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章 转折来了
和熙郡主在天空中劈了一道雷,也不管旁人是如何里嫩外焦的,两眼一翻,撅了过去了。
那咚的一声巨响,和摔得迅速肿起来的脸,都在说明,她不是在装晕,她是真的晕了。
不然的话,貌美如花的小娘子,那是宁愿把后脑勺摔个包,也不想摔到脸的。
“这……这……和熙郡主,莫不是被鬼附身了……不然的话,怎滴满口胡言乱语?”
“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哪里有什么儿子……太医呢,快些请太医啊!”
说话的乃是五皇子的母妃恬嫔,她的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得厉害,因为太过惊恐,忍不住结巴起来。
“墙中有人?怀子未生?唉呀,这故事怎么听着这般耳熟,好似最近方才在哪里听过似的。”说话的是皇后,比起琼林宴上,皇后显得越发的圆润起来。
像是用手一摸,能够摸得下一手蜡来。
陈望书瞧得兴味,望人群中看去,果不其然,瞧见张筠年杵着他的小拐棍,从人群中不紧不慢的站了出来。
“娘娘,最近临安城的确是发生了这么一桩命案,还同和熙郡主有关。郡主买了一处庄子,想要推倒建马场,却在推墙之时,发现墙中藏有一具女尸。”
“那女尸怀胎十月,被人割喉而亡。凶手乃是杀人好手,以类似于琴弦一般的细线,勒断了她的脖子。”
“有人证供述,阮桂当日同他约在城郊的一处娘娘庙……”
娘娘庙!听到这三个字,先前还晕过的和熙郡主,猛的又坐了起来。
她一言不发的,死死的盯着五皇子同康夫人,像是卡带了一般,不断的重复着,“娘娘庙……娘娘庙……”
刚刚落水被救清醒过来的康夫人,瞧见她这副模样?大叫起来。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她不说还好?一说,和熙郡主便站了起来,“娘娘庙……红锦浪……娘娘庙……红锦浪……”
康夫人坐在地上?往后挪动了几步?她本就在那荷塘边?往后一仰?便又要掉下去?五皇子一瞧?伸手一拽?又将她拽回了怀中。
这一下?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明显多了起来。
本就已经头绿脸也绿的康大人?再也忍不住,一把拽起已经吓懵了的康夫人。
和熙郡主手僵硬的了移了个方向,指向了康夫人?“娘娘庙……红锦浪……跑!”
康夫人哪里还站得住?又是一声尖叫?抱着头蹲了下去?“你胡说你胡说!五郎?五郎?救我,救我,我害怕……五郎!”
陈望书瞧着,有些疑惑,虽然和熙郡主很吓人,但是鬼哪里能够作为证据,五皇子同康夫人,只要矢口否认便是了。
虽然风言风语少不了,但只要厚着脸皮,便不会有事才对。
官家听到这里,哪里还忍得住,直接抓起桌案上的碗,一碗红烧狮子头扔了过来,那狮子头咕噜噜的滚啊滚,滚到了康夫人的脚边。
他愤怒的看向了张筠年,“张爱卿,朕不信那些怪力乱神,朕要听你说。”
张筠年不紧不慢,像是刚才得插曲没有发生过,他的话也没有被打断一般,继续神情平静的说道,“有证人崔惑,以前乃是东阳王府的琴师。”
“他供述,当日在娘娘庙,瞧见死者阮桂慌慌张张的走出了庙,随后走出来的,是五皇子同康夫人。阮桂回到家中之后,立即被人杀死。”
“他在东阳王府之时,曾经亲眼目睹,五皇子同康夫人在假山后见面。因此,他认为,是阮桂撞见了不可说之事,方才被人杀了灭口。”
张筠年说着,摇了摇头,“崔惑一面之词,不可信。但是昨夜崔惑在临安府大牢之中,险些被人勒死,那凶手杀人的手法,同杀死阮桂的手法,一模一样。”
“老臣本想近日请五皇子同康夫人回临安府问话,不想今日……鬼神之言,片面之词,均不可信,兴许是有人想要栽赃嫁祸,得人证物证齐全,方能定案。”
张筠年的话一出,满场哗然。
那和熙郡主不过是一介小娘子,被鬼附身,这种事情太过玄乎,不好相信。可张筠年是谁?乃是临安府的府尹,审案无数的青天大老爷。
他为人谨慎,若不是掌握了十之八九,绝对不会在众人面前提及。
那么……五皇子同康夫人?
好家伙!康夫人可是他目前恬嫔的双生姊妹,五皇子同康夫人私会,简直是扰乱人常!为人所不齿!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了康大人身上。康大人为人暴躁,最近老来得子,更是日日宛若喷火龙一般……
本来大家还觉得康夫人可怜,嫁了这么个狠人,可如今,啧啧……原来康大人的头上,何止是长出绿色草原,他都生出了一个热带雨林啊!
康大人再也忍不住,猛的转身,对着康夫人就是一个耳光,“夫人名誉被污,何不自证?”
康夫人有些呆愣,她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猛的跳了起身,整个人都癫狂了起来。
“你们这些污秽龌龊的狗东西,眼睛里,就看不到旁的好了么?这么多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姐姐,你瞧见了么?你毁了我一辈子,也毁了我儿子的一辈子啊!”
“今日再不澄清,我同我儿,将被千夫所指,留下万古骂名。这么多年,你在宫中不得志,人人都能踩你一脚。我因为给康家生的是女儿,日日遭婆婆磋磨。”
“这屎一般的日子,我受够了。”
恬嫔眼眶一红,嚎啕大哭起来,“阿妹,求你……别说,说了就是一个死字。”
康夫人笑了起来,“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都是死,还不如干干净净的死。”
“康家的人,真不是个东西”,康夫人说着,撸起了袖子,露出了自己有些扭曲的手臂,“康家表面待我很好,可却宠妾灭妻,三天两头的打我。”
“我这骨头,断了又接,接了又断,都生得扭曲了。一到夜里,我的手就疼啊,好疼啊!好不容易新生了个儿子,却因为我儿子得眼睛肖我,非说他是我跟旁人生的。”
康夫人说着,笑得凄厉起来,“姓康的,我是对你有异心,可我就是同全天下所有男子有染,都不会同五殿下,有任何不妥。”
第二四二章 再出凶案
陈望书深深的觉得,自己没有文化,只会一句我靠,走天下。
不是她爱说脏话,实在是康夫人的答案,呼之欲出,来得惊悚。
康夫人为何绝不会同五皇子有染,一,五皇子是她亲爹;二,五皇子是她亲儿孙。
五皇子二十来岁,自然是生不出四十岁的康夫人,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因为,五殿下,他是吾儿啊!”
康夫人说完,长长的松了口气,对着五皇子招了招手,不管四周人震惊得眼球都快要脱出眼眶了。
五皇子泪流满面,扑了过来,“娘。”
康大人有些茫然。
不是,他的妻子,是五皇子的娘,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头上的热带雨林,那是官家赏赐的啊!他想着,偷偷的看了一眼官家。
若换作旁人,他早就动手了,可那个人,是官家,大陈朝的皇帝。
官家感受到了康大人已经群臣们鄙视的眼神,猛的站了起身,摆了摆手,“朕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让臣妾来说罢。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同我阿妹没有干系。”
恬嫔擦了擦眼睛,跪倒在官家面前,说起旧事来。
平王府虽然不大,但是内宅之中,女眷甚多。那一年,府中一共进了两个人,一个是她,另外一个便是六皇子得母亲景嫔。
她同景嫔向来不对付,凡事都要争上一争,两人那是一会儿东风压倒西风,一会儿西风压倒东风?斗了个半斤八两。
说来也奇了?连身孕都同时有了。景嫔怀的是男孩,她怀的却是女孩儿。
皇宫大内都能上演狸猫换太子,何况一个小小的平王府?于是她便心生一计?同自己的亲妹妹,交换了孩子。
那会儿康家不显?康夫人还年轻,以为自己生儿子容易得很。这个若是送去了王府,岂不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恬嫔有子傍身?方才不会被景嫔踩进泥里。
于是两人小眼睛一对?这简直是上上策啊!
