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军器局就这么点人?
张璟的这个工部员外郎,因为皇帝朱由校的意思,特管火器研发制造,所以给划到了工部虞衡清吏司,专掌火器研发制造。
知道自己那个上司张辅之大概是个怎样的人后,张璟对他的兴趣便不大了。
反正,只要对方不反对自己改革研发火器,不给自己找茬便行了,其他的张璟也不用管。
而看今天张辅之对他的不好不坏的态度,显然是不会刻意反对他的,这对张璟来说就够了。
大明中央朝廷有两个军械研发制造部门,军器局和兵杖局。
前者隶属于工部虞衡清吏司管辖,为天下兵马提供军械,属于外朝;而后者,却是内廷二十四衙门之一,由宦官掌管,专为京营提供军械,属于内朝。
工部军器局并不在工部衙门里,毕竟工部说到底是个大衙门,每日往来人众多,人流量大,而军器局制造火器,肯定要囤积大量火药,这样危险品,一旦发生意外,那可就不得了了。
因此,真要设在工部里面,那危险隐患就大了,说不得一不小心就炸了,工部可没傻子会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的。
张璟跟着邓建出门,上了自己马车,便由他领着往军器局赶去。
军器局离得还算远,即使坐马车,也有段时间才能到。
对于这点,张璟深以为然,就是他自己知道身边有一堆易燃易爆品在制造,估计也不会呆得安生的。
当然,如果说有让张璟不满意的地方的话,那就是军器局还是建在京城里,虽然可能不会伤及到工部,但如果出事的话,还是会波及无辜百姓的。
一旦那地方囤积火药多,管理人员大意的话,但凡有一丁点儿火星子溅出,那炸起来定然是不得了的。
不过,说来也有些无奈,若是放在城外,真遇到土木堡之变那样的祸事,鞑子包围京师的话,军器局生产的那些火器火药说不得要成了鞑子的嫁衣,故而建在城内,也算情有可原吧。
“国舅爷,军器局到了!”
随着邓健的一声大喊,张璟推开车帘,便看到被兵卒包围守护的军器局了。
由着邓健带路,进入了这座供应大明天下卫所兵马的武器制造点了。
很快,他们便到了火器制造地了。
可是,这火器制造所在之地的相遇,实在是出乎了张璟的预料之外。
只见得,那宽大的造火器院子里,约有两百多人,正忙里忙完的制作火器。
这两百多人里,还有不少人并非是专业的工匠,而是工部的帮闲,换句话说,真正能制作火器的工匠可能只有一百多人,而这一百多人,还有不少去制作火药。
“这……这里,真的是我们工部军器局所在吗?怎么会只有这么点人在造火器呢?”看着面前这两百多人的建造火器的队伍,张璟一脸吃惊的问道。
毕竟,说到底工部军器局为天下兵马提供军械,以各卫所使用火器的人数,再怎么样也不会就这两百多人在做吧?
这点人数的制作量,怎么可能满足得了全国的军队用量,而且就算是边地有些卫所,能够自制火器火药,以满足他们的战争需求,但也不会说工部军器局两百多人,就造出全国的使用量来,更何况这些人还肩负着研究新火器的任务,这一点,可谓是让张璟疑惑不已。
“国舅爷切莫惊疑,这里确实是我工部军器局所在。”邓健看张璟的样子,显然早有准备,不疾不徐的说道。
终究,每一个稍微对战事有所研究的人,见到军器局这一幕,都会惊疑他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就是他邓健初入军器局,也是这般惊疑的。
“那为什么军器局就这点人?你千万不要诳我,我可不信这点人能满足全国军队的火器火药用量。”张璟问道。
“咱们军器局现在确实只有这点人了,当然这点人自然是不够军队那些丘八火器火药的用量的,只是咱们军器局现在也不需要完全给他们生产火器火药。”
邓健侃侃而谈道:“边地那些丘八,嫌弃咱们做的军械质量差,价格又贵,都闹腾不少次了。后来朝廷允许边地可以自己制造部分火器火药,到现在他们已经可以自己制作满足所需了,就是他们没那么多银子而已,故而咱们工部这边只要按价格给银子就行,其他的让边地卫所自己造,这就可以满足边地军队需求了。至于内地的卫所,因为承平日久,没什么战事,他们自然需要的火器火药用量也没多少,就咱们军器局这些人的制作量,完全够他们用的。”
“付钱让边地自制?这是何章法?你给我好好说说。”张璟诧异了一下道。
心里面,他也在想,这就是方从哲那日明着不好说,只让自己亲自来看的原因吗?
邓健听后,想着张璟是国舅爷,而且也是他们工部的人,说话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把他们工部军器局的事情全说出来,里面甚至包括一些外界不知道的内幕。
按理来说,大明自开国时便极重视火器,军器局这样的中央兵工厂,发现至今,应该规模越来越大才是。
不过,实则却不然,军器局的规模到如今是越来越小,当然也不只是军器局,就是内廷的兵杖局,规模也是变小,只不过兵杖局没军器局小得那么快而已。
开国初的时候,兵杖局和军器局常年都有差不多三千多人的工匠在职,负责制作军械,规模很大,不过到了如今,兵杖局也就剩千把人工匠了,而他们军器局,只有百余工匠了。
这里面,除了有大明中后期,因为边地战事频繁,让边地一些卫所开放了自制一些火器火药的权限外,剩下的就是工部上下在里面捞钱,卖火器甚至卖工匠,把自身的造血材料卖得一干二净的原因。
本来,就算边地可以自制火器火药,但他们军中的火器火药大头,还是来源于工部军器局的输送。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工部上下彻底腐败了,一方面匠人因为没有生产动力,制作火器不认真,反正他们也不用,难免粗制滥造;另一方面,工部官员只想扩大生产量,好快速卖给军队捞钱,也就根本不管这些兵器的质量了,只有朝廷派人检验时,才会刻意挑选好的糊弄上面人。
“卖军械给各地卫所捞钱?这怎么捞?”听到这里,张璟疑惑道。
“很简单,比如一只火铳,咱们造价成本大约二两多银子,卖给军队就五两,甚至更多,而且不只是火器,其他铁甲刀枪之类的军械也是这么干的,反正对咱们来说,转手都是钱。”
邓健语音一转道:“当然,在咱们工部给朝廷的账目上,那些军械的成本,其实就是卖给军队的价格,甚至还会更高,这样咱们工部就不赚钱,或者亏本了,所有资金全部仰赖朝廷拨付。”
闻言,张璟明白了些,这不就是工部上下联合起来,一起撬国家墙角吗?
“既然咱们工部的军械质量不好,那各地的卫所都是傻子不成,还敢买咱们的军械?”张璟又想到一事,继续问道。
“当然不能了,一次两次,那些卫所丘八吃了亏能忍,多了还不是要跳脚?毕竟这可是他们上战场保命的家伙,质量不好,不是要送命?”
“后来我们也怕军械不好,惹出事情,被朝廷查出来,干脆降低了些价格,再把军器局的工匠卖些给边地卫所,让他们自己制造,我们工部这里只管开银子做账目就成。”
邓健回道:“比如成本价二两多一只的火铳,我们就多给他们钱,差不多三两五钱银子的价格,让他们自己造,可在我们给朝廷的账目上,依旧还是五两甚至更高,这样我们依旧赚钱,而他们就算军械造得不好,那也是他们的事情,和咱们关系不大,若是他们的军械量不足,那就只能继续从我们工部买了补充便是。”
“这么搞的话,就不怕朝廷派人查验火器制造的数量吗?”张璟问道。
“怕什么,朝廷查也不会查全部制造出来的军械数量,咱们只要每年交付朝廷规定的数量便可,如果数量不足,那就暂时压着非边地卫所的订单便是。如果压不住,卫所急催,那就找些能用的报废火器,修葺一下,发给他们便是,反正那些卫所,难得遇见战事,也不见得会用到。”邓健毫不在乎道。
听完这番话,张璟突然觉得,这工部的水,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这整个就是个自上而下的利益集团啊,怪不得明末武器质量那么差,别的原因不算,就是这种拿军队性命当儿戏的捞钱手段,中央兵工厂的武器质量能好到哪去?
恐怕也就是边地那些武器质量不好,就得送命的卫所兵卒,他们自己制造的武器,质量还算可以,毕竟,他们自制的武器质量不好,那对他们而言上战场可就是送命了。
92、真是“老”工匠!
前世的时候,张璟就看过一些记载,知道晚明时,大明的军械质量差,但他从没想过,这些军械质量差就算了,还卖得这么贵。
按照邓健的说法,同样的一件军械,工部打造的价格是边地军队自己制造价格的好几倍,并且工部军械的质量,还不如边地自制的。
这就不得了了,毕竟这可是大明中央兵工厂出品的,代表的是大明军队对外作战的基本战力,敢在这里面做手脚,让明军拿着质量差的兵器对敌,无异于在掘大明王朝的根基。
然而,工部的这帮大明官吏,就这么干了,甚至于若非是他们每年要完成朝廷派人监督审核的规定的火器火药的数量质量指标,他们都准备把军器局的工匠全部卖了,让边地卫所自己加大产量,自产自销了。
这样的话,他们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就可以空手套白狼,稳赚不赔,反正就是在账目上过一遍就行,朝廷想查证也很困难。
毕竟工部上下早就因为军械发了财,相互勾结,你想查也绝对查不到蛛丝马迹。
而真要查证这些军械的具体,那就得派人一一去边地卫所调查,而且就算真的派什么名臣干吏去调查,估计也查不出什么东西出来,终究边地卫所那些将领肯定不会让你轻松如愿调查的。
张璟不信,那些边地的卫所都是傻子,明知道买的东西会被工部坑,还傻帽似的组团去工部下订单,除非一点,那就是去工部下订单的将领也是这撬国家墙角,赚取巨额私利的一员。
换句话说,工部官吏和边地卫所早勾结起来了,甚至于张璟还怀疑兵部的人也掺和进去了。
只有这样,才可以说明这些边地卫所,明知工部的军械质量差而且贵,可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工部下军械订单,让工部顺理成章的捞钱。
想到这些,张璟不由开始怀疑起今天给他一副不徇私情,不结党徇私的工部尚书张辅之,他是否真的像张璟初次见他时表现的那般不谋私利呢?
以张辅之给他的印象,张辅之不像是会掺和这军械暴利之人,而且他又是张振之的知遇弟子,干这事情不是败坏师门吗?
莫非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成?
当然,就算真如此,也不好说张辅之不好,就像后世贪官说得,别人都贪污腐化了,你不贪污受贿就不合群,日后想在体制里面混,基本没可能,十分容易受排挤。
人性本贪,是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关键是你的控制力如何,若是你做个控制自己不贪的官,那让天天在一起的贪官同僚,怎么看他们自己?
所以,有钱还是得拿,关键看你拿多少,就像后世,市领导省领导家里总资产只有几百万,那都算清官一样。
同理,在军械暴利这事情上,你不拿钱,那同样也是要被排斥的。
恐怕,张辅之就是那只有几百万家产的市领导吧,随便拿点小头,维护集体,才能让下面安心在他手底下做事,支持他的工作。
而以明末上下其手,一层接一层的漂没规矩来看,工部捞得还不算多,张璟可是记得后来毛文龙可是抖落出十成军饷粮饷,军队到手的话,也只有六、七层的漂没规矩。
这还是关乎士兵哗变与否的军饷粮饷,被贪污三、四成,如果换到军械上,那时候贪污个六、七成,也不意外,也难怪大明后期军队越来越烂,兵血吃成这样,还能有多大战力?
也怪不得后来这些明军投降螨清,个个都战斗力爆表,钱粮、女人可以靠抢同胞管饱,军械也是螨清这个资源缺少的鞑子部落,精益求精建造的,这些刺激士兵战斗力的东西都齐备了,不把战斗力提升一个极致,那也就出鬼了!
