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都是混账!
却说姚宗文出了张府邸,便立刻派人联络在熊廷弼案子里,一同牵扯进去不能脱身的兵部左侍郎魏应嘉、右侍郎郭巩,御史冯三元、张修德四人。
他们五人都是当初弹劾熊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罪名的主力,而朱由校不想放过他们,也不顾朝廷“言者无罪”的传统,还是要因此贬谪他们,这是姚宗文等人不愿意,也很难阻止的。
而随着姚宗文的联络,告知他们有办法阻止皇帝贬谪他们后,他们便都去了姚宗文府邸,一番商议后,就出府而去。
这番举动做得并不隐秘,再加上他们的政敌东林党人,一直注意他们,眼见他们不在上朝的时候聚会,而且又是在他们东林党人全力对付那些其他党派的我余孽的时候,东林党嗯就明白姚宗文这些人心里,肯定藏了什么心思。
当然,任凭他们再去想,也没想过姚宗文等人竟然想对他们反戈一击,毕竟,在朝局这么明显的情况下,他们就没想过姚宗文等人还有什么反击的机会。
只是,很多事情从来不是那么绝对的。
两日后,乾清宫里,朱由校接受过叶向高等人推荐的老师先生们的知识教授后,便批阅奏疏了。
这几日里,送到宫里来的奏疏很多,此时那些奏疏都堆成两座如人高的山了,看得朱由校直皱眉。
对于批奏折,朱由校有些恐惧,但还是如机器人一样,每份奏疏都过目一遍。
好在那些弹劾臣子的奏疏,因为各党早有预谋的缘故,弹劾别人核心思想都差不多,只是他们的用词句式有些深奥,朱由校现在还不是很懂,但并不影响他知道臣子要怎么弹劾别人。
朱由校心里明白得很,这些奏折大多数肯定都是东林党人上书弹劾那些当初诬陷熊廷弼人的奏疏。
“进忠,奏疏司礼监的人都看过了吗?”想了想,朱由校便对身边的李进忠问道。
“回皇爷的话,奴婢都看过了。”李进忠回道。
“那些奏疏里还都是弹劾魏应嘉、郭巩、姚宗文他们的吗?”
“多数都是的。”
“嗯?多数?”朱由校很敏感的注意到了李进忠的话,饶有兴趣道:“莫非那帮外朝的人转了性子,群起而攻呢?”
“也不算是。”李进忠回了一句。
“那怎么了?”这话,却是又更勾起朱由校的兴趣来了。
“是兵部左侍郎魏应嘉、右侍郎郭巩,户科给事中姚宗文,御史冯三元、张修德几人,今日一日上书弹劾原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高进了。”李进忠看着朱由校神色道。
“哦?”闻言,朱由校眼睛一眯,不知再想什么道:“把他们的奏疏取来,给朕看看。”
“是!”
李进忠应声过后,便去那堆积成山的奏疏堆里,去找魏应嘉、姚宗文等五人的奏疏去了。
今天是李进忠在皇帝跟前值守,理应要告诉皇帝每份奏疏里的内容是什么,也要做到皇帝要找什么奏疏时,他必须要帮皇帝找到那奏疏。
虽然李进忠进了内书堂,识字多了,但文化程度依旧不高,好在司礼监的太监文书不少,能看的人很多,而像李永贞这样聚拢在他身边的有文化的太监很多,这也是他能在朱由校问话奏疏,不至于没法子应答的保证。
很快,李进忠在那奏疏堆里,翻了几下,便把朱由校要的五份奏疏,全部取出来了。
当然,这不是李进忠有多努力,才能找这么快,他找奏折的效率高,只是因为他事先早有准备而已。
自从进了乾清宫当差,平日里李进忠才不会这么麻烦亲自动手对这些奏疏分门别类了,一般都是叫李永贞等人分类而已。
对于那些外臣写的各种深奥的文言骈文奏疏,李进忠看着都头疼,哪会这么用心的帮朱由校分门别类?
而且,反正刚刚登基的朱由校,基本每本奏疏都看,他不是那些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想偷懒的皇帝,很多奏疏基本上后来都交给老太监处理,而他们自己只要稍微听听老太监的口述就行了。
至于李进忠早有准备,确实因为张提前打听清楚李进忠的当职时间,并且又提前给李进忠打过招呼,让他在皇帝老奏疏的时候,帮衬一下。
要不然,以姚宗文等人的水平,写个奏疏哪里需要两天,只要商量完,他们完全可以第二天就把奏疏送到宫里。
张是怕别的太监,特别是那位和东林党人交好的太监王安,看到姚宗文他们的弹劾高进奏疏后,寻着机会把姚宗文他们的奏疏给藏起来或者销毁,不让皇帝看到。
毕竟,这并非不可能,真是历史上,魏忠贤称霸朝廷就这么干过,让那些弹劾他的人,奏疏一辈子都进不到朱由校眼里。
因此,张不得不防,别到时候姚宗文他们都被贬谪了,朱由校还不去治罪高进,那张想搅混京师这潭水的希望,可就要落空了。
殿内,朱由校接过李进忠带来的五份奏疏,认真查看起来。
仅仅是看了第一份奏疏,朱由校脸色就不对了,只是,他没说什么,而是将那奏疏合起来,特地找了一个地方,压在桌案的另一个地方。
之后,朱由校又翻阅其他四份奏疏,如法炮制。
一旁伺候的李进忠见此,心知朱由校心里定然是生气了。
不过,心里面,李进忠想想也是,那奏折里面竟然直接说到东林党人雇人杀害客巴巴,深知客巴巴对朱由校而言是什么样存在的他明白,朱由校要爆发了,只是不知道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掺和进这事里。
“混账!都是混账!军器局那帮人真是混账之极,连火器都敢出卖出去。”
朱由校“啪”的一声拍案喊道:“今天他们敢卖朝廷杀敌利器的火器,明天他们是不是就敢把大明的江山社稷给卖了?”
这一声大喝,立马震住李进忠,还有在乾清宫里伺候的其他的太监宫女。
他们见皇帝大怒,连忙都低头跪倒在地,害怕他们这时候有什么不对,引起皇帝不满,最后惩治他们。
227、让张璟去查
乾清宫内,朱由校的骂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止,而听到朱由校的气息平缓后,李进忠心里明白皇帝消气,他也是这才敢进言。
“皇爷,龙体要紧!为了那些个贪官污吏,您可千万不能动怒,当心气坏了身体,不值当得!”李进忠连忙劝说道。
“哼!他们都敢把朝廷利器肆意倒卖了,朕还能不气?本来他们吃兵血,漂没军械制造的费用,朕已经忍了,就是简单的用抽离军器局作为惩罚。没想到他们现在还敢雇人行刺客妈妈,那就休怪朕对付军器局那帮蛀虫,这事情必须要彻查!”朱由校大怒道。
“对!该查!该查!皇爷说得极是!”见朱由校动怒,李进忠连忙附和着。
“进忠,你去内阁让叶相公他们拟旨,命工部员外郎张彻查军器局内部徇私倒卖军械之事,并追查杀害客妈妈的真凶,给我把军器局内部的蛀虫全部挖出来,至于其他不用他管。”
想了想,朱由校命令道:“人手的话就先从你手下的锦衣卫里调,还不够的话,让张去找骆思恭要人,或者自己想办法。告诉他,顺天府还有其他衙门都在查客妈妈的案子,朕这里没人调给他。”
“是!”李进忠领命道。
朱由校不傻,魏应嘉、姚宗文等人突然上这些奏疏,为的就是要利用军器局倒卖军械的事情做文章,进而反击东林党弹劾他们,使他们免遭贬谪。
不过,即使朱由校心里清楚这是姚宗文等人的计策,但还是忍不住去想他们奏疏里说的东林党人雇佣凶手杀害客巴巴的事情。
有着前番卢受的进言,再加上后来朱由校反思胡维霖和骆思恭在查案,真如卢受说得两人似乎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这些使得朱由校心里迫切想知道东林党人有没有参与。
而姚宗文等人奏疏语言的犀利,说得有模有样,言语直指东林党人,厌恶客巴巴,就滥用私权,把武器卖入民间,再雇凶手买入,然后用这些朝廷严禁的武器杀了客巴巴,这些都不得不使得朱由校怀疑。
这是主要的原因,其次还有朱由校暂时还没有想好真的治罪贬谪姚宗文等人,要让什么人接班他们。
毕竟,治罪他们好治罪,但小人替代他们很难,终究魏应嘉所任的兵部左侍郎,郭巩所任的兵部右侍郎还有姚宗文任职的户科给事中,都是朝廷权重的要职,朱由校实在不想贬谪他们,再让东林党控制的吏部选派东林党人出身的官员接任这些职务。
否则,若非如此,朱由校才只放出消息,拖着治罪,并未动真格的,不然的话,姚宗文他们有没有机会上奏疏还不一定了。
诸般原因之下,才使得朱由校明知魏应嘉、姚宗文等人上奏疏别有目的,但还是决定听他们的话,利用这机会,对付东林党人。
却说李进忠领了旨意,便准备动身,而朱由校想到什么,却是叫住了他。
“慢着!”朱由校喊道:“你带着魏应嘉、姚宗文等人的奏疏去内阁,告诉叶相公,若是他不答应,朕就下中旨查,到时候就别怪朕不留上次军器局事情的情面了!朕没反悔,是他们做得太过了!逼得朕不得不如此!”
“是!”李进忠不知道朱由校话里军器局还有什么事情,但懂得该做什么的他没多问,只是低头领命。
“嗯!若是叶相公听了话后,要来找朕理论求情,你告诉他,他来了朕也不见,除非答应朕彻查军器局内部。”
朱由校点了点头,又嘱托道:“你告诉叶相公,军器局之外的人,朕不碰,但这军器局之内的人,他们也不能再保!终究杀死客妈妈的兵器,是从军器局流出来的,就算魏应嘉、姚宗文他们奏疏里的猜测是假的,但于情于理,军器局倒卖兵器的蛀虫,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杀客妈妈的帮凶,朕不能看着这帮凶逍遥法外,特别他们还是朕的臣子,传了出去,这不是让天下人骂朕不孝吗?”
