德国人、法国人,俄国人,都有可能。”伊东佑亨说道:“他们都对辽东有所图谋。德国人对山东的要求最为强烈,不过,从规模上看,俄国人的可能xìng最大,只有俄国的远东舰队,才有这么大的规模。”

    “您是说,他们竟然已经渡过了对马海峡?”尾本知道说道:“他们会来得这么快吗?”

    “这完全有可能。”伊东佑亨点点头:“不管是哪一国的舰队,我军都要保持高度jǐng惕,不过,我想,这些西洋人应该不会冒然与我大rì本海军发生冲突。黄海海战,联合舰队一战扬名天下,他们应该知道我们的利害。况且,我们与他们,并不是交战国。我们也没有碰他们想要的东西。”

    “司令官阁下,为什么不会是北洋水师呢?”

    “理论上讲,这个可能xìng也有,不过,概率很低。”伊东佑亨报以轻蔑的微笑:“黄海之战,他们已经被联合舰队下破了胆,八个月来,他们始终龟缩在威海卫里,根本就不敢出海。”

    尾本知道鞠躬说道:“司令官阁下,下官以为,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联合舰队现在的力量过于分散,一旦遇上强敌,如不早作准备,必然陷于被动。下官建议,舰队摆开单纵迎敌战阵。”

    单纵阵是英国海军军官尹古鲁斯为rì本海军设计的攻击队形,可以有效发挥rì舰侧面速shè炮火优势。在黄海海战中,联合舰队第一次在实战中采用这种阵型,就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一举击败北洋水师。

    “有这个必要吗?”伊东佑亨说道:“如果对方是俄国或者德国舰队,我们摆开攻击队形,会被认为是挑衅,尾本君,rì本刚刚打完对大清国的战争,无法再发起一场新的战争,尤其是,对手是西洋人。”

    尾本知道默然。

    rì本的确无力再与西洋人再打上一仗,否则,rì本是不会屈服于俄、德、法三国的压力而放弃辽东的。

    远处的海平面上,煤烟越来越浓烈,煤烟的下方,依稀可见舰船的桅杆。

    桅楼上的信号兵传来口令:“舰船8艘,方向西南。”

    “那是威海卫的方向!”尾本知道说道:“司令官阁下,如果他们是俄国人的舰队,不应该出现在那个方向。”

    “或者,是德国或者法国舰队呢?”伊东佑亨还在担心发生不必要的外交纠纷:“而且,就算他们是北洋水师,大rì本帝国已经与大清国签订停战协议,他们难道会撕毁协议?”

    信号兵再次传来口令:“北洋水师,巡洋舰三艘,炮舰5艘,西南方向,距离4公里。”

    通过舷窗,西南海面上,八艘战舰摆开横阵,全速向联合舰队冲了过来,桅杆上飘扬着北洋水师的军旗——龙旗。

    尾本知道大喝一声:“命令各舰,以单纵阵迎敌!”

    传令兵呆呆地望着尾本知道,没有动身。仓促中,尾本知道忘记了,他仅仅是松岛号的舰长,而不是联合舰队的司令官,他无权向整个舰队发布战斗命令。

    “大清国难道要撕毁停战协议吗?”伊东佑亨望着海面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042章 沉默的战场

    “发现定远舰!”信号兵再次传来口令!

    伊东佑亨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在海面上,如同鬼魅一般。

    左舷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在海面上爆炸,激起的水柱让松岛号摇摆起来。

    “准备战斗!”伊东佑亨终于清醒过来。

    然而,他的号令被震耳yù聋的爆炸声淹没了。

    无数炮弹飞向联合舰队,迅速覆盖了海面,海面上腾起滚滚浓烟。

    联合舰队三艘战舰中弹。

    松岛号左侧的严岛号中弹,高大的桅杆被炮火摧毁。高雄号巡洋舰后甲板中弹,引爆了炮位旁的炮弹,发生剧烈的爆炸,燃起熊熊大火。大岛号炮舰舰首中弹,位于舰首的炮塔整个被掀下了大海。

    伊东佑亨声嘶力竭地狂呼:“向北洋水师全速前进,全速前进!”

    他终于看清楚了,北洋水师的阵营中最为显赫的定远舰。

    定远是全亚洲最大的战舰,也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少数巨舰之一,排水量七千吨,比rì本最大的战舰,联合舰队旗舰松岛号还要多出三千吨!

    定远是大清国的骄傲,也是北洋水师的灵魂!

    定远和镇远,是rì本人心头的梦魔。在威海卫,联合舰队派出两艘鱼雷艇以夜sè为掩护,偷袭威海卫军港,发shè鱼雷击中了定远和真远,镇远沉没,定远搁浅。伊东佑亨万万没有想到,定远又出现在了海面上。

    定远实在太坚固了,rì军的鱼雷击中了它的右舷装甲,但是,它竟然奇迹般地挺过来了。

    北洋水师舰炮的优势是大口径、远shè程,有效shè程可达4至5公里。而联合舰队的火炮,普遍shè程较短,最佳shè程是3公里,联合舰队的优势是普遍装备速shè炮,单位时间的发炮密度高于北洋水师。

    现在,双方相距四公里,这就是说,联合舰队只有挨打的份。

    要想还击,只有冒着北洋水师的炮火,迎面冲上去。

    联合舰队8艘战舰,开足马力,向北洋水师猛冲过去,包括三艘中弹受伤的战舰。

    第二次清rì海战爆发了。

    北洋水师先声夺人,重创rì舰三艘,占据了海战优势。

    而rì舰仓促迎战,来不及摆开他们最擅长的单纵阵,而是以横阵冲向了敌舰,他们侧舷的速shè炮火力,难以发挥出来。

    但是,rì舰的勇猛无谓,丝毫不弱于八个月前的黄海海战,8艘rì舰冒着敌军的炮火全速前进。

    千代田巡洋舰率先冲到距离敌舰三公里距离处,开始发炮。

    第一发炮弹就击中了定远舰,定远舰上火光一片。紧接着,松岛、严岛、高雄、大岛、爱菪、摩耶、鸟海等战舰纷纷投入战斗,向清舰发起进攻。

    这是一场遭遇战,双方已经没有了队形,各舰各自寻找对手厮杀,混战在了一起。

    ……

    朝鲜,平城。

    吴佩孚的第一团被清军包围在这里已经两天了。

    平城只是一座小城,城墙低矮破败,从战术学上看,这不是一座能够凭依的军事据点。

    城外,担任主攻的是清军的铭字军,统领是著名的淮军悍将刘盛休。

    然而,两天中,铭字军没有发动过一起像模像样的进攻。

    他们只是远远地摇旗呐喊,偶尔放几声空枪,布设在城外高地上的野炮,一直是哑巴,一炮未发。

    吴佩孚知道,清军全无斗志,第一团在平城,倒也没有太大的危险。

    但是,他心中依旧焦躁不安。

    朝鲜的局势异常复杂。平壤被光复军攻占,安州被叶志超占领,rì军已经渡过了临津江。

    而章军的四个团,其他三个团各得其主,张勋带着第三团去了元山,名义上保持中立,其实是占山为王,倒也逍遥自在。赖传武带着第二团,已经向朝廷效忠,与叶志超合兵一处,只是,第二团原本是章军的老兄弟,全团上下拒绝与吴佩孚交战,所以,第二团没有来到平城。朴永烈的第四团,据说是到了平壤郊外,正在与李炫庆接洽。

    只有吴佩孚的第一团,既不效忠于清廷,也不与光复军合作,更不投降rì本人,这个团与各方为敌,成了众矢之的。

    而且,第一团的中心任务是驰援旅顺,可是,却被阻滞在平城,距离出海口安州甚远。

    吴佩孚得不到旅顺的消息,他不知道,旅顺是否还在章军手里,周宪章是不是还活着!

    周宪章的生死,决定着全团两千多人的命运。

    如果,周宪章还活着,吴佩孚就要与清军决一死战,拼死突进安州,然而渡海前往旅顺。如果周宪章已经遭遇不测,吴佩孚就要反攻平壤,夺回大哥的家人,大哥死了,做小弟的,就该保护好嫂子。

    吴佩孚站在城墙上,城外,是一片开阔地,铭字军远在三里地之外,开阔地上,一片空寂。

    远处,铭字军的阵地上,也是一片沉寂。

    突然,铭字军的阵地上响起一阵战马的嘶鸣。

    十多匹战马荡起烟尘,向开阔地飞驰而来。

    马队在距离城墙一里地处停了下来,一匹战马冲出了马队,直达城墙下。

    马背上,一个铭字军校尉手持白旗,向着城墙上高呼:“铭字军统领刘盛休将军愿与章军吴佩孚团长面谈,刘统领已经来到城下”

    吴佩孚向马队望去,只见为首的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向着他点头微笑,那人正是刘盛休。

    吴佩孚高声叫道:“怎么个谈法?”

    校尉说道:“刘统领说了,双方不带兵丁,就在平城城下坐而论道,刘大人已经为吴团长准备了上好的龙井,请吴团长移步出城品茶!”

    马队兵丁们纷纷跳下了战马,在原地摆起一张小方桌,两张圆凳,桌上摆好茶具,众兵丁再次上马,返回阵地,城下只剩下刘盛休一人。

    刘盛休这才跳下战马,向着城墙上的吴佩孚拱了拱手,坐在圆凳上,摆弄起了茶具,样子很是悠闲,一副请君入座的架势。

    吴佩孚冷笑一声:“打开城门,老子去会会这个刘盛休。”

    副官慌忙说道:“团长,莫非有诈?”

    “诈什么诈?这个刘盛休单枪匹马坐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老子要不出城会会他,章军弟兄们还有什么脸面!”

    吴佩孚说着,下了城墙,骑上一匹战马,从城门洞里疾驰而出,来到刘盛休面前,跳下战马。

    刘盛休放下茶具,站起身来,向吴佩孚拱手施礼:“吴团长一向可好?”

    吴佩孚还以章军军礼:“还好,刘统领请我喝茶,多谢了!”

    “好说好说,吴团长请入座。”

    两人对面坐下。

    刘盛休端起茶杯:“吴团长率区区两千人马,外无救兵,内无粮草,与五万大军对垒,而面无惧sè,真乃英雄也!刘某以茶代酒,敬吴团长一杯。”

    吴佩孚大笑:“刘统领,我大哥周宪章率两千之众,与数万rì军鏖战于旅顺,同样是外无救兵,内无粮草,而rì军的战斗力,高于清军何止十倍!而rì军硬是拿我大哥没办法!我大哥才是真正的英雄!刘统领若是敬重英雄,应该先敬我大哥!”

    刘盛休大笑:“吴团长说的没错,这杯茶,咱们就敬周将军!”刘盛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刘统领此来,不会就是来和在下喝杯茶吧?”吴佩孚问道。

    “当然当然。”刘盛休放下茶杯:“章军分崩离析,周边强敌林立,吴团长率孤军困守孤城,不知有何打算?”

    “强敌?”吴佩孚大笑:“刘统领,你们清军算得上强敌吗?”

    刘盛休敛容说道:“吴团长,在下承认,清军的战斗力比起你的部队,相差太远,不过,叶志超所部有五万之众,光我刘盛休也有八千人,且装备jīng良。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太后老佛爷严令之下,清军就是一群酒囊饭袋,也得玩命,否则,太后就会要他们的命!实不相瞒,叶志超早就命令我踏平平城,我刘盛休一直顶着,没有下达攻城命令。”

    “刘统领这是何意?”

    刘盛休叹道:“我的铭字军和rì本人打仗不行,打一仗败一仗,要是再和你们章军打起来,打败了,丢人,要是打胜了,更丢人,打rì本人不行,打自家兄弟在行,这他娘不是人干的事!老子的脊梁骨会被老百姓戳破的!”

    吴佩孚笑道:“刘统领倒也有自知之明。”

    刘盛休点点头:“不过,吴团长,你要是继续这么顶着,这一仗,恐怕是非打不可了。”

    “那就打吧。”吴佩孚冷笑:“反正,太后老佛爷说了,章军谁都可恕,只有我大哥、那哈五和我吴佩孚不可恕!”

    刘盛休说道:“吴团长,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刘坤一刘中堂已经奏请太后,只要吴团长放下武器,自吴团长以下全体官兵,朝廷一概不予追究。而且,吴团长可继续统领第二团,只要改变旗号,宣布效忠朝廷就行了,吴团长可朝鲜选择一个城市驻扎,只要不回国就行。刘中堂的奏章,太后已经恩准了。”

    “那我大哥呢?”吴佩孚问道

第043章 和战

    “这个……”刘盛休叹道:“周将军得罪了太后,在下也没办法。”

    “这么说,慈禧太后还是要我大哥的命?”

    “其实,太后也要不了周将军的命,如果周将军遭遇不测,那也是rì本人干的……”

    “放屁!”吴佩孚喝道:“我大哥出击旅顺,救了大清国,救了慈禧太后,太后见死不救,辽东几十万清军袖手旁观,我大哥若有不测,凶手就是慈禧太后!”

