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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月猴子     焚清txt下载     焚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7章 胶州湾

    康有为的维新改良遭到阻挠,难以成事。孙文的革命运动,乘势而起,1985年,革命党人在广州发动武装起义,虽然以失败而告终,但是,却打响了推翻满清朝廷的第一枪,从此之后,革命党人在国内活动日益频繁,武装起义此起彼伏,虽然全部以失败而告终,但是,每一次起义,都给大清国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又添了一把力。

    内外交困的大清国,把周宪章看成了最后的希望,但同时,也把周宪章看成是最大的威胁。

    章军就如同当年曾国藩的湘军,强大的章军如果愿意帮助朝廷,那么,就是大清国的福音,而他们一旦站到了朝廷的对立面,那就是大清国的掘墓者!

    大清国的王公大臣们希望周宪章成为第二个曾国藩,在挽救了即将覆没的大清国之后,自动解除掉自己的武装,去成就一个回光返照一般的同治中兴!

    所以,到了1897年年底,台湾总督府热闹起来了。

    各方的人物,纷纷来到台湾,求见周宪章。

    他们当中,有朝廷的钦差,守旧派或者维新党的密使,革命党的故旧,还有张之洞、刘坤一、李鸿章这些封疆大吏人的私人代表,就连慈禧太后,也派了人来。

    他们都是代表着各方势力的说客,试图说服周宪章站在他们这一边。

    对于这来自各个政治派别的说客,周宪章一概礼仪相待,不偏不倚。就连被朝廷视为叛逆的革命党人,周宪章也堂而皇之地在台北设宴招待。

    不过,周宪章并不表态。

    这个态,他没法表。

    大清国的内部纷争,已经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台湾。

    在台湾,章军兄弟内部,政见就不一致。

    张勋是个彻头彻尾的保皇党,维新不维新,他倒不在意,不过,他反对推翻满清朝廷!

    那哈五是大清国皇叔,尽管这个皇叔来的有些不明不白,不过,那哈五对光绪皇帝,还是充满了感情。那哈五是坚决站在维新党的立场上,拥护光绪皇帝乾坤独断。

    吴佩孚和张作霖则是希望周宪章带着章军推翻朝廷,改朝换代,把那个窝囊的光绪皇帝连同慈禧太后一并拉下马来。不过,他们两人并不赞成革命党人提出的民主共和,在他们看来,改朝换代后,当然是周宪章当皇帝。

    留美出身的蔡挺干,罗鸣芳、李国革这些天津武备学堂出身的将领,接受过新思想,倒是赞同革命党人那一套,希望在中国建立西方式的民主政体。

    其他章军官兵也是莫衷一是,思想极不统一。

    这让周宪章很难决断。

    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做出决断。

    在这个大变革的时代,台湾不可能置身事外。首鼠两端就是等死!

    1987年11月14日,一个突如其来的事件,把周宪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迫使维新党、保守党、革命党不得不放手一搏,也迫使周宪章不得不做出最后的决断!

    ……

    1897年11月13日下午四时,以“皇帝”号为旗舰的德国远东舰队,突然出现在了胶州湾。

    德国远东舰队,是西方列强在亚洲的最为强大的舰队。舰队由五艘巡洋舰组成,分别是排水量7650吨的旗舰“皇帝”号,排水量4300吨的“威廉王妃”号、5200吨的“鸬鹚”号、4300吨的“伊伦娜”号和2370吨“阿克纳”号。由海军上.将迪特里希率领。

    单从吨位上看,德国远东舰队并不算庞大,其旗舰皇帝号与章军的定远号相当,威廉王妃和鸬鹚号的吨位略小,比章军海军的普通巡洋舰略大。

    不过,德国远东舰队的这五艘巡洋舰,是当今世界上最为先进的战舰。后来居上的德国造船业,已经在技术上超越了老牌海上强国英国,以皇帝号为代表的德国战舰,其航速、火力、装甲、战术,均超过了英国同等级战舰的水平,居于世界领先地位,更是远远超过了章军海军在十几年前购置的镇远和定远。事实上,一艘4300的伊伦娜号,单舰作战能力,就与7000吨的定远旗鼓相当。

    事实上,在十九世纪末期,德国的军事工业和战术思想,已经处于世界顶尖水平。不论是陆军还是海军,都超过了老牌的军事强国英国。甲午战争前,不论是中国还是日本,都尊奉德国为师。日本陆海军,几乎完全照抄德国的陆海军建军思想,大清**队为数有限的改革,也是沿袭德**队的框架。德国的军事教官遍布大清国和日本的军队和军校。大清国的最高军事学府——北洋水师学堂、天津武备学堂所有的外国教官,全都是德国人。

    在大清国眼里,西洋列强都很强大,但是,英国、法国、美国、意大利的强大,尚可以忍受。而德国的强大,却是如同泰山压顶!

    所以,当德国远东舰队出现在胶州湾的时候,大清国守军感到的,是无尽的恐惧!

    失去了北洋水师的大清国,已经拱手让出了家门口的制海权,根本无力阻止西洋列强的军舰在中国沿海耀武扬威,更何况,那是一支武装到了牙齿的世界一流舰队。

    所以,胶州湾最高军事长官、登州总兵章高元得到消息后,正在打麻将的他先是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直到被下人扶到了椅子上,章高元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德国人,他们来干什么?”

    章高元的失态也是情有可原。

    11月1日深夜,德国传教士韩??理加略和能方济在山东巨野磨盘张庄教堂被当地大刀会杀死,本堂神甫薛田资仅以身免。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巨野”教案。巨野教案原本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杀死德国传教士的大刀会,是一个活跃在山东一带的民间帮会。和朝鲜的东学教一样,大刀会以保家卫国为旗号,盲目排外,主张斩尽杀绝在中国存在的一切外国势力。大刀会可以说是后来山东义和拳的前身,或者是义和拳的一个支脉。大刀会的主张固然愚昧,但也是西洋列强在中国的蛮横无礼的必然结果。德国传教士韩??理加略被杀,从个案上看,他是无辜受害者,但是,从晚清西洋列强对中国的欺辱上看,韩??理加略西洋列强长期欺辱中国的牺牲品!

    作为一个新兴的军事工业强国,德国在中国的行动晚于老牌强国英国和法国,甚至晚于俄国。所以,德国在中国获取的实际利益,远远低于英法俄三国,甚至,还不如后来居上的日本。德国皇帝威廉二世深以为耻!他认为,德国在中国所获取的利益,与她的国际地位极不相称。所以,甲午战争之后,德国加快了对中国的渗透。一个重要的战略步骤就是,首先在中国获取一个或两个军事基地!

    为此,德国外交大臣多次向大清国朝廷提出在中国租借领地的要求,但遭到了大清国的断然拒绝,原因很简单,德国具有令人恐惧的军事力量和工业能力,一旦他们在大清国本土站稳了脚跟,其扩张能力,将大大超过英法俄三国。

    大清国的拒绝,让德国人深感耻辱和愤怒!但是,也让德国人无可奈何,毕竟,到目前为止,大清国与德国仍然是友好国家,德国找不到出兵大清国的借口。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巨野教案!

    消息传到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的耳朵里的时候,这位皇帝高兴得连喝了三大杯红酒!

    德国的机会来了!

    雄心勃勃的威廉二世要挑战英国的霸主地位,在欧洲、非洲甚至是美洲,德国人的机会都不多,那些地方,英国人根深蒂固。

    只有在中国,德国人可以打响挑战英国霸主的第一枪!

    巨野教案如果发生在中国其他任何地区,威廉二世都不会感到如此兴奋!这场突如其来的教案偏偏发生在山东!那是英、法、俄在中国的势力的空白,这里曾经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但是日本人败给了周宪章,永远退出了山东。在这之后,德国人就盯上了山东。在德国人的规划中,以胶州湾为核心的山东,是德国人首选的战略要地!按照德国人的说法,山东有三大无可替代的优势:第一,胶州交通方便,有广阔的发展余地;第二,山东有位置优越、质量良好的煤田;第三,山东有无穷伟大、非常便宜和智慧的劳动力!

    威廉二世相信,这是上帝的意志!

    巨野教案给了德国人一个好机会,这一点,不仅威廉二世看到了,大清国朝廷也看到了!

    大清国知道,德国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在中国扩张的好机会!

    然而,虚弱不堪的大清国,却无力阻止德国人!朝廷唯一能做的,就是严查巨野教案的元凶,极力向德国人献媚,以平息德国人的怒气,希望德国人能够放过大清国一马!

    这根本就是无妄之举!对于韩??理加略的死,德国人根本就没有愤怒,他们感到的是欢欣鼓舞!

第248章 打出来的尊严

    正因为如此,登州总兵章高元得知德国人的军舰出现在了胶州湾,他感到的,是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他知道德国人想要什么,但是,他的部队根本就无力阻止德**队登陆!

    不过,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无论如何,不能与德国人宣战!

    大清国的军队连日本人都打不赢,哪里打得赢德国人!

    所以,远东舰队司令迪特里希的副官阿芒登岸后见到章高元,告诉他,德**队来到胶州湾,是来“借地演习”,章高元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外交辞令,却也只能装糊涂,并没有命令部队做出任何防御准备。

    于是,在胶东半岛上,一幕奇怪的战争景观出现了。

    11月14日晨,720名德国士兵在栈桥西侧登陆,恰逢当地清军出早操,两军相遇,不少德国教官教出来的清军官兵,操着流利的德语,向德国士兵道早安,德国士兵也礼貌地予以回应,两军如同友军一般。而就在此时,另一只120人的德国突击队,已经占领了清军的军火库和军械库。

    德军很快就占领了各处制高点和炮台,并包围了总兵衙门和营房。上午11时,德军向清军发出照会,要求清军在下午3时,撤至女姑口和崂山以外。清军如梦方醒——德国人不宣而战了!可是,他们的枪里没有子弹,除了遵命撤退,清军别无他法。

    中午12时30分,章高元的总兵旗从衙门前的竿头落下。下午2时30分,停泊在青岛湾海面的德舰鸣放了21响礼炮,庆祝在这一次占领行动中的胜利。半小时后,随着德国士兵对德国皇帝的三声万岁,德国海军的三色战旗升起。

    青岛从此落入德国人手里,成为了德国的租借地,或者,殖民地!

    德国人对青岛的占领,比以往任何一个西方国家对大清国的入侵,都更加蛮横无理!

    不宣而战,事先不签订任何条约,哪怕是象征性的条约,不发照会,不通过外交谈判……什么都没有!德**队就堂而皇之踏上了一个主权国家的领土,并单方面宣布,拥有这块土地的一切权力!

    这完全超出了国际公约的框架,即便十九世纪的国际公约显得很是虚伪,但不管怎么说,即便是强占,也要把那一套虚伪的法律程序走完。而德国人则不然,他们完全没有耐心去完成法律程序!

    直到德国人完全占领青岛后的四个月后,德国才与大清国签订了一个租借条约。按照条约,德国人租借青岛99年,德国人对青岛将拥有完全的主权!

    德国对青岛的占领,推倒了列强瓜分中国的多米诺骨牌。

    西方国家猛然发现,原来,竟然可以用这种无理手段夺取大清国的土地,而不会遭致任何法律和道义上的后果!

    从此之后,西方列强纷纷效法德国,对中国展开了疯狂的蚕食!他们唯恐自己的步子不够快,因为,他们已经看到,大清国朝廷无力维护自己的主权,中国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蛋糕,就看谁下手快!

    ……

    西历1898年3月28日,农历戊戌年。

    台北,总督府。

    台湾、朝鲜、琉球三地军事民政高级官员齐集议事厅。

    朴永烈、冯国璋、韩令准、金宏集、程璧光等朝鲜官员,以及李国革、郭二杆等驻琉球官员,是在昨天抵达台北的,他们是奉台朝总督周宪章之命,前来台北议事。

    而罗鸣芳、刘永福、丘蓬甲、吴彭年、那哈五、吴佩孚、张勋、蔡挺干、丁汝昌、孟侬、盛宣怀等台湾本地官员,则是在两天前,从台湾各地,汇聚到了台北。

    这三年来,众兄弟散在各地,他们都是一方军事或者民政长官,事务繁忙,很难聚首。如今,分别了三年的弟兄们,在台朝总督府议事厅里再次聚在了一起,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惺惺相惜。众人相互拥抱,互道安康,气氛很是热烈。

    然而,十分钟之后,刚刚还含着眼泪叙旧的老兄弟们,就红着眼睛怒目而视,拍桌子打巴掌,争得脸红脖子粗。

    冯国璋与张勋两个人,甚至拳脚相加!

    弟兄们都知道,冯国璋与张勋两个人,早在朝鲜义州的时候,就结下了梁子。那个时候,张勋为了吞并卫汝贵的盛军,大开杀戒,血染义州城,冯国璋阻拦未果,反倒被张勋抢白了几句。两个人从此就是各走各的路,相互瞧不上眼。

    不过,即便如此,这两个人也从来没有真的动过手,有大哥周宪章坐镇,谁也不敢胡来。

    然而,今天,这一对冤家对头,竟然在周宪章的总督府里撕破了脸,拳脚相加,张勋被冯国璋一拳打成了熊猫眼,冯国璋也没讨到好,被张勋一脚踹了个四脚朝天。

    幸亏弟兄们拉的快,把两个人隔开,不过,议事厅里的紧张气氛,却丝毫没有消减。

    因为,除了张勋与冯国璋动手,章军其他兄弟们,也是分成了好几拨,虽然没有动手,相互也是恶语相加。

    本来是兄弟重逢,现在看起来,倒像是帮会火并!

    这一切,都是因为胶州湾!

    3月6日,李鸿章、翁同龢、海靖签订了《中德胶澳租借条约》,将胶州湾及南北两岸租与德国,租期九十九年。租期之内,中国不得对这一地区实行任何治理权力。如果德国在租期未满之前,自愿将胶州湾归还中国,则由中国偿还德国在此所用款项,并另将较此相宜之处,让与德国。

    《中德胶澳租借条约》意味着,大清国失去了对胶州湾的主权!

    3月8日,在《中德胶澳租借条约》签署后的第三天,章军驻朝鲜舰队威远号炮舰,护送两艘运送木材的货船,经过胶州湾,前往上海,遭到德国“威廉王妃”号和“鸬鹚”号巡洋舰拦截,排水量仅有两千吨的威远,面对庞然大物的威廉皇妃号和鸬鹚,寡不敌众,只得扔下货船逃回了仁川港。德国人将两艘货船押回了青岛,满满两船的木材,被德国人据为己有。

    这是明目张胆的海盗行径!

    消息传来,台朝两地民众群情激愤。

    三年来,在周宪章的治理下,台湾和朝鲜这两个国中之国的军事力量和经济都是突飞猛进,在大清国国民受尽列强欺辱的同时,台湾和朝鲜民众却享受到了强国国民的待遇!

    一年前,一艘悬挂狼旗的台湾商船在北部湾,遭到法**舰的拦截,这其实是一艘前往越南西贡的走私船,船上有禁运的军火。事件发生后,驻澎湖的章军海军派出三艘军舰,逼近法**舰,要求法舰放船,法舰不予理会。章军海军随即向法舰开炮,一发炮弹击中了法舰的指挥舱,包括舰长在内的十多名法军官兵被打死,三十多人受伤。受伤的法**舰失去了动力,只能在海上漂流。章军海军护送着商船,扬长而去。

    事件发生后,法国驻越南军队紧急动员,法国驻远东舰队倾巢而出,直逼西港。法国舰队司令傲慢地要求,限二十四小时内,周宪章交出制造事端的章军海军指挥官,送交越南受审,同时,要求周宪章赔偿五百万两白银,并把台湾西港租借给法国。否则,法军将在台湾登陆!

    法国人以为捞到了一个入侵台湾的借口!然而,他们想错了了,周宪章的台朝政府,不是大清国朝廷!

    周宪章断然拒绝了法国人的要求。当二十四小时的最后通牒时间到的时候,法国舰队惊讶地发现,他们被章军第一舰队包围了。强大的第一舰队把法国舰队阻隔在了台湾与越南之间的海域上,前无法攻击台湾,后无法撤退到越南,而舰队的燃煤、淡水补给眼看就要消耗殆尽。法国舰队由六艘战舰,而章军第一舰队,有十五艘战舰,并且,是先进的铁甲战舰。

    与从同事,张勋率领一个师,在第一舰队五艘战舰的护送下,在西贡登陆!

    台湾军队反守为攻!

    法国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碰了一个硬钉子!

    他们不仅没能得到西港,反而失去了西贡!