旁人的孩子?还有生得不像的问题。她们丝毫不用担心。毕竟那孩子生出来?不可能一点都不像母亲,只要像母亲?就不会有人怀疑,那孩子不是恬嫔亲生的。
毕竟,康夫人同恬嫔,乃是一母双生,容貌有九分相似。
“我实在是无意欺君,年少之时,赌了一时之气。更没有想到,红锦会成为皇子。红锦,是我阿妹当年,给腹中孩子取的名字,叫做康红锦。”
陈望书恍然大悟,难怪康夫人听到红锦两个字,反应剧烈。
那红锦浪,也不是他们想的被翻红浪,而是在暗示康红锦这三个字。
那么幕后之人,一早便知晓了五皇子,并非是官家的亲子。所以才安排了这么一出,将他彻底的打落泥里。
他都不姓姜了,还争个什么争呢?虽然五皇子本来就资质平平,怎么想也都是同大位无缘的。但这事儿一日不落定,就一日里说不好,万一他有那个狗屎运呢?
他们一直被误导了,以为是风流韵事,没有想到,竟然是狗血人生。
当年之事,不易查证,所以那个幕后之人,便想出了这么一出,逼着康夫人,不得不承认,以此来证明清白。
“等到您做了皇帝,我又多年再无子嗣,更是不敢开口提上半句。阿妹在康家过得艰难,有一回,那白绫已经挂在脖子上了。”
“我心中愧疚,便将这事儿告诉了红锦,让他们母子相认。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做出什么有染之事的。”
“那阮桂……我阿妹还是想要给康家生一个嫡子。于是经常去娘娘庙里烧香,那日是我阿妹的生辰。红锦在宫中为我庆了生,又去了娘娘庙,给我阿妹庆生。”
“却不想,被那阮桂给撞了个正着。本来想糊弄过去,毕竟她只是一个参军的女儿,平日里也几乎没有出来走动过,应该不认识红锦。”
“可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叫出了五殿下这三个字。红锦回来着急的跟我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方才派了人,去杀了阮桂灭口。”
“若是可以,我也不想杀人。我叫人在阮家蹲了三日三夜,发现他们家人,的确是对此事一无所知,便留了他们全家性命。”
陈望书听着,心中叹了口气。
“官家,臣妾罪孽深重,不敢为自己求情。可是红锦是无辜的,他那会儿是还是个孩子,换与被换,都不是他自己个能决定的。”
“还有,臣妾的女儿,也是官家的亲生女儿,蕙兰……她是公主啊,她现在,都已经出嫁了。官家,臣妾有罪,罪不可恕。”
那恬嫔说着,猛的一跃,朝着大殿的柱子撞去。
陈望书伸手一拽,将恬嫔拽了回来,甩到了身边秦早儿的脚上。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你死与不死,自然有官家决定,由大陈律决定,自己个撞死,算个怎么回事?”
恬嫔没有死成,又泄了气势,扑过去同康夫人还有五皇子,抱头痛哭起来。
秦早儿意外的看了一眼陈望书,小声说道,“看不出你还喜欢多管闲事。”
陈望书面无表情,“毕竟我是一个善良的人。”
秦早儿呵呵一笑,她可没有见过,善良的人,会踩在人背上,还故意蹦跶一下,虽然把四皇子踩得十分解气!
陈望书心中简直是捶胸顿足,她最近被美色所惑,实在是太懈怠了。
五皇子这么大的秘密,竟然不是她头一个挖出来的。
若是她的话,此刻该是多么欣喜的写上三个大字:五娃,卒!
这如今,简直就是自己家的鸡被被人杀了,虽然她要炖汤省了功夫,可还是不爽!
我家的鸡,只有我能剁,你凭什么剁!
她想着,看了坐在上头,皇后那宛若银盆的脸。
皇后敏感的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冲着她微微一笑。
陈望书挺了挺胸膛,抬起一只手来,用尖尖的指甲,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皇后脸上的神色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了和蔼可亲的样子。
官家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陈望书,甩了甩袖子,大步流星的朝着门口走去。
刚行到门口,就同一个小太监撞了满怀。
那太监一抬头,看见官家怒气冲冲的脸,吓得往地上一扑,惊恐的喊了出声,“官……官……官家……大事不好了……徐……徐……徐娘子,她被人杀了!”
陈望书闻言低头一笑,来了。
第二四三章 宠妃之死
说起这位徐娘子,乃是如今陈宫之中的传奇人物。
官家年纪大了之后,越发的昏聩,也不知道听了哪个奸臣的摆道,竟是染上了狎妓的毛病。
年前有那么一回,悄悄的换了常服,带着小太监溜了出宫,去常玉楼想要私会那行首娘子常玉。
可不曾想,眼瞅着这官员考核之期临近,各处衙门都牟足了劲儿,想要整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上峰不得给个上上评的大功绩来,竟是都比寻常,认真的百分有余。
这么深奥的路子,换句通俗易懂的话,叫做大家都想搞事情。
尤其是那御史台,自打董离大出风头,成为了御史台第一铁嘴之后,几乎将那参奏之事包圆了,别说什么御史闻风而奏了。
那董离做事挖底,跟握了宝葫芦似的,别说风了,连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他都能给囫囵吞下去。这叫旁的人,急得秃了头。
一群人思来想去,这董离不好女色,闻着胭脂水粉就打喷嚏,花街柳巷那是他的禁地。于是乎一大群御史,成日里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晃荡,就为了从恶犬董离口中抢点肉渣子吃。
好家伙!这下子还真让他们给抢着肉了,这不是肉,这是一头完整的猪!
他们把官家抓奸在床堵屋子里了!
当时的场景,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日月无光!光是一想,都令陈望书激动到飞起。
只可惜,等她知晓的时候,事情早已经过去,那徐娘子已经成为如今的陈宫第一宠妃了。
你说明明人家官家去找的是常玉娘子,咋又冒出个徐娘子?
离谱的事情来了,官家被堵?抓耳捞腮,这不能够啊!若是被御史们瞧见他的脸了,那还了得?你就是给他们全部的上上评价?集体升官发财,他们也不干啊!
能去御史台当差的?那要不就是家财万贯权势滔天,他不稀罕得罪人?要不就是穷得叮当儿响,三个月锅里不见一滴油,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可甭管那样?御史们都只有一个崇高的理想?那就是青史留名!
好家伙,把官家抓奸在床?甭管昏君明君,他们是忠臣贤臣就行!
官家一把扯过常玉的肚兜儿,捂住脸就要跳楼逃走。
可那大街上?好几个眼熟的刺头在巡逻啊,时间紧迫,官家使出了洪荒之力,跳进了这常玉楼烧火的小院子里,他脚还没有着地呢?就被一个烧火丫头泼了一脸的洗脚水。
那个小丫头?便是徐娘子。
能当宠妃的烧火丫头,那肯定不是一般的烧火丫头,不是少林扫地僧般的存在,那也是被人关在棋社的小燕子。
官家只看了徐娘子一眼,便把她掳回了宫。
徐娘子只看了官家一眼,就哭着喊了一句,“叔!俺可找着你了!”
这故事要从官家年少之时说起,那时候他还是不受人待见的平王。
而徐娘子的母亲,名叫杨慧,乃是当时三司使的嫡长女。那日杨慧正在弯弓射大雁,不料箭法不精湛,大雁吓掉了几根毛,拉了一坨不明物,嘲笑着飞走了。
什么叫做缘分?这就是缘分,那不明物,恰好落在了路过的平王头顶上。
杨慧自然抱歉,过来行礼,平王对她一见钟情,单方面的把她在心中,引为了初恋白月光。
因为杨慧当时已经与人成亲了,平王无奈,只得将这事儿,埋葬在心里,时不时的将她拿出来,同一众后宫对比,反复品味那缘粪的滋味。
他同杨慧,兴许还真有那么点子缘分。
那徐娘子,闺名唤桑,竟是杨慧的亲生女儿。话说当年东京之乱,颠覆了不少人的人生,朝廷中的勋贵,能囫囵的活到江南的,十不过三。
那杨慧一家子,就剩了这么个小姑娘,被忠仆带了过来。那徐桑小姑娘命途多舛,几经辗转,在这常玉楼中,给常玉娘子做了洗脚婢。
官家一树梨花压海棠,纳的还是白月光的亲闺女,那劲劲儿,一浪赛过一浪,简直跟徐娘子给人洗脚时,搓出的泥一般,越搓越多。
宫中许久没有进新人,这徐娘子独树一帜,俨然成了宫中奇景儿了。
现在,官家的宠妃,徐娘子死了。
陈望书啧啧了两声,那幕后之人,还真是给他们选了一口好锅。
……
官家猛地站了起身,摇晃了好几下,比之前听到五皇子不是他的亲儿子,还要震惊与悲恸。
也是,他有八个儿子,五皇子又不出色,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可是白月光杨慧已经入了土,再也没有办法替他生出一个女儿来。便是她还活着,紧赶慢赶的生一个,等那姑娘长到十六岁,官家自己个也入土了。
那徐娘子,是独一份的!