一口气,朱由校说了很多,李进忠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记事情还算灵光,记住了朱由校的话后,便出了乾清宫,奔内阁传旨去了。
当然,说是要彻查,但朱由校可没傻到要通过军器局,彻查整个朝廷。
毕竟,真要彻查军器局,那就和前番朱由校利用军器局的事情,逼东林党放弃弹劾熊廷弼一样了,一查查一窝,从军器局牵扯整个朝堂到地方的大部分文武,那样的话,江山社稷就乱了,朱由校肯定不会这么做。
这也是朱由校给张那种命令,还有给叶向高带那么多话的原因。
案子的一切,范围限定在军器局,要查也只查军器局内部的蛀虫,不能超过这范围。
如此,那些本来就是要被朱由校因为军器局抽离工部,被朱由校放弃的搞得要失业的军器局内部官吏,就算被一窝端了,朱由校也不用去担心朝堂失控。
至于为什么要让张去查,也是因为朱由校确定张会明白他给的旨意的意思,以及张值得信任。
毕竟,胡维霖和骆思恭都对东林党态度暧昧,朱由校可不敢保证顺天府和锦衣卫会不会秉公执法。
而选卢受的话,本来是他提醒朱由校胡维霖和骆思恭隐瞒事情,选他查军器局最好。
可是,朱由校知道卢受和东林党不对付,若是卢受查案之中,没领悟他的意思,直接带着东厂的人,把军器局的小猫小狗抓了,甚至还牵扯其他的当朝大员,那朱由校可要哭死。
终究,以东厂的传统,还有他们抓人可以,不经朝廷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的权利,朱由校是真感觉和东林有隙的卢受会这么干,所以就只能选择张这个既明白查案范围,可以确证没参与军器局倒卖军械的大舅哥来办这事了。
看着李进忠离去的背影,朱由校不由暗想,没想到,当初张要他彻查军器局内部,他没在意,与叶向高谈判中,也没谈这事。
现在事情绕回来,他竟然要主动要去做这事情,这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228、贼喊捉贼
李进忠见到叶向高等一众内阁阁臣后,便把朱由校的意思转达了。
叶向高等人自然不会同意原本已经答应放弃制裁那些在军器局军械上谋利的官吏的朱由校,现在又要严查军器局了。
虽然军器局里面,隶属东林党的官吏不算多,而且官职也不高,但终究是他们东林党的部门,即使现下已经被朱由校抽离了工部,可叶向高等人也不会说轻易舍弃他们的。
直到李进忠把魏应嘉、姚宗文等人的奏疏拿了出来给叶向高等人,又如实当着叶向高等人的面,转述了朱由校的话道:“皇爷说了,军器局之外的人,皇爷不会碰,但这军器局之内的人,也请叶相公也不能再保了……”
这两番动作,直接就让叶向高等人懵了,虽然他们心里清楚,自他们弹劾魏应嘉、姚宗文等人后,这些人肯定不会束手待毙,但他们就是没想到这些人的反击会如此得快!
“魏应嘉、姚宗文这些狗贼,分明是在打击报复。前番我们弹劾他们这些人无端诬陷熊经略,他们就上疏我们雇人买凶买兵器,杀害陛下乳母,陛下圣明聪慧之资,怎么会就看不出那些小人的计谋呢?”内阁辅臣刘一当先抱怨喊道。
而随着他这一喊,韩及其他阁臣纷纷响应,说着“皇帝不该听信谗言”、“他们都是朝廷忠臣,不会做派人行刺杀之策”的辩解言语。
众人之中,唯有内阁首辅叶向高,没有出言辩解,当然,他也没有阻止麾下其他阁臣的言语。
毕竟,叶向高是这些阁臣的上官,自然不会轻易发言,他要等其他人对李进忠逼问后,从李进忠的反应情况来判断情况,再做选择。
对面,李进忠看着对面一众辩解的东林党人,心里暗笑,往常你们弹劾别人时,都是一身正气,只要能打击对手,那就正确的。
未曾想,他们这次竟然又被死敌浙党那些人弹劾了,而且弹劾得那么犀利,搞得他们完全不好解释。
“各位相公们,你们和咱家说这些是没用的,你们要想陛下收回旨意,得你们亲自去找陛下商议。”李进忠对那些人说道。
果然,随意李进忠这一说,原本殿内坚持喊着“东林无罪、高进非贼”的人少得多了。
当然,对于李进忠说得亲自去找皇帝,他们也没当真,皇帝既然都对叶向高说这话,很明显是不会给他们机会商量的,说不得他们入宫求见皇帝,皇帝都不会接见他们,那他们到时候怎么和皇帝谈?
此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见到一名内阁的小吏进来。
那小吏进来之后,看到李进忠明显一愣,然后向众人简单行礼,便跑到叶向高身边,在他耳旁小声私语起来。
李进忠见这样子,心里也在嘀咕他们在做什么,不过他没敢去问,他可害怕内阁的人对付他,而其他的阁臣心里却清楚,一定是宫里出了什么情况,毕竟,这小吏可是他们联络宫里的人。
而听完那小吏的话后,一直没出声的叶向高,终于也不得不开口道:“请李公公回乾清宫禀告陛下,臣等领旨。”
这话,自然会引殿内其他阁臣的惊愕,只是碍于叶向高的身份,没敢立即反对。
闻言,李进忠笑道:“既然如此,那咱家就不在这打扰叶相公你们了。来人,咱们走!”
说完,李进忠转身,潇洒离开,一点儿也不脱离带水。
等李进忠走后,那帮内阁阁臣们便再也忍不住了,纷纷质问叶向高为什么要同意,其中尤以东林元老高攀龙的门生子弟最为活跃。
对此,叶向高回道:“若是不这么做,难道皇帝就不会下中旨派人去查吗?到时候我们如何应对?”
“说到底,这杀了客氏的凶器,出自军器局,咱们想保军器局,也不在理,而且皇帝如今正在气头,咱们想拦也拦不住,还不如同意他。”
“况且,皇帝让张那毛都没长齐的家伙查,能对我们东林有什么影响?皇帝都说了不查军器局以外的人,大不了,舍弃些人便是。”
说完,叶向高便招呼来刚才报信的小吏,让他把王安传来的朱由校在乾清宫说的话复述一遍。
不少人听到皇帝竟然真的相信浙党那五人的谗言,说他们雇凶杀人,简直都快气炸了。
他们自信查不出什么的同时,也是恨死了浙党那五个余孽,立马就又有不少人,准备奋笔疾书,好好上奏疏去弹劾浙党那五个余孽,准备为他们东林党找回场子。
而叶向高,在持笔写完诏书,让人送到乾清宫后,心里却是猜测这事情的结果如何。
军器局内部,应该查不出什么,即使查到某些东林党人私自倒卖武器,那也只是一个人的事情,应该和他们东林无关。
想到这里,叶向高就觉得前番朱由校查军器局谋利军械的事情很幸运,毕竟若是没那件事情,这次恐怕被牵连的人很多。
当张在府邸里接到李进忠传圣旨时,也是一脸懵逼,这怎么就查案了?
而随着李进忠解释,张才明白前因后果,心里也是在想真是造化弄人,这算不算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他从没想过只是想把水搅混,没想到竟然把他自己露出来,成为京师不少人的观察对象了。
这下子,张可得注意了,毕竟皇帝专门在顺天府、东厂、锦衣卫之外,让他去查案子,可见皇帝对他的信任。
本来,按理来说,客巴巴死后,张就该低调一阵,看看风向,再行事,争取能想个办法找个替罪羊什么的结案。
只是,随着朱由校这么一搞,不难想想,张之后的一举一动,肯定会让不少人惦记的,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看出他在客巴巴被杀一事上有疑点,那可就不妙了。
当然,现下让张最捉急的是他这个正经的雇凶主谋成了查案人,那让他怎么去查朱由校要的“杀人元凶”呢?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229、国舅爷会演戏吗?
自从成为工部员外郎,张也算是掌权日久,自然明白不好解决的事情,那就找人来想办法。
集思广益,老祖宗留下的解决事情的办法,当然要好好使用。
反正,只要有事情,就有解决的办法,只是你没想到,别人想到了而已。
当下,张便让赵进教派人,去把茅元仪请来了。
却说茅元仪被赵进教请来时,正在家中,用他能找来的有限的兵书,完善他的《武备志》。
赵进教进门打扰时,茅元仪还有些不满,毕竟自从张为他担保《武备志》会呈送皇帝面前后,他一门心思就是完善书了,任何人打扰他,他都不会喜欢的。
不过,在听到赵进教说是张邀请他过府叙话后,茅元仪也不敢怠慢,他把家中简单收拾下,又把《武备志》用油纸包好,放在身上。
明白了《武备志》可能是他仕途成名的关键后,茅元仪生怕这书突然没了,所以无时无刻不放在身边,就是睡觉也是压在枕头下面。
之后,茅元仪便坐上赵进教前来的马车,和他一起去张府邸了。
到了张府大堂里,就见到张笑脸相迎,刚想行礼,便被张制止,而后就被张拉到座位上,相谈机密。
张的这一番动作,可是把茅元仪感动坏了,虽然知道这是因为他的才华,张才如此以礼相待,但说到底,就是换一个皇亲国戚这么做,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张这一步呢?
当下,茅元仪又对张多了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忠心。
张自然不知道茅元仪的想法,他只是单纯的对有才能有名气的人,表示尊重和敬佩而已。
毕竟,他又不是全知全能,张明白,日后他如果想要有更大的发展进步,那么就必须依靠外力,而这外力,自然就是各方面的人才了。
因为事情让张捉急,他也没心思和茅元仪多说什么,直接就进入正题,把朱由校突然让他查案的事情告知,并且把他的担心也说了出来。
闻言,茅元仪也明白了问题所在,当即皱起眉头思索。
很快,想到了什么,茅元仪试探问道:“不知道国舅爷会演戏吗?”
“演戏?止生可别开玩笑,我现在都急死了,哪会去戏台子演什么戏。”张正在焦急的时候,忽然被茅元仪这么一问,登时懵逼道,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茅元仪见后笑道:“国舅爷误会属下的意思,属下就是在帮国舅爷想办法,不过这办法,还得需要国舅爷的演技才行。”
“什么办法?”张被茅元仪这么一说,登时被勾起兴趣道。
“很简单,既然陛下让国舅爷直接搅进这案子里了,那国舅爷索性就演一场查案捉贼的大戏,而且要把查案的声势搞得越大越好。”茅元仪回道。
“你开玩笑吗?我本来躲都躲不及这件事情,真要牵扯进这事情,谁知道会不会引火烧身,把我自己玩死?”张反问道,心里严重怀疑茅元仪这话的靠谱程度。
“确实,本来按理来说,这事情国舅爷就不该掺和进去,防止引人怀疑。可是,陛下这一道旨意,已经把国舅爷牵扯进来了,无论是国舅爷接与不接这旨,都有被人怀疑的可能。”
茅元仪缓缓说道:“若是国舅爷不接这旨,说不得旁人便怀疑国舅爷为什么不接皇帝安排的差事,莫非心里有鬼什么的,那样反而会让国舅爷自我暴露,与不打自招无异。”
“可若是国舅爷接了这旨,查案的时候因为明知主谋是谁,畏首畏尾,拖拖拉拉,那就极其有可能中途露怯,暴露自己,这也不好。”
“所以,在下思前想后,这时候就只有一条路子了,那就是国舅爷去查案,把查案的动静声势搞得越大越好,同时展露演技,向旁人展示您兢兢业业办案,但此案扑朔迷离,案情复杂,您即使用尽心力,但因为能力不足,破不了案的情况。”
“这样的话,就算最后您什么也查不到,但尽力了,恐怕就是陛下有所问责,也不会多惩罚您的。”
随着茅元仪的话说完,张听了,就觉得这家伙胆子真大,计策真是剑走偏锋,但听上去又似乎有一定的可行性。
不过,想了想,张还是有些狐疑道:“这么做真的可行吗?我现在安心做一个低调的皇亲国戚还来不及,你偏偏让我把声势搞大,这要引人怀疑,那可就不得了了。”
“应该是可行的!而且,国舅爷现下低调的话,恐怕也会适得其反,惹人生疑了。”茅元仪回道。
“这怎么说?”张反问道。
“国舅爷助熊廷弼、索薛家钱财、抽离军器局等事,市井之间,皆有传言。属下虽不知这些事情是否全和国舅爷有关,但即使无关,在外面传得这么玄乎的情况下,倘若突然之间国舅爷循规蹈矩,说不得还真引人怀疑。”茅元仪试探顺道。
听了这话,张登时皱起眉头,这些流言他也听到过,心里也在想着是谁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对方亲身经历一样。
按理来说,这些事情,朱由校应该最清楚,但很明显这位皇帝没那么闲的去传这些事情,所以极其有可能是皇帝身边的人传的,毕竟,别看宫闱禁地,插翅难入,但皇帝身边,有时候也难有自己的秘密可言。
不过后来想想,他做的这些事情,都不是单独干的,能传的源头太多了,所以就没在意。
可现在经过茅元仪这么一说,张也是不得不注意起来。
的确,虽然说他干的事情,旁人听过却没证据证明,但这并不代表旁人不会相信。
相反,无论古今,有很多人就信任这些流言,甚至事主和传播谣言的人自己站出来辟谣,他们还是愿意相信谣言,而认为事主和传播谣言的人改了口风,是因为受到威胁恐吓和收买这些。
倘若他真的突然低调下来,说不得还真会被人怀疑他出了什么事情。
况且,就算别人不怀疑,知道自己全部事情的朱由校,看他突然这么低调,会一点点都不怀疑吗?