张璟想到这里,心里也有了想法,不管如何,他这次能管到军械局,就一定要想办法把军械的漂没毒瘤给清除,最起码也得保证大明军队用上合格的兵器,而且也不让朝廷花上更多冤枉钱,这些钱留着当军费杀鞑子,也比给那些无耻文官上下其手贪污的好。
当然,好像军费也是贪污重灾区,这些瞧不起兵卒的文官,吃起兵血来,自论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
甚至于,那些吃兵血的将领里,不少人某种程度也是被逼的。
毕竟,他们身为将领,自然不同兵卒,开销大,又不能和兵卒一样去私下做零工,只能贪军饷,倒卖军械军粮了。
而普通兵卒,到手的军饷根本不能够一家人过活,只能另谋出路。
好一点的,可以私下里给人为仆为役,赚点外快;差的话,卖儿卖女,甚至妻女做些半掩门的暗娼过活。
日子过得可怜,也无怪乎崇祯末年,大批明军没气节的投降流民军和螨清了,给大明卖命,就没过过好日子,哪有什么气节可言?
而且,就是那些天天荣华富贵的文官权贵们,整日高呼气节效忠,真正到了时候,能死节的也没多少了,多数都投降了新朝。
这真是本心愿意效忠的兵卒,不怕死,却因为待遇不公,家人都活不下去,只能投降;而那些待遇好到一定地步,整日荣华富贵,纸醉金迷的文官,却因为贪生怕死,罔顾国恩。
有这帮蛀虫在,国家还能不亡?
看来,日后有可能,自己必须把军队的钱粮军械抓到手里,至少保证不怕死的兵卒为大明卖命,否则他这国舅爷,也当不长久。
张璟心里如此想着,大明开国这么多年,积弊太多,他想让文官不贪没可能,但让文官贪污,不让大明亡国,张璟觉得还是有可能的。
毕竟,士兵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要保证他们钱粮不缺,家人无忧,军械充足,不至于拿着烧火棍对敌,凭大明的人口,就是干爆也爆死螨清鞑子,至于那帮初期战斗力弱到死的流民军,只要没有正规明军的加入,他们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完全可以刚刚冒头,就把他们灭了!
至少大明的主力军队,现在还有“东亚第一强军”的底子,还没到崇祯后期败坏的地步。
想到不缺钱粮军械,打出赫赫威名的浙兵、川兵、天雄军……张璟觉得,朱由校让他管理军械制造,还真是让他踏出强军的第一步了。
“邓健,这是谁啊?看着这么眼生?”
在张璟随邓健巡查军器局时,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官员,在几个工部虞衡清吏司吏役的拥护下,对邓健喊道。
“下吏见过高郎中,这位是新来的张员外郎,下吏今日是带他过来。”邓健见了来人,连忙行礼,而后将张璟介绍给来人道。
张璟见这情形,知道来人是虞衡清吏司的主管,正五品的郎中高进,是他的上官,路上邓健和他介绍过了。
本来,邓健就准备顺路先带张璟看下军器局,然后再到军器局内部的大堂里,拜见这位工部虞衡清吏司的主管的。
没想到,对方倒是先出来巡视了。
因此,在邓健说完,张璟立马对高进行礼道:“见过高郎中。”
“张员外郎?”高进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张璟,而后笑道:“你可真是忠心朝廷,勤于王事啊,今日刚开衙,竟然来得这么早!”
“高郎中妙赞,张璟受陛下厚恩,担任员外郎一职,岂敢敷衍了事?自当尽心尽力,以报君恩!”张璟义正辞严的说着官话,直引得身边高进等人不快,说得好像他们不尽心尽力一样。
“张员外郎真是朝廷楷模,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你了,按照陛下的旨意,我已经为你安排了十名有经验的老工匠了,希望你不负陛下重托,完成重任!”
“谢高郎中!”
张璟谢过之后,高进便走了,只不过,他没发现高进走时,嘴角冒出的一抹奸笑。
由着邓健引领,张璟很快便到了军器局研发火器的院子里。
路上,张璟心里十分高兴,高进能给自己抽出来十名老工匠,作为助手,帮他研发火器,对他真是不错。
毕竟,军器局一共就百余工匠,一下子抽给他十分之一,这不是真心帮助,还是什么?
只是,到了地方,看到那十个两鬓斑白,长满皱纹,皮肤都是老人斑,眼里布满暗黄的老工匠。
甚至于,有几个还是手脚伤了,断胳膊,断腿的人,张璟心里就火了。
这他么的可真是“老”工匠,老得可以,高进是不想活了吗?皇帝安排的事情,都这么给他挖坑?
93、管它要不要改进
军器局大堂里,高进按例巡查了一遍军器局后,便回到大堂休息。
随从的杂役殷勤的端来茶水,高进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
“郎中,那张璟毕竟是皇后族兄,咱们这么针对他,会不会出事啊?”一旁的小吏想到高进安排他们准备的事情,有些担忧道。
“怕什么?能出什么事情?那张璟左右不过是一个以妹邀宠的奸佞之人,能有多长久?陛下如今只是年轻,少不经事,等过段时间就能明白,这等奸佞之臣不能轻信,要用也得是用我们?你想想,他一个火器都没见过的监生,能研究开发个屁的火器?这次咱工部的员外郎之职,落到他身上,定然是有小人从中作祟,否则,陛下怎么会如此糊涂,派他这么个没见识的愣头青来咱们军器局呢?”高进一脸无所谓道,言语之中,根本不把张璟这个军器局新人放在眼里。
那小吏闻言,连忙点头应道:“郎中说的是,下吏孟浪失言了,那张璟当然没能力,在咱们军器局呆下去。”
“恩!明白就好,待会我出去避避,若是张璟找来,就说我和徐主事去城外查验军械原料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倒要看看,没人,他有什么本事研发新火器出来!”高进得意道。
“是!下吏明白!”小吏行礼道,然后退下。
心里面,这小吏也是暗骂高进阴险,这么安排的话,张璟就算是国舅,也没可能说能研发出什么新火器出来的。
也不知道张璟和高进结了什么仇,竟然让高进这么处心积虑的在他一上任,如此针对他。
当然,这小吏不知道的是高进如此针对张璟,只是因为张璟抢了他师弟的前途。
高进说起来,乃是高攀龙的远房族人,很早因为亲戚关系,拜在了高攀龙的门下。
也正是因此,在考了功名以后,刚过中年就升到了正五品的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的职位,管着工部军械,正经的高官肥缺。
原本,这虞衡清吏司员外郎的肥缺,高攀龙准备给他一个师弟的,没想到被张璟截胡了,这如何能让在东林党掌权后,早就对弟子夸下海口的高攀龙能忍?
故而,前几天高攀龙就密会了高进,让他想办法让张璟早些歇菜。
这样等到张璟干不出成绩被罢免后,高攀龙就可以让他的弟子上位,所以高进才会早有预谋的设计坑害张璟了。
却说军器局研发火器的院子里,张璟看着面前这十个老工匠,真的是头皮发麻。
真要靠他们研发火器,怎么看都不靠谱!
“你们这些老家伙,都注意了,这是朝廷新到任的张员外郎,专门负责研发火器的。你们日后好生伺候着,若是敢偷懒,当心你们的伙食俸禄,咱们工部绝不养闲人!”邓健可不管张璟脸色,一来就对着那十名老工匠,耀武扬威的命令大喝着。
“不可无礼,他们都是老者,你怎可如此轻怠?”张璟见邓健这么喝问那些老者,顿时不满的大喝道。
尊老爱幼,无论古今,都是汉族传统美德,除非对方倚老卖老,比如后世道德不佳的扶老人反被讹诈医药费这些,不然老者都该尊重才是。
“诸位老翁,在下张璟,如今蒙陛下恩宠,添为工部员外郎,受命研发火器,希望日后诸位老翁能倾力相助。”虽然对这些老人的技术表示怀疑,但张璟依旧说着场面话表示尊重。
“员外郎客气了,我等也只是懂得些火器制作工艺而已,却不敢妄自称能研发火器。”中间一个长着花白胡子的老头,拖着右腿,一瘸一拐的出列道,看他样子,像是这些老头的头目。
“这位老翁,敢问您老姓名?”张璟问道。
“员外郎客气了,在下侥幸和员外郎同姓,姓张,名进德。”那老者被张璟这么客气的问话,有些诧异回道。
他们这些工匠,在工部里地位最低,完全靠着制作军械过活。
就这样,他们还得受上面盘剥些制作的苦力钱,工部官吏简直就没把他们当人。
普通工匠如此,而像张进德这样的残疾老爷工匠,更不受待见,从邓健对他们颐气指使就看出来了,张璟突然这么客气和张进德对话,着实让张进德有些不敢相信。
“张老翁,您老制作火器有些年头了吧?”张璟又问道。
“回禀员外郎,老朽自军中伤退后,造火铳已有二十一载了。”张进德回道。
“军中伤退?二十一载?”张璟呢喃了一句,而后想到了什么,脱口道:“朝鲜之役?”
“正是!”老者显然被刺激到了什么一样,眼神焕发出光彩道。
“张老翁真大明勇士,璟不如也!”张璟拱手,尊敬拜道。
这一礼,张璟是发自真心拜得,万历三大征的援朝之战的胜利,其意义完全不下于后世抗日战争。
试想,若是无这批明军出国血战,逐倭人于朝鲜,一旦倭人占了朝鲜,以朝鲜为跳板,入侵大明,完全就是后来翻版的侵华战争。
换而言之,眼光深远的万历帝,不惜以举国之力,不计代价的援朝,换来的是中国在东亚数百年的和平。
就是后来螨清,也深知朝鲜重要性,派了兵马支援被日本侵略的朝鲜,不过,螨清最终败了,换来中国之后的噩梦……
张进德他们的牺牲,值得张璟这一拜,毕竟,真要让倭人占了朝鲜,大明的边患那就绝对不会是现在的努尔哈赤的小患了!
可惜,援朝的重要历史,到了后世,却被不断抹黑淡化,万历帝的重要贡献,倭军侵明的后果,被完全掩盖……
“员外郎不可如此,折煞老朽了!”那老者显然被张璟这么尊重,更加吃惊,连忙拖着病腿,扶着张璟道。
看到张进德活动不便的右腿,张璟问道:“张翁这右腿是援朝时候留下的伤吗?”
“嗯!当年攻平壤时,中了倭军的铁炮,同时攻城的好几个弟兄都留在平壤城下了。好在咱命大没死,不过这腿也就这样了,平日还能走动,到了阴雨天气,那就疼得厉害了。”张进德拍着右腿,十分不甘道。
其实如果不是腿的问题,张进德是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想在工部受这些窝囊气。
张璟见此,只得转移话题道:“张翁既然做了这么多年火铳,想必应该有不少心得吧,张璟此番受皇命,研发火器,还望张翁不吝赐教。”
他想着张进德既然做了这么多年火铳,那也应该有不少经验,完全能给他提供一些改良火铳的建议才是。
谁知道,张进德却是一脸懵逼的说道:“做火铳能有什么心得,咱只管按流程造就行了,管它要不要改进,只要做好了能用就可以了!”
“……”
94、匠人低下
大明的匠户制度,沿袭了伪元,将人户分为民、军、匠三等户籍,一旦确认了户籍,子孙除非皇帝下旨改变,否则子孙也都是一样的户籍。
在军籍中,因为要制造军械,这便造成在工部、兵杖局和各都司卫所管辖的军器局里,也有服役的工匠,称为军匠。
工匠的地位在大明一直很低,这自然让他们成为官吏剥削的对象了,军匠也是工匠之一,自然也不免俗例外。
而军匠的来源,除了开国时候,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因为夺天下时所制造军械的工匠及其子孙以外,其他就是靠大明在军事战争中,受伤残疾而不能上战场的兵卒补充。
那些兵卒,不能上战场,只能做地位卑微的军匠,按照制作流程,制作火器,从而换取维持生计的钱粮。
而这些微薄的钱粮,还要被那些根本不把军匠放在眼里的官吏一层层克扣。
可想而知,这些兵卒出身,半吊子水平的军匠,能怎么用心去制作火器了。
对他们而言,只要火器能用,不会轻易炸膛,那就可以了,再加上他们只是为了追求数量的赚钱,质量自然差。
而他们这样做。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改进火器的心得,工部这个肥缺部门都这样,更何况是那些在各地卫所过着苦哈哈日子的军匠,由此也可想而知大明军械烂到什么地步了。
张进德其实就是这么一个军匠,虽然他曾经是为大明立过不少功劳的勇士,否则也不会被安排在工部做军匠,恐怕早被安排进地方卫所了,但是地位低下、钱粮又被克扣得很少的军匠,早就让他忘了当兵时是怎么骂那些做垃圾军械的军匠了,转而自己去做那个坑害前线作战兵卒的苦哈哈军匠了。
当张璟旁敲侧击张进德,再加上邓健又告诉他军匠过得是什么日子后,他也就明白为什么张进德做了这么多年火铳,为什么一点儿制作心得都没有的原因。
生活就这么凄惨了,一般人而言,谁还有心思去研究东西,搞发明创造?