“你说什么?谁……你说谁死了?”
那小太监瞧着官家的样子,吓得往前爬了几步,猛的磕起头来,“官……官……官家,徐……徐娘子……人没了……”
官家两眼一黑,便往后倒去,皇后嘴角一抽,伸手一把搂住了他。
“官家,官家……官家节哀啊!”
站在官家身边的大皇子,立马占据了有利位置,同皇后两人,一左一右的将官家架了起来,不给其他人半点可乘之机。
官家缓了许久,方才热泪盈眶的站稳了身子,“好好的人,怎么会死呢?就在前几日,桑儿还请了太医来瞧,太医说她已经怀有身孕三个月,那是朕的儿子啊!”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原来徐娘子怀孕了,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朕连名字都取好了,叫斯晖啊!”
陈望书差点没有憋住,斯晖?你是说着孩子该思念他姥姥,他父亲的爱人杨慧;还是说着孩子是私会得来了啊!
真是越来越昏聩了啊!
官家说着,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徐娘子是怎么死的,你说!”
小太监一个哆嗦,结结巴巴得说道,“娘子她……她躺在秋千架旁,胸胸口插着利器……等刘嬷嬷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官……官家……节哀啊……娘子她……她死得冤枉啊!”
第二四四章 正戏开场
“竟然有人谋杀皇嗣!”陈望书惊呼出声,又立马的捂嘴了自己的嘴。
“官家,是望书失言了,徐娘子定是期盼在临走之前,见到官家。”
官家身子又是一震,袖子一把摔在了那小太监的脸上,大步流星的朝着杏花林行去。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抬脚跟上,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湿漉漉的康夫人,还有哭得已经不成人形的五皇子同恬嫔。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再理会他们了。
注意到了陈望书的视线,皇后顿了顿脚,吩咐身边的嬷嬷,将五皇子三人,带去一旁看守了起来。她轻迈着裙角,加快脚步走到了陈望书身边。
“县主识得徐娘子?说起来,徐娘子生得貌美得很,倒是同县主有几分像。”
皇后的声音柔柔的,像是电视剧中,常有的那种劳苦母亲的声音。
“不认识。多谢娘娘夸奖,望书确实挺貌美。徐娘子没有见过,但望书见过娘娘您,徐娘子能够宠冠后宫,那自然是美貌过人的。”
徐娘子是谁,那是行首娘子的洗脚婢。
若是她貌美,那常玉楼就不会叫常玉楼,应该叫徐桑楼了。
那青楼自有行规,生得最好的,那是行首,次之是寻常伎人,再次之的是贴身女婢……一级级下去,那洗脚婢,想都不想,自是生得寻常。
可再寻常,那也比皇后得宠不是。
皇后闻言,轻笑起来,“都说县主贤惠,从未与人高声说话。即便当初七郎做出那般不懂事的事,县主也依旧和和气气的。今日一瞧,传言果然是假的。”
陈望书却是神色未变,“官家的心上人没了,娘娘还是不笑的好,我瞧着,有好几双眼睛,都盯着娘娘您呢。”
“望书的确是不敢高声大语,有失体面。可形势强过人?皇城根儿脚下,连大殿下都会遇刺,我若说话再不大声些,怕下次撞见了?喊救命旁人听不着。”
皇后收起了笑意?“县主当真是个妙人儿。我见了这么多人?很少见到像县主这般胆大的。”
陈望书摇了摇头?“娘娘此言差异?是整个临安城,就没有第二个?比我胆子更大的。”
杏花林离得不远?两人已经听见了官家的痛哭声,都默契的不言语起来。
陈望书走近一看?只见那干枯的杏花林中,架着一架木头秋千。那秋千看上去不甚光滑,一没有雕花?二没有画龙。
显然是有人亲手做的。
徐娘子穿着海棠红的裙衫?躺在泥地里,衣衫凌乱?露出了肚兜的一角。在她的胸口上?不出人意料的,戳着一根铁锥子。
陈望书一眼便看出来了,正是那日,毛嬷嬷从她家中借走的那一根。
颜玦剑法大成的密保!那上头扈国公府的家徽,闪闪发光!简直亮瞎人的双眼。
陈望书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子桐油的味道,啧啧,这幕后之人,是生怕旁人看打了眼,注意不到这个,还给擦油了,你说你咋不再费点功夫,刷个红漆呢?
就搁上头写几个大字,凶手是颜玦!
陈望书瞧着,神情大变,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把抓住了身边皇后娘娘的手臂。
皇后娘娘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她惊呼出声,“望书,你抓疼我了?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陈望书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般,松开了手,不枉费她用了吃奶的力气,瞅瞅皇后疼得龇牙咧嘴的,多可爱啊。
“没什么?望书惶恐,娘娘恕罪。”
她说着,像是点子点菠萝似的,一眼睛扫出了四五个,同她一样,吓得抓住身边人的贵女。
死人可怕,她们这种娇滴滴软绵绵的小娘子,害怕得抓人,不是正常的么?
皇后哪里会治她的罪?
陈望书心中有杆秤,不光秤自己,还能权衡别人的利弊,皇后绝不会在明面上动她的。
……
官家像是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哭着哭着,解下了身上的袍子,将徐娘子盖了起来。
“许推官,你来查查,看看到底是谁,害死了朕的爱妃,还谋害皇嗣!”
说话间,一个白白胖胖的官员,便走了上来,这许推官,乃是乔关白的顶头上峰,在临安府查案亦是颇有名气。今日来这宴会的推官,只有他一个人。
虽然张筠年亦是可以查看,但是一来,他年事已高,二来,这些年来,他多半都是审案,甚少直接验看尸体了。
“官家恕罪”,许推官对着官家行了礼,艰难的蹲了下去,撩开了官家刚刚盖上的袍子,掀掀眼皮子,又看了看徐娘子的嘴,最后方才查看了那胸口上的铁锥子。
“官家,杀死徐娘子的,便是胸口的这根铁锥子。除此之外,娘子的身上,并无其他的致命伤。凶手快很准,一击毙命,应该是个下手狠辣的练家子。”
“徐娘子身上有很重的酒味儿,衣裙上,都洒了酒水。官家先前说,娘子已经怀有身孕,那么她不大可能饮酒,这酒极其有可能,是凶手留下来的。”
“再则臣在她的牙缝中,发现了一些白色的丝线。应该是徐娘子同凶手搏斗之时,撕咬下来的。凶手应该穿的是白色的衣衫。”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许推官的言下之意,谁都清楚。
他怀疑是有宾客饮多了酒,见到徐娘子之后,意图不轨。徐娘子大肆反抗,惹恼了醉酒的凶手,被人杀死。
“不过官家,臣有几件事不明,需要徐娘子身边的人解惑。娘子怀有龙裔,怎么会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落了单?”
“二来,适才从荷塘过来,臣便观察到了,这杏树林乃是御花园中单独的一处,守卫森严。这凶手又是如何绕过守卫,进了这杏花林杀人呢?”
“刘嬷嬷呢,还不快给朕滚过来!”官家怒吼出声。
一个批头散发的婆子,爬了过来,呜呜的哭了起来,“官家啊,都是老奴得错啊!这杏花林,乃是官家特意为我们娘子布置的。便是这秋千,都是官家亲手搭的。”
“阖宫的人都知晓,几乎没有几个人,回到这里来。娘子孕吐得厉害,官家您特许她在寝宫休息。娘子用过午食,便来这儿荡秋千。”
“娘子喜静,平日里来这里,都只让老奴一人伺候。荡了一小会儿,她说想吃酸枣糕了,便让老奴去取。老奴想着,咱们宫离这里不远,就那么三五步的功夫。”
“那门口又有守卫,不会出什么事儿,便听了娘子的话,前去厨上端酸枣糕了。若是早知晓,若是早知晓……那我说什么,也会离开娘子半步啊!”
“啊!那柄铁锥上,好似有一个什么图案!”
第二四五章 自己骂自己
陈望书突然上前一步,睁圆了眼睛,“我瞧着这图案,怎么如此眼熟,倒像是我们扈国公府的家徽!”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未见过如此蠢钝之人!
