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族妹是皇后
“宝珠,你要记得哥哥说的话,入宫以后安心等选秀,选秀之后,你必贵不可及!”
紫禁城内的皇宫宫门外,张璟正对着面前的年轻少女,拿着兄长的样子,尊尊教诲着。
“小妹省得。”少女很乖巧懂事,轻轻点头道。
她长得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在这大明朝,放在任何地方,绝对都是一等一的美女。
当然,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胸前,有着绝非同龄人该有的轮廓,两座山峰,遮天蔽日,也不知吃得什么,长得这般早熟。
此刻,少女那楚楚可怜的眸子,似乎对身后那宏伟壮观,却又十分陌生的宫城,有着无数的惧意。
然而,她没有任何办法,自己既然被选中了秀女,那就只能去这大明天子所居住的紫禁城中,走一遭了。
“爹爹,哥哥,我走了!”少女最后不舍道。
“去吧!去吧!是福不是祸,但愿和你璟哥哥说得一样,当个皇后,光宗耀祖!”张璟身边,一个中年男人摆手道。
“快去吧,宝珠!相信哥哥,你肯定是皇后命!”张璟也跟着劝道。
“哦!”乖巧少女低头应了一声,然后又最后看了一眼父亲和族兄,这才转身进入宫中。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父亲身边,没了家庭的温暖,看着这陌生的宫门,她很害怕,她不想进去。
只是,想起父兄的尊尊教诲,明白了被选为大明皇后的秀女的命运,张嫣还是走进了面前那朱红宫门内……
看着族妹张嫣终于进了宫门,张璟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张璟可是真害怕因为自己穿越的缘故,产生蝴蝶效应,他那乖巧的族妹会突然恋家,不想去宫里,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就真要哭死了。
好在,历史没改变,他这号称他老家河南开封府祥符县一枝花的小名为宝珠的妹妹张嫣,终于是进入了这大明国的宫城——紫禁城了。
送走了张嫣入宫,张璟这才和张嫣父亲,他的族伯张国纪一起离开,送张国纪客栈休息。
路上,张璟埋怨了好几句张国纪不信任自己,全是因为刚才张国纪明显对他说张嫣日后肯定是皇后,没有任何信心。
那话说得张璟一脸儿郁闷,他那族妹张嫣天生就是皇后命,是刚登基的天启皇帝朱由校一眼看中的,怎么可能有错?
当然,张璟说得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他的族妹就是大明天启帝的皇后。
而他张璟,以后就是朱由校的大舅哥,大明的国舅了,就此走向人生巅峰,从此开始了以后荣华富贵,没羞没躁的浪荡皇亲生活了!
不过,如果说有一点不好的话,那就是自己只是张嫣的族兄。
虽然两人是未出五服的那种很亲的亲戚,但也不知日后天启皇帝加封,会不会对他这种皇后母族远亲多加封赏?
族伯张国纪是祥符县的监生,和张璟一样,都是靠着父祖捐纳钱财,得到朝廷封赏,这才有机会进国子监读书的。
然而,张国纪最终还是没在国子监混出名堂,只能灰溜溜的回家乡,正儿八经的靠考科举谋仕途。
至于张璟的前身,如今还在国子监上学,不过,若是没有张嫣这个大杀器,恐怕张璟的仕途命运比张国纪也好不到哪儿去!
毕竟在国子监里,张璟也是有名的差生,而且十分顽劣,惹得监丞和好几位学正、学录不满了。
在张璟想来,如果前身这一世没有那个注定要当皇后的族妹的话,恐怕大抵也就和张国纪一样,一个好的前程也没有吧!
送张国纪去了客栈后,张璟便往国子监走去。
他作为国子监监生,即使是花钱捐纳来的,但也是有学习任务的。
这几日若不是张国纪父女,来京师入宫选秀女,他也是根本没机会,和国子监的监丞请假出来的。
不知不觉间,张璟走到一条街繁华街道口是,便听见无数人在吆喝。
“天子选后,买定离手,买的早赔率高,最高赔率买一赔一千…………”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小投入,赢大钱,大家还在等什么……”
……
循声望去,便见一处二层高楼店铺门口,挤满了许多人,纷纷挨个排队走进那高楼,而他们手里都拿着不少银两。
张璟感到疑惑,走近高楼前,向着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打听道:“请问这位兄台,此处为何这般热闹?”
“那里不是写了原因了吗?”说话时候,那书生指着高楼的大堂内。
张璟顺其所指望去,只见济济一堂的大堂内,无数人正拿着银两向各处摆着的八仙桌压钱。
再往那大堂后墙往去,只见白色墙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赌”字。
很明显,这就是家赌坊,而那些排队的人,就是来这里押注赌博的赌客。
“不知这赌坊为何这般热闹?竟然赌博都要排这么长的队,莫非这京城里的人,果真都有钱的紧吗?日日都来赌博?”张璟看着店铺外,排得长长的赌博队伍,不无感叹道。
这场景,完全让他想到后世放长假,旅游景点人满为患,只看得到头的情景。
“什么有钱?日日赌博的?”青年啐道:“还不是皇爷要选后大婚,大家都想沾个喜气,赌个运气,博个彩头而已!”
“嗯?”张璟疑惑道:“这皇爷结婚和大家赌博博彩头有什么关系?”
也不怪张璟疑惑,毕竟天启皇帝朱由校大婚,和普通百姓赌博根本就是两码事才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青年摇头笑道:“皇爷大婚从各地选来的秀女名单,现在这赌坊里早就有了,那赌坊老板给每个人都定了赔率,每个都各不相同。只要你看好谁做皇后,押她便是,若是最终你选的人被皇爷看中垂爱,封了皇后,而你也能从中沾沾喜气,博点彩头钱不是?”
“这怎么可能?皇爷选秀女,从天下选了五千人入京,这赌坊怎么可能各个都知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听完后,张璟第一时间就觉得不靠谱,实在是想要开出这种赌博大盘,仅是收集各地秀女资料就非常困难,一般人可做不到。
大明选后妃封后的制度,可谓是十分规范严谨,颇有点后世明星选秀的意思。
这第一步便是“海选”,每当皇帝到了大婚年龄时,皇帝都会派遣宦官,到全国各地挑选年龄在十三到十六岁之间的少女,从中选出五千名少女,他们由皇家支付路费,命令父母在规定的时间内送到京城进行第二轮选拔。
张璟族伯张国纪带族妹张嫣入京,便是通过了河南省开封府的选拔,这才有资格入京,去皇宫里继续选秀的。
而张璟不敢相信的就是这一点,毕竟,全国五千名少女选秀,光是这些人的资料就整理不易,更何况送到京师,让这些赌坊老板研究赔率,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青年指着赌坊道:“你可知道这赌坊的来头?”
“这……”
看张璟犹豫,青年便知晓他并不知道赌坊背景,便摇头笑道:“这赌坊据说背后有不少皇亲和当朝大员的份子在里面,据说连宫里的大太监都有参与,你说那些秀女资料被人拿来开赌盘有什么稀奇的?”
“原来如此!”张璟拍手恍然大悟道,的确,这些赌坊背后有这么大背景,开这个赌盘自然非常容易了。
这就和后世赌球一样,博彩公司开赔率,那些精算师都是提前得到了各种内幕消息,然后才会开各种吸引人的赔率。
真要是一点儿秀女的消息都没有,就开各种大盘,那要出现意外,岂不是要庄家赔得底裤都没了吗?
明白了这一点,张璟对于这赌坊,能有这么爆满的人气,也没有什么疑问了。
恐怕,整个京城想要来沾沾这选皇后的喜气的人,都来这家赌坊了吧?
毕竟,其他赌坊,能有这家赌坊通天的背景,搞到入宫秀女名单的,应该没几个。
张璟想来,这场赌博也就颇有些后世买彩票的意思,只不过和后世体彩、福彩里,彩票投注各种黑幕操作不同,这选秀女的操作,赌盘的庄家可以操作的地方有限。
终究,这最终可以选谁做皇后的人,是紫禁城里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启皇帝,可没那个人会猜出皇帝第一次见到秀女,能选择谁做皇后的。
这中间,也许会因为皇帝对女人的口味不同,所得的结果出人意料。
比如那皇帝不喜欢瘦的柔柔弱弱的,年龄小的,而喜欢丰腴胖的,年龄大的,一下子就能让不少人认为的冷门被毙掉。
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大明的皇帝毕竟有痴情的,一生只有一个张皇后的孝宗敬皇帝;也有中意那个大自己十几岁的万贵妃的宪宗纯皇帝,谁也摸不透老朱家皇帝喜好女人的口味。
而且在外朝礼部和内朝宦官相互监管,层层逐级监控下,认真加以筛选淘汰,再到皇帝亲自选美,即使有人暗中操作,也很困难,而且操作的空间也很有限。
这也就难怪京师里的人都凑这热闹了,左右不过是拿些钱博个乐,手上但凡有点闲钱的人,小赌赌点钱,倒是也没什么了。
至于这般有不敬皇室的嫌疑,会不会惹怒了皇帝,那根本不用担心。
大明可不是后来那螨清,一直大兴文字狱,传国至今,对于民间百姓,只要不是涉及谋反的事情,像这种拿皇室成员取乐的事情,倒是没什么皇帝追究。
想想看,大明除了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这两个军旅出身的铁血君王外,那帮文官还怕过哪个皇帝?
他们除了上疏骂皇帝外,吵红眼的时候,都敢在朝堂上当面指着皇帝鼻子骂,明朝其他皇帝都能忍着,更何况是这种普通百姓拿谁当皇后当盘口做赌盘的小事情了!
念及此处,张璟看着这人满为患的赌坊,脑中灵光一闪,一丝想法,涌上心头。
摸了摸怀里的荷包,那是这次出门,为了接待族伯父女,特地带来的全部家当,在安顿二人后,也就剩一百多两银子了,当然这还算不少。
随后,张璟和刚才那谈话青年行礼感谢,便毫不犹豫的走到队伍后面,排起了队……
2、我压她!
“卖糖葫芦咯,新鲜可口的糖葫芦……”
“瞧一瞧,看一看咯,刚出炉的热包子……”
赌坊旁的街道上,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人群之中,有一翩翩俊公子哥,穿的衣服面料像是南方苏杭的绸缎所制,手上拿着一把精美的桃花扇扇着风,这身装扮,一看便知其人并非是京师寻常富户家的公子哥。
细细看去,那公子哥瞧着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此时正慢悠悠的往赌坊方向闲逛走着。
在那少年身边,有一看着老实巴交的老仆,正恭敬有礼的守在他身边,不时为他隔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怕这少年出了什么事情。
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察,定会发现,在这主仆周围,有不少威武壮汉,盯着二人。
那些壮汉身上所发出的凌厉气势,一看便知,他们非是一般人家用的寻常护卫。
而现在看他们围在主仆身旁,那副如临大敌,谨慎小心的样子,想来应是那对主仆的护卫无疑。
“皇……爷……”
“嗯?”
老仆小心靠近喊着少年,结果话一出口,生生被那少年一声闷哼打断,这才想起他们现在已经出了宫门,皇爷出来散心,不能暴露身份,连忙把他嘴里那没说出来的“爷”字打断。
而后,那老仆缓了口气,这才小声道:“公子,出来逛了这么久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若是被王公知道,告诉叶相公,奴婢少不得又要被王公骂了。”
“哼!王安那吃里扒外的家伙,和外朝中人附庸勾结,真以为朕眼瞎吗?”
“公子,慎言,这在外面了!”听到少年因为气愤,说漏了嘴,那老仆连忙提醒道。
“嗯!”少年应了句,连续用扇子扇了几次凉风,这才稍稍消了点儿气。
老仆见此,这才小心翼翼道:“公子,气消了,要不我们这便回去吧?”
“急什么?咱们再逛会儿,家里还没到他王安一手遮天的地步,今天我倒要看看,他王安敢不敢把我的事情,全说给叶相公他们听,吃里扒外的混账!”
少年扇了扇风,不解气的气呼呼的继续道:“这些日子被他们逼着准备大婚,我都待在家里闷死了,难得出来透透气,他们要是连这些事情都要管着,我必然叫他们好看!”
“这帮混蛋东林党,本以为我让他们掌了权,就不会每天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争吵。结果倒好,他们还是没变,一天到晚尽不干实事儿,就会耍嘴皮子互相吵闹争辩,把国事弄得一团糟,亏我还答应了他们的请求,把叶向高召入京师……”
“公子!慎言!”眼看自家这位主,又失言了,老仆连忙提醒,同时左右观望,生怕有附近的人听到他的话,毕竟这话里,可是有不少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好在,他们今日走的这几条街,也不知怎么的,不似往日那般人挤人,他们身边很清静,没什么人。
而那些离得远的人,也因为少年刚才说话声不大,没听到或者没听清楚,所以周围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不然的话,若是刚才那些话被其他人听进去,也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算了,不说这些了,进忠,咱们再逛些时候,就回去吧。”
“是,奴婢明白!”
这番话落,主仆二人便继续沿着街道散步。
适才那少年公子口误敢自称“朕”,而那老仆也差点说漏嘴“皇爷”,自然这少年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没错,这少年便是刚刚登基数月的天启皇帝朱由校,最近因为宫里宫外忙着他的大婚事情,再加上外朝朝臣们对他各种针对,觉得没趣无聊,这才逼着自己的心腹太监,也就是那老仆李进忠,偷偷带他出来逛街透气的。
至于刚才李进忠口中的王公和叶相公,却是指如今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王安,和今岁被召回到朝廷,授中极殿大学士,再次成为内阁首辅的东林党的主要领袖叶向高。
自移宫案后,随着二者越发在权利上的制衡,年轻的朱由校被压制不少权利的同时,看到东林党总是在于国事无益处的问题上争吵,也是越发对二者不满了。
当然,这个老仆李进忠也不简单,因为他不日便会被朱由校,赐了一个注定要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名字——魏忠贤。
两人便到了张璟所排队的赌坊不远处,看着排着长队,明显热闹的人群,无聊的朱由校显然有不少兴趣。
“进忠,前面怎么了?如何这般热闹?”朱由校问道。
李进忠自然不知道出了何事,连忙对着前方自己安排探路手下,打了手势,招呼他过来。
很快,便见一个壮实汉子快步跑来,他是宫中侍卫亲军,这次朱由校出宫,和其他汉子一样,是李进忠特地找来的投靠在他麾下的锦衣卫,来保护朱由校的。
不过,碍于这是在宫外,他也只能对朱由校抱拳行礼道:“见过公子。”
“嗯。”朱由校点点头,而后合拢起扇子,拿着扇子指着前方道:“前方出了何事?为何这般热闹?”
“回公子,前面那高楼,其实是一家赌坊,这些人都是排队准备去赌坊里赌钱的。”说话时候,这汉子脸色不太好。
“哦……怪不得如此热闹。”朱由校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进忠,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就偏爱赌博吧?”
这话说得李进忠脸色有些暗淡,不过还是小声的老实回道:“是的,奴婢不是当初赌博输了钱,也不会入宫做太监,如此也就更没福气来伺候皇爷了!”
“平日里看你老实巴交的,怎么今日还能拍起马屁呢?”朱由校皱了皱眉头道:“算了,左右无事咱们去前面看看,真没想到,一个破赌坊都这般热闹!”
“公子,别……”见朱由校要上前,那汉子连忙阻止道。
“嗯?”朱由校冷喝一声道:“越发没规矩了,连我的道都敢拦住。”
说完,朱由校对李进忠道:“进忠这就是你手下带来的人吗?真是没用的废物,丢人现眼。”
李进忠受了骂,就准备把这个顶撞圣驾的侍卫骂几顿,带回去治罪。
谁知,那侍卫却继续道:“公子,前面那赌坊开的赌局是这次选秀的秀女中,日后谁为皇后的盘子……属下觉得公子还是不去的好……”
这侍卫话虽说的不全,但是朱由校和李进忠还是听明白了,他担心的自然是赌坊里的事情,惊扰了皇帝而已。
“公子……这……”李进忠小心看着朱由校,迟疑道。
“左右百姓人家,凑个乐子,看看又有何妨?也算与民同庆,走!去看看!”朱由校拿扇子指着那赌坊道,并未因这事有些触犯皇家忌讳而生气。
“是!”
……
赌坊之外,张璟排了半天队,终是排到了自己。
“终于排到了,老天爷,你让我发财,这笔财,小爷我是发定了!”张璟兴奋的自言自语道。
旁人或许来投赌这皇后之位归谁,是碰的运气,可他张璟凭的是实力,眼下这大明,恐怕再没人比他知道,天启皇帝的皇后选的是谁了!
这也是上辈子十赌九输,买彩票最多中过五块的张璟,这次毫不犹豫进赌坊的原因。
一句话,有钱不赚非君子!