恐怕造军械的时候,他们心里想得不是每天吃喝问题,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你们也都和张进德一样,都没什么可以改进自己所制火器的心得吗?”张璟不信邪的抱着一丝希望,又问了一句其他军匠。
只是,除张进德外的其他九个老军匠,都给了张璟绝望的回应。
他们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才一起缓缓摇了摇头。
确实,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人都四十大几岁了,多数都是伤残军卒转业的军匠,只有两个,是家族代代相传的工匠。
不过,很显然,这两个都不是技术精明的工匠,若是技术好的,恐怕早被工部大价钱卖给九边卫所去了。
那些卫所,为了自制自用的火器质量上能有点保障,可都是花了大价钱,去挖工部和兵杖局的墙角的。
而工部和兵杖局,对于这些事情,也都是听之任之,左右不过是一些地位低下的工匠而已,就算突然没了,他们直接给朝廷报逃亡或者暴毙都行。
毕竟,这些工匠到了其他卫所,那些卫所也都会想办法,给他们造一个新的军匠身份的。
至于他们自己,只需要保证自己的军械产量完成朝廷需求,像这种轻松的白赚外快的事情,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希望越多越好的。
当然,内廷卖工匠,卖的不是很好,而工部,却是把自己能卖的工匠,多数都卖出去了。
剩下的不是因为年轻,技术不扎实全面,就因为他们是伤残兵卒来的,这些工匠都是各地卫所绝对不要的,而工部也因为要完成朝廷监督的军械量,才留他们在军器局的。
这么搞的话,也难怪军器局好久没研发出好的新式火器了,有能力研发火器的都卖了,不搞研发而专门制作火器,怎么可能会加快大明火器的更新换代呢?
看来,这十个老工匠暂时是指望不了了。
如果用他们,也只能等自己日后找来人才,研发新式火器,做普通工匠了。
毕竟,他们几十年的制作经验,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不是?
明白了这些,张璟便让邓健带路,去找高进要人。
暂时不知道高进给自己这十个老家伙,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只有再去要人,才能判断出来他的意思。
反正,对于工匠,尤其是有经验有能力的工匠,张璟是不会嫌弃多的。
路上,张璟心里越发觉得军器局,可并不像他想得那么美好。
就算他真的有一群不错的研发者,但以工部这早就层层腐化的官僚系统来看,上面给他支持的资金、原料,十成的东西能到他手里一半,恐怕都悬。
毕竟,这种研发火器的材料和资金,对那些官吏而言,这可是最好截留的。
到了军器局大堂外,二人根本没看到大堂里,有高进的身影在动。
“高郎中可在?”张璟问了一个看守的差役道。
“不在,刚刚才出去。”差役摇头道。
“可知高郎中去了什么地方?”
“不知。”
差役的简略回话,让得张璟无所适从。
好在,大堂里突然走出一个书吏。
看到张璟后,连忙行礼问道:“见过张员外郎,不知员外郎此来所为何事?”
张璟简略说了他想找高进,讨论新增年轻有能力的工匠的事情。
讲完之后,那书吏仿佛早有所料,说道:“高进出去查验军械原料了,一时半会儿间,估计他恐怕回不来了。”
听了这话,原本还疑惑高进怎么选错人的邓健,这下子脸色却是突然不好了。
见此,张璟便带邓健离去,路上便问道:“看你脸色不对,出了什么事情吗?”
邓健却突然问张璟道:“国舅爷,您近日是不是得罪高郎中了?怎么他这个时候会去检查军械原料?”
“这该如何说呢?其实在今日之前,我根本没见过高郎中,也不知高郎中今日第一次见面,为何要如此的针对我?”张璟摇头道。
95、要有切实证据
知道高进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对付张璟,邓健也是一脸懵逼的看着张璟,心里也在寻思着,他今天是不是做错了。
这么主动的和张璟讨好关系,按照高进的态度,恐怕张璟即使身为国舅,日后也跟难在军器局呆下去,邓健不由怀疑他的殷勤是不是献错了人了,终究在军器局,高进是更有权的,得罪张璟也比得罪高进好。
“你为何问我最近有没有得罪高进?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不成?”察觉到邓健面色有异,话里也有不对,张璟疑惑问道。
邓健沉思片刻,踌躇一番,这才回道:“其实,往日高郎中可从没有去查验军械原料的习惯,一般都是派人查验数量,记录账目的亲信徐主事去做这事情。而他自己的话,除非是有特殊情况,否则一般是根本不会亲自去查验的。”
闻言,张璟目光一凛,带着怒气问道:“今天工部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陛下刚刚大婚完,咱工部才开始运转,能有什么大事发生?”邓健不假思索道。
话说出口,邓健才发觉多说了什么,惊得捂住了嘴。
他把高进有意找理由避开张璟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一旦张璟找上高进,而后如果高进再知道是他把消息泄露的话,以高进在工部的能量,日后还能有他邓健在工部的好吗?
“哼!工部没事情,高进却一改常态亲自去查验?”张璟冷哼一声,口中碎碎念道。
听了这话,除非张璟是傻子,否则绝对不会真以为高进是无意的给自己十个老家伙研发火器,并且还真的是有事情去查验,而不是有意识的躲着他了。
高进这一连串的动作,要说他不是故意如此设计对他,张璟是绝对不信的。
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方面得罪这位高郎中了,要这么针对他?莫非自己监督研发火器,就惹到他了不成?
“我们这位高郎中,胆子可真不小,竟然这么对我,难道他不怕我告到陛下那里,说他故意拖延研发进度,被陛下治罪吗?”张璟呢喃道。
“国舅爷有所不知,高郎中也并非普通人,他乃是东林‘景逸先生’之远亲高徒,就是张尚书见了他,也得看在‘景逸先生’的面子上,让他几分薄面!”邓健听到张璟的话,连忙解释道。
邓健可不想张璟因为高进的恶意对待,跑到工部衙门里去闹腾,所以只能报出高进的背景,让张璟知道,好让张璟有所忌惮,不会意气用事的去闹腾。
“东林‘景逸先生’?”张璟呢喃一句,而后惊醒道:“高攀龙?”
“正是!”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高进背后有他在!”张璟这才明白高进到底有何依仗,敢这么针对他。
高攀龙可是东林巨擘,创始人之一,张璟明白,现下他还真的动不了高进,即使他知道高进掌管的军器局干了多少撬朝廷墙角的事情。
有高攀龙和东林党在高进背后撑腰,张璟就是用军器局大赚军火钱,真的在朱由校面前,把高进告趴下,恐怕也治不了高进的大罪。
更何况,张璟现在也只是知道军器局内幕而已,他手里可是连一点儿证据都没,也别谈去告发高进,给他自己出这口恶气了。
不过,即使如此,张璟也得试探着能不能从高进手里搞到合适的工匠了,除非真的无能为力,那便只能再去想其他的办法。
当下,张璟令张进德这些工匠,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而他,则命令邓健带路,原路返回,去工部大堂。
不管如何,张辅之终究是工部尚书,就算他忌惮着高进,也有权利命令高进给他换工匠的。
至于高进会不会理睬张辅之,听他命令换工匠,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到了工部衙门,见到张辅之后,这位特立独行的工部尚书,显然对于张璟的去而复返,有些不知所措。
当张璟将原因告知,并且希望张辅之帮他,找来些可当大用的工匠时,张辅之回答的却并不是非常洒脱。
“不知张员外郎可令他们研发了火器?”张辅之问道。
“没有,我问过他们是否懂得制造了,他都都说没有。”张璟摇头道。
“这便是了,你都没有让他们参与研发火器,又如何能知道这些人到底会不会研发制造火器呢?”
张辅之说道:“高郎中的能力,你切勿质疑,他掌管军器局也不少日子了,对于军器局知根知底,选的人定然是非常有能力的,觉对不会说选什么都不懂的人研发的,你回去让他们自己研发,便能知道他们到底能不能了。”
“可是……”
“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张员外郎,咱们都是朝廷命官,做事都得讲证据。高郎中给你选的人到底适合不适合,那得等到他们真的研发了才知道,你现在就是说破了天,没有证据,换工匠一事,那是谁也帮不了你的。”
张辅之显然不能和张璟多加纠缠,一句话把张璟说死了。
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张璟说高进针对他,没人会相信,甚至严重的话,被高进反咬一口,弹劾他诽谤同僚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真要让张璟按照张辅之说的那样,先让张进德等人研发,得到证据的话,张璟也不可能这么做的。
毕竟,工部积弊已深,张璟可不确定,他一旦这么早着急找证据,把张进德等人强制弄到研发的岗位上,会不会被军器局那帮人当枪使,用他国舅的名义,继续加大力度捞钱。
而且,明知这些人根本不会研发,还逼得他们强制上岗。
且不说这一点儿效果没有,还浪费军械原料,说不得研发过程中,这些知识经验不丰富的工匠,稍微出一点儿意外,那可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肯定会牵扯到张璟自己。
张璟觉得,留下这十个技术不精,经验不够的家伙,帮他研发火器,也许就有高进故意挖坑,想让张璟因为事故丢官的内幕。
终究,张璟是张进德他们的主管,若是工匠们有什么事情,这第一个找得也只能是张璟了。
一下子,张璟觉得这工部真是个坑,他还真的需要些切实证据。
96、军器局剥离
军器局的这个坑,张璟当然是不会主动跳的。
不管高进到底有什么意图,他都得想办法破局。
只是,想到就算逃过这一关,顺利弄来合格的工匠帮忙,等他再找来徐光启这些牛人指导,在军器局研发真的好吗?
张璟觉得,恐怕这样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他是要救大明,而不是完成任务式在官场这么混着,真混到了李自成入京那天,他这个国舅爷,恐怕下场,不会比真实历史上,他族妹张嫣和族伯张国纪的下场好到哪儿去!
想到就算在军器局把火器研发好,恐怕这代价也不会小。
毕竟,工部都烂成这样,真要加大进度研发,那些军械原料,都得被这些大明蛀虫们,把成本活生生提到三到五成。
以那些大明蛀虫雁过拔毛的漂没个性,张璟可真不敢想象新式火器研发的后果。
哪怕他让徐光启他们研究出了新的火器,在射程、发射速度和威力等方面都有显著提高,并且减少了原料使用,但恐怕到了计算成本的时候,说不得原料减少了,这新式火器的造价反而比旧火器还贵了。
理由张璟都替那些蛀虫想好了,新式火器虽然原料用得少,但是威力比旧火器大,其中用了不少复杂工艺,加大了成本,所以更贵了。
张璟不难想象,当这些蛀虫发现他们的收入会因为新式火器研发成功而减少,那些蛀虫的想法了。
除了阻止,那就是换了理由,巧立名目,继续敛财。
现在,研发新式火器是皇帝朱由校严令的,阻止研发自然是行不通,自然,他们就要换个理由贪污了,而且有好的理由可以加大贪污数量,他们也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
不由得,张璟觉得他不把贪污漂没积弊清除,也就别想研发火器了。
只是,该怎么办呢?
貌似,只要在工部研发,就注定要被漂没。
毕竟,仅仅是军械提供运输,就不知道要过多少人的手,更何况还有其他环节,张璟总不能说天天守着,不给他们下手漂没的机会吧?