一瞬间,张觉得,他好像已经进退两难了。
230、借不会破案的人破案
大堂里,想了想,张有些沮丧道:“若是按你这么说,那我现在岂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吗?低调做人,不掺和这案子会被怀疑,不低调拖延行事,查不到凶手也会被怀疑,这般看来,恐怕到时候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确实如此,所以才需要国舅爷去演戏,而且要演得足够逼真,搞得声势越大越好。”
茅元仪回道:“试想一下,一旦国舅爷接了陛下圣旨,于京师大查凶手,旁人见了谁会去怀疑国舅爷是幕后主使,恐怕心里都在嘀咕,他们不要被错当犯人抓了吧?毕竟,谁会想到陛下委任的缉拿杀了客氏的凶手之人,正是此案的幕后主谋呢?更别提让他们怀疑国舅爷了。”
闻言,张不由点了点头道:“这么看来,你说得确实是有几分道理。”
心里面,张也是不由不赞一句茅元仪这一招运用人心的功夫,确实是了得。
首先,既然皇帝朱由校都不怀疑他和客巴巴的案子有牵连,委任他查清案子原委,找到真凶了,其他的人,绝大部分恐怕都不会也不敢去怀疑张和这事情有牵扯了。
毕竟,你敢怀疑张和客巴巴之死有关,那不是质疑皇帝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吗?
而且,以张的身份而言,有谁会去质疑皇帝的大舅子?
况且这些人不清楚客巴巴对朱由校的重要性,恐怕他们也担心,就算是他们真的查清了张的罪,除非皇帝必定要张死,否则按照《皇明祖训》来定罪,张还不会被处死,事后说不得还会引来起来皇亲国戚的针对,那就得不偿失了,试问到时候还有谁会怀疑张?
若是一个不好,张反告你诬陷皇亲国戚,到时候不止是皇帝不容你,连皇后也容不得你,这就连那心里有怀疑的小部分人,也不敢去怀疑张。
故而,若是张正大光明,声势浩大的带人索拿京师不法,寻找凶手,可能还真的没什么人敢去动张,就是有所察觉怀疑,说不得也担心会被打击报复,从而人云亦云,随大流的认为这事情是不可能的。
想明白这些,张这才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止生大才,我不得不服!”
“国舅爷妙赞了!不过些许小事尔,不足挂齿!”茅元仪回道。
“值得的!值得的!止生不必谦虚。”张回应,而后又皱眉道:“不过虽然有了办法,但这如何大张旗鼓,壮大声势,却也难为,不知止生可有高见?”
“属下记得,国舅爷说过陛下让国舅爷可自行招募人手查案?”茅元仪并未立即回复,而是反问道。
“是的,怎么了?”
“既然如此,那依属下看,这壮大声势,便可从此处破局。”
“怎么破?”
“敢问国舅爷可曾想过去何地借人手查案?”
“嗯……其实不瞒止生,本来我并不想查此案的,所以也没想过借人这事,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想也只能去锦衣卫借人去了。”
张回道:“毕竟顺天府、东厂、锦衣卫,其实我都不熟,但现下三者都在查客巴巴之案,而锦衣卫人手最多,又有陛下圣旨,相信能从骆思恭那里借来些人手。”
听了这话,茅元仪摇头道:“国舅爷,此事不可!甚至不仅锦衣卫不可,就是顺天府和东厂,国舅爷也不可去借人。”
“怎么了?为何不可?”
“很简单,原因有三。”茅元仪说道。
“其一,顺天府、东厂、锦衣卫,三者都是此番侦缉客巴巴被杀一案的主力,都想第一个抓到元凶,向陛下复命,又怎么会愿意抽出多余的宝贵人手给国舅爷呢?”
“其二,就算是国舅爷手中有陛下的圣旨,三者不得已抽调人手供国舅爷麾下听用,而这首先一点,他们会抽调给国舅爷的人手,一定不会多,这样的话,绝对达不到国舅爷要大张旗鼓寻找凶手的目的。”
“其三,三者的人手到了国舅爷手下,难道国舅爷就能安心使用吗?且不说这些人来了,会不会接到三者高官的暗示,传递我们搜查的情报?”
“就算是他们没有接到上面暗示,偷取我们的情报,但以这些人多年以来从事侦缉的经验来看,若是国舅爷在查案途中,戏演得不好,出了纰漏,露了马脚,被他们发觉异样,或许顺天府那群捕快不敢出言,但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子,可不一定会怕国舅爷。”
“要知道自二者建立以来,被他们整倒的皇亲国戚和王公大臣可不在少数,内中不怕国舅爷和皇后殿下的大有人在。再加上二者还有不少人能直接进宫面圣,要是他们直接去陛下处告状,那可就出大麻烦了,故而,为了安全起见,属下并不建议国舅爷去这三处衙门借人手。”
随着茅元仪滔滔不绝的说完,张顿时被惊醒,犹如醍醐灌顶一样,他倒是真没想过,这里面会有这么多门道。
不过,茅元仪说得不错,借顺天府、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手,确实是要小心,要是一个粗心大意,他们可就是悬在张脖子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会要了张的命的。
想通这些,张松了口气道:“差点大意了,要不是有止生提醒,我说不得就要栽在这上面了。”
说完之后,张又皱眉道:“只是若是这样的话,那我该去哪里借人手?京师查案的地方就这些人,我也不能变出人手啊!”
“其实,京师的人手可多得是,只是国舅爷没想到罢了!”闻言,茅元仪语带深意道。
听了这话,张立即不淡定道:“止生有计策,但且直言,不要再卖关子了。”
“是!”茅元仪拱手道:“其实,国舅爷既然明知道杀客巴巴的人是谁,那查这案子,又何必去找那些会破案的人呢?这岂不是多此一举,自找麻烦吗?故而,要借人,属下觉得,得借京师里那些不会破案的人破案!”
231、请旨借兵
“借不会破案的人破案吗?”张闻言,有些狐疑道:“这靠谱吗?”
“对别人来说,不靠谱!但对国舅爷来说,非常靠谱!毕竟,别人查案,不知道凶手,自然要找精于侦缉的能手,可是国舅爷不同。”
茅元仪说道:“对知道案情始末的国舅爷来说,您压根就不想要人查清楚案情真相,只是想把查案子的声势搞大而已,既然这样,那借不会破案的人来帮您破案,岂不是安全而无患吗?”
“就算查案时候,他们发现国舅爷暴露出什么,可这些人多半也会不以为意,甚至想到什么也不敢说出来,因为被借来供国舅爷的他们,只是想安心听命混差事做事而已,不敢掺和进其他事情,甚至于这些人只要国舅爷肯花银子,有陛下的圣旨在,他们敢在京师为国舅爷行凶,亦或者是没有任何证据,只要国舅爷说对方是凶手,他们就敢没有证据就把那替死鬼击杀。”
说到后面,茅元仪眼中闪现一抹凶光,但张不以为意,因为他听出了茅元仪话里背后的意思,可以利用那些不会查案的人,为他找到替死鬼,了解杀了客巴巴的麻烦。
确实,如果用那些不会破案的人查案,那这案子的定性不就基本上是他张一个人说的算?
到时候,只要是事先找好替罪羊,再准备好栽赃嫁祸的证据,然后想办法让替他查案的人不留活口什么的,那这客巴巴的案子不就皆大欢喜的解决了。
明白这一点,张再无二话,当即心里就确定要按照茅元仪的话行事,毕竟,千好万好,都不如有人能替他顶了杀害客巴巴的罪。
而只要有了这一点,其他什么的对张而言就都无所谓了,因为张实在是担心朱由校会知道客巴巴被害的内情,有着真实历史上朱由校对客巴巴的宠爱为鉴,张可不敢保证朱由校会如何愤怒的对他,所以还是早点找个替罪羊,解决这事情最好。
至于茅元仪话里可以人多可以借人的地方,张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不过,张还是问道:“却是不知止生所说的京师借人手的地方是何处?”
闻言,茅元仪回道:“回禀国舅爷,京师里能借兵的地方有两处,却是不知道国舅爷要选哪处了,亦或是两处都借。”
“两处?”张一愣,然后说道:“具体哪两处,请止生明言!”
心里面,张也在怀疑他是不是想错了,怎么会有两处?