他们又不瞎,那闪亮的家徽,但凡站得近的,谁没有瞧见?可谁也不想当第一个说出扈国公府四个字的人。
毕竟颜玦那厮以前不着调的时候,便喊打喊杀的,如今神功盖世,若是犯起混来,杀上门去,该如何是好?君子谁都不怕,可土匪,是个人都不愿意惹上他。
万万没有想到,陈望书竟然狼人自爆了。
官家的眼神,亦是一言难尽。
“你说什么?”
陈望书的大睫毛扑闪扑闪的,她一把挽住了皇后的胳膊,歪着头,天真的问道,“娘娘,对吧,我没有说错呀,这就是我们扈国公府的家徽呀!”
“娘娘,这是哪个狗贼,要害我们呢!”
皇后娘娘拍了拍陈望书的手背,却是说道,“扈国公府的家徽,怎么会在凶器上?”
一旁的许推官,此刻已经走上前来,还领着两个侍卫打扮的人,那两个人看上去二十来岁,一个个的生得牛高马大的,模样神俊,绝非是寻常侍卫。
“你二人把适才同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那侍卫中,略微高一些的人,偷偷的看了一眼陈望书,见颜玦并不在她身边,松了口气,“官家,娘娘。之前……之前……徐娘子身边的嬷嬷,前脚刚出去,后脚……”
“后脚颜小将军就来了?他喝得醉熏熏的,手中还拿着一瓶喜鹊烧,洒在衣襟上,哪里都是。他说要出恭?非要闯进杏园。”
“我们同他说了?说有贵人在里头……他硬是往里头闯,说是憋不住了。小将军神功盖世?又喝多了?我们没有拦住。”
侍卫说着?偷偷的看了一眼官家,“而且……而且小将军打小儿在陈宫中,便是来去自如?我们也就没有声张。小将军进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出来了。”
“说是头疼欲裂的?要去以前他住过的太平殿歇着。我们也就没有在意,直到那嬷嬷端着酸枣糕回来?尖叫起来?我二人方才知晓?园子里头出了事!”
“官家……都是我二人的错?我们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小将军他……官家,小公爷文武双全,乃是大陈不可多得的人才,扈国公于社稷有功,官家视他为己出。”
“这一次,他是酒后一时失手,方才……方才……官家,小将军他……”
那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完,官家已经一脚踹了过来。
当然,并没有把那侍卫踹飞出去,毕竟老姜家的人,多半都是手无缚鸡之力。
官家这种软脚虾,也就能够摔摔盘子,砸砸碗筷。
这一脚,跟给人挠痒痒似的,踢的那侍卫纹丝不动。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那侍卫反应过来,猛的往后一翻,躺倒在地,自己退后三尺有余,捂着被踢的地方,嗷嗷叫起来!
陈望书啧啧出声,这演技,好浮夸!
官家的怒气凝结在了脸上,他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脚,简直怀疑,自己个生了一个假脚。
“都说完了么?”陈望书抬起头来,鼓了鼓掌。
指了指那侍卫,“人证”,又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一把拔起了插在徐娘子胸口上的铁锥子,“物证”。
“那我再顺便说上一句,颜玦今儿个穿的当真是白色的袍子呢!我亲自给他选的,他还犯嘀咕,说今儿个是大殿下的喜日子,穿白色的,不大合适。”
“我说你这袍子上,绣了金桔,喜庆洋洋的。不是从徐娘子的嘴中,发现了白色的丝线么?许推官言下之意,是她咬了颜玦的衣袖呢!”
“所以,颜玦人都不在,现在就要盖棺定论,说他就是凶手了么?”
陈望书说着,拿着那铁锥子晃悠了几下,脸上带着笑意,与她平时唯唯诺诺,一团和气得样子,全然不同。
只有当日在城楼上,见过她一箭定乾坤的人,才能感觉出,这才是真正的陈望书。
“这位侍卫,你进门的时候,可瞧见,我家夫君,手中拿着这么个锥子?我耳朵好得很,之前只听你说,他手中拿着一瓶酒呢!”
侍卫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只不过小人听闻,小将军平日里常拿着这锥子当剑练。正所谓无招胜有招,心中有剑,什么都能够成为剑。”
“这铁锥所到之处,鳝鱼小虾,无一幸免,鲜血染红了整片池塘。小将军就是用的这个方法,方才练成神功!”
他的话音刚落,站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个侍卫,便开了口,“我亲眼瞧见过!小将军他一钉一个准,除了钉这个,他还钉苍蝇!
前一阵子我们一块儿赌钱……一块儿耍,有苍蝇飞过,小将军便从怀中,抽出了这个铁锥子,第一只钉左边翅膀,第二只就钉左边翅膀!最后串了一串苍蝇!”
陈望书噗呲一下,笑了出声,她惊喜的看向了说话之人,“若是颜玦听到你这么说他,不晓得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定是要带着一车礼,感谢你把他吹嘘得如此厉害!”
“在场的有不少将军前辈,哪一个敢说自己,有这等本事?颜玦年纪轻轻,虽然比之前有所进益,但绝对不可能生出大冬天戳一串苍蝇的厉害本事。”
她说着,脸上冷了下来,眸光变得锐利起来。
她猛的一回头,看向了自己跌出去老远的那个侍卫,眼神像针一般刺过去。
那侍卫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之事,又往后挪了好几步,方才停下来。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哪个人脑子被门夹了,方才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看到没有,她陈望书狠起来,连自己个都骂!
“更荒唐的是,这居然也有人相信!若是谁杀的鳝鱼多,谁就能够剑法大成,那百鳝楼的厨子,现在当成为一代宗师了吧?”
她说着,将那根铁锥子一扔,扔到了侍卫怀中,“你不是说,颜玦把这个从怀中抽出来么?你可以演示一下,他是怎么放进去,又怎么抽出来的么?”
那侍卫吞了吞口水,捡起铁锥,往怀中一插,顿时变了脸色。
第二四六章 太随意了
寻常的戳鳝鱼的铁锥子,都十分的短小精悍。
可陈望书给毛嬷嬷的那一根,却是细长得很,乍一眼看去,当真有点剑,像是铸剑时发现铁用完了,没有办法只能凑合凑合,打了个缺斤短两的。
那短的藏在怀中,自然无忧,可那长的,只要稍微一动,便会扎到肉了。
侍卫强忍着不适应,将那锥子抽了出来,又揣进了袖子里,这一揣,实在是没有忍住,呼痛出声。
陈望书摊了摊手,“我倒是不晓得,我家夫君,竟是同铜皮铁骨,喝酒赌钱,都不停的拿个锥子戳自己个。怎么着,留下一身伤痕,要赖我陈望书日日揍他不成?”
她说着,又拿回了那柄铁锥子,自己的摩挲了一下那个家徽,懊悔的拍了拍自己的头。
“哎呀,娘娘,适才我打眼了。这铁锥上的图案,虽然看起来像是颜家的家徽,但这是旧家徽,不是新的。”
皇后紧皱着眉头,冷冷的看了一眼陈望书,“家徽便是家徽,怎地还有新旧之分?县主为了替颜玦脱罪,当真是煞费苦心。”
“玦哥儿是我们瞧着长大的,县主不必如此,官家自会容情。只是有人亲眼瞧见了玦哥儿进来,杀人凶器上又有扈国公府的家徽,事情明摆着在这里。”
“都说陈家家教严明,你祖父当年,还是开封府府尹,你身为他的孙女,岂能枉顾法纪,当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陈望书收敛了笑意,“娘娘,正因为望书熟读律法,打小儿看着我阿爷审案,更是清楚明白,审案断案?要慎之又慎。
颜玦人都不在场?尚且未为自己辩解一句,娘娘就急着给他定罪?实在是难以服众。”
“望书从小便知晓?做人要正直,我先前瞧见那是扈国公府的家徽,不会隐瞒?如今发现不妥当?更是不会不语。”
陈望书说着?眼眸一转,看向了官家,轻声道?“更何况?此事虽然发生在后宫?但涉及命案,颜玦乃是朝廷官员?那便是政事。
后宫不得干政?娘娘越过官家?无视临安府尹的存在?就自行判案?未免有些不妥当。虽然大皇子……但如今……娘娘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皇后一惊,慌忙的看向了官家,行了个礼,“官家,臣妾瞧着徐妹妹可怜,一时情急逾矩,还望官家恕罪。”
官家摇了摇头,整个人却是已经冷静下来,先前还悲恸得像是死了亲娘一样,如今已经当躺在地上的徐娘子是个假人了。
谁看了不说上一句,天家无情。
他用余光,瞥了大皇子一眼,“皇后不必如此。望书说说看,家徽是怎么回事?”
