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书女配
这天下之势,宛若潮汐,有涨自有落。
大陈元康十七年,北齐突袭汴京,官家崩殂,竟无一子留存于世,眼见国将不国。幸得有匪颜林,身穿玄甲从天而降,停住敌军铁骑,大陈方有了喘息之机。
勋贵拥平王为帝,辗转多地,终在临安重建朝堂,偏居一隅。
这一晃,已是十年有余。
三月江南,春雨如烟,桃李杏花打落一地。
宋清眨了眨眼睛,强忍下震惊之色。
就在刚才,她还是影后宋清。在一个颁奖典礼上,刚接过影后奖杯,还来不及发表无聊的获奖感言,就被头顶上的大灯砸了个正着。
她想,她大概是历史上唯一一个直播被灯砸死的影后,若是有墓志铭,那上头必书倒了血霉四个大字。
可再一睁眼,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名叫陈望书的小娘子,同母亲李氏一道儿,坐在去往郊外的马车上。
“今日难得出来散心,鳜鱼肥美,咱们钓上几条,回家让厨娘给你片鱼生吃。阿娘知晓你不喜官家独断,把你许给了七皇子。但事已至此,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李氏说着,将宋清揽到了怀中,“我的儿,你最是聪慧。这门亲事,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七皇子在一众皇子中并不出众,是个良善耳根子软的。”
“他母族不显赫,姐姐又早早的就没了,你若是嫁了过去,那就是个太平王妃。我们家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你父兄皆在朝为官,祖父威名尚在。”
宋清胡乱的点了点头。
一连遭遇两个暴击,她没有跟某位前辈一样,咆哮怒吼脸涨得通红,已经是影后的修养了。
陈家乃是百年簪缨的世家大族,祖辈数过来,做过宰辅的便有三人。陈望书的祖父陈北曾任开封府尹,龙图阁直学士,显赫一时。
北齐入侵之时,陈北奉命掩护百姓出城,连同两个儿子一道儿殉国,一门三忠烈。
虽然得了好名声,但到底是人走茶凉,死人哪比活人强?一朝天子一朝臣,陈家长房已然露了颓像,不复当年荣光了。
直到年节的时候,官家一拍脑门子,选了陈望书为七皇子妃,陈家长房这才又重新被人记起来。
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宋清随着李氏一下马车,便惊住了。
以前拍戏的时候,并非没有十里桃林,只不过那要不就是用假花扎的布景,要不就是几个枯枝棍子,找后期给画上去。
今日亲眼一见,半边天都是粉色,风一吹落英缤纷,随便一定格,那都能拍到一对掏出七颗心形石头定终身的野鸳鸯。
“呃……”宋清被美景所惑,却发现身边的李氏宛若一匹脱缰的野马,咣的一下就冲到了一株桃花树下,朝着树干搂去,那架势……
宋清有点慌,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她这身体的母亲李氏,亦是出身大族的名门闺秀。
怎么着,还想拳打镇关西,倒拔垂杨柳不成?
这画风有些不对啊!
好在李氏像是想着了什么,阴沉着脸,将宋清拽了过来,母女二人一道儿躲在了一颗桃花树后头。
宋清不明所以,压低嗓子提醒道,“桃花树不粗壮,非巨石。”
野鸡不顾尾,好歹还顾着个头。这桃花树能遮挡个啥啊,人一扭头,脸上有几条褶子都看得清。
李氏忿忿地抬手一指,宋清顺眼望去,只觉得脑中像是炸开了一般疼!
贼老天,一日两次暴击不够,还来第三次!
若是宋清的墓碑上刻着倒了血霉,那陈望书的碑上得刻上再倒血霉!
过了好一会儿,宋清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以为自己个借尸还魂已经是离奇了,万万没有想到,尽然穿进了一本书里。
这书名为《柳缨传》,说的乃是小官之女柳缨,给青梅竹马的七皇子做了妾室,一步步成为人上人的故事。故事的结局,柳缨用智慧与美貌,协助七皇子杀死逆贼颜玦。
七皇子做了皇帝后,独宠柳缨。皇后陈望书嫉恨,处处陷害,乃是书中的第二个恶毒反派。最终,跟所有毫无新意的小说一般,陈皇后不得好死,柳缨荣宠一生,最终做了太后。
“嘀!宿主已经读完故事梗概。目标:实现陈皇后的愿望,让七皇子悔不当初。奖励:宿主可重返原来的世界,并获得一个愿望。”
宋清听着耳中的机械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虽然她在这里也是锦衣玉食的富贵命,但古代哪里是什么好去处,在家靠父兄,出门靠夫子。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来得心安!
她宋清演技一流,在娱乐圈大红大紫,影后拿了个手软,要啥有啥,就差抓个小鲜肉来伺候了,若是能回去,鬼愿意留在这连抽水马桶都没有地方,同人同享一条黄瓜!
“但我被灯砸得透透的了,回去躺棺材里吃土?”宋清有了指望,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系统声音毫无波澜,“回到灯掉下来的那一瞬间,你有机会躲开。”
宋清松了一口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宋清就算死了,那也是最美的女鬼,可不想做砸碎了的西瓜。
“什么愿望都可以?譬如叫我的对家跪下来叫爸爸?”
系统卡顿了一下,人都要金山银海,权势地位的,哪里有这样的……
“可以。”
宋清高兴的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系统能不能瞧见。
“不是我说,你们这个《柳缨传》是从上古翻出来的么?套路糊一脸!左右我如今空了档期,就勉为其难的演上一演吧,不过有我宋清在,哪里轮得到别人当主角。”
“打今儿个起,女主角便叫陈望书。”
让男主角悔不当初?这还不清楚,这分明就是追妻火葬场文学嘛!
陈望书不懂,可宋清秒懂。
那桃树林里站着的一脸娇羞,散发出酸臭味的狗男女,可不正是那七皇子同柳缨。
七皇子生得气宇轩昂,一身正气散着功德的光芒,便是没有系统提示的主线剧情,宋清亦能看出,此子绝非适才李氏说的那般,是个平庸的太平皇子。
至于那柳缨,背对着这边,逆着光。光看身形,娇小玲珑倒像是个南地姑娘,想必一开口就是一口软语,让人生香。
这剧情正是桃花林柳缨使计明正身,春日宴七皇子挥金迎青梅。
第二章 反派太美
“贱人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不要脸了,那便如了她的意,让全城人认认这张脸。七皇子丑事在前,便是拼了这身诰命不要,阿娘也要帮你把这桩亲事给退了!”
陈望书刚刚理顺思路,心中有了成算。
便听到一旁的李氏咬牙切齿的骂道。
那桃树她是拔不起了,可今儿个前来垂钓,可不是带着鱼竿?
李氏甩手离开了桃树,抬手便拿着钓竿欲要前冲,陈望书眼眸一动,立马抓住了她的胳膊。
“阿娘!”这第一句叫出口,便顺畅多了。
她演过那么多戏,母亲换了七八十个,这李氏生得和善,一张脸圆圆的,眉眼弯弯,看上去就是个好相与的喜气人。
也就是遇到了女儿的事,才急成了这幅模样。
陈望书想着,心肠一软,多了几分真心,“阿娘切莫冲动,叫他们如了意。我尚未嫁过去,便气急败坏的过去管七皇子闲事,旁人会怎么看?”
李氏也是急昏头了,被陈望书这么一说,整个人像是被凉水浇了一半,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旁人少不得要说,我们家的女儿,说我陈望书小肚鸡肠,容不得人。”
“再则,那里头的人是扁是圆的我们尚且不知晓,是什么门第更是毫无头绪。若是高门大户,平添了一个厉害的对手;若是那小门小户的,本进不得王府大门,闹开了,倒叫她如愿了。”
“阿娘且想想,这地方咱们头一回来,谁告诉您的?”
李氏脸色一变,收了鱼竿。
陈望书望着不远处的二人,暗戳戳的翻了个白眼儿。
就不过去戳穿你们,憋死你们这对狗男女!书中的剧情,便是陈望书少不经事,戳穿了二人,柳缨一顶小轿进了王府,赶在陈望书过门之前,先有了身孕。
就算为了完成任务要同渣男搅和,但也得先让他们不舒坦,不如意,让咱看看乐子不是?
陈望书勾了勾嘴角,挽着李氏的手快步朝着林子外走去。
那厢柳缨听着身后的动静,抱着七皇子的手微微紧了紧,不对啊!那陈望书是千年王八成了精了,这么能憋?她怎么走了呢?
不过她并不着急,今儿个会来此踏青的贵人,可不止陈望书一个。只要……
陈家的仆从都林子外的阴凉处候着,见到二人来了,惊讶的站了起身。谁都知晓,今日主母前来垂钓,为了哪里是什么鳜鱼,为的都是同二姑娘说体己话的。
“前些日子雨水多,河水涨得厉害,昏黄黄的,想是钓不着什么鱼。送我同阿娘去观海楼吧。”陈望书说着,扶着李氏上了马车,随即又招了招手,寻了陈钊来,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好几句。
这陈钊是专门给她跑腿的小厮,世代为陈家家仆,颇为忠心。
待他们离开不久,又来了一家子人,那马车夫赶紧的勒了马,跳了下去,“大娘子,有株老树倒在了路当中,拦住了去路。瞧着根都烂了,怕是前些下多了雨,给泡坏了。可要搬走?”
马车上的娘子撩起帘子一看,只见里头走出来个扛着钓竿,戴着斗笠的少年,“去问问。”
车夫会意,立马上前,那少年摇了摇头,撸起胳膊挠了挠,只见上头好些红疙瘩,一看便是被蚊虫叮咬了。
他像是没有意识到这般有些不雅,贱兮兮的压低了声音,“嘿嘿,那林子里有行首娘子,嘿嘿嘿!可好看了。我在桃花树下蹲了好久,被蚊子咬了满身包,值当了!”
车上的娘子一听,一脸寒霜,立马放下帘子,敦促着车夫掉头离去了。
来踏青的多半是女眷,里头不少云英未嫁的小娘子,怎可被贱妓污了眼睛!
……
陈望书交代了陈钊,恨不得自己后脑勺长了眼睛,能够瞧见桃树林里的乐子。
她还就不信了,那柳缨除了虫蚁,还能等到半个活人。
观海楼陈望书常来,她好吃湖鲜,这观海楼的鳜鱼乃是一绝,每到这时候,她算是个常客。
酒博士熟门熟路的领了她上了小楼进了雅室,陈望书点了印象中李氏爱吃的菜,一把抱住了李氏的手臂,在她的肩上蹭了蹭。
“阿娘莫要恼,何必与起子小人生气。虽然说咱们没有钓成鱼,但也算是出门散了心不是?阿娘若是想钓鱼,下回咱们去庄子上钓。”
“嫂嫂之前还说,待荷花开了,请我去挖藕,咱们到时候钓个痛快。”
屋子里有好些仆妇,虽然都是李氏的心腹,但今日撞见之事,到底不好在人前说。
李氏见到头来还要陈望书撒娇来哄她开心,叹了口气,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摸了摸陈望书的头,笑道,“竟是热了,让阿娘好好喝杯茶罢。”
“阿娘热了,我给您开窗透透气儿!这雅室我常坐,推开窗能望见佛寺湖景,甚是好看。”
陈望书说着,走到了窗边,支起了窗子。
可她到底不是真的陈望书,哪里整过这玩意儿,小手一抖,那木棍子竟然啪的一声掉了下去,正中人头。
被砸中那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衫,冷不丁被砸,懵懵的仰起了头。
陈望书一瞧,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办!我一棍子砸出了个狐狸精!
饶是她在娱乐圈见过那么多高颜值的老鲜肉小鲜肉,也从未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人。
若说七皇子一身正气,那眼前这人,便是一身的邪气。
陈望书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潘金莲今日便要强抢西门大官人!