虽然他重生之后,家境还算殷实,不然也不可能靠着家里捐纳做了监生,但家里也并非大富大贵之家。
即使有妹妹做皇后,皇帝会赏赐皇后母家,可那也只和族伯张国纪有关,他这族兄按理是分不到太多好处的。
因此,如今有了才赚钱的机会,张璟当然不会放过了。
进了赌场,张璟很快便被在门口迎客的伙计带到大堂一张桌子面前。
这大堂有八张桌子,分列大堂两侧,而大堂正中,那墙上硕大的“赌”字下面,放着一张供奉的案几。
案几上摆着香炉和一些用盘子放置的供品,而案几正中,却是供奉的是一尊关公铜像。
张璟见了暗自吐槽,若是汉末的关二爷知道他的铜像什么地方都供奉,连这赌博之地都供奉,真是神通广大!
也不知道素来自傲的关二爷,埋在地下的棺材板还能不能压得住,会不会直接跳出一颗头来!
赌坊大堂两侧的八张桌子,每一桌都有一个赌场的伙计坐镇,赌客排队入内,哪张桌子有空位便去那张桌子里找到自己要投注的秀女名字下注。
而在赌坊大堂内,每隔两步远,都有一个彪形大汉站着,一看就是赌坊安排来镇场子,防止别人来闹事的。
张璟坐的是右侧靠门的桌子,对面的伙计是个青年人,许是忙了一上午,见到张璟也没废话,拿出一本厚厚的花名册,让张璟选人下注。
这家赌坊服务质量实在是太差!
并且服务员的态度非常成问题!
这是张璟的第一反应,若不是现在这时代没手机,他肯定第一个就打了差评。
不过张璟也只能这么想着,抓紧时间找到张嫣的名单投注才是正事!
花名册很厚,张璟见了,名册上标注了秀女名字、籍贯和家世简介,可谓是记录的十分齐全,除非是没有选上秀女的,不然就没有你找不到的。
张璟翻了几十页,终于找到他那族妹,河南省开封府祥符县的张嫣的名字了。
确认籍贯和其他信息无误后,当下,张璟指着张嫣的名字,毫不犹豫道:“就是她了,我压她!”
3、且慢!
“这么快?”
见张璟这么快就选定了下注对象,对面那青年伙计,有些诧异的失声道,毕竟他们搜集的这些秀女名单可是有五千人之多,普通人就是翻书页,也不该有这么快速度才是。
按常理来说,寻常人来赌坊选人押注,可都是盯着那些秀女的籍贯家世,看了好久,才会选定好押注对象的,很少有像张璟这样,草草翻了几十页就选好了的。
除非对方是愣头青,第一次来赌坊,或者是那些对他们而言,押注小,根本不在乎自己押了多少钱财的富家公子哥。
毕竟,就算是普通人,没达到那种富裕程度的,押个几文钱,也是会斤斤计较的。这种人,青年伙计也是见的多了。
“押注而已,能需要用多久时间?反正到最后肯定是这个张嫣成为皇后的,到时候,我就只管来你们赌坊收钱便好了!”张璟撇了撇嘴道。
张璟这番话说出,那青年伙计越发觉得面前这人,就是那种刚赌博,什么都不知道,却总是拥有迷之自信的愣头青。
当下,这青年伙计就存了心思,暗想待会押注该怎么劝言,好好宰张璟一顿,毕竟这种愣头青,一旦认定什么,稍加怂恿,就会博大注的。
终究,他们这些伙计,也是要靠经手的投注金额多少,为赌坊盈利多少,才能得到赌坊坊主的赏赐,来他们面前押注的人押得钱越多,自然他们分到的赏钱也就越多。
“这位公子,你刚进门,我一看你的面相,就知道公子你非常人,一定是买什么中什么的人,这张嫣的赔率是买一赔四十,不知公子要买多少?”说话时候,青年伙计拿出自己手里的另一本册子,查着张嫣的赔率道。
“买一赔四十?张嫣的赔率竟然这么高?”张璟惊呼道。
也不怪张璟惊讶,实在是张嫣的赔率确实有些不现实,毕竟她这族妹,可是注定要当皇后的人啊!
莫非赌坊的人眼都瞎了不成?
若是张嫣被人买到,投个几万两,这不是要让一定赚钱的赌坊破产不成?
“这算什么?咱们这还有买一赔一百的了,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押注呢?”看着张璟惊讶神色,青年伙计越发确认这家伙就是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就过来押注的。
当下,青年伙计就准备把整个赌坊里确认的最不可能成为皇后的秀女,推荐给张璟,之前他就已经靠这手,忽悠了不少玩票性质前,来碰运气的小白新人赌客了。
这些人都以为自己买的是必中皇后的秀女,下起注来是一个比一个狠,青年伙计觉得,他如果不想办法去宰这些愣头青,简直是天理难容!
毕竟,他不宰这些新人小白赌客,还会有其他的伙计去宰他们的!
对于张璟这类顾客,他们赌坊可是最喜欢的,毕竟他们赌坊最容易赚钱的群体,从来都是这些才刚刚学会赌钱,手中又有闲钱,并且下起注来毫不手软的新赌客。
至于那些老赌鬼,身上能不能有钱不说,借贷给他们收回也非常难,最要命的是他们这些赌精,在赌盘赌桌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
“那不知可不可以让我看看各个参选秀女的赔率?可方便吗?”张璟盯着青年伙计手里的赔率册子问道。
“当然可以。”青年伙计说完,便把那赔率册子给了张璟。
接过赔率册子,张璟翻了几遍,略略失望,他本来以为这册子里面还会有什么内幕消息了,结果就是各个秀女名字以及相应的编号和赔率,完全没什么特殊的。
这赔率册子和秀女们的花名册,单独写的,张璟想来,应该是赌坊的人根据每个秀女的资料,再一一定的赔率。
只是,这些赔率,赌坊是怎么定的,那张璟就无从得知了。
不过,正如对面这青年伙计所言,这里还真有买一赔百的秀女,那女的叫马冰,却是不知道赌坊为什么会给她定这么高的赔率。
而这样看的话,张嫣的赔率也不算高了,张璟想想也是,五千秀女里面押一个人,除了那绝有的大运之人,否则除了他这种知晓未来的实力天秀,不然谁能押中?
保不齐,这家赌坊除了他就没人押张嫣这种不冷不热的赔率,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老天爷让你发财,跑都跑不掉!
“怎么?公子你准备买马冰的赔率?”青年伙计看着张璟盯着马冰的赔率,笑着说道:“那就得赶紧的买,最近买马冰的人太多了,简直火得一塌糊涂,搞得我们赌坊坊主都准备降低她的赔率了,否则她真中了,咱们赌坊可就要赔死了……”
“不了,我还是买张嫣吧!”张璟回道,心里面也是发现不对头,死死咒骂这伙计。
小样儿,真当哥是初哥,不知道你们的套路,还改赔率?
谁都知道赔率越大的,你们越不看好,估计是以后把盘口开的越来越大,吸引其他小白买吧,怎么可能会下降?
想坑哥?
没门!
等咱妹妹做了皇后,第一个就找你们赌坊要钱。
至于你们敢赖老子的钱,老子也不怕,就算你背后有人,可老子那时候也是大明老朱家的皇亲国戚,还是当朝皇后的兄长,不怕你们敢耍花样!
“呃……”青年伙计诧异了下,连忙接话道:“好!不知道公子打算投多少?”
“难道你们这押注有限制吗?”
“是的,我们赌坊押注,至少一百文钱起步!”青年伙计毫不犹豫道。
“那好,帮我把这些都押了吧!”听完以后,张璟点点头,然后就把自己怀中荷包里的银子,全倒在桌子上。
只听得一阵“啪啪”的声音,便见桌子上倒出了不少大小不一的白银。
“好,公子稍待,小人先清点一番。”青年伙计看到不少银子,生怕张璟这初哥反悔,当下应诺,一双手也是摸上银子就清点了。
片刻功夫后,青年伙计清点一番后,这才行礼道:“回禀公子,这里一共纹银一百三十二两四钱,您再看看,若是无误,小人这便给您立押注字据。”
心里面,这青年伙计也是有些小落空,本来以为能碰到个一掷千金的主儿,没想到全身家当才一百多两银子,实在有些小失望。
或许这一百两银子,放在外面,对于普通升斗小民来说确实是大数目,但对于他们这天子脚下背景庞大的赌坊来说,委实小了些。
毕竟,他们赌坊每天过手的财货会票就有数万两,也难怪这青年伙计对于张璟拿出的一百多两银子,失望不已了。
“嗯!”张璟点头。
哼!果然是初哥,打扮这般好,就赌这点,若是那些普通的百姓小民赌个几百文钱,于他们而言十分奢侈也就算了,你这一身华服来此,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
青年伙计暗自咒骂着,目光一转,他见到张璟腰间的玉佩,顿时计上心头,动了心思道:“这位公子,你这么笃定张嫣,确定就赌这么点银子吗?”
“那有什么办法?今日出门急,看到你们这赌坊,就过来凑凑运气了,哪有时间再去准备银两?”张璟摇头,叹了口气道。
“其实吧,我们赌坊也不是只收现银的,有值钱的财货,也是可以押注的!”宛如一个神棍般,青年伙计慢慢诱导道。
“财货?”张璟呢喃一声,而后顺着青年伙计的目光,看到腰间玉佩后,当下毫不犹豫的扯了下来,放到桌子上道:“说吧,我这块玉佩值多少银子?”
看张璟这么利索的掏玉佩,真令青年伙计有些不可思议,平时他都要费不少口舌,才能让一些押注少的顾客,抵押他们的名贵物件的哪有像张璟这么麻溜儿抵押的?
不过,这也让青年伙计越发觉得张璟好忽悠,当下便决定,要让张璟在抵押玉佩时,也得吃一大亏,这样他才能有分到更多的钱不是?
“公子这玉佩年代不算久,虽然也是选的也是顶级玉石,但是在价格上也不能抵押太多现银。”青年伙计拿起玉佩看了许久,方才慢慢说道。
“你直接说,我这块玉佩可以抵押多少银子吧!”
“依我看,这块玉佩可以抵押纹银一百两!”
“什么?才一百两?”张璟大怒道:“我这玉佩再怎么样,论质量,至少也能当三、五百两才是,你就给我抵押一百两?你是眼睛瞎了吗?”
也不怪张璟动怒,虽然穿越之前他对于玉石这些东西也都不懂,但是前身所佩戴的这玉佩,他还是知道的价格的,当个几百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可谁知这青年伙计,竟然只能抵押一百两银子,这实在不让张璟动怒。
“外面是外面,有他们的规矩,可我们这赌坊,押注抵押自然也有我们自己的规矩。”青年伙计像是吃准了张璟一样道:“我说它只能抵押一百两,那就只能抵押一百两!”
青年伙计说完话,站在他两边的赌坊护卫,就向他靠近,同时对张璟怒目圆睁。
看这意思,一旦张璟要闹事,他们就要毫不手软的动手收拾张璟了。
“你、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张璟指着青年伙计有些口不择言道,千算万算,都没想过这家赌坊这么黑。
不过,人家黑的有底气,现在的张璟,族妹还没做皇后,可对付不了他们。
“这是我们赌坊的地盘,任何事情,自然是我们做主了!这位公子若有疑问,大可以不用玉佩抵押呗!”那青年伙计,一副欠揍的模样。
“……”张璟一时无语,不知所言。
本来,张璟早就有了被赌坊里的人敲一笔的准备,毕竟,赌坊又不是当铺,自然是以赚钱为主。
只是,像青年伙计这般如此定价,实在是把读者当傻子应付了,真是欺人太甚!
“先生,能不能宽容下,多给点钱就行。”张璟忍着怒气继续道。
“小店谢绝还价!”青年伙计徉装做出赶客状道:“先生,你到底还压不压注?不压的话,请便!”
“这……”张璟犹豫起来,本来他就只想来赚钱的,也犯不着和这赌坊计较,玉佩被他们坑就坑了吧,反正最后可以连本带利赚回来,他也不亏。
想明白这点,张璟就要答应,不过还未待他说话,身边便响起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且慢!”
4、真性情
“且慢!”
这一声低喝,令得张璟和那伙计,皆是一惊。
循声望去,张璟便看到一个穿着华贵衣服的少年公子,正端着扇子,悠哉悠哉的看着他们。
很显然,刚才阻止他们的,就是这个少年公子无疑。
“这位公子,不知您有何事见教?”张璟见来人衣着气度不凡,连忙和他拱手见礼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见你这上好的玉佩,被这恶店家肆意压价,心中有所不平而已。”
来人握着扇子,指着桌子上的玉佩道,他自然便是进入赌坊看热闹的朱由校,刚才那青年伙计故意压低玉佩价值朱由校看不下去,这才出声帮助张璟。
且说那青年伙计,在看到自己即将让张璟答应低价押注的好事,竟然被一个年轻公子哥给搅黄了,当下心里就不高兴了。
“你这家伙从哪来的?敢在我们赌坊闹事?想找死吗?”青年伙计拍了拍桌子道。
“住口!”朱由校还没说话,或者说根本不屑理会那伙计,在他旁边,便有一个老者在他旁边,对那青年伙计喝道。
“韩三爷?”青年伙计见到老者,失声道。
“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快给这位公子赔礼道歉。”被称呼“韩三爷”的人,对着青年伙计喝骂道。
“呃?”青年伙计诧异了会,便连忙向朱由校赔礼道:“适才一时误会,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这位公子海涵,不要和在下这粗鄙之人计较。”
这青年伙计前后变脸之快,令得坐在他对面的张璟咋舌不已。
不由得,他也对那为他打抱不平的少年公子和那“韩三爷”的身份产生好奇。
无疑,若非是那少年公子和“韩三爷”身份不一般这背景强大的赌坊伙计,绝不会变脸这么快的。
“嗯!”朱由校点点头,而后看着那韩三爷道:“你怎么称呼?”
“回禀公子,称呼不敢当,小人姓韩,因家里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韩三,公子这般叫我便好。”
“那行!如此的话,这玉佩的事情,我想你们赌坊一定会办好的吧!”
“公子放心,这伙计是新来的,眼力上差了些,不懂规矩。今天赌坊生意火爆,缺了人手,才让他顶替的。刚才的事情,请不要见怪,毕竟年轻人都是急性子,做事情,毛手毛脚的,总出岔子。”
韩三恭敬的向朱由校解释着,而后又对着那青年伙计怒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这玉佩明显值三百两以上,竟然敢作价一百两抵押,你这不是败坏我们赌坊名声吗?”
“是!是!是小人的错,三爷您别生气了,当心身体!”青年伙计连忙上前,扶着韩三告饶道。
“行了!还不快给这位公子押注,立字据!”韩三看了眼张璟和桌子上的银两道:“这样吧,算上桌子上的银两,和玉佩一起,一共折价五百两银子,现在就去立字据吧,明白吗?”
“呃……是!小人明白!”青年伙计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眼韩三的眼色,明白意思,这才慌张去立字据。
他们开赌坊的,从来都是死命压价,毕竟把赌客抵押的东西少说点价值,他们拿去卖了才能赚钱,也没见那家赌坊会说公平交易的。
可是,现在这赌坊管事的韩三让他这么做,青年伙计也只能应命。
当然,心里面,这青年伙计也在考虑那刚刚出面打抱不平的贵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否则,韩三又何必卖这个面子给他,而且还这么低声下气的。
毕竟,他们赌坊的背景说在京师这地面上横着走有些夸大了,但旁人想让他们这么忌惮,显然也有些难度的。
之后,青年伙计,当着张璟和众人的面,立下了两份字据。
接着,那青年伙计自己先在字据上,签了自己名字,并且拿了一盘朱砂,按了拇指印画押。
最后,青年伙计又把两份字据给张璟签字画押,留了一份给张璟,另一份他拿走了。
看着到手的纹银五百两,押注张嫣成皇后的字据,说实话,张璟自己都有些懵,因为就是他自己都没想过能把自己的玉佩,原价抵押出去。
毕竟,物品抵押,在现在这个时候,无论在何地,都没可能折原价抵押的。
否则那些赌坊、当铺还怎么转手卖别人抵押不赎回的东西赚钱呢?
若是抵押的东西突然叫他们看走眼,贬值了,那岂不是要让他们亏了血本吗?