    万般无奈之下,法国人只好向周宪章发出和平呼吁,请求停战。

    双方在西港进行了谈判,章军第一舰队解除了对法国远东舰队的海上围困。而法国人则是把西贡租借给了台朝政府,租借期九十九年。

    所谓租借,其实是一个给法国人面子的说法。因为,台朝政府并不付给法国人哪怕是一分钱的租金!周宪章明确告诉法国人,越南原本就是中国的属国,章军在西贡驻军,并享有管辖权,符合相关法律!

    法国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吃了个哑巴亏,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默许章军在亚洲的霸权!

    从此之后,章军的威名远扬世界!台湾、朝鲜两地民众扬眉吐气。

    台湾、朝鲜、琉球、甚至是日本的商船,在东海、南海、印度洋,畅通无阻。在东南亚和日本,台朝的客商和华侨被奉为上宾,甚至,意大利、荷兰、西班牙等二流西方国家的商船,也打起了狼旗,以寻求庇护。英、法、俄、美的舰船,见到狼旗,往往会主动鸣笛示好。

    尊严是打出来的!

    总而言之,台湾和朝鲜民众,在心理上充满了优越感和自豪感。就连日本人,也因为有章军的庇护,而享受到了二流强国国民待遇。

    然而,德**舰,竟然在大清国固有的领海内,劫夺章军护航的朝鲜商船!

    这让台湾和朝鲜的民众难以容忍——台湾和朝鲜,不是大清国!

    在台湾和朝鲜,民众们发出了武力夺取胶州湾、驱逐德国人的呼声。

第249章 改朝换代?

    西历1898年3月11日,周宪章下令,丁汝昌率章军驻琉球军事基地第二舰队,程璧光率朝鲜舰队前往胶州湾,随行的还有章军驻朝鲜第三军的一个师,由第三军副军长郭二杆亲自率领。

    章军海陆军陈兵胶州湾,锋芒直指青岛,驻青岛的德国远东舰队司令迪特里希这才意识到,远东舰队拦截的是章军,而不是清军的海军,章军与清军不是一回事,台朝两地与大清国更不是一回事!

    德国远东舰队虽然只有五艘军舰,但其战斗力,并不弱于停泊在胶州湾的章军海军部队,借助海岸炮台,完全能够与章军海军相抗衡。不过,迪特里希很清楚,一旦发生战争,他面对的,将是一个已经跻身于强国之林的台朝政府,这个政府不像大清国朝廷那样软弱可欺,周宪章可以举台湾、朝鲜、琉球甚至西贡的全部力量,与德国人打一场现代化战争。而青岛德**队,基本上就是德国在亚洲的全部军事力量。

    与周宪章开战,相当于与一个老牌的工业国家开战。

    孤悬于亚洲的远东舰队,一定逃不掉覆没的下场。

    3月12日,迪特里希匆忙释放了两艘货船,并派出代表,向章军表示,这是一场误会,德国愿意向台朝政府赔礼道歉,并赔偿全部损失。

    两艘运载木材的货船完璧归赵。

    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周宪章命令丁汝昌、郭二杆所部海陆军,以演习为名,在胶州湾继续驻留,并且划出了一片广阔的海域,宣称是演习场所,任何军用和民用舰船,不得进入这个场所,否则,发生的一切后果,由对方负责。

    这个广阔的演习场,正好堵住了胶州湾的大门,把德国远东舰队困在了青岛,动弹不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宪章这是要给德国人一点颜色看看!

    德国是世界一流军事强国,她的军事实力甚至超过了英国!

    德国一度是是日本人的老师!周宪章打败了学生,现在,要教训老师了!

    周宪章这一举动,让迪特里希有苦难言,因为,德国人仅仅租借的胶州湾,而胶州湾外海,仍然是中国的领海,中国海军完全可以在自己的领海里为所欲为,搞演习,完全是中**队正常的军事行动,德国人挑不出一点理来。

    迪特里希这才想明白一个道理,不管章军算不算清军,他们总归是中**队!德国人蛮横无理地强占了胶州湾,然而,他们算漏了,中国人还有一支章军!

    守在胶州湾门户外面的章军,可以搞演习,也可以拿下青岛!

    迪特里希深深感到了章军的巨大威胁,如果章军向青岛进军,德国的海军尚可一战,而陆军几乎毫无取胜的希望。章军完全可以封锁胶州湾,派出陆军在青岛附近登陆,绕德军的背后发起进攻,到那个时候,青岛德军就只有等死的份!

    迪特里希望着胶州湾外的章军,如坐针毡,却也是无可奈何,他唯一的希望是大清国朝廷能够遵守《中德胶澳租借条约》,约束周宪章的章军,不向青岛开战。不过,迪特里希也知道,大清国朝廷对章军的控制力极其有限,这是明摆着的事,一个**懦弱的朝廷,怎么可能驾驭一个强大的地方政权,这个地方政权已经击败了日本、俄国、法国!

    然而,令迪特里希始料未及的是,章军驻留在胶州湾,大清国朝廷的反应极为强烈!这甚至比俄国人在满洲的扩张、英国人在长江流域的渗透、法国人在云南的蛮横无理,德国人对青岛的强占,更加激起了大清国朝廷的愤怒!

    3月11日,章军出现在胶州湾外海。3月12日,朝廷突然宣布,致仕在家的袁世凯官复原职,出任新军编练大臣,即日赶赴天津上任。

    3月13日,驻天津小站的新军十个镇八万人,奉命进入山东,沿途布防,与此同时,山东巡抚李秉恒所部清军二十个营一万多人,进驻威海。威海卫统领戴宗骞,下令沿海炮台进入战备状态。

    去年11月,德国人公然强占青岛,清军按兵不动。而当章军出现在了胶州湾,大清国的新军、淮军、绿营却做出了全面动员的姿态。

    按照朝廷公开说法是,清军的调动,是在山东进行演习。而对清军官兵的内部说法是,准备夺回德国人强占的胶州湾。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清军的大规模调动,既不是演习,也不是要夺回青岛。

    清军是准备抵御章军在山东登陆!

    就在袁世凯率新军进入山东的同时,盛京将军依克唐阿率二十万大军,进驻鸭绿江边。

    闵浙总督端方得到密令,台湾海峡实施海禁,关闭马尾军港,这座军港,是章军在福建的基地。

    已经调任两广总督的李鸿章,也得到密令,招募兵勇,组建二十个营的清军,以备不时之需。

    更为露骨的是,朝廷向台朝总督府发来电报,要求周宪章下令,胶州湾章军部队立即返回驻地。朝廷的电报声称,朝廷与德国人已经达成协议,并已经生效,为维护国际法的权威,周宪章所部,不得与德国人交火,不得阻挠德国舰船,尊重德国在胶州湾的合法权益。

    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德国人公然践踏国际法,强占青岛,逼迫清政府签订出卖青岛的条约。反过来,清政府还要求自己的军队,尊重国际法!

    事实上,大清国已经拉响了战争警报,不是针对德国人,而是针对周宪章!

    大清国朝廷可以容忍德国人强占青岛,却绝不容忍章军一兵一卒踏上大清国的土地!

    朝廷已经意识到,大清国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一根手指头都能把这座千疮百孔的大厦推到,更不要说是强大的章军了!

    就这样,山东的清军、德军、章军处于一种奇怪的态势中。章军兵锋直指德军,而清军则成了德国人的保护.伞,他们帮助德国人守住了山东沿海所有的登陆点,章军要想进攻青岛,就只能以海军为主力,与德国远东舰队打一场海战。

    这让迪特里希大大松了一口气。

    在这种情况下,周宪章以台朝总督的名义,电招台湾、朝鲜、琉球三地高级官员,来台北议事。

    周宪章的电报,并没有说明所议何事,但是,弟兄们都明白,除了胶州湾,不会还有别的任何事,能够把章军弟兄们聚集在一起!

    所以,当弟兄们在议事厅里见面的时候,自然而然谈到了胶州湾,此时,周宪章并没有露面。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一谈起胶州湾,这些曾经在一起浴血奋战的弟兄们,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争得不可开交,甚至还拳脚相加。

    与德国人开战,夺回胶州湾,夺回青岛,在这一点上,章军弟兄们并无分歧。

    分歧在于,夺回了胶州湾,又该如何?

    从德国人手里夺取青岛之后,摆在章军面前的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青岛的归属问题。

    从法理上说,青岛是大清国的领土,章军仍然是大清国的军队。章军从德国人手里夺取了青岛,应该把青岛的管辖权,交给朝廷。

    然而,没有人愿意这样做!谁愿意把自己浴血奋战夺回来的土地,交给那个**无能的朝廷,青岛到了朝廷手里,搞不好哪一天,又会让朝廷卖给别人!

    可是,如果不把青岛交给朝廷,就意味着,章军要与朝廷刀兵相见!

    德国人拥有强大的海上力量,章军从海上向青岛发起进攻,是不明智的,即便获胜,章军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明智的做法,是在青岛的侧后方登陆,迂回包围青岛,德国陆军只有数千人,一旦被围,就只能是放下武器投降。

    然而,清军已经大举进入山东,其目的,就是阻止章军在山东登陆。事实上,清军已经在除青岛之外的所有山东沿海地区布防,章军在任何地点登陆,都会直接面对清军!章军想避开清军都不可能。

    据可靠情报,山东清军已经得到密令,一旦章军在山东登陆,沿途清军必须向章军开枪!

    章军一旦与清军交火,那就成了叛军!

    章军并不怕清军,事实上,清军一旦与章军交火,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全线溃败,章军会极其顺利地占领山东。

    但是,战火一旦燃烧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章军不可能在占领青岛或者山东后,与清军停火。因为,当朝廷宣布章军为叛军后,双方就没了停火的任何理由!

    战争将从山东一路烧到北京。

    谁都看得出来,那将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大清国灭亡!这是唯一的后果!

    章军将成为大清国的掘墓人!

    夺取青岛之战,其实就是改朝换代之战!

    正因为这个可怕的前景,让台朝两地的官员们惴惴不安。

    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完全没有做好改朝换代的思想准备。

第250章 天地之大唯一人

    毕竟,章军中的每一个人都与大清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朝廷曾经亏待过他们,在平日里,他们对朝廷、慈禧太后、甚至皇上口出不逊,但是,有着数千年忠君思想的官兵们,突然要亲手终结掉这个朝廷,很多人想着就害怕。

    于是,章军弟兄们分成了主战和主和两派。

    主战派以吴佩孚、冯国璋等人为首,他们的思想观念,已经超越了时代,形成了现代国家观念——皇帝、朝廷与国家是分离的!爱国与忠君毫无关系!他们怀着强烈的国家责任感,强烈要求向德国人开战,夺回青岛,并乘势直捣北京。吴佩孚、冯国璋等人早就对大清国朝廷彻底失望了,这个朝廷的存在,将是中国的悲哀,如果这个朝廷继续存在,不知道还有多少中国土地会被他们出卖给外国人!

    主和派以张勋、丘蓬甲、盛宣怀为首,他们并不害怕德国人,他们害怕的是,那个推翻朝廷的可怕前景!这些人都曾经是大清国的官吏,或者与朝廷有着血脉联系,满脑子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观念,即便是朝廷对不起自己,自己也不能背叛朝廷。为了避免造成大清国的覆灭,他们要求暂且隐忍,以后再寻找机会赶走德国人。

    还有一派是逍遥派,代表人物有刘永福、孟侬、朴永烈、韩令准等人,他们根本就不想掺和到大清国与德国人的纷争中,他们希望章军置身事外,专心经营台湾、朝鲜、琉球等地,坐观大清国成败。

    逍遥派们倒是不言不语。主战派与主和派则是吵得不可开交。

    议事厅里,一团乱麻。

    而章军统帅周宪章,却迟迟没有露面。

    ……

    议事厅外面后面的一间茶室里,却是安静得出奇。

    周宪章站在窗口,望着窗外一株盛开的海棠,阳光透过海棠的枝叶,在窗台上留下一片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门开了,赵巧儿端着茶盘,轻轻走了进来,来到周宪章身后的茶座边,放下茶盘,端起一个精致的茶杯,放在桌上,轻声说道:“张先生,请用茶。”

    一身灰布长袍的张佩纶,慌忙起身:“赵夫人,学生不敢当!”

    “张先生是我们的恩人,这是应该的。”赵巧儿轻声说道。

    当初,赵巧儿一家逃离北京,前往天津乘船,这中间,都是张佩纶暗中照应。如今张佩纶来到台北,赵巧儿亲自奉茶,以表谢意。

    “我在北京的时候,李中堂就对赵夫人极为敬重,他老人家时常说,赵夫人贤淑聪慧,意志刚强,身在虎口,却是临危不乱,真乃女中丈夫也!”张佩纶赞道。

    “李中堂过奖了。”赵巧儿向张佩纶施礼:“张先生,你们谈,我在外面照应。”赵巧儿说着,退出了茶室,顺手关上了房门。

    赵巧儿亲自奉茶,不仅仅是为了感谢恩人,更重要的是,周宪章与张佩纶的会面,事关重大机密,走漏不得半点风声。姚喜和林耀祖带着心腹卫队守在茶室外,设置了警戒线,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茶室三十米范围内,而进入茶室奉茶端水的,就只有赵巧儿和金姝两人。

    赵巧儿出了茶室,来到海棠树下,金姝坐在海棠树下,看见赵巧儿,慌忙起身:“巧儿姐姐,难道又要打仗了吗?”

    赵巧儿叹了口气:“男人们的事,谁知道呢。”

    两个女人都是从战乱里走出来的。见惯了死亡和流离失所的人,常常会有两种反应,要么,变得铁石心肠,要么,变得柔情似水。

    赵巧儿和金姝属于后者,她们再也不愿意看到遍地硝烟满目疮痍!不愿意惨烈的战争再次降临到百姓头上!

    “姝儿,你害怕打仗吗?”赵巧儿问道。

    “不怕!”金姝低声说道:“我怕……”

    “你怕离开他?”赵巧儿说道。

    金姝点点头。

    赵巧儿叹了口气,拉着金姝的手,双双坐在海棠树下。

    两个女人望着茶室的大门,心中怅然若失。

    茶室里,张佩纶走到周宪章身边,说道:“周中堂,家有贤妻,可喜可贺!”如今,周宪章身为台朝总督,护国公,总理衙门大臣,也是内阁大臣成员之一,虽然他一次也没有上朝,但他在朝中的排名,仅次于直隶总督荣禄,所以,张佩纶尊称周宪章为周中堂。

    “张先生,在李中堂身边,这中堂二字何以敢当。”周宪章微微一笑:“张先生,你还是称呼我周先生吧,咱们彼此以先生称呼,有些话,就要好说得多。”

    李鸿章就在广州,距离台湾不远。

    “周先生,好!”张佩纶大笑:“先知先觉为先生也!你我二人,也算上是先知先觉之人了!”

    周宪章微微一笑:“那么,张先生请坐。”

    两人在茶几边相向而坐。

    张佩纶说道:“周先生,章军陈兵胶州湾,看来,是要夺取青岛,一雪国耻了?”

    “一雪国耻?”周宪章淡淡一笑:“从道光朝到光绪朝,大清国的国耻数不胜数,我周宪章只是大清国的一个地方官员,哪里有那个本事一雪国耻?我不过是想替朝鲜和台湾的百姓讨一个说法而已,呐,德国人公然掠夺朝鲜商船,这也太霸道了,我得章军要是不出去露露脸,朝鲜和台湾的百姓会怎么看我这个父母官?”

    张佩纶摇头说道:“周先生的意思,青岛还比不上朝鲜的两条商船?”

    周宪章冷笑:“青岛是大清国的领土,大清国养兵百万,眼睁睁看着德国人占了青岛,却是一枪未发!朝鲜和台湾是我周宪章的汛地,别的我不敢说,要是我的百姓被人欺负了,哪怕是被人抢了一根针,我章军也会挺身而出!道理很简单,章军事台朝两地百姓养的兵,不为百姓做事,那是要遭天谴的!”

    “说得好!”张佩纶赞道:“我大清国的朝廷,要是这么想,大清国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周宪章说道:“朝廷已经与德国人签订了租借青岛的协议,作为朝廷地方官员,我当然只能服从。况且,朝廷已经来电,严令章军不得干涉青岛事务,以免引起国际争端。所以,我很快就会下令,章军撤离胶州湾,回到琉球基地。”

    “真的吗?”

    “真的!”周宪章向张佩纶眨眨眼。

    “你怕德国人?”

    “张先生,你看我是怕德国人的人吗?”

    张佩纶笑道:“如此看来,周先生是怕袁世凯!”袁世凯的八万新军,也是一支实力强劲的军队。

    “张先生,我是怕再当一次叛军!”周宪章笑道:“呐,你是清楚的,章军在朝鲜的时候,就当了一次叛军,那个时候,我还在旅顺和日本人拼命,朝廷在我的背后动刀子!结果,整的章军兄弟四分五裂,成了丧家犬!这次我要是跟德国人干上了,太后老佛爷保不齐会在我得背后再来一刀!”