一时间,张璟犯了难。
真不知道崇祯那时候是怎么把登州新军搞起来的,虽说也是砸了几百万两银子,但对比起关宁军每年的军饷来说,可真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张璟可是记得,后来关宁军的军饷最多时候,可是占了崇祯朝政府收入的三分之二了,最后的结果却是大把的银子砸了进去,效果却并不多明显。
而登州新军,四万多人,前后也就砸了几百万两银子,论起战斗力,不比关宁军差,甚至火器比关宁军的火器更猛,毕竟三顺王投降螨清的兵马,后来也是让关宁军吃过亏的。
虽说关宁军比登州新军人数多了几倍,军饷也是登州军的两倍以上,而且关宁军还要筑城,但是军饷差距也不该这么大才是。
辽东和登州,差距怎么这么大?
地点不同吗?
一瞬间,张璟仿佛明白了什么。
确实,地点不同,差距才会这么大。
毕竟,自辽事兴起,辽东到崇祯时期,已经形成了大军头集团。
因为中央朝廷文官的漂没,他们从根本上,就已经注定大吃辽东兵血了,两者相加,估计起码有五、六成的银子落入文武官员的腰包了,真正用于军事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反观登州新军,因为是新建的,军队初期并没有形成大军头,这军中的兵血就少了。
而文官的漂没,也只能漂没四万兵卒的部分军饷,那些新式火器,在崇祯朝引进并且能在登州自己制造后,就注定他们漂没不了了。
毕竟这支新军除了军饷是兵部提供,其他的可都是走得崇祯的内帑。
否则,不走内帑,国库哪有多余的钱买火器,朝廷早把钱用“干净”了。
也只有一个完全不受文官控制的军器局,资金来源都受到严格监控,才能保证那些钱用到实处,而不是被漂没的只能打造垃圾武器,甚至被人做空手套白狼的交易,让那些本该全心全意对抗鞑子的边地卫所兵卒,还得花费大量的心力来打造质量合格的武器。
想明白了这些,张璟也就有些明白下一步,他该怎么走了。
那就是让皇帝朱由校把军器局从工部剥离,把这个肥缺的部门,彻底派专人监督运作,保证国库和内帑拨付的每一两银子,都用在实处。
徐光启和孙元化的登州新军,也被文官漂没不少,可竟然打造的那么好,张璟不信,他直接把银子监督,在武器装备上,不会让大明花费比以往更少的钱,而做出更精良的武器来,从而提高明军战力。
至于,喝兵血这样,张璟暂时还改变不了现状,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不是?
当然,这么做的话,肯定要遭到不少文官的反对,毕竟这可是从他们嘴里夺肉。
只是,为了自己,张璟不得不和他们作对。
而想把军器局剥离,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皇帝朱由校的圣旨而已,有了名义,一切好办。
然而,该怎么得这名义,也是个难题。
正如张辅之说得那样,朝廷命官,办事都得讲证据。
否则,一旦偷鸡不成,那可真就蚀把米了,那么多失去利益的文官,肯定会想尽办法抓他小辫子。
所以,张璟若是玩什么诬陷的小聪明,说不得被查出来后,他不仅被文官唾弃,还得被朱由校厌恶,毕竟,可没有皇帝喜欢被欺骗当猴耍的,甚至于,告他一个欺君之罪,那也正常。
当下,张璟就决定,他必须抓出军器局贪污的证据。
等找到证据,往朱由校哪里一告,军器局这帮蛀虫,张璟都要让他们哭。
至于像高进这样针对他的,张璟更不会放过。
想了想,张璟问邓健道:“邓健,咱们军器局平日里制作火器,可有账目不成?”
从古至今,抓这种贪腐证据,最根本的就是查账而已,张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最有效的办法。
“有的。”邓健道。
“在哪?”
“一般都是徐主事和王主事在做账。”
“我记得高郎中是和徐主事去查验了?”
“是的。”
“这样啊,那你现在带我去找王主事。”
“是!”
97、王崇洋
邓健在前引路,张璟又是跟着他,再从工部衙门,去了军器局。
也幸好一路上是有马车可以乘坐,否则这一来一回,对张璟而言,走得也是够呛。
走的路上,张璟了解到这军器局里,其实也是暗潮汹涌。
高进虽然是军器局的老大,但也并非把军器局治理的铁板一块,就比如管账的两个主事里,姓王的主事得罪过高进,就被高进暗中使绊子架空了。
“你说王主事被高进架空了?”闻言,张璟脱口问道。
“是的,军器局里,高进早有严令,凡是涉及军器局钱财用度的机密,全部交给徐主事,而王主事却只负责计量库存的军械原料,以及制造军械的数量的杂活,你想想,一个主管账目的主事,接触不到钱,那不就是被架空,完全就成了军器局里多余的人了吗?以至于军器局里,一些人都叫他‘亡钱’主事了。”邓健回道。
“王钱?他的名字吗?”张璟问道。
“不是,他可不叫王钱,他叫王崇洋。”
“那干嘛要叫他王钱呢?”
“不是王,是死亡的亡,这是那些好事的兵油子,起的诨号,意思是说王崇洋得罪了高郎中,最后把他管的钱都弄死了。”
“原来是这样!”
听到邓健的话,张璟不由点头,事情确实像如邓健说得那样,接触不到钱财的王崇洋,也就和被架空无异了,就好像现在他自己一样。
只是,这样的话,自己找王崇洋寻求帮助,对能有用吗?
按理来说,对付高进,这个王崇洋作为仇人,肯定是会帮他的。
不过,早被架空的王崇洋。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呢?
倒是不知道王崇洋怎么得罪高进的,不会和自己一样,都是遭了不白之冤,无缘无故上任就被架空吧?
一时间,张璟疑虑频出,对于找王崇洋帮助一事,感觉希望渺茫。
到了军器局,由邓健领着,直奔东边的账房而去。
那里,便是王、徐两个主事工作的地方。
张璟注意到,账房在军器局东边深处的大房里,门口有几个吏役守着,一般人还进不去。
四周的屋子不时有各司其职的军器局人员工作,这种外面人多,内里人少的布置,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去来捣乱,好让人支援。
同时,恐怕也是怕出现内部家贼,毕竟,这上下其手漂没的惯例,难保不会有人觉得拿的钱少,想多拿点钱不是?
邓健在工部身份也是个中层干部,那几个看守的吏役,自然不敢拦着,而随着他报了张璟的身份,吏役们当然更不敢拦。
二人只是被例行检查了身上东西,账房银子不少,这是害怕有人,暗地里进去夹带银子出来。
进了院子,问了邓健那王崇洋在院子那一间屋子办公后,张璟就示意邓健在门外等着,而自己一个人进去找王崇洋。
张璟虽然没说自己的意图,但以邓健的脑子,想来应该猜得出自己来找王崇洋的用意,是要对付高进。
不过,邓健此人张璟毕竟才刚刚认识,对他不熟,不知道他的为人品性到底如何,也不敢放心让他听到他和王腾的对话。
若是王崇洋真有法子帮他,被邓健听了去,张璟可不敢保证王崇洋会不会去高进那里告密。
院子里阳光很好,张璟走进账房路上,已见得阵阵阳光,顺着窗子,直刺进屋子里。
远远的,隔着窗户的影子,张璟便看到有一个人影在伏案,似乎手捧着书本。
想来这人,应该是那王崇洋吧?
张璟心里想着,脚也不慢,很快便到了屋子里。
门大开着,抬脚便走了进去,就看到里面有两张桌子,一张靠着窗户现在没人,而在那桌子后面的桌上上,有一个看着年龄不小的青年正手捧《论语》看着。
都进入朝廷了,还这么用功?
一时间,张璟有些错愕。
“你是?”听到脚步声,那青年循声抬头,看到张璟问道。
“我是新来的工部员外郎张璟。”张璟自报家门道。
“见过国舅爷。”那青年听后,脸色一动,连忙出来行礼道,他倒不怀疑张璟的身份,毕竟能进来这里,起码那些吏役是确认过得。
“免礼,你是谁?听过我?”张璟眼皮一动道。
“下官王崇洋,国舅爷的名讳却是有所耳闻,说来下官和国舅爷,也有些渊源。”
“渊源?”张璟疑惑说道。
“是的,在下乃是万历四十四年毕业的国子监监生,因学业尚可,入了工部,如今被朝廷命为这工部虞衡清吏司军器局的主事。”
“原来如此,未想我二人竟同出一门。”张璟笑道,这是个好开始,毕竟王崇洋主动报家门,明显是要有意结交的意思。
“崇洋有幸与国舅爷同出国子监,只可惜为咱国子监丢脸了,在这军器局做这无用之官。”王崇洋唉声叹气的悲愤道。
见此,张璟也不好直接问他被架空的原因,目光随之看到王崇洋落在桌子上的《论语》,若有所思。
按理来说,似王崇洋这种进了衙门做事的监生,基本很少再读书了,毕竟仕途已经这样了,再死读书也没多大效果,除非是准备辞官,再次参加科举的人才会读书……
等等,科举?
张璟看着王崇洋,想到了什么,心中暗道他不会是想参加科举吧?
越想越有可能,毕竟被架空没出路,而监生多有家境贫苦,在朝廷内当一些日子小官,知道没有科举功名,晋升空间不大,所以想捞足了银子,辞官后参加科举,以求得进士功名,好再入仕更大的官。
看来,这王崇洋就是想走这条路,再谋出路。
一下子,张璟便有了如何问王崇洋的思路。
“崇洋兄请坐,这是谁的位置,我等坐吗?”张璟虚指王崇洋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而后自己指着靠近窗户的位置道。
“那是另一位主事,徐管事的位置,他出去查验去了,暂时不在,国舅爷当然可坐。”王崇洋提到徐主事,有些吞吐道,显然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张璟坐在徐主事的位置,背上感受着窗外的阳光,感觉舒适之极。
心里暗道,从这位置就能看出王崇洋在账房势弱了,整天不常在账房的徐管事,占着阳光最好的地儿,王崇洋就在后面喝汤,真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
“不知崇洋兄办公期间,为何还这么用功的看《论语》?”张璟问道。
98、公账私账
张璟的话问完,王崇洋脸色顿时不好,犹豫了一番,这才开口。
“不瞒国舅爷,下官从国子监毕业后,便入工部为吏,勤恳办事至今,蒙朝廷恩赐,拔为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入仕数载,深感监生身份,再想晋升,空间不大,故而想辞官后,考取科举功名,不想老死在这正六品的主事之上。”
闻言,张璟点了点头,而后又故作不知道:“既然还想考取功名,为何不早些时候?偏偏要等到现在?毕竟,无功名在身,做到主事之位,你早应该明白,再想晋升,可谓是难于登天?而听你所讲,你为主事也有数载了,怎么不早先没想明白辞官,参加科举取那进士功名呢?”