想到此处,张璟不由得看了眼那见事情处理完,独自一人取了秀女赔率花名册,坐着开会翻阅的公子。
心里面张璟知道,对方必然是来头不小,否则不会连这家赌坊,都要给这公子面子。
“在下张璟,见过公子,多谢公子适才施以援手,敢问公子姓名,府上何在?日后在下必登门拜访,以表感谢!”张璟上前感谢道,毕竟对方帮了他。
“嗯?”朱由校停下手中的花名册,抬头看了眼张璟道:“萍水相逢,刚才不过是举手之劳,我的名字就不说了。不过,说来你这人也有点儿意思,瞧你也是个读书人,把身上的家当都压一个秀女身上,如此贪恋钱财,不觉得有辱斯文吗”
说话时候,朱由校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张璟的样子,让他想到朝廷里那些家财万贯,良田数千上万亩的所谓有着正人君子之风的道德高官们。
明明富得流油,变相吞了多少国家利益,损公肥私,而他们自己不是大地主就是大商人,却偏偏屡屡劝诫他不能做如收商税、矿税,类似的这些与民争利的事情,只能收田赋维持国库,并且拱垂而治,治理国家都要听他们的,实在令他气愤不已。
有时候,朱由校不由得不明白他的祖父神宗显皇帝朱翊钧,一直重用内宦,对抗外廷的苦衷。
不说其他的政治目的,便是这收税榨取文官地主的钱财一块,与皇权息息相关的宦官,就不会和那些文官一样,为了私利,而枉顾国家利益。
真不知道这所谓的民,到底是谁,若是一昧听他们加重收田赋的话,也不知道民还能不能活得下去?
“这个……其实公子言重了,在下不过是真性情而已,何来有辱斯文一说?”张璟想了一下,转移话题道。
“真性情?”
“对!就是真性情!”
“这从何说起?”
“这位公子,有句话说得好,叫人皆逐利。追逐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乃是人的本性,就是那些嘴上以圣贤为楷模,满口仁义道德,不逐利的君子们,同样也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人做着追逐利益之事。”
张璟缓了缓,继续道:“若说有辱斯文,他们这些表里不一的人,才是真正的道德败类。而像我这样的,能将自己喜爱钱财的性情,主动表现出来的人,就是在表现自己的真性情而已。这样说的话,那些道德君子有辱斯文,那我这种真性情的人如何有辱斯文呢?”
朱由校听后,愣愣的看了眼张璟道:“刚才看你在这押注受诓骗的样子,还以为是个书呆子,没想到竟然如此这般伶牙俐齿,真是没想到……”
接着朱由校摇了摇头,莞尔一笑继续道:“不过,你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明明心里为了一己私利,敢做任何事情,却天天装作正人君子,道德楷模,确实是最大的有辱斯文者。”
很显然,张璟这话,让即位以来,看够了朝廷一堆文官,只会打嘴炮呱噪,正经做实事的没几个人的朱由校,很是赞同。
“公子谬赞,这不过是在下胡言乱语而已,不值得说道的。”张璟谦虚回道。
“不不不,胡言什么的无所谓,只要是说得有理,那就绝不是胡言。”朱由校扔了那花名册在桌子上道,眼神里,有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而后对那韩三拱手道:“今日多有打扰,我这便告辞了。”
韩三连忙笑着回礼道:“鄙陋之处,倒是让公子看笑话了,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好!那再见!”说完,朱由校便示意墙边守候的魏忠贤和其他几个锦衣卫,随他一起离开。
看着朱由校出了赌坊,张璟也打了声招呼,与那青年伙计和韩三爷打了招呼后,拿着字据赶快离开了。
张璟可是真怕若是那赌坊纯粹是在那无名公子面前装一套,等无名公子走了,又来另一套,直接派人跟着自己来抢字据,那到时候张嫣为皇后,他想要银子可就真的无处说理去了。
因此,见那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无名公子离开,张璟自然也就跟着离开,毕竟以那无名公子的护卫来看,赌坊真要下手,也得掂量掂量些自己的实力。
眼看着张璟的身影,也和朱由校的身影渐渐消失于眼帘,那适才一直装孙子的韩三这才敢开口说话。
“去,派人跟着那小子,若是可能,把字据给我抢回来。”韩三眼神微眯道:“从来只有我们赌坊赚别人的钱的道理,可没别人赚我们的钱的事情。”
“是,小的这就去。”那青年伙计说完,但并没有立即走,而是试探问道:
“三爷,那个富贵公子哥到底什么来头?我们至于要按照他的吩咐,直接原价抵押那玉佩吗?他哪有这面子?要不要……”
“住口,通知下去,谁都别去招惹他们。以后记得,如果他们再来,一定要格外重视招待。”韩三的语气格外凝重道。
“我们至于这样吗?三爷?咱赌坊何时怕过人,他们就算背景再大,可能有我们的大吗?”
“闭嘴!井底之蛙!”韩三一声冷喝训斥,顿时吓住了青年伙计。
同时,望着已经空落落的大堂门,韩三这才神色不安松了口气道:“那位公子估计是我们背后的那几位,可能都惹不起的人!”
5、实为避祸
看着自己一手提拔的青年伙计离去,韩三这才回过神来,可在他心里,对于朱由校,却是依旧十分忌惮。
他虽然猜不出朱由校的真正身份,可对方给他的气势印象,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甚至连他背后的大老板万驸马爷,都比不上朱由校刚才进入赌坊时,给他的印象深刻。
其实,刚才朱由校进入赌坊前,也是有一番波折的。
当时,朱由校一心想要进入赌坊,好好看看这赌坊怎么利用他选秀女,开赌盘谋利的。
不过,在进入赌坊时,却被赌坊穿着黑衣的护卫拦下了,至于原因,自然是要他排队进入。
毕竟,他们赌坊因为开秀女做皇后的赌盘生意火爆,排着队的高官贵族子弟太多了。
如果默许这些人插队进入赌坊押注,那无疑会坏了赌坊的声誉,因此赌坊早有了规矩不准插队,任你是谁,除非你比他们赌坊的后台还硬?
只是,毫无疑问,朱由校就是比他们的后台还硬!
当朱由校一行人插队被拦下后,就在赌坊那群手下准备,若是朱由校那群人再不按规矩,就把他们驱赶出去时,立马便有一个人,当着他们的面,掏出了一块锦衣卫百户的令牌。
这可不得了,锦衣卫作为天子亲军,出行能带锦衣卫的人,自然身份不一般。
而且,虽然本朝锦衣卫的恐怖不像开国初那么骇人,但也不是寻常人能够轻视的,就是韩三爷背后的万驸马爷,因为身为皇亲的缘故,或许对其他事情不会太过忌惮,可是对于锦衣卫,见了也是心里虚,生怕有什么祸事上门!
因此,那些护卫连忙把韩三这个管事的请来了,韩三一听有锦衣卫百户带人来了,自然不敢怠慢,直接出来了。
而之后韩三在知道,这锦衣卫百户只是朱由校随从时,也是吃了一惊暗自揣测对方是谁。
特别是经历丰富的韩三,见到朱由校后,又察觉到跟在朱由校身边的人,可不仅仅是一个锦衣卫百户。
韩三可是见到赌坊外明面上暗地里,似乎有数百只眼睛盯着朱由校,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都是锦衣卫,但是这些人已然让他不敢小瞧朱由校了。
当下,韩三便邀请朱由校进入赌坊内了,实在是看朱由校这般架势,他们可能还真惹不起朱由校。
作为经营赌坊的老滑头,韩三自然知道什么样人能惹,什么样的人不能惹,否则他也不会被安排在这赌坊里管事的。
当然,对韩三来说,比较可惜的是他在邀请朱由校入赌坊后,却根本没打听出朱由校的底细如何,实在是令他颇为郁闷。
不过,也正是因此,韩三才更认定朱由校的身份不简单,甚至他敢派人去跟踪张璟,想借机拿回押注字据,却唯独不敢派人跟踪朱由校。
毕竟,像朱由校这种打死不露身份,身边又跟着数百锦衣卫的人,一旦被发现有人跟踪,那追究起来,后果就难料了。
而以锦衣卫那帮番子的实力,韩三可不敢保证他的手下,能和那些对于跟踪和反跟踪,得心应手的锦衣卫番子相比,说不得就被发现了,对于这种冒险的事情,韩三自然是不会做的。
赌坊外,长街之上,朱由校扇着扇子,一脸笑容的往宫门方向走去。
“公子这般高兴,想必是因为刚才那少年的话吧?”李进忠试探着问道。
朱由校合上扇子,点头道:“虽然那少年有些歪理,但却也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朝堂东林里的那几位,不就是满口仁义道德,不与民争利的伪面君子吗?他们手里的银子,恐怕比朕的内帑还多吧?”
说话时候,朱由校口中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样子,倒是颇让李进忠担心,生怕他在皇爷生气的时候,说错话做错事,主动撞上去得罪朱由校。
过了一会儿,眼看朱由校气消了,李进忠这才撞着胆子,试探的问道:“公子,这日子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家吧!”
“嗯!也好,说来我肚子也饿了,也该回去了。”朱由校点头说着,正欲回头,又想起一事道:“进忠,回去派人查查那赌坊背后的底细如何,然后报给我。”
“是!”李进忠应声后,抬头看了眼朱由校,小心问道:“公子要因其等巧借秀女选秀之事,有辱皇家尊严,不敬朝廷,惩治那赌坊?”
朱由校摇头道:“当然不是!区区用秀女当皇后来做赌盘的事情,我还没有那心思去管,何况百姓关注我的婚事,我自然高兴,左右当做与民同乐而已。”
“那公子的意思是?”李进忠不解道。
“刚才我看了那些秀女名单,分列记载,籍贯资料也是清清楚楚,我倒想看看宫里宫外有谁这么大胆,竟然连这些皇家之事,一个不落得全传了出来。”朱由校脸色愈发阴冷道。
“是!小人明白,请公子放心,回去老奴定然把这事查个明白。”
朱由校的话,完全让李进忠吓了一身冷汗,他这才明白皇帝既然不追究赌坊的事情,为什么还要他彻查这事。
毕竟,宫闱之事,本就是皇家机密之事,更何况是这些从天下各地挑选出来的五千明秀女的资料。
现在,这些资料都被人,一一分门别类记载,还以此谋利,这如何不让朱由校忌惮?
虽然那些秀女的名单、资料都是小事,可是,小事不查,等到有人胆子大了,把皇帝的私密泄露给宫外,那不就乐子大了?
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朱由校自然要在宫内宫外彻查此事,把那些泄密的人找出来,等到日后有机会,就找理由把他们换了,或者贬职罢免。
“站住!你是什么人?”
就在朱由校和李进忠,讨论关于清查秀女名单资料被泄露的事情时,他们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喊,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两人循声望去,却见他们刚刚见到的熟人张璟,正和出宫护卫的便衣锦衣卫在说话。
“兄台,我是你们公子熟人,刚才在赌坊里,我还和你们公子谈过话的!”
“少废话,我们公子不是你想见就见的,赶紧打哪来,回哪去!”
……
瞧那张璟和最外围护卫的锦衣卫番子的谈话,朱由校、李进忠二人便知,定然是刚才他们帮助过的少年,追过来了。
不过,张璟却因为身份不足,护卫皇帝的锦衣卫不让张璟和朱由校见面。
“让他过来吧!”朱由校对张璟努了努嘴,命令李进忠道。
“是!”
李进忠得令离开,让拦截张璟的便衣锦衣卫放行,不知这些人底细的张璟,迷迷糊糊的跟着李进忠往朱由校身边走去。
在李进忠身边,张璟才有机会小小的打量了这老仆,一脸的老实巴交相,身材壮实,虽然有些年老,但看着身子骨还非常利索,走起路来也很沉稳。
说实话,不是对方说话时候,有着一股自带的威严气势,张璟还以为这是一个在乡下田地里,干了一辈子农活的老农呢!
路上,张璟也试探性的问了李进忠道:“不知长者和那位公子名讳?适才大恩,在下日后必当重谢!”
谁知这老仆撇了眼他,言语带着点威胁意味道:“公子,我见你也是读书人,经历也不少,自然该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我家公子的身份,不是你能知道的,以后也别问了。”
活生生的受了一次蔑视之辱,张璟十分尴尬,却又反抗不了,毕竟人家出门就带这么多人,岂是他这一个小小的监生能惹得起的?
不过,那老仆说话的时候,张璟却是发现一点,就是这家伙声音似乎有些尖细,实在和他外表的强壮不太匹配。
到了朱由校身边,见对方望向自己,张璟连忙见礼道:“见过公子!”
“这不才分别吗?有什么见过不见过的?”朱由校摇头说着,而后才进入正题道:“不知张公子又来见我,却是为何?”
说到后面,朱由校的话里,不由得多了一些冰冷。
因为张璟这牛皮糖式的见面,和刚才他对于宫内泄密的怀疑,让朱由校以为张璟是别有目的。
毕竟,既然连皇家的秀女名单都被人泄露出宫外,谁也不能保证他朱由校微服出宫的行踪,也被人泄露。
说不得,今天的事情都是有人有意为之,就是为了鼓捣一出皇帝和张璟认识,并且让张璟言语里讨皇帝开心的戏码,不由得朱由校不怀疑。
帝王心术,最是多疑,即使朱由校待亲人朋友很好,但并不代表从小便以皇长孙身份,受到皇家重点教育,又亲身目睹父亲光宗贞皇帝朱常洛,一生都在国本之争挣扎的他,不会有多疑之心。
认真看着张璟脸色,心里面,朱由校已经决定,若是张璟话里有什么纰漏,他就必然让李进忠带着锦衣卫,好好的审一审这家伙。
“没什么,就是与公子一见如故,在下甚是想念公子,特来继续拜会而已!”张璟被骤然一问,言语尴尬道。
“胡说!我与你有什么一见如故的?”朱由校怒斥道:“你有什么心思,就赶紧说来,否则,本公子必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刻,朱由校气势突然猛增,令得张璟一怔,有些措手不及。
皇帝之威,本就非同小可,就算朱由校才登基数月,但自小在皇宫养成的气度,也不是张璟可以承受的。
一下子,张璟只觉得双腿都有些发软,背后隐隐有汗冒出,暗中嘀咕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不过,时间也不允许他多想,面对朱由校重压,张璟连忙转头看着自己来时的路。
那里,有着自己熟悉的青年伙计,和赌坊里的几个护卫,一路跟着自己。
而后,张璟指着他们说道:“在下再次见公子,不为其他,实在是为了避祸而已!”
6、皇帝我不认识,但我认识皇后!
顺着张璟指的方向看去,朱由校很快便看到了一群穿着黑衣打扮的人。
这群人对于朱由校而言并不陌生,因为他刚刚还和这些人打过交道。
他们就是适才在赌坊外,拦下朱由校一行人的赌坊护卫,而那为首之人,却是刚刚被他坏了好事的青年伙计。
“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连我都敢跟踪,李进忠,给我带人教训他们。”
朱由校当即大怒,也没细想,只以为赌坊的人被他坏了好事,派人跟着他而已。至于张璟,朱由校以为张璟就是见对方人多,投靠避难而已。
只是,朱由校虽然年纪轻,容易动怒,可那李进忠却是活了半把岁数的人,也算是精于世故,自然看的明白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下,李进忠缓言提醒道:“公子,您消消气,气多了对身子不好。他们这帮人,依老奴的看法,此番却不是冲着公子来的。”
“不是冲着我来的?”朱由校诧异道:“那他们是冲着谁来的?”
“自然是此人!”李进忠转头盯着张璟说道,语气里带着股女儿家说话,才会有的阴柔尖细,真是让张璟听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他?”朱由校看着张璟,十分诧异道:“怎会如此?”
李进忠慢慢回道:“公子不知,也很正常,他们追张璟,其中的道理也只有赌客老手才能明白。”
“此话何解?”
“原因就在张璟适才抵押下注的玉佩。”
“玉佩?”朱由校呢喃一声,皱着眉头道:“那玉佩也不是太值钱的玩意儿,左右几百两银子而已,经得起他们这般兴师动众?”
“这就是公子不知所在了,这几百两银子,还真的经得起他们这般折腾。”李进忠停顿了下道:“因为刚才公子让那赌坊用原价抵押玉佩,帮得张璟下注,其实已经坏了赌坊的规矩了。”
“规矩?”朱由校呢喃问道。
“是的。公子不知,这些赌坊其实最喜欢用真金白银等物下注,对于这些抵押物,最不喜欢,毕竟他们事后想要脱手这些抵押物,却是非常困难的。”
“这又是何故?”
“公子你想想,赌坊收抵押物品,若是用抵押物原价收购,他们之后转手卖,必须要用高出物品原价的价格卖,这样的话,无疑想要脱手很难,普通百姓又不是傻子,既然可以到其他地方买便宜的东西,又怎么会去买贵的?”
“嗯!”朱由校点点头道:“确实是这个理,不过这和我破坏他们的规矩有什么关系呢?”
“这两者当然是有关的,其实在抵押物方面,赌坊和当铺一样,都是能把对方的物品能压多少价格就压多少,这样他们之后,用远低于物品成本价,却高出抵押价好多的价格,将抵押物转手卖出。而且这样,不仅可以用压低价格,减少赌客赌资,降低被对方继续押注翻盘的风险。同时,他们将那东西出卖,同样也能赚上一笔差价不是?”