    张佩纶大笑:“张先生,章军在朝鲜的遭遇,不怪朝廷,只怪你!”

    “怪我?”周宪章说道:“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反叛!”张佩纶的声音不高,却是重重地砸到了周宪章的心坎上!

    “请张先生明言!”

    “如果你真的反叛了,章军会变成丧家犬吗?”张佩纶沉声说道。

    周宪章一怔,张佩纶的言外之意,是要周宪章举旗造反!

    周宪章淡淡一笑:“张先生,我一直以为,你来台北,是代表李中堂,劝我替朝廷夺回青岛!”

    “我的确是奉李中堂之命前来。不过,也是代表我自己!”

    “你自己?”周宪章一惊:“张先生,你是革命党?”

    “不是!”张佩纶说道。

    “那么,张先生是维新党?”

    “也不是!”张佩纶说道:“我就代表我自己。”

    周宪章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海棠树,树下,赵巧儿和金姝相对而坐,两个女人看见了周宪章,一脸的关切。

    周宪章低下了头,他知道,那两个女人在想什么。她们希望得到的东西,攥在周宪章手里!

    家庭的温馨,是每一个女人的终极向往!她们早就厌倦了战争,厌倦了世事纷争!她们只是希望她们的夫君,给予她们一方宁静!

    而这一方宁静,却被张佩纶这个白面书生打破了!

    周宪章敬重张佩纶。

    这不仅仅因为张佩纶有恩于周宪章。

    在朝鲜、在旅顺、在天津,张佩纶这个白面书生,穿梭于乱世之中,不论是硝烟弥漫的战场,还是危机四伏的官场,张佩纶从容行走其中,步履从容而不露痕迹。

    不管是民间还是官方,都没有意识到张佩纶的存在,早在二十年前,他就从大清国的官场中销声匿迹了!他栽了一个大跟头,从万人敬仰的官路新星,一栽到底,成了一个刺配边疆的国家罪人!

    然而,他并没有随波逐流!

    他是一位独行者,在行走于风雨飘摇的大清国,孤独而执着!

    周宪章突然发现,在张佩纶面前,他显得如此渺小,张佩纶的身上,投射出独立寒江的潇洒,而他的潇洒背后,却是悲天怜人的救世情怀。

    天地之大,唯一人而已!

第251章 轶闻

    周宪章再也不敢托大,拱手说道:“张先生,何以教我?”

    张佩纶沉默良久,说道:“周先生,我来台北,是因为青岛。不过,青岛的事情,咱们姑且放下,先说说几个见闻。”

    “见闻?请张先生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就事论事。”张佩纶从容说道:“第一件,不瞒周先生,就在不久前,革命党魁首孙文秘密潜入广州,与李中堂有过一次会面。”

    周宪章大吃一惊,孙文是革命党党首,誓死要推翻满清,驱除鞑虏,而李鸿章一向以忠君爱国自居,是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都信得过的重臣!李鸿章一向以曾国藩的学生自居,曾国藩拒绝推翻满清,自动解除了湘军的武装,而李鸿章也是毫无保留地把强大的淮军,送给了朝廷!

    李鸿章是大清国的忠臣孝子,孙文是大清国的乱党魁首!然而,孙文竟敢登门拜访李鸿章!

    甲午战争后,慈禧太后逼着李鸿章的义子李经芳出面,与日本人签订了割让台湾的协议。这让替慈禧太后背了黑锅,成了千夫所指的卖国贼,李鸿章一度被撤销了直隶总督的官职,在北京贤良寺蛰居,官场上,这就意味着,李鸿章从此失势。然而,到了戊戌年,朝廷突然重新启用了李鸿章,任命他为两广总督,李鸿章再次成为手握大权的封疆大吏。朝廷的这一任命,让很多人大跌眼镜。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朝廷敢于任命李鸿章为两广总督,说明,李鸿章仍然是慈禧太后信得过的人,他仍然效忠大清国!

    其实,李鸿章能重返政坛,还是因为周宪章。

    在朝廷看来,周宪章属于李鸿章的淮系,因为,章军的前身,就是李鸿章的部队。在甲午战争中,李鸿章与周宪章之间,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而乙未战争前夕,正是李鸿章的极力保荐,才说服了慈禧太后,让周宪章重新集结章军,跨海作战,结果,周宪章一战夺取了台湾和朝鲜,成为独霸一方的诸侯。所以说,没有李鸿章,就没有周宪章的今天。

    甲午战争后,慈禧太后一度想让李鸿章给她做替罪羊,但是,就是因为周宪章领军在外,对大清国形成了夹击之势,慈禧太后投鼠忌器,不敢对李鸿章下手。如今,周宪章在台朝两地做大,反过来,更加巩固了李鸿章的地位。到了戊戌年,大清国国内政局动荡,朝廷朝不保夕,周宪章在台湾咄咄逼人,东南沿海风声鹤唳,慈禧太后万般无奈,想起了李鸿章,希望李鸿章到主政两广,稳住周宪章。

    慈禧太后用企图用李鸿章来安抚周宪章,纯属是饮鸩止渴,这两人要是勾起手来,大清国就永无宁日了。可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好办法。

    这不,周宪章还没和李鸿章见面,孙文倒捷足先登,先来拜会李鸿章。

    一个乱党,一个是大清国的忠臣孝子,这两个人,竟然在广州悄悄会面了!

    “孙文见了李中堂?”周宪章惊问:“莫非李中堂……”

    张佩纶说道:“两人见面是在书房里见得面,现场只有李中堂和孙文两人。不过,李中堂让我在里间坐着,只隔着一道屏风。书房里两人的对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中堂这是为什么?”周宪章问道。既然李鸿章认为他与孙文的会面,是一个机密,却又让张佩纶坐在幕后偷听。李鸿章这个老狐狸,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

    张佩纶笑而不答。

    “他们都说些什么?”周宪章问道。

    “孙文滔滔不绝。他规划了一个推翻满清朝廷,结束帝制,建立民主共和的蓝图,希望李中堂率两广子弟起兵,帮助他实现这个蓝图。”

    “李中堂竟然能让孙文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下去?”周宪章大为惊异。

    张佩纶说道:“李中堂年岁大了,精神不佳,孙文刚说了几句,李中堂就睡着了,鼾声如雷,后来,孙文说着说着,自觉无趣,起身告辞,又不好打扰李中堂,我只好出来,把孙文送出了府门,等我回到书房,李中堂还没醒。后来,老人家醒来后,先是诧异客人怎么不见了,听说孙文已经告辞,李中堂叹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老夫要是在周宪章那个年纪,就不会如此失礼!”

    周宪章哑然失笑。

    李鸿章已经年过七旬,经过了甲午战争的折腾,精神大不如以前,会客的时候,时常睡着,这也是常情。不过,周宪章绝不相信,他和孙文这个乱党头子会面,也会睡着!

    李鸿章这个老滑头,是让孙文说,张佩纶听!而他自己,却是置身事外!

    “后来呢?”周宪章问道。

    “没有后来了。”张佩纶说道:“李中堂再也没提起过孙文,就像那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张佩纶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宪章:“周先生是明白人,应该能明白李中堂的意思!”

    周宪章默然。

    李鸿章身为朝廷地方大员,会见乱党魁首孙文,就算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听到,这本身就是在“做”!

    李鸿章这是让张佩纶给周宪章传话:他老了,已经无力承担起改朝换代的重担,这改朝换代的事,应该是周宪章这些年青人的事了!

    大清国的柱石,两广总督李鸿章,对大清国已经彻底绝望了!

    周宪章缓缓说道:“张先生,那么,第二件轶闻呢?”

    “恭亲王病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熬不过4月。”张佩纶说道。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周宪章说道:“我听说,恭亲王已经有一年多没上朝了。”

    “是的!”张佩纶说道:“周先生不知道的是,就在半个月前,恭亲王拖着病躯,强撑着去了一趟颐和园。”

    “有这种事!”周宪章惊问:“我听说,恭亲王身子极度衰弱,根本就出不了门!”

    “他是让人把他抬进去的!”张佩纶说道:“恭亲王留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要见慈禧太后,只为一件事,请求太后,不要立端郡王栽漪的儿子溥儁为大阿哥!甚至,打消掉拥立新君的念头。恭亲王给请求太后恩准,开国会,实行以光绪帝为首的君主立宪!”

    “这是为什么?”周宪章大为惊异,君主立宪,就连维新党人也是坚决反对。因为,立宪后的皇帝,将失去权力,成为一个国家的象征,而维新党人希望的是,以君主独裁,展开雷厉风行的变法维新。一旦光绪皇帝成了一个象征,维新派就很难再发动自上而下的维新变革了。

    恭亲王载沂,竟然比维新党人还要激进!他竟然要求满清皇帝主动放弃权力!

    张佩纶叹道:“恭亲王是个明白人,君主立宪,是保住爱新觉罗皇位最后的办法!可惜,他的愿望很难实现了!即便太后同意立宪,大清国也迟早要完!恭亲王看到了这一点,只是,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把维系皇权的唯一出路,放在了立宪上!其实,恭亲王要维护的,也不是皇权,而是满清子弟的性命!一旦大清国灭亡,只怕满清子弟会遭到屠灭!明朝灭亡,朱元璋的子孙几乎灭绝!恭亲王害怕因果报应!所以,他以为,只要能保住光绪的皇位,就能保住努尔哈赤的子孙!”

    “张先生是不是太悲观了,恭亲王的看法,或许是条路,君主立宪,或许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保住了爱新觉罗氏的皇位,又能还政于民,日本明治维新走的就是这条路啊。”

    张佩纶笑了笑:“这就要说道第三件轶闻。有消息说,康有为秘召维新党人唐才常进京!”

    “唐才常进京!”周宪章又是一惊。唐才常是激进维新党人,主张强化君权,以康熙式的乾坤独断,推行铁血改革!他组建自立军,就是为了清君侧,血洗以慈禧太后为首的保守势力,从**上彻底铲除维新改革的障碍!唐才常进京,预示着一场血雨腥风!

    “康有为的维新变法,遭到了保守势力的强力反对。康有为的变法政策,主要有三条,第一条裁六部,设制度局,触犯了满朝官员的切身利益,激起了满朝官员的反对;第二条废科举,断了天下士人的进身之路,天下士人无不唾骂;第三条,废八旗,断了满清子弟的衣钵,满清子弟整日在颐和园外哭诉。这三条,遭致从民间到朝廷的一致反对,皇帝即便有心,也难以实施。所以,直到现在,维新变法雷声大雨点小,毫无进展。然而,德国人强占青岛,列强瓜分中国迫在眉睫,康有为、谭嗣同认为,再不变法,中国必亡!所以,唐才常此次进京,说明维新党人要破釜沉舟,用武力解决保守势力,强行推行变法新政!”

    周宪章点头:“如果维新党人发动武装政变成功,结果必然是实行光绪皇帝乾坤独断,所谓君主立宪,也就毫无希望了!”

第252章 终结者

    张佩纶说道:“如果唐才常他们真的能除掉慈禧太后那伙保守势力,倒也是天下幸事。不过,他们不可能成功!”

    “为什么?”

    “这就要说到第四件轶闻。”张佩纶说道:“德国人占领青岛后,朝廷紧急征调袁世凯,率新军进驻山东。这本来也是情理之中,新军进驻山东,不管是为了对付德国人还是为了对付你周宪章,都是朝廷为了维护政权的稳定,而采取的正常举动。不过,就在新军奉命向山东开拔的时候,还有两支部队,却反其道而行之。”

    “哪两支?”

    “董福祥率甘军、赖传武率骁骑营奉命进京!”张佩纶说道:“这两支部队,是大清国最后所能够倚重的部队。甘军驻扎在甘肃,是为了防止回民反叛,这支部队是大清国装备最为精锐的地方部队,李中堂的淮系部队在甲午战争中一败涂地后,这支部队就凸显出来了;赖传武骁骑营虽然不是新军,但装备和训练水平,丝毫不弱于新军,甚至,不弱于你的章军,周现身,这个赖传武,你应该很熟悉,他是个难得的将才!要不是他,换了别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瓦解掉你的章军!”

    周宪章点点头:“不错,此人极为难得,有军事才能,又不怕死,这在清军将领中,极为罕见。可惜,他偏偏不服我周宪章!”

    张佩纶说道:“这两支精锐,朝廷既不让他们去对付德国人,也不让他们去对付你的章军。而是紧急回京。这意味着什么?”

    “赖传武是慈禧太后的人!”周宪章缓缓说道:“不过……”他突然想起了天津大沽口外山丘上的那个蒙面将军。

    “赖传武曾经是章军的人。不过,他现在是慈禧太后的心腹!”张佩纶没有注意到周宪章的脸色,继续说道:“两支精锐部队进京,目的只有一个,向光绪摊牌!”

    “张先生的意思,慈禧太后没有听恭亲王的话,她还是要把光绪拉下皇位,让溥儁当皇帝。”

    张佩纶点点头:“唐才常进京,说明康有为那些维新党人想要发动政变,董福祥和赖传武进京,说明慈禧太后也想发动政变。皇上和太后,都在调兵遣将。周先生,依你看,哪一方胜算大?”

    “董福祥我不了解,不过,有赖传武站在慈禧太后一边,唐才常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可能性!”周宪章叹道。

    “所以,维新变法必然失败!”张佩纶说道:“不过,慈禧太后胜利了,也得不到任何好处。拥立溥儁为新君,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全面废除新政,慈禧太后独掌大权,溥儁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他甚至比当今光绪皇帝还不如!光绪至少还想做点事,溥儁就只能得过且过!如此一来,维新变法给大清国带来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将彻底破灭,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意大利、荷兰、西班牙、俄国,这些西洋列强,将以德国为榜样,急不可耐地发动对中国的全盘瓜分,大清国的天下,将迅速崩溃。周先生,这就不是什么改朝换代了,从此之后,地球之上,将再无中国!”

    周宪章点点头:“张先生的意思是说,要么,满清朝廷灭亡,要么,中国灭亡!”

    “是的!存留大清,则中国亡;存留中国,则大清亡!两者必居其一!”张佩纶说道:“李中堂、恭亲王、孙文都看清楚了这个选项!甚至,袁世凯也看到了!”

    “袁世凯?”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个轶闻。”张佩纶说道:“袁世凯新军十个镇,总兵力八万,奉命进入山东后,本来有两个选择。第一,包围青岛,驱逐德国人,这是国人所希望的。第二,在山东沿海布防,阻止章军登陆,这是慈禧太后所希望的。然而,新军即没有向青岛进军,也没有向山东沿海进军。他只是派出了小股部队,象征性地进驻威海卫,而新军主力,在济南一带停步不前,朝廷再三催促袁世凯进军,袁世凯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诿。慈禧太后却是拿袁世凯毫无办法。”

    “慈禧太后进退失据,她早就应该想到,袁世凯一旦手握新军,就不会听话了。”周宪章笑道。周宪章与袁世凯,只见多寥寥数面,可周宪章却与袁世凯似乎有着神交,他很清楚,袁世凯绝不甘心做慈禧太后的奴才!

    “袁世凯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德国人身上,也不在章军身上,他的两只眼睛就盯着北京!”张佩纶说道:“北京城里,不管哪一方获胜,他都将率军进京,收拾残局!”

    “袁世凯胆子够大的!”周宪章说道:“不管怎么说,大清国还有那么多地方督抚,张之洞、刘坤一、陈宝箴、还有李中堂,都不是等闲之辈。袁世凯想凭他手里区区八万新军改朝换代,只怕没那没那么容易吧。”

    张佩纶说道:“我说过,大清国与中国,只能留存一个,张之洞、刘坤一,陈宝箴、还有李中堂,甚至,还有远在鸭绿江边的旗人将军依克唐阿,他们都很清楚。推翻朝廷,是人心所向!其实,满清朝廷这个千孔百疮的大厦,只需要轻轻一点,就会轰然倒塌。周先生,袁世凯看得很清楚,难道,你就看不到吗?”

    周宪章默然。

    张佩纶的话,周宪章完全赞同!

    他早就看到了这一点。张佩纶的意思很明确,他是要周宪章来当大清国的终结者,而不是袁世凯,或者其他的任何人!