“是!”茅元仪回道:“属下想说的这两处地方分别是五军都督府,以及御马监。”
“御马监!”张脱口道,而后很快明白了什么,莞尔一笑。
并不是他没猜对茅元仪想说的是什么,而是张少猜了,确实,京师里面能接到人手的地方,不只一个五军都督府,还有御马监也可以。
其实早在茅元仪说了张要借的人手特征后,张就猜测出茅元仪是要他借京师之兵了。
没错,也只有京师之兵,人手在京师最多,而且这些大头兵,借来后也不敢有什么猜忌他的心思,只会按他的吩咐办事,甚至于,张给的钱足够,不乏会有大头兵会按照张的意思,帮他杀人。
只是,张只想到了五军都督府这一京师最多的兵马所在,却忽略了内廷之中,同样有一处人马不少的御马监。
对面,茅元仪不清楚张脱口“御马监”的意思,但还是说道:“属下所想的就是从这两处地方借兵,不过,虽然国舅爷有陛下的圣旨,可便宜借人手,但属下以为,若要前去借人马,国舅爷还需要亲自去宫里,向陛下再请一道旨意为好。”
张自然知道茅元仪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就是止生不说,我也明白其中干系,借兵之前,肯定要向陛下请旨,否则,纵然我有那份便宜借人手的旨意,恐怕五军都督府和御马监的人,也不敢借兵与我。”
茅元仪听后道:“国舅爷知道就好,此事不宜心急。”
“嗯,既然如此,我便立即进宫请旨吧,止生在府里可自便,我让赵进教安排好止生。”张说道。
“国舅爷忙您的便好,属下的书尚在完善,也要赶回家去编撰。”茅元仪道。
“好!那我让赵进教安排人送你回家。”
之后,张便让人准备车马,送他和茅元仪分别去宫里和茅元仪家中。
到了乾清宫里,见到朱由校时,他正在批阅奏疏。
一番行礼后,张便道明了请旨借兵的来意。
“借兵?”果不其然,和张想的一样,朱由校听到他要借五军都督府和御马监的兵当查案人手后,十分狐疑的看着张道。
“正是!因顺天府、东厂、锦衣卫都在查案,臣想来他们也抽调不了太多人手,故而才斗胆向陛下进言,借五军都督府或者御马监的兵马一用。”张向朱由校低头行礼道,言语之中,不自然的有些惶恐。
这不是他在伪装害怕,从而让朱由校当下警惕,实在是因为从张提借兵后,他是真的感觉到这位大明天子,对于张提借兵有一股刺进心底的杀机。
不过,这也不能怪朱由校,这是皇帝的本能反应。
任何皇帝,听到臣子借兵,特别是这个臣子还是外戚时候,不可能不起疑心的。
因为朝廷的正规野战兵马,可不是顺天府的捕快,和东厂锦衣卫的番子,捕快和番子就算让有野心的人掌握,也不会动摇朝廷根基,但正规野战的兵马,让有野心的人掌握,那可就不得了了。
而这也是张和茅元仪都认为要再来朱由校这里请旨的原因,就是怕皇帝疑心猜忌。
不然的话,说不得,张今日用朱由校允许便宜借人的圣旨借到兵了,说不得明日便有其他言官上疏张居心叵测云云,所以,为了避免被朱由校猜忌起疑,张要借兵,必须要进宫一次,请旨才行。
况且,若是没有明确的调兵旨意,仅凭张那便宜借人的含糊不清的圣旨,五军都督府和御马监的人,估计也没人敢借给他。
232、斗胆借熊廷弼奏疏一观
乾清宫里,一时间陷入寂静,这份寂静,甚至使得在宫内伺候的太监宫女,都不敢有一丝喘气声。
朱由校看了张半天,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反正他眼神中的不明目光,盯得张心里直发毛。
过了好半会,朱由校才说道:“兵,朕不是不可以不借给你,但是,你得给朕把杀客妈妈的凶手找到才行,否则,若是徒劳无功,朕定然饶不了你。”
听了这话,张大喜谢道:“臣谢陛下隆恩!陛下放心,臣必然找到凶手,为陛下报仇!”
“嗯!”朱由校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最靠近身边的一名小太监喊道:“你去把刘时敏找来,让他速赶来乾清宫。”
随着那小太监领命而去,乾清宫里,顿时又陷入一番寂静,张也不敢多说话。
这一次,倒不是因为朱由校猜忌的原因,而是因为张不知道该和朱由校说什么。
他想告退,可是朱由校虽然口头上答应,但没有具体的圣旨下来,他明显还不能告退,按张想法,朱由校估计是要让刘时敏过来替他拟旨。
故而,张只能等着。
偏偏,张没话说,而朱由校却也是不说话,这可让张郁闷得很。
心里面,张也在纳闷,按照他对朱由校的熟悉程度,这时候两人没了借兵的尴尬,少年天子应该会成为话痨和他闲聊才是。
毕竟,深宫之中,敢把朱由校当朋友聊天的人,可没有几个。
这时候朱由校不说话,那就真的很奇怪了。
就在张等得心里有些慌了的时候,朱由校却是突然开口道:“熊廷弼奏疏里说京营兵多数不堪大用,让朕多给些日子,让他选够精兵五千,以备战用,你马上查案也要用到京营兵,他们不会碍你的事吧?”
闻言,张知道朱由校对他还是足够重视的,刚才没说话,恐怕是最近京师的事情太多,他处理奏疏时间不够,就比如这现下关乎边疆安危的熊廷弼安抚辽东的事情。
想到熊廷弼越早去辽东越好,这样不会给王化贞那小人得志的机会,张觉得这事情他必须要掺和一手。
故而,张并未立即回答朱由校的话,反而行礼问道:“臣斗胆,想向陛下借熊经略奏疏一观?”
朱由校闻言,明显有些诧异,脸色有些愠怒,毕竟,你不答皇帝的话就算了,竟然还敢主动要看奏疏,你当你是谁了?
不过,想到自从认识张后,张无论是在政治军事上,种种令人惊讶的想法观点,朱由校最终还是忍住气,决定让张看。
“把这本奏疏递给国舅。”朱由校对身边伺候的另一个小太监命令道。
那小太监行了一礼领命,而后毕恭毕敬的把奏疏送到张面前。
张恭敬的接过奏疏,而后细细看了一遍熊廷弼的上奏。
虽然张后世便知道晚明的京营兵,已经腐化到极点,但熊廷弼奏疏里提及的挑选京营兵的真实情况,还是让张感到震惊无比。
因为熊廷弼竟然在十余万京营兵里面,愣是只能挑出不到三千的可堪一用的兵马。
而且,按照熊廷弼所说,这些精心挑选出来的京营“精锐”,最多也只能用于守城。
如果想让他们出城与敌野战,或许对于普通军队,他们还有一战之力,但若是让他们对阵建奴的精锐,必然一击即溃,如鸟兽散。
这说得真是超乎张的想象,毕竟,虽然建奴兵马实力厉害,但张可不认为建奴兵会强得离谱。
螨清在后世一直过分夸张他们祖先对阵明军的战果,就和后来侵华日军为了巩固士气,也在刻意隐瞒他们在战场的兵员损失一样,建奴如果真的如他们鼓吹的那般无敌,那为什么真实历史上他们的人口一直没有太大增长呢?
不要用什么建奴发展的时间短来掩饰,毕竟建奴内部,真正的通古斯野猪皮少得很,他们多数都是融合了建州的各民族人成立的新种族,这其中,自然也有甘愿融入胡人的汉奸。
甚至于,建奴一直在抓其他民族的人做炮灰,来弥补军队的损失,可就是这样,建奴的真实人口增长一直缓慢,甚至于有时候还在下降。
究其原因,只能说建奴在掩盖他们的损失,他们厉害是厉害,但不会说在此时正面硬肛,能虐到关外到哪里去。
否则,努尔哈赤又何必每一战都要挖空心思搞那么多阴谋诡计?
建奴真要是无敌的话,那直接在反叛大明初期,每一场都硬碰硬呗,何必玩阴谋诡计这样麻烦事?
他们真正能对明军有压倒性优势的时候,也只是崇祯中后期,三顺王把火器技术带到螨清,弥补了他们的短板,再加上大部分明军在没钱的崇祯手里开始各种烂透的缘故。
不过说来可笑,那些烂透的明军,投降螨清后,可以毫无顾忌的抢钱抢粮,有足够钱粮供应,战斗力是直线上升,后来都成了螨清夺了天下的主力了。
想到熊廷弼可是让努尔哈赤爱过亏,气得牙痒痒的主儿,也不怕建奴,想来他不会因为害怕建奴,从而故意贬低京营兵的实力,只能说他说的应该是事实。
所以,以熊廷弼的话作对比,张想来,这不是说现在的建奴兵战力有多超神,只能说现在这些的京营兵太垃圾,早就腐败的烂透了而已,
想到这里,张不由想到真实历史上,广宁失陷时,熊廷弼手中有兵,却为何不敢去博一博那反败为胜的机会。
抛除其他的因素,熊廷弼宁愿退兵也不敢进攻,恐怕有很大的原因,是他手中的主力就是这些朱由校选给他的京营兵。
熊廷弼根本没有把握靠这些京营兵,能反攻建奴成功,而若是不能反攻成功,那整个关外的局势会更烂,所以他只能护送百姓退兵,因为这样,还能为关外明军保全几分实力。
这般看来,恐怕,京营兵腐朽烂透了,也是真实历史上,大明中后期,京营兵从未在各大战役里出现踪迹的重要原因。
233、唯你是问
现下,张知道,最要紧的事情,是得想办法用最快的时间,补充足够数量的熊廷弼需要的兵马,让他去辽东。
故而,张对朱由校行礼道:“启禀陛下,臣以为熊经略是百战之将,于兵事一道,自有见解。而如今辽东情形,最需要如熊经略这样的干臣能吏去收拾烂摊子,所以万万不能再耽搁,既然熊经略说京营兵不堪大用,挑选一轮兵员不足够他需要的兵马数量,那不如从其他地方,抽取一部精兵,与熊经略所挑精兵合为一部,让他们随熊经略,往赴辽东,最为适合现在的情况。”
张说这话,着实有些出乎朱由校的预料,他本来以为张只是对他即将查案所需要的京营兵有兴趣,没想到他却依旧是对辽东目前的兵事战局感兴趣。
当然,张这一点,朱由校并无不满,相反很欣赏,毕竟,若是这种时刻不忘国事,无时无刻都想着如何帮他分忧的臣子多一点的话,那些只会弹劾其官员的臣子少一点的话,这朝局明显会更好一些。
不过,朱由校很明显不知道,张只是想让熊廷弼早点去辽东,不让历史悲剧重演而已,所以故意顺着熊廷弼的话说的,现在的张,可还是对京营兵真的腐朽烂透了,还存在着一些怀疑了。
“你说得是有些道理,确实,熊廷弼去辽东赴任,不能再拖延了。只是,京师就只有京营而已,其他哪还有什么兵马可以够熊廷弼选择?而再从其他卫所调兵入京,先不说那些卫所兵会不会符合熊廷弼的要求,就是他们能不能快速赶来京师,那还有问题了,除非,你想让熊廷弼就地在京师征募兵马?”朱由校问道。
“臣当然不会干就地募兵的蠢事,臣的意思是京师还有一个地方有精兵,陛下完全可以让熊廷弼去那里挑兵。”张回道。
“还有兵?”朱由校惊讶脱口道:“在哪里?你说。”
“其实臣今日见陛下时,已经说了。”张没有直接回话,说了个谜题道。
闻言,朱由校皱眉细细思索,而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道:“你是说御马监吗?”
“正是御马监!吾皇圣明!”张刻意的行礼恭维道。
“行了!突然恭维朕,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也想要御马监的兵吧?”朱由校一听张竟然恭维他,顿时就觉得有诈,凶了他一句道。
“吾皇圣明!臣的心思都被陛下猜到了!”张不避讳的又恭维道。
确实,张是真的想要御马监的兵的,只是因为,无论京营兵到底有没有腐朽烂透,但他们肯定不如御马监的兵马精锐。
这不是假话,因为张清楚记得,真实历史上崇祯中后期,没钱的崇祯从京师派出的兵马,只有御马监这支内廷的兵马,战力惊人,取得不少战绩,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们人手太少了。
朱由校可不知道张的心思,但他也清楚,御马监的兵肯定比五军都督府的京营兵强。
这倒不是朱由校看熊廷弼的奏疏认为的,只是中后期明朝皇帝的共识,否则,若不是清楚京营兵战力堪忧,真实历史上晚明的重要战役,怎么会不抽调京营兵参战?