“这……”王崇洋闻言,脸色一变,好半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莫非崇洋兄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不能告诉我?”张璟又问道。
“这倒不是,只是其中涉及到下官和高郎中之间的恩怨,若是入了国舅爷的耳朵,恐怕惹国舅爷不快。”
“什么事情?这些你不用顾及我,而且我听了,也不会出去乱说的,我可不是那多嘴的人。”张璟多此一举的回道。
王崇洋得罪高进,这是军器局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其中除了少数几人知道更深的内情以外,其他人不知道得罪的原因罢了,故而他根本也不怕张璟知道后说出去。
所以,见张璟对自己的事情这么感兴趣,想到张璟的身份,他日后说不得会有求于张璟,王崇洋还是把当时的事情大致说了出来。
“既然国舅爷如此看重,那下官便就说了吧……”
原来,王崇洋从国子监毕业之后,就被派到了工部,暂时充任普通普通书吏,跟其他几个老书吏学习,平时负责记录工部下发各地的文书。
毕竟,随着大明科举兴盛,那种只有监生身份就做大官,甚至仕途通顺,晋升为相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发生了,每个人可不像张璟这样,身份特殊,起步就很高的。
而工部也是朝廷六部,每年通过科举进入衙门的大明精英人才可不少,王崇洋虽然是国子监毕业的监生,但今时不同往日,监生想做官,多数也只能从小吏慢慢做起了,故而他只能熬着。
当然,说是熬,但于王崇洋而言,生活却已经很好了。
工部毕竟油水充足,军械武器、各地水陆工程、建设宫殿之类的房屋等等,每个人都能合理的拿到不少的油水,王崇洋就算是普通小吏做起,这几年下来,晋升做微末小官后,到现在也不声不响的弄到数千两银子了。
这还是王崇洋以前做的普通吏员,后慢慢爬到主事得了大权,又被高进架空后弄到的钱,可见工部这种花钱的衙门,油水不低。
有这笔钱,王崇洋理所当然的还清了家里的债,又让父母购置了几亩田地,想着再慢慢熬成更大的官,多捞些钱,好日后娶得娇妻美妾,购置大宅,衣锦还乡,风光一把。
然而,天降横祸,说来就来。
去年,军器局的一位主事致仕,而王崇洋也正好因为经验丰富,资历足,又花钱走了些以前国子监的关系,这才被任命为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正六品官,只比张璟这个员外郎的官职小了半级。
可以说,这基本也是现在监生起步的人做的最大的官了,再想晋升的话,非常难。
而王崇洋当官后,被分派的一件事情,就是掌握虞衡清吏司的各种账目,其中重点就是军械买卖的账目。
事情坏就坏在这里,王崇洋算是第一次掌财务,经验不足,又怕担事,深知关于钱这块不能出岔子,所以十分尽心,而且尽心昏了头。
王崇洋任职之后未多久,掌管虞衡清吏司的高进便找到他,要他拨经费一万两私用。
上头发下的话,王崇洋自是照做,可又担心这笔账会被工部的主事查出,到时自己要担责任,于是在账中备注了此笔款项是高进提走。
以前从未掌过财务,只管跟其他官吏一起拿钱的王崇洋,这下子吃了亏。
他不知道工部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公账、私账两部分,就是工部自己的主事也一样,而他记账竟然都是在公账记录,没有准备私账。
这事情,后来被查账的高进发现了,顿时怒火中烧,把王崇洋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崇洋犯了这么大错误,高进当然不会原谅他,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再出纰漏,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而王崇洋的官职是朝廷任命,高进当然不能罢免他。
所以,高进只能选择不让王崇洋掌握机密,彻底架空他,让他做一个每天待在办公房里无所事事的六品官,丝毫不让他接触到虞衡清吏司的钱财,最多把一些无关紧要杂事让他负责。
至于王崇洋会不会告发他,高进自然是不怕的,毕竟,这黑钱,王崇洋也同样收得不是?
而且,他敢告发,那就是和工部的所有大佬作对了,高进可不信王崇洋这个背景不大的小官敢得罪上官,毕竟,说不得日后上官报复起来,甚至连累他的家人。
当然,王崇洋这些事情是不该告诉外人的,不过,他也和邓健一样,犯了常识错误,认为张璟入了工部,就是工部自己人。
而以张璟的身份,这些事情以后肯定该知道的都会知道,所以便直接告诉了张璟,想拉进自己和张璟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张璟徐徐说道。
一下子,张璟的心里也有了些底气,他不信,被高进架空的王崇洋会没有怨气。
本来就升官很难的王崇洋,又被高进这么一搞,还能有什么功绩晋升?
这从王崇洋已经准备重新科举就看出来了,他还是很想做官的。
知道这一点,张璟便知道怎么对付王崇洋了。
“崇洋兄,其实吧我和你一样,也和高进有怨。”张璟低声说道。
“哦?他竟然敢惹国舅爷?”王崇洋怀疑道。
“不知道,我今日刚来工部,他莫名其妙的就针对我。”
“能否细细道来?”王崇洋依旧疑惑道。
“自然可以。”
当下,张璟便把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言语直指高进针对他。
99、私账踪迹
屋内,王崇洋眉头紧锁,张璟的话实在令他怀疑真假,而又对高进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高进那家伙脑子抽了吗?
都不认识张璟,无缘无故的在张璟第一天上任,就这么架空他?
难道这家伙不知道张璟是新任皇后的亲族吗?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
哪怕你想要针对张璟,也得在张璟研发火器后,从中抓住他的把柄出来故意刁难,甚至告发,这些不是更好吗?
“高进真敢这么对付国舅爷?”王崇洋脱口问道。
张璟点点头,确认回复。
这肯定的答复,还是让王崇洋摇头,不敢相信道:“高进他到底想干什么?国舅爷是陛下亲派来研发军械的人,此乃朝廷大事,他这么针对,难道不怕陛下怪罪吗?倘若陛下知道真相,他经得起陛下的雷霆之怒吗?”
“确实如此,高进这么做,实在令人难以理解。我若有证据证明他故意刁难我,那定然让他得往刑部大牢走一遭。”
张璟回应后,突然反转道:“然而,我就是苦无证据证明高进暗中使绊子,军器局的内情你也知道,本来就只有百余工匠,都得负责咱们军器局的日常制造,能拨给我参与火器研发的人员,数量有限。”
“现在,高进拨了十个人给我,其实不算少了,但他们都不擅长研发,只会做工而已。所以他们肯定不能帮我多大忙研发了,我就是告到陛下哪里,他也没错,毕竟派来的都是有经验的匠人,只是对于火器研发无益而已。”
“而我若以找不到他人,他心里有鬼故意躲着我去告他,高进肯定会以公务繁忙为由搪塞。因此,他高进是有恃无恐,早就想好对策,料到我去陛下那里告他,不会对他产生多大的危害,才敢这么针对我。”
“我现在就是苦无证据,去证明高进是有意如此行事的,不然,要是有证据,我早就去宫里向陛下告状了,怎么可能还让他如此猖狂呢?哎……”张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
对于高进的应对之策,从高进故意不见他时,他就想明白了,很简单的挖坑算计人的套路,但就是很有效果。
张璟这一叹,看上去是真的拿高进无可奈何,显得十分令人同情。
而这一叹,也是让得王崇洋,有些感同身受。
心里面,王崇洋也是想到了什么,不断计较着。
约莫过了小半会儿,王崇洋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开口了。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证据去告倒高进那厮。”
“什么证据?”这话,听得张璟一个激灵,连忙问道。
王崇洋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起身走到屋子门口,像四周张望了会儿,这才关上门往张璟身边走来。
见到这一幕,张璟想说他多此一举,因为来时他都看过没人了,唯一可能听到的邓健,都被他按在门口了。
至于邓健偷偷走过来窃听二人谈话,张璟想来不会,因为邓健身上散发着的在工部底层熬了许久才该有的圆滑气息,就不像他是有那个胆子偷听的人。
当然,张璟并没有这么说,因为王崇洋此举,更加让张璟确定他有什么证据能告倒高进。
只有这么重视信息安全,才能体现信息的价值。
王崇洋走到张璟身边后,靠近张璟道:“国舅爷,请附耳过来。”
张璟听过,便靠了过去。
见此,王崇洋手掌护着嘴和张璟左耳,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道:“其实,国舅爷要扳倒高进很简单,只要拿到军器局的私账,证实高进在军器局贪污受贿,吞没朝廷银两便可。有这证据,他就是天大的官,只要陛下龙颜震怒,也难逃牢狱之灾。”
“私账?”闻言,张璟眼神一凛,轻声脱口道。
“正是。”王崇洋继续附耳道。
“这确实是好证据,只是可惜,不知道高进这贪赃枉法之獠,到底将那账本藏到何处去了。”张璟惊喜过后,又有些失落道。
的确,拿到军器局私账,可以立刻扳倒高进,甚至就可以借此机会,让朱由校下令把军器局单独拿出来,让自己负责军械制造,大幅度减少朝廷多余不必要的被文官漂没的银两支出。
然而,高进藏账本的地方,张璟也不知道,这一切自然就白搭了。
自然,把军械局独立,这种对大明有利的好事,当然也只是镜中月,水中花而已。
“国舅爷不用担心,别人不知道,但下官知道。”王崇洋似乎对于张璟举动,早有所料,又接着附耳说道。
“你?”张璟狐疑道。
要知道王崇洋可是高进仇人,高进又怎么可能让王崇洋知道,这不就是埋颗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吗?
“是的。”王崇洋又确认道。
“快说,账本在何处?”张璟有些急切道。
“回禀国舅爷,那账本就在高进身上,在他那双靴子的右靴子里。”
“什么?藏在靴子里!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张璟还是怀疑道。
“国舅爷放心,这是我亲眼所见的,不会有错。”
“亲眼所见?”
“正是!高进自从不让我管账目后,就一直隔开我,私下和徐主事对账。我也是某次在军器局闲逛时,无意偷看到二人对账之事,当时我亲眼看到高进藏了本小册子在靴子里,你说那不是那他自己造的私账还是什么?”
“这倒确实是有可能的。”张璟点头道。
若是说高进一直把账本藏身上,张璟确实是信的,毕竟,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情,时刻留在身上,也的确是十分保险的。
只是,高进把账本藏在身上,这样的话就不好办了,毕竟张璟要扳倒他,得拿到账本,但张璟又不能带人强行抢他不是?
终究,高进是朝廷命官,没皇帝的旨意,很难动的了他!
一时间,张璟皱起眉头,犯了难。
而在他身边,看着这一幕的王崇洋,心里却是暗笑了起来。
看来,张璟确实是要对付高进的,这样就好了。
只要皇帝得了私账,那高进如何还会有活路?就是整个军器局也不能避免。
不过,这于他而言不算什么,毕竟他被高进架空,身为高进仇人,他自然在军器局没捞到什么银子,那私账上当然不会有他的名字,自然也不会连累到他。
而高进被治罪,他这个没加入贪污行列,未受到牵连的主事,自然是得福了。
甚至王崇洋可能因为“清廉”而得到皇帝赏识,日后也可以因为此事,让张璟这个国舅爷欠他人情,有着皇后加持,所以他才会帮助张璟,告知这消息的。
100、万炜登门
账房门口,王崇洋亲自送了张璟离开。
他的消息对张璟至关重要,却是困难无比。
不过,于张璟而言,知道消息,自然是比不知道这消息,要好的多了。
其实,王崇洋是想过偷到私账,从而扳倒高进的,不过,最终这事情他还是没敢实行。
倒不是他怕高进没行动,只是他身在工部已经不少时候,自然了解到这官场的不少利害关系。
恐怕,一旦他拿到账本,除非能把账本直接交到皇帝手里,审查高进,否则,根本扳倒不了高进。
说不得,王崇洋刚告了高进,并交上了账本,很有可能那账本突然就没了,甚至可能不止是账本,连他弹劾的案卷卷宗都能不翼而飞,更有可能,他和家人的性命都会因此有危险,所以王崇洋不敢冒险。
毕竟,六部的官员,其实在内阁诸位相公里都有自己人脉,上面不少文官大佬,基本都得了下面六部的孝敬,当然不希望把这事情揭露出来,否则,这不是连累他们自己吗?
而且,高进不仅是高攀龙的族人,还是他的弟子,有这一点,自然会有东林内阁碍于高攀龙的面子和情分,从而力保高进。
哪怕王崇洋就是找到真正有清廉刚正气节的科道清流上疏弹劾,有和东林内阁如胶似漆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在宫里,奏疏能不能进乾清宫还难说呢?
不用想,都知道王安肯定半路就把奏疏给截下来了,再转交给东林党人,到时候,高攀龙和高进岂不是要扒了他的皮吗?
王崇洋不是傻子,当然不会这么干,故而知道私账消息,一直隐而不发。
直到今日,在确定张璟要和高进斗,并且不会连累他自己时,才把事情告诉了张璟。
有那么一刻,王崇洋是非常羡慕张璟的。
毕竟,和皇帝有这么近的关系,并且很容易见到皇帝,哪怕在朝廷里没有任何权势,可这关系就是一种隐形的权势了,更何况张璟还当官了。
可惜了,他没有这么好的妹子,争气做了皇后,否则,他又何必这样呢?