    因为,清廷亡,中国失去了有中央政府,天下群雄并起,必然会陷入战乱纷争,只有一个强有力的人,坐镇北京,才能够最大限度地避免全国性的战乱。

    袁世凯固然有实力,但是,他的实力不足,即便他能够推翻满清朝廷,建立新政府,其影响力,也只能局限在长城以南,黄河以北的局部地区。而中国的长江流域、西南、西北、东北辽阔地区,必然处于群雄割据的状态。这其实与列强瓜分的结果,没什么两样。

    只有周宪章,不管是实力还是威望,足以震服各地诸侯,建立起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迅速将全国从纷争中解脱出来,实现国家的和平过渡。

    李鸿章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派张佩纶到台北来当说客。

    “周先生,你担心什么呢?”张佩纶说道:“甲午战争和乙未战争,你以一支孤军击败了日本人,在百姓心目中享有无可替代的威望,台湾朝鲜两地的治理,百姓生活富足,两地百姓在洋人面前扬眉吐气,俄国人和法国人在你的面前也只能忍气吞声,而大陆百姓生活在大清国朝廷手里,却是受尽洋人的欺辱。如今,大陆民众盼望你,如婴儿之望父母。只要你举起义旗,天下百姓必然箪食壶浆迎接章军。而你的章军,足以让任何西洋列强胆寒,横扫懦弱的清军如摧枯拉球。就是袁世凯的新军,面对你的章军,也只能是螳臂当车。如果袁世凯是聪明人,就应该给章军让路!”

    “张先生过誉了。”周宪章微微摇头。

    张佩纶继续说道:“德国人强占青岛,是大清国的不幸,却是周先生的万幸!容在下为周宪章计议:周先生可亲率章军主力,以驱逐德军收复青岛为名,在山东登陆,青岛德军不过区区三千人,章军大军一到,必然土崩瓦解。周先生收复青岛,一雪国耻,天下百姓归心,周先生乘势率军直捣直隶,袁世凯新军或许有所抵抗,但绝不会拼死抵抗,因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是你的老朋友,更何况,袁世凯自己,也不愿意为清廷卖命。与此同时,朝鲜章军跨过鸭绿江,依克唐阿二十万清军毫无战斗力,一触即溃。朝鲜章军趁势攻取辽东,旅顺现在俄国人手上,旅顺百姓的深仇大恨,是周先生帮他们报的仇!章军大军一到,旅顺百姓必然开门迎接,章军占领旅顺后,随即兵临山海关,北方可一战而定。此外,周先生可命一位将军,率台湾章军渡过台湾海峡,进入福建、两广、一路北上,横扫长江以南。周先生,闽浙总督端方、两广总督李鸿章,会敞开大门欢迎章军的。湖广总督张之洞、湖南巡抚陈宝箴、两江总督刘坤一、上海道台黄遵宪,他们虽然不会欢迎章军,但也绝不会与章军为敌。章军三路大军,如三支利剑,清廷不亡何待!一旦章军攻入北京,西南、西北可传檄而定!”

    张佩纶的话,让周宪章热血沸腾!

    得人心者的天下,这是千古不变的定理!清廷已经彻底失去了人心,只要轻轻一点,百孔千疮的清廷大厦就会轰然倒地!周宪章相信,张佩纶的推断是正确的,章军三路大军攻入大陆,灭亡清廷,并不会像甲午或者乙未战争那样,付出惨重的代价。

    然而,推翻清廷之后,又将如何?

第253章 无功偏安

    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权固然有利于中国的独立,但是,周宪章为首的中央政权,真的能像张佩纶说言,得到全国民众的拥护吗?

    维新党人仍然相信皇权统治的合法性,他们不会容忍一个篡位者!革命党人遵从民主共和,他们相信西方式的总统议会制,主张普选总统,他们也不会赞成周宪章以武力建立起来的新政权,在他们看来,这个政权,很大程度上,仍然是皇权思想的产物。而天底下的士人们,让儒家经典洗了脑,忠君爱国是他们的思维定势,他们能容忍一个反叛者吗?

    历朝历代,没有任何一个朝代敢于得罪天下的士人!

    门开了,金姝轻轻走了进来。

    “姝儿,有什么事吗?”周宪章问道。

    金姝先是向张佩纶躬身施礼,金姝欲言又止。

    “姝儿,尽管说,张先生和我们是患难之交!”周宪章说道。

    金姝点点头:“唐群英来了,巧儿姐姐在书房里陪着她。”

    “哦,她应该是代表秋瑾来的吧。”周宪章说道:“看来,孙文离开广州后,并不死心,他希望章军帮助他建立共和。”

    唐群英和秋瑾、葛芸好三人并称潇湘三女杰,三个人都是孙文的铁杆粉丝。

    金姝摇头:“不是,她是代表唐敬菘!”

    “唐景菘?他想干什么?”周宪章有些诧异。

    唐群英虽然是革命党人,可她是唐景菘的侄女,唐才常的堂妹,唐群英代表唐景菘前来,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唐景菘怎么突然来插上一杠子。

    乙未战争爆发后,台湾前巡抚、台湾民主国的前总统唐景菘,战败逃离台湾,一直寓居在上海,过着隐居生活,从不过问政事,似乎已经心灰意冷了,然而,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把唐群英派来,莫非,他也要来插一杠子?

    “唐群英带来了他的一封信。”金姝说着,把信递给了周宪章。

    金姝转向张佩纶:“张先生,你们慢谈,我在外面照应。”

    “金夫人请便。”张佩纶拱手。

    金姝退出了茶室。周宪章拆开唐景菘的信,看了一遍,然后把信递给张佩纶。

    张佩纶没有接,而是笑道:“且让我猜上一猜,这唐景菘想说什么。”

    周宪章笑道:“张先生请说。”

    “不出意外的话,唐景菘是劝你在台湾独立建国,置身于大清国的乱局之外!”张培论说道:“唐景菘的理由呢,其实也很简单,章军拥有台湾、朝鲜加上琉球,如今又在越南有了一个西贡基地,资源丰富,人口众多,经济繁荣,人民富足,章军又扼守海上要道,已经足以独立建国。大清国是个烂摊子,很难收拾,周先生率军进入大陆,弄不好会惹祸上身,还不如守着台湾这块宝地,自给自足,管他大清国兴亡成败,都与你无关!”

    “张先生果然睿智,所言丝毫不差。唐景菘就是这个意思。”周宪章笑道:“这个唐景菘,也是一番好意。”

    “而且,他劝你这样做,也是为你解了围。”张佩纶说道:“这些天,劝说周先生出兵青岛的,肯定不止我一个,维新党人、革命党人、还有大清国的地方督抚们,应该也来了不少人。这些人都希望你拥兵过海,但是,他们的目的截然不同,相互之间明争暗斗,你夹在这些人中间,实在是不好做人啊。留在台湾,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他们斗成个什么样子,自给自足乐得清闲,倒也是个好办法。”

    周宪章叹道:“的确是这样。”

    “而且,更麻烦的是,你手下的将军们,也是各有主张,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台湾倒也罢了,一旦他们回到大陆,只怕是要各打各的小算盘。呐,张勋那个辫子将军,肯定要保皇,蔡挺干那个假洋鬼子,则是会跟着孙文跑,至于罗鸣芳那一干人,虽然没有明确的主张,可他们也不希望为了大陆,把台湾的水搅浑了。更何况,你的恩师那晋,你的好兄弟那哈五都是旗人,你把满清朝廷推翻了,怎么向他们交代?”张佩纶说道:“前面议事厅里,你那些将军们已经动起手来了!如此看来,倒不如留在台湾朝鲜,大家平安无事。”

    “张先生,你把我章军的底细都搞得一清二楚!”周宪章叹道:“不瞒张先生,我之所以犹豫不决,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台朝两地的建设,刚刚有了些起色,照这样发展下去,不出十年,必然会繁荣富强。在这个时候搅进大陆的争端中,只怕是救不了国,反倒会把台朝两地搭进去。弟兄们的思想不统一,我这个总督也不好决断啊。唐景菘的建议,倒也可行,我看,如果我们再缓十年,等台朝两地的实力增强了,再行动,似乎更为稳妥。”

    张佩纶大笑:“实话告诉你,唐景菘的建议,是误国误民,误台朝,误章军,也误你周总督!”

    周宪章惊问:“此话怎讲?”

    “周先生,你跟着你的师父那晋学过国史。请问,自古以来,岂有国事崩溃于内,而大将立命于外者!”张佩纶沉声说道。

    周宪章心头一惊,张佩纶此话,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另一个说法!台朝两地,与中国密不可分,所谓独立建国,只是一厢情愿,中国覆亡,台朝两地岂能独全!

    张培论继续说道:“周总督,台朝两地比江南之地如何?”

    “不论是资源、面积、人口,都远远不如。”

    “大宋朝偏安于江南,终究难逃覆灭,周总督,以台朝两地偏安,只怕连大宋朝都不如!”张佩纶喝道:“南宋偏安一隅,尚有存华夏正朔之功,周先生偏安台朝,何功之有?”

    张培论一句话,说得周宪章冷汗淋漓!

    以台朝两地割据,置中国存亡于不顾,周宪章不仅无功,反倒是千古罪人!

    周宪章起身,向张佩纶深鞠一躬:“张先生教诲,醍醐灌顶!”

    “周先生,功过只在一念间!”张佩纶沉声说道。

    周宪章点点头:“请张先生稍坐,在下这就去议事厅,向众人表白心迹。我台朝两地章军,立即发兵胶州湾,夺回青岛!”

    张佩纶起身:“在下祝周先生马到成功!”

    张佩纶明白,周宪章所谓“夺回青岛”,其实就是向大清国开战。因为,一旦章军踏上大陆,在朝廷眼里,就是叛军!必然与朝廷水火不容!到时候,就只能把这一仗,打到底了!

    周宪章拜辞张佩纶,出了书房,金姝坐在海棠树下,慌忙起身,迎了过来:“宪章,你决定了吗?”

    “决定了!”周宪章点点头。

    “那就好。”金姝轻轻叹了一口气。

    “姝儿,你并没有问我做了什么决定,怎么就说好呢?”

    金姝淡淡一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是怕你不做决定,犹豫不决,那才是兵家大忌!”

    周宪章心头一阵感动,他知道,金姝厌倦了战争,但是,只要周宪章选择了战争,她仍然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的身后!

    “姝儿,我决定即刻发兵胶州湾。”周宪章说道。

    “你决定了的事,就去做吧。”金姝点点头:“只是,我有一个担心?”

    “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师父他老人家,他一定会很难接受!”

    周宪章心头一阵慌乱,他这才想起,和张佩纶谈了那么多,把各种各样的不利因素都想到了,唯独忘了恩师那晋!

    那晋是旗人,是努尔哈赤的子孙!他甚至与慈禧太后同族,他的家和他的国,紧密结合在一起,根本就分不开!忠君爱国是他毕生的信念!周宪章向朝廷开战,并最终推翻满清政权,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因为,推翻了满清朝廷,就是毁了那晋的家!

    那晋已经到了风烛残年,周宪章悍然向朝廷开战,会摧毁他最后的精神支柱!

    自己的得意门生,摧毁了自己为之毕生效忠的朝廷,这足以让那晋心如死灰!

    “姝儿,我该怎么办?”周宪章很是绝望,他无法劝说恩师心甘情愿地同意他举旗造反,他也说不出口!劝自己的恩师,向自己的族人开战,这实在是有违人情!

    金姝轻声说道:“宪章,要不,我和你一起去见他老人家。”

    周宪章的四个夫人中,那晋最喜欢金姝,在他的心目中,金姝才是他的徒儿媳妇,只有金姝才和他的家门门当户对,其他三个都是滥竽充数。那晋这老头很有些倔脾气,很多时候,要是闹了别扭,心情不佳,周宪章亲自登门劝说,他都不买账,可只要金姝去说上两句,这老头就转嗔为喜。

    周宪章握着金姝的手:“姝儿,这件事,就全靠你了!为夫先谢过了。”

    “谢什么呀!我是你老婆,这事也是我份内的事。”金姝叹道:“只是,这件事实在是强人所难,只怕我去,也很难说得通他老人家。咱们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254章 皇天集命!

    姚喜和林耀祖带着亲兵卫队,在书房四周警械。周宪章让林耀祖陪着张佩纶,并负责张佩纶的安全,自己和金姝一起,带着姚喜,出了总督府,前往那晋的住宅。

    那晋的住宅就在总督府旁边,是一个十分雅致的小院,名叫“离园”,小院不大,但院子里遍植绿树青竹,很是幽静。周宪章知道那晋喜欢清静,特别反对搞排场,修建总督府的时候,周宪章让刘永福为那晋专门修了这么个僻静小院,那晋住在里面,很是舒心。

    周宪章和金姝来到离园,门前的下人见到周宪章,慌忙鞠躬:“总督大人,金夫人,老先生在书房里等你们。”

    “我恩师在等我们?”周宪章有些诧异。

    “是啊。”下人说道:“今天早上,老先生一大早起来就说,我徒儿今天要来,让我们在这里候着,这不,您果然来了,老先生真神了,他会算卦!”

    周宪章有些莫名其妙,那晋这老头倒是有一肚子的圣贤书,不过,这老头也是得了孔夫子的真传,不言怪力乱神,对于算卦占卜,向来是不屑一顾。

    周宪章和金姝慌忙进了离园,来到书房前,里面传来那晋抑扬顿挫的吟咏声:“……九州安错?川谷何洿?东流不溢,孰知其故?东西南北,其修孰多?南北顺堕,其衍几何……”

    周宪章和金姝对视一眼,心中纳闷。这老头向来推崇儒家经典,没事就读四书五经,今天吟咏的,却是屈原的《天问》。在历代儒家心目中,屈原人品没问题,是个榜样人物,可屈原的诗,向来不为儒家所推崇,因为,诗里太多怪力乱神,尤其是《天问》,不仅言语荒唐,而且,一副打破砂锅过问到底的势头,言语之间,对世间万物充满了怀疑,这种思想很不安分,要是天下百姓都跟着屈原怀疑一切,那天下就乱套了。

    儒家尊重的纲常礼仪是不能怀疑的,儒家推崇的君权神授,更加不容置疑。拒绝怀疑,这是两千年来,统治者包括统治的维护者们禁锢中国人思想的终极武器,这个武器,维护中国两千年的大一统,也导致了中国在十九世纪世界大潮中一败涂地!

    正所谓成了小何败也萧何!儒家文化早就了汉唐盛世,也早就了大清国的衰落耻辱!

    满清统治者对于中国在十九世纪的衰落,如果要担负责任的化,他们的责任就是:他们把儒家文化发挥到了极致,而他们所做的,恰恰又是中国古圣先贤们梦寐以求的!

    历史总是这样让人哭笑不得!

    屈原的《天问》,是儒家眼里的离经叛道。然而,今天,一代大儒那晋,竟然吟咏起了这首两千多年前的诗句,吟咏声中,竟然没有那晋固有的酸腐与冗长,他的声音中,散发着荒凉与孤寂,就像两千年前,踯躅徘徊在汨罗江边的那位峨冠带长铗的游吟诗人,面向无以挽留的浩浩江水,发出孤独而声嘶力竭的呼喊!

    周宪章不由得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流了出来!

    金姝轻轻握了握周宪章的手,她和周宪章一样,感觉到了那晋心中的绝望与酸楚!

    两人进了书房,那晋端坐在书桌旁,摇头晃脑,忘乎所以,完全无视两人的存在:“……灵蛇吞象,厥大何如?黑水、玄趾,三危安在?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周宪章小心地跪下:“徒儿给师父请安。”金姝则是躬身作揖。周宪章的台朝两地,早就废除了跪拜礼,只是,周宪章在那晋面前,从来就是跪拜,那晋也是坦然受之,而金姝却可以免跪。这是那晋对周宪章的特殊要求。

    那晋放下书,看着周宪章磕完了头,这才清了清嗓子:“徒儿免礼,徒儿媳妇免礼,你看你们,这又是何必呢,呐,台湾早就不行跪拜了。”

    金姝吃吃笑道:“师父好虚伪,明明看着宪章磕完了头,还说什么不行跪拜!”整个台朝两地,只有金姝一个人,敢当着那晋的面,这么说话。

    “这不是虚伪!”那晋正色说道:“呐,徒儿媳妇,为师不是要赚他一个头,而是要维护我华夏礼仪,师道尊严!”

    “那我为什么可以不磕头?”

    “你是女子。女子嘛,这礼数马马虎虎也就算了,孔夫子不是说了嘛,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晋说道:“好了,你们来找我干嘛?”

    金姝笑道:“师父,您不是早就算到了我们要来,怎么没算到我们来干什么?”

    那晋有些尴尬,略一沉吟,说道:“宪章,你们要来干什么,为师的确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张佩纶来了?”

    “是,师父。”周宪章小心作答。

    那晋脸色沉郁,半晌无语。周宪章心头忐忑,一肚子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低头沉默。

    金姝说道:“师父,刚才,宪章和张先生在总督府里见了面,张先生劝宪章……”

    “不要说了!”那晋打断了金姝的话:“我知道你们来是想说什么!”