“原来如此!”朱由校点点头,而后有些叹气道:“若非你今日所说,我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看来进忠你以前做赌鬼倒也有点用处。”
“公子说得是,若非做了赌鬼,老仆哪有之后的福气,能到公子身边服侍呢?”李进忠恭维笑道,笑声不似作假,但张璟却似乎从他眼里看到了一起凄凉,却不知为何,看着很是奇怪。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朱由校笑骂道。
“可在老仆眼里,公子一日未成年,便就是孩子。”
李进忠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不敬皇帝,但在朱由校听来却没有任何不妥,反而觉得很舒服。
虽然神宗显皇帝在世时,他因为皇长孙的缘故,没有像他父亲一样,受万历漠视,但宫中毕竟不似寻常人家,天家无亲情,真正能给朱由校温暖的,也就是这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大伴李进忠了。
因此,虽然李进忠言语不敬,但他老实纯朴的话,还是让朱由校感受到一股家的温馨。
很快,脸上一起柔情消逝,朱由校快速换出一面冰冷目光,转头望向张璟。
“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以前经常在那家赌坊赌钱,今天我帮你,明知赌坊会找你,所以特地跟着我的,想让我帮你脱困?”
声音里,朱由校冷漠之极,即使他年纪尚小,而且人不在宫中,穿得也是普通富贵服饰,但是那股与生俱来,令人不敢仰视的气势,还是令张璟感到害怕不已。
张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有这般威势,而且对方年纪还这般年轻,这似乎比他在国子监偶然见到的六部尚书还要有威势。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能失态,而且他张璟也不是吓大的。
只见,张璟不卑不亢道:“好叫公子知道,在下今日是第一次进那赌坊,以前也从未去赌坊赌博过。”
“胡说!”朱由校大喝一声道:“你若是第一次去那赌坊,如何会把身上全部家当押注,甚至连贴身玉佩都抵押?”
“旁人若第一次进赌坊,怎么敢如此胡乱施为?不是赌场老手,绝对不会干这种孤注一掷的事情,你就算真的是第一次进那赌坊,也肯定是个赌棍,否则断然不会如此决绝的。”
朱由校说的是义正言辞,毫不留情,一下子竟镇住了张璟片刻。
同时,朱由校讲的这番话,也令得他身边的李进忠尴尬无比,因为朱由校的话让他想到了自己,以前入宫前,不就是那孤注一掷,输得倾家荡产,卖妻卖女的老赌徒吗?
当然,朱由校能说出这番话,还不是因为他陪伴朱由校时,讲过他昔年入宫时的经历,不然朱由校能了解小白的新赌徒和老赌鬼的区别吗?
而朱由校也正是想起张璟刚才花了全身家当,去押注一个秀女,才会感觉张璟是个老赌徒。
现在,这老赌徒张璟为了躲避赌坊眼线,就想让对他有好感的自己罩着他,帮他避难,一切看着合情合理,明摆着张璟有利用他的嫌疑。
作为一个皇帝,在朝堂里被大臣利用欺负也就算了,出来还被张璟利用,也不由得朱由校气恼张璟了。
不过,没等朱由校气恼他识破张璟伎俩多久,便见张璟回道:“公子,你错了,在下真的是第一次进赌坊,以前从未赌博过。”
“你认为你的话,旁人会信吗?你如果不是老赌徒,又怎么会押了全身家当去赌一个秀女?毕竟,五千人的秀女选一个,安能如此孤注一掷?”朱由校回道,张璟的话在他看来就是辩解。
若是几个秀女中选一个人,也许会有人倾家荡产,去赌一个不认识也没见过的秀女。
可是现在整个大明五千秀女齐聚京师,怎么会有人敢从这五千人里选出一个,去孤注一掷呢?
毕竟,这样都能让张璟中彩头的概率,也实在是太低了吧!
朱由校的话,确实直击要害,张璟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的确,张璟如果不能解释清楚,为什么他压全身家当去押注张嫣的话,那他的确就如朱由校所言,是要利用朱由校帮他脱困的。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吗?看来你是被我说出心思了吧?既然如此,我看你还是走吧,你这样的赌徒,我不以后会再帮的,反正赌坊里的那群人,也不会有胆子动你的。”朱由校冷冷道,冰冷的目光里,似乎有一种知晓一切的自信。
眼看面前这陌生公子,不信自他。大有把他扔给赌坊那群跟踪的人的意思,张璟大急,赌坊可是大明黑社会的源头之一,他若是被赌坊的人带走,肯定得出事,就算不死,估计也要脱层皮。
罢了,还是说出来吧,反正他说出来,也不会影响选秀结果。
“不瞒公子,其实在下已经知道皇后是张嫣,所以便把身上全部身家都压了上去了。”张璟老实说道。
“嗯?”朱由校诧异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道:“哈哈哈!你就别在胡言乱语了,你可知道那皇后是如何选的吗?”
“当然知道,宫里这五千名秀女,由宫中宦官和外朝官员,层层选拔,选出最后八名最佳女子,再由皇帝定夺,谁可为皇后。”
“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还能如此笃定?莫非你认识大明皇帝不成?”朱由校收敛笑容,意有所指道。
当然他这话的答案,自然不是真的问张璟认识不认识皇帝,毕竟朱由校这个正经的大明皇帝都没见过张璟,那张璟都没进过宫,甚至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认识他呢?
朱由校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在诈张璟,因为张璟的话不似吹牛,极为真诚,一下子令朱由校怀疑张璟这般肯定,是宫中的太监又和外面人勾结。
那些人提前准备了些不为人知的招数,保证皇帝朱由校能够选到他们心仪的人选。
宫中和宫外勾结,一直都是皇帝的忌讳,朱由校虽然年轻,但同样也有这份疑心。
不过,张璟接下来的话,却是有些出乎朱由校的意料。
甚至听完后,一度让朱由校以为,这个适才在赌坊和他高谈阔论的家伙,脑子有点问题。
只听得,张璟正声道:“宫中的天子,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他那未来将要娶的皇后张嫣,因为,张嫣正是我的族妹!”
7、连臣子都怕,还做什么皇帝?
“宫中的天子,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他那未来将要娶的皇后张嫣,因为,张嫣正是我的族妹!”
听得这话,朱由校和李进忠对视一眼,都是大笑不已。
“本来以为你有什么惊人的本事,没想到却是个想做皇亲,都想得发疯的疯子,怪不得你会那么笃定的压张嫣了。”
朱由校摇头笑道,心里面也是奇怪自己看走了眼,原本在赌坊里还以为张璟是个妙人,没想到却是个孤注一掷的疯子。
没想到张璟还真自诩为自己是真性情了!
依朱由校看,这张璟却是连朝廷里那些富得流油的朝臣都不如,起码他们能凭着自己本事,考中进士为官,可张璟,却是个不想考科举,只想做皇亲国戚的不劳而获者而已。
看着面前朱由校主仆的嘲笑,张璟并未理会,这就是他不愿意说押注张嫣的原因,毕竟,只要是个正常人,听到他的理由,都会以为他是个想当皇亲国戚,想疯了的疯子。
只是,他真的疯了吗?
很显然,没有。
不过,一切,都得等到选秀尘埃落定,才能证明!
“这样吧,你跟我走吧,后面那些人,看到你跟着我,肯定不会再找你麻烦的。”
消除了心中疑虑,朱由校看了眼那缀在身后的赌坊护卫,对张璟道。
其实,他本来想让锦衣卫的人好好收拾这群欺软怕硬的人。
不过,碍于身份,若是动静闹大了,这事情传到宫里或者朝野里,影响不好。
最终,朱由校决定带着张璟一起走,他这是要让赌坊那群人,知难而退。
他可不信,在见到他带着张璟离开,那帮人还敢有胆子跟着,若是真的跟着,朱由校说什么也要让这帮人吃点苦头。
“好!在下谢公子大恩!”闻得此言,张璟连忙感谢,跟着朱由校一行人离开。
他可深知,若是真遇到自己一个人落单的机会,那帮赌场里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他的,现在有朱由校这不知底细的大人物,主动纯出面保护,他还不死死抱紧人家大腿?
远处,看着张璟随着朱由校一行人离开,那一路跟着张璟的赌坊中人,面面相觑,而后齐齐看着那给张璟押注的青年伙计,等着他拿主意。
“这小子跟那贵人走了,咱们怎么办?”一个赌坊护卫小心翼翼问道。
“走!”青年伙计看着张璟离去的身影,抿了抿嘴道:“算那小子走运,不然,我非打断他一条狗腿不可,敢占咱们赌坊的便宜!”
随后,那青年伙计当先转身离开,其他护卫见此,也跟着转身。
没办法,朱由校来历神秘,他们赌坊虽然背景也不小,但也犯不着得罪这种出个门就带个几十近百锦衣卫的人作对。
若是对方是哪位锦衣卫的大人物的亲属,得了他,锦衣卫天天来赌坊找事情,就算他们背后有朝中文武和皇亲国戚撑腰,也干不过锦衣卫啊!
毕竟,锦衣卫可是连他们背后的老板,也都忌惮不已的存在!
当然,若是那个张璟以为跟着那神秘贵公子,就高枕无忧,也不全是。
在青年伙计看来,若是张璟没赌中,他们赌坊白赚张璟的钱财和玉佩,那么就一切都好说了。
不过,倘若张璟真的中了,那他们就新账老账一起算,反正,他们赌坊绝对不能亏本,敢占他们赌坊便宜的人,他们是绝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拐了两条街,张璟随朱由校等人走到一处高大的酒楼旁。
那酒楼挂着一副名为“百味坊”的牌匾,而进出百味坊的人非常多,显然这家酒楼生意很好。
细细望去,只见得酒旗风中飘摇,一股浓浓的酒香,四溢在街道上,夹杂着无数菜肴香味,真是令人不由自主的流出口水来。
“咕!咕!咕……”
突然之间,一阵肚子叫声,传了出来。
身有所感的张璟,连忙捂着肚子,一脸尴尬的看着朱由校和李进忠等人,诧异而又有些嘲笑的目光。
“怎么?肚子饿了?”朱由校皱了皱眉头道,毕竟,对于朱由校这受过大明高等礼仪教育的皇帝来说,张璟的行为,无论怎么说,都是一种非常失礼的行为。
张璟摸了摸脑袋,尴尬道:“适才躲避赌坊那些人,消耗体力太多,有些饿了。”
“仅仅是有些吗?”朱由校抿嘴反问道,任谁听到刚才那声音,都不会觉得那是有些饿,明明该是很饿才是。
“不然呢?”张璟嘴硬道。
“我看你是饿得发慌了。”
“怎么可能?”张璟继续狡辩道:“正常人肚子饿了,都会发声的。”
“哼!”朱由校嘲笑道:“我肚子也饿,你看我怎么不叫呢?”
说话时候,朱由校还用力的挺了挺肚子,拍着肚皮,一副鄙夷张璟的样子。
不过,这话说完,也就片刻功夫,又一阵“咕!咕!咕……”的声音发出。
只是,这一次的声音,却是从刚刚还证明自己不饿的朱由校的肚子里响起的。
“这……”张璟无语。
“哼!”朱由校冷哼一声,脸色却是红了,即使作为天下之主,此刻也是尴尬得很。
“咳、咳……”一旁的李进忠见此,连忙咳嗽几声,转移话题对朱由校道:“公子累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家,用点吃食吧!”
“嗯……”朱由校点点头答应着。
“要那么麻烦吗?”张璟突然撇嘴道:“旁边就有酒楼,肚子都饿成这样,还回家去,刚才还嘲笑我疯了,我看你们也不正常!”
“你……”朱由校恨恨看着张璟道:“进忠,咱们去酒楼吃饭,不与这疯子一般计较!”
说罢,握着扇子,作势就要进那酒楼。
虽然朱由校已经是皇帝,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年轻人而已,受不得同龄人的讥讽。
“这……”李进忠听了,看了眼宫城方向,扶着朱由校靠近道:“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公子三思啊!若是公子回家迟了,若被家里那些仆人知晓,恐怕会生不少事的。”
听到这话,朱由校迟疑了,李进忠说的仆人是谁,他当然知道指得什么,无非是外朝那帮天天和他作对的臣子了。
而李进忠说得对,他若是微服出宫,并且迟回宫里,被外朝那帮臣子知道,少不得又得上书呱噪他朱由校的不是了。
虽然这件事情不大,但是朱由校知道,那些最爱抓皇帝小辫子的东林党人可不会放过他,而东林党人的嘴炮能力,朱由校可真是怕了,多少国事就是这般扯皮骂战给荒废了。
“怕什么?都是自家家仆,你作为家中主人,若是连仆人都怕,那以后还怎么治理这个家?”一旁的张璟听了话后,狠狠出声道。
李进忠听后,狠狠瞪了一眼这和二楞子一样的年轻人。
朱由校迟回宫里,作为皇帝,朱由校肯定不会出事,可他这个伺候皇帝,肯定要被外朝那些人喷死,估计弹劾他的奏折能堆得人高。
若不是现在在宫外,而朱由校微服出宫的事情又不能散播,李进忠真想直接让锦衣卫把这坏他事情的家伙拿下,好好教训他一番。
只是,事情已经由不得李进忠做主了。
朱由校被张璟这话一激,推开李进忠道:“张璟说得不错,他们都是我家的仆人,吃我家的钱粮,我又何必怕他们?现在我肚子饿了,就在这酒楼吃饭,回去迟了又如何,难道他们再和我呱噪,还敢反了不成?”
说完,朱由校径直走进了那百味坊的正门,少年人容易激动的血气,就这么被张璟和李进忠的几句话激发出来了。
的确,朝臣都是他朱家的臣子,若是他这个皇帝,连出个宫吃个饭,都怕误了时辰,而被朝臣抓了把柄,那也太没威信可言了吧?
朱由校突然之间有这样的想法,他绝对不能和他那个被朝臣,特别是那些东林党人针对了一辈子祖父神宗显皇帝朱翊钧一样,活受一辈子气,他要制裁这帮子只会天天喊嘴炮的家伙。
就算东林党人,对他和他父亲光宗贞皇帝朱常洛继承皇位有恩,但他朱由校也绝对不能看着这帮人糟蹋朝政。
一瞬间,朱由校进酒楼的路上,握紧了拳头,像是立下了什么誓言一样,坚定之极。
不过,如何对付他们呢?
朱由校想了想,突然想到了这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忠仆李进忠,顿时有了点儿主意。
眼见朱由校进了百味坊,周围的锦衣卫护卫,看了眼李进忠眼色后,连忙跟着进去了。
而李进忠,却是转过头来,看着张璟冷冷道:“小子,你给我老实点,再和我作对,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的!”
他的语气,天生带着股冷嗖嗖的阴柔味道,让得张璟很不舒服。
不过,张璟也不是吓大的,撇了眼这老仆道:“恐怕,你家公子可不会让我死!”
说完,张璟飞快的跑进百味坊里,追着朱由校跑去。
这一幕,来得突然,令得李进忠和其他剩余锦衣卫,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遭了!这小子钱都用去押注了,想来混吃混喝!快把他带走绝不能让公子和这臭小子在一起!”李进忠拍了拍头,大喊道。
这一幕,对他而言太熟悉了,没入宫前,作为烂赌鬼的他,把身上的钱赌完了后,没钱吃饭,不就经常和乡里乡亲打秋风,混饭吃?
可是,等李进忠反应来,已经迟了。
因为厚脸皮的张璟现在已经不知道耍了什么招数,是和朱由校走在一起谈天说地了,李进忠就是想分开张璟和朱由校,都不可能了,只能自认倒霉!
8、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一行人入了百味坊,店铺的青衣小厮,自然是有眼力见的,见了朱由校二人后,就上前热情打了招呼后,领着他们去百味坊二楼的雅间了。
“小二,店里有什么好酒好菜,赶紧上来,听见了没?”刚一坐上雅间的八仙桌上,张璟便拍桌喊道,那架势,就好像今天这顿饭是他请的一样,神气十足。
当然了,让张璟请客,这是一辈子也不可能的。
说到底,张璟早就没钱了,赌了全身家当押张嫣的他,此时哪有余钱请客吃饭,恐怕就是去街头买个包子充饥的钱,他都没有。
“好咧,二位客官稍等。”那小二笑着答应,便出了门。
站在一旁伺候的李进忠见此,阴阳怪气的对张璟道:“既然张公子主动点菜,那我们公子也就却之不恭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张璟吃饭,待会一个人结账。
刚才接连被张璟驳了面子,早就让李进忠恼火不已。毕竟,作为新帝的亲信,虽然他李进忠还未得高位,但也不是普通人就可以随便驳他面子的。
不过,碍于不能暴露皇帝朱由校的身份,他一直隐忍不发,现在,有了可以让张璟丢脸的事情,李进忠当然要找回场子了。
只是,对此,张璟是早有所料,并且也有所准备。
毕竟,李进忠虽然看着老实巴交,但那双精明的眼睛和身上的气势,就不像是会吃亏的人,绝对记仇的很!