要知道,连御马监这支内廷控制的军队,也抽调过兵马参加过万历三大征等战役。
唯独,只有京营没派出过什么兵马,参加过什么重要战役,能看到他们影子的无非是又被派去修什么京师附近的工程,或者是被王公大臣们使唤到家门奴役去了。
这其中的原因,只能说皇帝都不敢保证拱卫京师的京营精锐,能不能拉出去参战。
而若是京营兵腐败的本质暴露,那么极有可能会出现不可预知的大乱子,所以为了不被验证出京营兵的战力,后期明朝皇帝宁愿让京营兵一直养在京师,做做样子,也不让他们参战,这样起码还可以告诉世人,大明京师一直是由数量不少的“精锐”的京营兵拱卫的。
张这般想着,乾清宫外便传来脚步声,接着便看到刘时敏走了进来,向朱由校行礼。
参见完毕,朱由校也不废话,对刘时敏道:“时敏,你即刻在乾清宫里,拟两道旨意。一道给辽东经略熊廷弼,若是在京营之中选不到足够的兵马,就让他去御马监选,另一道给御马监太监胡良辅,令御马监上下全力配合熊廷弼,不得有误。”
“是!”刘时敏领命,而后便在其他小太监的帮助下,草拟圣旨。
御马监归属内廷,不归外廷管,让他们做事,自然全凭皇帝意思,圣旨也不需要内阁同意,因为内阁根本没有权利指挥御马监,这也是皇帝一直珍爱御马监,同时也十分清楚御马监战力的原因。
当然,御马监之所以战力比同在京师的京营兵强,原因自然就是他们隶属内廷,而内廷兵马,皇帝时刻盯着,也没有太监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奴役兵卒,甚至漂没兵血,故而御马监兵卒不缺钱不缺粮,训练也足,自然十分有战力。
至于给熊廷弼的旨意,自然是要告知内阁的,不过想来内阁那些人,经历这么多事情是不会不同意的。
待这两道圣旨拟完后,朱由校让人按照大明该有的审核模式审核,而后火速出宫宣旨。
而待熊廷弼那边的问题解决完,朱由校放心心思,这才看向张道:“时敏,再拟两道旨意,分别给五军都督府和御马监,让他们抽调人手,帮助张国舅调查客妈妈被害一案。嗯……具体的话,让五军都督府出三百人,御马监出一百人吧!”
说完,朱由校便对张道:“这下子,如意了吧?不过人给了你,你必须给朕把凶犯找到,否则,唯你是问!”
张闻言大喜道:“臣谢主隆恩!”
一旁,刚刚拟完圣旨的刘时敏,惊讶的看着张,生怕自己听错了。
陛下,竟然要借兵给张?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难道陛下不知道他是外戚吗。
234、祖制是死的,人是活的!
回过神来的刘时敏,自然觉得皇帝的话,有些不合祖制。
故而,刘时敏行礼进言劝诫道:“陛下,此举有违祖制,就算是为了查客夫人被害一案,也怕是不妥,会招惹外朝非议吧?”
听了这话,朱由校当即脸色不好,但并未出言反驳,毕竟以张的身份而言,让他掌兵,哪怕是几百兵,也都是真的违反了祖制。
大明开国初,太祖皇帝便确立了抑制外戚实权的策略,即“外戚不典军政”。
不过,毕竟是外戚,和老朱家有亲,自然也不能什么也不给,所以可以按照“恩泽”给外戚封个没实权的封爵,再另加钱粮赏赐,以示恩宠,给外戚家族荣华富贵。
当然,大明也不是没有外戚掌实权的例子,只是少而已,朱由校自然也知道几例,而他也清楚刘时敏也该知道,但碍于身份,他朱由校不能既当主角又当裁判的说出来而已。
一旁,张眼见自己功成,却被刘时敏碍事,心里自然不爽,而朱由校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让他知道不把刘时敏这个碍事的解决,那他今日就别想借到兵。
登时,张对刘时敏道:“刘公公,此言差矣!祖制是死的,人是活的,自太祖皇帝以后,我大明历代先帝有谁没有违反祖制的?恐怕就是刘公公如今能为陛下草拟诏书,这也是违反祖制吧?我可想不出为什么刘公公自己都违反祖制了,竟然还敢说别人也违反祖制,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你……”刘时敏被张这么一激,手指着张,脸色涨红的说不出话来。
眼见刘时敏这样子,张喝道:“你什么你?难道刘公公觉得你的位置没违反祖制吗?那可真是奇了,我怎么记得开国初,太祖皇帝在金陵的皇宫里,铸造了一块铁牌,置于宫门中,上书禁令:‘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敢问刘公公,我说错了吗?”
“……”刘时敏闻言,心中更添无数怒气,也有万千言语想要发泄,却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碍于张的身份,刘时敏也不敢被逼急了撒泼,张口斥骂张,否则必然遭到皇帝和皇后在宫里的针对。
所以此刻的刘时敏,真是满肚子都是气,却愣是什么都不敢发出来,差点要气炸了他。
见刘时敏如此模样,张知他无话反驳,便又继续说道:“我受为了调查客夫人被害一案,借京师兵马查案又怎么了?如今顺天府、东厂、锦衣卫,都在四处遣派人手查案,也调不出什么人手给我,莫非刘公公能找到人手交给我吗?若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可真是愁死没人了。”
朱由校见此,怕刘时敏又有反复,也跟着插话道:“时敏,莫非你真有人可以借给国舅吗?”
“皇爷,奴婢哪里有人啊?”刘时敏苦着脸道,他又不是管着东厂、御马监那些番子和内廷禁兵的大太监,哪能有人借给张。
“既然这样,那你也别在这给朕拖沓了,查找杀害客妈妈的凶手要紧,速速拟旨吧!”朱由校命令刘时敏道。
“是!”刚刚被张一顿言语,还不了嘴的刘时敏见此,知道他根本辩不过张,因为他自己都是违反祖制的人,所以只能呐呐的领命。
很快,又是两道旨意,便在刘时敏手中完成,在朱由校的示意下,刘时敏都交给了张。
而后,朱由校带着莫名笑容的又唤来一个在乾清宫伺候的太监,耳语了几句,便派他陪张去内阁,张错愕一下,也不敢反驳,便随着那太监离开乾清宫了。
不过,张自己是拒绝去内阁的,毕竟,他可不想和叶向高等人过多牵扯。
况且,叶向高等人都是仕宦多年,人老成精之辈,张明白,他能用言语喝退刘时敏,是因为刘时敏的身份和职业本身也违碍祖制,张抓住这一点,就可以让刘时敏根本反驳不了他借兵查案。
可是,内阁里的叶向高等人不同,人家可都是正经的科举出身的官员,你想在制度上抓人家毛病,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再加上,内阁里现在大多数可都是后世有名的嘴炮东林党人,张可不信凭他那张嘴,能斗得过东林党那么多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嘴炮?
故而,这旨意还是要送去内阁的,不过,张自己却不能亲自去,否则,一旦内阁那些人觉得这是违碍祖制严重,也根本不顾及他身后有张嫣和张国纪,直接和张开喷,那说不得张自己兵没借着,反而自己落了一个大笑话。
想到朱由校让他离开乾清宫时的莫名笑意,张猜想朱由校肯定是自己过不去内阁那帮人用祖制的理由搪塞,所以故意让他自己以身试毒的。
可惜,张也不想去试这毒,所以半路上,塞了几锭银子,对那太监道:“公公,这旨意内容恐怕不会讨叶相公等人喜欢,我也跟着去的话,必定会有一番纠葛,所以还请公公辛苦一番,我在外面等着。”
那太监显然见过不少世面,很自然的把那些银子退给了,想到来时朱由校对他耳语的话,这太监觉得能用这消息好好结交张这国舅爷。
当下,那太监道:“国舅爷客气了,您不必担心这事,您这问题,皇爷早就想到了,来时也告诉奴婢让叶相公他们同意的办法了。”
“嗯?什么办法?”张不解道,他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文官们愿意违反祖制。
“皇爷让我告诉叶相公,国舅爷查军器局,是为了证明魏应嘉、姚宗文等人的弹劾是诬陷的,若是叶相公连几百人都不给国舅爷借用,那就只能证明魏、姚等人的弹劾是真的了,客妈妈很大嫌疑是东林党雇凶杀的。”那太监回道。
闻言,张愣住,有些说不出话,他倒是没想到,朱由校会用这理由对付叶向高。
因这太监随侍乾清宫,对于张被任命查案,也十分清楚,在问明白朱由校当初任命他查案的经过后,张不得不感叹,朱由校这次可真的把握住东林党人的命了。
235、王体乾
要说现下东林党的命,自然就是东林党的延续和发展,而东林党能一直这么快的发展,除了东林党人一直以来都在维护的他们背后的江南大地主的支持外,那就是他们一直宣传的正直的声誉了。
可是,现在朱由校拿着东林党可能雇凶杀客巴巴的把柄威慑东林党人,他们哪里可能不妥协?
毕竟,客巴巴说到底是皇帝乳母,现下还不是真是历史上,被宣传的那个祸国殃民的毒妇“奉圣夫人”。
若是民间真传出客巴巴是被东林党人雇凶杀的消息,而东林党人又阻止皇帝借兵调查元凶,这么两相对比,不知情的人,多数都会以为是东林党人杀了皇帝乳母。
这要是传出去,可能真能毁了东林党处心积虑维护的形象,毕竟,普通百姓可不会管你违反不违反祖制了,大明违反祖制的事情多了去了,怎么不看内阁把那些违反祖制干政的宦官解决,偏偏盯着一个借兵查案的皇亲国戚不放。
故而,除非叶向高等人有把握能压制舆论,否则,他们也只能妥协。
如此这么一想,张顿时觉得高兴极了,当然,张也不想在那太监逼宫叶向高等人时在场,免得到时候在他们争辩时躺枪,凭白拉了东林党的仇恨。
现在,张到了这个身份,若是说这天下谁让他害怕,除了皇帝朱由校以外,那就剩下这帮东林党人了,张可不想多惹这两者不必要的仇恨。
所以,张还是决定不去内阁,而是让那太监自己去,他则在外面等着。
不过,这一次,张算错了,那太监去内阁明显没遭受多少刁难,很快便回来了,同时也带来了那圣旨。
张欣喜的接过圣旨,而后连忙又拿出银子递到他面前感谢道:“谢谢公公!谢谢公公!”