    刘盛休低头叹息:“吴团长。在下看来,周将军在旅顺,是很难出来了。一旦周将军遭遇不测,吴团长也该为章军两千弟兄们想一想啊。他们都是打rì本的功臣,这要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恐怕,吴团长也是于心不忍吧。”

    吴佩孚仰天长叹:“我和大哥是生死兄弟,如果我大哥被人害了,我不能替他报仇,有何脸面活着!”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盛休低声说道:“太后怕你们回国,你们就留在朝鲜,养jīng蓄锐,以待天时,这报仇的机会,说不定哪天就有了。如果吴团长死了,那可是什么机会都没了!”

    “刘统领,你说的,可是谋反的话!”

    刘盛休大笑,看了看远处的清军阵地,说道:“这些话,天之地知你知我知!”

    吴佩孚沉默半晌,说道:“也罢,我有三个条件。”

    “请说。”

    “第一,我吴佩孚要投降,也绝不向叶志超这个败将投降,请刘统领转告刘坤一,让他亲自来受降!”

    叶志超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他儿子叶焘更是心狠手黑,以前,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吴佩孚就差点死在叶焘手里。第一团落到他们手里,多半是凶多吉少。

    “刘中堂是钦差大臣,吴团长向刘中堂请降,那也是应该的,这没有问题。”刘盛休说道:“第二呢?”

    “第二,你们必须让我见到我大哥的家人,包括我嫂子和她的母亲秦氏夫人。”

    “这个……”刘盛休有些犹豫:“赵巧儿她们身陷平壤,平壤已经落到了光复军手里,这恐怕很难……”

    “刘统领,你手里八千多人能把平城围个水泄不通,却放着三千光复军毫无办法?”吴佩孚冷笑:“我不管那么多,要是见不到赵巧儿,我吴佩孚和你们打到底!”

    “也罢,就依你!”刘盛休说道。

    “第三,我大哥如果活在世上一天,我吴佩孚就一天不降,除非,我大哥身遭不测!”

    刘盛休说道:“好!就依你这三条!”

    刘盛休早已得到消息,在旅顺,周宪章已经到了山穷水机的地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出两天,rì军就会攻陷旅顺。按照大清国与rì本签订的秘密协议,rì本人不会让周宪章活着离开旅顺。

    ……

    平壤城郊,玄武观。

    这里曾经是清军的中军大营所在地,清军统帅叶志超就住在玄武观里。玄武观周边,是叶焘率领的正练军防区。

    三天前,光复军趁着夜sè,突然杀出了玄武门。

    光复军的目标极为明确,部队出城后,根本不与周边清军纠缠,一路向着玄武观猛冲过来。

    玄武观周边的正练军毫无提防,光复军一次冲锋,就突破了正练军的防线,冲进了玄武观。

    当jǐng报响起的时候,叶志超正躺在床上,搂着一个抢来的朝鲜姑娘呼呼大睡。

    叶焘冲进了卧室,把赤条条的叶志超从被窝里提了出来,顺手一刀砍死了那个朝鲜姑娘,抱着叶志超翻过玄武观的院墙,向安州仓皇而逃。

    玄武观周边的正练军没有做像样的抵抗,胡乱放了一阵乱枪之后,跟着叶志超狂奔而去。

    光复军这一仗,打得又准又狠,一口气端掉了清军的中军大营。

    给光复军通风报信,是玄武观的道长崔道一。

    崔道一与李炫庆,也就是空明法师,原本就是老相识,叶志超带兵来到平壤,到处sāo扰百姓,抢粮食抢女人,比rì军还不如,崔道一心中愤恨,暗地里派出一个小道士去了平壤城,和李炫庆取得了联系,把叶志超的虚实告诉了李炫庆。

    李炫庆当然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马上指挥光复军,在小道士的带领下杀出了城,结果,一战得手。

    驻守在平壤周边的刘盛休、徐邦道、张光前等部,原本就没有战心,见主帅逃跑,也各自拔营而去。五万败兵一直跑到了安州,才停了下来。

    平壤城解围了。

    然而,还没等李炫庆喘上一口气,朴永烈又来了。

    朴永烈率领第四团来到了平壤城下,在玄武观,与光复军迎面相遇。

    李炫庆还以为朴永烈是来投诚的,这个团全都是朝鲜人,按理,应该与光复军合作才是。

    可是,朴永烈二话没说,就把李炫庆包围在了玄武观里,随即发起攻击。

    第四团的战斗力是章军里最弱的,但是,和光复军相比,战斗力强于光复军何止十倍。

    不到半个小时,光复军就压缩到玄武观山顶上的狭窄区域,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的份。

    李炫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朴永烈是周宪章的死党!他率兵前来,是来夺取平壤的。

    最后,还是崔道一出面,劝说两边罢兵停战。大家都是朝鲜人,何必要打个鱼死网破。

    崔道一和周宪章私交不错,也认识朴永烈,当初朴永烈出征前,还在玄武观请崔道一做过一场法事。

    有崔道一说和,朴永烈倒也爽快,提出两个要求,第一,交出郑世雄;第二,交出周宪章的家人,两个条件满足,第四团立马撤兵,放李炫庆回城。

    这两个条件,李炫庆都无法答应。

    郑世雄手头有一个营的部队,人数虽然不多,但这支队伍是章军的老部队,是平壤城里的主力,战斗力比光复军全军还要强,李炫庆根本奈何不得郑世雄。二则,郑世雄的后台是俄罗斯人,他本身就是俄罗斯远东司令部的上尉军官。李炫庆更不敢得罪俄罗斯人,否则,光复军就彻底没了依靠。

    至于周宪章的家人,李炫庆也不敢轻易交出去,没了她们做人质,朴永烈的人马立马就要攻城。朴永烈手里还有三个营,郑世雄手里只有一个营,一旦朴永烈攻城,好不容易得到的平壤,恐怕又要丢掉。

    丢了平壤,光复军就前功尽弃了!

    李炫庆无奈,只得暗暗派人溜出玄武观,跑回平壤城,向郑世雄求援。可是,郑世雄害怕朴永烈,不敢出城与朴永烈交锋。原因很简单,他率领的201营都是朴永烈的老部下,两军一见面,只怕这些人会临阵倒戈!

    就在这个时候,赖传武带着第二团也来到了平壤城外。叶志超败走安州,赖传武成了一支孤军,夹在平壤与临津江之间,形势很是不利。赖传武只得放弃汶山,向安州撤退,与叶志超所部汇合。

    李炫庆早就听说,赖传武反水,带着第二团投降了清军,而朴永烈拒绝与赖传武合作。这一次,两军相遇,要是打起来,李炫庆正好可以乘乱脱身。

    可是,赖传武路过玄武观,与朴永烈的部队相遇后,立马退避三舍,根本就不与第四团接触,斜刺里一溜烟绕城而过,跑了个无影无踪。

    赖传武作贼心虚,也不愿意与朴永烈交战,

    这一下,李炫庆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没奈何,李炫庆只好答应交出周宪章的妻子和秦氏夫人,但他无论如何也交不出郑世雄。

    朴永烈却是不依不饶,坚持必须交出郑世雄!朴永烈最恨的就是叛徒,那郑世雄不仅叛敌,还背后给他插刀子,帮助李炫庆夺了平壤,害得朴永烈也被章军兄弟误认为是叛徒,朴永烈有口难辩,只有抓了郑世雄,才好向周宪章交待。

    正当李炫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金姝带着赵巧儿、秦氏老太太、柳英淑来到了朴永烈军中。

    朴永烈见到金姝,顿时目瞪口呆。

    金姝没死,她成了光复军的成员!

    朴永烈可以不给崔道一面子,可他不能不给金姝面子。

    金姝不仅是周宪章的心上人,更是朝鲜的英雄金玉均的女儿,朴永烈知道金玉均在朝鲜民众心目中的分量!

    而且,赵巧儿他们平安无事,朴永烈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最后,在金姝的说和下,双方达成协议,罢兵言和。

    赵巧儿一行留在朴永烈军中,朴永烈所部让开一条路,让李炫庆回城。

    朴永烈所部暂时驻军玄武观,仍然沿用章军的旗号,不受光复军管辖。光复军与朴永烈的章军互不侵犯。章军所需军需粮草,由光复军供应。

    第四团与光复军井水不犯河水,平壤恢复了平静。

    然而,还没有持续三天,枪声再次打破了平静。

    2月2rì夜,朴永烈正和崔道一在玄武观中相坐闲谈,平壤城内突然枪声大作。

    担任jǐng戒的士兵报告,枪声来自牡丹台方向,那里火光冲天。

第044章 内斗

    朴永烈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怠慢,立即命令部队进入jǐng戒状态。自己坐镇玄武观,命韩令准带领一个连的部队,向平壤城牡丹台方向搜索前进。

    枪声响了一个小时,渐渐平息下来。

    没过多久,韩令准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金姝。

    朴永烈见到金姝,就知道,平壤城里出大事了。

    原来,平壤城里,李炫庆的光复军与郑世雄的部下发生了火并。

    就在昨天,朝鲜前王后闵兹瑛来到了平壤。

    闵兹瑛一行二十多人,逃离汉城后,不敢直接从汶山渡江,只好向东,绕道永川、铁原、平康,再翻过虎飞岭,经伊川,多走了五百多里地,走了五天,才来到平壤。

    李炫庆带领光复军,以朝鲜国王的规格,欢迎闵兹瑛。大家言谈甚欢。李炫庆请闵兹瑛出面主持大局,闵兹瑛倒也不推辞,但是,闵兹瑛以什么样的身份主持大局,双方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跟随闵兹瑛而来的人,都是朝鲜的王公大臣,他们提出继续采用王国制,由闵兹瑛出任朝鲜国王,而李炫庆为首的光复军官兵们,则是要求更换国体,采取共和制,闵兹瑛可出任朝鲜共和国的临时执政官。

    其实,国王或者执政官,名义倒是次要的,核心问题是,如果,闵兹瑛出任国王,就意味着王权高于一切,李炫庆必须交出光复军的指挥权。而执政官则意味着,军政分家,李炫庆继续掌握光复军的指挥权。

    双方争得不可开交。关键时刻,郑世雄站在了闵兹瑛一方。

    郑世雄是受俄国人的指使,俄国人希望闵兹瑛作为他们在朝鲜的代言人。因为,爱俄国人看来,李炫庆的身份地位,不足以号令朝鲜。

    有郑世雄撑腰,闵兹瑛向李炫庆发难了。

    入夜,郑世雄率军攻上了牡丹台,激战中,李炫庆被乱枪打死。

    可怜李炫庆在三峰里卧薪尝胆近十年,好不容易拉起一支队伍,到头来,却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按照闵兹瑛的命令,郑世雄还要杀掉金姝。金姝是金玉均的女儿,在朝鲜民众当中,有相当的号召力,如果金姝活着,闵兹瑛这个女王的rì子就不好过。

    牡丹台上的光复军残余官兵拼死抵抗,保护金姝,双方都是死伤累累,光复军的战斗力无法与郑世雄的部队相比,又是寡不敌众,只好放弃牡丹台,向城外突围。

    十几个光复军士兵护着金姝冲出了城,郑世雄带着两百多人穷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迎面遇上了韩令准的部队。

    一场混战,郑世雄不仅没有击败韩令准,跟着他的两百多人,有一百多人临阵倒戈,投降了韩令准。

    郑世雄再也不敢继续打下去,带着剩下的人急忙退回了平壤城。

    就这样,金姝跟着韩令准到了玄武观。

    朴永烈见到金姝,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气得破口大骂:“大敌当前,这帮家伙还在争权夺利,他们能成个什么气候!”

    经过一夜的激战,金姝神情落寞,jīng神万份疲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姝悠悠醒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搭着粗布棉被,床头红烛摇曳,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床沿上,面目慈祥,发出一声轻叹:“阿弥陀佛,总算醒了。”

    那位老太太正是赵巧儿的母亲秦氏。

    金姝慌忙坐了起来,头上又是一阵眩晕,倒在了秦氏的怀里。

    “轻着点。”秦氏抚摩着金姝的头发,轻声说道:“瞧这丫头,这才十几岁,吃了多大的苦呀,要是当妈的看见了,不知道有多心痛。”

    金姝的眼泪夺眶而出,靠在秦氏的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

    妈妈在天上,也许正在看着她,可是,她却看不到妈妈!

    金姝太累了,也太委屈了,这个世道对她太不公平了!

    十七岁的金姝没有了爸爸妈妈,孑然一身,飘荡在乱世之中。曾几何时,她忘记了委屈,忘记了孤独,因为,她投身于争取民族dú lì的伟大事业,这个事业曾经是她父母的事业,在这个事业中,她仿佛感受到了父母的温暖和抚慰。

    那些rì子里,她坚信她所秉承的事业,她因此而振奋,因此而快乐,因此而忘掉了自己的苦难与落寞!甚至,为了这个事业,她毅然斩断了情思,与自己曾经的爱人刀兵相见!