她想着,脸微微一红,清了清嗓子,“大官人,失礼了。”
那楼下的大官人,显然生得太好看,一日里怕不是要被砸个七八次的,并未放在心上,揉了揉脑袋,将那木棍子一扔,抬脚便走了。
“二姑娘,那不是扈国公家的颜衙内么?颜衙内恶名远扬,咱们若是沾惹上了,怕是要被人诟病。”说话的乃是陈望书的掌事女婢木槿。
颜衙内?那不就是书中的大反派颜玦么?
陈望书来了精神,“系统,我的任务目标是什么来着?”
“完成陈皇后的心愿,让七皇子悔恨终身!”
“看来之前是我解题思路偏了。这哪里是要我做七皇子妃,然后斗垮柳缨,让七皇子爱而不得,追妻火葬场,幡然醒悟啊……”
“这分明就是要我嫁给大美人……不对,嫁给大反派颜玦,同他一道儿,夺走七皇子的江山,把他打到跪下叫爸爸,痛哭流涕悔恨终身啊!”
系统一梗:宿主,你已失智!
第三章 颜小衙内
陈望书见系统并不言语,心中定了八九成。
看来她想得没有错,只要七皇子后悔就行,至于他是后悔自己个眼瞎,宠妾灭妻;还是被陈望书啪啪啪打脸,后悔得罪了她……都没所谓。
过了许久,系统方才说道,“这个难度很大,你可想好了。”
陈望书正了颜色,“虽然相处不久,但陈家人端正得很,陈望书本就不属意七皇子。上辈子恶心得还不够么?还想再来一次继续恶心自己?”
“给渣男洗白,那是洁厕灵的事;感化渣男,让他回头是岸,那是佛祖的事;我这等弱小顺民,还是罢了。省得瞧见他那脸就想吐,人瞧见了,还当我一年三百六十五人,都在孕中。”
陈望书说着,把自己个都逗笑了。
“你先前可不是这般想的……”系统的机械音,竟然让陈望书听出了几分无语来。
陈望书摸了摸下巴,看了看适才颜玦站的地方,“嗯,要怪就怪反派实在太过美丽!”
并非她色令智昏。
《柳缨传》很长,号称一个女人的史诗。她在这里,不知道要待多少年。但凡有第二条路,何必憋屈?万一失败了,美人在怀,那也不委屈。
“适才我不慎砸到了颜衙内的头,他也没有恼,向来并不像传闻那般顽劣。”陈望书收回了视线,不再逞强,将那支棱窗户的事情,交给了仆妇去做,自己个又坐回了李氏身边。
李氏闻言皱了皱眉头,不赞同的说道,“那就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绣花草包一个。都说虎父无犬子,颜将军虽然出身不好,但也是个英雄。”
“颜玦可好,活了十六载,没有做过一件上得了台面的事情,把他老子的脸都丢光了。要不然的话,他乃嫡长子,为何人不称他一句小公爷?”
陈望书一愣,点了点头,“阿娘说得是。”
颜玦不愧是大反派,连李氏这样的后宅夫人,都对他深恶痛绝。
那扈国公颜林本是山匪,兵强马壮占据一隅,就差揭竿而起了。北齐入侵之时,他前来勤王,一战成名。待平王登基之后,头一个便封了他为扈国公,可承袭。
扈国公镇守边城,十年未踏进临安城一步,一些荣宠,倒是全叫颜玦给享了。
老子英雄儿狗熊。颜玦的生母亦是一个女悍匪,在生他的时候,便早早的去了。在颜林封国公前,他都是养在土匪窝子里的。
有养无教,初进临安城的时候,大字不识得一个不说,甚至连怎么同官家行礼都不知晓。
长大之后,更是行为乖张,做事荒唐,欺男霸女,斗鸡摸狗都是常有之事。
倘若陈望书不是看过《柳缨传》的故事梗概,那当真要以为颜玦就是这般烂泥扶不上墙了。
可他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书中七皇子最大的对手,反派boss呢?
颜玦,他是一个白切黑。
“你莫不当数,扈国公夫人最近在给他说亲,你看满城的贵女,谁敢往上头凑?都恨不得立马同人换了庚帖,亦或者是谎称有疾。”
“那扈国公夫人乃是后母,又有自己个的儿子傍身,这府里头的水深着呢。过不几日,她就要办春日宴了。因着七皇子,你也收到了帖子……”
李氏一提到七皇子,胸口又闷了起来,气不打一处来。
“罢了,不提他了。左右你已经定了亲,咱们是文官,同那等武将,也扯不上关系。”
陈望书笑了笑,乖巧的给李氏夹了一筷子鱼,给一旁的曹妈妈使了个眼色。
曹妈妈乃是李氏身边的掌事嬷嬷,很是得李氏信任。
收到了陈望书的暗示,曹妈妈立马捡了喜庆事来说,“我瞧着夫人尽是偏心二姑娘了。宴哥儿也爱吃鳜鱼,倒不见您请了他来这观海楼。”
“好在如今他也娶妻了,待他得了大胖小子,夫人可莫再偏心才是。”
李氏一听到长子陈长宴的名字,顿时来了精神,“你这老货,竟还挤兑上我了。宴哥儿如今做官,有俸禄拿,老太太也给了他田庄铺子,手头活络着呢。”
“隔三差五的在外头应酬,逍遥的很。我就望书这么一个闺女,又……不疼她疼谁?”
她说着,又欢喜的补充道,“不过姚氏是个身子好的,若是能早些诞下子嗣,那就是陈家大喜了。”
陈望书听着,想起家中人来。
她的父亲名叫陈清谏,当年也是进士出身。祖父陈北战死之后,陈清谏老老实实的丁忧了三年,如今乃是礼部侍郎。李氏出身豪族,同老太太崔氏有亲。
李氏进门之后,一同生了二子二女。长子名叫陈长宴,今朝中了进士,半月前又新娶了姚氏进门。长女当年南下的时候早夭了,就剩得陈望书这一个姑娘。
幼子名叫陈长歌,只比陈望书小一岁,如今正在松青书院里念书,也是要走科举之路的。
若非日后所嫁非人,陈望书在家中之时,也的确是父疼母爱,过得极舒坦的。
母女二人在观海楼用了饭,便上了马车朝着家去。
陈望书靠着马车壁,眯上了眼睛。这短短半日,她历经一次死亡,又接连受了几个暴击,实在是有些疲惫了,而且前路艰难,需要好好谋划才是。
虽然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退亲。但这桩婚事,乃是官家亲口定下的,金口玉言岂能更改?那七皇子就算心悦柳缨,也不见得如今就有多情深。
要不然的话,上辈子的陈望书是怎么做皇后的?
就算陈家搬出陈北来讨恩情,那官家也不过是杀了没所谓的柳缨,保全了双方的脸面,要解除婚约何等之难?
更何况,从李氏的态度同话语来看。便是她不嫁七皇子了,那怎么着也轮不着颜玦,在她心中,颜衙内同七皇子那是一条阴沟里的硕鼠,都不可托付。
再则,颜玦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来求娶她呢?
她要把七皇子打得跪地求饶喊爸爸,势必要同第一反派颜玦联手。
“春日宴啊!”陈望书轻喃出声,下一回再遇,当时扈国公府的春日宴了。
第四章 初见祖母
从观海楼回来,陈望书睡了个昏天暗地的,直到太阳偏西时方才醒来。
她惯是个夜行动物,越黑越精神,这起子功夫歇够了,恨不得吊着威压唱忐忑,让大陈人知晓,谁才是k歌之王。
当然了,她也就是在脑海中想想,震慑震慑系统罢了。
陈望书住的小楼,在园子的西北角,推开雕花木窗,能够瞧见墙角种着成片的杏花。
“一枝红杏出墙来!”陈望书感叹出声,看看,看看,连老天爷都赞成把她这朵娇花送给颜玦,留下绿油油的叶子,衬托七皇子。
“二姑娘,奴来伺候您穿衣洗漱。老太太屋里头的赵妈妈先前来过了,说姑娘若是醒了,去平康堂一趟。”
说话的乃是陈望书身边另一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名叫白瓷。木槿口齿伶俐,又通一些粗略的拳脚功夫,她常带着出门。白瓷稳重细心,陈望书院子里的事都是交给她来管的。
陈望书微微皱了皱眉头,“可说有什么事儿?”
白瓷手脚麻利的替陈望书换好了常服,又梳了个显乖巧的发髻,压低声音道,“赵妈妈没有说,但想是今日桃花林的事。晌午的时候,大娘子前脚从老太太那出来,后脚赵妈妈就过来了。”
陈望书眼眸一动,点了点头。
如今正值黄昏,夕阳西下,整个世界仿佛都笼罩在温暖的橘光之中,陈望书下了小楼,迎着风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无毒无霾,清新得她有些不习惯,走路都有些发飘。
陈老太太崔氏的小院平康堂,听起来像是个药堂,走近了是个佛堂。
满院厚重的檀香味儿,压住了花香的轻佻,倒像是没了春天。
“二姑娘来了,老太太念着您一道儿用晚食呢。”一进院们,赵妈妈便迎了上来。
陈望书点了点头,跟在了她的头后。
这赵妈妈是老太太的陪嫁,在这府中,十分有体面。她生得一点都不和善,看上去有些像当年大火的热播剧中的厉害老嬷嬷。
陈望书忍不住盯着她的手瞧了瞧,手中倒是没有藏针,只戴着一串摩挲得油光呈亮的佛珠。
容嬷嬷,不是,赵妈妈替陈望书打了帘子,便住了脚,“二姑娘进去吧。”
陈望书冲着她笑了笑,心中微微有些发憷,面上却不显。
并非她演技不行,实在是那系统给的剧情太过简陋,除了男主角七皇子同女主角柳缨,还有反派一号颜玦,反派二号陈望书自己个,其他人连姓名都没得。
在陈望书的记忆里,祖母向来待她都十分严厉,不甚亲近。
“请祖母安。”陈望书老老实实的行了礼。
老太太崔氏坐在窗前,提着笔写着字。她看上去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宜,依稀能够看得出年轻之时,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周身的气派无一不彰显着家世底蕴。唯一可惜的是,当年老太太在一日之间痛失夫君以及两个亲儿子,瞬间白了头。
“坐罢。可知晓叫你来何事?”
陈望书抿了抿嘴,只敢半坐,“孙女行事不妥,惹祖母担忧了。”
崔氏这才抬起了头,看了陈望书一眼,叹了口气,“你倒是乖觉。读再多的书,也比不得遇到一桩事。自打定亲以来,你便行事浮躁,不复往日的成算。”
不等陈望书反驳,崔氏又接着说道,“我知晓你不服气,旁人的婚姻都有得选,可你莫名其妙的被指了个夫君,还上不得台面。”
陈望书一愣,惊讶的看向了崔氏。
她并不是陈朝人,骂起皇族来,那跟吃饭喝水似的,毫无敬畏之心。可老太太同李氏……真乃女中豪杰,性情中人!
崔氏见她这般模样,半点笑容没有露,反倒是哼了一声,重重地搁下了手中的笔。
“你日后出了门去,切莫说你曾长于祖父膝下。你既是知晓今日行事不妥,那你可知,不妥当在哪里?”
“你千不该万不该,便是做事留了痕迹。这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怎么就知晓,没有人认得出你身边的人来。砍树也好,挖沟也罢,都是小事。何必留了把柄,在那里显摆?”
“还说什么行首娘子?行首娘子,也是你能够沾染的?逞一时之快,又有何作用?人家既然能够豁出去设一次局,便能设下第二次,你岂不是白忙和?”
“就这?有甚好洋洋得意?你是一击毙命,让七皇子退婚了,还是下手干脆,叫那等贱婢再无挑衅你的机会?”
陈望书眼睛瞪得更大了,这老太太,一张嘴怕不是满级的阴阳大师!双面人啊!