    周宪章心头哀叹,这还没开口,那晋就堵住了话头,他连听都不想听!

    那晋认识张佩纶,在北京的时候,张佩纶曾经登门拜访那晋,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就把那晋气的大喊“他妈的”,把张佩纶赶出了府第。

    在那晋眼里,张佩纶比革命党人孙文还要坏!孙文要革命,要推翻朝廷,可孙文没受过皇恩,倒也可以理解。张佩纶是世代书香门第,他自己是蒙太后皇上恩典,一度在大清国朝廷的上威风八面,可这家伙的思想,竟然比孙文还反动,实在是条白眼狼!

    如今,那晋的爱徒竟然与张佩纶搅在一起,那晋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那晋捧起了书本,又开始摇头晃脑:“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初汤臣挚,後兹承辅。何卒官汤,尊食宗绪?”读到这里,那晋放下书,默然无语。

    《天问》被儒家视为离经叛道,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几句话!

    它怀疑皇权天授,也怀疑君权永恒!

    这和张佩纶的思想,是一致的!

    而现在,儒家大师那晋,却在反复吟咏这几句话。

    那晋缓缓抬起头,说道:“宪章,为师教你的东西,你没忘了吧?”

    “师父的教导,徒儿毕生不忘!”周宪章说道。

    “明之亡也,如火如荼!”那晋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那个朝代更迭的惨烈岁月,扬州三屠,嘉定十日,张献忠屠川、李自成屠开封……朱元璋的子孙被屠戮殆尽,华夏大地,满目疮痍。

    “师父……”

    那晋一摆手,制止了周宪章,发出一声轻叹:“徒儿,为师只盼望,清之亡也,如烟如尘!”

    周宪章心有一惊,猛地抬起头来,那晋双目紧闭,眼角上,流下两行滚烫的热泪!

    叶赫那拉那晋,这位大清国的忠诚卫士,儒家文化的捍卫者,在提前为大清国默哀!

    周宪章俯身说道:“徒儿不肖……”

    “去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那晋的眼睛,回到了书本上,书房里,回荡着他苍凉的吟咏声:“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

    ……

    1898年4月1日,周宪章亲率章军第二舰队、朝鲜舰队、驻琉球第三军,总兵力五万人,战舰二十艘,包括最新购进了定洋舰和定洲舰两艘世界上最先进战舰,进入胶州湾。

    4月2日凌晨,周宪章以大清国台朝总督、总理大臣的名义,向驻青岛德军发出了最后通牒。限德军在二十四小时内,无条件撤出青岛,向章军移交青岛防务,并保证胶州湾沿岸炮台、军火库、军营完好无损。章军保证撤离德军的生命安全,并指定上海吴淞口为德军撤出青岛后的集结地,在那里,他们将得到粮食和淡水供应,足够他们回到位于马来西亚的基地。

    德国远东舰队司令迪特里希拒绝了章军的最后通牒,命令拥有皇帝号、威廉皇妃号等先进战舰的德国远东舰队,凭依海岸炮台,与章军摆出了决战态势。

    然而,章军第二舰队并不与远东舰队发起决战,而是封锁了胶州湾出口,将远东舰队困死在了港口内。4月3日,最后通牒期限到,李国革、郭二杆率章军第三军,以海军陆战队为先导,在威海卫登陆。

    果然不出张佩纶所料,登陆章军没有遭到清军的任何抵抗。袁世凯新军只派出一个营的兵力进驻威海卫,章军登陆后,这个营的新军,得到段祺瑞的命令,全营对天鸣枪,然后整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济南撤退。章军海军陆战队也是对天鸣枪,向后撤的新军列队敬礼。

    4月4日,大清国朝廷宣布章军为叛军,下令山东各地清军节节抵抗。威海卫统领戴宗骞所部、山东巡抚李秉衡所部等驻守山东沿海的清军不战而溃,小站新军编练大臣袁世凯所部,让出了山东沿海所有的阵地,后撤五十里地,将德国人占领的青岛,凸显在了章军的枪口下。

第255章 清之亡也

    4月4日,德国远东舰队主动向章军第二舰队发起进攻,然而,由于狭长的胶州湾水道限制,德国舰队无法展开,而章军第二舰队和朝鲜舰队,在水道外得以从容布阵,集中火力,轰击水道中的鱼贯而出的德舰,经过一个小时的激战,“威廉王妃”号中炮起火,“阿克纳”号搁浅,舰队不得不退回港湾,远东舰队大败而归!这意味着,青岛的海上大门,被周宪章关死了!

    4月4日夜,周宪章亲率章军第三军一个旅,在青岛外围的田家岭登陆,与此同时,威海卫登陆的第三军主力,在没有受到任何清军抵抗的情况下,从侧后方逼近青岛,章军从陆地上三面包围了青岛,第二舰队堵住了德军的海上出路。

    德国远东舰队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在亚洲,德国人再也没有援军。舰队司令迪特里希,不得已向英国、美国、法国甚至俄国求援。英、法、俄、美等国以不干涉中国内政为名,拒绝了德国人的求援。

    如果,德军的对手是清军,这些列强们一定会出手相救,趁火打劫的事,何乐而不为呢!不过,面对强大的章军,英、法、俄、美各国,谁也不愿意去抓这个烫手山芋,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4月6日,德国的三色旗在青岛上空缓缓降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刺眼的白旗。走投无路的德国驻青岛部队,向章军无条件投降。迪特里希代表德国政府,与周宪章签订了移交青岛协议,宣布德国与大清国签署的有关租借青岛的条约无效。青岛落入德国手中仅仅五个月,就重新回到了中国人手里,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法,是落到了章军手里。

    原本,周宪章为德国远东舰队指了一条生路,如果他们接受了最后通牒,主动投降,章军将放德国远东去上海吴淞口,上海倒台黄遵宪已经为德国人准备了食品和淡水,让他们回德国或者去马来西亚。

    而现在,作为战败一方,德国远东舰队永远回不到德国去了,这支舰队的五艘现代化巡洋舰,包括最为先进的皇帝号、威廉皇妃号,编入了章军第二舰队战斗序列。

    值得一提的是,迪特里希与周宪章签订协议的时候,章军参谋长汉纳根将军,与迪特里希有过一番意味深长的对话。

    迪特里希:“汉纳根将军,你是一位德国人!”

    汉纳根:“曾经是。”

    迪特里希“那么,你现在的国籍呢?在我得印象中,大清国不给于任何外国人国籍。”

    汉纳根:“我是一个流浪者,但我向往光明。”

    迪特里希:“光明?”

    汉纳根:“是的。亚洲是太阳最先升起的地方,这个地方,应该最先看到光明!”

    迪特里希:“传统观念认为,以周宪章为首的台朝集团,是一个地方军阀集团,这个以军人为首的政府,难道会给中国、甚至世界带来光明?”

    汉纳根:“即便周宪章不能给世界带来光明,中国人也会!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民族,一个不可思议的国度,在外人看来,她虚弱得不堪一击,可是,当你试图向这个不堪一击的国度挥动拳头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击打在一个弹簧上,你所击打出的力量,会被这个弹簧反弹给你,将你击倒!这大概就是中国人所信奉的太极精神!他们并不用力,他们只是借力打力!”

    迪特里希:“我听不明白。”

    汉纳根:“再过一百年,全世界都会明白的!”

    迪特里希:“我输给了中国人,该如何向皇帝陛下交代?”

    汉纳根:“放心吧,皇帝陛下会理解你的!”

    迪特里希以败将身份回到了德国,他失去了一支舰队。但是,正如汉纳根的预言,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并没有给予他任何处分。

    也许,威廉二世心中明白,“灵蛇吞象,厥大何如?”威廉二世并没有读过这句两千年前的中国诗句,也不知道那位投江而死的中国诗人,但是,作为智者,他应该有相同的感叹!

    诗人与国王,在跨越两千年的时空间距中,发出了相同的感叹!只是,德国人的感叹充满了悲哀,而屈原的感叹,充满了希望!

    ……

    1898年5月,恭亲王奕欣病死,这位大清国的三朝元老,在绝望中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看到最后的希望——慈禧太后拒绝了君主立宪!这本来是大清国维护皇权存在的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1910年,满清朝廷终于想起了君主立宪,但是,时机已过,君主立宪不仅没能保住皇权,反倒加速了满清朝廷的灭亡!

    1898年6月,康有为、梁启超发动了戊戌新政。一场伟大但注定失败的变革开始了。

    是年8月,革命党人在广州、上海等地发动以推翻满清朝廷为目的的革命暴动,遭到清廷镇压,徐锡麟等革命党人等人力战身亡。

    是年9月初,维新党人在光绪皇帝的支持下,罢黜六部,裁撤官员、取消科举,自上而下的变革,遭到保守党激烈反抗,唐才常率自立军与清军在颐和园外交火,自立军全军覆没,维新党人唐才常自杀身亡。甘军董福祥所部、骁骑营赖传武所部奉慈禧太后之命,包围皇宫,康有为、梁启超潜逃,谭嗣同等六君子被捕,随即被杀。

    慈禧太后还宫,回到紫禁城,宣布亲政。罢黜光绪皇帝的老师翁同龢。珍妃被慈禧太后赐死,二总管崔玉贵将珍妃投入了八角琉璃井,光绪皇帝被软禁在瀛台。与此同时,慈禧太后以光绪病危为名,立载漪的大儿子溥儁为大阿哥,随时准备接替皇位,光绪皇帝危在旦夕。

    1898年9月底,珍妃被赐死的消息传来,周宪章在青岛打出了忠君勤王旗号,率章军第三军誓师出征,大军直指北京。

    与此同时,罗鸣芳、那哈五、吴佩孚率章军第一军和第一舰队,强渡台湾海峡,攻入福建、两广,沿途百姓夹道欢迎。两广总督李鸿章宣布致仕,不再过问政事,跑到白云山闭门休闲。闽浙总督端方则是下令,境内清军放下武器,迎接章军。湖南、江西等地的清军,则是纷纷易帜,打出了章军的狼旗旗号。第一军迅速北进,十月中旬,抵达九江,长江以南一战而定!

    朴永烈、冯国璋、韩令准率章军第二军,突破鸭绿江防线,依克唐阿二十万清军,瞬间土崩瓦解,全军溃散。第二军攻入辽东,驻守旅顺的俄**队,经过短暂抵抗后,竖起了白旗,第二军兵峰直指山海关,退守山海关的依克唐阿,眼见无力回天,穿戴朝服,向努尔哈赤的坟墓遥拜,自杀身亡。

    依克唐阿临死,拒绝向北京朝拜,而是向北方盛京跪拜拜,他这是不承认北京城里以慈禧太后为首的政权的合法性,甚至不承认他们是努尔哈赤的子孙!这些不肖子孙,丢尽了努尔哈赤的脸!

    10月初,袁世凯所部八万新军放弃济南,回军天津,兵临北京城下,要求慈禧太后还政于光绪。袁世凯临阵倒戈,慈禧太后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紫禁城里的她,在绝望中呼喊荣禄、载漪救驾,可她的身边,竟然连一个宫女都没有!慈禧太后口吐鲜血,一命归西。

    袁世凯挥军进入北京城,董福祥所部甘军,哄抢了北京最繁华的王府井,然后四散逃离了北京。这支部队在败退甘肃的路上,到处打家劫舍,彻底蜕变成了土匪,沿途各地军民自发组织起来截杀甘军,在陕西境内,董福祥被当地民团包围,死于乱刀之下,大清国的这支最后的军事力量,烟飞云散。

    骁骑营则是攻入了颐和园,抢出了被囚禁在瀛台的光绪皇帝,把光绪送回了紫禁城。新军入城后,骁骑营据守在紫禁城,要求袁世凯拥戴光绪皇帝归政。袁世凯同意后,骁骑营全体放下武器,向新军投降。

    但骁骑营统领赖传武却不知所终。就在骁骑营向新军投降的时候,有人在颐和轩见过他,后来,再也没人见到他。据说,他投井自杀了!

    十月中旬,冯国璋率章军第二军一个师,进入昌平,章军第一舰队在蔡挺干得率领下,进入天津大沽口,直隶提督聂士成下令所属部队放下武器,迎接章军。郭二杆所部第三军在大沽口登陆,进入天津。章军四面包围了北京。章军前锋到达德胜门,与新军发生交火。

    随后,袁世凯与周宪章在天津会晤,双方约定,两军同时撤出北京城。

    一天后,周宪章进入北京城。光绪皇帝宣布退位。紫禁城上空,大清国的龙旗缓缓降落。随后,临时政府成立,周宪章为临时政府总统,袁世凯为副总统。统治了中国三百年的大清国,寿终正寝。

    如果依克唐阿地下有灵,他会更加郁闷,因为,除了他,再没有任何一位努尔哈赤的子孙为大清国的覆没自杀。八旗子弟连这点血型都没有!

第256章 如烟如尘

    困守在全国各地满城中的旗人,是满清政权最后的抵抗力量。这些旗人害怕遭到屠杀,男女老幼,就连妇孺们都拿起了武器,据守在满城里,怀着绝望与悲壮,准备举家赴难!

    周宪章以临时政府总统的名义,通电向各地,满族与汉族,同为中华兄弟,享受平等的公民权,严禁各地军民围攻、杀害、骚扰各地旗人,无故伤害旗人者,以伤害罪论处,杀人偿命,绝不姑息。与此同时,章军在占领地区内,派出部队,保护满城安全。章军没有占领的地区,各地地方官员,也按照周宪章的命令,派兵保护旗人。

    全国各地满城中的旗人,纷纷放下了武器,走出了满城,他们很快被各地汉人所接纳,融入到了中华民族的大家庭中,自此之后,中国再无汉人、旗人之分。

    正如那晋所期盼的那样,清之亡也,没有屠杀和烈火,这个王朝如烟如尘地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努尔哈赤的子孙给中国带来了晚清时期令人刻骨铭心的耻辱,但是,他们也给中国带来康雍乾盛世,带来了中国历史上最为辽阔的国土,和最为鼎盛的文化。正如史学家所言,统治中国两千年的儒家学说,只有在大清一世,才真正实现了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而八旗子弟也给民众带来了历朝历代少有的安宁,因为,在宗人府的严格管束下,八旗子弟没有成为高衙内,尽管,他们也没有成为延续祖宗业绩的功臣名将。

    清之亡也,如烟如尘。努尔哈赤的子孙得以和平过渡到新的时代,这难道不是是康熙、雍正、乾隆的遗泽吗?

    相反,朱元璋的子孙惨遭屠戮,难道不是明朝那些昏庸的皇帝、跋扈的皇亲种下的祸根吗?

    所谓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应该从更大的历史观来看待!

    ……

    1899年二月,农历腊月三十。五台山,白云寺。

    一场大雪,让暮色中的五台山,千山洁白,万树挂银。

    这座坐落在五台山深处的尼姑庵,其实,离尘世并不遥远。

    山外集镇上迎接新年的爆竹声,透过茫茫林海,传到了庙宇的禅房里。

    寺里响起了迎接新年的钟声,与远处尘世间的爆竹声,遥相呼应。令人眼花缭乱的戊戌年就要过去了。这一年里,大清国寿终正寝,新的民国政府登上了历史舞台。

    不过,林海雪原中的白云寺,却没有丝毫的改变,生活还在按部就班地、慵懒而一如既往地进行着。

    僧侣们聚集在佛堂上,在主持虚云禅师的带领下,跪在佛像前,吟诵着佛家经典。

    如潮的诵佛声和新年的钟声,一唱一和,把千山万壑中的白云寺映衬得更加悠远。

    虚云双目微张,看着跪在众尼身后的一个尼姑,缓缓说道:“静尘!”

    静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听见虚云的呼喊,略一迟疑,慌忙说道:“弟子在。”

    “所谓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即为离于爱者。你可明白?”

    “弟子愚钝,尚未参透。”静尘俯首说道。

    虚云微微摇头:“你来白云寺已经三年了……”虚云叹了一口气。

    “师父,弟子让师父失望了。”静尘小心说道。

    虚云摇摇头:“凡来我白云寺,都是有缘之人,为师与你,也算是有缘,只是,这参透佛理,需要你与佛祖有缘,这其中的缘分,为师就不好说了。”

    静尘慌忙说道:“弟子一心向佛,并无二心,还望师父多多教诲。”

    虚云摇头叹息:“所谓机缘,种在人心,你心不宁,何处落种?”