    然而,一夜之间,她的事业崩溃了!

    李炫庆死了!

    也许,对于其他光复军成员而言,这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内斗,一旦新的领导者掌握了局面,他们仍然会继续战斗下去。

    但是,对于金姝而言,她所秉承的信仰垮了!

    或者说,她能够在这个乱世之中顽强存活下去的jīng神支柱垮了!

    她不相信那支武装力量存在的正当xìng!她为之所付出的一切,原来仅仅是一场虚幻!

    金姝从一个坚强的光复军战士,又变回了那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那个女孩,曾经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很久以前,在山野里,她曾经躺在周宪章的怀里,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而如今,她再也不能回到周宪章的怀抱里了!她所作的一切,将她的爱人周宪章逼上了死路!

    正是她,帮助光复军夺取了平壤,断了周宪章的后路,导致了章军的崩溃!

    而光复军却是一支内耗不断的乌合之众!朝鲜根本不可能在这支军队的手里获得dú lì,他们事业不过是一场争权夺利!

    他们欺骗了她!

    金姝伏在秦氏的怀里放声大哭,委屈和无助的泪水,淋湿了秦氏的胸襟。秦氏抚摩着金姝的长发,摇头叹息不已。

    赵巧儿和柳英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床边,赵巧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送到金姝面前。

    “金姝,吃点东西吧,别亏了自己的身子。”赵巧儿劝道。

    金姝停止了哭泣,摇摇头,缓缓坐正了身子。

    “我知道,你心头堵得慌。”赵巧儿挨着金姝做了下来。

    柳英淑黑着脸,恨恨说道:“赵姐姐,你就是心软,要不是她,平壤也不会丢,宪章也不会……”柳英淑咬着牙,没有再说下去。

    屋里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谁都知道,柳英淑的话是什么意思。

    周宪章被围困在旅顺,已经过去八天了,因为平壤发生变故,吴佩孚的第一团被滞留在了平城,无法驰援旅顺。周宪章已经陷入绝境!

    谁也不愿意说出那个可怕的前景!

    可谁都知道,那个前景难以挽回!

    “这事不怪姝儿。”秦氏老太太一声长叹,缓缓说道:“这都是男人们造的孽!女人在这个世上,做不了主的!”

    金姝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门外,传来朴永烈的声音:“老太太,嫂子,永烈有要事禀告。”

    赵巧儿急忙说道:“朴团长请进。”

    门开了,朴永烈和崔道一走了进了,面向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躬身施礼。

    朴永烈果然重义,自从秦氏到了玄武观,朴永烈每天以子侄之礼问安,不敢间断。

    “宪章那边有消息了吗?”秦氏急忙问道。

    朴永烈与崔道一对视一眼,崔道一低头叹息。赵巧儿咬牙说道:“朴团长请说,我承受得起!”

    朴永烈说道:“刚才,清军铭字营统领刘盛休派人来,说rì本人已经攻上了黄金山炮台。”

    众人都是一片沉默!黄金山炮台失守,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宪章呢!”金姝高声问道。

    “还没有大哥的消息。”朴永烈说道:“不过,清军的说法,也不一定准确,大哥向来福大命大……”

    赵巧儿平静地说道:“朴团长,宪章是我的夫君,他在哪里,我会跟着他去的。”

    赵巧儿的声音很低,却是掷地有声。

    朴永烈吓了一跳,赵巧儿显然是想追随周宪章而去,赵巧儿xìng格刚烈,她说得到做的到。

    崔道一急忙劝道:“赵夫人,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老太太年岁大了,全靠您照顾,如果您不在她老人家身边尽孝,老太太一个人可怎么办?”

    秦氏老太太惨然一笑:“我老了,活着也是个累赘,巧儿,要不是宪章,咱母女俩恐怕早就饿死了!做人要有情有义!”

    赵巧儿点点头,回头对柳英淑说到:“英淑,只是苦了你了。”

    柳英淑已经哭成了泪人。当初,死皮赖脸嫁给了周宪章,原以为有了靠山,这辈子算是衣食无忧了,可没想到,周宪章去了,秦氏母女显然打定了自杀的主意,留下她一个人,恐怕又只能重cāo旧业了!

    朴永烈急忙说道:“老太太,嫂子,你们千万不能想不开呀,吴佩孚的第一团两千官兵的生死,都在你们身上!”

    柳英淑眼前一亮,慌忙问道:“吴佩孚?他是什么意思?”柳英淑知道,只要秦氏和赵巧儿活着,就有她一口饭吃,要是赵巧儿死了,吴佩孚根本就不会认柳英淑,吴佩孚这个家伙是书生出身,最看不起风尘女子,只认赵巧儿,不认她柳英淑。

第045章 末路英雄

    朴永烈说到:“刘盛休和吴佩孚搭成协议,吴佩孚率第一团投降清军,朝廷不再为难他。但他有一个条件,就是一定要见到老太太和嫂子,如果老太太和嫂子有所不测,哪怕是掉一根毫毛,吴佩孚就要和清军血拼到底!清军有五万,吴佩孚手里只有两千人,这要是打起来,这两千弟兄的xìng命,就保不住了。老太太,嫂子,这两千弟兄,都是跟着大哥九死一生的老兄弟,你们就算替兄弟们着想,也该好好活下去,要不然,大哥就是黄泉之下,也闭不上眼睛。”

    柳英淑慌忙劝道:“赵姐姐,老夫人,朴团长说的对,为了弟兄们的xìng命,咱们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崔道一也劝道:“人死固然容易,活着才不容易啊!周师长如果遭遇不测,老夫人和少夫人要是也跟着他去了,章军弟兄们也就散了心,要想给周师长报仇,恐怕也没了主心骨。”

    “刘盛休是什么意思?”赵巧儿问道。

    朴永烈继续说道:“刘盛休的意思,是请老夫人和嫂子去平城,到吴佩孚的军中。老夫人,嫂子,崔道长说的对,你们活着,咱们这些章军老兄弟就有主心骨,将来一旦时机成熟,咱们重新拉起章军大旗,为大哥报仇!嫂子,你在我们的心目中,永远都是诰命夫人!”

    赵巧儿问道:“吴佩孚投降了清军,你又怎么办?”

    朴永烈笑道:“嫂子,我朴永烈不是大清国的人,当然不会投降清军。至于光复军,那是一群乌合之众,背后还是他娘的俄国人,那个闵兹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朝鲜就败在她的手里。老子拉着队伍,占山为王,我料想,在朝鲜,还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赵巧儿说道:“朴团长,吴佩孚为了保存章军老兄弟,投降清军,我看,你也不妨投降光复军,暂且隐忍,你的第四团都是朝鲜人,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的,要不然,第四团的弟兄们岂不是照样要白白送命。”

    “可是,我没法和郑世雄那个狗东西站在同一个屋檐下。妈的,老子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赵巧儿说道:“说不定哪一天,这平壤城里,就是你说了算!”

    崔道一说道:“赵夫人说的在理。闵兹瑛一向不得人心,朝鲜百姓不会跟着她走的,朴团长可与她虚与委蛇,在平壤站稳脚跟,慢慢寻找机会。”

    朴永烈猛然醒悟:“我朴永烈手里还有一千多人马,也不是吃素的,闵兹瑛不敢把我怎么样,说不定哪天,老子就把她架空了。嫂子,你们马上去平城,告诉吴佩孚,我朴永烈和他永远是兄弟,一旦时机成熟,只要他一声召唤,我的团就是他的团!”

    柳英淑连声叫好,她的想法很单纯,身为女人,只是想在这乱世当中寻一条活路。只要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不再寻死觅活,她就可以跟着她们有一条活路。

    秦氏拉起金姝的小手,柔声说道:“姝儿,到处兵荒马乱的,你也跟着我们去平城吧。”

    赵巧儿也劝道:“姝儿,闵兹瑛肯定会派人抓你的,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很不方便,以后,咱们就以姐妹相称。”

    金姝摇摇头:“谢谢赵姐姐,我不会留在这里的,也不会去平城。”

    “那你去哪里?”

    金姝低头说道:“我去旅顺!”

    “旅顺!”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rì本人攻上了黄金山炮台,周宪章凶多吉少,旅顺又成了rì本人的天下,就是千军万马,都很难接近旅顺,金姝一个弱女子,一个人要去旅顺,那是自寻死路。

    赵巧儿劝道:“姝儿,宪章的事,姐姐没有怪你。”

    金姝惨然一笑:“赵姐姐,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我去旅顺,是去探听宪章的下落,赵姐姐,无论如何,宪章是死是活,得有一个准信,如果他……。”金姝咬咬牙:“赵姐姐,如果他真的不在了,我也要把他带回来,带到你的身边!”

    朴永烈一拍脑门,说道:“金姝说的对,清军的话,岂能轻易相信,无论如何,咱们也要眼见为实。的确有必要派人去旅顺一趟,不过,金姝去不太合适,我另外派得力之人前往旅顺。”

    金姝异常坚决:“当初,宪章冒着生命危险,把我父亲的遗骸带出了汉城,交给了我妈妈,赵姐姐,我要把周宪章带出旅顺交给你,不管他是死是活!

    金姝不愿意跟着赵巧儿去平城,她甚至不愿呆在朝鲜,这个地方伤透了她的心,这个世上,唯一吸引她的地方,只有旅顺,因为,周宪章在那里,哪怕那里是刀山火海!

    屋里一片唏嘘。这丫头有情有义!

    “你一个人能行吗?”朴永烈问道:“要不,我派一个连和你一起去。”

    金姝摇头:“朴团长身处险地,强敌环伺,正是用人之际,不可分散力量。况且,此去旅顺,只能悄悄潜入,人多了反倒不方便。当初,我和宪章一起去汉城,就只有我们两个……”金姝脸一红,那个时候,她和周宪章两人潜入汉城,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遭到杀身之祸,可是,那却是她最美好的回忆,有周宪章在,她什么都不怕!

    金姝心头暗暗呼喊:周大哥,姝儿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勇敢的女孩!

    ……

    西历1895年3月3rì,农历乙未年大年初九,清晨,黄金山炮台。

    太阳从东方的海平面上,投shè出漫天的霞光,把黄金山映照成了血红sè。

    一面太阳旗在炮台的胸墙上飘扬,rì军已经攻上了炮台。

    rì军舰炮的炮声渐渐平息。九艘战舰在海面上一字排开,炮口对准黄金山,但不再吐出火焰。为了避免误伤,rì舰不再发shè炮弹。

    但是,炮台上的枪声依旧响个不停。

    神尾光臣站在一艘小型炮舰的舰首,望着霞光里的黄金山,默然无语。

    他刚刚得到大本营的命令,马上启程离开旅顺,前往广岛,到近卫师团报道。

    近卫师团已经在广岛集结,准备前往台湾。

    大清国已经宣布放弃台湾,台湾巡抚已奉命率领当地行政官员和驻守清军返回回大陆。但是,台湾土著居民和黑旗军联合,公开发表了dú lì宣言,拒绝承认大清国与rì本关于割让台湾的协议,拒绝rì本派遣的行政官员登岛。已经有rì本官员被驱逐,甚至被杀。

    强悍的台湾土著组建了自己的军队,他们的装备很是低劣,大部分用的是大刀长矛,但是,他们利用台湾的山高林密,据险而守,不服教化。

    rì本决定对台湾采取武力征服!

    鉴于神尾光臣在清rì战争期间的卓越表现和能力,他被大本营任命为驻台湾情报总监,兼近卫师团参谋长,同时,晋升他为少将军衔。

    在rì军的历史上,他是第一个升任将军的情报官。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情报能力,更是因为,rì本对台湾的重视。

    台湾据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有了台湾,rì本不仅可以控制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的马六甲海峡,遏制西方进入亚洲的通道,而且,通过台湾海峡,rì本的势力可以直逼南海和东南亚,获取东南亚丰富的战略资源,包括橡胶、铁矿和燃煤。

    同时,rì本占有台湾后,等于是在大清国的后背上插了一把刀!武力直逼大清国福建和两广地区,这一地区,不仅仅是大清国的钱粮之地,更为重要的是,这是西方列强向大清国渗透的跳板,rì本可以凭借台湾,遏制西方对大清国的渗透,威胁英国、法国在长江流域的势力范围,从而获得了与西方列强叫板的底气。

    正因为如此,rì本宁可放弃辽东。

    对于大本营的任命,神尾光臣心绪复杂。

    这一任命,无疑是大本营对他的肯定与信任,这是一位军人所获得的无上荣耀。

    但是,神尾光臣的内心,却是隐隐有些失落。

    八个月的战争中,他的对手不是大清国,而是一个人。

    神尾光臣的判断不可谓不正确,不敏锐。但是,他总是输给了这个人!