“国舅爷折煞小人了,您的东西小人怎么敢要?快且收回!快且收回。”那太监又是一阵推辞道,张发现他是真的不在乎钱财后,只能作罢。
不过,对方这么识趣,无私帮助,张觉得还是得认识下才好。
“公公帮了我这么大忙,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还望公公告知名讳,日后旦有所求,我必定相助。”张说道。
“小人王体乾,见过国舅爷。”听到张的承诺,那太监明显十分高兴,当下行礼道。
而他面前的张,在听到这太监的名字后,明显愣了一下。
真没想到,这太监竟然是王体乾,日后九千岁的左膀右臂,又一位阉党大佬啊!
只是,虽然听过一些王体乾的名讳,但张还真不知道王体乾的具体情况,所以只能先和这位大佬交个朋友了。
而后,张便又和王体乾聊了一会儿,听到他王体乾刚才去内阁的经过,张不由得大笑起来。
正如张所料,叶向高等人见到朱由校那违反祖制的圣旨后,当即都表示反对。
只是,随着王体乾把朱由校的话说出来后,叶向高等人最终还是妥协了。
没办法,真要是这事情传了出去,那明显对他们东林党的声誉十分败坏,这绝对是他们不能容许的事情,所以他们你还能同意。
想到这里,张突然觉得,他似乎有些误会朱由校了,也许刚才出了乾清宫之前,朱由校早就有想法了。
圣旨的事情有了着落,和王体乾的聊天也到了尽头,张便告辞一声,出了宫门。
王体乾虽好,不过那也是以后才好,更何况,张已经知道九千岁现下的真实身份了,王体乾这边只需要留个善缘便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眼瞅着天色尚早,张便想着先把人弄到手再说,当下便让随行的马车,送他去皇城外的御马监驻地。
至于为啥先去御马监,自然也是有缘由的,因为御马监比起五军都督府而言,不复杂。
毕竟,御马监归内廷管,没那么多的外朝人脉,而且张有着张嫣的关系,去了御马监,想来除非有人吃了豹子胆,否则,就算御马监的人不认识张,他也得把张当大爷供着,有求必应。
相反,若是去五军都督府,张这国舅爷身份,还真不一定有多大能量了,毕竟五军都督府里面,世袭实职的那些勋贵功臣就不说了,那些带俸挂名的虚职的皇亲国戚,也是一抓一大把。
这些皇亲国戚,虽然人不经常在五军都督府里,但毕竟官职摆在那里,碰到的话,张肯定要一一拜见。
毕竟,这些老朱家的拐弯亲,真要按辈分排,以张和张嫣一辈来说,说不得张还能多出几个爷爷太爷爷辈出来。
他们若是听到张被朱由校安排借兵的风声,肯定感觉张被朱由校重用,日后前途无量,指不定会派人来约张见面,到时候又麻烦了。
总之,五军都督府太复杂,张不想直接上门,他打算走一走熟人阳武侯薛钲的路子。
先通过薛钲和五军都督府里的那几位实权大佬通通气,这样的话,借起兵来,麻烦会小些。
反正,后天就是他乔迁宴请周边的勋贵国戚吃饭的日子,到时候肯定会见到薛钲的。
御马监在皇城北边,万岁山东首,这衙门按理来说应该是内廷最大的一个职司所在。
因为御马监衙门如其名,职掌御马,故而他辖有不少皇庄草场,养马训马,这地盘加起来,就是整个大明皇宫都没它的地盘大。
而且,除了地方大,御马监的人也多,毕竟是内廷兵部,不但掌着腾骧四卫和勇士营,还提督京营,换而言之,说他是大明朝的禁军衙门也不为过。
只是,很显然,虽然御马监有提督京营之职,但也只是战时,平日里,五军都督府那些权贵势力,其实御马监的太监也不敢惹的。
终究,还是那句话,五军都督府里面,因为“恩泽”被封赏官职的皇亲国戚太多了,这些人在皇宫里都有不小的能量,御马监归根到底属于内廷,就算那些管事的太监有再多的兵权,但再怎么样,也比不了宫里的枕头风厉害。
236、禁军中的禁军
大明开国初,太祖皇帝朱元璋确定并完善了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制度,御马监的职掌也由“掌御厩马匹”扩充为“掌御马及诸进贡并典牧所关收马骡之事”。
然而,作为封建王朝,马匹作为这个时代的重要的交通工具和军事资源,因马匹的宝贵程度,自然而然的,职掌御马的御马监不可避免的衍生出军事和财政两大职能。
由于御马监职掌御马,故而御马监自然要有养马、驯马人员,以及看护马匹的人,由此,御马监也就产生了一支由御马监统领的禁兵腾骧四卫和勇士营。
永乐年间,成祖皇帝因为某些原因,大肆起用宦官,而原本管辖养马训马护马人员的御马监,也就正式走上了统率禁军的舞台。
最初,御马监禁军的来源,是从各地卫所挑选的精壮之士,以及从塞外逃回的以前被胡虏掠走的青壮年男子组成,由皇帝委任心腹内外臣子统领,他们盔甲器械因为其特殊性,都与其他军队不同。
而御马监统率的禁兵,职责是“更番上直”,担任宿卫,因其内廷的特殊性,地位显然高于其他宫廷禁军,可谓是禁军中的禁军。
说起来,御马监虽然在内廷地位不低,可在外名声却是一直不显,不过这衙门里,出过的内廷大却是仅次于司礼监的。
只是,御马监在内廷里只是管军事的,与管政事的司礼监相比,天生便弱了几分,终究于王朝发展而言,治争管民是属于第一位的,而武力,却是其次。
可即使如此,御马监与内廷的其它衙门比起来,却仍然是高高在上、名符其实的内廷老二,妥妥的“内廷兵部”。
而且,御马监真的是不负“内廷兵部”之称,除南京镇守太监因为金陵的地位特殊外,是司礼监所派的“外差”,其余各地镇守及监军太监却都是由御马监中选,仅这一点,就注定客御马监非同小可。
而御马监的光辉历史,也是证明了他在禁军中的历史地位,若是追溯的话,御马监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成祖皇帝五出漠北。
当然,于大明而言,御马监最重要的历史,却是其在“土木堡之变”后,于北京保卫战里誓死保卫京师,维护大明社稷的功劳。
是时,瓦剌骑兵直扑京师,京师上下,因英宗被俘,群龙无首,群臣惶惶,竟欲南迁。
一代名臣于谦挺身而出,力主守城血战,从而开启了延续大明国运的北京保卫战。
而北京保卫战时,最激烈的战斗却是发生在西直门和彰义门。
那时,守卫西直门的便是御马监太监刘永诚的侄子右军都督刘聚,而在彰义门主动出击瓦剌军的则是御马监提督的留守北京的禁军。
当时,由于明军主力京军三大营于“土木堡之变”里尽陷,守卫京师的只剩下逃回来的京营败军和各地抽调过来,日夜兼程前来勤王的疲惫之师,故而这守城的主力,自然落在了人员最齐备,也并不疲惫的禁军身上。
御马监当时派出随英宗出征的兵卒不多,加之又是禁军中的禁军,自然而然,肩负重任。
不过,北京保卫战却是御马监之后最出名的辉煌了,毕竟,没什么能比保护江山社稷,力挽狂澜更重要的了。
就是后来御马监出名的掌印太监、西厂提督汪直,虽然他在职期间,屡屡于边塞带兵御虏,但那些功绩,显然不能和北京保卫战里,浴血奋战,延续大明社稷的御马监先辈们相比。
马车到御马监衙门附近,日头已经老高了,张借着车帘,便看到守卫在御马监衙门外的数十名兵士。
看他们与皇宫其他兵卒不同的服饰,心里面,张不由一赞,果然是内廷的兵部,守个衙门还用到禁军,试问哪个在皇宫外的衙门,能有这么严密的守卫?
不过,张还没感叹完,前面就传来一声大喝:“停下!御马监重地,闲人不得擅进!”
紧接着,便听到马夫大喊道:“车里坐的是国舅爷,他也不能进吗?”
这嗓子,大得离谱,张坐车里都感觉震耳朵,心里暗道,几天不见,自家这车夫本事见涨啊,原本说话和闷葫芦似得,现在竟然声音这么大了。
其实,张哪知道,这车夫是进了张府,因为张的关系,感觉他也水涨船高。有些目中无人了。
张掀开车帘,对车夫喝道:“不得无礼!”
而后,张便看到一队兵卒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想来是他们这车不速之客,引起了巡查御马监兵卒的注意。
此时,那队兵卒的头领,显然听到张的身份,不知怎么应对。
毕竟,这年头,皇亲国戚来御马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他们来的话,也都是提前打好招呼,由御马监的公公们领路进的,而且多数来御马监的皇亲国戚,都不会进他们的衙门,一般都是去御马监下面的那场,至于原因,自然是马呗!
终究,这些皇亲国戚荣华富贵不断,平日里,自然喜欢多些娱乐活动,而骑马这项自古以来便是传统娱乐的重要活动,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而他们骑马的话,自然不会用一般人家的普通良马,要用都得是宝马之类名骏品种,可是,就算他们再有钱,那些特别好的好马又哪里是轻易买得到的。
故而,这帮胆大的皇亲国戚就把心思打进御马监了,而御马监的诸位公公,也不敢轻易得罪宫里面的皇后妃子的家属,特别是得宠的那些皇亲国戚,自然而然的,他们就会拿出一些宝马良驹,应付他们。
当然,一般而言,为了平账目,除非是你身份特别尊贵,御马监会白送外,其他的皇亲国戚也得花钱去御马监买马,至于价格也得看你家还得不得宠。
当然,大多数皇亲国戚虽然想白占朝廷便宜,但基本上也会讨价还价给钱,否则,皇帝查御马监账目,查出不对,他们也会落得不好。
虽不知这些兵卒心里再想些什么,但张也没心思和他们扯皮,直接拿出手里的圣旨道:“奉圣喻,入御马监传旨,尔等还不接旨!”
当下,那些兵卒见到圣旨齐齐跪倒,而后一面护送张入御马监,一面派人去御马监衙门通知消息。
至于张的马夫,则被安排在衙门附近休息,自有其他人,照顾他。
237、御马监人才多
御马监衙门内,备齐香案后,一帮内廷之中,能让无数内外朝臣忌惮害怕的大们,诚惶诚恐的跪安接旨。
当然,看着张手里的圣旨,这些内廷大们,虽然感觉这圣旨传旨的程序不规范,但有当初皇帝大婚时,见过张的内廷大还有其他太监作证张的国舅身份,他们才不敢立即质疑圣旨真假。
反正,宣完旨后,这些内廷大还是要接过圣旨印证的,要是有人作假,除非对方技术高超,否则他们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况且,得到国舅爷传旨的消息后,他们也派人火速骑马去宫里问消息了,相信拖延国舅爷片刻,便可以确定真实性。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起疑,实在是他们御马监这么多年来,只听过皇亲国戚来结交打马匹的秋风,就没听过皇帝让皇亲国戚来传旨的。
张十分正经的把借兵圣旨宣读了,心里面,他也感叹那刘时敏有些文采,能把简单的圣旨用骈文、文言文写的这么精炼,确实有些功底。
至于这些跪倒在地的内廷大们听不听得懂,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不过,想来这些能被放到御马监领兵的内廷大们,应该都去过内书堂进修过,也应该自己读过几本兵书,这才能被皇帝安排,放心的掌兵才对。
当时,其实张自己在刚刚宣旨时,也发现他这宣旨有些不符合要求了。
想来是朱由校为了图省事,没给他安排锦衣卫随行,所以没将圣旨用蜜蜡封口,直接就让他带出来了,还是这不经内阁同意的中旨,不需要那么讲究?