    “师父……”

    “你先回禅房,”虚云说道:“招呼好客人。”

    “是!”静尘站起身来,出了佛堂。

    佛堂外,千山染白,一阵风过,树上的积雪飘落下来,在院落中飞舞徘徊。

    静尘下意识地抬了抬衣袖,袖口里,隐隐显出一支翠绿色的手镯。静尘慌忙抚摩了一下手镯,藏在了衣袖深处。

    出家人戴着一只玉镯,随时不离身,这要是让虚云师父知道了,可不是好玩的事,轻则,会骂她“六根不净”,重则,直接把她赶出白云寺。

    静尘轻叹一声,沿着佛堂旁边的小路,踏着积雪,走到了后面的一间低矮的禅房前。

    禅房里静悄悄的,静尘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出一个轻柔的女声。

    静尘推开门,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漂亮女子,坐在禅房的窗台下,手里拿着针线,正在替静尘缝补一件僧衣,女子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和静尘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翠绿色玉镯。

    “珍妃娘娘,静尘不敢。”静尘慌忙说道。

    “大清国都没了,皇帝也没了,这天底下哪里还有什么珍妃娘娘,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我的名字叫秦珍,你叫我珍姐姐就行了。”秦珍笑着说道。

    静尘笑了笑,走到窗台下,挨着秦珍坐下:“珍姐姐,你的女工做得真好,我就不行了,在白云寺呆了三年多,还没学会缝衣服。要不是你来,我的僧衣都破快成柳絮了!”

    秦珍笑道:“后悔了?敏绣,当初,你不在家里好好学女工,放着个和硕格格不好好做,到处打打杀杀风风火火的,整那些个西洋镜,现在好了,没人伺候了,连个衣服都不会缝。”

    “珍姐姐,这世上没有敏绣,也没有和硕格格。”静尘叹道:“只有一个无依无靠的静尘。”

    秦珍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轻轻叹了一口气。敏绣出家白云寺,至少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她自己,才是真的无依无靠了!

    敏绣和珍妃他他拉氏,曾经是大清国最尊贵的女人,而现在,一个成了尼姑,一个连尼姑都做不成!

    “大家都在前面诵经,你怎么回来了?”秦珍问道。

    “师父说我内心不宁,叫我回来陪着姐姐你。”

    “内心不宁?”秦珍微微点头:“你还没忘了他?”

    “不是。”静尘轻轻说道:“我想回一趟北京。”

    “怎么,你不想修行了?”秦珍有些惊讶。

    “不,我已经身入佛门,当然要在白云寺呆一辈子。我只是,想去定陵看一看!”静尘定了定神:“珍姐姐,我知道,你恨她,可是,不管怎么说,她是我的姑母,小时候,她待我很好……”

    慈禧太后死后,葬在了定陵!

    秦珍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只乌鸦站在积雪的枝桠上,向着阴沉的天空,发出数声鸣叫,随即展翅而去,抖落下一阵碎雪。

    她想起了半年前,那个可怕的下午。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火辣辣的阳光照在紫禁城里,就连树上的夏蝉,也停止了鸣叫,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闷热中。

    那天下午,珍妃他他拉氏和往常一样,坐在颐和轩旁的小院里,静静地望着八角琉璃井碧蓝的井水。几个宫女太监脸色冷峻地守在她的身后。

    珍妃知道,要变天了!

    人类对天气变化的预测,往往借助动物的异常行为。比如,蚂蚁搬家,意味着暴雨来临。不过,紫禁城里的天气变化,却是从宫女太监脸上的表情中预测!

    宫女太监们冷峻的表情,说明疾风暴雨马上就要来临!

    昨天晚上,北京城里的枪声响了一夜,惊慌失措的光绪皇帝跑到了颐和轩,惊魂不定,脸色苍白。

    这大半年来,光绪从来就不来颐和轩,他很忙,忙着和康有为、谭嗣同他们商量变法大计,忙着裁撤六部、废除科举、兴办学堂……还忙着和太后老佛爷斗法。

    以往,光绪倚重珍妃,凡是涉及宫廷大事,都要知会珍妃一声,至少要听一听珍妃的意见,然而,这一年来,光绪却对珍妃很是冷淡,大半年也没来过一次,他大概以为,有了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这些新锐的辅佐,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了,用不着珍妃给他出主意了。

    珍妃也懒得过问皇帝的政事,这几年来,她已经被这位薄情寡义的皇帝伤透了心。光绪要变法图强,这是好事,不过,珍妃再也也不想搅合到皇帝的事情里面,珍妃累了,心也冷了!

    直到前一天白天,志锐急急慌慌进宫给珍妃请安,珍妃才知道,光绪皇帝要干什么!

    三天前,光绪皇帝秘密召见了唐有为,给了康有为一道密诏。康有为拿着密诏出宫,在他的南海会馆,召谭嗣同、唐才常、王五等江湖豪侠。具体是什么事,志锐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唐才常秘密组建的自立军,已经进了北京城!

    珍妃顿觉大事不好!

    珍妃早有耳闻,康有为、谭嗣同等人在秘密策划发动武装政变,一举拿下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势力,以铁血手腕,推动变法维新。看来,当维新遭遇守旧派的顽强抵抗后,康有为坐不住等不及了!

    珍妃知道,武装政变,也不是不可取,但是,这是最后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采取这种极端的行动。

第257章 后路

    因为,维新党看似声势浩大,其实,在北京和天津,大清国的心脏部位,维新党人的实力根本就无法与太后老佛爷相提并论!在北京,守旧势力掌握着全部军队,并且,调动甘军和骁骑营进京,早已控制了北京所有的战略要地和核心部门,维新党人的自立军,只是一群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的民间组织,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贸然发动武装政变,等于是以卵击石,不仅毫无成功的希望,反倒会把维新大业,推向绝境!一旦武装政变失败,慈禧太后必然会疯狂反扑,光绪这个皇帝,就当不下去了!康有为谭嗣同的人头都保不住,谈何维新!

    珍妃急切之下,出了颐和轩,前往养心殿,求见皇上,想请求皇上收回成命,阻止维新党人发动这种孤注一掷的行动。事实上,维新党人太心急了,维新变法虽然在京城里遭到守旧势力的抵制,但是,全国上下,已经成了气候,维新变法已经是大势所趋,只要光绪皇帝坚定不移地推行现有策略,即便是困难重重,但守旧势力终究难以抗拒历史的潮流。更何况,周宪章已经率章军在青岛站稳了脚跟,对光绪皇帝形成了拱卫之势,只要光绪皇帝不轻举妄动,慈禧太后也不敢对皇帝下手。

    然而,当珍妃提到周宪章的时候,光绪皇帝勃然大怒,怒斥珍妃私通外臣,给皇家丢脸!光绪不仅没有采纳珍妃的建议,反而命人立即将珍妃他他拉氏监禁在颐和轩内,不准外出。皇帝突然翻脸,珍妃身边的宫女们太监们为了自保,举报珍妃的身边,藏着一只周宪章进献的玉镯!这只玉镯,成了珍妃与人通奸的证据!

    珍妃他他拉氏万念俱灰,她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不管光绪皇帝的政变是否成功,她都活不了!成功了,光绪皇帝必杀她,失败了,慈禧太后也饶不了她!

    果然,昨天晚上,唐才常的自立军围攻颐和园,很快就遭到甘军和骁骑营的合围。枪声响了一夜,直到天亮,枪声渐渐平息。光绪皇帝脸色苍白地跑到了颐和轩,哭求珍妃救他——董福祥率领甘军,已经冲进了大内,正在紫禁城里办公的四小军机,谭嗣同、刘光第、林旭、杨锐等人被捕。这四个人,是光绪皇帝的心腹,没了他们,光绪就算是彻底栽了!

    珍妃暗暗冷笑,到了这个时候,光绪皇帝竟然会求珍妃救命!难道他以为,珍妃可以让周宪章从青岛发兵,前来救驾。

    珍妃绝不会向周宪章求援,那样做,就是坐实了她和周宪章之间那根本就不存在的“奸情”!更何况,即便周宪章发兵,章军也飞不到北京来。

    很快,慈禧太后的二总管崔玉贵带人来到了颐和轩,把痛哭流涕的光绪皇帝架走了。光绪这一走,意味着,他的皇位和生命,都保不住了!

    然后,崔玉贵斥退了所有宫人,向珍妃宣读了慈禧太后的懿旨——赐死珍妃他他拉氏!

    崔玉贵递给了他他拉氏一条白练,这是皇家嫔妃赐死的最高待遇,因为,这是最干净的死法,也是最体面的死法,这样死可以留一具干干净净的全尸,并且,还可以保全自己的名誉。按规矩,得到白练的嫔妃,应该向慈禧太后谢恩!

    珍妃他他拉氏没有接受白练,而是请求崔玉贵,让她死在八角琉璃井里面,清澈凉爽的井水,是她最喜欢的归宿!在她看来,偌大的紫禁城,只有这一井之水是干净的!

    崔玉贵一声冷笑,答应了珍妃的请求。

    珍妃迈步走到八角琉璃井边,却发现自己跳不下去。

    井边站着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人身材魁梧,留着一脸络腮胡子,穿着一身戎装,腰佩宝剑,先是向着珍妃躬身施礼,然后,转向崔玉贵,冷冷说道:“崔总管,凡事不可做绝了!”

    崔玉贵也是面无表情:“赖传武,你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那人正是骁骑营统领赖传武,奉慈禧太后之命,与崔玉贵一起,率部进入紫禁城,逮捕维新党人,囚禁光绪皇帝,为慈禧太后还宫,清扫障碍。

    慈禧太后镇压了自立军政变,囚禁光绪皇帝,貌似成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其实也是自杀之举。在青岛的周宪章早就秣马厉兵,随时准备兵发北京,只是,周宪章师出无名。如今,慈禧太后囚禁了光绪,刚好给了周宪章一个勤王保驾的借口。周宪章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旦章军兵临城下,大清国也就寿终正寝了!所以,慈禧太后还宫,不仅没有稳定政局,满朝文武都预见到了那个可怕的结局,大家都在寻找后路。据说,这些日子,端郡王载漪就跑到了天津,想方设法和周宪章联络。

    赖传武一声冷笑:“我赖传武做事,从来就不留后路!当初,我在朝鲜反水,早就和周宪章势不两立!我是劝总管大人,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免得到时候后悔!”

    “赖将军倒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崔玉贵冷笑:“只是,我崔玉贵的事,用不着赖将军操心!”

    “如此说来,崔总管是非要置珍妃娘娘于死地了?”赖传武拔出了手枪,对准了崔玉贵:“请崔总管手下留情,否则,我赖传武就不得不出手了!”

    崔玉贵却是毫不退让,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了赖传武:“赖将军,我要不是手下留情,你哪里活得到现在!”

    赖传武接过来一看,却是慈禧太后的手迹,他对慈禧的手迹极为熟悉,一看就知道,这是真迹。

    上面写着:“崔玉贵,你跟着赖传武一起进宫,拿下皇帝后,立即出示本懿旨,杀掉赖传武,接管骁骑营,并将赖传武家眷,全部逮捕正法,赖传武背叛哀家,背叛朝廷!罪无可恕,死有余辜!”

    赖传武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赖将军放心,你的家眷,全都平安无事。”崔玉贵说道:“我已经命骁骑营官兵,护着你的家眷,去了天津,太后老佛爷鞭长莫及。”

    “崔总管,这是为何?”

    崔玉贵面无表情:“三年前,天津大沽口外的山丘上,你做的好事,瞒不过太后老佛爷!福临是太后老佛爷的侄子,原本是要潜入台湾,为太后老佛爷做事,却被你给杀了,你杀了她的侄子,她岂能饶得过你!而且,从那以后,周宪章愈发有恃无恐!这都是拜你赖将军所赐!不瞒赖将军,两年前,太后老佛爷就知道了这件事。”

    “她为什么那个时候不杀我!”赖传武惊问。

    “因为,除了你,她实在找不到可用之人了!”崔玉贵说道:“你和你的骁骑营,是太后老佛爷最后的棋子,她要把你这枚棋子,用尽用绝!现在,她利用你的骁骑营囚禁了皇上,你就没什么用了,而且,太后马上就要除掉皇上,到时候,她需要一个弑君的替罪羊,以塞天下人之口,你死了,杀害皇上的罪名,就让你和你的家眷担着,太后老佛爷还要为光绪皇帝,流上几滴眼泪呢!赖传武,太后老佛爷的聪明睿智,我等望尘莫及!”

    崔玉贵的话,让赖传武和珍妃都是彻骨胜寒,以慈禧太后的手腕,光绪皇帝与她作对,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崔总管,你为什么不杀我?”赖传武问道。

    崔玉贵叹道:“太后老佛爷精明睿智,如果用在正道上,那是我大清国之福,可用错了地方,就是我大清国的祸害了!赖将军,我崔玉贵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以前做了不少亏心事,可我在太后老佛爷身边当差,能不听她的话吗?事到如今,我崔玉贵如果再昧着良心做事,只怕到了阴间,就只能下油锅了!”

    赖传武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崔总管抬抬手,放过珍妃娘娘。”

    “赖将军,你为什么要救珍妃娘娘?”崔玉贵问道。

    “和你一样,我不想死后下油锅!”

    “可是,按照太后老佛爷的懿旨,珍妃娘娘必须从这个世界消失!”崔玉贵冷笑:“还有你,赖将军,也必须消失!”

    珍妃昂然说道:“崔总管,请你放过赖将军,我这就给你一个交代。”珍妃说着,转向赖传武:“赖将军,请让一让。”

    赖传武护着井口,并不动身:“崔总管,你要是逼死了珍妃娘娘,死后照样会下油锅!”

    崔玉贵对珍妃躬身施礼:“珍妃娘娘,这眼八角琉璃井下面,其实有一个暗道,可直通紫禁城外。恕奴才无礼,奴才奉太后老佛爷之命,监视娘娘的起居,就是从这条暗道通行,这条暗道只有奴才一人知道。奴才已经派心腹之人守在暗道下面,娘娘跳入井中,自然会有人接着,不会伤及娘娘。娘娘从暗道中离开紫禁城,隐入民间,从此,世上再无珍妃娘娘,奴才也好向太后老佛爷复命。”

第258章 天涯沦落人

    珍妃大为惊奇,难怪,慈禧太后对她在颐和轩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搞了半天,她最钟爱的八角琉璃井,原来竟然是崔玉贵的密道!

    崔玉贵又对赖传武说道:“赖将军,也请你跳井,从此,世上再无赖将军。”

    “放屁!”赖传武喝道:“崔玉贵你个狗日的,竟敢忽悠老子跳井!这井里有个屁的暗道,老子这他娘的一跳下去,哪里还有命!你小子马上就跑去向慈禧太后邀功!”

    “赖将军,我要杀珍妃娘娘和你,用得着兜这么大个圈子吗,今天早上我就能取你的性命,现在,要取珍妃娘娘的性命,更是易如反掌!”崔玉贵缓缓说道:“赖将军,我劝你还是快着点,赶紧跳下去,时间长了,董福祥的人马就过来,那帮甘军就是一伙豺狼,珍妃娘娘就真的活不成了!”

    赖传武还是犹豫不决。

    珍妃说道:“赖将军,我相信崔总管没有说谎,你要是不相信,就让我先跳。”

    颐和轩外,人声吵杂,甘军正在逼近颐和轩。

    甘军事慈禧太后最后的依靠,一向嗜血好杀,甘军在西北镇压回民,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当初,慈禧太后调甘军进京,包括荣禄在内的满清贵族也是极力反对,这支豺狼之师要是进了北京,不分良贱,谁都要遭殃。可慈禧太后一意孤行,荣禄等人也是毫无办法。如今甘军不仅晋了北京,还进了紫禁城,珍妃落到他们手里,哪里还有个好?

    赖传武叹道:“要跳,也是我先跳。珍妃娘娘,如果我下去后遭遇不测,娘娘万万不可跳。”

    “你他妈的快着点!”崔玉贵催促道。

    赖传武一纵身,跳进了井中,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里面传来一个声音:“他妈的,怎么不是珍妃娘娘?”

    “娘娘在后面!”赖传武瓮声瓮气地叫道。

    珍妃向崔玉贵躬身施礼:“多谢崔总管救命之恩!从今往后,世上再无珍妃,只有一个名叫秦珍的女子。”

    “秦姑娘,后会有期!”崔玉贵拱手说道。

    珍妃纵身跳下了八角琉璃井。

    井下荡起水花。

    崔玉贵把白练扔进了井里,搬起井边的巨石,压在了井口上,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甘军咆哮着冲进了颐和轩。

    ……

    禅房里,两个女人静静对坐。

    “珍姐姐,我让你伤心了?”静尘小心地说道。慈禧太后生前,与珍妃势不两立,而现在,这个老太婆终于在绝望中结束了一生,而珍妃,也成了一片无依无靠的飘萍,沦落天涯。

    “没有。”秦珍摇摇头:“我听说,她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当袁世凯的新军进入北京城的时候,慈禧太后最为倚重的甘军,彻底暴露出了豺狼本性,他们没有向袁世凯的部队发出一枪,而是把北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段洗劫一空,带着金银财宝,向西逃窜而去。

    消息传来,慈禧太后躺在紫禁城的寝宫中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却没有一个人答应她。太监宫女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而皇帝被她囚禁在了瀛台。她最信任的端郡王载漪,早就跑到了袁世凯的大营中,向袁世凯表示归顺。

    慈禧太后的呼喊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新军进入紫禁城,在空无一人的寝宫中,看到了已经咽气的慈禧太后,她的嘴角和枕边,满是凝固的鲜血!