却见,张璟转头对朱由校一脸恍然大悟道:“公子,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家其他仆人,都敢骑在你头上了。你看看,就这老仆都这般不听你的命令,以管窥豹,由此观之,你家其他仆人能听你的命令,让你安心过日子,那是完全没可能的。”
朱由校一听这话,“啪”的一声拍在八仙桌上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都答应张公子这顿我请了,谁让你这么多事的!”
这一下子,却是让李进忠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朱由校,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公子,老仆知错!老仆知错啊……您身子骨儿要紧,可千万别因为老仆,气坏了身子。”眼见朱由校生气,李进忠失了分寸后,连忙上前哭着嗓子求饶道。
这是李进忠以往犯错,没办法让皇帝朱由校消气,所屡试不爽的招式。
当然,这一次,这招依旧有效。
朱由校平时就是个念旧情的人,只要不是真的伤了他的心,对于以往对他好的人,都是各种能绕过便绕过。
现在,看着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李进忠这般哭诉,朱由校不由的就想起以往,也有些懊悔他刚才莽撞了。
毕竟他进百味坊后,就没和李进忠讲过请客的事儿,因此刚才发生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李进忠没有规矩,朱由校他自己本身也有原因。
“算了,你起来吧,和这位张公子好好道歉,这事情便就揭过吧!”最终,朱由校还是心软,放过了李进忠。
说完,朱由校又转头看着张璟,略表歉意道:“张公子,这事情是我管教不严所致,希望张公子你不要见怪!”
“没事!都是误会,我天生不记仇的,这种小事,何必较真计较,徒伤了和气!”张璟瞥着还在吃瘪的李进忠,意有所指道。
刚才朱由校进百味坊前,他就筹划着让朱由校请客了,毕竟,张璟现在身上没钱,有朱由校这个免费饭票不用,那他岂不是傻了?
因此,在刚才进入百味坊后,张璟就和朱由校直言身上无钱,囊中羞涩,希望蹭饭朱由校。
刚刚还在怒气头上,生他这个皇帝,事事要受臣子气的朱由校,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
这才有之后,张璟敢主动反击李进忠的一幕,否则,没钱没势的他,如何去和李进忠这种高门大户的仆人去比呢?
“谢张公子不计较小人之过。”李进忠看着张璟得意的脸色,心不由衷道。
“没事!没事!我小时候算命先生说过,我日后大富大贵,是做宰相的人才。俗话说得好,‘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这个‘宰相’肚量大,不会和你一般计较的。”张璟摆摆手,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道,要多无耻有多无耻。
“……”李进忠见张璟小人得志的样子,无语之极,若非朱由校在身侧,他就是拼了暴露皇帝行踪的危险,也要好好整治这个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做作小人。
当然,将这番情景的朱由校,却是对此并不十分重在意,他也只当张璟这时而正常,时而疯了的家伙,又再次发疯胡言乱语而已。
当宰相?
凭你这贪财之徒,有这能力吗?
朱由校对此,表示怀疑之极!
美酒菜肴很快就被店小二带人,齐齐上了来,八仙桌上就多了八盘小菜,一壶美酒和两个瓷器杯子。
菜色荤素搭配精致,其中有炒菜,也有凉拌小菜,靠近些闻着菜肴香味,别说,真是让饿得发慌的张璟和朱由校直流口水。
“公子,今日之事,多谢公子相助,在下在此敬公子一杯!”当先,张璟便举杯,向朱由校敬酒。
“嗯……好!”朱由校诧异了一下,连忙反应过来回酒,倒不是他没喝过酒,而是因为张璟敬酒,让他有些异样的感觉,和那些外朝臣子向他敬酒非常不同。
二人喝着美酒,吃着菜,倒是有些不亦乐乎,开心异常。
张璟是对这数百年前,纯天然没用化肥和农药催熟除害的,甚至做菜也没用地沟油的菜,喜爱非常。
毕竟,这代表干净,前世时候,他张璟肠胃总不好,出门和朋友聚会就害怕外面东西不干净。
至于朱由校,宫中的山珍海味多了去,自然对于这宫门外的酒楼菜色,没有太多想法。
而朱由校吃这菜开心的原因,却是因为这还是头一次有除了皇室亲戚以外的人,和他呆在一起吃饭。
特别是张璟吃饭时候,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让朱由校有种交了好朋友的快乐。
天子无情,这是帝王心性,朱由校从小就接受皇长孙教育,自然也是很早就耳濡目染,被迫学会了孤独。
虽然朱由校待人极好,念旧情,可是他的身份使然,在深宫里,在那偌大的紫禁城中,他可以把别人当朋友,可是别人,却只敢当他是天子,是这统治大明帝国的皇帝。
因此,陡然间,第一次没有了礼法、身份阶级间的约束,朱由校这个少年人,经历也不多,自然有些不同。
有时候,第一次就是这么奇妙,张璟占了这个坑,却是又让朱由校对他印象加深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原本腹中空空的肚子,却是填了不少货,顿时那颇令人难受的饥饿感消失了不少。
在一旁伺候的李进忠,看着张璟一次又一次的对着皇帝朱由校的“不敬之举”,真想直接让锦衣卫把这个不知礼数的士子拿下。
不过,看着朱由校似乎很欣赏张璟的表情,李进忠最终还是忍住了,今天惹皇帝生气已经够多了,他可害怕又被张璟坑一波,再引得皇帝不满。
朱由校和张璟吃饱喝足,微醺的酒意上头,两人喝着热腾腾的茶水,不由自主的开始了闲聊。
当然,说是闲聊,对于刚刚登基,关外建奴就生事的朱由校来说,日夜处理国事的他,不知不觉间就把话题引向了关外的战事。
“国事艰难,关外建奴为患,老贼努尔哈赤深受国恩,却心怀狼子野心,叛国自立,真猪狗不如之辈!”朱由校捏着拳头恨恨道。
近日一直关心辽东局势的朱由校,这顿酒吃得很是舒爽,竟然忘了现在是什么地方,开口就把心里的话讲出来了。
一旁伺候的李进忠,听了后连忙提醒道:“公子慎言!国事乃朝中众臣所议,如今公子谈之,恐不合时宜!”
李进忠这话的潜台词,当然是提醒朱由校,这是在宫外,他作为皇帝,别讨论太多国事,省得暴露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朱由校经此提醒,一下子清醒许多,暗道自己真是醉了,竟然糊涂到在酒楼里和一个才认识不足一天的年轻士子讨论国事,当下,就收住话头。
然而,朱由校不说话,可坐在他对面,同样听了李进忠所言的张璟,却是有话要说。
只听张璟看着李进忠道:“这话你就说错了,国事如何只有朝中大臣可谈?需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吾等大明子民,自当忠君报国,正所谓国事即家事,若是家事都不能谈,那何以为国家尽责?”
这边不识字文化水平低的李进忠,还未反应过来张璟话里的意思,可是那边朱由校听完这话,却是眼神一亮。
却见,朱由校拍着桌子大声道:“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张璟这话,却是说到朱由校心里,若是朝堂诸臣,放弃门户党争之见,都以大明兴亡为己任职责,何以国事愈发艰难至此?
9、辽沈必失
张璟也是没想到,他后世上学老师必让他们背诵的这朗朗上口的八字成语,会让面前这无名公子,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仔细想想,张璟也明白了原因。
毕竟,这由顾炎武提出中心思想,梁启超随后整理成的“八字”,还没到出世的时候,朱由校第一次听来,自然有所不同。
而且这话听着浅显易懂,却又动人心魄,简简单单八个字,每听一次,都有股令人振奋的激动感觉,激荡人心之极。
“没想到你这人看着疯癫,却也有这般才学,说出如此妙言!”朱由校摇头,又一次对张璟赞道。
目光里,朱由校不由开始认真打量今天遇到的这个时而看着像疯子,时而又流露出非同常人的才学的家伙。
“谢公子称赞!在下只不过借着酒意畅所欲言而已,哪有什么大学问!”张璟谦逊道。
“此言差矣!能说出常人想不到的话,做出常人做不到的人,都不是一般可以比的。”朱由校看着张璟道“观你今日所言,在我看来,就说明你并非一般人,日后必是成大事者!”
这番话,却是令张璟有些哭笑不得,就剽窃了两句名言,竟然被一个无名公子说自己会成大事,这是哪来得道理?
当然,张璟听这话觉得很无奈,可是刚刚反应过来张璟针对自己的李进忠,却是恨得牙痒痒的。
皇帝都夸张璟不一般了,他这个皇帝的忠仆,哪还有胆子去找张璟麻烦?心里面,李进忠对于张璟,又一次恨的牙痒痒的。
“张公子,你既然有这般不俗之言,认为家事国事都是大明臣子百姓可以探讨的,那么,对于如今大明关外辽东的好局势,不知道你有什么见解呢?”夸奖完张璟后,朱由校思维跳脱的转移话题道。
当然,朱由校也没指望张璟真能提出什么宝贵性意见,只是刚才听了张璟所言,想看看百姓和朝臣之间,对于关外辽东局势的看法。
谁知,这一问,却是让喝多的张璟,说出了他根本不会相信的话来。
“辽东局势?这关外现在哪有什么好局势可言,依我看,不用多久,伪金攻来,辽河以东,必尽为伪金所有,辽阳、沈阳,此关外二城,辽东要地,亦为贼有,而关外局势,必败坏之!”
无论是前世、后世,张璟都不是一个酒量大的人,今天和面前这无名公子喝酒,也是不知怎么的喝多了,一下子就把他一直在人前刻意隐瞒的关于大明走向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大胆贼子,口出狂言!我大明精兵十三万余,镇守辽东,如何会被伪金逆贼所败?”
朱由校指着张璟怒道:“你这无理取闹的家伙,到底如何才能正常?总是一时疯言疯语,一时又正常无比,听说不少疯病时好时坏,莫非你就是这种人?”
很显然,对于张璟的“辽东败局”的言论,朱由校是根本不会信的。
毕竟,现在明军可还没有如后来崇祯时那样,朝廷没钱没粮,逼得兵卒要让妻女做倒插门,才能维持生计的那种烂到军队根子的地步。
大明虽然有两年前萨尔浒的惨败,但实力犹存,关外从各地调来的镇守军队,虽然可能不如万历三大征时那般精锐,但实力也不可小觑。
再配上这两年,大明又倾尽全力在关外囤积的粮草军械物资,只要是个正常人,他可以相信关外明军可能会有小败,但绝对不会相信明军会大败,败到把辽河以东都丢得干干净净的地步。
这也是张璟穿越的这一个多月来,一直不敢过分暴露他未来目光的原因。
终究,张璟真要是大肆宣扬辽、沈必败的言论,恐怕不是被人当做疯子,就是要被侦查消息的锦衣卫,当成辽东奸细抓起来了。
不过,今日喝得多了,倒是让他吐了预料未来的“真言”了!
朱由校的话,张璟并不在意,别的什么科举八股文问题,他可能会两眼一抹黑,但是明末的关键战役,前世平时看过不少明史书籍的他,肚子里却是有货的。
只听得,张璟借着酒意,向他的饭票金主反驳道:“这位公子,当面辱人可是极为失礼的事情,还是请收敛你的态度,而且,我既然敢说这话,自然是有原因的。”
“哼哼!那我就听听你这小小监生,能有何高见?”朱由校冷哼道。
张璟押了口茶水,徐徐道:“自萨尔浒之战,杨镐兵败以来,朝廷改命熊廷弼经略辽东,本是良策。毕竟纵观本朝,于关外局势了解透彻者,唯熊飞白莫属!”
飞白即熊廷弼表字,这开头话说出,朱由校听了,却是不以为意,反而更添一抹恼怒,若非张璟话没说完,他都想将命人好好收拾教训张璟这狂妄之徒。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熊廷弼已经被他听东林党人的谏言罢免了,改由东林党人袁应泰经略辽东。
现在,张璟说辽东局势,整个朝廷了解透彻的只有熊廷弼一人,这不是赤裸裸打他的脸吗?毕竟,一个识人不明,就逃不过他这个皇帝的评价,看来,下面该是贬低袁应泰了。
果不其然,熊廷弼刚赞过,如朱由校预料的贬低袁应泰的话,就从张璟口中说出来了。
“如今,朝廷替换熊廷弼,以不知兵事的袁应泰替换,依我看来,此乃朝廷自取丢失辽东之道。”
“因为观袁应泰其人,其虽长于内政,却于兵事一道,志大才疏,太过想当然,朝廷以其人经略辽东,必致有大败之危!”张璟正声说道。
“住口!朝廷命官,岂容尔这小小监生妄言?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以后注意你的说话方式,再有这般,我必去官府喊你诽谤朝廷命官之罪!”朱由校拍桌怒道,张璟这话太不敬朝廷官员了,若是天下士子都如他这般议论朝廷官员,那么朝廷威信何存?
“公子勿急,且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再说我是不是妄议诽谤朝廷命官,也不迟!”张璟微微笑道。
“好!我就看看你这胡言乱语之辈,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言!”朱由校冷冷鄙夷道,显然不信这个狂妄之徒,能说出什么值得人信服的言论来。
毕竟,再怎么说,袁应泰也是能考中进士,是朝廷通过科举,从天下读书人选拔出来的人才,能是张璟如今这还未出头的小小监生,可比的吗?
对此,张璟毫不在意的回道:“观袁应泰其人,虽历官精敏强毅,屡有修城浚河之斐然政绩,然观其人用兵,却非其所长,规画颇疏,并不周密,常有遗漏之疏忽。”
“在下于京师曾闻塞外客商传言,袁应泰经略辽东以来,一改熊廷弼诸般谋划。熊廷弼在经略辽东,戍守边防时,执法严格,部队军纪整肃,而袁应泰继任经略辽东后,却失之以宽,并且更动了熊廷弼所立的往日的规章制度,使得如今辽东军纪,不似昔日熊廷弼经略辽东时严明,依我看来,此袁应泰一败也!”张璟继续道。
“春秋战国时,魏武侯问名将吴起,军队如何才能打胜仗?”
“吴起回答说,只要治理好军队,就能打胜仗。”
“后魏武侯疑之,又问吴起,军队能打胜仗,不是在于己方兵力多少吗?不过,吴起表示否定,回答说,如果法令不严明,赏罚无信用,鸣金不停止,擂鼓不前进,即使自己兵马有百万之众,但也没有太多的用处。”
“这些都是说明了治理军队的重要性,古之名将,皆治军极严,如此方可有强军。熊廷弼经略辽东时,便依照古法,方可使老奴努尔哈赤,忌惮其军,未敢妄动,进而保辽东安稳!”
“而如今,朝廷选用袁应泰经略辽东,其人本就没有战阵经验,却如此宽待兵卒,久而久之,必使辽东军士,军纪涣散,人心思动,若如此,一旦建奴来犯,辽东明军恐难有十足战力应对!”
“敢问公子,倘若老奴努尔哈赤知晓,还会继续忌惮关外明军吗?而明军军纪涣散,与建奴对战,有几分战胜把握?故,此为袁应泰之一败也!”
此言一出,朱由校闻之色变,就是一旁一直恨张璟牙痒的李进忠,也不由得收起了对张璟的敌视之心,心里面对这家伙也有些佩服!
这看似疯癫,屡有疯话的少年,倒是个人物!
在这个时代,受限于多数人没钱上学,不能识文断字的时代影响,那高达九成的文盲率,使得没文化的人,天生就对于有文化的人,有着不小的尊敬。
并且,倘若对方文化不低,能折服其他人,那就更加令人尊敬了,不识字没文化的太监李进忠,此时就是如此心情了。
“你既然说袁应泰治军不严,这是第一败,那应该还有其他的战败原因,那就一并说出来吧!”
过了一会儿,朱由校平复了心情,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张璟,语气沉重道。
很显然,张璟的话,已经让得原本虽然在乎辽东形势,但自信满满的朱由校,有了一丝不敢置信的恐惧了!
10、袁应泰有三败
“好的!公子且听我慢慢细说。”张璟又押了口茶道。
朱由校听后,稍微安静了些,点了点头。
“我还曾听关外客商言道,前些日子,蒙古各部遭大灾,很多草原人到关内乞讨,请求大明收留。袁应泰妇人之仁,竟不顾麾下众将劝阻,以大明不救草原人,这些草原人必将投建奴,而大明招收他们,却可以增加善战兵员为由,不加勘察,便下令招降这些草原人,将其等收入辽阳、沈阳,此关外要塞二城。”
“依我看,此乃袁应泰自取败北之策,有叵测之祸!先不说,如今关外局势紧张,这些投靠的草原人里,有没有关外建奴的奸细。凡擅兵之将,值此时机,若遇此事,必定要细加勘察投靠之草原人,而袁应泰作为辽东大吏,对于这些草原人,不加勘察就收留入城,真愚蠢之极,谁可知此辈之中,是否安插了建奴奸细?”