    对于rì本而言,战争打到这个程度,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而对于他本人而言,他是失败的!

    现在,他的对手被围困在黄金山上,陷于四面楚歌,神尾光臣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个人就该像楚霸王一样挥泪别姬了。

    这场战斗的确很像中国人两千年前的垓下之战。

    在中国人的语境中,垓下之战是一位英雄的末路,这个失败的英雄,其实是最后的胜利者,因为,他的死,征服了这个国度两千年以来人们的心!

    就凭这个,神尾光臣认为自己的失败者!

    炮舰响起一声汽笛,舰首缓缓向东偏转。这艘炮舰是专门来接他回国的,已经提前脱离了战斗序列。

    神尾光臣望着黄金山,那里已经不是一座炮台上,连续八天的轰击,炮台被炸得面目全非,成了一堆瓦砾。

    不时还有身着灰sè军服的章军士兵在瓦砾中闪现,但很快就被乱枪击倒,他们在做最后的抵抗。

    在舰首偏离黄金山方向的最后一刻,神尾臣光立正,举手向着黄金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身边的水兵们慌忙跟着神尾光臣向黄金山敬礼。

    神尾光臣暗暗苦笑,这些水兵们以为他是向山上的rì军敬礼。殊不知,他是在向他的敌人敬礼。

    炮舰开足了马力,向大海身处驶去。

    很快,黄金山就从神尾光臣的视野中消失了。

第045章 起死回生

    黄金山炮台最顶端,阿姆斯特朗大炮阵地上,大炮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残缺的炮身躺在瓦砾中,成了一堆废铁。

    周宪章端着步枪伏在瓦砾堆中,身边并排放着七支步枪和一箱子弹,冯国璋靠在他的身边,往步枪里装子弹。

    他的对面不远处的断墙下,一群身着蓝黑sè军服的rì军端着明晃晃的刺刀,犹豫着举步不前。

    这群rì军刚刚吃了大亏,明明已经越过了胸墙,距离黄金山最高峰不过三十米距离,可是,这三十米的路途上,倒下了一百多官兵。

    山顶上,有两个弹无虚发的神枪手!还有一些铁打一般的章军士兵,和那两个神枪手配合作战,山顶上只要枪声一响,就有章军士兵从那些明明不可能藏身的瓦砾中冒出来,给进攻中的rì军士兵致命的一击。

    章军的顽强,让rì本人感到心寒。尤其是,他们已经得到消息,大清国与rì本搭成停战协议,山东和朝鲜已经恢复和平,那里的士兵们都在准备登船回国与家人团聚。而在旅顺,士兵们还在一个接一个地死亡!

    在和平降临的时刻死去,这是最让人受不了的!

    rì军士兵失去了勇往直前的战斗意志。

    而章军士兵却是坚定了必死的决心。

    就这样,黄金山上早已升起了太阳旗,可是,抵抗仍然在继续,而且,似乎看不到结果。

    冯国璋的枪法略微逊sè于周宪章,不过,在三十米的距离上,两人的枪法扯平了。

    只是,冯国璋中了炮弹的弹片,左臂受伤,没法瞄准shè击,干脆给周宪章当起了装弹手。

    冯国璋的手臂上血淋淋的,每一发子弹上都是血迹斑斑,这让冯国璋很是解气,因为,他知道,这些带着他的血液的子弹,最终会飞进rì本人的胸膛。

    rì本士兵躲在断墙下,不敢露头,周宪章摇了摇头,问道:“还剩下多少人?”

    “两百人总是有的。”冯国璋说道:“妈的,老子的直属营是世界上最jīng锐的部队,老子敢肯定,就是英国人在老子的直属营面前,也要发抖,妈的,这么好的部队,就他妈的这样报销了!”

    周宪章笑道:“别吹了,英国人当然不如你,不过,你也不是最好的,瞧瞧二龙山,郭二杆的连队一点也不比你差!”

    二龙山方向,一片沉寂。

    但是,那上面没有rì本人的太阳旗。

    郭二杆和张作霖的连队牺牲殆尽,但是,他们硬是没让西宽二郎攻上山。

    不过,郭二杆无力增援黄金山了。rì本人攻上黄金山胸墙后,切断了黄金山与二龙山的联系,现在,两座炮台都陷入了rì军的重围。

    rì军攻到了二龙山山腰上,和攻击黄金山炮台的rì军一样,那里的rì军尽显疲态,攻击不再凛厉,官兵们都在想家,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送命。

    “樱桃怎么样?”周宪章问道。

    “在下面的地堡里,jīng神还不错,就是失血太多,虚得很。那个狗rì的小rì本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冯国璋说道:“大哥,我看这个小rì本有点赖蛤蟆想吃天娥肉的意思。”

    周宪章叹道:“如果这个rì本人能再救樱桃一命就好了。”

    周宪章的意思很明白,黄金山总归要失守的,一旦rì本人攻上山头,麻野义男是rì本人,或许能护住樱桃。

    “大哥,我担心樱桃xìng子刚烈,不肯投降rì本人。”

    周宪章默然,谁也不愿意当汉jiān!

    “敏绣格格不该派樱桃来。”冯国璋叹道:“他们在盖平被乃木希典拖住了,大军过不来,派一个小丫头过来,又不顶事,白白死在这里。”

    冯国璋的意思很明白,黄金山上,没有人能活到天黑前。

    “蔡廷干呢?”周宪章问道。蔡廷干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

    “他醒了,”冯国璋说道:“要么对着大海发呆,要么叽里咕噜说洋话,说什么麦连太太,这家伙八成脑子出问题了。”

    枪声大作,匍匐在山坡上的rì军士兵,嚎叫着再次发起攻击。

    这一次,rì军集中了五百兵力,在一个大佐军官的率领下,向黄金山顶峰发起冲锋。

    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将军终于对黄金山战斗忍无可忍,向旅顺下达了必须在半个小时内解决战斗的死命令。

    清rì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是,旅顺的战斗仍然没有结束,这是大rì本帝**队的耻辱,也是大山岩的耻辱!

    第二军下辖三个师团,包括rì军最为jīng锐的第一师团和第二师团,这是rì军建军史上最为强大的攻击集团,这本来是rì本的一只砸向大清国心脏的铁拳,然而,大山岩没有率领这只铁拳取得任何可以夸耀的战绩,相反,他的部队在旅顺损兵折将。

    必须在近卫师团出征台湾之前结束战斗,否则,大山岩将无颜面对大本营。

    况且,乃木希典旅团和西宽二郎旅团被阻绝在旅顺以北,拿不下黄金山,这两支部队就无法回国。

    在大山岩的严令下,旅顺rì军鼓起勇气,向黄金山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黑压压的rì军如黑cháo一般,涌上山坡。

    抵抗的枪声很是散乱,残余的章军士兵大多已经打光了子弹,只能端起刺刀,与数倍于己的rì军展开肉搏。

    他们很快就被rì军的黑cháo淹没了。

    冯国璋长叹一声,从腰间拔出手枪:“大哥,兄弟先走一步了。”冯国璋说着,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周宪章一脚把冯国璋踢了个四脚朝天:“狗rì的冯国璋,你他娘的不想活了,也别死在老子面前!”

    冯国璋爬了起来,悻悻说道:“那我去地堡里。”

    “去个屁!”周宪章端起步枪,扣动扳机,一个rì本兵从栽下了山坡:“给老子装子弹!”

    “大哥,没有子弹了,箱子都空了。”

    “那就端起刺刀。”周宪章扔掉了步枪,cāo起一把大刀,腾地跳了起来:“弟兄们,援军到了,跟着老子,把小rì本赶下山去!”

    “什么援军……”冯国璋一怔,周宪章已经挥舞大刀冲下山顶,与rì本人撕打在了一起。

    两百多残存的章军士兵,端起刺刀,从瓦砾中、断墙后、岩石下冲了出来,跟着周宪章,呐喊着杀向rì军。

    冯国璋这才听见,二龙山方向,爆发出密集的枪声。

    一支身着清军号服的队伍,从西北方向冲上了二龙山,清军打出的旗号上,绣着一个“革”字。

    “革字营!”冯国璋大叫:“妈的李国革,你他娘的怎么现在才来!”

    ……

    围攻二龙山的rì军原本就士气低落,被革字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革字营冲得个七零八落。革字营冲上二龙山,并没有停留,而是迅速冲下炮台胸墙,沿着山脊,向黄金山炮台猛冲了过来。

    这是一支生力军,沿途并不与rì军纠缠,一路猛冲猛打,不一会功夫,就冲上了黄金山。

    李国革端着一支毛瑟枪,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上了山顶,枪口一指冯国璋,喝道:“周师长在哪里?”

    冯国璋气得大叫:“李国革你个狗rì的,敢拿枪口指着老子!师长在哪里,你他妈的没长眼吗?”

    不远处的山坡上,周宪章刚刚砍掉了一个rì本兵的脑袋,鲜血溅了一身,四个rì本兵端着刺刀嚎叫着冲向周宪章。

    李国革说声“得罪”,举手一个站姿shè击,一个rì本兵后背中弹,滚下了山坡。周宪章一声怪叫,一刀把一个rì本兵连脖子带肩膀劈成了两半,剩下两个rì本兵吓得转身而逃。

    黄金山上,枪声响成一片。这些革字营的兵丁,枪里子弹满满的,谁也不和rì本人拼刺刀,纷纷举枪shè击。这五百兵丁,是李国革专门挑选出来的,都是革字营里的jīng壮,战术水平比普通清军士兵要高得多,一旦加入战斗,黄金山上的形势顿时大变。

    rì军进攻部队冷不防遭到迎头痛击,顿时乱了阵脚,纷纷向后退却,半山腰上,rì军的大佐指挥官高举指挥刀,拦住了一个败退的rì本兵,一刀砍掉他的脑袋。

    “妈的,老子叫你督战!”冯国璋举起步枪,正要shè击。

    “砰”的一声枪响,那个大佐军官头上中弹,一头栽倒在地。

    李国革端着冒烟的毛瑟枪,嘴里骂骂咧咧:“大佐,相当于咱们这边的正三品总兵。老子干掉了一个总兵!”

    “你他妈的抢功!”冯国璋气得大骂。

    “冯师兄,反正太后老佛爷也不会承认你的功劳,就让给小弟吧。”李国革说着,也不管气得脸青面黑的冯国璋,率领革字营冲下了山顶,与酣战中的章军士兵合力向rì军发起反攻。

    rì军指挥官阵亡,士兵们的战斗意志彻底崩溃,败下胸墙,向旅顺港溃败而去。

    周宪章与李国革的部队将rì军逐下了黄金山,迅速恢复了全部黄金山炮台阵地。

    行将覆没的黄金山炮台,起死回生。

    〖

第046章 和平初现

    周宪章拎着血淋淋的大刀,冲到了胸墙边,至少有五个rì本兵死在了他的大刀下。

    胸墙上,得胜的革字营官兵们举起大旗,欢呼雀跃。而章军士兵却没了踪影。

    李国革向着周宪章立正敬礼:“周师长……”

    “敬个鬼的礼,快叫你的兵丁们寻找掩体趴下,rì本人的舰炮要开炮了!”周宪章喝道。

    这些天来,章军只要打退了rì军的冲锋,马上就会遭到rì舰舰炮的轰击,章军士兵们早已习惯了rì军的这种战术,一战得胜后,从不欢呼庆祝,而是迅速躲进掩体里,藏的严严实实。所以,这些天来,章军基本上没有无谓的牺牲。

    李国革手搭凉棚,向海面上望去,说道:“周师长,不会吧,rì本军舰少说也有二十公里开外,他们的炮弹能飞这么远?”

    周宪章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本停泊在海岸边的rì军军舰,包括那艘让章军吃尽了苦头的吉野舰,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海岸,驶向大海深处,成了十个黑点。

    军港里,还剩下两艘军舰,不过,都是排水量只有几百吨的小型炮舰,炮舰上没有大口径火炮。而这些火炮,也停止了shè击。

    rì本海军竟然丢下了陆军,跑了!

    在旅顺,只剩下了三千rì本陆军,他们凭依旅顺港、摸珠礁炮台、唠律嘴的五个炮台,与黄金山和二龙山炮台形成对峙之势,但是,没有舰炮的协同,rì军被迫停止了攻击。

    战场安静了下来,八天的战斗,旅顺第一次如此安静。

    黄金山炮台算是守住了。

    章军参谋长汉纳根来到周宪章身边,瞪着一对蓝眼睛,喃喃说道:“这是上帝的恩赐!”

    “不,这是玉皇大帝的恩赐!”李国革喝道:“你的上帝哪里管得了中国的事!”

    rì本海军撤走了,原因不得而知。

    如果这些艘军舰还在这里,就算这次打退了rì本人,黄金山仍然难以逃脱覆没的命运。

    rì本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冥冥之中,莫非真有上帝或者玉皇大帝?