陈望书勾了勾嘴角,官家见嫡长子好了,一时激动昏了头,就差把封太子几个字说出口了。
那么,她就来把他给泼清醒了,看看他的江山,别人已经视为囊中之物了呢。
大皇子乍富,定是按捺不住飘上几日,等这劲头过去了,便会夹着尾巴做人,安稳了。
可她就是要在,他还飘着的时候,狠狠的将他拽下来,摔死。
“颜家的家徽,的确是在近日改过了。之前那家徽上,画的是一柄长剑,戳着一朵菊花。那菊花一无根,二无叶,总觉得有些违和。”
“说来也是巧了,那日府中做点心,印上的花纹,便是家徽。可不想点心没有做好,出了岔子。那剑上裂开了一条缝儿,倒像是菊花的枝叶缠绕在剑上。”
“于是颜玦便将家徽改了,所有的的物件上,都加了这么一笔。”
陈望书说着,撸下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一个大金镯子,递给了一旁恭敬的垂着头的皇后娘娘,“娘娘您看看,就知晓,望书绝对没有撒谎了。”
“若是还不信,你们现在去颜家的大门口一看便知,看那家徽,是不是多了一笔?”
“颜家的仆从,总不归有千里眼,顺风耳,临时刻上这一笔。这些日子,铺子往来,同各府的书信,回帖上,盖着的家徽,都是新的……因为改动不大,我们也没有对外声张。想着等春日里摆花宴,再随口提上一句便是了。”
谁还真仔细看了别人家的家徽是什么样的啊!
她说着,举起了那根铁锥子,“且不说,颜玦从小到大,都没有进过厨房,怕是连活着的鳝鱼生成什么模样,都不知晓,就更加不可能知晓,这是用来杀鳝鱼的利器了。”
“二来,颜家所有带有家徽的物件,全都修整过了。他今日更是不可能,还拿着这么一根东西,来杀徐娘子。”
她说的那番话,荒唐得很,毛嬷嬷未必就信了。
她看重的,乃是那根铁锥上,刻着的扈国公府的家徽。
“我虽然没有杀过鳝鱼,却是瞧见过杀鳝鱼的铁锥,一截木头手柄,下面是一根铁钉子,尖尖的,短短的。府中倒是从未见过,这么长的……”
“若不是我们府上的,那么是谁特意造了这么个玩意儿,还刻上了扈国公府的家徽,要来嫁祸颜玦呢?”
四周静悄悄的,他们的的确确是没有见过,这么随意就改家徽的人家。
但想想看,人家扈国公府崛起不过十年,以前是干什么的,那是山上的土匪!
这么一想,就又说得通了。
没有人认为陈望书在撒谎,因为临安城里,贵族往来密切。不知道多少人,给陈望书下过拜帖,回帖上的家徽是什么样的,她们回去一看便知,陈望书犯不着撒这种分分钟被戳穿的谎言。
“官家,是不是应该派人,去太平殿里,唤醒醉酒的颜小将军?”
蹲在一旁许久都没有说话的许推官,轻声提醒道。
不等官家言语,皇后却先抢了话头道,“正是如此,是与不是,把玦哥儿叫来一问便是了。望书说得头头是道的,却到底,并未在场。”
“这家徽漏了一些来不及改过来,亦不是不可能之事。”
陈望书点了点头,“说起来,今儿个一进宫后,我便没有见到颜玦了。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还请皇后派人,去太平殿里瞧上一瞧。”
第二四七章 颜玦现身
“这是怎么回事?”
杏花林的所有人,听这这声调调,齐刷刷的回过头去。
陈望书缓缓的转过身,这一看,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颜玦穿着一身白色绣金桔的长衫,手中拿着举着三根糖画儿,一脸懵的站林子口。
明明杏林如今全是枯枝败叶,可他一来,仿佛树上都生出了绿芽儿;明明天气还没有暖和起来,可他一来,园子里仿佛都有了阳光,春日在这一瞬间,来了。
陈望书想用余光去看,去看旁人是不是也是这般看颜玦的。
可她连一丝眼光,都舍不得分出去给旁人。
颜玦,太好看了啊!说他是画中仙人,都不为过!
尤其是他如今无辜懵懂的小表情,让她想像吸小猫踩云一般,扑上去一通蹂躏,一顿猛亲。
为什么这是规矩森严的大陈,若搁在后世,她便袖子一甩,以破世界纪录的飞人速度冲过去了……
颜玦见到陈望书看过来,微微一笑,朝着她走了过来,“卿卿今早不是说想吃糖画么?那城南的宋糖人,每日只画三幅,我想着今儿个诸君都来宫中为大殿下庆贺。”
“应该无人同玦争了。便悄悄的出宫去了,果不其然……这是我画的你养的猫儿踩云,叫宋糖人照着描的,卿卿看可像?”
他说着,将那只画着猫儿的糖画,递给了陈望书,手中还举着两根。
那两根明眼人一瞧,都知晓,是画的他同陈望书。
站在陈望书身后的秦早儿,捂住了半边脸,敢情她之前的担心是白担心了,这杀人疑犯,他半点不慌,他一心在这里秀恩爱!
衬托得四皇子……秦早儿扭头看了一下四皇子,见他撸着袖子,死死的盯着那根钉鳝鱼的铁锥子。
秦早儿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扇过去的手的,就凭她对四皇子的了解,这厮绝对把那什么扈国公府的练功秘法记在了心中?想要回去霍霍鱼虾?希翼着也能够练成颜玦那般的剑法!
对此?她只想大吼一声,做梦!瞅瞅你一步三喘的爹,瞅瞅你那些歪瓜裂枣的兄弟,你能成为武将,那已经是你老祖宗眼瞎,没有把你当做他家的人了。
就你那资质,那根骨?还剑客呢!做个庖厨,都嫌弃你刀法不娴熟,解不了牛!
她想着?从鼻孔里轻轻的哼了一声。
四皇子如梦初醒,甩着脑袋四处的望了望?没有发现是谁在骂他,又盯着那凶器,瞧了起来。
陈望书听颜玦的话?听着欢喜?拿着那小猫糖画的棍子在手中转了转,“可他们说你喝多了?杀了徐娘子?然后去太平殿躺着了。”
颜玦一愣?有些迷茫的朝地上一看,看到地上躺着的徐娘子,微微有些吃惊。
“徐娘子是谁?玦头一回听闻。”颜玦询问的看向了众人。
现场一片寂静?没有人做声,他们总不能回答,这是官家的宠妃吧?
只有陈望书应了声,“是宫中的徐婕妤。”
颜玦哦了一声,对着官家行礼,“官家节哀。玦刚来这里,从未见过婕妤娘娘,不知道杀人之事从何说起。”
他说着,脸微微一红,瞧着陈望书一脸欢喜,“玦同夫人成亲多日,一直没有喜讯,最近寻了管太医,开了个房子。那药禁酒,玦连酒酿汤圆都不敢吃,怎么会饮酒?”
“送望书在大殿落了坐,见她同秦小娘子聊得自在,玦便出宫去了。倒是经过了太平殿。那太平殿靠近宫墙,不远处便有个小角门。恰好在南面,从那里出去,去买糖人,要近一些。”
“对了,玦等糖人的时候,还恰好撞见了欧阳大学士孙女出嫁,好生热闹,添了一些喜钱。”
他说着,甩了甩袖子,依旧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陈望书笑得更欢了,她看向了皇后,“娘娘,只要寻个太医一看,便知晓颜玦今日是否饮酒了。他若是没有饮酒,那么两位侍卫瞧见的醉酒的颜玦是谁?”
“是青天白日的见了鬼,还是他们心中住了鬼?”
“宋糖人如今在城中颇有名气,一糖难求。从宫中去那里买糖人,颜玦得马不停蹄的去,又马不停蹄的回,半点耽误不得。
是以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像他们说的,闯入院中,杀人,然后再去太平殿歇着。”
“一没有醉酒,二没有来过园中,颜玦莫不是有什么神仙本事,能够用术法杀人?他若是这般厉害,这般清醒,又为何要画蛇添足,在凶器之上,还留下扈国公府的家徽?”
“生怕旁人,怀疑不到他的头上去么?”