王崇洋心里如此想着,当然,也只是如此而已。
却说张璟出了门,就看到了在门口踌躇的邓健,他张头向内窥视的样子,真的有些和做贼无异。
“怎么?你这厮莫非想进去跟踪我?偷听我和王主事的谈话不成?”张璟故意阴阳怪气的言有所指道。
“啊!国舅爷,这是从哪说来的话?小人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跟踪国舅爷的啊!”邓健显然被张璟这咋呼,吓得不轻,连忙解释着。
“哼!”张璟冷哼一声,见自己给邓健的威胁奏效,便没再说什么,留他一人在账房那院子里待着,自己则往军器局外走去。
出了军器局,便上了马车回府,此时的张璟心思都在高进的那私账上面,一门心思搞垮高进,哪有心思去管那火器研发的事情!
车轮阵阵,马车赶回张璟的府邸,已是午后了。
看了眼天气,张璟心里暗想,今日是故意提前出来,若是以后把事情做完再回家,那得多久啊!
“老爷!老爷!您可回来了……”
“吵什么吵?成何体统!瞧瞧你这一点儿规矩都不懂的样子?”
刚下了马车,守门口的二宝见了张璟,叽叽喳喳的喊了起来。
张璟见了,生气训斥喝骂了二宝,毕竟他自己也是单独开府的人了,这府里可不能没规矩。
二宝被张璟这么一喝,自觉失态,顿时萎缩在前,低头不敢说话。
见此,张璟心里舒服多了,这才拱手朝紫禁城方向大声训诫道:“记住了,咱府里是皇亲国戚,任他出了再大的事,都不能乱,有陛下和皇后在,谁敢动咱府里,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实力!”
“是!小的明白。”二宝行礼道。
“嗯!”张璟见二宝如此恭顺,点头应了一声,而后这才温言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付做错事的下人,萝卜加大棒,红脸白脸一起唱,这才是硬道理。
“回禀老爷,万驸马爷来了。”二宝行礼回道。
“万驸马?”张璟呢喃了一句,随后想到了什么,脱口道:“万炜?”
“是的,就是万炜万驸马!”二宝应道。
“他来干什么?”张璟摸着下巴,思索道。
按理来说,虽然他和万炜因为薛濂那家伙在赌坊搞事情,有些小恩怨,但他们早在朱由校大婚时说开了,就等薛家拿钱出来,也就没什么龌龊了。
既然这样,万炜怎么还会来他府里,毕竟,他们两家都是皇亲国戚,但关系还没近的他上任第一天,为了道贺就登门拜访吧?
按理来说,如果是想要和他交好,在两家关系不近的情况下,正常应该是派下人持名帖,送一些礼物来才是。
这里面礼物的分量,视你想怎么结交来定,一般而言,官场文化,自然是越贵重越深了。
“可知他来我这所谓何事?”张璟皱眉问道。
“不知道。”二宝摇头道:“万驸马爷来了后,我们和他说老爷你今日去工部任职不在府里,请他改日再来。谁知道,万驸马爷根本不听我们的话,神色焦急的说就在府里等老爷,而后便带了两男四女,还有一堆礼品,进了咱府里,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什么?礼品?他竟然带了东西来?”张璟捕捉到重要信息道。
“是的。”二宝点头道。
“既然是带东西来了,那所来应该没有恶意,算了,猜来猜去也不行,还是进府里去会会万炜这家伙吧,总不能我回到家里,还要被外人吓得不敢进府吧?他是穆宗庄皇帝的女婿又如何?他在皇亲国戚里地位高,是陛下都要敬让几分的人又如何?如今可是陛下掌权,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家也是响当当的后族之人,如何要怕他?走,去府里会他一会!”张璟指着赌府邸道。
“是!”二宝应道,而后连忙跟在张璟身后,进入府里。
101、不单单是为送礼吧?
张璟府邸大堂内,驸马万炜神色焦急的坐着,他的手指,不断敲击着身边的桌子。
显然,等不到张璟,万炜的心里很慌。
“驸马爷,这事情应该没事吧?”万炜身边,一个中年男人,忧心忡忡的问万炜道。
“难说!”万炜摸了摸下巴,摇头道:“我和张璟这人不熟,还摸不透他的脾气。”
“那可怎么办?”中年男人听了这话,眉头更皱道。
“能怎么办?等着呗!你说要不是你,我能惹上这乱子吗?你倒是能耐了啊,和薛濂那混账一样,都敢惹张国舅了啊!”万炜怒喝道。
“驸马爷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好,我哪知道会出这事,回去之后我定然要好好教训剩下的人,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的事情发生。”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交给张国舅,让他收拾你!”万炜听后,怒极大喝道。
说话同时,万炜用力拍桌,“啪”的一声,直把那中年人吓得半死,连忙起身,站在万炜一旁哆嗦行礼,连连认错道:“不敢,不敢……”
心里面,这中年人深怕他背后的万炜这个后台要丢卒保车,直接把他交给张璟处置。
那样的话,他可真是要受那不白之冤了。
这中年人叫麦仁,本来他和张璟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然而,却因为手下男女联合外人陷害张璟,可以说是天降横祸的与张璟联系到一起了。
麦仁不是别人,正是那张璟被赵如龙、李超等人联合妓院男女,一起陷害霸王嫖的醉花楼的老板。
而麦仁这次和万炜来府,自然就是为醉花楼的事情道歉的。
本来,麦仁是不知道他信任的管事吴富贵,联合下面的妓女陷害张璟的。
只不过,随着那日张璟带锦衣卫把吴富贵等人抓走后,醉花楼里的人连忙时在山东物色少女的麦仁,才知道醉花楼惹了乱子,连忙赶回京师。
可抓人的是锦衣卫,麦仁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告知万炜。
麦仁生怕他有什么不干净的事情,和锦衣卫有联系,那样的话,就是万炜都不会保他。
锦衣卫代表皇帝,万炜可就是指着皇帝吃饭的,就算麦仁再能给万炜捞银子,万炜也不会保麦仁的,故而,麦仁只能暂时派人多方打听。
不过,锦衣卫本就神秘,麦仁有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刑部等朝廷的路子,但唯独没有天子亲军锦衣卫的路子,所以他废死了劲都没查到锦衣卫抓人的内幕。
只是知道,那段时间里醉花楼有个张璟的监生霸王嫖,曾经被吴富贵等人抓送官府了。
不过,当时能得到张璟和张嫣关系的人,都是手能通进宫里的达官显贵,麦仁显然做不到这一点,自然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帝后大婚,张璟被封为国舅后,麦仁才得到吴富贵等人的消息——吴富贵等人因为通虏,是建奴奸细,被锦衣卫人赃俱获,审问查证无误后,在帝后大婚前被直接斩杀狱中。
听到这消息时,麦仁直接懵逼了。
吴富贵和他醉花楼的妓女是什么德行,麦仁能不知道?
他们怎么可能通虏,和建奴有勾结?
里面一定有鬼!
可是,麦仁他查不到内情。
当下,意识到这事情自己的能量太小,而事情又不得不查的麦仁,只能火速去找万炜这个后台了。
而万炜听到事情涉及锦衣卫,当然不敢怠慢,生怕皇帝是想找他们这些老皇亲的茬,所以找了好多关系,终于查到事情缘由吴富贵等人竟是他们惹了张璟。
消息还好,虽然不是皇帝要找他们麻烦,但却是他们手下的人惹了张璟,间接让他们遭罪。
想到张璟和皇后的关系,他又受皇帝信任,身为远系皇戚,竟然少有的委派官职,再加上前番薛濂的事情,万炜真是怕了。
生怕张璟会报仇的万炜,可没敢抬着比张璟辈分更高的老皇亲的架子,连忙带着麦仁前来赔罪,免得真出什么乱子,后悔莫及,这才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大堂之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万炜和麦仁听了,连忙向大堂外看去。
“万驸马!什么风把您这位贵人吹来了啊!”远远的,便听到张璟爽朗的声音喊来。
听到这声音,万炜和麦仁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看样子,张璟没打算和他们作对。
当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所以还是得赔礼才是。
“没事!没事!今日得闻张国舅新官上任,特别带了点礼品过来庆贺,聊表心意。”万炜笑着去大堂外迎张璟道。
他笑容满面,完全没有适才的焦虑神色,一看就是人精老江湖,标准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那种。
“万驸马说笑了,论理来说,您还算是我的长辈,应盖是我登门拜访才是,怎么能让你亲自来我府邸呢?”张璟客气着,眼神却是扫射着大堂内。
确实如二宝所说,大堂里的桌案上,放满了礼品,而且价值看着都不菲。
万炜带了不少礼物来,张璟心里顿时嘀咕着,他和万炜之间,有这么熟悉吗?他们不过就是帝后大婚上见过一面,他至于要送这么多礼物给自己吗?
虽说新官上任,有人为了结交,送礼庆贺很正常,但也不该在两人还不是很熟悉的时候,就送这么多东西才是。
这里面,猫腻很大!
万炜这家伙,想干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张璟看着笑容满面的的万炜,顿时警惕起来。
“都是亲戚,那需要那么多客套礼节,不过,说来咱们日后多相互串门,那是应该的。最近,我府上请来了一支江南的戏班,改日请你去听戏,千万不要不来哦!”万炜可不知道张璟心里想法,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寒暄着。
说实话,这招很厉害,张璟也不由得跟着万炜的节奏,摆手道:“进屋再谈,请!”
“请!”万炜同样摆手回道。
刚到大堂内,便见到大堂里那明显不是仆人装扮的麦仁,不由疑惑道:“万驸马,这位长者是?”
万炜顿时语气有些支吾道:“他是京师醉花楼的老板麦仁。”
“嗯?”张璟闻言,诧异了一下,看了眼麦仁,话中有话道:“万驸马此来,不单单是为送礼吧?”
102、奸商万炜
“张国舅你既然问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和你实话实说,其实这麦仁是我的人,那醉花楼每年的红利里,我在里面,也有不少分红。这次麦仁御下不严,醉花楼的吴富贵联合妓女害了你,故而特地带他前来登门赔罪。”万炜听了张璟问话,思索一番,便直接挑明来意道。
张璟闻言,点了点头道:“万驸马快人快语,我张璟自然也不是那心胸狭隘之人,事情既然是吴富贵和那群妓女惹起的,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既然已经死了,这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
万炜和麦仁听了张璟所言,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暗道还是来了,没出什么大事。
当然,他们不知道,若非他们亲自登门,张璟早把醉花楼的事情忘了一干二净了。
毕竟,当初害他的也就是吴富贵和那几个妓女,自从他们被于庆建和崔应元杀了后,张璟也没想过找醉花楼麻烦。
不过没想到,今天对方竟然自己找上门来,送礼赔罪来了,倒是凭白让张璟得了便宜。
当然,在张璟想来,他们应该是听说吴富贵等人通虏,被当做建奴奸细杀了,给吓怕了吧。
这事情,其实只是张璟授意于庆建和崔应元二人,好好处置这些人,帮他泄恨。
谁知道,这两人会错了意思,张璟是希望二人折磨吴富贵他们,可这二人直接就来了个大的,用通敌卖国的罪名直接处决他们,行事正好符合他们锦衣卫的职权。
张璟后来知道了,还亲自找上二人,害怕这诬陷之事,会东窗事发。
然而,二人早准备好了吴富贵等人卖国的证据证词,足以以假乱真。
就是张璟这个明知内幕的人,看了也不得不承认,看来后来魏忠贤罗织罪状,并且证明东林犯法的各种“货真价实”的证据,其实也是有锦衣卫的造假传统基础的。
锦衣卫的造假能力绝对不差,想想朱元璋时候,大小政治案件不少,这里面除了一些确凿无误的证据,又有多少是被人授意制造的呢?
“自从前番陛下大婚见过国舅你,我便知道国舅本事不凡,今日见了这份心胸,便知一般了。”万炜大赞,而后皱着眉头对麦仁道:“还不快给国舅爷赔罪?”
“小人麦仁,谢国舅爷不记小人之过。”麦仁行礼拜谢道。
“免礼!免礼!不必如此。”张璟轻扶起麦仁道:“若是早知你是万驸马的人,一切也就好办了。毕竟,我和万驸马也算是有些交情了,不用在意这些事情的,对吧,万驸马?”