    两个女人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雪景。

    大清国最有权势的女人,曾经的跺一脚地动山摇的太后老佛爷,却在凄凉绝望中,结束了她无比辉煌的一生!慈禧的太后一生,超过历史上无数的男性皇帝!她执掌大清国五十年,早就中国历史上少有的黑暗时期,也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贫弱时期,然而,在她的权柄之下,竟然是英雄辈出,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张之洞、彭玉麟、李鸿章……这些都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智者,而他们,却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脚下!

    就凭这一点,她堪称是一个传奇!

    然而,与慈禧太后的传奇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中国的没落!

    一个女人的传奇,铸就了中国前所未有的黑暗!

    也许,这仅仅是一个巧合!

    如果没有慈禧太后,中国会避免鸦片战争、火烧圆明园、甲午惨败、八国联军那一次次丧权辱国吗?

    答案是否定的!

    也许,慈禧太后和崇祯皇帝一样,只是一个朝代没落的见证者,而不是制造者!

    大清国的祸根,埋在两千年的文明之中,埋在两千年浩如烟海的典籍当中!

    当百家争鸣的战国时代结束的时候,或者说,当独尊儒术的汉代大儒们走上政治舞台的时候,就埋下了十九世纪中国受尽屈辱的祸根!

    ……

    一阵风气,雪花飞舞。

    两个男人走进了禅房,想着秦珍和静尘下跪:“给珍妃娘娘、护国和硕格格请安。”

    “崔先生、赖先生快快请起。”秦珍轻声说道:“这里没有娘娘,也没有格格。”

    来人正是曾经的二总管崔玉贵、曾经的骁骑营统领赖传武。

    赖传武和珍妃一起,从八角琉璃井里的暗道,摸出了紫禁城,混出了北京城。

    珍妃无处可去,她不敢去找她的哥哥志锐,一则,志锐已经上了慈禧太后的黑名单,自己也是朝不保夕,二则,珍妃要是去找志锐,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即便慈禧太后死了,光绪皇帝还会来找她,而珍妃,实在是不想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更不想再见那个男人!

    最后,珍妃想到了五台山上的敏绣,在这乱世之中,出家为尼,远离尘世的纷扰,当真是一条好路子。现在看来,敏绣当初的选择,果然睿智,这让她避开了北京城的血雨腥风,安详宁静地生活在凡尘之外。

    于是,赖传武把珍妃护送到了白云寺,改名秦珍。

    赖传武把珍妃送到了白云寺,就匆匆而去,他知道,周宪章马上就要进京,章军弟兄们饶不了他。赖传武从此隐姓埋名,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秦珍想和敏绣一样,出家为尼,可是,主持虚云大师不同意,虚云说她不是佛门中人,但是,答应她可以借助在白云寺,和静尘住在一起。

    秦珍在白云寺住了半年了,倒也清静,她只是想不明白,虚云大师为什么不收她,但也不赶她走。

    赖传武下山后,曾经与崔玉贵见过面,把珍妃的下落告诉了崔玉贵。赖传武这是好心,慈禧太后死后,崔玉贵没了靠山,不过,这个曾经的二总管家财万贯,可以照应秦珍的生活。

    崔玉贵倒也义气,去了两次白云寺,给秦珍送了一些生活用度物品。所以,在这个世界上,知道秦珍还活着,并隐居在白云寺的人,只有四个人,白云寺的主持虚云、曾经的和硕格格静尘,再就是崔玉贵和赖传武。四个人守口如瓶,天底下,再也没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秦珍。

    慈禧太后死后,崔玉贵跑出了北京城,带着金银财宝,隐姓埋名,躲在北京城外的门头沟。崔玉贵跟着慈禧太后,曾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如今大清国垮了,那些仇家肯定不会放过他,他身上虽然有些武功,七八个汉子近不得身,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敢在市面上招摇,仇家根本就不跟他斗武功,背后一个黑枪就能要了他的命。

    说起来,崔玉贵和赖传武,和秦珍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人。

    如今,这两个人一起找上门来。秦珍隐隐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妥。不过,崔玉贵和赖传武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被当今政府难以容忍的落魄之人,秦珍见两人平安,心里也挺高兴。

    静尘说道:“两位先生请坐。”

    “多谢格格。”崔玉贵和赖传武小心地坐在了茶几旁。静尘当了三年的尼姑,身上那一股子格格的尊贵之气,依旧十分浓烈,在她面前,崔玉贵和赖传武不敢放肆。

    “崔先生、赖先生,两位这是从哪里来?有什么事吗?”秦珍问道。

    赖传武看了崔玉贵一眼,崔玉贵慌忙说道:“也没啥大事,就是要过年了,奴才来看看主子,顺便给主子带些年货来,呐,都是些年糕什么的,已经送到了厨房。”

    “崔先生,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世上没有珍妃,只有秦珍,你应该叫我秦姑娘。”秦珍说道:“而且,现在是民国了,早就没有什么主子奴才,我听说,北京城里,男人都称呼先生,女人都称呼女士。大家见了面,不管官当的多大,也不磕头,而是握手。”

    “可不是吗。”崔玉贵说道:“珍妃……秦姑娘,静尘师父,你们二位还不知道吧,北京城里,出大事了。”

    “什么事?”秦珍和静尘惊问。

    “老崔,你别在这里一惊一乍的,把秦姑娘给吓着了!”赖传武说道:“两位姑娘,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事还不大?”崔玉贵说道。

    “对于当官的来说,是大事,对于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管咱们屁事!”赖传武说道:“其实,就是竞选总统。”

第259章 竞选总统

    “竞选总统?”秦珍问道:“西洋国家的总统都是选出来的,这的确是一件大事,不过,我听说,民国不是已经有总统了吗?就是周……”秦珍看了一眼静尘,静尘的手指微微一颤。

    年前,周宪章率军进入北京城后,曾经带着那哈五、冯国璋、郭二杆等人,来白云寺看望静尘。周宪章并不知道珍妃也在白云寺,他只知道敏绣出家后,法名静尘。不过,静尘断然拒绝了周宪章的求见,让人把周宪章一行挡在了山门外,连寺庙都不准进。

    静尘做得貌似决绝,其实,正好说明了,她心里没有放下周宪章!就凭这个,虚云大师就知道,静尘的内心,一点也不静。

    周宪章无奈,只得留下几千两银子,怏怏而去。

    后来周宪章当上了民国总统,消息传来,静尘摇头冷笑不已,秦珍倒是泰然自若,一点反应都没有。

    崔玉贵没有注意到静尘的脸色,继续说道:“秦姑娘、静尘师父有所不知。周宪章和袁世凯,是民国的总统和副总统,不过,不是正式的,而是临时的。他们二位约定,一过了年,就开国会,普选总统,天下老百姓都可以来投票,看谁的票多,谁就当总统。”

    “袁世凯凭什么和周宪章争总统!他那点新军,还不如章军的一个零头!”静尘一撇嘴,对袁世凯很是不屑。

    秦珍心头暗暗叹息,静尘貌似对周宪章一股子怨气,可她的内心,还是向着周宪章!难怪,虚云大师说她心不宁。

    “不是袁世凯和周宪章争总统。”崔玉贵说道:“他们两个都是候选人,除了他们两个,各社会团体、党派也要推出候选人,候选人相互竞争,争取老百姓的选票,现在,有五个候选人,都有可能当总统,就看谁得到老百姓的票多了。”

    “哪五个?”

    “罗鸣芳带着章军那些老弟兄们,搞了一个公民党,周宪章是公民党的总裁,罗鸣芳和那哈五是副总裁,公民党推出的候选人,当然就是周宪章。袁世凯也不示弱,搞了个民权党,公推袁世凯为候选人。再就是同盟会,就是以前的革命党,推出孙文为候选人。康有为、梁启超、张之洞、陈宝箴那些原先的维新党人,成立了一个自立党,推举前上海道台黄遵宪为候选人。”崔玉贵说道。

    “这才四个,还有一个呢?”静尘问道。

    “这最后一个,请两位姑娘猜上一猜。”崔玉贵卖起了关子。

    “刘坤一?他是两江总督,有些实力。”静尘说道。

    “不是。年前,章军跨海进了江苏,刘坤一就回家养老去了。”

    “莫非是端方?他是闽浙总督,在任上的时候,很有些威望,老百姓的口碑也不错。”秦珍说道。

    “不是。现在成立议会了,端方在议会当议长呢。”

    “难不成是翁同龢,他是皇帝的师父,很有些人脉?”静尘说道。

    “翁老先生现在是在民国政府当教育部长,那晋当了副部长,这两个老头子,观念不合,在教育部里整天打嘴架,他哪里有功夫去竞选总统。”

    秦珍暗笑,翁同龢和那晋,是两个出了名的古怪脾气,这两个老头凑在一起,不打架才怪。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哈五。”秦珍说道:“他虽然是章军老兄弟,可他是皇叔,有皇家血脉,这不,我听说,旗人们成立了一个团结党,专门为旗人说话,这个党应该也推出一个候选人,那哈五是最好的人选。”

    “秦姑娘的话,说对了一半。”崔玉贵说道:“团结党的确是推出了一位候选人,不过,不是那哈五。”

    “是谁?”静尘急忙问道。

    “请秦姑娘再猜上一猜。”

    赖传武不耐烦起来:“老崔,你他娘的吃饱了撑的,猜个屁,就是端郡王载漪的儿子溥儁。”

    “溥儁!”秦珍和静尘都是大吃一惊。

    静尘喝道:“都说八旗子弟一代不如一代,秦姐姐,你瞧瞧,他们竟然推出个溥儁来,这还用选吗,我看他直接退出选举算了,别到时候得了个零票,丢人现眼!”

    崔玉贵说道:“可不是吗,两位姑娘,我旗人子弟,当真是人才不济啊。他们也是没办法,实在是推不出人来了。两位姑娘,本来,团结党有两个人选,第一个,就是那哈五,可人家那哈五打死也不干,他说他不跟大哥争天下!没奈何,大家就去请皇上出山。”

    “皇上?”

    “就是你哥哥!”崔玉贵拱了拱手:“奴才失礼了,就是载湉!当初,皇上被太后老佛爷囚禁在瀛台,眼看朝不保夕,后来袁世凯进城,又把皇上请回了紫禁城,可好日子不长,周宪章的人马来了,皇上只好宣布退位,又回到了颐和园。皇上的心态倒也平和,整日听曲,不闻窗外事。大家去园子里求他竞选总统,皇上也是坚决不干,他说他要好好享受人生了。”

    秦珍叹道:“皇上糊涂了一辈子,退位后,倒是做了一件聪明事。大清国早就完了,皇上也应该歇歇了。”

    崔玉贵继续说道:“两位姑娘,那哈五不干、皇上不干,荣禄、刚毅那些人更不敢干,倒是端郡王自告奋勇,要推他的儿子,溥儁本来也不想干,可端郡王非逼着溥儁出马,团结党找不到其他人选,也就只好推溥儁了。”

    秦珍叹道:“这个端郡王啊,实在是蠢得可爱!当初,太后老佛爷怎么偏偏就喜欢他!”

    “是啊,”崔玉贵说道:“这不,第一轮投票,溥儁就大败亏输,五个候选人,周宪章的票第一,袁世凯第二,孙文第三,黄遵宪第四,溥儁第五,他的票数,连第四名黄遵宪的零头都没有!丢人啊!”

    秦珍暗暗摇头。大清国灭亡后,周宪章实行了民族和解政策,对旗人一律给予公平的国民待遇,而且,准许旗人结社组党,以维护自身权益。可是,八旗子弟整天就知道遛鸟听曲,半点政治头脑都没有,按理说,他们应该老老实实做人,竟然还想着当总统,想想也就罢了,推谁不好,却推出个溥儁来,让天下人笑掉大牙,枉费了周宪章的一番好意。

    “这么说,周宪章选上了?”静尘急忙问道。

    赖传武说道:“哪有那么容易。第一轮投下来,五个候选人,谁都没有过半数,按规矩,得票数前三位的,就是周宪章、袁世凯、孙文三个,要进行第二轮投票。”

    静尘说道:“结果还不是一样,袁世凯和孙文,哪里选得过周宪章!”静尘话语间,完全偏向了周宪章。秦珍暗笑,这位前护国和硕格格,身上穿着僧衣,心却是早就飞到了北京。

    敏绣好动,当了几年的尼姑,貌似安静了不少,其实,骨子里的脾气,一点也没变。她没出家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西洋玩意,现在,周宪章在北京大搞西洋镜,整什么议会、搞什么总统普选,敏绣心里早就发痒,恨不能马上跑回北京去看热闹。

    赖传武翁声嗡气地说道:“我看悬!”

    “怎么会呢?”静尘喝道:“推翻大清国朝廷,那是周宪章的功劳,袁世凯那点人马,不过是临阵倒戈,说起来,他就是个墙头草!要是周宪章落败,他一定会跟着太后老佛爷向周宪章发难!孙文就更别提了,他躲在海外,遥控国内几个革命党小打小闹,照他那样闹法,就是闹一百年,大清国也倒不了!我就不信了,老百姓会把票投给他们!凭什么!”

    崔玉贵叹道:“格格……静尘师父,说得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事情还真没那么简单。”

    “发生什么事了?”秦珍问道,她也是满腹疑惑,以周宪章的威望和战功,别的不说,从日本人手里夺回台湾,从法国人手里夺回西贡,从德国人手里夺回青岛,把俄国势力彻底驱逐出朝鲜,就凭这些战功,袁世凯和孙文就没法跟他比。

    崔玉贵说道:“呐,按照总统选举的规矩,每一位候选人都要向百姓宣传自己的施政纲领,争取老百姓的选票。所以呀,前些日子,全国热闹极了,每个候选人都派出自己的人马,在全国各大城市搞宣传,什么贴海报、拉横幅、上报纸、接受记者采访,还有,三个候选人到全国各地巡回演讲。大家都向百姓许愿,呐,比如说,袁世凯就说,如果他当了总统,两年之内,让大家的收入翻一番,孙文向国人保证,要废除大清国与西洋列强签订的所有不平等条约……”

    “吹牛!”静尘斥道:“没有周宪章的枪杆子,一百个孙文也废除不了不平等条约!”

    “总之,候选人都是使出浑身解数,争取民意,这个,全国普选总统嘛,每一个人的选票都很重要。”

    “周宪章在军事上,打败日本和德国,在经济建设上,台湾和朝鲜经济腾飞,在教育上,他恩师那晋当校长的台北大学,今年排名仅次于牛津大学,排名世界第五,这民意,还用得着说吗?”秦珍说道。

    “可不是嘛。”崔玉贵说道:“本来,周宪章的民意遥遥领先,可是,这些天,他被人抓到了小辫子,民意一落千丈。最新民意调查显示,他的支持率,从百分之七十,狂降到了百分之二十!形势极为险峻!”

第260章 出走

    “什么辫子?周宪章不是已经剪了辫子了吗?”静尘问道。

    “小辫子是民间说法,就是说,他被人拿住了短处。”秦珍笑道。

    静尘喝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周宪章就是有什么过错,可他立了那么多功劳,老百姓岂能因为他有一点小过,就揪着不放。”静尘很是为周宪章打抱不平。

    秦珍也觉疑惑,问道:“崔先生,难道周宪章大节上有亏?”

    “其实,也不是别的什么大节。就是他有四个老婆!”崔玉贵说道。

    “他有四个老婆?”秦珍皱眉:“有问题吗?”

    在大清国,王公大臣都是妻妾成群,以周宪章的地位和威望,娶四个老婆,根本就不算多。

    崔玉贵说道:“袁世凯、孙文他们在功劳上争不过周宪章,就想着法找周宪章的短处。结果,有一个名秋瑾的革命党新女性,在《申报》上爆料,说周宪章家里有四个老婆,犯了重婚罪,而且,周宪章奴役妇女,与世界妇女解放的大势背道而行,是开历史倒车。秋瑾这一爆料,同盟会和袁世凯的人如获珍宝,借题发挥,到处宣扬,说周宪章压迫妇女,搞封建割据,是个大军阀,他要是当了总统,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妇女要遭殃,还有人说,周宪章要是当了总统,第一件事就是全国选秀,家里长得漂亮的女孩子,都要被周宪章抢走。这一下不得了了,北京城里,家里有女孩子的,害怕周宪章当了总统来抢人,都在急着嫁人,这几天,北京城里热闹啊!”