崔氏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似的,许久都没有说话,她端起茶盏,润了润喉。抬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那会儿在汴京的时候,你才这么高。”
“府里其他的孩子,都觉得你祖父严厉,看得卷宗都惨绝人寰,十分惧怕。唯独你,像是条尾巴似的,扯都扯不掉。祖母知晓,你祖父定是想要看着你,平安喜乐一辈子的。”
老太太张了张嘴,有些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她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
“你可知晓,我陈家教女,为何严苛要求得体,贤惠?”
陈望书手轻轻的拽了拽裙角,她初来乍到,的确是太过孟浪了一些,一时之间把持不住。谁曾经还不是个体面的社会人?
“女子艰难,先得自身无懈可击,方能得大自在。”
老太太的眼睛亮了几分,喝茶都松快了几分,“你既然知晓,我便不多言了。”
“忠不是愚忠,孝不是愚孝,贤自然也不是愚贤。听你母亲说,今日之事你不要她闹大了,想来是想通了,要嫁到七皇子府去。”
“这后宅之中,哪里没有糟心事儿。日子过得如何,全看主母的手段。”
陈望书眨了眨眼睛,仔细的盯着老太太看了几分,很好很好,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一看便是个承受得住打击的人。
“祖母,这事儿您怕是有些误解,孙女打算同七皇子退婚。”
老太太口中的茶水噗呲一下喷了出来,陈望书赶紧一躲,水喷在了地上。
第五章 确认眼神
老夫人耳根子微红,端起自己的茶,佯装淡定的喝了一口,咕噜了几声。
陈望书见状,忙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空盏儿,递到了老太太跟前,“这糯米点心不好克化,还粘牙,祖母漱漱口。孙女给你带了观海楼的鱼糕,入口即化,您一会儿尝尝。”
老夫人深深的看了陈望书一眼,点了点头,“有孝心了。”
确认过眼神,都是当惯了阴阳师的人。
陈望书心中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下谁也不能下老夫人的面子不是?
她明目张胆的提退婚,可不是一时之气。这婚事乃是宫中,若是要退,那定是要有一个德高望重,能在官家替她做主的人。
老夫人崔氏,出身名门,诰命在身,是最合适的。
先前她还以为要大费周章,毕竟文化人讲究君君臣臣……可老太太竟然格外的开明,让她委实松了口气。
陈望书将茶盏轻轻的搁在了桌子上。
“不是说,不能将事情闹大,省得你被人说小肚鸡肠,影响我陈家人声誉?”
陈望书嘿嘿一笑,此一时彼一时,若那七皇子生得比颜玦貌美,来出追妻火葬场又何妨?
“若是孙女能让官家不得不退婚,咱们陈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给他台阶下,尽显我陈家的大家风范。那等局面之下,祖母可愿意替孙女去递那个下楼梯?”
老夫人颇有兴趣的盯着陈望书看了又看,“你有这等本事?”
陈望书眼眸一动,走到了老夫人身后,给她揉了揉肩,“若孙女不成,嫁给七皇子不说二话;若成了,孙女的亲事,也听我自己个几分可成?”
“说的是不作数的。”
老夫人轻轻的说了一句,顺势搭了陈望书的手,站了起身。
“走罢,差不多要了用晚食的时候了。”
“这年纪大了,晚食得早些用,不然不克化,正好啊,也吃吃你那鱼糕。”
陈望书心中暗道了一声老狐狸,这是在说,是骡子是马,先拉出来遛遛啊!
老夫人说着,声音便得威严了几分,“就像是这世家的朱红大门一样,年纪大了,经不得几脚,脸面便破了,可不得踹得软和些?同那鱼糕是一个理儿。”
她若是做出了丢陈家脸的事,老太太八成拿把剪刀把她给咔嚓了,当然不是送进宫里做公公去,怕不是要送去尼姑庵里做姑子。
陈望书压根儿不惧,“孙女省得。”
做太监又如何?天天住在美人堆里,简直是洞天福地!
做姑子又如何?那她陈望书也是第二反派,天生就是要忽悠白痴美人的!
祖孙二人亲亲热热的出了屋子,朝着屋外走去。
临到门口,老太太崔氏这才想起来,她唤陈望书来是兴师问罪,打定主意要叫她静心思过的。被她那惊世骇俗的念头一打岔,竟然给忘记了。
陈望书确认了她的眼神,立马回了过去。
“不能罚啊祖母!若是罚了,我做错了事,那不是人尽皆知?桃花林的遮羞布,不就盖不住了么?”
老太太无语的瞥了她一眼,说得在理。
陈望书扶着老太太进了用晚食的小花厅,刚一进门,一个穿着浅青色长裙的小娘子,便迎了上来。
陈望书一瞧她,不由得用余光瞅了自己胸前一眼。
好家伙,得亏她遗传了李氏的圆润,该有的都有,眼前这位,转个圈儿简直分不清楚前面跟后面。
整个人都像是平头百姓常用的三合板家具似的,削成了薄薄的一片。
当然了,豪迈之人像她这般比喻,文化人惯这叫弱柳扶风。
“二姐姐盯着我看作甚?又不是头一回瞧见我,莫不是又要学那戏文里的装魔怔,来上一句,这个妹妹我好似在哪里见过?”
陈望书嘴角微抽,文豪管这叫黛玉。
“三妹妹这兰草绣得好,我一时半会儿看痴了。可是新画的花样子,那我可要厚着脸皮,寻你讨要了去。”
那颇似黛玉的小娘子,名叫陈恬,乃是陈望书二叔唯一的女儿。
当年东京一役,陈望书的二叔陈清厥战死,夫人张氏同他鹣鲽情深,随着他一道儿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姑娘,养在了老太太的房里。
陈恬有胎里带来的弱症,长期汤药喝着,这两年来,倒是好些了。
听了陈望书的话,陈恬轻轻一笑,“多大些事儿,一会儿就给你去拿。左右是我自己个画的,不值当什么。只不过你不是更喜欢红杏么?这些日子花开得好,我正琢磨着给你画呢。”
陈望书一听高兴了,她喜欢红杏啊,那真的是命中注定!
“那我就每日搁屋子里等着了啊!”
陈恬听了,眼波流传,对着陈望书翻了个白眼儿,“那能那样便宜了你,祖母说待天气好了,也叫我多出去走走。我对着城里不熟悉,你得了我的花样子,不若就请我去茶楼饮茶吧。”
她说完,又娇羞的低下了头,耳根子都红了。
陈望书不明所以,都是女子,陈恬看着她脸红个什么劲儿?
“我给恬儿选了几户人家,人品家世都是没得说的。”老太太净了手出来,和蔼的看了陈恬一眼,笑眯眯的说道。
陈恬更是红到脸都要滴血了,嗔道:“祖母!”
陈望书差点没有乐出声,相亲啊!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戏码她熟啊!
“祖母放心,保证没人知晓我们去过了。”
崔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往陈望书的碟子里夹了一只蛋饺,“吃饭罢。”
回到小楼的时候,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天上繁星密布,明日一瞧就是个好天气。
陈望书托着腮膀子,倚在窗前。
西湖边传来影影约约的歌声。虽然北地沦陷,但整个大陈依旧是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不知道的,还是如今是那太平盛世。
“哈哈”。
陈望书揉了揉眼睛,“木槿,刚才你没有瞧见什么人影闪过。”
木槿通些拳脚功夫,眼力劲儿比陈望书好多了,“可不是,二姑娘,像是有人在练轻功呐,一蹦一跳的,嘚瑟得差点儿没有落下去。”
“奴那会儿刚学会上房的时候,也这个德性。您还打趣我,说跟山里的野猴子似的,您给忘了?”
第六章 出水芙蓉
陈望书收回了试探之心,有些羡慕,又有些忌惮。
她已经十六岁了,现在再习武那是来不及了,她演过不少武侠剧,可播出来看着美,实际上跟京城吊炉烤鸭似的,挂得人全身疼。
她若是会轻功,也想跟不远处那个上蹿下跳的“野猴子”一样,踩遍临安城的每一片瓦。
陈望书想着,皱了皱眉头,她不会,可别人会,看来老太太说得没有错,她不能太过狂妄,还是老实安分的做个幕后黑手,比较妥当。
不然还没有害人呢,就被人气得一刀捅了,那这戏不就演垮了?
“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木槿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那钓鱼的地方,乃是前儿个茶会上,大理寺唐少卿夫人说起的。”
陈望书点了点头,“那柳缨呢?”
系统是个装死的废物,只有个百字的故事梗概,她对敌人还一无所知。
木槿小心翼翼的看了陈望书一眼,见她并无悲切之色,方才放心大胆的说了起来。
“那柳缨乃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之女,当年官家尚在潜邸之时。柳家同他们住在同一条巷子里,柳缨的母亲绣艺出众,被请进了府中教姑娘们绣花。想来那会儿,便同七皇子相识了。”
若不是东京城破,先皇无子嗣留下。如今的皇帝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平王,七皇子同柳缨那会儿也是小孩儿,玩到一起去了,乃是人之常情。
系统说的青梅竹马不为过,陈望书感叹道。
“那唐夫人同柳缨的母亲关氏乃是同乡,至于更深些的,时间太短,来不及寻人仔细打听。”
陈望书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不用再查了,我心中已经有数。”
她们今日桃林遇“鬼”不是偶然,这唐夫人同柳缨定是交情不匪。柳缨身为女主角,那定是人人爱她,她爱自己,别说一个少卿夫人了,便是公主她也蛊得啊!
之前那个跳来跳去的“野猴子”,早就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西湖边的歌声似乎更近了些,影影约约的,好似能够听到笑声呼喊声。
陈望书抬起手来,她这小楼没有百尺,摘不到星辰。
她放下手来,转身进了屋。
屋子里香气扑鼻,白瓷已经换了一种更让人宁静的安神香,见到陈望书,不紧不慢的行了礼,“姑娘叫我寻的,七皇子送过来的画,已经找着了。”
这是一幅红梅图。
官家刚刚赐婚的时候,内官送过来的,说是七皇子亲笔所画,上头还有印鉴。
宋清不懂画,可陈望书懂。之前她气恼这桩亲事,并未打开看过,如今一瞧,倒是觉察出几分滋味来。
七皇子的确是画得一笔好梅,但比起梅,陈望书觉得,梅花树下的雪地上,躺着的那个波浪鼓儿,画得更为动人。连那鼓面上梳着总角的小童脸上的笑容,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字如其人,画亦如其人。古人好风雅,提笔便是梅兰竹菊。
比起被框住了的雅致,他更加喜欢拨浪鼓的野趣。
陈望书心中有了盘算,笑眯眯的提起了桌子上的笔,蘸了蘸墨,在那拨浪鼓的地方,画了只王八,满意的欣赏了一番,将笔一撂,拍了拍手。
“打今儿个起,我陈望书便是这临安城贵女的典范,最最贤惠的人了。”
七皇子越不喜欢哪样的,她就是哪样的!
一旁的白瓷看着那王八,有些目瞪口呆,磕磕绊绊的说道,“姑娘本来就是一等一的,贤名……贤名在外。”
木槿忙附和道,“可不是,我们姑娘画的王八,那都是贤惠的。”
陈望书骄傲的抬起了下巴!看!就算穿了书,她也还有“姐姐说的都对”,把她吹上天的铁杆粉丝!