    周宪章满腹狐疑,回到了地堡中。

    一连三天,周宪章都没有回到这里。

    樱桃半趟在行军床上,麻野义男手里握着一把手枪,守候在她的身边。

    周宪章喝道:“他是俘虏,怎么手里有枪!”

    冯国璋跟在周宪章的身后,慌忙说道:“大哥,这是樱桃小姐的意思,她说,如果rì本人攻进来,就让麻野义男开枪杀了她,大哥,樱桃小姐是咱们的恩人,她的意思,小弟不好违背,况且,那个时候,的确也该留条后路。”

    周宪章鼻子一哼,冲着樱桃躬身说道:“樱桃姐姐,这两天战事紧迫,宪章没来看你……”

    “格格来了。”樱桃打断了周宪章的话。

    周宪章慌忙说道:“格格她在哪里,宪章受格格大恩,应当当面致谢……”

    “格格在二龙山上。”樱桃说道。

    “来人,”周宪章喝道:“马上去二龙山!”

    “格格说了,她不见你。”樱桃说道。

    “为什么?”

    “为什么?”樱桃面带讥讽:“为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怎么,你还要去给格格填堵吗?”

    “这个……”周宪章满脸通红。敏绣或许不再为天津武备学堂那件荒唐事生气了,可当初,周宪章利用赵巧儿,拒绝了格格这门亲事,这件事,对于堂堂和硕格格而言,那是奇耻大辱!

    但是,敏绣硬生生吞下了这个苦果,她没有和太后一起整治周宪章,反而违抗太后的懿旨,带着人马救了周宪章一命。这在人格上,大大高出了周宪章,让周宪章无地自容。

    周宪章再也不敢在樱桃面前聒噪,只得小心说道:“宪章谨尊格格训示。宪章不能亲自前去给格格问安,还请樱桃姐姐准许,让我兄弟冯国璋代表我前去问安。”

    樱桃点点头:“也行。格格要麻野义男和我一起到她那里去,周大哥,你多保重。”

    冯国璋急忙招呼士兵,抬起行军床,带着麻野义男,出了地堡,前往二龙山。

    蔡廷干躺在地堡的角落里,身上搭着一床棉被,角落上面刚好有一个观察孔,阳光透过观察孔,照在蔡廷干苍白的脸上。

    周宪章走到观察孔边,向外面望去,四周一片宁静,海上没有起风,对面的摸珠礁炮台上,一面太阳旗在阳光下有气无力地耷拉着,两艘小型炮舰静静停泊在港湾里,悄无声息。天空中,几只海鸥飞过,发出数声鸣叫。

    一派和平景象。

    周宪章俯身对蔡廷干施礼:“蔡艇长伤势如何?”

    旅顺港突击中,蔡廷干腹部受伤,差点一命呜呼,幸好rì军在黄金山炮台上储备有药品,经过几天的治疗,好不容易挺过来了。

    蔡廷干缓缓抬起头来,喃喃说道:“我还好。联合舰队撤退了?”

    “是的。”周宪章点点头:“不知道rì本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rì本人没有卖药。”蔡廷干缓缓说道:“能迫使联合舰队撤退的,只有北洋水师。”

    “北洋水师?”周宪章吃了一惊:“你是说,北洋水师参战了?”

    蔡廷干缓缓点了点头。

    “可是,大清国与rì本已经签订了停战协议。北洋水师应该是和rì本人联合对付我们才对啊。”

    蔡廷干想了想,发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周师长,看来,大清国有血xìng的人,不仅仅只有你一个!”

    周宪章心头释然。其实,这场新年战役,章军从一开始就不是孤军作战!紫禁城里有珍妃,战场上有敏绣格格和聂士成,甚至还有一个湖广总督张之洞也搀和了进来。

    看来,不甘心输给rì本人的,大有人在。李鸿章不是最先提出章军进军旅顺的吗?北洋水师是李鸿章的人马,看来,李鸿章也在暗地里搀和进来了。

    一个士兵匆匆跑进了地堡:“师长,rì军西宽二郎旅团撤退了!”

    又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往哪里撤退?”

    “他们退回了金州。”

    “金州?”周宪章问道:“那个方向有什么动静?”

    “现在还不清楚。二龙山报告,张作霖带人跟着rì军过去侦查,天黑前应该能回来。”

    “用不着侦查。”周宪章笑道:“我敢肯定,金州以北,一定出现了清军,而且,不是小部队,是大部队!”

    “何以见得?”汉纳根问道。

    “旅顺是西宽二郎回家的路,他要想不死在辽东,唯一的办法就是攻破二龙山,不是万不得已,他绝不会撤军。”周宪章说道:“他现在撤军,只有一种可能xìng,他的部队腹背受敌,而金州是他唯一能够凭依的堡垒!没有金州,西宽二郎就只能在野地作战,他的部队已经jīng疲力竭,野战必败!”

    汉纳根一连的疑惑:“敏绣格格只带了五百人过来,聂士成的部队正在与乃木希典对垒,无力南下,这支清军会从哪里来?”

    蔡廷干笑道:“汉纳根先生,你的上帝不是显灵了吗?这个时候,我们派出部队,与清军夹攻金州,必能消灭西宽二郎。”

    周宪章沉吟说道:“可是,我们的面前,还有三千rì军,他们虽然没有舰炮支援,但仍然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正说着,李国革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rì军中佐。

    中佐没有携带武器,见到周宪章,立正敬礼,用汉语说道:“周宪章将军,我代表大rì本帝国第二军大山岩将军,向周将军和章军官兵们表示敬意!”

    “这是怎么回事?”周宪章向着李国革问道。

    “他是来谈判的。”李国革说道。

    周宪章冷笑:“前两天,神尾光臣已经来过了,我们无话可谈!”

    中佐鞠躬说道:“周将军,在下要谈的,与神尾光臣说的并不一样,我不是来劝降的。”

    “是吗?说来听听。”

    中佐态度很是谦卑:“目前,rì清两国已经停止武力冲突,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大山岩将军希望能与周将军交个朋友。大山岩将军知道,周将军的部下经过八天激战,粮食、药品、弹药都十分缺乏,为此,大山岩将军命我带来了三千公斤大米,价值五千两白银的药品,以及步枪一千支,子弹一万发,山炮两门,请周将军笑纳。”

    “什么意思?”周宪章笑道:“大山岩将军武装自己的敌人,难道是要我们用你们的枪弹对付你们?”

    中佐说道:“周将军,按照大rì本帝国与大清国的协议,rì军马上将撤出辽东。你们的太后老佛爷已经宣布章军为叛军,rì军撤走后,清军必然全力围攻章军,而章军经过八天苦战,损耗殆尽,难以与清军抗衡。大山岩将军对周将军极为仰慕,不忍心眼见周将军遭到清军的毒手,所以,送上武器弹药。大山岩将军相信,一旦章军得到足够的装备,必能坚守辽东。”

    周宪章大为诧异,刚才还打得你死我活,这一转眼,rì本人竟然送起礼来了。

第047章 闷战

    “你们不是和大清国签订了协议,要协助清军围剿章军吗?”周宪章问道。

    “按照中国人的话,此一时彼一时,按照西方人的说法,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中佐说道:“大清国公然撕毁了协议,从海陆两方面向大rì本帝**队发起了全面进攻!大清国朝廷这种言而无信的行为,令大rì本帝国十分愤怒。大清国朝廷毫无信义可言,所以,大山岩将军决定,第二军不再遵循两国原有的协议,也就是说,不再协助清军进攻章军,相反,第二军愿意与章军并肩作战,随时反击清军对旅顺的任何进攻!”

    周宪章心中更加诧异,这个rì本军官声称,大清**队从海陆两方面向rì军发起全面进攻。按照蔡廷干的说法,海上的进攻,应该是北洋水师所为,而陆上的进攻,却不知从何而来。

    敏绣和李国革倒是率领一支五百人的部队赶到旅顺参战,可是,这仅仅是一支小部队,金州方向也出现了清军,但是,这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全面”进攻。

    莫非,大清**队终于醒过来了?或者,太后老佛爷改主意了?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rì军在战场上陷入了被动,形势不容乐观,否则,他们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给章军送礼套近乎。

    “很遗憾,”周宪章说道:“如果大清国真的向你们发起了全面反攻,那也是应该的,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的军队踏上了中国国土,中**队应该向你们进攻!章军应该做的,是配合清军与你们作战,而不是配合你们抵抗清军,你们不要忘了,这是大清国的国土,我们有权决定该怎么做!”

    中佐摇头:“在慈禧太后眼里,章军不是清军,而是叛军。如果清军取得了胜利,失败的,也不仅仅是rì军,也包括你们章军!清军必然向你们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从生存的意义上看,rì军的利益与章军的利益,是一致的!”

    “是么?”周宪章冷笑:“不管太后老佛爷承认还是不承认,章军永远都是中**队,为了生存,就可以出卖国家的利益吗?你们rì本军人会敬重这样的军人吗?我相信,如果我按照你们的意思做了,包括大山岩将军在内的rì本军人,是不会看得起我的!”

    “周将军……”

    “送客!”周宪章转过身去。

    中佐向周宪章敬了一个军礼,转身而去。

    汉纳根瞪着一双蓝眼睛,摇头说道:“我不相信清军敢于向rì军发起全面反攻,清军毫无斗志,就算有少数部队反攻,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取得成功。”

    李国革也说道:“我离开盖平的时候,太后老佛爷的懿旨是,清军各部配合rì军,消灭章军,这个旨意,已经传达到了各个战场上的清军,包括朝鲜和山东。朝廷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向全军发布一条截然相反的命令,如果太后老佛爷这样做,她就更没有威信了!”

    “但是,我敢肯定,清军是真的反攻了!而且,占据了战场主动权!”周宪章说道:“否则,rì本人绝不会放下身段,来和我谈判。”

    “可是,没有朝廷的命令,谁敢反攻?统筹对rì战争的全权大臣是刘坤一,他绝对没这个胆子!就是李鸿章也不敢这么做,这可是罪同谋反啊!”李国革说道。

    西北方向,荡起阵阵烟尘,隐隐听见密集的枪炮声。

    那是金州方向。

    有一支大军已经到达金州城下,与西宽二郎接上火了!

    “我要去见敏绣。”周宪章说道。

    李国革慌忙说道:“周师长,格格说了,她不见你。”

    “管不了那么多了!”周宪章边走边说:“得罪了格格,大不了让她砍了头去,反正,我这颗头早就该让她砍了去!”

    ……

    庙岛群岛海域,北洋水师与联合舰队战事正酣。

    这场海战,与八个月前的大东沟海战一样,也是一场遭遇战。所不同的是,在大东沟海战,rì舰不宣而战,率先向北洋水师发起攻击。而这一次,北洋水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是不宣而战,丁汝昌无视大清国与rì本的停战协议,指挥舰队向联合舰队发起了突然而坚决的攻击。

    战斗刚一打响,北洋水师先声夺人,击伤了包括联合舰队旗舰松岛号在内的三艘战舰,在随后的混战中,仓卒应战的联合舰队无法摆出最为擅长的单纵阵,只得以横阵迎敌,无法发挥rì舰速shè炮的特长,而北洋水师大口径火炮的威力则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结果,不到一个小时,严岛号巡洋舰以及两艘小型炮舰被击沉,旗舰松岛号连中五枚三十厘米重型炮弹,桅杆被炸飞,一百多水兵阵亡,司令官伊东佑亨受伤,松岛失去了机动能力,瘫痪在了海面上,成了北洋水师的活靶子。

    伊东佑亨只得放弃松岛号,冒着炮火跑到了扶桑号巡洋舰上。

    北洋水师完全占据了海上优势,向rì舰猛冲过来,混战中,跟随在舰队后面的鱼雷艇右队杀出舰阵,向rì舰发shè鱼雷,联合舰队的高雄号巡洋舰躲闪不及,被一枚鱼雷拦腰炸成了两截。

    海面上,联合舰队只剩下五艘战舰,而且大部分带伤,而倾巢而出的北洋水师,总共有十二艘战舰,向rì舰发起群殴。

    伊东佑亨眼看难逃覆没,仓卒之间,想到了滞留在旅顺的半个舰队。这半个舰队,是大本营调走的。

    到了这个时候,伊东佑亨也顾不得旅顺了,下令吉野等旅顺舰船迅速向庙岛群岛靠拢。

    吉野、桥立等十艘舰船匆匆离开旅顺海域,开足马力,赶到了庙岛海域,此时,正在与北洋水师酣战的五艘rì舰,在北洋水师强大的炮火下吗,已经完全失去了还手的能力。

    十艘战舰参战,终于稳住了联合舰队的阵脚,双方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

    这是两支残军,双方都不是最强阵容。

    八个月前的大东沟海战,北洋水师遭受重创,三艘主力巡洋舰被击沉,在威海卫,又遭受rì军鱼雷艇偷袭,排水量七千吨的铁甲战舰镇远号沉没在了威海卫军港中。北洋水师失去了二分之一的海上火力。