毕竟,这中旨不是给外臣的,也不需要多注意,而内臣终究是皇帝某种程度的家人,给他们的中旨,也不需要认真走程序,因为他们自己会有办法证明这圣旨真假。
想到老朱家中后期的皇帝,都有怕麻烦、懒散的传统,张觉得朱由校给自己的中旨这么简单,应该是朱由校嫌太麻烦的缘故。
这么一想,张觉得他很有必要得把宣旨的步骤弄得正规些,毕竟在御马监里,有他的身份顶着,这些太监不敢对他怎么样,可是到五军都督府,张十分怀疑他这么简单的宣旨,会不会被里面看不惯他的人污蔑是圣旨。
如此想着,张觉得他得搞一个宣旨的卫队,好在,朱由校说过配给他李进忠手下的锦衣卫,再加上他从御马监抽来的兵马,有这些人在,那这宣旨卫队,可就齐活了。
随着一众太监接旨,在一个叫汪大海的提督太监拿着圣旨查看的时候,自有其他人为张介绍其他太监。
说起来,和其余各衙门不同,御马监的内廷大有些多,因为这些人不少都在军中任职,能力不俗,随便挑出来,都可以带些人去外地做镇守太监,可以说,御马监的人才是真多。
知道这些,张也就理解为什么御马监战力不低,并且皇帝十分信任他们了。
毕竟,御马监和以往的太监监军军队不同,它可不是太监监督军队将领了,而是连中低层军官都监督,甚至于,有的身手不错的太监,直接披甲做军官,这就是皇帝从基层抓起,时刻监督军队思想,再配上内廷的衣食无忧,这要是还不保证军队的忠诚,那也就奇了怪了。
事实也证明这般措施的正确性,历史上,御马监唯一一次和叛乱牵扯进来的,也只有英宗复辟后,英宗要收拾助他复辟却野心极大的曹吉祥的那一次叛乱。
只是,很显然,曹吉祥最终还是失败了,御马监的禁军,在知道曹吉祥要叛乱,多数都没有听他的。
试想一下,以曹吉祥掌握御马监多年,甚至于凭借御马监的禁军,拥立英宗复辟,竟然在要叛乱之时,还被自己的心腹手下们集体倒戈,可想而知,以太监掌控御马监禁军的措施,是多么正确。
也正是因此,御马监才能在大明历次重要战役中,深得历代皇帝的信任,屡屡被抽并派出参战,而历代因此丧命殉国的御马监出身的太监和御马监的禁军兵卒,也是不少。
记忆里,张可记得,真实历史上,御马监中的太监也是崇祯年间殉国最多的,而御马监所属的兵卒,也是为大明奋战到最后一刻覆灭。
若是不计较太监乱政的好坏,御马监出身的太监和禁军,无论是在关外还是关内,不管是面对李闯乱贼还是建奴逆贼,这些被文官鄙视为的太监以及太监下属,他们的表现足以让一些满口忠贞气节,最后却在国破时投降的文官羞愧。
一番询问,张知道,御马监虽然有不少内廷大,但真正做主的也只有三人。
这三人分别是张见到的提督太监汪大海,听职位,他好像是御马监里最大的太监,实则不然。
其实,提督太监,恰恰是三个大太监里,手中权力最小的一位,在王大海的上面,还有监督太监和掌印太监压着。
而汪大海这个提督太监,其实主要的职责就是管理御马监的日常,而调用兵马却需要监督太监同意,至于人事和钱粮方面则是掌印管总。
也就是说,御马监权分三处,至于原因,无非是御马监有兵,皇帝不敢把权利都给一人,所以要分权,让御马监三人相互制衡,这便是用人之道。
不过,和司礼监有些类似,司礼监秉笔太监说是有行政权,但最终还是要司礼监掌印太监盖印点头,保证圣旨下达,御马监也是一样。
虽说调用兵马,监督太监可以做主,但那也只是在御马监之内的地盘调用而已,真要调出御马监外,也得要掌印太监盖印点头才行。
关于这一点,张也可以理解,毕竟,御马监有兵,而且是禁军精锐,这就不是说可以让一个太监随意指挥的,而特别要求监督太监和掌印太监同时点头,这就完全保证御马监的禁军不会出乱子,恐怕这也是当初掌握御马监多年的曹吉祥,为何会走漏消息,进而众叛亲离的原因,因为仅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指挥得动御马监全部兵马的。
这也就是说,张要借兵,得找另外二个太监才行,可是,这两人现下都不在御马监里。
238、安排不安排
“刘公公和胡公公不在御马监?莫非他们今日不当值吗?”听到管调兵的两个太监都不在,张很是失落,这种兴冲冲的来了,却见不到人,办不了事情的感觉最是折磨人。
“国舅爷有所不知,这不是辽东那边又败了,皇爷下旨要安定关外,要咱们关内继续加大力度送物资。眼下那边各种物资奇缺,而战马又是重中之重,毕竟对付建奴那些逆贼,咱们大明的骑兵可不能弱了。”
汪大海恭敬解释道:“皇爷还规定了要出五千匹战马送到辽东,而刘公公和胡公公又害怕下面的人办事不尽心,所以亲力亲为,这些日子他们都不怎么在御马监衙门里,而是一直在京师各马场转悠,挑选合适战马送到辽东。”
闻言,张点了点头道:“那可真是不巧,不知刘公公和胡公公,几时能回来?”
“这话咱家可说不准。”汪大海摇了摇头道:“皇爷吩咐的差事,我们这些奴婢们肯定是要尽心尽力办的,马虎不得!要不是御马监衙门这里需要咱家看着,不然咱家也肯定要亲自去各处那场转悠的。”
“那他们现下在哪,我去找他们。”
“那可难说了,京师的马场那么多,刘公公和胡公公一天要转悠好几个,我们也不清楚现下二位公公在那个马场。”
闻言,张没说什么,只是心中焦急,眉头紧皱,颇有些无可奈何。
毕竟,他张又没有肋生双翅,可以一个一个马场搜索,绕后飞到刘应坤和胡良辅面前的本领,除了干等,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灰溜溜的离开吧?
那边汪大海见张没话说,也没说话,反而目光看向御马监外的大门,似乎在等着什么。
一旁,一众刚刚和张认识的其他御马监的内廷大们,也是跟着汪大海的目光,看着御马监外的大门。
他们心里清楚汪大海在等什么,而他们也一样,其实他们都在等去宫里打听消息的太监回信,若是这圣旨属实的话,那说什么,他们也得让张见到刘应坤和胡良辅。
当然,心里面,这些太监可都是希望旨意无假,这样的话,他们说不得就有机会立功,从而得到皇帝赏识的希望,往上升一升了。
毕竟,别看他们说是内廷大,在御马监里有些权利,可宫里的内廷大太多了,也不是哪个内廷大都能顺利出头成为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大太监的,有的人一辈子也就定格在他们的职位上了,狼多肉少,由不得他们不把握机会。
而这次张借兵查案,于他们而言,就是机会。
终究,若是他们协助张抓到真凶,那么他们肯定是要在皇帝面前露脸的,说不得就能借此功,博得皇帝赏识,掌握内廷的某个衙门也未可知。
君不见,当初也是他们御马监出来的扫马场、洗马的不入流火者李进忠,目下不就因为得了皇帝赏识,都要入司礼监,一步登天了吗?
当然,这些内廷大自认为他们没李进忠那个运气,能服侍当时是皇长孙的朱由校,并且还能一直守着朱由校那口冷大热,但现在通过查案得到朱由校赏识的话,他们自信还是能抓住这次机会的。
没过多久,众人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御马监衙门外传来,接着便看到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进门后,那小太监径直走到汪大海身边,对他耳语几句,张发现两人窃窃私语的同时,汪大海的目光甚至在他身上流连了好一会儿。
那小太监自然是来送信的,在确定圣旨不假后,汪大海又吩咐了几句,便让那小太监离开了。
整个过程,于张而言,让他觉得有那么几分诡异。
不过,很快,汪大海的话,就让张忘了那种感觉了。
“国舅爷,好消息,刘公公和胡公公带人托了话,让我们准备些人去南海子帮忙,他们现下就在南海子,奴婢刚才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们,前来迎旨了。”汪大海笑着说道。
随着汪大海这句话说完,这也是变相向在场的其他太监证实了张的圣旨是真的,皇帝允许张借兵了。
一下子,这些太监心里热了,纷纷想着待会去求自己上面的大太监,为他们争取到这一个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汪大海不让张多走路的心意虽好,但张却不领情,听到要让为辽东耗费心血的刘应坤和胡良辅多走路见自己,张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毕竟,只要为辽东出过力尽过心的人,都值得敬佩,特别是这些干实事的人,即使他们是太监。
当然,心里面,对于南海子,张也有些好奇,终究那种皇家园林,在张没成为国舅爷之前,去里面看一看都算是一种奢望。
所以,张摆手拒绝道:“算了!既然刘公公和胡公公为朝廷尽力,我又怎么能让他们多跑路呢?而且南海子我也没去过,左右这次就当游玩下,你们给我带路吧?”
这话,说得汪大海猝不及防,因为他压根没想过张会不摆国舅爷的架子,自己去南海子找刘应坤和胡良辅。
“国舅爷稍待,奴婢现在去拦下刚才那报信的人,让刘公公和胡公公提前安排。”汪大海连忙反应道。
“什么安排不安排的?见两个人而已,要多费事?”张反问道。
闻言,汪大海指了指天色道:“国舅爷,这个点的话,咱们就算骑马赶到南海子,肯定也得晚上到。到时候肯定赶上饭点,奴婢们如何敢让国舅爷吃不好呢?”
这话一说,张才醒悟过来,这时候去南海子,确实晚了。
故而,张点了点头道:“那你看着办吧!我听你安排便是!”
说完,张便在御马监衙门里,找地方坐下了。
而汪大海道了一声“是”后,便让众太监好生伺候着张,自己出去安排了。
当然,汪大海也没什么安排的,无非是拦下那报信的小太监,让他通知刘应坤和胡良辅提前准备下而已。
239、御马监也有猫腻
等到汪大海回来,张都已经喝完一杯御马监的一位大,亲自递来的茶水了。
不过,既然都已经晚上在南海子享受了,张自然也等得。
在点了几个亲信内廷大随同后,张等人便在其他太监嫉妒的眼神里,出了御马监的衙门。
因汪大海提议,去南海子那狩猎之处,策马去最是畅快,而且在顺便可以在那里住一宿。
张觉得有理,便点头同意,也就顺便吩咐自己家的车夫提前回去报知府里,他不回府了。
骑马的话,张算是略懂一二,毕竟,张家既然能给张国纪和他都捐了国子监监生的名额,自然是有些家底的。
虽然张家什么宝马良驹之类的马或许买不起,但一般的劣马也还是买得下的,张因此自然也练过一些骑术。
“去给国舅爷牵匹马,咱们这就去南海子。”
汪大海对手下太监吩咐了一句,而后又对张道:“国舅爷勿怪,咱们衙门里没有太好的宝马,只有一般的良驹,您且先骑着,等到了南海子,我让人给您挑一匹宝马带回府里。”
闻言,张奇道:“御马监的马不是朝廷之物吗?你怎能轻易送我?”