    “血口喷人!”这一次,秦珍坐不住了:“周宪章不是那样的人!”

    “秦姑娘,你说没用,我说也没用。凡事经不得大家起哄,大家都这么说,由不得老百姓不相信。”崔玉贵说道:“这不,前些日子,周宪章在菜市口发表竞选演说,刚以开口,同盟会的潇湘三女侠,秋瑾、葛芸好、唐群英,带着一帮新女性,向周宪章扔了一身的臭鸡蛋,还高呼口号,‘打到奴役妇女的花花公子周宪章’!硬生生把周宪章赶下了台。”

    “活该!”静尘喝道:“这个周宪章,原先就是个贼眼,现在遭报应了!”静尘听说周宪章被扔了一身臭鸡蛋,心头大为解气。当初,她被周宪章占了便宜,这口气,直到现在也没出顺了。

    秦珍也是暗暗发笑,堂堂民国临时总统,被一群女人赶下了台,满身还是臭鸡蛋,那可是千古奇观。

    静尘转念一想:“不过,那个什么潇湘三女侠,也太过分了,我看她们就是一群泼妇。要教训周宪章,也轮不到她们出手。”

    “对,对!”崔玉贵慌忙说道:“要教训这个周宪章,应该是格格和娘娘亲自出手才对!”

    “那是当然……”静尘说道,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崔玉贵,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玉贵望了一眼赖传武,赖传武却是鼻子一哼,没搭理崔玉贵。

    崔玉贵咧了咧嘴,吞吞吐吐:“这个,呐,其实吧,也没别的意思……”

    秦珍猛然警觉起来:“崔玉贵,赖传武,你们两个今天来,究竟有什么事?莫非,你向外人透露了我的行踪?”

    “没有,绝对没有!”崔玉贵说道:“我对天发誓,我要是透露了秦姑娘的行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究竟想干什么?”秦珍问道。

    崔玉贵看着赖传武,说道:“老赖,这件事,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那是你自己的事,干我屁事!”赖传武说道。

    “崔玉贵,说!”静尘跳了起来,终于露出了护国和硕格格的本来面目:“不要把本格格逼急了!”

    崔玉贵向着静尘和秦珍,躬身说道:“秦姑娘,静尘师父,这件事,还是和周宪章有关。不瞒两位,年前,周宪章进了北京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章军弟兄,去颐和轩八角琉璃井前祭拜珍妃娘娘。宫里的人都说,是我把娘娘推下井的,周宪章就跑人到处抓我,说要把我碎尸万段,为珍妃娘娘报仇,这几个月来,我是东躲西藏,好几次,和周宪章的人擦肩而过,幸亏我手脚乖巧,跑得快,否则,早就没命了!”

    秦珍轻轻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心头一阵颤抖,周宪章没有忘了她!而她的夫君,那个曾经在紫禁城里号令天下的皇帝,现在在颐和园里颐养天年的退位君主,早就把她忘到了九天云外。

    “崔先生,您受委屈了。”秦珍叹道。她不愿也不能见周宪章,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还活着,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了珍妃娘娘,只有一个民间女子秦珍!如果,天下人知道她还活着,那她只能回到颐和园里,和那个寡恩少义的男人过一辈子,毕竟,他才是她的合法夫君!这还不如在白云寺里过一辈子,还能乐的清闲。

    崔玉贵躬身说道:“其实,我受点委屈倒也没啥,只要秦姑娘平安就好。三天前,我在门头沟迎头撞见了周宪章的副官姚喜,他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章军士兵,包围了门头沟,挨家挨户搜查,说是要抓土匪,我心里明白,他要抓的是我。门头沟是我最后的藏身之地,周宪章一定是探查到了消息。我看不是个头,趁人不备,逃出了村子,跑到后山,找到了藏在山洞里的赖传武。”

    “你找他干什么?”秦珍问道。

    崔玉贵叹道:“秦姑娘,你是知道的,以前,我在太后老佛爷身边当差,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恨我的人多了去了,天下之大,除了门头沟,再也容不下我了。这天底下,我就只剩下老赖这一个朋友,我不去找他,又能去找谁呢。”

    赖传武说道:“我还不是和你一样,都是丧家犬!”

    “你不一样,你对周宪章有恩。”崔玉贵说道:“我是想着,老赖曾经救过周宪章的大老婆赵巧儿,如果老赖能出面替我说几句话,也许他能饶我一命。”

    “老子从来不求人!更不求周宪章!从打朝鲜起,老子就没向周宪章低过头!”赖传武喝道:“况且,珍妃的事,老子就是出面,也没用,人家是要给珍妃报仇,老子要是落到周宪章手里,和你一样,都是死路一条!除非,你我二人吐出秦姑娘的下落。”

    “怎么?你们打算出卖我了?”秦珍说道。

    “不是不是。”崔玉贵慌忙说道:“我们俩来,是和秦姑娘商量。呐,秦姑娘,你看,我和老赖,就这么东躲西藏,终归不是个办法,不定哪一天,就会让周宪章给逮住,到时候,我和老赖,就只有两条路,要么,说出珍妃娘娘的下落,要么人头落地!”

    “你们的意思是什么?”秦珍问道。

    “呐,我们是这么想的,珍妃娘娘肯定是不在人世间了,秦姑娘却是平安无事,只要秦姑娘和周宪章见上一面,呐,这件事就此了结。周宪章理解秦姑娘的苦衷,自然也不会对外泄露,秦姑娘依然可以超然世外。我和赖传武,也用不着东躲西藏了。”

    “我不会见他的!”秦珍摇头说道。

    “为什么?”崔玉贵说道:“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你不要说了。”秦珍说道:“天不早了,佛门重地,两位在此不便,二位请回。”秦珍下了逐客令。

    “秦姑娘……”

    “两位请便!”秦珍站起身来。

    崔玉贵和赖传武无奈,只得怏怏出了禅房。

    崔玉贵和赖传武出了山门,秦珍这才说道:“敏绣,我得走了,你在这里好自为之吧。”

    “你要去哪里?”静尘慌忙问道。

    “我不知道。”秦珍茫然:“赖传武和崔玉贵知道我在这里,总有一天,周宪章会抓住他们的,赖传武是个硬汉,不会说,崔玉贵就不好说了。其实,也不怪他,他已经为我做了很多,总不能让他把命搭上。我得马上离开白云寺,不管去哪里都行,总之,不能让周宪章发现我还活着。”

    “姐姐,出了白云寺,你一个人可怎么活下去啊!”静尘劝道:“姐姐,其实,崔玉贵说的,也有道理,只要你和周宪章见一面,他知道你还活着,也就放心了,他不会说出你的下落的,你又何必非要避开他呢!”

    秦珍抬起手腕,露出了手腕上玉镯,摇头叹道:“敏绣,其实,潇湘三女侠说的没错,周宪章这家伙,还真是个花花公子。这只玉镯,和你手上的玉镯一样,都是他送的!敏绣,他没忘了我,也没忘了你,要是真见了面,只怕,咱们两个,都只能进周府,让他‘奴役’了!”

    静尘的脸上荡起一片潮红:“我都进了佛门了!我才不干呢!”

    “敏绣,其实,他虽然有四位夫人,可他最先见到的女人是你!那档子事虽然荒唐,可那也是缘分啊!我估摸着,周宪章一定在打你的主意。如果他来了,你也别耍性子了,跟着他走吧。虚云大师都说了,你和佛祖无缘!”秦珍说道:“而我,绝不能进周家的门,大清国虽然亡了,可我还是大清国的珍妃!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周宪章住在北京城,看这样子,他很可能是中国未来的总统,敏绣你想想,我一个大清国的皇妃,住在民国总统家里,皇上住在颐和园,天下人知道了,周宪章还怎么当总统!”

第261章 贼心

    静尘想了想,说道:“秦姐姐,我也不想见周宪章,要不,咱们一起走吧。”

    秦珍说道:“敏绣,白云寺虽然粗茶淡饭,终归是个落脚的地方,你要是离开了白云寺,只怕……”

    “姐姐,虚云大师说,我与佛门无缘。姐姐,咱们姐妹两个,却是有缘。”静尘说道:“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咱们两个行走江湖,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姐姐,你就别劝了,咱们说走就走。”

    敏绣是个火爆格格,在白云寺呆了三年,骨子里的脾气没改,主意一定,任谁也劝不回来。秦珍知道敏绣的脾气,只得点头同意。

    静尘说着,来到书案旁,给虚云大师写了一封信,感谢虚云大师这三年来的照料,放在书案上。

    两人匆匆收拾了些细软,出了禅房。

    天色已近黄昏,寺中尼姑们都在大殿里诵佛,迎接新年的到来,院子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出了山门。但见皑皑白雪,树树银挂,一条狭窄的小路,在山间蜿蜒崎岖。

    敏绣转过身,向着大殿的方向,跪地磕头,向虚云大师作别。两人迈开脚步,向山下走去。

    已近年关,不管是山上的出家人还是山下的百姓,都在家里迎接新年,山路上空无一人!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相互搀扶着,沿着崎岖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向山下走去。

    白雪皑皑,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打在两个女人的脸上,彻骨生寒。两个女人一向养优处尊,哪里经历过这般艰辛,没走出多远,就累的气喘吁吁,还没走到山脚下,天色就昏暗下来,两人脚下看不仔细,行走更加艰难,踉踉跄跄,险情不断,好不容易走到山脚下,天色已经全黑了!

    山上,白云寺的钟声在群山间回荡,山下,远处的夜色中,响起了新年的爆竹。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两个女人又累又饿,摸到一株大树下,正要喘口气,忽听身后响起一声大喝:“什么人!”

    还没等秦珍和敏绣反应过来,就见大树的四周,亮起了无数的火把,把周围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一群蒙面黑衣人高举火把,手持刀枪,把两个女人围在了大树下。

    为首一人,身材短小,脸上蒙着黑布,冲着两个女人一声大笑:“大过年的,这两个女人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不用问,一定是奸细,妈的,给我带走!”

    敏绣慌忙叫道:“我们不是奸细,现在又不打仗,哪里来的什么奸细!”

    那小个子一怔,喝道:“妈的,还敢嘴硬,我看你们是洋人的奸细!妈的,洋人灭我之心不死,总是他妈的要想找我中国的麻烦!”

    “胡说!”敏绣怒道:“我看你们才不是好人!”

    那小个子大笑:“说得不错,老子就不是好人!来人,把这个洋人的奸细,带到大哥那里去,给大哥做压寨夫人!”

    众蒙面人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把秦珍和敏绣架了起来,塞进了一辆马车上,那马车却是十分精致,车上搭着锦缎做的棉布围帘斗篷,顶棚上还挂着一盏马灯,把里面照的十分亮堂,一左一右两个座位,座位上铺着厚厚的锦缎蒲团,坐着十分舒适,中间摆着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摆着精致的瓜果糕点,还有两只茶杯,茶杯里沏着热腾腾的茶,茶几下面还有一个暖笼,烧着炭火,暖烘烘的。

    马车外,响起一声吆喝:“弟兄们,回家拿银子过年!”

    “好咧!”众人一声吆喝,马车徐徐而行。马车外的众黑衣人,唱起了过年的小曲:“正月里来是新年咧……哎嗨哎嗨……”一片喜气洋洋。

    秦珍坐在座椅上,却是脸色苍白,急的眼泪汪汪:“敏绣,咱们遇到土匪了!这可怎么办!”

    敏绣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嘴巴一撇,从桌上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顺手递了一块给秦珍:“秦姐姐,先吃,吃饱了再说。”

    “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吃。”秦珍哭丧着脸说道。

    “秦姐姐,要是吃不下,就先喝点热茶。”敏绣把茶杯递给秦珍,茶杯里沏着龙井,香气清新。

    “也喝不下!”秦珍泪流满面:“落到土匪手里,倒不如死了干净!”

    “我倒要看看,这帮土匪能敢咱们怎么样!”敏绣嚼着点心,又往嘴里塞了一把核桃杏仁,大嚼起来:“好吃,在白云寺呆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秦姐姐,走了这么长的路,早就饿了,你也赶紧吃点,这可是宫里的东西!”

    “宫里的东西又怎么样……”秦珍摇头叹息,猛地一怔:“你说什么,这是宫里的东西?”

    “姐姐你在宫里呆了那么长时间,连宫里的点心都认不出来了?”敏绣说道:“你瞧瞧,这点心做的这么精致,用料用工都是一流的,民间哪里有这样的手艺,我敢肯定,是宫里的范大厨师亲手做的,你尝尝,是不是范大厨师的风味?”

    秦珍捻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果然松酥上口,满嘴异香,当真是宫里上厨房第一厨师范大厨师的风味,如假包换!

    “范大厨师也被土匪抓了?”秦珍慌忙问道:“我听说,皇上退位后,范大厨师被国宾馆聘用为一级厨师,现在是享受政府津贴的特殊专家,在北京城里家大业大,他竟然被土匪抓到五了台山,这土匪是谁啊,这么厉害,敢到北京国宾馆去抓政府津贴的专家!”

    “还能是谁!”敏绣撇撇嘴:“这天底下,胆子这么大、这么有能耐的土匪,我看只有一个人!”

    “谁?”

    “还不是周宪章那个贼眼!”敏绣往嘴里塞了一块腊肉,狠狠地嚼了起来,就像是嚼着周宪章的肉!

    “周宪章!”秦珍一身惊呼:“这怎么可能!”

    敏绣咽下了腊肉,喝了两口热茶,拍拍肚子:“吃饱了!秦姐姐,你赶紧吃着,我跟你说,咱们两个,今天是上了周宪章的大当!”

    “敏绣,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珍见敏绣如此一说,心头略略放心,也觉肚子里饿的难受,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呐,今天白天,赖传武说,周宪章刚进了北京城,就去颐和轩祭奠你,然后,就满世界抓崔玉贵,要给姐姐你报仇。姐姐,你想啊,那周宪章去了颐和轩,是去祭奠你的,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井去找你的尸身。试问,尸身都没找到,他祭奠什么啊!”

    秦珍一惊:“是啊,他只要一下井,就会发现暗道。”

    “所以,他那个时候就知道,你还活着!”敏绣说道:“他明明知道你活着,而且,周宪章发现了井里的暗道,马上就能推断出,崔玉贵不仅没有害你,反而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他还要大张旗鼓追杀崔玉贵,扬言要给你报仇,这不是胡来吗?”

    “是,是啊,他这是干嘛呢?”秦珍胃口开了,又吃一块年糕。

    “只有一个解释,他是在逼着崔玉贵来找你!”敏绣说道:“周宪章这家伙,不仅是个贼眼,还是个贼心!他一直在打你的鬼主意,想把你弄进他们周家去!要打你的主意,就不能让天下人知道你还活着,否则,他即便找到你,也只能把你送到皇上身边去。所以呀,他到处宣扬要杀了崔玉贵,为你报仇,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确已经不在人世了。第二,他知道,要是把崔玉贵抓起来,硬逼着崔玉贵说出你的下落,要是崔玉贵不说,他就麻烦了。因为,他不能杀了崔玉贵,杀了崔玉贵,他就更得不到你的消息。既不能杀,也不能抓,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赶!”

    “赶?”

    “是呀,他其实早就知道崔玉贵藏在门头沟,他不抓人,而是派他的心腹姚喜跑到门头沟去吵闹,吓得崔玉贵惶惶不可终日,崔玉贵提心吊胆过日子,时间长了,就崩溃了,这不,急慌慌跑到白云寺来找你商量。崔玉贵前脚一出了门头沟,周宪章这家伙就后脚就屁颠颠跟了来,姐姐,崔玉贵进了白云寺,你就彻底暴露了!我敢说,今天白天,周宪章就在白云寺外面候着!”

    “可是,那个时候,他怎么不露面?”秦珍问道。

    “他精着呢!”敏绣说道:“第一,他不敢明目张胆进入白云寺,这样做,很容易暴露我们的身份,尤其是姐姐你的身份。第二,他这次来,是铁了心要把我们两个搞进他们周家去,在白云寺,我们两个要是不答应,他可不敢明目张胆地抢人,堂堂民国临时总统强抢民女,那天下人岂不是要造他的反!何况,潇湘三女侠八方宣传,周宪章是个花花公子,老百姓本来还将信将疑,他在白云寺抢人,那就算是坐实了!”

    “有道理!这个周宪章,当真狡猾得很!”秦珍也往嘴里塞了一块腊肉,狠狠地嚼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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