陈望书说着,提起了颜玦的衣袖,“诸君请看,颜玦的衣袖好好的,连一根纱都没有掉,适才许推官说的,徐娘子咬坏了颜玦的衣衫,这也是不成立的。”
“无论哪一条,都说明,他根本同这个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众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颜玦虽然穿着白色衣衫,但他的袖子上,却恰好绣了黄橙橙的橘子,且不说那袖子完好无损,便是缺了线,那徐娘子牙齿缝里留下来的,也不可能是白线。
而应该是橘黄色的线才对。
的确是同先前的推理,半点对不上的。
陈望书说着,看向了那两个侍卫,颜玦心领神会,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卸掉了二人的下巴,将其手脚捆绑了起来,其动作之快,宛若闪电,眨眼功夫,便行云流水的完成了这些动作。
便是官家,都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陈望书抬起眸来,看着目瞪口呆的皇后说道,“官家,娘娘,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设局,要害颜玦……大皇子英明,深受官家器重,还请大皇子来彻查此案。”
“看这二人,乃是受到何人指使?信口雌黄,污蔑颜玦。再看那刻着扈国公府旧家徽的铁锥子,乃是何人打造。毕竟钉鳝鱼的铁锥子,可远比这个要短小一些。”
“这定是有人,寻了铁匠铺子,特意打造的。因为一般的锥子,太短太细,便是戳进人得胸口,那一时半会儿,也杀不死人。这个就不同了,能将人戳个对穿。”
“宫中统共这么些人,穿白衣的,更是少之又少。出过宫的,都有迹可循,没有出宫的,都好好的在这里。一一对峙,查个究竟,也好还徐娘子一个公道。”
陈望书说着,眼神轻飘飘的看向了徐娘子的肚子,“毕竟,徐娘子的肚子中,怀着龙裔。她平日里善良大度,与人无怨,害她的人,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呢?”
第二四八章 还击
大皇子显然没有想到,陈望书会点他的名字,他的头轻轻的抬起,看了一眼身边杵着拐杖站着的张筠年,说道,“临安府尹张大人在此,我可不敢鲁班门前弄大斧。”
官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口气,“张爱卿务必查明,到底是谁害了朕的子嗣。朕有些累了,便……”
张筠年摇了摇头,“官家还请留步,老夫有话要说。”
他说着,拄着拐棍,慢腾腾的走到了徐娘子身前,蹲下身去,从她的嘴中,扯出了一根白色的丝线,“官家且看,这丝线乍一眼看上去,是白色的,可仔细一看……”
“其实是有两种线,一种是白色的蚕丝线,光泽度极好,穿着者非富即贵。像颜进士身上穿着的白色锦袍,便是蚕丝。”
“另外一种,却是灰色,摸上去有些硬,多半是下仆所穿。这两种相差甚大的线,都出现在了徐娘子嘴中。”
“这种灰布,宫中十分常见,多半为内监所穿。宫中内侍不许穿白袍,不吉利。这杀人者乃是宫中内监,为了嫁祸给颜进士,是以特意穿上了同颜进士一样的白色锦袍。”
陈望书听着,恨不得冲过去,将张筠年的拐杖,换成金子打的。
好家伙!他老人家都多少岁了,竟然还没有老花眼,连那么点线都看得清楚。
她也看了,却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白白浪费眼睛看了那么一回。
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张筠年的本事,却远不仅如此。
他说着,将那线作为证据,用油纸包了起来。
又颤巍巍的站起了身,拿起那根铁锥子,仔细的看了又看。
“朝廷管制盐铁,这城中的打铁人,并不多。这杀人凶案,多半都要寻他们来认兵器?老夫不才?这临安城中?几乎所有的铁匠?都同我相熟悉。”
“他们平时惯用的木材,打出来的东西,乍一眼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但仔细一看,却是大有不同。譬如我手中的这一根铁锥。”
“便是城北轻水巷里的张铁匠打的。张铁匠的左邻?有个余木匠。他们互通往来。余木匠做手柄的时候?打磨得十分光滑?且喜欢刻上凹下去的三个圈儿。因为他有三个孩子。”
张筠年说着,指了指那铁锥子的木手柄,圆滚滚的,像是一根烤好的香肠。但那香肠?像是被橡皮筋?勒出了三个圈儿。
“而且,他的漆工很差,于是便保持了原本木头的模样?只在上头涂抹了无色的桐油。再说这铁锥?下头的锥子,你仔细一看,上头也有两个圈儿。”
“张铁匠不爱思考,只有一身蛮力气,见余木匠圈三个圈儿,他想起自己有两个儿子,便也在自己的打的铁器上,箍上两个圈儿。”
“从他们两家出来的东西,我们通常管它叫五环。”
官家皱了皱眉头,原本要走的脚步,又停住了。
一旁的人见这一时半会儿不会玩,有眼力见的搬来了椅子桌案,在等张铁匠被传来的功夫,这杏树林里,竟是搭上了座儿。
若非徐娘子的尸体,还躺在地上,陈望书甚至要认为,他们今日,本来就是在杏树林里摆宴的,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除了颜玦!
陈望书舔了舔糖画,小猫儿的爪子甜甜的。
一旁的秦早儿,再也忍不住,低语道,“你倒是不急。这糖画贵得很,旁人恨不得挂起来上香,你倒是好,还吃上了。也不嫌瘆得慌。”
“糖不是用来吃的么?难不成要挂在屋子里,喂虫蚁?再说了,我吃完了,颜玦还能再去给我买。”
陈望书说着,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颜玦。
颜玦耳根子一红,“糖画重吗?要不要我帮你举着?”
秦早儿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陈望书感觉到身后的动静,笑了笑,看了看杏园的来路。
果不其然,在门口瞧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前些日子,她还去找了他们,打了两支这样的铁锥子。陈望书想着,低垂下了眉眼。
站在前头的两位,膀大腰圆的那个,是张铁匠,面黄肌瘦的,是余木匠,身上带着淡淡的木香味道。
“张铁匠,你可认识这个?”
张铁匠战战兢兢的接过张筠年手中的铁锥子,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我打的。就在前几天,一个带着戴着斗笠的老嬷嬷来打的,一共打了两支。”
“你为何记得这般清楚呢?”陈望书忍不住插话问道。
张铁匠并未迟疑,认真回答道,“且不说这样子怪异,那老嬷嬷来的时候,还比划了几下,往墙上戳,戳坏了一根不说,还嫌弃我打的铁太软……”
“后来打好了之后,她一直盯着我家的狗看,拿着那戳子,狗对着她狂吠了许久。当时我便同我娘子说,这嬷嬷不像是拿着去戳鱼的,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张筠年点了点头,“那嬷嬷有什么特征?”
张铁匠挠了挠头,“那我倒是没有注意,不过她说她是扈国公府的。”
杏林里一片哗然。
这兜兜转转的,竟然又回到了扈国公府身上了。
“嗯,还拿了个图样给我,说是扈国公府的家徽,叫我替她刻上去。扈国公府乃是大户人家,我也是同一回见他家的仆从过来,想着若是能同那嬷嬷搭上线。”
“从贵人的指甲缝了漏出一丝丝,都够我们一家人吃喝了。于是我格外的注意那嬷嬷,想寻个机会……”
“她出门之后,走到了一个马车跟前,将那铁锥子,交给了马车上的人。马车里的人,只伸出了一只右手,那右手中指上,带着一只绿色得指环,因为是木头雕的,我记得格外的清楚。”
“那手背上,还有好几块斑,像是被油烫过似的。小人瞧着骇人,又想着大家是非多,便不敢追过去了。至于那嬷嬷姓甚名谁,我们当真是一点都不知晓,也不敢多嘴相询。”
张筠年依旧是面无表情,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一支小炭笔,递给了余木匠,“你能画出来么?那指环的模样。”
余木匠点了点头,“这个我会画,我平日里,也打一些木头首饰。”
他说着,吭哧吭哧的在纸上画了起来。
陈望书勾了勾嘴角,宫外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脸吃瓜的样子。
可宫中的人,却都已经脸色大变了。
第二四九章 默契双杀
奇怪的是,在场的人,并没有一个人吭声。
陈望书抬起头来,看着皇后,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她张开了嘴,突然说道,“有一事,我不明白。要害颜玦的人,未免也太不周全了一些。今儿个早上,是我想吃糖人,颜玦方才出了宫。”
“可若是没有这么一出,他们又怎样,让颜玦离开众人的视线,留出这个作案的时间呢?总不能,他在大殿上同殿下们说着话,这杀人的内监,就敢装着他的模样行凶吧?”