“额……对的,对的。”万炜愣了一下,连忙应和着。
心里面,万炜却是有些骂娘了,他哪里和张璟有什么交情,除了皇帝大婚时,两人在宫里见过一面,谈过赌坊和薛家赔钱的事情就没再联系了。
这样的交情,能有多深?
一下子,万炜又想到薛濂背后的薛家,也不知道薛家收到请柬怎么应对自己了。
既然说开了,那接下来也就好办了,三人相互客套一番,便按主客位置坐下来。
招呼了月儿、云儿前来换茶水,张璟便坐在上首,和万炜、麦仁攀谈起来。
毕竟,如果事情说开,万、麦二人就走的话,那双方可都有些失礼了。
“万驸马可真是生财有道,不仅掌着京城周边的利子钱,竟然连这烟花之所都有涉及,可真是厉害。”张璟吹了吹茶碗里的热水,喝了口热茶,感叹道。
“这也没办法啊,别看咱也是皇亲,可哪有张国舅的命,刚上任就赏了研发火器的差事,当时我也是整日在家闲得慌,便出去找了些生意干做,没想到运气来了,生意盘子越做越大了。”万炜七分真三分假的搪塞道。
张璟不说破的赞道:“这也不是运气,而是万驸马你的实力使然。”
心里面,张璟却是暗骂,果然从古至今成为权贵阶级,有了官方背景,捞钱手段都是一流的,从这万炜能有今天,便可看出来了,他还敢说是运气,真是无耻。
张璟知道,万炜成为老朱家的皇亲国戚前,是商人出身,大抵到了明朝中后期,公主下嫁多半都是商人子弟,原因便是这些商人,愿意为娶公主大手笔贿赂太监。
那些敢看着贿赂太监做娶公主的商人家族,的多半都是背地里有不少龌龊事,想靠个皇亲国戚身份当保命牌的奸商家族,而从万炜开赌场便看出来,这家伙天生就有奸商的家族基因传承。
在万炜成为驸马后,天生的商人基因,让他意识到极受万历恩宠皇亲国戚的身份,能让他做一些暴利违法的事情,而不受制裁。
而从古至今,什么行业最暴利?
当然是黄和赌!
至于毒,那玩意儿虽然罂粟从唐朝时就传来,但现在可没人去做鸦片鬼,所以没有穿越者开挂的万炜,自然没干。
否则,天知道大明有多少东亚病夫了,毕竟,只要能赚取暴利,敢贩毒的人绝对至多不少,就像那些私通建奴,千里迢迢送粮食兵器给野猪皮的大明商人,层出不穷的涌出一样。
而办赌场,最大的利润,那就是放利子钱,也就是后世的高利贷。
自古以来,敢放高利的要没个后台背景,这利子是万万放不得的,要不然钱收不回来,等着自己破产倒闭吗?
放利子这行当,讲究的是钱放出去,一定要能收回来。
若是觉得有收不回来的风险,那这利子是万万不能放的。
而要想对付那些借钱不还的老赖,只能采用暴力手段,威逼胁迫,可是这事情,没点儿背景,可是很容易吃官司的。
所以,万炜这皇亲国戚的身份至关重要,他仗着万历帝的恩宠,可是把京师除了东厂、锦衣卫这两个他听名字都心跳的所有官府部门的路子,全都打通了。
之后,从万炜刚开始有人赌博,输光了没钱借高利贷的单一渠道,到之后他嫌弃借贷成交量低了,主动派人去京师各家各户做推销员多层次贷款,万炜的高利贷生意是越做越大。
你敢要多少,并且有能力尝还,万炜都敢借!
当然,万炜可不怕你不还。
只要你不还,有抵押物的,那就把抵押物没收。
没抵押物,又还不上钱的,对不起,万驸马那就派人收房子收田。
有官府的人在,房契地契,收得效率十分高。
如果房子土地也不够还,那对不起,万驸马就收人。
收什么人,自然是女人!
毕竟,万驸马也是有青楼产业的。
当然,为了名誉,万炜在赌坊和青楼里,都是安排了代理人做的,韩三和麦仁就是他赌坊和青楼代理人。
一旦欠债的还不上韩三钱,家里有年轻漂亮的女人,就由麦仁出面,威逼利诱,卖身还债。
至于卖房卖地卖女人都还不起的,万驸马也不会让你还利息了,你的房、地和女人,早让万驸马收回借贷的成本了,剩下的能多收多少,都是赚!
这一波操作,玩得是滴水不漏。
万驸马的钱,赚得是数到手抽筋,名声在民间也没有什么污名。
可以说,他完全就是那种吃了借债人的皮,骨头也不吐,还会让借债人骂都不会骂,报复都不会报复的大奸商!
103、赈灾不力
一番闲谈,三人聊得愉快,看差不多到了时候,万炜便对麦仁示意了下。
“国舅爷,这是此番的礼品清单,请您过目。”麦仁起身,从袖口里拿了一张比较薄的红本子,递到张璟面前道。
“嗯?”张璟愣了一下,而后疑惑的看向万炜,虽然他府里还没管家,但这礼品清单交给府里下人清点便好,何必交给他呢?这有些不合规矩,失礼了。
谁知,万炜却对张璟的疑惑神情,抱之一笑,只是,这笑容看着怎么有些猥琐呢?
张璟见了一怔,暗道那礼单必有猫腻,便顺手接过麦仁送来的礼单,打开细看。
却见,礼单上第一列的礼品,便是婢女四女。
一下子,张璟便明白了万炜刚才的笑容,为何有些猥琐了。
抬头望向正站在万炜、麦仁身后的四名婢女,张璟心里不由赞道,果然是能被挑选出来,当礼物的女人,长得都很不错。
虽然那四女个个都不算是绝色佳丽,但也是上等之姿,放青楼里,就算被人买下当姬妾,那一个个价格也不菲。
再看下去,只见礼单上各式礼品价值也不低,什么金银玉器,几百年上千年的人参鹿茸,总之不少都是张璟前后两世只听过,而没见过的贵重东西。
看来,这万炜和麦仁,此番前来真是下了血本了,想来吴富贵他们被定了通虏罪,真是把二人吓破胆了。
就算万炜是老牌皇亲国戚,一旦证实通虏,也难逃一死。
毕竟,通虏就相当于谋反,老朱家可以容忍皇室成员干任何事,唯独谋反不行,只要坐实了,便是不留情面,严惩不贷。
万炜虽然知道他没通虏,但心里还是怕出意外,故而带了这些重礼来谢罪。
张璟很快便想明白这些,心中也是立马决定收下这样东西,有这捡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当然,吃相还是该有的,东西送来,也得客气婉拒一下。
“万驸马好大的手笔,这让我如何能受?快拿走!快拿走!”张璟手拿着请柬,不断推到麦仁面前,看似要还给麦仁,可是拿着请柬的手,却始终没松开过,真是有些贼喊捉贼的意思。
“世上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收回的道理?张国舅若是推辞退礼,那可真就不给我万某面子,不把万某当自家人了。”万炜嘴上如此说道,心里面,万炜也是骂张璟得了便宜还卖乖,真当他们眼瞎吗?
明明手拿着礼单不松手,还嘴上说不要,简直无耻之极!
不过,碍于情势,万炜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劝着张璟,站在张璟面前的麦仁也看得明白,随着万炜劝张璟。
如此这般,随着万炜和麦仁苦求他收下,张璟这才能勉为其难的将这些礼品收下来。
握着礼单,张璟看着麦仁,心里也是对着逼良为娼的人,没多少好感!
麦仁,麦仁!
不就是卖人吗?
做着皮肉生意,果然人如其名。
“国舅爷放心,这四女都是我年初山东受灾,我去难民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良人,最大的才十六,水灵着了。虽然才让醉花楼里的妈妈们训练了几个月,但琴棋书画和那方面的事情可都调教的有模有样了,就等国舅爷一一开鲍了。”麦仁露出一种男人都懂的笑容,猥琐的对张璟道。
那样子,直让张璟觉得就像前世那些会所的职业经理,要掏空你的钱袋大保健一样。
不过想想,麦仁可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即使是万炜的青楼代理人,可依旧是个大经理,只不过能让他拉皮条的,身份都不简单。
听到四女年龄,张璟转头又看向那四女,心里暗骂麦仁心黑,就喜欢趁人之危发财,这么小的年纪就把小女孩往火坑里推,简直不可原谅。
当然,张璟也无法指责,麦仁不买,其他青楼老板也一样会买,他们可比那些大户人家买奴隶更勤快的多,深知好货提前入手的道理,在朝廷赈灾没有完全准备好前,直接深入灾区,让灾民用他们儿女的价值,来换取生存的粮食。
“山东的灾情如何?”想到了什么,张璟又问道。
麦仁看了眼张璟,见他神色清明,不像是一般这种年纪的青年,见了这些美貌少女的急色模样,暗暗赞了一声。
听到张璟问话,摸不准张璟的脉,只能慢慢说道:“虽然朝廷从江南派来的赈灾漕粮到了,但依旧严重。”
“粮食到了还严重,这是为何?”张璟疑惑道。
“不够。”
“恩?怎么可能不够?江南那么多……”话语脱口,张璟意识到什么道:“河南?”
“正是!”麦仁应道:“贵州红苗未定,河南就近的四川、湖北等地,应用兵日久尚未罢兵。并无多少余粮,所以河南到山东的赈灾粮食,也只能靠江南供给,而河南、山东二地人口繁多,朝廷的运粮来得晚,自然不够分。”
闻言,张璟点了点头,同时又皱起眉头。
麦仁的话说得确实是对的,抛却张璟最痛恨的官商勾结,吞没赈灾钱粮外,山东、河南这两个人口大省同时出现旱情,仅仅凭江南支撑,加上明代行政效率低下,短时间内,江南的粮食肯定不能足够赈济灾民。
这并不是说江南的粮食不够,而是说运输力不行,江南到山东,走内河还可以应对,可去河南的话,就不行了。
而且赈灾又不能只赈一地,所以加上被贪墨,和中途消耗的,山东和河南短时间里,分到粮食肯定不够。
一下子,张璟就恨死了西南那些叛乱者了,若非他们,恐怕这场赈灾不会效果这么差了。
张璟可记得那场把孔庙差点毁得,波及大明数省的闻香教徐鸿儒叛乱,可就是以山东、河南二地为首的。
这里面,除了闻香教这白莲教的分支会蛊惑愚民以外,自然也有大明今年赈灾效果不好的主要原因,毕竟,百姓有饭吃,谁愿意跟着造反?吃多了撑得慌吗?
而赈灾不力,西南这些野心勃勃的土司,就有很大原因。
虽然自从万历帝平定播州杨应龙之乱后,西南安定不少,但背地里,还是时常有小的叛乱出现,而且如杨应龙这样的野心勃勃的土司依旧存在。
大明朝廷当然看得出来西南局势,所以在四川一直安排重兵,都多加防范,为的就是能在出乱子后,尽快安排剿乱事宜,这也是川兵战斗力在明末一直很高的重要原因。
而川兵主力,秦良玉的白杆兵,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不然,没有战事,没有朝廷钱粮兵械的主要供应,川兵早就和内地卫所一个德行了。
也正是大明这些年在西南的军事行动,导致西南可以抽调河南赈灾的粮食不多。
至于从河南以北的省份调粮,那也难,因为北方的多余粮食,早被抽调运到辽东,用于建奴战事了。
这样的话,自然就有一个后果,朝廷有粮食,却不能救援及时,最终闹出民变。
104、不是赌神的高进
见张璟一直眉头紧锁,麦仁以为是张璟嫌弃这些只是简单调教过的少女。
这一点,在这些达官贵人家里很寻常。
毕竟,这种识文断字,琴棋书画都精通的婢女,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门面。
若是调教不精,以后拿出去给客人鉴赏,那不是丢大脸吗?
因此,麦仁连忙道:“国舅爷尽可放心,我们醉花楼的妈妈们,调教姑娘厉害着咧!别看她们才学了几个月,但咱们醉花楼严格,放眼京城,绝对不比其他青楼出来的一般姑娘差,就是国舅爷任职军器局的高郎中,前段时间见到这批姑娘,还指名道姓要买几个了。”
“嗯?高郎中?”张璟听到麦仁言语,诧异道:“你说的可是高进那厮?”