“况且,就算不收留这些草原人,让他们去建州之地又有何妨?以如今建州形势,不止是草原之人遭灾无粮,就是建奴胡虏之辈,同样缺粮,自熊廷弼经略辽东以来,老贼努尔哈赤数次劫掠未果,加之建州人多,可产出却少,努尔哈赤就是想收留这些草原人,也是有心无力。”
“敢问公子,倘若袁应泰不收留此辈草原人,令其等逃往建州,而建州无粮,努尔哈赤收留招降不了此辈,草原之人与建奴,此二者共存建州,当有何后果?”张璟说到这里,反问道。
“两虎相争?”朱由校若有所思道。
“自是如此!”张璟点头道:“就算这些草原人全部涌到建州之中,他们最终也只会和建奴争食,以求自保,到时两虎相斗,我大明坚守关外诸堡垒,不与交战,任其自生自灭,如此,则削弱建奴之大功,必唾手可得也!”
“可是,以如今袁应泰所为,若投降诸草原人中,有建奴奸细潜伏入城,倘若努尔哈赤来攻,城内奸细与城外攻城之建奴里应外合,敢问公子,吾大明纵然在关外有十几万精锐,可如此情形,能抵抗得住建奴攻势吗?故,此为袁应泰之第二败也!”张璟接着一口气说道,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恨意。
闻言,朱由校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显然,对于张璟所阐述关外形势,朱由校有所认同。
若是能借他人之手,削弱建奴实力,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的话,可以减少朝廷所用钱粮,避免明军伤亡的结果,不正是朱由校这个大明帝国的最高掌权者,一直所希望的吗?
当然,这不止是朱由校所想,同样也是张璟所想。
后世每每想起袁应泰的这段历史,张璟就感觉不可思议,你若是天朝为了民族融合,在汉人的统治下,用钱粮以及政策优待,将那些不服王化的少民统统汉化,那也无可厚非。
可是,在明末努尔哈赤发布七大恨,起兵反明没几年,萨尔浒之战,大明才刚刚战败的时候,袁应泰作为战线最前方的大员,竟然存有妇人之仁,用大明百姓辛苦囤积的粮食,去喂养根本不知底细的草原人,还将他们放到城内,但凡有点军事警觉的人,都不会这么冒险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那种局势紧张的时候,对于异族,就算对方没有明显反迹,也不该如此宽待,更不该用辽东本就紧张的汉人百姓辛苦缴纳的粮食,去喂饱这些草原饿狼。
就算他们涌到后金地区,他们也不会如袁应泰所言,投奔建奴,毕竟努尔哈赤自己都没多少粮食,又如何用粮食招降那些草原人为兵?
他们最终,走投无路之下,在不能从明军的坚城中夺得粮食的情况下,也只会和建州女真人争食而已。
而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用这些时叛时降的草原人,去硬拼已经反叛的建州女真人,不管从任何方面看,这对于大明来说,都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却不知袁应泰怎么想的,竟然会下了这一手蠢棋。
有时候,张璟也不由怀疑这位袁应泰袁经略,会不会和后来那位辽东的本家袁都督一样,在某些事情上,和建奴打默契牌。
毕竟,两人的操作,真的很令人迷惑,真的是昏招频出,主动送装备、人头、钱粮给敌人。
想想看,袁应泰应该不可能不知道后金也没有多少粮食的事实,可是他却不顾明军兵将和辽东百姓的反对,收留大批草原人,用汉人老百姓种的粮食来养活它们,说是“妇人之仁”都太简单了,而观此事结果,袁应泰完全可以说是建奴安插在大明的高层地下党啊!
终究,因为他袁应泰的妇人之仁,导致辽、沈二城失陷,大明在辽东的局势彻底糜烂,后金也因为彻底得到辽东,开始慢慢崛起。
这种结果,也无怪后世人一直说东林党误国,是嘴炮党了,真正是自负的很!
其实想想看,若是袁应泰一直在内政上待着,做他拿手的修城浚河的事情,不参和到这兵事上,也不至于日后要落得个城破以身殉国的地步!
人的能力就那么大,不擅长兵事的袁应泰,若是安心治理内政,也就不会酿成那么多事情了!
当然,大明朝里,绝不止这一个袁应泰,东林朋党里,为了争权夺利,这类自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正是他们不断热衷于内斗,才一步一步,断送了大明王朝和华夏民族的万里江山,致使异族再一次统治中原!
误国之名,如何洗,都洗不白!
“你说袁应泰收留草原人,乃自取败北之策,可我听闻,袁应泰却以用草原悍勇之兵,抵抗建奴,而谓之壮举。之后,关外明军于三岔儿会战,以草原人作先锋应敌,其中更有二十多草原人阵亡,此等为大明效死之辈,岂会有二心?”朱由校想到了什么,反问道。
虽然张璟说得有些道理,但是这种没有实际事实证明的猜测,朱由校还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若不牺牲点代价让关外明军相信,如何能使得建奴奸细安稳混入城中?从而于攻城时,发挥奇效?”张璟回道。
“而且,我听闻袁应泰将这些草原人,安置在辽、沈两城,可这些草原人中,不少人不思感恩,入城后,有的暗中行奸淫抢掠之贼子勾当,百姓深以为苦。此等忘恩负义之辈,观其本性,倘若建奴功来,其等就算不是建奴奸细,恐怕也有开城投降,反复之二心。”
说到这里,张璟语气笃定道:“因此,其等不可不防,否则,就算今日无祸,他日也会多生事端的!”
“些许草原人马,就算有反复之人,于关外十三万大军而言,无足轻重。建奴损失仅仅凭着这点奸细作乱,就想拿下辽东,纯属痴心妄想而已。”朱由校脸色铁青的强硬道。
作为皇帝,即使现在朱由校不方便暴露身份,但也绝对不能如此轻易的承认建奴会打败大明在关外的军队。
毕竟,关外的明军,可是大明萨尔浒之战战败后,千辛万苦,付出了太多心血,所凑集出来的粮草兵马,若是轻易被建奴消灭,这不是活活打朱由校这个大明皇帝的脸吗?
“十三万人?”张璟诧异反问,而后哈哈大笑道:“公子真是天真之极,辽东之地,大明若有十万兵马,那都不错了。依我看,关外明军能有七、八万人马,善战之精锐可得半数,便已是谢天谢地了!”
“胡言乱语!”朱由校大怒拍桌道:“大明边军,各地屯驻兵马,皆有定额,而各地派遣辽东兵马,更是依人兵员发饷,如何会缺少兵员?”
“哈哈哈!”张璟又笑道:“公子是真不知,还是故作糊涂,假不知呢?”
“如今各地卫所军将,贪墨军饷,早已成定例,不说其他地方,就是京师诸营,兵马尚有数成空缺,又何况九边之地?”
“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只要上下打点好,不出大事,就是兵员缺额半数以上,又有谁去计较?而且一旦遇上战事,多报些兵马损失,这兵将吃空饷的事情,还有谁能查得清?”
“故,如今大明在辽东的兵马,依我看,绝非如外界所言有十三万兵马,定有不少缺额。至于缺额多少,犹未可知!”
“这便是袁应泰之第三败,若明军人少,其中精锐之兵,亦为堪忧!建州老贼努尔哈赤,自万历爷时,便藏有反心,麾下建奴如今多为百战强军,倘若明军对之,本就兵力不占绝对优势,士气又不严,再有奸细辅助,敢问公子,大明于辽东,是胜还是败?”
闻言,朱由校脸色铁青,背后更是冒出一股冷汗!
军队贪墨兵员军饷之事,他自然有所耳闻,京师诸营兵差多少缺额,他当然知道一些。
只是,朱由校没想到,这大明贪墨兵饷的事,竟然已经成为天下兵将间的惯例了。
若是张璟句句所言为实,那么,大明在辽东的局势,真的不乐观!
11、国子监的仇敌
场面一度尴尬无比,安静得可怕。
朱由校稳稳沉思,即使他不信张璟所言,但也不好反驳,而一旁伺候的李进忠,虽觉得张璟此言,在皇帝面前,实属大逆不道,但也没敢和皇帝多说什么话。
关于京师诸营,兵力缺额如何,李进忠明显比朱由校知道得多,但这事情,涉及大明社稷根基,就是他这个忠仆,也不敢多言。
有些事情,即使再忠心的臣子,也得瞒着皇帝,这也导致有的政治智慧和手段高的皇帝,一眼便看穿这朝廷的虚实。
而政治智慧和手段低的皇帝,最终只能被臣子欺瞒,直到天下大乱,反贼打到京师,才明白自己手底下的那些臣子是什么德行……
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
这短短十几个字,也不知藏了多少悔恨!
凉风习习,吹得满身酒气的张璟,只觉得舒服透顶。
虽然和面前这对主仆第一次见面,不过对方毕竟一开始就帮助自己,就连吃饭也是张璟忽悠过来的,两世为人,张璟觉得这对主仆不错,对他没有什么坏心思,所以有些贪杯了。
突然之间,脑袋之中,一股眩晕之感,涌上脑中。
张璟觉得眼里的无名公子和他的老仆二人,在他的眼中之中,多了无数幻影,他明白,这是酒意压制不住,涌上脑袋了。
“砰”的一声,张璟重重的面前的八仙桌趴了下去,很快便打起了呼噜。
那一声轻响,也是把还在沉思的朱由校惊动了,待听到张璟的鼾声时,也是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本以为是个奇才,没想到却是个醉酒的疯汉!”朱由校言有所指的说着,而后对李进忠道:“进忠,今日之事,进得你口,但不可叫第四人知晓!”
“奴婢省得!”李进忠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朱由校这是何意,连忙应道。
别看朱由校说张璟是疯子,其实这又何尝不是给他自己留台阶下呢?
若是张璟今日所言,最后没能成真,那他自然是疯子。可若是张璟这话成真了,朱由校自然可以说是张璟醉了,才以为他满口胡言,反正无论是哪个结果,朱由校这个皇帝都不吃亏。
不由得,李进忠深深的瞥了一眼,已经睡在八仙桌上的张璟,他知道,若是此事成真,这个年轻人必定会被皇帝记住。
而被皇帝记住,那便代表着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了!
这个张璟,不可小觑,若辽东之事成真,他李进忠日后也需得好好结交对方才是!
“呼……”
朱由校站起了身,长啸一声,清了清身上的酒意。
“走吧!进忠,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朱由校说道。
“是!公子!”李进忠应了句,而后看着睡着的张璟道:“这位张公子,该怎么处理?”
朱由校看了眼张璟,稍稍思索了下道:“你结账时候,多给点银钱,让小二好生照料这家伙,估计也用不了多少时候,这家伙的酒,也就该醒了,他自己能回家,也不需要我们为他多担心什么。”
“是!”
当下,李进忠便扶着朱由校离开了雅间,下楼招呼了小二,付了账后,又多给了小二几钱银子,嘱咐他照顾好醉酒的张璟。
之后,便在小二一脸笑容的欢送下,带着其他一直藏身附近的锦衣卫,护送朱由校出了百味坊,回宫去了。
一时间,百味坊的二楼雅间里,就剩下了一个醉醺醺的张璟了,趴在八仙桌上呼呼大睡。
小二为了图省事,为了来往楼上下顺路看看雅间里的情况,所以并未关这处雅间的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雅间之外,走来了几个青年文士。
他们满身酒气,皆是一脸微醺之色,一看就是刚刚用完饭食,喝了不少酒的样子。
此时,几个青年正围着一个面目俊朗、一身白袍的青年,恭维着话,显然那俊朗青年,十分让其他青年忌惮。
“如龙兄,这百味坊的菜色是越发好了,今日吃完,咱们待会去醉花楼乐呵一下,小弟做东,您千万不要推辞!大家说是不是啊?”
“对的!对的!如龙兄是我们国子监的楷模,少年俊秀,能陪如龙兄去赏玩,真是我辈之荣幸。”
“没错,如龙兄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
一个穿着蓝色儒袍模样的青年,带头恭维那俊朗白袍青年,其他几人也是纷纷附和。
那白袍青年姓陈,名如龙,是国子监内有名的才子学霸,是国子监不少学正、学录的得意门生。
从古至今,学风好的学校,那些成绩好的学生,总是会被其他同学羡慕追捧,更何况这陈如龙的模样也长得不错,自然更加受国子监一众监生的巴结了。
穿着蓝色儒袍的青年叫李超,虽然在国子监诸生中,成绩学问不是非常拔萃,但是他却惯会溜须拍马,可谓是真正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而这李超,虽然学问不是国子监里的佼佼者,但身上钱财,却是不斐。其家在北地多有积蓄,田地不少,倒是够李超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师挥霍。
在国子监中,李超靠着嘴巴伶俐,以及那从不主动得罪人的伪善人缘,也是占有一定地位。
“既然李兄和诸位仁兄都如此说了,在下也不便推诿,只是,总让李兄破费,实在颇觉得不妥。”赵如龙似乎十分不好意思道,语气里,大有一股推脱之意,好像真的不准备去一样。
“不可!不可!”李超喊道:“我既然说了要请诸位,你们就不要推脱,否则,便是不把我李超放在眼里。”
“好吧!好吧!那今日就多谢李兄了!”
“多谢李兄,要我说,咱们国子监,就李兄做事敞亮,怪不得大家都说李兄是及时雨了!”
“对的!对的!李兄就是及时雨,谁有难就帮谁,做事从不计较!”
……
赵如龙率先夸赞着李超,引得其他人跟着称赞,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对李超十分敬佩。
不过,旁人若是细细看他们的神色,特别是那起头称赞的赵如龙,自然能够看出他们眼里的狡邪。
他们敬佩李超是假,敬佩李超的“钱财”才是真!
其实,这不过是赵如龙的故意之举而已,毕竟,别看赵如龙模样和学问都不错,可是家境却差,指望他去请同学好友日夜出去花天酒地,那根本不可能的。
因此,赵如龙这才和李超这种成绩学问不太好的监生,混在一起。否则,若是李超无钱,赵如龙自然不会如此热心的和李超交朋友。
当然,对于李超如此热心结交自己的心思,赵如龙也非常明白,还不是看他是国子监的佼佼者,日后前途无量,提前结个善缘呗!
毕竟,就算他日后科举不行,但凭着这国子监监生中拔萃者的地位,被朝廷不经科举授官,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大明自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立国之初,百废待兴,人才匮乏,便有了国子监毕业的监生,直接由朝廷授予官职的传统,甚至国朝初,屡有高官出身自国子监。
时至今日,虽然科举取士,盛行无比,但监生授官也没丢下,不过监生毕竟比正常科举出身的士子走了捷径,所以这监生授官也不如国朝初那么泛滥,要求严格了。
比如,非国子监监生中出类拔萃者,不得授官,而且监生授官,也不会再如国朝初那样,授予高官了,一般都是以低品级的官职为主。
这也是赵如龙对于李超如此坦然巴结,受之无愧的原因,毕竟,李超的心思,大家都懂。
想想看,以李超这在国子监不高的成绩,恐怕毕业后,得到朝廷授官的机会,应该非常渺茫的。
而李超这学问,想要参加科举为官的话,估计也悬,即使真能中得举人、进士为官,那也得等他三、四十岁以后了,明显这是李超所不能接受的。
毕竟,家中无官,想要在大明这封建社会里,守住家业,实在太难,这也是李超家里明知他学问不好,还靠捐纳让他入国子监的原因,还不是希望李超混得一官半职,保住家族基业!
所以,既然明知他自己做不了官,李超就和大多数家境富有者一样,开始砸钱结交赵如龙这些府县举荐来的国子监监生的佼佼者,这样的话,即使日后李超他们做不得官,也能靠着今日双方的交情,为家族找到一些保护伞。
简单来说,就是李超他们现在做长期投资,拿钱出来给赵如龙这些注定要做官的士子享乐,作为他们日后帮助自己的人情投资而已,而赵如龙正是因此,受之无愧。
“好了!好了!诸位仁兄不必抬举我了,大家都是兄弟,何必计较这些银两!”李超赶紧打住这样恭维,深知内情的他,可没自大到以为人家是真的佩服自己。
“还是李兄会做人,不像张璟那厮,仗着家中有点钱,在咱们国子监为非作歹,不敬师长,特别是对如龙兄,根本不存敬意。想想看,如龙兄比他年长几岁,在国子监更是才名远扬,哪里是张璟那无赖儿可比的?”