没有人敢随便应答,陈望书说话,混混沌沌的。
她一会儿像是站在对手那边似的,指出不利于颜玦的线索,一会儿又将这些线索,一一驳倒。你都不知晓哪一句,就被她抓住了,瞬间成为利器。
陈望书本就没有指望旁人回答,她看向了颜玦,“你仔细回想一二,还今日你进宫之后,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也好帮助张大人破案。”
“张大人,这戒指可有什么蹊跷?瞧着样式有些古朴,像是个古物。好似有些眼熟,就是不记得,曾经在哪里见过了。”
她说着,目光瞬间就从那指环上移开了,只盯着颜玦看。
她怎么不认识呢?她不光认识,她还戴在自己手上过。
颜玦佯装思考了一会儿,有些迟疑的回答道,“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有个小太监,给我端了一盏茶,我喝了之后,随手搁在你的桌案上了。”
“喝完之后,有些晕乎乎的。我当时昨儿夜里没有睡好?那小太监还问我,要不要去太平殿歇着。我走南角门?从太平殿穿过比较近?便随着他一道儿去了。”
“不过我没有睡?冷风一吹?又清醒了?便自己个出宫了。”
陈望书大惊,“你可还记得?那小太监生得什么模样?”
一旁的张筠年亦是皱着眉头?“那小太监是哪个宫的,若让你认,可还认得?你从太平殿出来,没有叫人发现?”
颜玦摇了摇头?“宫中的内侍这般多,一个个的,穿着打扮都是一样样的?我哪里记得?我去给望书买糖吃,又不好耽误了正宴。”
“若是绕过太平殿,要多花很久的时间。左右我有轻功?越过围墙,走过一小段路,便到了南角门了。我以前住在宫中,亦都是这般出门的。”
颜玦说着,看向了四皇子?“四哥还有八弟都晓得的?那会儿我武功不济,还搭梯子呢!”
张筠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颜玦,好吧,会轻功了不起!
他问完了话,却是对着官家拱了拱手,“官家,今儿个时辰不早,我瞧着不少女眷都受到了惊吓。徐娘子怀有龙裔,也不好就这般躺在地上,应该早些让人给她梳洗才是。”
“官家节哀!保重龙体要紧。这案情已经有了眉目,凶手多半藏在宫中。不如让其他人,先行回府,宫中人少一些,方便排查。”
陈望书一听,忧心忡忡的看向了官家,“官家,张大人说得对,您应该以龙体为重才是。只可惜尚未出生的小殿下,徐娘子聪慧又大度,她的孩子,定是个好的。”
“若没有发生这等可恨之事,大皇子同九皇子,那便是官家的左膀右臂,是双喜临门的好事才对。唉……官家节哀。”
大皇子听着,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陈望书又叹了一口气,“望书同颜玦,都有些云里雾里的,我们平日里与人为善,从未害过人,怎地总是有人,要害我们呢?”
“望书不敢自我吹嘘是个好人,可就拿前几日来说,大殿下街头遇刺,还是我们大喊引来了禁卫军,救下了大殿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颜玦已经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官家,还请一定要严惩凶手,还臣一个清白。”
官家像是泪了似的,虚弱的摆了摆手,“都听张爱卿的,回去罢,这事儿,乃是宫中之事,与玦哥儿无关。”
颜玦不服气,还想争辩,陈望书却是可怜兮兮的拽住了他的衣角,像是他在多同官家杠上一句,她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颜玦心头一软,一把拽住了她的手,“糖画不好吃么?不好吃就丢掉好了。下回你想吃什么,我再去买来,赠卿卿。”
……
官家有了命令,来参加宫宴的人,很快便陆续的散了。
剩下的一群人,去了官家书房里。
陈望书定睛一看,剩下的除了诸位皇子,便是临安府尹张筠年,付三司使以及高相公了。
她同颜玦对视了一眼,随着最后一拨人,退出宫去。
橙武早就驾着马车,在门口候着了。
陈望书同颜玦一上马车,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颜玦将糖画搁在了马车里的一个小竹筒中插着,拿着帕子擦了擦陈望书的手,又擦了擦自己的手。糖画甜腻的很,陈望书并不是很爱吃。
他就更加不用说了。
“卿卿先说。若是不出意外,皇后娘娘,不久便要死了。那铁锥是怎么回事?”
陈望书点了点头,“那铁锥子,先前是我弄来准备烧烤的。你想想看啊,咱们打完了麻将,再架起炭火,烤羊肉串儿吃,岂不是美滋滋的?”
“可铁匠打得太重了些,我掂量了几下,便没有那个兴致了,搁在屋子里生灰。这会儿功夫,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皇后娘娘身边的赖嬷嬷,当跪着痛哭流涕,喊着冤枉呢!”
“可冤枉又怎么样呢?皇后娘娘一只脚都进了棺材了,不还惦记着冤枉我们么?她当真是好一出手段,一边杀了徐娘子,绝了后患。一边又想弄死你,你这样的人物,不站在大皇子那边,那便是他登基的大敌。”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皇后娘娘这次倒是真的回光返照,身子已经彻底的垮了。不然的话,她不会下手这般急切,留下这么多漏洞,给人以可乘之机。”
“只可惜,自打我让白瓷带了那戒指扮赖嬷嬷,我自己个去了铁匠铺子里新打铁锥子,我就没有想过,让皇后娘娘活到春日。”
第二五零章 挖很多坑
官家的书房里,烧得暖烘烘的,可于有的人而言,那就宛若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打着寒颤。
赖嬷嬷跪在地上,头上都是豆大一颗得汗珠子,眼泪顺着她的褶子,分了很多道岔路儿,流下了下来,到了腮边,又汇聚在一起,滴落在地上。
她的手上清晰可见的有几道被烫伤的疤痕,在中指上,带着一枚青绿色的戒指,戒指上缠绕着一根枝叶,看上去格外的古朴。
虽然古朴,却并不像陈望书说的,是个老物件。
赖嬷嬷不敢擦去脸上的汗水同泪水,她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老奴冤枉啊!官家,老奴根本就没有出去打过什么铁锥子。老奴若是需要这个,宫中便能够打,何必舍近求远呢?”
“官家你可曾记得”,赖嬷嬷说着,取下了中指上戴着的指环,“这个指环,乃是官家亲手雕刻的,当年娘娘嫁入平王府,官家送给她的。”
“后来南下之时,娘娘受了伤,被困在了一处农庄里。老奴拿着这个信物,翻山越岭的找到了官家。官家在救回娘娘之时,说了这样的话。”
“您说,您送这个给娘娘,便是想要保她一世平安的。老奴护住了娘娘,同这戒指的寓意一样。便将这个,赏赐给了老奴。老奴戴在手上,这么些年从未摘过。”
“这事儿流传甚广,宫中不少老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有人仿造了去,冒充老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是有人瞧着大殿下好了,想要害他啊!”
官家听着,想起了旧事,脸色更差了几分,“你对皇后,倒是忠心。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朕想起,皇后当年,独自一人?在农庄里,待了足足三日。”
皇后身子猛的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官家。
她后背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她算是明白?原来陈望书,一早就看穿了一切?不光是同颜玦轻松避过,还反过来?给她挖好了墓穴。
……
“首饰这东西,我见过便不会忘记?你既然拿东西?叫我母亲修补过?便是知晓?她甚是擅长仿制修补之事。叫她再做一个,又有何难?”