这一夜睡得极好,等到给老太太请了安,陈望书便同陈恬一道儿上了马车朝着茶楼行去。
今儿个说好了,要带着陈恬,偷偷的去看看她的未来夫君。
陈恬今日穿了条粉色的长裙,妆比平日里郑重了许多,胭脂承托得她气色红润,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像是蝴蝶的翅膀。
“怎么没有穿着小袄?你把披风系好了,可别着凉了。祖母给你相看的是窦亦筠?哥哥在太学曾与他同窗,今年又同中了进士,是个文采人品都不错的。”
“窦家也是书香门第,他是次子。上头的兄长已经娶妻了,那会同我长嫂是闺中旧识。那日我听她同阿娘说,是个好相与的。”
陈恬点了点头,拿帕子捂了捂嘴,轻轻的嗯了一声。
陈望书只当她是紧张,又说了好些笑话,到了瑞琪茶楼的时候,已经是口干舌躁了。
刚一落座,就听到对面雅室传来一阵哭声。
陈望书好奇的看过去,那门半开着,能透过门缝看到里头的场景,她一瞧,顿时眼睛都亮了。
只见颜玦坐在那里,一脸菜色,脸上的茶水可着劲儿的往下滴,显然刚刚被人泼了一脸。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满头步摇的小娘子,那小娘子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拿着帕子擦着眼泪,“你凭什么羞辱人?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写几首小诗,那也是会的。”
“衙内读圣贤书,叫你咏杏,你竟然拿名家名句来羞辱我!这不是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连先贤都不知!”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那小娘子说着,猛的站了起身,一跺脚,捂着脸跑了,只留下颜玦坐在那里,滴着水,风中凌乱。
陈望书瞧着,心中只有一句感慨,清水出芙蓉!太好看了!这男狐狸精就是泼了卸妆水,依旧是美得惊人!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颜玦像是有所感应似的看了过来,陈望书还没有来得及出墙,就看到眼前一黑,一个人影飞奔过去,啪的一声把雅室的门关得严丝合缝的。
陈恬恬!你不是林妹妹一步三喘吗?我咋瞅着你跟飞人似的,抬脚都能跨栏呢?
“妹妹把门关上了,咱们一会儿怎么看那窦公子?”
陈恬恬一个哆嗦,说话都不利索了,“那可是颜……颜衙内!强抢民女是常有的事!”
第七章 布局开始
颜玦恶名远扬是不假,但便是常出来行走的她,都是昨日方才头一回见。
因为体弱被拘在府中的陈恬,又是如何认得他的呢?
陈望书来了兴致。
“三妹妹何故有此一语?虽然人常说颜衙内欺男霸女,但欺了哪个男,霸了哪位女,仔细思量,倒是说不出个三四五六来。”
陈恬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旧事,又是一个激灵。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我……我,亲眼瞧见的。去岁冬至的时候,我那暖心丸没了,祖母领着我去寻齐娘子再配些。出医馆的时候,我亲眼瞧见……”
“那颜衙内当街调戏小娘子,抢走了她脖子上围着的貂皮子,拍马扬长而去。那日下了雨,马蹄把水全溅在了我的帷帽上……”
陈望书抽了抽嘴角,从脑海中搜索起了旧事。
可不是,去岁冬至的时候,陈恬出门回来之后,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大病了一场,之后几个月没出过门。
但是妹妹啊,那貂皮子同强抢民女差得是不是有十万八千里!
陈望书瞧着陈恬那受惊小兔子的模样,硬生生的把这句话给吞了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三妹别怕,有阿姐在,只有我掳人的,没有人掳我的,便是掳了,那也是我许的。”
陈恬感觉自己耳朵进了水,茫然的“啊”了一声。
陈望书清了清嗓子,“姐姐护着你。”
她说着,走到了门前,轻轻的打开了一条缝儿,对门的颜玦已经不在了,一个穿着短打的小二,正清理着桌子。
茶楼来了好些人,一瞬间热闹得像是市集。
这瑞琪茶楼附近有好些书院,每个月逢五便会有诗会,那些文人骚客在楼下吟诗作对,谈经论道,而楼上的雅室里,多半都是看热闹的小娘子,还有一些来考校学问的饱学之士。
若是叫贵人瞧中了,直接收来做门生,那可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
整个茶楼,就是一个巨大的四方天井。
二楼的雅室,她们坐的这边临街,是用来看景的;对面的那边,也就是之前颜玦坐的那头,是观诗会的。
同窦家的亲事未定,老太太才约在了这里,便是被熟人撞见了,也有说辞。
诗会已经开始了,陈望书将门像先前一半,裂开了一条缝儿,扭过头去,正准备唤陈恬,却发现她正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她看,眼中还闪着泪花。
这种目光,陈望书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她仰了仰头,帅气的走到了陈恬跟前,拉住了她的小手,“莫怕,算算时辰,那姓窦的就要过来了,虽然不知晓适才颜玦怎么在那雅室坐着,但如今他已经走了。”
不是她吹,小娘子撩起来,哪里有那些蠢蛋什么事!
陈恬红着脸,乖巧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门前便传来了小二的吆喝声,“窦官人,您今儿个来听诗呀!三皇子同七皇子也来了。”
陈恬一听脸涨得通红,用余光瞟了陈望书一眼,陈望书却是丝毫不惊讶,对着她笑了笑,用手指了指门口。
“嗯”,说话间,一个低沉的男音在门口响起。
那窦亦筠往门内看了一眼,耳根子一红,朝着对门屋里去了。
陈望书瞧着,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远不及颜玦艳丽,那也剑眉星目,生得十分端方,算是一个小美人儿了。
陈恬低垂着头,半天不敢抬起来,连脖子都是通红的,像是煮熟了的虾。
陈望书给她斟了茶,又递给了她一块点心,“待你脸不红了,咱们便走了。”
她嘴上说着,心中掐算着时间,数着“三二一……”
果不其然,门啪的一声,被人推开了,乌泱泱的进了好大一群人。
“早知道两位妹妹今日也出来饮茶,便叫喜萍同你们一道儿出来了,省得你姐夫陪着我绕了好大一圈儿,去接她出来。”
说话之人一身红烫金,看上去十分的华贵,脑袋上的金步摇被太阳一照简直要反光。得亏她生了一张雍容华贵的脸,方才没有落入俗套。
正是那一巷二陈,陈家二房的长女陈喜玲,三年前她嫁给了三皇子为妃,去岁又一举得男,很是荣光。她嘴中的陈喜萍,乃是她的亲妹妹,比陈望书只大了五日。
因为到了说亲的年纪,陈喜玲近日常领着陈喜萍去各种花会茶会。
陈喜萍生得一张瓜子脸,比陈喜玲要艳俗了三分,看上去有些刻薄。
陈望书结合着记忆,一边快速的下着判断,一边同众人见了礼。
陈喜玲旁边站着的那男子,留着小山羊胡子,看上去颇有几分儒雅的,便是如今呼声正高的三皇子殿下,比起母亲早逝的七皇子,三皇子母族强势,是她谋反路上的一个巨大绊脚石。
反派陈望书在小本本上记下了这一笔,搞死他十万火急。
三皇子笑了笑,推了推身旁一脸不高兴的七皇子,“你见了人,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成何体统?”
不等七皇子说话,陈望书体贴的张了嘴,那声音,听得身后的陈恬一哆嗦,太温柔了……她做了陈望书十几年的妹妹,就没有听她这么矫揉做作的说话……
“不知两位殿下在,原先该小女子前去见礼的。早就听闻七皇子是最守礼教之人,原有婚约,是该相避,倒是望书失礼了。”
陈望书说着,一本正经的拿起了桌面上放着帷帽,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七皇子皱了皱眉头,他就知道!礼部老古板陈清谏的女儿,绝对是不知道哪个土坡子坟地里挖出来的老古董!
陈望书透着帷帽认真打量了一下七皇子。
当日在桃林看得不算真切,这七皇子同三皇子生得有六七成相似,眼睛又大又圆,鼻子高挺,皮肤白皙,比窦进士美三分,比颜玦差了三百分!
若颜玦在娱乐圈是顶流神颜,那七皇子大概就是三流糊团的门面。
陈望书眼波一转,瞧准了陈喜玲身边站着的一个没见过的姑娘,朗声说道,“七皇子画得一手好梅。今年落雪的时候,我不慎染了风寒,没有瞧见,托七皇子的福,看了个真切。”
“昨日陪同母亲去郊外赏桃花,一时感慨,也提笔画了一副,作为回礼。望书画技凡凡,还望七皇子海涵。”
第十一章 大戏开锣
可见她日后得是个会捞金的,不然养不起败家的小妖精。
陈望书脑中的小人已经一路狂奔,面上却是不显,大大方方的随着三叔母钱氏一道儿,朝着那扈国公夫人行去。
来参加宴会,没有不先同主家见礼的道理。
“早就听说过陈二姑娘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容姿得体。也不晓得我家玦儿可有七皇子殿下一般的福气。”
陈家乃是书香世家,颜家是暴富将门,以前那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便是连赏花,都不爱往一道儿去,怕相看两厌。
是以这还真是陈望书头一回见扈国公夫人。
陈望书脸微微一红,给扈国公夫人行了礼,“夫人过誉。颜衙内一表人才,夫人定能心想事成。”
扈国公夫人捂着嘴笑了起来,“来了我这里,便跟家里一般,不用拘谨,自去寻了相识的,一道儿饮茶赏花便是。若是有什么不便,尽管寻我说。”
陈望书笑着谢过了,便同钱氏一道儿,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下来。
她已经定过亲了,今日不过是个陪衬。又是未来的七皇子妃,扈国公夫人只要不蠢钝如猪,便定是待她和和气气的,没有必要使什么绊子。
钱氏一坐下,便抓起了一把瓜子,压低了声音道:“你日后出嫁了,定是要同他们打多交道的,叔母带你认认人。”
“这扈国公夫人姓吴,名叫红霜。她是大理寺卿吴江庶出的女儿,倒是没有想到,有这等造化,做了国公夫人。想当年,她可是被山贼给掳了去。”
陈望书惊讶得差点没有把瓜子塞鼻子里去,她这未来婆母,人生如此离奇,当是女主角啊!
钱氏将瓜子一扔,抓了个核桃,徒手捏开了,吃了起来,“你想得没有错,可不就是被当年的扈国公颜林掳了去。现如今无人敢提及了,但是当年,可是轰动得不得了。”
她说着,又用嘴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衫的少年郎,那孩子看上去十三四岁,脸团团得有些婴儿肥,看上去同扈国公夫人有八成相似。
“吴氏生了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叫颜钰,随着扈国公在边关抗敌,幼子便是这位,叫颜锦。同你阿弟在一个书院里念书。”
这是后来婆母生的小叔子,以后说不定都是要弄死的,得先记牢了。
毕竟反派杀错人了,那就不威风了。
钱氏又给陈望书指了好些她认识的人……说得口干舌燥的,方才说道,“看到那个话多的了么?那是大理寺唐少卿夫人。”
陈望书来了精神,有唐少卿夫人在,那应该便有女主角柳缨方才是。
她想着,顺着钱氏的视线看过去,果不其然,瞧见在她身边,站着一个穿得像是青葱一般的小娘子。
当日在桃林她只瞧见了柳缨的背影,生得十分的娇小,像是南方水乡的温柔女子,便将她想成了娇滴滴的小白花儿了。
可这回一看脸,倒是让人意外起来。
柳缨生得不但不娇,反而十分的有英气,看上去倒像是一个不辨雌雄的小少年。
一张脸倒是生得十分的好,鼻梁小巧而高挺,嘴不点而红,一双眸子又大又亮,像是盛满了星辰。
陈望书想到这些形容词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绝壁是系统往她脑海里灌输的三流言情小说用语。
毕竟,这年头,是个女主角,眼睛里有星星。
不像她,她觉得自己眼睛里有太阳。
一晃神的功夫,之前还站在唐少卿夫人身边的柳缨,竟然不见了。这段时间,又来了好些小娘子,个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像是求偶的孔雀。
陈望书看了看颜玦,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把玩着一块玉佩,仿佛之前捏碎了一块的事实,完全不存在一般。
见到陈望书看过来,颜玦却是勾了勾嘴角,眉眼带笑。
陈望书慌忙收回了视线,在心中速念了清心咒!夭寿啊!得亏她身体康健,不然还不被这男狐狸精摄了魂去!