“然而,咱们让他做东,大家聚一聚,却是根本不搭理我们。他也不撒泡尿看看他张璟自己几斤几两,试问在国子监,有谁敢对我们如龙兄如此不敬?”几人聊着,突然有人多嘴闲扯到张璟。
这一下子,闻得此言的赵如龙脸色不好了,原因就是他听到了张璟的名字,而张璟,在国子监和他多有纠葛,而且时常和他作对,可以说是他在国子监少数的仇敌。
12、对付张璟的好时机
“如龙兄切莫着急!张璟这厮,本就是无用之辈,如何能和如龙兄相比?”眼见赵如龙神色不好,李超赶紧安慰道。
“算了,提他做甚?张璟这顽劣粗鄙之辈,就他那成绩学问,能通过咱们国子监的考核,顺利毕业,都是奇迹了。说不得他可能毕业都毕业不了,就被赶出咱们国子监,这种人渣,不至于我们去提。”
赵如龙恨恨说道,他话中语气里的那抹恨意,在他身边的几人,都能深深感受得到。
“对!如龙兄说得极是,就张璟那种人,即使不被赶出国子监,他就算能顺利从咱们国子监毕业,出去也是一个无能之辈,不足道哉!”
李超赶紧附和着赵如龙,而后接着对众人笑道:“走吧!各位兄长,咱们再不去醉花楼,说不得那些预定的姑娘们都等急了,撇下咱们找其他客人……咱们还是快些去吧!”
“我看不是姑娘们等急了,是李兄你等急了吧?”李超的招呼,并未让几人觉得时间紧迫,反而让另外一人,直接拿起他打趣,引得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声含义,到凡是个男人看到,就都会懂。
所谓醉花楼,其实就是京师的妓院,而且是这繁华京师风月场所中,最为出名的几处声色犬马之地其中之一,有名的销金窟。
而他们这些人都知道,以那醉花楼的声誉,绝对不会干出,因为预定的客人迟来,就让被预定的姑娘们去接其他客人的事情。
毕竟预定的客人可都是真金白银的给了钱的,醉花楼敢这么做,无疑是砸了他们妓院的招牌。
并且在他们妓院预定姑娘的价格可不菲,能在他们妓院花钱提前预定的,家中多少都有些实力背景,虽然醉花楼背后的背景也不低,但毕竟是做生意,可不会轻易干这种得罪金主顾客的事情。
当然,赵如龙等人说张璟顽劣,不配在国子监读书,至多也只是平日不守规矩而已。
可他们这群国子监的优等生,竟然夜不归宿,公然聚众去妓院狎妓,也不知谁比谁,更加触犯了国子监的规矩。
一帮醉酒士子,慢悠悠的从张璟所在的雅间走过。
突然,有一醉酒士子大声喊道:“张璟!”
这一声惊呼,声音不小,一下子却是引起了其余几人的注意。
他们循声望去,很快便看到房门大开的雅间里,正在八仙桌上呼呼大睡的张璟。
想来,刚才那人之所以叫得那么大声,也是因为他自己有些做贼心虚,怕张璟报复吧!
毕竟,当着人家正主的面,说人家的坏话儿,而那正主,也是国子监有名的不吃亏的主儿,若是被正主听见,岂不是日后见面要遭报复吗?
所以,那叫喊之人,自然一惊之下,失了镇定,大喊了起来。
“瞎咋呼什么东西?不就是张璟这家伙,睡倒在这吗?没看到这家伙现在都醉成什么样子呢?有什么可怕的?至于这么怕吗?”李超指着张璟,大声对着适才那叫喊的人喝斥道。
“是!是!是!李兄说得极是,我今日酒喝多了,一时惊慌,失态了,真对不住了诸位仁兄……”
那失态之人的一番道歉,很快取得了众人谅解,毕竟也没多大的事情。
见此,李超又看了眼张璟,然后便转身道:“不管这讨人厌的家伙了,左右和咱们不是一路人,大家走吧,若是再不赶去醉花楼,可就真得遭那些姑娘们怨恨了……”
显然,这李超不想管这事,准备快点离开,不过他不想管这事,却有人却想管。
“且慢!”
就在李超说完话不久,陡然之间,便听得他背后发出一声大喊,一下子就打断了众人离去的想法。
李超闻得那声,知道是谁在喊,连忙转过身,看着发话的赵如龙,恭敬问道:“出了何事?如龙兄?”
可赵如龙听后,并未回复李超,只是转头看着雅间里的张璟,仿佛他的脑子里在思索着什么一样。
见此,李超眼神示意其他几人,不要说话。
其他人自是不会得罪赵如龙这个他们团体的首领,不敢出声,而李超他自己,也是等了一会儿,才敢继续说话。
“如龙兄,张璟现在都睡成了这种死猪样儿,有什么值得您在意的?”李超轻声问道。
闻言,赵如龙收回看张璟的目光,转头看着李超,阴险笑道:“对付这种奸诈小人,他若是清醒着,咱们还不好直接对付呢?不然,说不得要被这家伙反算计一波。而他现在这般烂醉的样子,反而是咱们对付他的好时机!”
“如龙兄的意思是?”李超听出了赵如龙话里有话,试探问了一句。
“李兄,咱们国子监的规矩,你可还记得?”赵如龙反问道。
“规矩?”李超诧异了一下,反问道:“不知如龙兄说的是那条规矩?”
“咱们国子监五十六条监生规矩里,最严重的是哪几条?”
“自然当为不敬师长和伤风败俗二者。”
“这便是了,如今这张璟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已然有辱斯文,破坏我们国子监的名声了。而若是我们再将他送到醉花楼,嫁祸他嫖宿醉花楼,你说之后会出什么事情呢?”赵如龙一脸阴笑道。
说话时候,赵如龙那神情,完全看不出这家伙是个在国子监中品行端正,名声极大的才子,倒像是个诡计多端的阴险小人。
“……”闻得此言,众人皆是一惊,一时之间,竟无人出言。
至于原因,实在是赵如龙之计,可谓是阴险歹毒非常,完全是要奔着把张璟赶出国子监,甚至要夺他性命的路子去的。
而赵如龙能置张璟于死地的原因,却是因为他们国子监,在大明开国时,便定下的五十六条监规。
国子监,是大明的最高学府和教育行政管理机构,同时,它也是大明培养官吏的重要场所,按理来说,一旦国子监监生毕业,朝廷都可以直接授予官职,无论高低。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建立大明之初,面临着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就是人才。
当时,全国各地需要十几万的官吏来管理百姓,朱元璋是愁的不行,因此,凡是读书人,不管是元朝的官吏,还是民间的教师,他全部都召集来委以官职,尽管如此,这还是不能满足当时的需要。
在这种局面下,朱元璋开始抓起人才的培养,便在京师成立了国子监,同时命令各地督办学舍,大量的府学、州学、县学便建立起来,并且之后又创立了八股取士,正是因此,一批批明朝的新官僚,就慢慢的诞生出来了。
当然,国子监既然作为一所大明朝的政府公办学校,自然为了朝廷声誉,订下了专门对于国子监监生的监规,如同后世学校的校规。
这些校规,都是由朱元璋一一删减确认,从而钦定的,极为严厉,前前后后一,共立下了五十六项规矩之多。
可朱元璋作为一个一向不喜欢,甚至痛恨贪官污吏的皇帝,他对于贪污决不姑息,开国时就直接明确了“凡官吏贪赃满六十两者,一律处死,决不宽待。”
这意思就是凡是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的官员,就直接判死刑,而这死刑也不一般,乃是采取强硬手段,将贪官污吏活活剥皮揎草,甚至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到了后来,随着国家人才储备渐渐充沛,朱元璋更是规定了只要以贪污就杀,令满朝群臣皆惊,无人敢贪污。
朱元璋讨厌贪官污吏,自然对于开国时,作为国家培养官吏的重要机构国子监,有所针对了。
为了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朱元璋对于国子监监生,从入国子监开始,便亲自制定了五十六条,坚决防止出现贪官污吏的监规,并且凡是违反监规者,都各有惩罚,违反过重者,甚至处以死刑,极大的整肃的国子监的风气。
其中,在国子监五十六条监规中,以不敬师长和伤风败俗这两条,惩罚最严,犯了二者,最起码也是一个逐出国子监,并且永不录用朝廷的惩罚。
毕竟,前者属于为人处世的“孝”道基础,而后者,却是个人品行,若此二者有一不佳,日后朝廷封官,这种人,自然是最容易目无法纪,贪污受贿的人,由不得国家不惩处。
现在,在场众人听到赵如龙这般言语,自然明白赵如龙要陷害张璟了。
沉寂了一会儿,一直巴结赵如龙的李超,想到了什么,连忙出言道:“如龙兄此计自然是好计策,然国朝至今,自中都国子监罢除后,虽然南北国子监都沿用太祖所留监规,可是都不再严查这些规矩了,我们就算想对付张璟,那也是无用功啊!”
“是啊!是啊!”
“如龙兄想清楚……”
……
旁边几人,听了李超言语,也跟着出言道。
确实,随着国子监监生越来越多,其中有钱有势者更不少,太祖留下规矩都多少年没人遵守了,他们这样对付张璟还能有用吗?
否则,若是有用他们这些人敢不在假日期间出国子监,并且还夜不归宿,醉酒狎妓吗?
谁知,赵如龙听了此言,却反笑道:“若是其他人,韩监丞当然没那闲事追究了,可是张璟这厮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13、不一定会严惩
赵如龙话语一落,众人听到了“韩监丞”之名,经此赵如龙这般提醒,顿时想明白了些东西。
不过,这么做的话,他们其实还是有些忧虑,觉得不是非常妥当。
“若是韩监丞的话,知道张璟这般胡闹,倒的确是会惩治他。”李超闻言点点头认同,但还是摸着下巴,有些担忧道:“可是,就算韩监丞要处罚张璟这厮,但也不一定会严惩吧?毕竟,韩监丞上面,还有吴祭酒,若是吴祭酒不同意开除,只是轻罚其人,那到时候,如龙兄的这番心计,可不就是白费了吗?”
“是啊!是啊!虽说韩监丞平时不喜张璟在国子监里不好好学习,还十分顽劣,但即使惩治他,恐怕也不会轻易的就赶他出国子监吧?”
“对的!咱们国子监都多少年没出过赶监生出国子监的事情了,最多也就是仗责问责,以儆效尤而已。按韩监丞的性子,多半也就是如此,我们若是想凭嫖妓这事情,就赶他张璟出国子监,实在有些困难!”
……
李超的话说完,立马引来其他人的附和,确实,大明自太祖立国子监监规后,都过了两百多年了,如今谁还遵守太祖时的老皇历。
就比如太祖时贪污六十两白银,都是杀头的罪,可是现在,一般富庶府县长吏,贪污六千两都算是清官了,更不提各地省府大员,中央高官了。
除了少数爱惜羽毛,素有清名的品行端正之人,其他的哪个寒门出身的高官,家里没个几十上百万两白银?
可是这些,谁还去查?
大明早就不严查了,否则,以锦衣卫和东厂的办事效率,如何不能给你查个底朝天?还能让你贪污民脂民膏逍遥自在?
想想看,太祖时期,还不准官员狎妓了,现在?如果哪个官员没能和妓女,特别是名妓,有点风花雪月的风流韵事流传开来,在士林之间,都算十分没面子了!
这样看来,他们就是把张璟狎妓的事情搞大,能不能真的严惩他,还真的不可预料。
毕竟,即便是国子监的祭酒、监丞等这些校长老师惩治监生,就算他们再恨对方,但他们也会给双方留点台阶下,不会真把事情做绝了的。
而自从捐纳监生之风盛行后,谁也不知道这些监生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天大的背景,他们心里也怕一着不慎得罪背景硬的监生,最后被人家家里面打击报复不是?
“这个吗?大家就不用管了,韩监丞那里,我会想法子让他严惩张璟的。再说,就算之后吴祭酒真的不同意赶张璟出国子监,但他这顿罚肯定是跑不掉的。而伤风败俗之罚,从来都是要仗责的,到时候,我们暗中让仗责的人下手重些,让这家伙不死也脱层皮。”
赵如龙摸着下巴,阴险笑道:“不知诸位仁兄,愿不愿陪赵某干这件事情?”
“这……”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何言。
终究,若是事情干得不好,消息走漏,这陷害国子监同学的事情传了出去,就算国子监没人处置他们,可他们日后也难以在国子监立足了。
毕竟,可没人会敢和陷害同学的人深交,说不得日后被对方出卖,那可就遭了!
“当然了,诸位仁兄若是怕了,不想做此事,那就当赵某没说这话,今天也没发生过事情,不过,日后的话,咱们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眼见众人迟疑,赵如龙语气阴冷的威胁道。
赵如龙知道,面前这帮人,都是想和他搞好关系,这样的话,日后大家得了官职,靠着同出国子监的同僚关系,可以相互照应帮衬的。
但是,这想法是好的,可若是他们连和他赵如龙一起做见不得人的事情的胆子都没有,他国子监的赵如龙又怎么会和他们深交呢?
毕竟,一旦做了官,他们所遇到的见不得光的事情会多了去了,若是遇事都磨磨蹭蹭,这样的人,他赵如龙不交也罢!
“好!今日就听如龙兄的!”
“对!咱们唯如龙兄,马首是瞻!”
……
见赵如龙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众人知道他主意已定,更改不了,若是违背了他的意思,说不得日后都做不成朋友,只能同意帮赵如龙对付张璟。
当下,李超第一个应和,而有人开了头,自然就会有其他人跟着响应。
很快,其他几人有着李超带头,都纷纷同意帮助赵如龙成事。
一行人便改变了原来打算,转身往张璟所在的百味坊雅间走去。
进了雅间,他们四处查看了下,确认雅间内外无人,这才撞着胆子去背张璟。
说到底,他们也怕他们做的事情,被人发现,自然得做的小心翼翼些。
不久,他们便都出来了,不过他们却是多了一个人,那人自然便是张璟。
“张璟这厮看着倒是瘦弱,可还真的是死沉死沉的!”几人之之中,身材最为高大的一人,背着张璟发着牢骚道。
一旁帮衬的李超也是跟着附和打趣道:“真没看出来,这张璟原来不止睡着像猪,连这体重也跟猪一样,真不知道这家伙天天吃得什么,活活糟蹋了粮食,真是都喂了张璟这只猪了!”
“李兄说得极是,张璟当然就是只猪,不然怎么会这么蠢的,就落入了如龙兄的计谋里呢?”在另一边帮忙的一个士子,也是跟着附和道:“依我看,这张璟敢在国子监里和如龙兄作对,完全就是自讨苦吃。今日咱们这般对他,就是他昔日的恶果,否则,像如龙兄这样的清名才绝之人,又何至于和他这般见识?”
此人话说完,李超和其他人心里,默默地暗骂了一句“马屁精”。
当然,他们心里也是恨那人,恨的牙痒痒的,暗道他们自己怎么那么傻,没想起来利用张璟来衬托称赞赵如龙,从而赢得对方的赞赏。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附和那马屁精,称赞他说得对,任由他拔得头筹,赢得赵如龙青睐了。
正在一旁跟着的赵如龙,听到这几人的不知真假的称赞,并未被他们的迷魂汤,而洋洋得意,自得意满起来。
赵如龙能让国子监的那些平庸之辈,对他如此敬重和巴结,除了学问好以外,自然也是因为他有颗精明的脑子,知道如何面对这些吹捧而不迷失自己。
否则,若是真被这些家伙的迷魂汤,给吹上天了,那他这个家境不好的人,如何能在国子监那些不是勋贵出身,就是家财万贯的监生理脱颖而出呢?
“慢着!等一下!”
几人相互吹捧,搬运张璟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声,顿时令得他们一惊,纷纷回身观望。
却见得,来人是百味坊里的店小二,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还真怕那人是张璟的朋友,这样的话,等张璟醒来,他们想解释也都解释不清楚了。
赵如龙示意众人稍安,自己走上前去,镇定的正视着那店小二道:“不知店家有何事,拦住吾等?”
“咱们小店多赖诸位客官光顾,这才有这惨淡营生,自然不敢拦住各位客官,打扰客官们的雅兴。”
那店小二人精似得谦虚回了一句,而后话锋一转,指着被他们背着的张璟道:“只是这位醉酒客官,有其他客官嘱托过咱们,务必照应好,不可出事。因此小人拦住各位客官,自然没有其他事情,只是想问问各位客官的身份,带走这位醉酒客官是为了何事?”
闻言,赵如龙暗中点点头,百味坊能有今日在京师的规模,除了他们菜色吸引人以外,这店里的掌柜伙计,也都是不一般,说话得体,有理有据,并且照顾客人也是极为周到,怪不得能有今日生意兴隆的规模!