    而在旅顺战役中,联合舰队的浪速号重型巡洋舰、赤诚号、筑紫号炮舰被击沉,匆忙赶到庙岛海域的战舰中,高千惠号和秋津洲巡洋舰重伤,吉野舰轻伤,此外,还有三艘炮舰受伤,战斗力都是大不如前。

    而且,rì舰在旅顺消耗了大量炮弹,还没来得及补充,他们也没有地方补充,rì军始终没有夺回旅顺,他们没有后勤基地。rì舰弹药损耗殆尽,更加不敢放开手脚进攻。

    而北洋水师经过一天的激战,也是疲惫到了极点。同时,北洋水师的平远号巡洋舰被击沉,靖远号巡洋舰、扬威号炮舰重伤,退出战斗,其他各舰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双方都无力全力以赴,可双方都无法退出战斗,

    在激烈的对攻战中,谁也不敢轻易掉转舰头,航向稍有偏移,就会被对手抓住机会攻击软肋。

    就这样,双方在海面上排开阵势,拉开两千米的距离,相互对shè,但谁也不敢贸然发起冲锋。

    战事进入胶着状态,炮声隆隆,硝烟弥漫,海面上却显得很是沉闷,也很是无奈。

    不管是丁汝昌还是伊东佑亨都是万分焦急。

    丁汝昌越来越后悔,不该在停战协议生效后,多此一举,搞得进退两难。

    丁汝昌这次作战,是一场押上了身家xìng命的赌博!他赌的是,这场战斗能够重创联合舰队,同时,北洋水师付出较小的代价,如此一来,北洋水师就可以重振雄风,与周宪章的章军遥相呼应,对慈禧太后形成逼宫之势,以保住光绪皇帝的皇位。保住了光绪皇帝,就是保住了他自己。可是,如果北洋水师无法脱身,与联合舰队打成了消耗战,周宪章在旅顺要是也顶不住,势单力孤的他将面临抗旨的大罪,丁汝昌就是罪上加罪,慈禧太后绝对饶不了他!

    而伊东佑亨比丁汝昌还着急。他违抗大本营的训令,下令吉野等舰船离开旅顺前来增援,这等于是放弃了旅顺。更为严重的是,大本营已经启动了台湾作战计划,近卫师团已经在广岛集结,等待联合舰队护航前往台湾。而联合舰队却被北洋水师拖在庙岛海域不能脱身,再这样拖下去,这场关乎rì本命运的台湾战役,就不得不推迟,甚至是放弃。伊东佑亨就会成为rì本的历史罪人!

    不过,从战争的全局上看,丁汝昌和伊东佑亨固然着急,但是,着急的人不止是他们两位。

    还有很多人也在心急如火焚。至少,山东的大山岩将军,紫禁城的慈禧太后,广岛的伊藤博文,一点也不比他们轻松。

第048章 空城

    荣城县城,rì军第二军指挥部。

    司令官大山岩背着双手,低垂着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远处响起一阵爆炸声,窗户上的窗纸在音波的扰动下,发出蜂鸣声,大山岩抬起头来,看着窗外。

    窗外是一座别致的小院,积雪的墙角处有一株梅花,雪地上,飘落一地的花瓣。

    这是冬天里最后的寒梅了,天气开始转暖,梅花开始飘零。

    大山岩的心情,和那飘落的花瓣一样,在悄悄萎缩。

    远处的天空中,荡起阵阵烟尘,那是清军发shè的炮弹,在荣城的城墙上爆炸。

    一天前,战争几乎是戛然而止,而一天后的今天,战争又猛然爆发。

    今天早上,摩天岭炮台上的清军突然发起了反攻!

    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的rì军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到一个小时,江家口高地就被清军突破。

    然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随着江家口高地的陷落,清军似乎突然来了jīng神,数万清军从孟家庄、北埠十里河、百尺崖、温泉汤等十余处阵地同时向rì军发起了反攻,攻击正面宽达二十公里,rì军仓卒应战,在二十公里的正面上,三个师团同时投入战斗,与清军绞杀在了一起。

    就在八天前,这些清军在rì军的攻击下,一路溃败。然而,天晓得是怎么回事,还是这些清军,一夜之间似乎脱胎换骨了,他们竟然与rì军刺刀相见,死战不退。

    一些清军部队甚至冲到了距离荣城县城不到一公里的地区。

    原本准备撤退回国的rì军三个师团,不得不临时调整阵型,就地对清军展开阻击。

    然而,因为一纸停战协议,rì军的士气大不如前,官兵们都以为,可以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了,他们已经放弃了必死的信念。

    各个阵地上都有逃兵,这原本是清军才有的现象,现在,rì军的军纪开始动摇。

    而清军的士气却是空前高涨。

    幸好,rì军的训练水平远远高于清军,rì军丢失了十多处阵地,后退十公里,在经历了前期的混乱败退之后,总算在荣城县城周边稳定下来,凭依荣城县城构筑成新的防线。

    但是,战场形势发生了剧变。

    清军反守为攻,掌握了战场主动权,而rì军则是龟缩在阵地上,疲于防守。

    战事进入胶着状态,这让大山岩心头焦躁不安。

    按照大本营的训令,停战协议生效后,山东战役已经结束了,第二军的任务是,立即退出山东,分出少部分兵力前往旅顺,消灭周宪章残部,而大部分兵力则是前往朝鲜,与朝鲜的第一军联合行动,巩固朝鲜南部,并迅速恢复朝鲜北部。

    按照大清国与rì本的协议,大清国将承认rì本对朝鲜的占领,但是,朝鲜南部发生叛乱,而朝鲜北部,出现了一个由俄国人扶持的平壤政权,这是rì本完全不能接受的。

    但是,清军的大举反攻,让第二军应接不暇疲于应付,根本无法组织撤退。

    如果再拖下去,俄国人在朝鲜北部坐大,rì本在朝鲜就是鸡飞蛋打!

    无奈之下,大山岩派出信使前往摩天岭炮台,向袁世凯提出严厉抗议,要求袁世凯遵循rì清两国的停战协议,立即命令清军停止进攻!

    然而,信使没能见到袁世凯本人。摩天岭的守军声称,袁世凯重病在身,无法会客。

    接见信使的,是一个名叫王士珍的营官,王士珍告诉大山岩的信使,袁大人对于目前发生的战事毫不知情,而且,袁大人就算知情,也无法控制局面,因为,各路清军的发起的进攻,全都是各统军将领的不服从朝廷号令,私自行动。袁大人只是新军统领,只能约束自己的部队不与rì军为敌,无法指挥山东战场上的其他将领。

    王士珍的回话,把大山岩气得七窍生烟。他敢肯定,清军的反击,一定是袁世凯在幕后鼓动的。

    这有两个证据,第一,率先在江家口发起进攻的,就是袁世凯的新军,这支部队虽然穿着清军的号服,表面看来与清军其他部队毫无二致,但实际上,这支部队的战斗力远远高于清军其他部队,而且,这支部队里有德国人,只有袁世凯的新军,才允许西洋教官参加战斗!

    第二,袁世凯口口声声说他只是新军统领,无法驾驭其他将领。但是,大山岩心里清楚,在威海卫,袁世凯就是清军的最高统帅。他是朝廷派来的节制诸军的钦差大臣,戴宗骞、丁汝昌都得听他的!

    袁世凯是在耍滑头!

    让大山岩不解的是,袁世凯怎么敢违抗慈禧太后的意思,不顾停战协议,悍然向rì军发起攻击。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更让大山岩狐疑的是,袁世凯究竟要干什么?这样做似乎对他本人没有任何好处,相反,还会得罪慈溪太后,种下祸根。

    这场反击战的受益者有两个,一个是朝鲜的平壤政权!一个在旅顺陷入绝境的周宪章!因为,山东的军事行动,可以迫使rì军放弃旅顺战场。

    然而,这两个受益者,似乎与袁世凯都没有什么瓜葛。袁世凯没有理由为了他们而得罪慈禧太后!

    大山岩不得不直面严峻的形势,组织部队展开防御。

    第二军陷在了山东,难以自拔。

    ……

    辽东,盖平。

    一缕斜阳映照在盖平城楼,城楼的檐角上挂着晶莹的冰挂,在斜阳的照耀下,发出五颜六sè的光芒。

    四周一片宁静。城楼上,一面太阳旗在初chūn的微风中懒洋洋地飘荡,城外的旷野上,几只冬rì的乌鸦在光秃秃的树丛中聒噪,东北方,大清河在冬rì的余辉中,慵懒缓慢地流淌。

    今天早上,第一旅团终于渡过了大清河,攻占了盖平。

    但是,这是一座空城。

    原本驻守在大清河沿岸的清军,一夜之间没了踪影,被滞留在大清河北岸的第一旅团终于舒了一口气,急速渡河,向盖平急进,沿途,他们没有见到一个清兵的影子,rì军一枪未发,就进入了盖平。

    然而,进入盖平之后,乃木希典才发现,部队的境况,不仅没有改善,反而进一步恶化了。

    盖平是一座空城,这里不仅没有清兵,没有百姓,更没有第一旅团急需的粮草。

    rì军攻占旅顺后,第一旅团就一路向北攻击前进,经过了将近三个月的野战。一般情况下,第一旅团孤军深入,这被认为是犯了兵家大忌。第一旅团远离主力,不仅没有侧后防御,后勤补给更是个大问题。不过,清军的无能给了乃木希典前进的底气,从金州到海城直到营口,第一旅团所向披靡,一连串的胜利后,骄狂的乃木希典忘记了他的部队所处的尴尬境地。

    第一旅团的补给主要来自金州和旅顺,自从第一旅团攻占海城后,补给线越来越长,来自旅顺的粮草很难接济的上。不过,第一旅团攻占了营口和海城,这两个城市都是人口密集的富庶之地,rì军就地筹粮,暂时解决了补给问题。

    然而,战场局势急转直下。1月26rì,周宪章所部章军攻占了旅顺,西宽二郎旅团终止了北进计划,奉命南下夺回旅顺。而此时,第一旅团主力远在营口,正在准备渡海作战。

    第一旅团与第二旅团脱节了,两军之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白区域。

    很快,传来了西宽二郎进攻受阻的消息,紧接着,大本营发来训令,命乃木希典所部放弃营口、海城,急速向金州靠拢,增援西宽二郎所部,协同夺回旅顺。

    第一旅团在仓卒之间开始了这次南下行动,部队出发的时候,只带了五天的粮食。

    部队离开海城后,第一旅团就陷入了粮食短缺的窘境。

    乃木希典原以为只需要三天时间,部队就能够到达金州,然而,在盖平城外的大清河,他的部队遭到了清军武毅军的顽强阻击,被阻截在大清河北岸整整五天。

    于是,第一旅团断粮了。

    好不容易,武毅军放弃了阵地,第一旅团终于得以渡河,来到了盖平城下。

    饥饿的rì军士兵冲击了盖平,结果他们一无所获。

    紧接着,比断粮更为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四万清军突然出现在了盖平城下,将盖平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支庞大的清军不是先前在大清河与rì军对垒的武毅军,而是另外一支陌生的清军。

    统帅这支军队的,是大清国盛京将军伊克唐阿。

    伊克唐阿,满洲镶黄旗人,咸丰十一年效力于僧格林沁麾下,在与捻军作战中,勇猛善战,屡立战功,人称“虎将军”。后历任三姓满洲镶白旗佐领,吉林镶黄旗佐领、黑龙江副都统、呼兰副都统等职,1885年,会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吴大澄,勘定中俄边界,与俄方签订《中俄晖chūn条约》,光绪二十一,因功赐头品顶戴,出任盛京将军。

第049章 满洲大军

    清rì战争爆发后,伊克唐阿主动请缨,亲率部署五千人赴汉城迎击rì军,但是,所部刚刚赶到奉天,叶志超所部已在平壤败北,败军一路狂奔过了鸭绿江,大清国失去了整个朝鲜。

    为了抵御rì军强渡鸭绿江进攻大清国本土,朝廷下令,四川提督宋庆所部为右翼,盛京将军伊克唐阿所部为左翼,以九连城为核心,沿在鸭绿江一线部署重兵。伊克唐阿原本只是众多奉调而来的各路人马统领之一,担任左翼军总指挥后,伊克唐阿奉旨节制辖区内各路练军、镇边军及其他各路人马,成为了与宋庆平起平坐的前线总指挥,手中掌握着近五万大军。

    至此,在辽宁地区,大清国形成了两个军事集团,一个是以宋庆为首的军事集团,兵力五万,一个是以伊克唐阿为首的军事集团,兵力五万,两支部队互不节制,同时向朝廷负责。伊克唐阿也从一路将将佐,摇身一变,成了一方统帅。