“国舅爷初来御马监,不知道咱们这里的情况,一般的战马送去打仗自然无所谓,可那些宝马良驹,咱们自然是舍不得轻易送上战场的,故而都在各处马场养着。”
见张有些愣头青的样子,汪大海只当是张初来乍到,话锋一转道:“不过,这养着养着,就被京师的皇亲国戚、勋贵武将们惦记上了。当然,那些勋贵武将们没什么,毕竟人家是可以通过五军都督府和咱们要这些好马,我们派人确认,就得给。”
“关键是那些皇亲国戚,本身就不是靠军功得封,整日里要好马也不过是为了娱乐,故而他们不能通过正常方式和咱们要马,那就只能来打秋风了。”
“当然,有的皇亲国戚,宫里没什么人了,咱们也不怕他们,自然会推掉的,怕就怕那些宫里有人的,他们来要马,咱们不敢得罪,也只能给,久而久之,这些好马部分也就半卖半送出去了。”
“国舅爷身份尊贵,咱们送一匹马也是应该的,与其让这些好马去战场送死,倒不如让他们留在京师了。”
听完这话,张才明白这其中弯弯道道,同时也觉得他有些傻了,连他所在的军器局,都有人在军队兵器上谋利,御马监这管战马的地方,没点什么猫腻才怪,或许这汪大海还藏着他们倒卖马匹谋利没说呢?
水至清则无鱼,这话是有道理的!
不过,想了想,张却是没拒绝汪大海的送马行为,毕竟如果真像汪大海说得都是那种名驹品种的话,那送上战场给一般的小兵将军骑,的确可惜了,除非对方是难得的虎将。
随着马匹牵来,张上了马,试了几下感觉可以掌控后,一行七人,便直奔南海子而去。
南海子又称南苑,因苑内有永定河故道穿过,形成大片湖泊沼泽,草木繁茂,禽兽、麋鹿聚集,乃天子脚下的一方动物乐土。
而自成祖皇帝朱棣迁都北京后,便下令赶走了所有居住在海子里的居民,扩建殿堂宫室,四周修砌围墙一百二十里,谓之“南海子”,并把伪元时期的猎场扩大了数十倍。
尔今,这南苑便专门由御马监负责养马,海子里有不少马户,都是御马监管着的,而这里养的军马也是御马监管辖的几处马场里最多的。
路上,张注意到,汪大海和他点的几个内廷大的太监,骑术都十分了得,而且那几个太监看着也都是非常精干,看着不像是太监,反而更像是兵士。
不由得,张心里面暗叹,怪不得御马监由太监掌管,兵员精锐,就冲这些没卵的太监都有这些实力,那些御马监呢正常兵士若是实力不济的话,那就说不过去了。
想来,若是御马监的兵士真的实力不行,他们也会被这些被阉割后心里难免有些阴暗的上司太监们,狠狠操练,直到实力合格为止吧!
沿路无话,因为南海子还比较远,众人为了赶时间,自然是快马加鞭。
一时之间,通往南海子的官道上,响彻的都是张等人“驾、驾、驾”的催马声。
路上的行人见了他们,也全是早早的听到声音,就退到一边,生怕被这帮明显不好惹的人撞到,免得自己白遭罪不落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觉得日头都要抹黑了,能见度越来越低,而他们也已经远离京郊,所见到的集镇也是越来越少,就是路上的行人也难得见上一个。
突然,汪大海喊道:“国舅爷,南海子将要到了,咱们最好得慢些,免得被那些巡查的兵卒,当做偷马的贼人可就不好了。”
“你不是派人通知了吗?难道那些兵卒还会不长眼睛,认不得你?”张好奇道。
“是通知了没错,但也不知道刘公公和胡公公他们此刻收没收到信,要是他们没通知巡查兵卒,那不就麻烦了?现在日后都要黑了,看不得真切,说不得那些兵卒不知道我们来,真把我们当贼人。”
说话时候,汪大海和其他人放缓马匹,张听了也是跟着减速。
这马速一停下来,自然周围都看得真切了。
只见得,这南海子外围,树林密布,不时还能看见成群的飞鸟,从林中展翅飞向空中。
还未及细想,就见前方数里外的扬起一片灰尘,震耳的马蹄声惊得四周林中飞鸟走兽俱都惊起。
蹄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促,远远看去,来的骑士有数十人之多。
他们的马速根本不减,并排直向这边冲来,待冲到一里地外时,张才看清那帮骑士的装扮,清一色明盔亮甲,与他前身以往见过的骑兵,装束完全不同。
“敢问前方可是国舅爷与汪公公?”为首的一名骑士,对着张一行人大声问道。
“正是咱家和国舅爷,刘公公和胡公公呢?”汪大海直接回道。
“回禀汪公公,刘公公和胡公公接到消息,害怕天黑出现不测,特命我等前来迎接。”
“好吧!咱们走!”
“是!”
很快,张一行人便在那队骑士的护送下,往密林深处前进。
240、好一个南海子!
路上,经过一番询问,张知道前来迎接他们的骑兵,却是武骧左卫的人。
最初,御马监麾下禁军用后世的话来说,其实是无正规编制番号的,人数也很少。
直到宣德六年时,御马监的禁兵人数扩充到了有三千一百人,这才不得不取了一个正规的名称羽林三千户所。
两年后,为了加强内廷实力,完善内外朝之间的平衡,便以此为基础,充实京军各卫养马军士及原神武前卫官军,组编成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统称为“腾骧四卫”。
之后,又完全以那些被北虏掳掠,又逃回的青壮年男子,另外编练一军,即勇士营。
虽不知腾骧四卫的其他三卫,以及勇士营的真实实力如何,但“窥一斑而知全豹”,相信以刚才武骧左卫的骑兵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这御马监麾下的兵马,实力应该不会差的。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御马监的另外两位公公知道张这个外人来借兵,特地派出的精锐兵马,来展现实力的。
不过,张想来,这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他借兵也只是查案而已,又不是去打仗,御马监的人再可没必要为了查案,而特地把最精锐的兵抽出来,给他展示,所以说这只能是御马监的真实实力。
想想也是,若是没有这种精锐实力,御马监也不会成为真是历史上,多疑的崇祯都极为信任的军队,屡屡派其对付建奴逆贼和李闯乱贼。
众人一路策马慢行,先前武骧左卫的这帮人奔驰过来时的马速很快,这会却是不敢那么快了。
终究他们身上披着甲胄,若是真要不顾马力,不管这南海子养了多少马供给,最后也都要废了。
就这样众人奔了约有三里地左右,便见前方出现一片开阔地,四周看不到任何树木,触眼所及却都是一片一片比人还高的芦苇,不时还能看到很多面积不大的湖泊,好像珍珠般点缀着这片芦苇地,若是按照传言,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南海子的地盘了。
之后,众人又策马行了数里地,就看到一条很长的围墙出现在众人眼前,长墙直向两侧沿伸,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长,反正张知道那围墙肯定没长城长。
作为皇家园林,南海子自然是作为禁地的,所以用围墙与外界隔开,里面除了海户、马户和守卫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周边居民也是严禁出入南海子的。
围墙之内,一应事务全是由提督太监汪大海负责,换句话说,南海子算是独立于内廷之外的一个地方,也是可以的。
因为围墙实在是太长了,加上前方的视线中,全是比人还高的芦苇遮挡,张一时之间,却是没有看到进入南海子的大门。
好在有人带路,有武骧左卫的人带路,没过多久,在官路的一处弯道后,便看到前面出现一座威武的门楼。
而在那门楼之后,再走半里地处便见又见到围墙,在那围墙当中开了一个豁口,约有五六米高,十米宽。
门前有条宽约数丈的河,围墙上方的台楼上吊着一具桥板,只有当那桥板放下,外人才能入内,也正是因此,才能实际有效隔绝外人。
行到河边,那领路的兵将扬声叫道:“国舅爷到了,快把吊桥放下。”
听到叫声,门后有人大声应了一声,尔后便见有几人跑到围墙上面修筑的台楼忙碌起来,随着铁链的转动声,“咿呀”传来,就见吊桥被缓缓放下。
随着那吊桥放下,便见一队人马快速从吊桥中走出来,为首的两人却是两个穿着红袍的太监。
“御马监掌印刘应坤见过国舅爷!”
“御马监监督胡良辅见过国舅爷。”
那两个太监见到汪大海身边没见过的张后,当即便猜到张的身份,恭敬行礼。
张点了点头道:“陛下重托在身,辛苦二位公公了!”
刘应坤和胡良辅相互瞥了一眼对方,而后由刘应坤行礼回道:“为皇爷做事,自是应该的!”
“相信汪公公已经把我此来的目的通知两位公公了,那这圣旨我也就不再多读一遍了,二位公公自己查看吧!”张知道二人身份,直接把他怀里的圣旨拿出来,交给二人道。
刘应坤和胡良辅相互看了一眼,接过圣旨,但并未立即查看,而是分列两旁摆手恭敬齐声道:“天色也不早了,请国舅爷入内,我等已经摆好酒宴接风。”
“那就多谢二位公公了!”张笑着客气道。
带着未知、好奇、期待的心情,张驾马和众人一起,缓缓的走进了门后。
借着还未完全黑掉的视线,还有里面早就燃起的灯光,只一眼,南海子里面的景色,便让张眼前一亮。
只见得,前方草树连绵,万马奔腾,一派草原景象,当真不愧是天高地广,塞上江南!
一阵清风吹过,云动树摇,百草伏波,叫人耳目一新,不断称绝!
见此,张情不自禁暗赞一声,没想到在京师之中,竟然还有这么大的一片草原,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见张一脸惊喜,陪走的刘应坤道:“国舅爷,您第一次来咱们这南海子,感觉如何?”
“好一个南海子,真是处世外桃源!”张感慨赞道。
闻言,刘应坤大笑道:“确是如此,试想我等身处京城之内,何时见过这等草原风貌!有时候,咱家都在想,等将来咱家老了,就跟皇爷求个情,以后只求在这南苑养老得了。
张点头认同道:“刘公公说得极是,不过也正是因此,南海子才能训养出宝马良驹,供我大明军队驱使!”
“国舅爷说得是!说句不好听的话,南海子出来的战马,绝对是咱们京师马场质量最好的!”刘应坤应承道。
说完之后,刘应坤又道:“酒宴已经摆好,国舅爷策马劳顿而来,想是该累了,还请国舅爷随我等入内赴宴。”
“既然如此,我也不客套了!请!”张摆手道。
“请!”刘应坤同样摆手回应,而后上了部下牵来的马匹,率先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