不光是她,颜玦这么一笑,周遭也有不少小娘子,都蠢蠢欲动起来,场面霎时间有些沸腾。
“二姑娘,我家姑娘的衣衫脏了”,说话的人,陈望书认识,乃是二房陈喜萍身边的女婢红苔,“今儿个这场景您也瞧见了,我家姑娘怕遭了人暗算,想要请姑娘配着帮衬一二。”
不等陈望书说话,钱氏便先张了嘴,“丫鬟婆子一堆的,能出什么事儿?还巴巴的叫了望书去。她自己个的亲姐姐不是在么?”
红苔有些焦急起来,“三皇子妃同旁的夫人在打双陆……都是一家子亲戚……”
陈望书笑着站起了身,“三叔母且坐着,我去去便来,正好吃了瓜子手上有些粘腻,去清洗一番。”
开玩笑,她先前劳心费神的,可不就等着今日这处大戏么?
如今好戏都开锣了,她这个主角,怎么能够不登场一瞅究竟呢!
红苔松了一口气,“我家姑娘就在那边的杏花树下等着您呢,裙子污了,她也不好意思过来。”
陈望书点了点头,领了木槿一道儿,朝着杏花树下的小径行去。
走了好一会儿,也未见个踪影,倒是周遭的人,越发的少了。
红苔见陈望书一言不发的,忍不住说道,“兴许是我家小娘等不得了,自己个便先去一旁的偏室换衣服了,就在前头的闻香阁。”
陈望书无语的扯了扯嘴角,这红苔的脑子简直像是山体滑坡,就这演技,是有多蠢的人,才会觉得她没有包藏祸心啊!
但她是个好演员,想当年演对手戏的那位,嘴里说着一二三四五七,她都能够演出山无棱天地合的哭唧唧之戏,这算什么?
“姑娘姑娘,我是红苔,二姑娘来了”。
这闻香阁是个小院子,离着湖很近,看上去应该是夏日避暑之处,院子里栽种了好些竹子,郁郁葱葱的,风一吹便沙沙作响。
陈望书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往竹林里走了几步,“哎呀,木槿,你看这里还有春笋!”
她说着,用余光瞟了瞟,红苔那个蠢货,果不其然的松了口气,拔腿就闪了。
站在她身边的木槿挠了挠头,“姑娘,要不要我去把她抓回来?我跑得快!”
第八章 愿者上钩
过分的谦虚便是炫耀,在场的人神色莫名起来。
谁人不知晓,陈望书琴棋书画之中,除了琴艺凡凡之外,那书画都是有名师相授,不敢吹嘘拔头魁,起码在这屋子里,那是鹤立鸡群!
当初七皇子一时气愤送了画,回家便后悔了三日三夜,他这岂是鲁班门前弄大斧?这简直就是学了千字文,就敢跟状元郎比文章啊!
这莫不是在讽刺七皇子?
众人想着,瞧向了陈望书,她的大眼睛清澈得像是一汪浅水,真诚得像是要掏出家中最后一个窝窝头送亲朋了,让人自惭形秽。
可若不是讽刺,七皇子的脸怎么发青了呢?
三皇子感觉屋子里凝固的空气像是要撞他一脸了,忙岔开话题道,“说起桃花林,我这里可是有个趣事要说。昨儿个七弟心急火燎的传太医,我当是出了什么事儿,忙不迭的跑过去看。”
“这一瞧,好家伙,他也不知道去钻了哪个野林子,被咬了一脸包,肿得我差点儿没有认出来。好在御医厉害,不然的话,今儿个这个诗会,可是来不成了。”
陈望书一听,差点没有憋住笑。
这三皇子说话中听,许他晚些死!
屋子里的人听着,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七皇子脸色青了又红,盯着陈望书看了又看,可她在屋子里也戴了帷帽,压根儿瞧不见任何表情!越是看不真切,七皇子越是犹疑不定起来。
“诗会开始了,那些人可都等着皇兄呢。”
三皇子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是出于礼数过来打个招呼,如今招呼已经打了,自然是要走的。七皇子跟在最后头,临了又深深地看了陈望书一眼,这才离去。
“高姑娘不看诗会么?”陈望书摘了帷帽,也不瞧门口站着的人,自顾自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先前装了那么久,让她有些犯恶心。
“你以为七皇子送你画,就是看重你?陈望书,我瞧你像是一个傻子。”
陈望书一听,一脸委屈的看了过去,惊讶的看向了高沐澄,“我同姑娘素来无仇无怨,何必出言讥讽?婚姻大事,自有上亲做主,你我二人都没有得选。”
“姑娘的心意我也有所耳闻,若被官家指婚的乃是高姑娘,那我定是要恭贺一声,给你添妆的。气动伤身,有失体面,姑娘有甚事情,还是坐下来和和气气的说才好。”
陈望书说着,眼眸轻轻一扫,睫毛抖动了几分。
姜太公钓鱼,第一个上钩的来了。
当今圣上共生八子,其中三皇子同八皇子的母亲,都是出身高相公府。三皇子的母亲大高氏,如今封了贵妃,乃是四夫人之首,中宫无嫡子,三皇子便是如今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
大高娘子是在潜邸时,便入了府的,如今年岁已经不小了,自然是人老珠黄,不得宠爱。
于是高家又送了小高氏进宫,小高氏生了八皇子。
这高沐澄心悦七皇子,一早便想着正妃之位,可高家没能出三皇子妃,就指着这八皇子妃的位置,如何能让她嫁给七皇子这种无宠的皇子?
陈望书本不知晓这些,但架不住高沐澄在她被指婚了之后,到处撒气,给陈家长房使绊子,险些坏了他长兄的亲事。有一次茶会,陈望书险些叫她的小姐妹推下河去,当众出糗。
虽未曾谋面,但高沐澄的大名,她可是如雷贯耳。
“现在我邺辰哥哥也不在,你装贤惠了给谁看?”她说着,红了眼眶,自嘲的笑了笑,又说道,“邺辰哥哥一心要迎娶狐狸精进门,到时候你就等着哭吧!”
“你可知晓昨儿个他同谁去了桃花林?他一个大男人,要什么抹脸的药膏子,不过是求得了,巴巴的给那个狐媚子送过去罢了。”
七皇子姓姜,名叫姜邺辰。
陈望书一脸的波澜不惊,提起桌面上的茶壶,给高沐橙倒了一杯茶,“说这么些话,渴了吧?他家的君山银针不错,你且试试。”
高沐澄顿时愤怒了,这陈望书简直像是案板上的牛皮,油泼不进啊!
揍她一拳,都像是打在棉花团上似的,她想看到的悲伤愤慨一概没有,这个女人,依旧精致得像是庙里的泥菩萨似的,面不改色。
“你早就知晓了?你知晓邺辰哥哥昨日同那个柳缨……昨日……桃花……你昨日撞见了?”
陈望书挑了挑眉,仿佛这才有了几分触动,她斯条慢理的拿起了桌面上的一块茶点,小口的塞进了嘴中,吃完了,拿帕子擦干净嘴。
就在高沐澄要暴怒之前的一瞬间,方才说道,“左右不过是个猫儿狗儿的,若是殿下喜欢,纳进府中又何妨?妻要贤,以夫为天。”
她说着,颇有些忌惮的扫了高沐澄一眼,又像是心虚似的,收回了眼神。
“当然了,没有自然是更好,毕竟这事儿不体面。可若真闹出什么事了,也不得不……左右那柳缨不过是小官之女,不是她,也有旁人。”
陈望书说着,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庆幸的说道,“我倒是庆幸,那林中站着的不是高姑娘你,不然的话……当然了,也就只有那起子不体面的人,方才会用那种不体面的办法入府,可笑的是,招虽然老,但次次都叫她们成了。”
“谁叫咱们是要脸的,只能吃那哑巴亏……高姑娘仁德,特意前来提醒,望书实在是感激不尽。”
高沐澄回过神来,跺了跺脚,结结巴巴的说道,“谁特意来提醒你了,别望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看看自己多可笑。我告诉你,你就是得到了邺辰哥哥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
她说着,转身摔门而出。
陈望书瞥了门口一眼,拿起一旁的帷帽,戴在了陈恬的头上,余光瞟了瞟门口。见先前在那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这才缓缓的勾起了嘴角。
而此时的陈恬,早已经瞳孔地震,僵硬得像一尊石像了。
“阿恬,走了。今儿个出了些好料子,阿娘在给我备嫁妆,叫我去选些喜欢的。府中论绣花裁衣,没有人比得过你,你替阿姐参谋参谋去。”
陈恬回过神来,眼眶一红,“阿姐你怎么还有心思看嫁妆……七皇子他……他……怎地可以如此欺负人!”
陈望书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言语。
心中却是已经乐开了花儿,在脑海中不停的叫嚣着,“系统系统,瞅见你姐姐我的厉害了没有,一次钓了两条鱼了。就等着那什么春日宴了。”
“你说什么来着?桃花林柳缨使计明正身,春日宴七皇子挥金迎青梅?啧啧……剧情一字不改,结局大相径庭,你信不信?”
第九章 一家女眷
系统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你如何知晓今日会有鱼来?又怎么知晓,他们就会按照你的心意去做?”
它这宿主,不是影后,是神棍吧!
也没有瞧见她上辈子掐指一算,就走了鸿运;更是没有那等在哪里拍戏,哪里就会下雨的神迹啊!
陈望书得意的笑了笑,“我下次见柳缨的机会是春日宴,她想见我,亦是如此。我要脱身,需要提前谋算,她要过了明路,同样也是需要早早试探我的深浅,便于出招。”
“春日宴不过两日,我难得出门,此时不来,更待何时?小娘子我高贵,她是高攀不上了,这不让七皇子顶着那张疙瘩脸,碍人眼了么?也就只能听听壁角了。”
“推己及人。那柳缨既是宫斗女主,定是个只比我略略逊色一些的聪明人。”
系统呵呵一笑,最后一句,倒也不必!
“至于高沐澄,我不过是大发慈悲的指点一个迷途少女罢了!她若是得偿所愿了,当给我塑个金身,日日供奉方才诚心。”
“系统,系统,你怎么不言语了?”
陈望书摇了摇头,这系统就是个废物,不是掉线就是死机。
……
陈望书拉起懵懵的陈恬,淡定的走出了雅室,临了还看了对面屋子的窦进士一眼,见他背对着门口,一本正经的听着诗会,耳根微红。
待她一走,隔壁雅室的门突然被拉开了。
穿着火红色锦袍的少年郎走了出来,廊上有风,吹起了他湿漉漉的碎发和红色的发带。
不是颜玦又是哪个?
颜玦看着转角处陈望书的裙角,摸了摸嘴唇,“走了。一帮子书生,在下头叽叽喳喳的,跟池塘的鸭子一样聒噪,吵得爷爷我脑仁子疼。”
小厮金蟾一听,着急的问道,“您这头发还没有干呢,若是出门餐了风,那可如何是好?”
颜玦哼了一声,不予理会,一把扯了廊上花盆里的一枝花儿,在手中甩了甩,大步流星的跟着下楼去了。
“阿姐,咱们还是改日叫布庄的人将料子送过来选罢,先家去,祖母怕不是等急了。”陈恬上着马车,小心翼翼地说道。
陈望书笑着点了点头,回眸看去,就瞧见颜玦半倚靠在茶楼门口,看着她似笑非笑。头发睫毛都还带着水汽,像是刚刚出浴似的。
搁着这么远,陈望书都觉得自己个闻到了花露的香气,真的是美绝人寰!