    但是,伊克唐阿与宋庆的地位并不相同。

    宋庆是汉人,朝廷一向对汉人统兵心存疑虑,对宋庆暗中提防,处处掣肘,稍有败绩,便是严厉斥责。

    而伊克唐阿则不同了,他是镶黄旗出身的正宗旗人,算是满清王公大臣们的亲戚,忠诚度是不容置疑的。而且,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伊克唐阿是个文武全才,具备过硬的军事能力和相当的行政管理能力,可以胜任地方官和军事长官,这在八旗子弟当中,实在是凤毛麟角。

    满清朝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出息的八旗子弟,当然是恩宠有加,极力呵护,不仅放手让伊克唐阿统军,而且,尽可能把更多的部队交到他的手上。部队交到他的手里,朝廷放心。

    就这样,伊克唐阿有兵有枪,又得到朝廷的极度信任,在辽西地区,乃至在整个东北地区,他成了一个踱一脚地动山摇的大人物,就连总理对rì战争大臣刘坤一,也得看他的脸sè行事。事实上,刘坤一根本就调不动伊克唐阿,伊克唐阿的部队,只有朝廷能够调得动,朝廷上的满清王公们,已经把这支部队,当成了满洲人自己的军队,不容汉人染指。

    伊克唐阿来到九连城后,原打算在鸭绿江沿线整顿队伍,伺机收复朝鲜。没过多久,周宪章所部在安州大胜,歼灭混成旅团,守住了朝鲜北部半壁江山,周宪章本人也被朝廷任命为驻朝鲜总理大臣。伊克唐阿只得作罢。

    紧接着,rì军攻占旅顺,向辽东大举进犯,攻破海城,兵锋直指奉天。伊克唐阿和宋庆同时接到朝命,立即率军前往辽东,抵抗rì军的进攻。

    两支大军并发辽东,所受的待遇也不相同。宋庆所部冲锋在前,在盖平、海城、营口一线与rì军苦战,伊克唐阿所部却是一直在旁边打酱油,与rì军只有一些小的接触,一旦前面的宋庆败北,伊克唐阿的部队就迅速后撤,与rì军脱离接触。

    在旁人看来,宋庆所部损兵折将,而伊克唐阿的部队虽然没打过胜仗,但没吃过败仗,虽然是一路后撤,那也是有组织的后撤,军容完整,旗帜鲜明,与丢盔卸甲的宋庆,形成鲜明对照。

    所以,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以为,伊克唐阿统军有方,宋庆是个窝囊废。

    然而,乃木希典心里是清楚的,与清军大战无数个回合,乃木希典看透了清军,也看透了大清国的政治。

    他知道,不管是宋庆的部队还是伊克唐阿的部队,其实毫无二致,他们在rì军的猛烈进攻下,都是束手无策,只能等待失败的恶运。大清国有意把宋庆推向前线,让伊克唐阿保存实力,说白了,这是在为战争结束做准备。

    大清国朝廷是在利用rì本军队消弱汉人的军队,保存旗人军队的实力!战争结束后,汉人统帅的各路部队,包括北洋水师,都将大大消弱,而伊克唐阿的部队,将成为维护满清政权存在的强有力的保障。

    如今,rì本与大清国签订停战协议后,战争真的结束了。按理说,伊克唐阿应该坐享和平的果实,他根本没有必要冒险与rì军发生冲突。

    但是,出乎乃木希典意料的是,汉人统领的武毅军消失了,而伊克唐阿的部队突然冲过了大清河,与rì军展开正面对垒。

    五万清军把五千rì军围在了盖平城里。

    这要是在以往,五万清军在乃木希典眼里,如同草芥,但是,经过三个月的征战,尤其是失去了后方补给的情况下,刚刚结束了大清河与武毅军苦战的乃木希典所部,jīng疲力竭,粮食弹药奇缺,面对五万清军的围困,乃木希典失去了突围的能力。

    更为可气的是,伊克唐阿的部队把盖平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并不主动发动进攻,伊克唐阿甚至派来和平信使,声称清军与rì军都应该遵循两国的停战协定,各守阵地,互不攻击。

    可是,盖平城里的rì军已经断粮了,双方要是保持这种“互不攻击”状态,拖上几天,乃木希典的第一旅团就得饿死。

    而rì军若要出城筹粮,或者向金州前进,就必然要与清军发生冲突!以rì军现有的状态,无论如何也冲不出清军的包围圈。

    乃木希典知道,在辽东,他是一支孤军,他不能指望任何增援。西宽二郎的旅团已经成了残军,自顾不暇,除此之外,rì军在辽东再也没有其他部队。

    乃木希典站在夕阳映照下的城楼上,远处,清军的阵地上,升起阵阵炊烟。

    “对峙两军今如何?战事恰似惊雷过。奉天城外三更雪,百万jīng兵过大河!”

    乃木希典喃喃吟咏。这是第一旅团攻克辽东重镇海城时,他写下的诗句。那个时候,乃木希典雄心勃勃,意气风发,他以为,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站在奉天城墙上,傲视这座大清帝国的龙兴之城。

    但是,事实正好相反,第一旅团最终也没能到达奉天,而是被围困在盖平这个偏僻小城里,陷入了外无救兵内无粮草的绝境。

    到了这个时候,乃木希典猛然惊醒。

    ——盖平是一个陷阱!

    原本与他在大清河对垒的武毅军,一夜之间不知去向,而伊克唐阿的部队,是来接替武毅军的!

    武毅军去了哪里?

    乃木希典的后背上,冷汗淋漓。

    “金州!”乃木希典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一定是去了金州!”

    金州是旅顺以北rì军最后的据点,西宽二郎率第二旅团最后的残军驻守在那里,如果清军占领金州,就彻底切断了乃木希典所部五千rì军回家的路!

    ……

    乃木希典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此时,落rì余辉下的金州城,已经更换了旗帜。

    rì本的太阳旗被大火焚烧,金州城头上,升起了大清国缎黄sè的龙旗。

    早晨,聂士成率武毅军和和字军撤离了盖平,全军急速向金州进军。

    原本,聂士成的八千人马与乃木希典的五千rì军对垒,是很不容易撤出战斗的,rì军的攻击力极强,武毅军包括和字军,都只能拼尽全力固守大清河阵地,无法分兵南下。正因为如此,武毅军与第一旅团对峙了五天,始终无法抽身增援周宪章。

    然而,当大清国与rì本签订停战协议后,盛京将军伊克唐阿突然派来密使,表示盛京将军所部五万大军已经到达盖平附近,准备接收阵地,请聂士成和敏绣格格挥军前往旅顺,保护敏绣格格。

    聂士成与伊克唐阿一向并无交情,两军也从来没有合作过,搞不明白伊克唐阿的用意何在。而且,敏绣前往旅顺,本事机密,不知怎么搞的,伊克唐阿竟然知道了。保护格格倒也是个正当理由,不过,伊克唐阿不应该不知道,保护敏绣格格,其实就是保护周宪章!

    不过,格格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聂士成和伊克唐阿,都不好向太后老佛爷交待。

    聂士成不再犹豫,立即命令部队让出了大清河阵地,穿过盖平城,向金州急进而去。与此同时,伊克唐阿的部队立即从西北方向,穿插到盖平城南,布设阵地,堵截住了乃木希典的去路。

    这一次,打头阵的是段祺瑞率领的和字军。格格在旅顺,如果有什么差池,太后老佛爷第一个就饶不了段祺瑞。所以,段祺瑞行动极为迅速,下午两点,就冲到了金州城下,随即向金州rì军发起了攻击。

    驻守金州的只有一个中队的rì军,招架不住和字军的猛烈攻击。段祺瑞身先士卒,攻上了金州北门,把rì军压缩在了金州南门附近。

    正在围攻二龙山的西宽二郎听说金州遭到攻击,大吃一惊,也顾不得二龙山了,率部急速增援金州。

    然而,等西宽二郎赶到金州城下的时候,聂士成率领大部队已经冲进了金州城,围歼了困守在金州南门的rì军,金州回到了清军手里。

第050章 皇上病危

    经过八天的鏖战,西宽二郎的第二旅团,只剩下了一千残兵,而且,弹尽粮绝,处于金州城外无险可守的旷野之地,向南无法撼动二龙山,向北又进不了金州城,陷入进退失据的绝境。

    无奈之下,西宽二郎下令向金州城发起进攻。

    这种进攻等于是自杀。一千多疲惫到了极点的rì军,在严重缺乏弹药的情况下,面对八千清军,凭着血肉之躯,向金州城发起了一波又一波无望而坚决的进攻。

    rì军士兵被金州城蚕食,他们的尸体铺满了通往金州的大路,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金州城墙。

    rì暮时分,聂士成下令全军出击。

    武毅军与和字军并肩冲出了城门,城外旷野上,残存的第二旅团经过短暂而悲壮的抵抗,全部战死。

    旅团长西宽二郎剖腹自杀。

    在清rì两国停战协议生效后,第二旅团全军覆没,从旅团长到士兵,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辽东。

    这是自清rì战争爆发以来,rì军第二支全军覆没的旅团,第一支是青木源的混成旅团,他们败在周宪章手里。而第二旅团的覆没,看似是败在聂士成与段祺瑞手里,实则,还是败在周宪章手里。在八天的旅顺攻防战中,第二旅团已经损耗掉了四分之三的兵力,聂士成只是给这只待死的骆驼,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武毅军与和字军随即通过二龙山炮台,直逼旅顺港。

    入夜时分,聂士成和段祺瑞率领部队,向盘踞在旅顺港周边白王山、摸珠礁炮台、唠律嘴炮台等处rì军发起进攻。

    旅顺港再次爆发惊天动地的枪炮声。

    rì军失去了海上炮火支援,又是疲惫之师,在清军的进攻下疲于应付,很快就丢失掉了白王山,退缩到以摸珠礁炮台为核心的旅顺港防御阵地中。

    第二天上午,聂士成率部收复了旅顺城。

    rì军被压缩到旅顺军港狭小的区域,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双方停战。

    ……

    位于广岛的rì本大本营怎么也没想到,停战协议签署后,大清国的军队竟然在辽东、山东、庙岛海域,向rì军海陆军发起了全面反攻。

    而且,现在的清军,与以往的清军大不相同,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意志力和战斗力,似乎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了,敢于与rì军硬碰硬。在各个战场上,rì军与清军纠缠在了一起,阵地犬牙交错,战斗此起彼伏。

    虽然,山东的rì军主力仍然固守着阵地,但是,因为没能夺回旅顺,rì军在在各个战场上,都显得极为被动,更为糟糕的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战,严重影响了台湾作战行动。

    如果继续这样僵持不下,rì本在战场上和谈判桌上所获得的利益,就将损失殆尽。

    台湾已经宣布dú lì建国,正在与西方列强接触,谋求西方列强的承认。法国人早已盯上了台湾,并试图与台湾当地zhèng fǔ取得联系,这个zhèng fǔ不承认大清国与rì本的协议,拒绝rì本对台湾的占领。

    俄国人盯上了朝鲜,并在朝鲜扶持了自己的代言人,而德国人盯上了辽东,德皇威廉二世公开发表声明,要求rì本军队尽快撤出辽东。

    除此之外,美国以门户开放为由,呼吁rì本放弃武力,和平实现在大清国的商业利益。英国人则表示,不希望看到rì本的战争行为影响到大清国在长江流域的对外政策,这个区域,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

    以伊藤博文为首的内阁,遭到了来自国际和国内的双重压力。

    西方列强显然很乐意看到rì本陷入被动。而国内的呼声则要求rì本从大清国取得更多的利益,死了那么多rì本军人,rì本应该获得与之相匹配的成果。

    必须尽快结束战争,拿到已经到手的东西,否则,夜长梦多,rì本很可能一无所获。

    在这种情况下,rì本采取两手行动。

    一方面,指令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与周宪章谈判,争取周宪章保持中立或者倒戈,以缓解rì本在辽东的压力,如果可能,把周宪章送回朝鲜,使其成为rì本在朝鲜的代言人,rì本相信,周宪章一旦回到朝鲜,清军和光复军都不是他的对手。

    另一方面,rì本外相陆奥宗光紧急约见大清国谈判代表邵友濂和张萌桓,对于大清国zhèng fǔ的撕毁协议的行为,提出强烈抗议,要求大清国朝廷立即履行停战协议,命令各地清军停止军事行动。

    然而,邵友濂和张萌桓的回话,把陆奥宗光气得七窍生烟。

    两位全权代表声称,两人一直呆在广岛,不了解国内情况。不过,两人推断,大清国朝廷,不管是慈禧太后还是光绪皇帝,都在认真履行协议,应该没有命令清军向rì军发起进攻。至于在山东和辽东爆发的战斗,应该是rì军率先挑起事端,清军不得已应战。两位全权代表甚至拒绝向大清国朝廷传达rì本方面的抗议!