“正是!”麦仁听张璟言语,明显感到张璟和高进不对付,心里也在嘀咕,不会他这给姑娘提高身家的话,戳到张璟的痛处了吧,真这样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当然,张璟自己也没想到,他只是对山东、河南的灾情思考过深,却能从麦仁口中听到高进的名字,不由得,张璟想着要深挖高进。
毕竟,青楼这种烟花之地,正是高进这些人常去的地方,说不得麦仁真有什么消息不是?
“麦老板,你和高进很熟吗?”张璟问道。
“也不算熟,只是这家伙赌输钱后,常常会来我们醉花楼里找如花姑娘。”麦仁回道。
“嗯?赌钱?如花?”
“是的。”
“你给我细细道来。”
“是。”
……
通过麦仁的言语,张璟知道了高进其他的一些情况。
原来,高进自小烂赌,却十赌九输。
若非他家族殷实,不然根本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这一点上,却是与张璟后世的赌神商业片的那位同名的赌神主角,完全不同。
而自到军器局任职后,油水不少的高进,赌起来更加疯狂,一有时间,就去京师各地赌坊赌钱。
赌输之后,高进就带着一股子恨气,去烟花之地,借酒消恨,用女人去怨。
随着高进去醉花楼的次数也不少,对于这类朝廷官员,花钱大方,特别对方还是东林大佬高攀龙的族人加弟子,麦仁自然殷勤招待,一来二去,他也就和高进相熟不少了。
当然,最让张璟注意的是这一个月多来,高进恋上了醉花楼的如花姑娘,时常留宿在醉花楼里。
也就是说,高进下次也很有很可能留宿醉花楼,想到军器局的私账,就被高进藏在靴子里,张璟觉得趁高进还在温柔乡里做美梦时,把他靴子里的账本偷出来,却是个好机会。
当下,张璟先是让屋里伺候的人出去,并且连万炜带来的家仆,也是一同要求出去。
万炜见此,猜到张璟也是有事要谈,便挥退了随行的家仆。
而后,便见张璟似笑非笑的对麦仁道:“我有一事,还需麦老板相助,不知麦老板可否帮忙?”
“这……”麦仁心里一怔,摸不透张璟的意思,刚问了高进情况,现在又找他帮忙,只觉得这事应该和高进有关。
眼神偷瞄了一眼身边万炜,见他后台面无表情,心里也是没底,麦仁只能应付道:“事情还得看国舅爷要帮的是什么忙,麦仁也只是升斗小民一个,能力有限,恐怕帮不了国舅爷什么。”
“其实这事情对麦老板来说小事一桩,就是我有件东西在高进身上,劳烦麦老板能安排一下,等高进下次去醉花楼时,帮助我寻我的东西就行了。”张璟说道。
说话时候,张璟也一直用余光,去瞥一边坐着的万炜,他知道,这件事情,也只有万炜这个大老板点头同意,麦仁才敢答应。
只见,自张璟问话时,一直老神在在的万炜,听到张璟所求,眼皮不由自主的挑了一挑,明显听出了张璟的话有猫腻。
以他今日见张璟说谎都不眨眼的初次印象来看,万炜知道,张璟必然说了慌,但无论张璟说什么,肯定是高进身上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这东西还必须得到不可,否则张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和他自己以及麦仁这两个不相干的人提及这些。
一时间,万炜也摸不清张璟想法,只能故作咳嗽一番,从身边的桌上,取来茶水,抿了一口,看着是来顺胸中岔开的气。
不过,注意到万炜动作的麦仁知道,这是暗示他喝茶看戏,坐山观虎斗,看清楚状况再说。
换而言之,不答应,也不拒绝。
反正如今是张璟有求于他们,只要他们做得不是太过分,一切都好谈。
奸商万炜,又一次发挥了了他商人的本质。
“国舅爷,高郎中毕竟是朝廷命官,这么做不太好吧?而且,高郎中虽然近日常来醉花楼,但偶尔也会去其他青楼,他来醉花楼的时间不确定,我也就没法子提前安排,做准备啊。”麦仁说和没说一样的搪塞道。
闻言,张璟瞥了一眼万炜,暗骂真是奸商。
当然,张璟打算求助时,便知道事情想要完本,不会容易的。
看来,只能再下点重药了。
张璟说道:“麦老板不知,今日我刚来军器局上任,便出了些事情,而这事情,对我羞辱太甚,我必须要找回些场子,还望麦老板相助。”
这话说出,麦仁依旧斜眼瞧着万炜脸色,张璟也和他一样,看着万炜,都等着他答话。
此时,万炜心里两难,看张璟意思,今天和高进起了摩擦,准备使点坏搞他。
也许是少年心性,受不了官场习性的缘故,万炜大概是明白了张璟想法,却也不敢直接答应。
张璟虽说是大明新进国舅不假,讨好他某种程度来说,就相当于讨好张皇后,有张皇后吹枕头风,这对于自己日后在天启小皇帝手下,得到更多的权势有利。
但是,张璟背景可以,而高进背景也不是太差,高攀龙毕竟是东林元老,若是张璟是要对付高进,那样的话,东林那帮人知道自己帮助张璟对付高进,肯定不会轻饶他。
在大明,若问皇亲国戚怕什么?
第一是锦衣卫,第二就是文官弹劾。
锦衣卫会要了他们的命,而文官的弹劾,就是锦衣卫被皇帝安排来对付他们的导火索。
试问,高进真有什么好歹,东林内阁在高攀龙的情面下,肯定会疯狂指使亲附东林的清流科道的言官们弹劾他的。
而万炜做了这么多年奸商,怎么可能没点黑料?
就算言官没有证据弹劾,但大明言官弹劾向来就不需要证据,只要有谣言,便能整死你。
毕竟,一旦皇帝决定查你,刑部和锦衣卫刑侦办案能力,可都不是吃素的。
所以,此刻万炜抉择,也是两难。
105、换个知根底的人
抉择了好一会儿功夫,万炜也没拿定主意。
眼看张璟都望着自己,知是不好再拿麦仁做挡箭牌,万炜便开口道:“张国舅不必心急,这事情急不得,麦仁是我的人,张国舅要他相助,我也不可避免牵涉其中,依我看,此事待我回去和麦仁商议后,再给张国舅满意的答复如何?”
“万驸马说的有理有据,自然是极好的,张璟自然同意。”张璟道。
“好!过几日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派麦仁前来给张驸马答复的。”万炜向张璟拱了拱手。
“那就多谢万驸马了,万驸马走好!”张璟同样拱手回道。
“再见!”
说完,万炜转身离去。
麦仁见此,连忙给张璟行礼道:“国舅爷放心,到时候小人定会亲自来告知国舅爷的。”
“嗯!”张璟应了一声。
随后,便见麦仁快步跟上出了屋子的万炜,叫上带来的仆人离开,只留下刚刚新进了张府,不知所措的四个娉婷少女,忐忑不安着。
望着万炜离开的身影,张璟心中安稳几分,万炜不拒绝,那就代表有戏。
至于万炜为什么这么拖着,用屁股去想都能想得出来,无非是想去调查他和高进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矛盾而已。
毕竟,刚才张璟和万炜的谈话里,已经说了,今天刚去军器局上任,就被高进羞辱,万炜得明白事情经过,再去考虑如何应对不是?
否则,他可就不是万炜了。
府外,万炜一脸凝重的在麦仁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驸马爷,咱们真要帮国舅爷对付高郎中吗?毕竟可是‘景逸先生’的族人和弟子,来头也不小咧!”车内,麦仁拉下车帘,小声的对万炜道。
“废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万炜听后,不耐烦的喝骂一句道。
“那驸马爷为何还这样,早应该下决心才是……”被万炜一骂,麦仁顿时语气弱了,轻声轻语道。
“不急,这事情还得了解清楚再说。”万炜摇了摇头道。
“怎么?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内情不成?”
“说不好还真有。”
“请驸马爷示下。”
“张璟是陛下亲令下旨,掌了火器研发的差事的,今日听他所言,貌似高进在其中动了手脚,这不是内情?”
麦仁一听,先是点了点头,而后突然醒悟道:“可国舅爷买时陛下亲令的,高进怎么会有这胆子呢?”
万炜闻言也是皱眉道:“这也正是我疑惑之处,总之,无论如何,你派人去军器局给我打听清楚才行。”
“是!”
马车缓缓行进,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留下阵阵马蹄脆响,遮盖了那车内的密谋。
而在张璟府邸院子里,在万炜、麦仁等人走后,也出了点小花絮。
“你们几个听好了,咱们张府是皇亲国戚,以后都要有自己的规矩,管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到了张府,就得按规矩做事明白吗?”
“是!”
……
屋外,传来一阵女人的训斥之声,张璟听到皱了眉头,连忙循声出去。
只见,云儿、月儿二人,正对着新进府的四名婢女,颐气指使的命令着。
“都干什么呢?在府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张璟大喝道。
众婢女闻声,连忙走到一边行礼,不敢回话。
张璟看了眼云儿、月儿,然后指着另外四女怒喝道:“你们进府都不少日子了,也和她们一样,不懂规矩吗?”
“老爷息怒!是婢子们错了。”云儿、月儿二人听后大惊,连忙认错道。
“算了,以后都注意着点。”张璟缓了下语气,又对那四女道:“这样吧,日后我的饮食起居就由她们负责吧,你们把其他地方管好就行。”
“啊!这不合规矩吧……”云儿、月儿大惊,他们故意恐吓这四个少女,还不是怕她们抢了自己的地位,没想到一番喝骂,竟然弄巧成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怎么?我选什么人照顾我,也有规矩吗?”张璟反问了一句。
云儿、月儿见此自是不敢反驳,只能应命。
张璟见此,又安慰那新来的四女道:“不管你们以前做什么的,如今入了我张府,就得按规矩办事,犯了规矩,我绝不轻饶。”
刚给了那四女萝卜,这会又来大棒。
一番套路,直把这四名少女吓了一跳,又喜又惊,连忙行礼回道:“是!”
看这些婢女的样子,张璟如何能不知道她们的想法?
张府新立,如果能早早成为他的得心婢女,等日后家业大起来,必然在婢女中身份不一般,起码也是家仆里的高层人士。
若是能得到张璟这个老爷的关爱,给个不要紧的妾的名分什么的,那就美了。
虽然张璟现在没成亲,家里缺个正妻女主人,但他们可没想过能做女主人,毕竟是皇后族人,皇帝陛下可能不管,但皇后娘娘能不管这个单独在外朝立府的族兄吗?起码也得挑选个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配张璟才可能。
想明白了这些,也就知道为什么刚刚云儿、月儿这两个女的要呵斥新来的四个少女。
无它,下马威而已!
见到可能来争夺利益的人,言语威赫她们。
然而,随着张璟的一番喝骂,彻底击碎了她们几率不大的梦想。
不过,张璟可没想有为云儿、月儿着想的意思,他是主人,二女都是仆人,主人需要为仆人着想吗?
明显,不需要。
当然,其实张璟今天这么做,并不是抓到机会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坦白来说,作为官仆出身的云儿、月儿,甚至看门的大宝、二宝兄弟,谁知道他们背后有没有其他人指使,特地分到府上为仆的。
这年头,什么狗血的清官父母被人陷害,害得他们被抄没为奴,而他们也是背景不一样的高官子弟,有不少大佬对他们关心有加的事情,显然是不会有的。
那种曲折离奇的身世,概率太低。
而张璟之所以用万炜给的四名婢女,去替换云儿、月儿,就是为了把这两个照顾饮食起居的亲近之人,隔离开。
至于万炜提供的四女忠心如何,张璟自然也确定不了,但有一点,即使她们在监视自己,也只是替万炜做的而已。
这可比云儿、月儿不知道替谁做的,恐怖得多了。
起码,张璟知道,万炜若是知道军器局的事情,绝对会大力帮他,就算安排眼线,也不会有太大的歹意。
可是,倘若云儿、月儿,背后有什么人,那张璟可就糟糕了,所以张璟宁愿知道自己的监视者,也不愿意让根底不清楚的人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