若非还不到时候,陈望书恨不得伸出安禄山之爪,把这人捞过来……咳咳,她光是想着,又忍不住唾弃了自己个几分,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脑中奔腾着浪,陈望书面上却是不显,像是没有瞧见颜玦似的,托了托陈恬,“也好,来日方才,倒也不急于一时。”
她说着,佯装着镇定,在木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才走几步,陈望书脑海中的旖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是她说,这马车实在是震得太过厉害了!若是坐着这车绕临安城一圈儿,她担心自己个要脑震荡。
也难怪贵族娘子没有几个肥美的,天天颠啊颠的,哪里还存得下肉来!
昨儿个她刚穿来,脑子里存着事儿,尚未在意。如今放松了些,竟然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了。
好不容易下了马车,陈望书忍住了在原地抖抖胳膊抖抖腿的冲动,陪着陈恬朝着老太太的院子行去。
一进屋子,便感觉到一群炙热的目光袭来。
陈望书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陈恬的身后,果不其然,从古至今,没有人不爱八卦。
不等她们说话,老太太已经招起了手,“快快快,恬儿你快说说,那窦亦筠可否?”
陈恬活像一个掉进了胭脂盒子里的面团儿,已经全身都泛红,尴尬得脚趾要把地板刨出个洞儿来了,“就……就……那样……有甚好不好的……”
屋子里的人一听,都了然的哈哈大笑起来。
陈望书抽了抽嘴角,像个隐形人一般,悄悄的寻了最末座坐下了。
她为颜玦牺牲老大了,待一退婚,她简直都可以想象得到,这群人眼中激动的镭射光,下一次就要对准她了!简直让人胆寒!
从主座往下数,正中间坐着的乃是老太太崔氏,比起昨儿个严肃的模样,她如今瞧着陈恬,充满了慈爱。
陈望书的母亲李氏笑眯眯的坐在她的左手边。李氏对面坐着的妇人,穿着小袖窄衫,脑门上还有着汗珠子,一眼睛就瞧见了想躲清静的陈望书。
“好了好了,看恬儿羞的。望书你来说说,那姓窦的小哥到底如何?若是不行,让恬儿再见见我娘子侄子,虽然是个武将,但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
这妇人乃是陈望书的三叔母,姓钱闺名芙蓉。
说起来老太太生了四个儿子,个个学问都好,但若说文武双全的,只有老三陈清新一个。当年京城遭难的时候,陈清新外放中,从此杳无音讯,一晃已经是十多年的事了。
钱芙蓉守着独子陈长昀,也没有再嫁。陈家的几个媳妇中,唯独她是出身将门。
陈望书清了清嗓子,“叔母下回打马球,可得记得唤我!不然的话,那我可是什么也记不得的!”
钱芙蓉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倒是想唤你,怕你阿娘捶死我。”
屋子里的人又都笑了起来。
“那窦进士生得端方。瞧见阿恬,红了耳根子。我们走的时候,他还佯装在听诗呢,我瞧着那手抖得能给阿恬筛胭脂……”
这下不光是钱芙蓉,就是老太太,都笑了起来,“你这孩子,你这孩子……阿恬莫怕,捶她!有祖母护着你!”
陈望书忙佯装害怕,一把拉住了坐在李氏下手的小妇人:“嫂嫂救我!”
她这嫂嫂,名唤姚知文,刚刚才嫁进府中没有多久。见陈望书扑来,忙搂住了她,红着脸笑了起来。
李氏见她闹腾得很,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在外头瞧着是个沉稳的,怎么在家中,像是个奶娃娃似的。”
陈望书吐了吐舌头,“有祖母阿娘,叔母嫂嫂在,我可不就是个奶娃娃。”
李氏想着她不久要嫁七皇子,眼眶微微一红,嘴上却说着,“不害臊。春日宴的帖子我已经给你了,窦家的信已经给过来了,很是满意阿恬。”
“这两日,我便要忙这事儿。那春日宴,叫你三叔母陪你去罢。阿娘叫人给你做了新衣衫了,叫白瓷拿回去了。”
第十章 春日喜宴
“这么快?窦家也忒猴急了些!我们阿恬才见了他一面!”
陈望书有些唏嘘,她昨儿个方才听到窦亦筠这个名字,眨眼功夫,就要定亲了!
李氏嗔怪的看了陈望书一眼,“你这孩子,你当是买胡饼呢,随手一指就他了?这窦小郎,你祖母都看了一年了,人品家世样样都筛了个遍。”
“今日让阿恬去瞧,就是看看两个孩子合不合眼缘。”
陈望书吐了吐舌头,只看脸的果然只有他一个!
李氏说着,看着陈望书的又忍不住难过起来。
老太太对陈恬当真是疼爱有佳。
陈恬虽然父母双亡,但她舅父本就在临安为官,也不算是无依无靠。年前张家阿舅曾经来为他的独子提过亲,这亲上加亲,本是好事,可硬生生的叫老太太给拒了。
说那张家舅母是个厉害的,陈恬身子弱,张家单传,可想急着传宗接代。做外甥女的时候值得疼爱,可做了儿媳妇,那便是大不相同了。
另择窦家,那张家又还是依靠,娘家人厉害,那边不是坏处,是好处了。
她也这样为陈望书打算周全了,可杀千刀的官家……
陈望书被她幽怨的小眼神看得毛骨悚然的,她甚至觉得,若是李氏习得老李家祖传功夫小李飞刀,她能现在就出手把皇帝削了!
“阿娘,那儿先去试衣衫了,若是不合身,早些改还来得及。”她说着,忙领着木槿退了出去,长长地吐了口气。
府中因为陈恬的事情忙碌了起来,陈望书搁在自己的小楼里,将先前陈望书的记忆翻过来复过去的融会贯通了一遍,再一闲下来,便到了春日宴了。
“你母亲自己个喜欢素净也就罢了,怎地给你添得也是这青莲色儿的衣衫?早知如此,我便将我新得的那匹海棠红锦拿来与你做衣衫了。”
“世人皆是捧高踩低的,若是你祖父尚在,那咱们是清贵;可如今,别叫人嘴你寒酸。”
三叔母钱芙蓉生得明艳,同大陈人多半喜爱素净,低调的奢华不同。她惯常穿得都十分的艳丽。夫君失了踪迹,在战乱年代,多半是没了性命。
她一个寡妇,没少被人诟病。但任那嘴刀子厉害,钱氏眼皮子都没有眨过一次,依旧是我行我素的。
老太太先前明里暗里的提点她几句,可这么些年来,她一不曾改嫁,而不曾同其他男子有丝毫瓜葛,久而久之,也由她去了。
陈望书拿起梳妆匣子里的一支金步摇插在了头上,死劲儿擦了擦铜镜。
她本来是想展示一下影后画皮的绝技,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被一面破镜子给打败了……
就这镜子,能看出个啥?西施跟钟无艳搁一块儿照镜子,都分不清彼此啊!
“这春日宴是颜衙内选夫人。您大侄女我,生得如此美貌,若是去抢了人家风头,把其他的小娘子羞得投了湖,那会被人赶出来的。”
钱氏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你可算是想开了。前些日子,看你日日唉声叹气的,叔母都想来捶醒你。你愁断了肠子,除了这陈家的人心疼你,旁的人都只会笑你。”
“三叔母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儿。反正,就是那个意思。走罢,托七皇子的福,咱们也去见识见识,这扈国公府到底是个什么金山银海,虎窝狼穴的。”
陈望书点了点头,心中却犯起了嘀咕来。
从这几日相处来看,陈家人虽然看重脸面规矩。但对陈望书的疼爱却也是实打实的,亦人人对这亲事不满。李氏有心退婚,老太太也不是个古板之人。
可在书中,小桃林事发,陈家人知晓七皇子不可托付,却毫无动作?柳缨提前进了府,陈望书依旧嫁了过去。
当然了,亦有可能有这个情节,但是废物系统没有显示可怜配角的人生罢了。
……
扈国公府离皇宫只有一步之遥。
整一条巷子,便只开了一朱门,住了一户人。
在那门前,立着三人高的战神像,可谓嚣张至极。
陈望书仰着头,仔细的打量了一二,那战神身材魁梧,虎背蜂腰,身若猿猴,面比张飞,九成九是被神话得亲娘不认的。
不然的话,就凭着颜玦那张妖精脸,扈国公头顶的草已经有一人深了。
来的人不少,马车等了好一会儿,方才到了门前停住,陈望书同钱氏下了马车,便有婆子来引,又有小厮领了车夫停放马车去。
因为是扈国公夫人办的春日赏花宴,来的多数都是女眷。少有几个郎君,不是皇亲国戚,那便是陪着自己个的姐妹来相亲的。
“七皇子殿下同我们衙内交好,早早的便来了。陈二姑娘小心脚下,府上太大,若全建上长廊,未免铺张浪费。是以隔一步铺了块青石板儿,这头一回来的,多半是走不习惯的。”
陈望书面色不改,鄙视的看了那引路的婆子一眼。
多大脸啊,就炫耀上了!这种扯蛋的路,哪家公园里没有?大爷大娘拿来跳房子健身都嫌磕碜,嘚瑟个啥啊!
“嗯,是有些不惯,我在家都是坐软轿的。”
陈望书淡淡的回了一句,那引路的婆子便不吱声了。
她是要演个贤惠人儿,可没有打算演受气包。
陈望书往四周瞧了瞧,见旁家的女眷也都是步行,便也不强行出头了。
看来这扈国公府倒不是特意针对于她,而就是这么个破德性。难怪反派颜玦死得早,就这个扯蛋的路,不知道无形之中要得罪多少人。
扈国公府的确是大,走了好一会儿,方才到了花园子里。
扈国公夫人穿着一身紫色嵌银丝的长裙,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姿色平常,看着倒还算和气,她正拉着陈喜萍的手,不知道说着什么话儿。
在她的身旁,围了好一圈人。
陈望书一瞧,勾了勾嘴角,好得很,该来的不该来的老熟人,全都来了。
七皇子瞧见陈望书,点了点头,而高沐橙则是别过头去,装作没有瞧见。
陈望书回了一个笑脸,却是朝着颜玦看去。
只见他靠着亭子的一角,似笑非笑的站着那里,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吧唧一声,像是没有用好力气,那玉佩断成了两截儿。
颜玦左右看了看,神色淡定的拽下了玉佩,揣进了袖袋里。
陈望书顿时乐了,颜玦这白痴美人扮得还挺像!
第十二章 拉开戏幕
陈望书觉得自己个有些心梗。
那书中的丫鬟红娘,能抓美男来送予小娘西厢会,多么体贴机灵!
再瞧瞧她家这呆瓜,没看到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那红苔制造了顺利脱身的机会么?
几个竹笋儿,有啥好看的?一不能掰回去炒肉,二也没有生出颜玦那般美的脸。
红苔不走,那些人引她前来看戏的一片苦心,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陈望书想着,站起了身,拿出一条帕子擦了擦自己因为触碰竹笋沾上的尘土。
木槿一瞧,惊呼出声,“姑娘何时有这么红艳艳的一方帕子?同这青色衣衫也不搭呀。”
陈望书拍了拍手,将那帕子胡乱的塞进了袖袋里,“哦,适才我手脏了,红苔给我擦手用的。我也没有想到,她人如其名到这个地步,连帕子都要用红的。”
木槿摇了摇头,她不懂,自己个年纪轻轻,眼睛也没有瞎啊。
怎么着就没有瞧见,红苔何时把帕子给她家姑娘擦手了呢?