    没奈何,rì本紧急派出外务省次官林董,担任rì本驻大清国公使,前往běi jīng,与大清国朝廷直接交涉。

    然而,让rì本人始料不及的是,发生在2月份的战斗,就连大清国的最高统治者,也是一头雾水,焦头烂额。

    因为,这场突入起来的战争,不仅出乎rì本人的意料,也大大出乎大清国最高统治者的意料。

    这是一场严重违背大清国最高统治者意愿的战争。

    ……

    入夜,běi jīng紫禁城,乐寿宫。

    一轮弯月映挂在乐寿宫的檐角上,屋檐上的琉璃瓦,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淡淡的清光。

    chūn寒料峭之中,一群太监宫女悄无声息地站在宫门外,一些人的身子微微颤抖,早chūn的寒冷,似乎比严冬更加刺骨。

    乐寿宫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慈禧太后还宫后,一直住在乐寿宫,从此,这里就成了大清国的最高决策机构所在地。

    皇帝已经“病重”多rì了,在距离乐寿宫不远处的颐和轩“养病”。太后老佛爷的意思是,皇帝在她的身边“养病”,便于她照应问候,从而体现了“母子情深”。

    不过,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后这是把皇帝锁在身边,随时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

    据负责伺候皇帝的太监禀报,这几天,皇上真的病了。

    光绪皇帝气sè一天不如一天,脸sè苍白,饭量锐减,jīng神萎靡,大白天也是形同梦游,连发脾气的jīng神头都没有了,整天坐在八宝琉璃井旁边,望着冰冷的井水发呆。

    皇帝的爱妃珍妃被打入冷宫,这个多情的皇帝了无生趣,他似乎在慢xìng自杀。

    对于宫里的人而言,皇帝生病,而且“病重”,这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下人们不关心政治,但他们知道一点,一旦皇帝有所不测,这个紫禁城,就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节奏,将被打乱,重新排序,在这个重新排序的过程中,很多人会为此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的代价。

    宫人们开始寻找新的主子,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对以前的主子不够忠诚。实在是因为,主子找的及时与否,正确与否,直接关系到他们的身家xìng命!这个世上,用生命去维护忠诚,纵然可敬,可毕竟,绝大多数的人无法做到。连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王公大臣都在寻找新主子,这些地位卑贱的下人,又何必为了一个行将灭亡的皇帝,搭上自己的xìng命。

    宫人们都在绞尽脑汁打探新主子的消息,皇帝没有儿子,这个新主子只能来自宫外。而决定这个新主子的人,在乐寿宫。

    来自不同渠道消息汇集在一起,指向一个人——端郡王载漪的大儿子爱新觉罗?溥儁。

    宫人们注意到,乙未年新年过后,端郡王入宫觐见的次数明显增多了。而恭亲王奕訢入宫的次数则是明显减少,宫人们好些rì子没见过恭亲王了。

    这是一个信号——慈禧太后不待见恭亲王,而恭亲王与端郡王一向不太和睦。

    看来,这个新主子很快就要入宫了。

    这不,今天晚上,一向安静的乐寿宫,突然热闹了起来,大清国能和太后老佛爷说的上话的王公大臣们都来了。

    端郡王载漪、恭亲王漪訢、户部尚书大学士翁同龢、军机大臣礼部侍郎刚毅、新任总理衙门大臣荣禄、赋闲在家的文华阁大学士李鸿章,在大清国如rì中天的湖广总督张之洞,以及总理对rì战争的南洋大臣刘坤一。

    这都是在大清国跺一脚地动山摇的人物,大清国的国运就掌握在这几个人手里。

    他们的政见不尽相同,甚至,有些人是针锋相对。平rì里,他们很少能够全部聚集在一起。

    而今天,这些人物全部汇聚到了乐寿宫。

    这是不同寻常的聚会。人们自然会想到,导致这些重量级人物汇聚的,必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还有什么比皇帝“病危”更加惊天动地的呢?

第051章 内外交困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伺候在乐寿宫外,他们心照不宣——皇帝活不了多久了,紫禁城要换主子了!

    然而,宫人们认为是十拿九稳的事,却出了偏差。

    太后老佛爷的确动了要换皇帝的心思,为此,她已经与光绪皇帝公开翻脸,当着皇帝的面,把珍妃打入冷宫。

    不过,今天晚上的太后老佛爷把大清国的重臣们全部叫来,却不是要讨论换皇帝的事。

    这件事,比换皇帝更加棘手,也更加重要。

    因为,这件事没有解决,太后就无法更换皇帝!

    事情的起因,是礼部侍郎,叶赫那拉那晋。

    那晋这个礼部侍郎,实际上是个挂名的闲职,当初,为了稳住周宪章的章军,朝廷启用因罪赋闲在家的那晋,给了它一个礼部侍郎的头衔,让他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前往朝鲜义州犒军。那晋回国后,就没有认认真真上过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搞得礼部的很多人都不知道,礼部还有这么一位侍郎大人。

    那晋这么做,也是有他的自知之明,因为他是周宪章的业师,太后老佛爷并不待见他。那晋自己也懒得跑去碍太后的眼,干错躲在家里。

    后来,周宪章假借赵巧儿,推掉了敏绣这门亲事,那晋也帮着徒儿圆谎,声称赵巧儿就是周宪章的原配夫人。这件事,纸包不住火,最后还是让太后老佛爷搞清楚了。太后慈禧太后对那晋更是一肚子火。

    那晋得罪了慈禧太后,心头着慌,却也不后悔,为了他的爱徒,这老头倒是什么都舍得。从那以后,那晋就再也不去上班了,整天呆在家里喝茶遛鸟,做出一副与政治绝缘的姿态。

    慈禧太后恼怒那晋,不过,那晋这副姿态,慈禧也抓不到那晋的把柄,在大清国,当着官不干事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给朝廷添乱,就是好人,何况,那晋还是大清国有名的忠臣大儒。

    然而,乙未年新年过后,这个那晋就开始不老实了。

    乙未年大年初四,慈禧太后从颐和园回到紫禁城,囚禁珍妃,宣布皇帝“病重”,随即正式公开宣布,周宪章为叛臣,章军为叛军,命令清军各部剿灭章军。

    消息传出来,那晋就跑进了紫禁城,要求面见慈禧太后,慈禧太后知道那晋是来为周宪章喊冤,避而不见。那晋见不到太后,竟然跪在紫禁城午门外嚎啕大哭,历数周宪章的战功,为周宪章鸣冤。搞得běi jīng城里尽人皆知,老百姓同情那晋,也同情周宪章,却也不敢多嘴。

    那晋这么做,等于是在打慈禧太后的脸!慈禧太后极为恼怒,只是,前方战事吃紧,叶志超能不能拿下章军,慈禧心中也没数,只得暂且隐忍。

    2月3rì,也就是三天前,叶志超派人将章军的两个副师长,那哈五和罗鸣芳押回了běi jīng城,关在了刑部大牢里。刑部议处,这两个人都是周宪章的铁杆,罗鸣芳与周宪章同罪,都是谋反之罪,而那哈五则是罪加一等——除了谋反,还有一条:假冒皇叔!

    按照大清国的律法,两人都应遭到凌迟处死,灭九族!

    那哈五和罗鸣芳刚刚押解到刑部大牢,那晋就跑到刑部,大闹公堂,指斥刑部颠倒黑白陷害忠良,那晋说到激烈处,竟然动起了手脚,扇了刑部尚书几个耳光。

    刚巧,乙未科进士考试将要开考,举子们陆续进京,京城里满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读书人,那晋大闹刑部的事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城,不少举子也为那哈五和罗鸣芳打抱不平,纷纷跑到刑部衙门外面为那晋助威。

    这一下,慈禧太后下不了台了。

    在慈禧太后的授意下,刑部以寻衅滋事、传播谣言的罪名,逮捕了那晋,关进大牢,就关在那哈五和罗鸣芳的隔壁号房里。

    原以为,抓了那晋,就这事就算弹压下去了。

    可是,事情却是越闹越大。京城的士绅百姓、进京赶考的举子们,竟然自发组织起来,给那晋送饭。

    每天到大牢里给那晋送饭的人络绎不绝,送的都是美味佳肴,那晋一个人哪里吃得了,就分给了隔壁的那哈五和罗鸣芳,大牢里的狱卒也不禁止,三个人在大牢里好吃好喝,像过年一样。

    更为可气的是,那哈五在牢房里还在摆皇叔架子,把狱卒们呼来唤去,这些狱卒还真听话,一口一个皇叔,叫得不亦乐乎。

    慈禧太后恨的牙痒痒,打定主意,先杀了这那哈五和罗鸣芳这两个叛将,再给那晋来一个赐死,全家流放宁古塔。

    可是,慈溪太后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在今天早上,出大事了。

    一千多进京赶考的举子和běi jīng士绅齐集都察院,向朝廷上“上皇帝书”。领头的是是两个广东举子,一个名叫康有为,一个名叫梁启超。

    这份“上皇帝书”洋洋万言,笔锋犀利,为周宪章鸣冤呐喊,要求朝廷释放那晋、那哈五、罗鸣芳,为周宪章和章军平反昭雪!

    此外,这份万言书历数清rì战争爆发以来清军的败绩,指出大清国之败,不是败于rì本人,而是败于大清国自己,是大清国闭关自守不思进取的结果。万言书要求朝廷收回割让台湾的成命,仿效rì本明治维新,立即在全国推行维新变法。

    康有为、梁启超率众人在都察院外高呼“变法图强”口号,声势浩大。台湾籍举子更是声泪俱下,恳求大清国不要放弃台湾。běi jīng全城情势汹汹,那些原本不敢谈论国事的老百姓,竟然在街头巷尾公开谈论周宪章、台湾等等敏感话题。

    更为严重的是,全国各地出现了呼应康、梁等人的声音。

    在上海,一个名叫赵寒的记者,在《申报》撰文,详细报道了周宪章所部章军在朝鲜、辽东浴血奋战抗击rì军的事迹,报道文情并茂,以详尽的数据和事实,证实章军不是叛军,而是整个清rì战争的中流砥柱,大清国朝廷剿灭章军,是倒行逆施,是朝廷中某些jiān臣的yīn谋!

    《申报》是大清国第一大报刊,影响力遍及全国,直至海外。赵寒不仅撰文,而起,到处发表演说,宣传周宪章的战功。如此一来,从上海到四川,从东北到广东,大清国举国上下情势激烈,百姓们纷纷为周宪章喊冤,指责朝廷背信弃义。

    慈禧太后极为恼怒,可是《申报》的后台是英国人,报社在上海英国租界里,赵寒是英籍华人,朝廷硬是拿《申报》没办法。

    京城里,以康有为、梁启超为首举子们大闹都察院,京城外,全国百姓为周宪章鸣不平,慈禧太后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战场上的局势,突然发生了逆转。

    停战协议早已传达到了各个战区。但是,前线清军竟然佯装没有接到命令,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向rì军发起了反攻。

    一直蜷缩在威海卫的北洋水师出动了,与联合舰队在庙岛海域混战在一起。在荣城,山东清军各部与rì军发生激战。在辽东,在停战协议生效的弟二天,聂士成所部竟然全歼了rì军的第二旅团。

    只有在朝鲜,清军没有与rì军发生冲突,但是,叶志超的部队,竟然败给了朝鲜光复军,被逐出了平壤,与此同时,章军一个团在吴佩孚的率领下,仍然固守平城,向周宪章效忠。

    聂士成在攻陷金州后,没有按照朝廷的旨意进剿盘踞在黄金山炮台的周宪章,而是向朝廷发来奏章,请求朝廷赦免周宪章之罪。

    与此同时,各地督抚大员们也纷纷上奏,请求朝廷重新审理章军反叛的案子。

    就连待罪在家等候处分的四川提督宋庆,也上奏朝廷,为周宪章评功摆好。

    更让慈禧太后下不了台的是,在这些堆积如山的奏章中,竟然有一份是来自盛京将军伊克唐阿。

    伊克唐阿所率部队,是慈禧太后最为信任的旗人军队,连他都要保周宪章,慈禧太后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

    国内形势对慈禧太后极为不利,而国际上,大清国更是成了众矢之的。

    rì本将停战协议照会各国,指责大清国撕毁协议,向rì军开战,这是对国际法的公然践踏。

    国际舆论倒向rì本一方,指责大清国zhèng fǔ缺乏基本的诚信。

    这些天来,各国公使纷纷来到总理衙门,表示强烈关注清rì战争的动向,要求大清国朝廷对清军近rì的行动做出解释。

    总理衙门无法否认白纸黑字的东西,可也无法向各国公使解释,因为,他们自己也搞不明白,清军的军事行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各地清军在战斗,但是,清军的统帅们却否认他们发出了战斗的指令!

    或者说,将军们似乎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力,而朝廷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军队。

    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迹象!

    因为,士兵们既然可以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向rì军开战,那么,他们也完全可以向朝廷开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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