不过,对于出现的意外,赵如龙也是早有所料,自然也是有所准备。
只见,赵如龙镇定的指着众人回道:“好叫这位小二哥得知,在下与这几位同来百味坊的同窗,皆是国子监监生。而那位醉酒的张公子,也是我们的同窗,今日我等来比吃饭,出门经过雅间,见到张公子在此烂醉,心中担忧其安危,便打算将他一起送回国子监,这便是我等带走张公子的原因,不知有何过错?”
“原来是赵公子和李公子啊?太好了!”店小二拍手喊道:“我还正愁找不到法子,送这位张公子回去了,没想到竟然遇到你们,由你们送入国子监,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店小二见赵如龙应答得体,镇定非常,一下子就信了不少。
而赵如龙等人也不是第一次来百味坊吃饭,店小二自然知道他们是国子监的人,并且他们又把张璟的大致身份都说了出来,这自然不让店小二怀疑了。
“既然如此,那我等这便把张公子带走了!”赵如龙笑道。
“这当然没问题,诸位客官请便,下次还请多来照顾小店生意!”
“放心吧!”赵如龙笑着回应,而后对其他人道:“走!”
望着一行人离开百味坊,店小二便不在把张璟放在心上,自己忙活百味坊里的事情了。
李进忠离开百味坊嘱托这店小二时,也告知了张璟的身份,刚才赵如龙所说得都可以对得上,他自然不会多疑了。
虽然他是多收了李进忠的银子没错,但百味坊里生意太多了,根本不可能把张璟照顾周到,现在既然遇到张璟的熟人,自然毫不犹豫的脱手这烫手山芋了。
14、希望他别封还朕的中旨
寒夜初上,夜幕一片漆黑,紫禁城,大明皇宫中,灯火弥漫。
紧赶慢赶,朱由校一行人,还是幸运的在宫门关闭前,进入皇城,到了乾清宫宫内。
乾清,取自唐代大学者韩愈的《六合圣德诗》中的诗句:“乾清坤夷”,其中意思就是天下清和,各地平安,而乾清宫始建于永乐十八年,在大明皇宫中,一直都是作为皇帝的寝宫之用。
按理来说,已至深夜,对于作为治理天下的天子而言,朱由校应该去皇后或者嫔妃宫里就寝。
不过,朱由校才刚刚登基不久,别说皇后了,就是一个侍寝的妃子,都还没确定,自然现在只能住在乾清宫了。
“还好!还好!若是让外廷那些大臣们知道朕偷偷出宫去喝酒,并且还差点误了回宫时辰,少不得又要上疏,指责朕的不是了!”朱由校心有戚戚道。
“还不是皇爷非要和张璟那疯言疯语的家伙吃饭,否则咱们也不至于这么晚。”李进忠略带埋怨道。
李进忠这么说话,其实已经有些大不敬了。不过,朱由校对此并未介意,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得要挨来一顿责骂了,可李进忠不同。
作为朱由校少年时的大伴,李进忠就可以和皇帝这般说,而不受责备,其他人却是不敢也不能。
而在这宫里,也只有两个人敢如此和朱由校对话,一个是他李进忠,另一个,却是朱由校的乳母客氏,那个在朱由校出生时,便给他喂奶,并将他养大成人的客印月。
当然,过不了多久,这位皇帝的奶妈客氏,就会被朱由校封了一个后世皆知的称呼——奉圣夫人。
“算了!张璟是否为胡言乱语,我们这般一意揣测确定,却也有失偏颇,待日后辽东战报传来,便知他是否是真的‘疯了’?”朱由校阻止李进忠继续言语道。
听得此言,李进忠眼色一颤,而后看着朱由校,小心翼翼道:“皇爷莫非真信了张璟之狂言?认为关外局势危在旦夕,辽阳、沈阳二城真有沦陷之危?”
熟悉皇帝性情的李进忠知道,朱由校这般说话,定然是已经信了那张璟不少,剩下的就是等着时间去验证了。
这令李进忠不得不慌,毕竟连朱由校这大明的掌权者,都缺少信心守住辽阳、沈阳二城的话,那还有谁有信心保证辽东不失呢?
“嗯!”朱由校应了声,点了点头。
“可是建奴毕竟是辽东小患,如何能战胜我大明军队?”
“张璟先前之言,难道你都忘了?他说的有理有据,不得不让我深思,相信其所言。毕竟,袁应泰确实精于内政,以擅治水闻名,无带兵经验,派他去辽东领军,确实有些儿戏!”朱由校叹了口气回道。
“那……要不要下旨给袁应泰,令他及时准备,小心那些入城的草原奸细?”看着朱由校神色,李进忠试探着问道。
朱由校摇头道:“现在再下旨,想来已经迟了,若是那些草原人真是奸细,随着他们现在都已经入了辽阳、沈阳二城,恐怕我辽东军队的虚实,早就被他们摸清楚,传入建奴了,这样的话,辽东局势就很难挽回了。而且,以内阁那些东林阁臣和袁应泰的关系,想来也是不会同意朕下这道没头没尾的旨意的。”
“可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皇爷若是这般不理不问,置之不理,难道皇爷就真的愿意看到辽东局势就此败坏,而不挽救吗?”
“这……”朱由校沉思了会,还是点头道:“罢了,那朕就亲自动笔,下一道中旨吧,八百里加急送到辽东,告诉袁应泰,让他小心辽阳、沈阳二城被建奴奸细渗透,让他严查是否有建奴奸细混入城中,防止建奴入侵时,城中奸细与建奴里应外合!”
“中旨?”李进忠诧异了一声道。
“嗯!”朱由校点头确认道,但并未多说什么。
“下中旨的话,恐怕袁应泰不会太当真,而皇爷的一番心意,说不得也将因此付之东流。皇爷,此事需得小心谨慎才行!”李进忠提醒道。
“那我让内阁阁臣们商讨此事,他们就会同意我下旨提醒袁应泰吗?”朱由校反问道:“恐怕他们反而会说朕杞人忧天?说些辽东局势固若金汤,袁应泰国朝干臣,绝不会出差错云云的鬼话,让朕不必担忧,根本不会理睬朕的言语。”
“你可别忘了,他袁应泰是哪一党的人举荐的?前番袁应泰便上疏禀奏过招降草原流民一事,朕那时候没提醒他们,现在去提醒,你说那些东林党人会同意朕下这种旨意,提醒袁应泰小心防备吗?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到时候说不得要驳回封还朕的旨意,朕才不让他们得逞了!”
“既然走内阁下旨行不通,索性朕不如直接下中旨,反正辽阳、沈阳二城内有没有奸细还不知道,而且这旨意也不是什么特殊之事,这样的话,朕既提醒了袁应泰,也不怕这旨意被内阁拒绝了。至于袁应泰会不会遵旨搜查奸细,那就只有看他自己了,希望他别封还朕的中旨,那样可就打朕的脸了!”
“皇爷宽心,袁应泰毕竟是国朝重臣,有皇爷旨意,一定会听命的。”李进忠闻得皇帝此言,连忙宽慰道。
至于朱由校说得阁臣封还圣旨的事情,李进忠却是提都不敢提,毕竟这时候说出来,不是直接从皇帝的伤疤上撒盐,让他不快吗?作为朱由校的宠幸之臣,他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当然,封还圣旨是内阁的权利,皇帝就是想报复打他脸的阁臣,也得从其他方面报复,而不是从封还圣旨上。
说到底,这也是大明政治制度演变至今的包容开放性所致。
这其中,最为出名的封还圣旨的阁臣,便是世宗嘉靖帝的杨廷和,他就是靠着封还这一手,彻底把嘉靖帝给整郁闷了。
可是在当时,嘉靖帝却偏偏对杨廷和无可奈何,最终苦等到“大礼议”这场为时三年的政治斗争取得胜利,才能把杨廷和罢免,否则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机会才能报复。
要是换做后来大兴文字狱的螨清,恐怕像杨廷和这种不尊君父之命的逆臣,直接就是砍头抄家,灭族流放了吧,可没有哪个鞑子皇帝会忍受他,和他废话,让他继续蹦跶了。
“哼!但愿如此吧!”朱由校有些怨念道:“他如果不封还朕的中旨,好好执行朕的命令,朕就该谢天谢地了。”
“……”朱由校这话,李进忠却是无法去接,只能转移话题道:“奴婢这便去准备笔墨,待陛下拟完诏书,便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辽东?”
“恩!”朱由校点头,而后想到了什么道:“进忠,你过几日,便去内书堂学习一段日子吧,起码得好好提升点学问,否则,朕就是想提拔你个更好的前程,也没个好由头。而你去内书堂学习过的话,朕也能有理由,好好提拔你了,不枉你跟着朕受苦受累这么久!”
李进忠闻言大喜,连忙跪地感谢道:“奴婢谢陛下恩典!”
在李进忠去取空白诏书和笔墨的时候,朱由校陷入深思,这次的意外事情,让他自移宫案后,又更加忌惮东林党了。
毕竟,他们不止在外朝得势,便是在内朝,还有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这个傲援,他就是想要针对东林党,也苦于没有能与其争权的筹码。
看来,派遣心腹掌控司礼监,再靠着司礼监的权利,和内阁抗争,已然是势在必行了,就是不知道这李进忠是不是他们的对手。
朱由校心中如此想着,若是司礼监掌握在他手里的话,他也不需要发这外臣并不在意的中旨了,直接以司礼监之势,逼得内阁拟旨。
那样的话,就算内阁阁臣不情愿皇帝批评他们东林党人,却也因为内廷的压力,而不得不同意拟旨,绝不会出现现在这样,朱由校想下圣旨,却因为内阁和司礼监都不在自己手里,而下不得旨的事情。
所谓中旨,便是明朝皇帝不走法定程序,其下发的圣旨不经过内阁票拟,再经过批红,而是由大明皇帝绕过内阁,直接从宫廷发出的旨意。
这种旨意,按理来说是根本没有法定效应,认真追究起来,这就是皇帝的私人书信,不能算朝廷公文。
也正因此,在外廷臣子屡屡与皇权争权做对的大明,中旨在大明能否让臣子遵从旨意,完全就看皇帝能否强势,能否逼臣子屈服?
当然,大明开国至今,总有死硬分子做出不怕死的事情,驳回封还中旨,屡见不鲜。
他们根本不在乎皇帝强势与否,就算是强势皇帝下的中旨,没有内阁同意,直接以中旨没有合法性,封还皇帝中旨拒绝。
偏偏就是这样,被打脸的皇帝也没有任何办法对付这种“乱臣”,毕竟人家的理由十分无解。
这也是朱由校对于发中旨给袁应泰提醒,十分担忧的原因,他怕就怕袁应泰自负,知道皇帝对辽东局势有疑虑,直接就封还圣旨,不听旨意规劝了。
15、还是巴巴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李进忠取来空白诏书后,朱由校便执笔,写了一份言真意切的诏书。
写完之后,朱由校便让李进忠派人,把这诏书八百里加急送去辽东。
时值深夜,乾清宫外灯火通明,各式不同的灯笼烛火,将这偌大的皇城,照耀得夺目异常。
宫外,远处走来一个穿着宫装的少妇模样的女人,在几个提着饭盒宫女太监的陪同下,慢慢朝着乾清宫走来。
那少妇便是天启皇帝朱由校的乳母——客印月,未来大名鼎鼎的奉圣夫人。
因有着皇帝的宠信喜爱,这些兵卒和太监们,是断然不敢得罪客印月的。
“客妈妈来了啊!”乾清宫外,正值守的魏朝见了客氏到来,连忙迎了上去,准备上前搀扶。
“是啊!听说皇爷才回宫,我就想着皇爷可能饿了,特地备了些酒菜给皇爷送来。”客印月笑道,不过对于魏朝的搀扶,她却是不露痕迹的避开了。
“那可不巧,适才皇爷回宫,我闻着皇爷身上满身酒气,想来是在宫外吃过了。”魏朝笑着回道,他对于客印月刚才的躲闪并未在意,只当是时机不对,没能和佳人接触而已。
“这样啊……那也没事,只当我今日运气不好,不和你说了,我进殿里见皇爷去了。”
“好咧!客妈妈慢走!”对于客印月,魏朝不敢怠慢,连忙打了招呼,送她入乾清宫宫殿内。
因客印月和皇帝朱由校的关系,朱由校早有言,只要客印月见他,根本不需要通报,便可进来,魏朝因此,自然是不敢拦着客印月了。
走入宫内,客印月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她也怕魏朝看出她的异样,那就不好了,毕竟这样的话,会使得她在乾清宫里畏手畏脚。
其实,客印月和魏朝乃是宫中的对食,所谓对食便是指宫女与和太监结成的挂名夫妻,不过这种夫妻却做不了夫妻之实。
按理来说,魏朝和客印月两人之间,表现亲密的话,倒是没有什么不妥的。
然而,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客印月对于魏朝有些厌倦,已经不想做魏朝的对食了。
毕竟,当初客印月答应做魏朝的对食,也不过是因为她当时在宫里没什么权势,遇事受委屈多。
即使客印月作为皇长孙朱由校的乳母,但朱由校那时还是孩子,又能给她带来什么依靠?恰逢这时太监魏朝看上了她,要和她做对食。
客印月思虑再三,虽然不喜魏朝,但碍于魏朝的权势,最终还是答应和他做对食了。
终究,魏朝可是王安的亲信,而王安更是光宗朱常洛的伴读,后来更是做了权倾宫廷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这样的背景,对于那时在宫中无依无靠的客印月来说,魏朝显然是很大的靠山。
不过,到了如今,朱由校做了皇帝,身为皇帝乳母,客印月自然不再是曾经那个依附魏朝的奶妈了。
而皇帝又对她“宠爱”信任有加,自然比起她本来就不喜,且又不能做那事的魏朝而言,皇帝却更让她喜欢了。
因此,客印月只能不断回避魏朝,今日若非是魏朝在乾清宫当值,否则说什么她也不想再和魏朝见面了。
当然,客印月不是没想过想法子把魏朝调走,只是,魏朝说到底是王安的人,而王安是先帝留下的老人,他的权势可是连朱由校这个刚登基的皇帝都要给忌惮的。
如此的话,想把魏朝调到其他地方,这岂是客印月能轻易办成的?就是她去找一向听她话的皇帝朱由校求说此事,恐怕朱由校也不一定会答应的,毕竟,这魏朝能在乾清宫值守,多少都有些王安的意思。
不过,心里面,客印月知道,以王安在移宫案时的表现,早就让皇爷忌惮讨厌了,若非皇爷才登基,内外朝中没有稳固势力,否则早把这吃里扒外的家奴给治罪了。
而王安若失势,这一直忠心王安的魏朝没了靠山,她客印月还怕他?
所以,客印月明白,她只需要忍住一段时日,等待皇爷夺权的时候便好。
入了乾清宫内,客印月便带人,直接去了偏殿休息处,按她所想,皇帝既然在宫外喝了酒,此刻应该正在偏殿醒酒休息才是。
果然,到了偏殿,便见皇帝躺在偏殿的塌上休息。
客印月赶忙带人行礼道:“见过陛下!”
刚刚写完诏书,正躺下假寐的朱由校,听到那为首之人的声音,立马就醒了。
待看到自己宠爱的客印月后,朱由校连忙说道:“巴巴,免礼,说了多少次了,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么恪守礼节的。”
巴巴是客印月的小名,也不知朱由校怎么了,就喜欢叫客印月的小名。当然,客印月身为朱由校乳母,按理来说是朱由校的长辈,他是不该这样称呼客印月的,不过,朱由校还是当众直接喊了客印月小名,实在有些不寻常。
而一般男的叫女的小名的,多是有些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的,也正因此,才让不少人私下里揣测皇帝和客印月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当然,作为当事人,听到皇帝唤她小名,自然是极为高兴的,特别是对方是权倾天下的天子,又是个非常迷恋他的真正的男人!
“陛下是天子,我是天子家仆,自然是要守礼的。”客印月回道。
“算了,朕不和你争了。”朱由校休息话题道:“你来朕这里有何事?”
“回禀陛下,我听说陛下出宫,很晚才回来,担心陛下肚子饿了,特别备了酒菜送来。”
“还是巴巴好,就会关心朕,不过今日就算了,朕用过膳了,也多喝了几杯,这酒菜也就不吃了,你让他们下去吧。”
“是!”闻言,客印月应了一声,就挥退了自己带来的人。
同时,客印月见到朱由校微醺的样子,便自己走到朱由校身旁,用手为他揉抚脑袋。
皇帝尚小,喝得多会头疼,客印月以往就是这般让皇帝舒服的。
一番按摩,朱由校心有渴望,便挥退了其他殿内的宫女太监道:“这里有客妈妈服侍便好,你们都出去吧!”
殿内诸太监、宫女对视一眼,随后齐齐不出声行了一礼,慢慢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