这么一打岔,红苔早走了个没影儿。
木槿见陈望书已经朝着闻香阁的正房门行去,抛开了脑海中的疑惑,忙冲了过去,正准备抢先扣门,就瞧见她家姑娘轻车熟路的将那窗户纸儿戳了个洞。
然后扒拉到了门上,透着那个洞偷窥起来。
木槿猛的转身,朝着门口望去,好在这里人少,并没有人来,不然她家姑娘这等不雅的行径,便全都曝光了。
她想着,松了口气,回过头来,却瞧见陈望书嘿嘿嘿的奸笑,从袖袋里掏出了一管迷烟。那模样,简直是戏台子上的大反派。
木槿猛的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等缓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从陈望书手中抢过迷烟,颤抖着手点了,往先前戳好的洞里送去。待烧得差不多了,忙又收了回来,哆嗦着将剩余的“罪证”藏进了袖袋里。
陈望书乐得轻松,抱臂竖着耳朵听起,里头很快便没有了动静,整个院子里,只偶尔的能够听到虫鸣。
陈望书透过那洞一瞧,顿时乐出了声音。
她就知晓,那柳缨在桃花林里一计不成,定是要再施二次,这是故意卿卿我我的给她看呢!
只可惜,先前还郎情妾意的人,如今已经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像是个死猪一般了。
陈望书站直了身子,轻轻的一推,房门就开了。
也是,故意等着人来的门,怎么会关呢?
她想着,快步走了进去,木槿跟着进门一瞧,惊呼出声,“姑娘,这不是七皇子么?”
陈望书满不在乎的拍了拍手,指了指趴在七皇子身上的柳缨,“先不要问,你力气大,把她抱起来,塞到床底下去。”
木槿强忍住了心头的怒火,按照陈望书的,粗鲁的将柳缨囫囵塞了进去。
陈望书瞧着,摇了摇头,蹲下了身子,将那柳缨的手,扯出来了一点儿,方便人踩到。
“如此便好,走罢。”
她说着,出了屋子门,木槿赶忙跟上,将门给关上了。
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
木槿整个人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知晓,今儿个她家姑娘绝对是摊上大事了。
或者说,她要整出一件大事了。
木槿紧了紧手,看了一眼先前的地面,并没有残留任何迷香的痕迹,方才松了一口气。
……
“妈妈可知府上的白糖糕是怎么做的?怎地吃起来比旁的要软和许多?我家祖母就好这一口,但她牙口不好……我想学了这方子去,偶尔也能孝顺祖母一二。”
“若是妈妈为难,我可以去寻夫人先问过。”
那婆子一听,笑吟吟的应道,“陈二姑娘客气了,这点心得了姑娘的喜欢,我家夫人高兴还来不及。不用问过,这算不得什么秘密,府上的人都知晓。”
“就是啊,加了些羊乳……姑娘家从北地来,定是知晓那去腥气的法子,老奴便不班门弄斧了。只要加些羊乳,吃起来,便细密又松软了。”
陈望书又细细的问了比例,余光却是一直朝着岔路口瞟去。
先前红苔便说陈喜萍会在这里等她的,这是通往那戏台子闻香阁的必经之路。
见那预想中的身影,急冲冲的走过去了,陈望书方才勾了勾嘴角,向那婆子道了谢,“多谢妈妈。这点小玩意不值当什么,妈妈切莫推迟。”
她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小银裸子。
显然是年节上的时候,玩儿剩下的,上头还刻着一个小小的陈字。
那婆子得了意外之喜,乐得合不拢嘴,忙作了揖,直到送陈望书去了钱氏那边坐下,还露着八颗牙齿。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瞧着二房的那位,早就回来喝茶了。”
钱氏说着,拿了一个桂圆干,递给了陈望书。
陈望书不客气的捏开了,塞进了嘴中,顺着她的视线,朝着陈喜萍看了过去,她坐立不安的待在那里,见着陈望书,惊得抖了抖,慌忙的把眼光移走了。
钱氏皱了皱眉头,“你没有吃亏罢?若是吃了亏,看叔母不打爆她的脑壳。”
陈望书心中一暖,端起茶中和了一下桂圆干的甜腻,“叔母说的哪里话,我何曾吃过亏。我是在那边问白糖糕的方子呢,祖母好吃甜食,点心吃多了又不克化,我瞧着这府上的好,便多问了一嘴。”
钱氏一颗心刚落了回去,就瞧见扈国公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神色慎重的走了过来。
“陈夫人,陈二姑娘,我家夫人新得了一副帖子,说是书圣墨宝。想请两位行家帮忙鉴赏一二。”
不等钱氏说话,陈望书便笑着站起了身,“妈妈前头带路吧,不管是何事,莫要写在脸上,叫人看出了端倪。妈妈这样子,可不像是请我们去看字帖的。”
那婆子一愣,扯出了几分笑意,“姑娘聪慧,且随我来。”
陈望书放眼看去,已经有几个人朝着那岔路口走过去了。
扈国公夫人同三皇子妃说着话儿,而后头则跟了好几位夫人。园子里闹哄哄的,不少小娘子都玩起了投壶,打起了双陆,还有些抢着去船上泛舟,亦或是自顾自的吹拉弹唱起来,想要一鸣惊人,入了某些人的眼。
好似并没有人,发现这边的异样。
陈望书垂了垂眸,都是戏精。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颜玦站在一株杏花树下,手中拿着酒壶,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第十三章 第一善人
作为主家的扈国公夫人都起了身了,园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是斜着长的,瞟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八卦的光芒都要从中溢出来了。
可偏生一个个的,装聋作瞎的。
陈望书心中感叹,“系统,像我这般实诚的人,真是不多了。不光实诚,还善良。观世音菩萨都没有我好,有求必应。”
系统没有吭声,它觉得自己可能是年纪大了,脑壳有些不灵光了,要不然的话,这任宿主说的十句话,有九句它都无言以对,不知道该如何接茬儿。
小道两旁的杏花开得正浓,扈国公夫人看到陈望书来了,停下了脚步,特意地等了她。
即便不看,陈望书都能够感觉到,这一群子夫人,都在偷偷地盯着她看,眼神火辣辣的。
她微微地蹙了蹙眉头,敛起了笑容,只是身子挺得更直了些,把虽然知晓我往前走一步就要掉坑里出糗了,但老娘不慌,老娘出身名门刻在了脸上。
有不少人瞧着,偷偷的收回了视线,五味杂陈起来。
一群人脚下生风,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闻香阁。
就这么眨眼间的事,这里已经同之前大不相同了。
屋子的门敞开着,影影约约的传来女子的哭泣声与叫骂声,“邺辰哥哥,你拿沐澄当什么人了?我虽然钦慕于你,但我并非那等小门小户出身,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丑事?”
“官家金口玉言,指了陈家妹妹给你。我是难过,可陈家妹妹我也是见过的,贤惠端庄,配得上你。我们青梅竹马一道儿长大,虽然有遗憾,但我想着总归是有缘无分……”
“我……我……我……我真的没有……”
她的嗓门子大,屋外的人全听了一个一清二楚的。
这下子,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朝着陈望书看了过来。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果然是出了宴会上最令人喜闻乐见的的丑事了啊!
陈望书深吸了一口气,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她眼睛一眨,顿时红了眼眶,泪水含在眼中,却是不会滴落出来。身形微微一晃,脸上露出几分慌乱,但很快便稳住了。
“还请扈国公夫人做主……”她说着,对着主家行了礼。
扈国公夫人皱了皱眉头,“这主我可做不得,那可是七皇子殿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陈望书便打断了,朗声说道,“还请扈国公夫人做主,今日之事,莫要声张,省得丢了七皇子的脸面,有损皇家清誉。”
“至于高……”她说着,轻轻的捂了捂胸口,“七皇子殿下的事情,自有圣裁。”
扈国公夫人松了口气,神色古怪的看了陈望书一眼。
她自然亦是这般想的,可就怕七皇子的这位未婚妻沉不住气,闹将起来,那脸面就不好看了。若对方是一个小官之女,那就糊弄过去了,可高家嫡女在他们扈国公府出了事,她作为主家也是要担责任的。
“给我捂住了”,高夫人看了陈望书一眼,甩了甩袖子,径直的走进了屋子里。
陈望书轻叹了口气,那声音虽低,却恰好的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她依旧是挺着脊背,脖子伸得长长的,紧紧的抓着一旁三叔母钱芙蓉的手,随着高夫人进了屋子。
屋子里果然没眼看!
陈望书面无表情,心中笑开了花,高沐澄果然不负她所望,一点就通。
她坐在一旁,外衫被撕破了一道口子,发髻有些凌乱,几根簪子散落下来,掉在了床榻上。艳丽的口脂被人吃了一半,看上去格外明显。
陈望书瞧着,手紧了紧,身形微微一震,往后退了一步,又快速的恢复了原样。
“系统,快夸我演技炸裂!貌美又贤德的贵族少女,强忍着痛心,恨不得打死狗男女,但还是倔强的维持着世家的体面……”
“天下所有的正房夫人,都绝对会感同身受……看见周围的夫人们的眼神了么?带着三分怜悯,七分肃然起敬!”
系统咳了咳,“三七分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望书见它有反应了,顿时来了劲!她一个人演独角戏,没有人观看,可不寂寞!
“随便分的。你也可以说四分怜悯,六分肃然起敬。不过我看言情小说里,都是这么分的,三分讥讽……可能三七分才是主角的黄金恋爱比例吧!”
系统一梗,又不言语了。
高沐澄瞟了陈望书一眼,低下了头,冲进了高夫人的怀中,嗷嗷哭了起来。
“阿娘阿娘,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在园子里弄脏了衣衫,来这里换,一进屋便瞧见邺辰哥哥躺在床榻上……我怕他出了什么事,凑近一看,当是喝多了酒……”
“既然人没事,我想着男女授受不亲,便要退出去,可是邺辰哥哥他……他……阿娘,女儿实在是没脸活了。”
她说着,捂住了脸,又看向了坐在床榻上,一脸无措的七皇子姜邺辰,结结巴巴的说道,“可是邺辰哥哥是正人君子,他他不会的……都怪……阿娘,我也不知道该怪谁啊!”
高夫人阴沉着脸,从婆子手中接过了一件披风,直接披在了高沐澄的身上,替她系紧了衣带,冷冷的看向了七皇子,“殿下,这事儿必须有个交代。”
七皇子站起了身,看了看陈望书,又看了看高沐澄,“这绝对是有人陷害于我!我先前同……我突然就昏睡了过去……”
他说着,猛的冲到了窗子口,仔细的看了看,瞬间发现了之前陈望书戳出来的洞!
“你看,这里有个洞!定是有人用药迷晕了我……”
高夫人冷笑出声,“殿下,用药迷晕了你,那我儿……殿下一身酒气,扈国公夫人还是给她一碗醒酒汤罢!这事儿,我们自是要去御前讨个说法的。”
扈国公夫人忙点了点头,“殿下,我这闻香阁乃是避暑用的,今年还没有重新换窗户纸,破洞乃是常有的。”
陈望书站在一旁,看着一群人宫心计,心中感叹万千。
七皇子不想落个醉酒睡人的臭名声,把锅甩给高沐橙同扈国公府……
高夫人不想女儿落个下药倒贴的臭名声,把锅甩回给七皇子……
扈国公夫人不想落个府上不干净,有人下药害得七皇子同高沐橙苟且,狠狠的把锅甩了回去……
当真是好一出狗咬狗。
第十四章 床下有人
姜邺辰张了张嘴,想说他并未喝醉,但他当时想来同柳缨相会,确实是寻了醉酒小憩的借口。
他想说扈国公发战争财,这府上简直就是临安城里第一富户,怎么可能窗纸到处是洞?
可他又实在是寻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的确是有人用了迷香,将他给迷晕了!
陈望书瞧着,嘴唇微张,有些心虚的说道,“殿下乃是正人君子,兴许这其中,别有内情。”
姜邺辰惊讶又激动,就像是溺死的人抓到了一根木棍儿,忍不住朝着陈望书迈出了一步。
三,二,一,就是现在!
一声尖叫从床底下响起,离得最近的高沐橙被吓了一大跳,惊呼出声,“啊!什么鬼!”
她猛的往后缩着,嘭的一声撞倒了附近的瓷瓶,瓷瓶碎了一地,花瓣和水淌了出来,一片狼藉。
姜邺辰感觉到脚下踩着的手,慌忙挪了开,那床底下,哎哟哎哟的爬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阿缨,你怎么会在床底下?”
姜邺辰说着,赶忙将柳缨扶了起来。
柳缨甩了甩脑袋,迷茫的看了下四周,怔了怔,神色顿时清明起来。
她咬了咬嘴唇,眼中带着泪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阿娘病了,缺老参做药引子。我在这临安城里,识不得几个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托人请了殿下相见……”
“想着当年我母亲曾经教过玉屏公主绣花,希望殿下念着相识一场的份上……后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几句话,便晕了过去……”
“再一醒来,便是这般模样了。”
姜邺辰神色微变,很快便镇定下来,“正如阿缨……”
他说着,看向了高沐澄,“正如柳缨所言,我们没有说几句话,便晕了过去,定是有人迷晕了我们,做了这个局来害人。”
高夫人一听,冷笑出声,“迷晕?迷香在哪?柳家娘子既然同玉屏公主相熟,怎么不直接去公主府求药?玉屏公主出了名的心慈,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年前她刚刚出嫁。”
“那驸马府的招牌,满城都瞧得见呢?怎地柳姑娘就瞧不见了?”
她说着,甩了甩袖子,“其中的内幕,我也不想听,免得污了耳朵。你们怎么着也好,但我家沐澄,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我这个做娘的,定是要为她讨个公道的!”
柳缨眼睛睁得圆圆的,显然她万万没有想到,高夫人会如此嚣张跋扈,连七皇子都不放在眼中。
陈望书看了她一眼,女主角不亏是女主角,的确是反应很快,也没有一击就垮。
但高夫人的确有看不上七皇子的资本,如今高相公弄权,又掌三司,官家对他言听计从,乃是大陈朝一等一的权臣。
人都说大陈双雄,在官家之下,在万人之上。这双雄,文指高相公,武指扈国公。高家在宫中有两位高位妃嫔,生有两位皇子,简直是风头无二。
高夫人不嚣张,谁嚣张?高沐澄不跋扈,谁跋扈?
陈望书想着,若她是高夫人,今儿个她早就一巴掌打在了七皇子的小脸蛋子上!
她说着,恨铁不成钢的看向了高沐澄,“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同阿娘回去罢。有阿娘在的一日,没有人能欺负到你的头上。”
高沐澄红着眼睛看了一眼七皇子,跺了跺脚,追着高夫人的脚步,跑了出去。
屋子里又一次寂静了下来。
扈国公夫人尴尬的笑了笑,走了过去,拍了拍柳缨的肩膀,“我瞧你的手被踩伤了,叫人给你涂些药吧。即是需要人参做药引子,我府上便有,一会儿叫人给你拿一些去,也省得叫七皇子再次奔波了。”
柳缨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对着扈国公夫人拜了又拜,“多谢夫人,我替我阿娘多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扈国公夫人说着,又看向了跟来的几位夫人,“一些误会罢了,诸位且先回前头喝酒去。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我们来送高夫人的。拜托诸位了。”
夫人们面面相觑,吃瓜谁都想吃,可谁也不想把瓜籽儿粘在自己的脑门子上不是。
她们倒是想同人分享,可高夫人同扈国公夫人,都不是吃素的不是。
“正是正是,那我们便先行一步去园子里喝酒,夫人可快些来。”
扈国公夫人点了点头,笑得和蔼可亲了三分,“就来就来!”
陈望书瞧着,挽着钱氏的手臂,也想跟着要走,却被扈国公夫人给拦下来了。
“陈二姑娘切莫走,这事儿……”
不等她的话说完,便被钱芙蓉果断的打断了,她冷笑出声,“夫人这是何等意思?本来今日之事,同我们陈家就不相干。便是有婚约在身,这一日未过门,我家的姑娘,也管不着这些事儿。”
“我这侄女是个性子良善的,夫人一叫,她便来了。怎么着,来了还不让走了不是?高家要个公道,我们陈家还想要个公道呢!我侄女好说话,可我钱芙蓉是个混人!”
“府上既是将门,便知晓我们姓钱的,个个都是混不吝的,我现在火冒三丈,抬手就想揍人,夫人可还要拦我?”
扈国公夫人看着钱芙蓉认真的样子,脸色一白,忙笑道,“误会误会,我想着做个和事佬,让陈家侄女好好听七皇子说道说道。夫人家中有事,那我便不留客了。”
钱芙蓉哼了一声,一把拽起陈望书的手,大步流星的走了。
刚走出门,陈望书便压低了声音,“叔母,莫恼,显得咱们没气度。”
钱芙蓉一听,猛的戳了一下陈望书的脑门子,“我瞧你就是叫你祖母给忽悠瘸了!气度,气度能当饭吃么?解释解释,解释个屁。”
“但凡有眼睛的都瞧得见,那七皇子喝醉了酒,同柳缨私会。结果高沐橙来了,柳缨来不及走,躲在了床底下。七皇子怕是喝多了,又有人投怀送抱,便……龌龊至极,难以启齿!”
“我家望书今儿个当真受了大委屈!”
陈望书瞧了瞧四周,做了个嘘的手势,“叔母,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再说罢。”
她说着,跟着气冲冲的钱芙蓉上了马车。
心中忍不住笑了起来。
都说开了又有什么意思?她又不是在演探案剧,谁管那是非曲直?
流言蜚语,就是要不清不楚,有添油加醋的脑补空间,方才得以永流传。
第十五章 各有用心
陈府的北方,有一处小院儿,这里不说假山竹林,就是杂草都没有几棵,全都用青石板儿铺得齐齐整整的。
在那院子中间,竖着三根长枪,从小到大,依次排开。
钱芙蓉看了扫了一眼那长枪,进了屋子。这是她在临安住了十年的宅院。
“娘子虽然疼爱二姑娘,可怎地为她得罪了扈国公夫人?那扈国公在军中一手遮天,若是她吹个枕头风,那老将军同少将军在军中……”
跟在她身边的陪嫁嬷嬷,给钱氏端了茶,有些担忧的说道。
钱芙蓉叹了口气,“那扈国公夫人乃是填房,又是文官家的庶女出身,早年是被扈国公抢上山去做压寨夫人的,能有什么情谊?”
“扈国公鲜少回京,她那枕头风又往何处飞去?更何况阿爹同我说过,扈国公为人正直高义,断然不会因为这种后宅龌龊之事,给我父兄穿小鞋的。贾妈妈,我心中都有数呐。”
贾妈妈松了口气,“那便是好,郎君杳无音讯,钱家可是娘子最后的依靠了。”
钱芙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钱家是我的依靠,但陈家方是我儿的依靠。我今日替望书出头,虽说有七分真心,但亦是有三分私心的。”
“我儿身子弱,只能弃武从文。父兄在军中的势力,于他而言,一点助力都无。只能走科举之路,长房的两个哥儿,大的那个金科高中,娶的姚氏乃是江南名门……”
“小的那个更是才名在外,颇得大儒器重……我儿若是走仕途,少不得同他们同气连枝!妈妈若是当真为了我好,以后莫要事事都去告于我阿娘听了。”
“这文人若是想玩心思,八个我们都不够死的。”
钱芙蓉说着,神色锐利了几分,将那茶盏儿搁在了桌面上。
贾妈妈一抖,趴在了地上。
钱芙蓉看了看自己的圆润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
“阿娘向来喜欢姐姐,待我不亲,当年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我也不想再提及。你平日里喜欢去打小报告,我也瞧得门清,睁一只闭一只眼便罢了。”
“今日之事你跟在我身边也瞧见,那可是戳破天的丑事。你若是敢出去乱说,小心被人查到头上来,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贾妈妈抖得更厉害了。
钱芙蓉笑了笑,扶起了贾妈妈,“我也就是提醒一句。妈妈不必害怕,我饿了,想吃五香斋的胭脂醉鹅,妈妈去给我买些来罢。”
“现如今府上正给恬娘说亲,我同二姑娘悄无声息的回来了,待那事儿一了,怕不是家中就要闹将开了,这晚食可不得提前用了。”
贾妈妈应了声,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待她一走,屋外守着的一个女婢便走了进来。
她走到钱芙蓉身边,替她按摩起了太阳穴,“娘子放那老货出门,她八成又要去报信了。”
钱芙蓉笑出了声,指了指正院的方向,“她不说的话,那岂不是白瞎了我对老太太表的忠心?”
……
陈望书躺在窗边的小榻上,翘着二郎腿儿,嘴里嚼着兰花根,拿着一册话本子看得带劲,怕被人发现不妥,她还特地换了书皮,乍一眼看去,是硕大的《左传》二字。
在她的腿上,躺着一只圆咕隆咚的三花狸猫儿,呼噜噜的睡得香甜。
一旁的木槿欲言又止了好几会,陈望书方才被她吞口水的声音给闹出戏了。
“你莫不是想吃肉了,瞅着一只猫儿,也能吞口水!”陈望书说着,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将猫儿塞到了木槿的怀中,“逗你呢,有什么想说的,便说罢!”
木槿看了看四周,终于忍不住说道,“姑娘,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儿个这事,怕是很快就要传出去了。七皇子如此行事,姑娘的脸都要丢尽了,你怎么还不着急呢!”
陈望书又嚼了一根兰花根,睁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陈二姑娘,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怎么那些不要脸的人没有丢脸,反倒是我丢脸了?你是怎么想的?”
木槿一梗,不,您不清白,手脚也不干净,您还点了迷香,把人踹进了床底下呢!
“奴也并非担心这个。只是那红苔叫了姑娘前去闻香阁,一路上就算没有人瞧见,她也是知晓咱们进了那地界的。若是七皇子追查下去,很容易便查到了姑娘头上。”
“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方红彤彤的帕子,“我怎么可能点迷香?你看你家姑娘我,有蠢得给自己个戴绿帽子,还显摆给众人看的嗜好么?”
“整个城中,就我是最清白,最无辜的了。”
木槿看了看陈望书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又看了看那方红苔给姑娘擦手的帕子……
“姑娘神机妙算!”
陈望书哈哈的笑了起来,“再夸一句!”
木槿一梗,接道,“手握乾坤……”
陈望书快速的收回了笑容,一把抢过猫儿,快速的坐在了小榻上,靠着柱子,神色茫然的撸起了猫来。
那变脸叫一个快,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木槿还没有搞明白状况,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二妹妹今日受了委屈了!”
木槿回过头去,就瞧见一脸急色的三皇妃领着仆从,乌泱泱的涌了进来。
陈望书抱着猫儿站起了身,神色淡淡的见了礼,“三皇子妃怎么就来了,那宴会这么早便结束了。颜家小衙内,选了哪家贵女?”
三皇子妃鼻头红红的,一把拉住了陈望书的手,“瞧你说的,颜家那里还有心情设宴选人。”
她说着,摆了摆手,仆从们便快速的撤出去了,见木槿不动,像个木头一般杵在那里,三皇子妃皱了皱眉头,到底没有赶她出去。
“今日妹妹受委屈了。今日之事,可大可小。你我二人出自同族,阿姐又比你长了几岁,这有些心里话,一定要同你说道说道。”
“七皇子人品端方,那是有目共睹的。今日之事,定是别有内情。阿姐帮你查过了,那柳缨同七皇子,确实是青梅竹马,她阿娘病了,也都是真的。便是七皇子待她有心,抬进府中做个妾,又算得什么东西,比阿猫阿狗都不如。”
“你看你姐夫,不也有好几个妾室,可我是正妃,依旧是他最看重的。麻烦就麻烦在那高沐橙身上,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那高沐澄便是不想嫁给七皇子,那也得嫁了。”
“到时候,阿妹你何地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