“旁的人不知晓,可身为老世家?鲜少有他们不知晓的秘密。皇后乃是官家的结发妻子,他们在微末之时,便相互扶持,感情颇为深厚。”
“可为何官家坐稳帝位之后,甚少去中宫?这就要涉及一桩旧事。当年南下之时,有一回,官家同皇后走散了。赖嬷嬷护着皇后,躲在一处庄子里,三日三夜未归。”
“期间发生了什么,无从追究。虽然皇后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个是清白之身。但这事儿,到底成了皇帝心中的一根刺。”
“我听我祖母说,官家还曾经提过废后之事,却叫太后给拦住了。若是废了如今的皇后,那继后必然是大高氏。高家权势滔天,皇族危也。”
陈望书说着,颇为感慨,这后宫之中,哪里有什么真情实感,多半都是利益关系。
颜玦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故意,露出那个绿指环了。赖嬷嬷要解释,必定要重提旧事。当年官家留了皇后,为的乃是制衡高家。可是如今,大高妃没了,三皇子成了废人,八皇子有疾,继承不了大统。”
“高家权势早不如从前,反倒是大皇子好了,朝中呼声过高,失衡了。官家有了三皇子的前车之鉴,未必希望有皇子独大,威胁到他。”
“琼林宴那日,官家摆宴从白天吃到夜里,那是他还沉浸在嫡子失而复得的惊喜之中。可这几日来,嫡长子为储君的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
“今日中宫再次摆宴,他未必还那么上头了。”
陈望书点了点头,杀人诛心。
这就是为什么,她今日数次夸赞大皇子,又处处点明,徐娘子为何要死,不过就是因为官家当年对白月光,那是动过真感情的,若是徐娘子肚子里的孩子,肖了官家的初恋小情儿。
那他未必不会将那孩子,捧上天。
毕竟官家如今年纪还不算太老,看上去还有好些年活。虎视眈眈的大皇子,和亲切可人的小儿子,谁更讨人喜欢呢?那便不好言说了。
“时局变了,看人的眼光便又变了。官家留着皇后有用之时,她便是清白的;官家觉得她多余了,那她就是,不清白的。”
你眼中有刺,当然看什么都扎人。
……
“官家,旧事臣妾不愿意再提,可臣妾清清白白,日月可鉴”,皇后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官家并未接这个话儿,反倒是看了一眼眯着眼睛,好似一朵壁花一般的张筠年。
便是壁花,这也是一朵老菊花。
“赖嬷嬷,可是在这出入宫门的小册子上,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在戴着绿指环的人,前去取凶器的那一日。你拿着皇后娘娘的对牌,出了宫去。”
“你去见了谁,做了什么?”
赖嬷嬷抿了抿嘴,“老奴,老奴……是去给皇后娘娘买糖画的。就是今日颜小将军买的那个宋糖人的糖画。可老奴去得晚了,没有买到。”
张筠年摇了摇头,“可有人证?娘娘宫中,有专门负责出门的采买,用不着嬷嬷特意跑上一趟。而且,你出门的时候,宋糖人早就收摊了。”
“你既然要去买糖人,怎么会那个时辰出门?”
赖嬷嬷支支吾吾了两声,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筠年眯了眯眼睛,“嬷嬷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说,当日你根本就是去了张铁匠的铺子门口,取回了凶器?”
赖嬷嬷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皇后,皇后的脸煞白煞白了。
若是汗毛能够自己动,她觉得自己背上已经织出了一件毛衣。
陈望书不光是挖了一个坑,她还挖了第二个坑,在等着她,一个置她于死地的坑。
站在一旁的大皇子急了,“嬷嬷,你做甚吞吞吐吐的?这事儿同咱们,一点干系都没有,你放心大胆的说便是。”
赖嬷嬷咬了咬嘴唇,看了看皇后,见皇后有些神情恍惚,自己权衡了一二,说道,“我出宫,并非是为了娘娘的事,而是去看了看我的老姐妹,她以前也在王府当差,后来去了扈国公夫人娘家。”
第二五一章 环环相扣
赖嬷嬷说完,自觉不妥当,又急忙补充了一句,“我没有伙同她一道儿,要诬陷颜玦。她的亲人生了重病,缺一根好人参当药引子。我这里恰好有一根,是娘娘赏赐的。”
“我同那姐妹,有多年的情分,她既然求到我头上来了,没有不帮忙的道理。那日我是去给她送人参的。至于那什么铁锥子,什么铁匠,我是当真没有见过的。”
张筠年点了点头,赖嬷嬷松了一口气。
却是听见他又问道,“那嬷嬷姓甚名谁,她家中是何人得了病,得了什么病?你们又在哪里见的?”
赖嬷嬷身子一颤,猛的看向了皇后,皇后如梦初醒,僵在了原地。
若是说出兰芝,那凭张筠年的本事,当年她狸猫换太子的旧事,便有可能要掩藏不住了。
若是不说出兰芝,那赖嬷嬷便是在撒谎,解释不清楚出宫之事,有张铁匠同余木匠的证词,那么那根铁锥,就说不清楚了。杀死徐娘子的罪名,就要到他们的头上。
“你看皇后做什么?”官家怒道。
赖嬷嬷忙回过头来,对着官家磕了头,她都已经提到喜嬷嬷了,不说张筠年也会去查的。
“我那姐妹,是扈国公夫人身边的喜嬷嬷。”
官家皱了皱眉头,“是皇后的陪嫁喜嬷嬷?”
赖嬷嬷点了点头,“官家说得是,正是当年皇后娘娘身边的朱常喜。她的小孙女兰芝,天生痴傻,前些日子,犯了旧疾,卧病在床?继续人参救命。”
“老奴当年亦是娘娘陪嫁?同喜嬷嬷自幼相识?她不愿意麻烦东家,且知晓当年我救娘娘,烫伤了手时,娘娘赐给我过一根老参,便求了我。我念着旧情,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我就去了她家,送了参?说了些话,便回宫了。官家若是不信,可以寻她对峙。”
张筠年听完?对官家拱了拱手,“官家?臣这就叫人去彻查。”
……
马车之上,陈望书笑了笑,“可是觉得我心思歹毒?害人性命?”
不是她说?颜玦这个人,远比她善良多了。
颜玦摇了摇头?“人若犯我?我必十倍百倍还之。”
陈望书又笑了?这次笑得真心了许多。
颜玦在心中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他回答得极好,卿卿明显十分满意!简直是太妙了!
“官家虽然会忌惮大皇子同皇后?但是远远不到你说的那种程度。离大皇子好,也不过才几日光景罢了,顶多是瞧着众臣一副我们大陈朝储君有了,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罢了。”
陈望书说到这里,突然皱了下眉头,“说起来,这一点也十分的奇怪。大皇子除了乃是嫡长之外,此前压根儿毫无建树,一无贤明,二无才学,三无功勋。”
“唯一的优点,就是四肢健全了。可突然之间,朝堂之上,像是天降了紫微星一般,就他那憨头巴脑的样子,一下子倒是成了救世主了。”
“今日秦早儿还同我说,大皇子急着揽功劳,旁人修的路搭的桥盖的瓦,倒是算作他的了。就这样,也没有一个御史出来参他。”
“便是当年三皇子一手遮天,朝中亦是有不少刺头,日日给他找茬儿。这几日可好,都成了大皇子的一言堂了,人心从未这般齐整过。”
“若是说没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那我是不信的。”
这才几日,大皇子俨然已经是太子做派了。
陈望书说着,叹了口气,“我本来瞧着兰芝可怜,懒得横生枝节,掺和皇后的闲事。”
“那日刚刚出宫,大皇子便佯装遇刺引我们上钩,我心中便有这个猜想了。皇后多半是不成了,才想在最后的关头,尽量的给大皇子最多的保障,下手十分的急促。”
“她身为皇后,知晓的可远比旁人多。扈国公以前可能是黑羽卫,你能动用多少资源,她清楚明了得很。是以做了两手准备,拉拢得成,那自然是好,若是不成,也绝对不让咱们落到四皇子手中。”
“显然,咱们对大皇子那个酒囊饭袋,并没有兴趣。皇后试探过后,借着有人要报复五皇子的事,利用了东阳王府,来取你的贴身利剑。”
“为的就是设下今日之局。等到今日,我听闻恬嫔说,她也曾经狸猫换太子,将自己生下的女儿,同妹妹的亲生儿子换了。便更加肯定,设局之人,乃是皇后。”
“为何?平王府又不是筛子,一个接一个的换孩子?五皇子年纪比兰芝大,当年恬嫔同六皇子的母亲,两女争锋。皇后定是知晓恬嫔换了孩子,却闷不做声。”
“有这个把柄在手,恬嫔母子还不得任由她摆布?在兰芝出生之后,她立马有样学样,狸猫换了太子。这么一出好戏,可不是人人都想得到的。”
“皇后临死之前,一定想要害死你我,一来让四皇子少了一个助力,二来,官家疑心你乃是先皇子嗣,是以,皇后今日若是能够毫无破绽的铲除了你,官家知晓之后,不但不会责备她。”
“甚至,算得上是一桩功绩。”
陈望书说着,心有戚戚,若非皇后油尽灯枯,做事急躁,就这样的宫中老狐狸,慢慢谋划,那对于她同颜玦而言,才是真正的大危机。
“我提前把兰芝的事情,告诉了张筠年。”陈望书突然说道。
颜玦一愣,“你在试探他?”
陈望书欣赏的看了一眼颜玦,“没有错。那日咱们达成了共识,谋大事可不能只有咱们两个人。你瞧中得那些人,都还嫩得很,再过十年二十年的,方才说得起话。”
“咱们可等不了那么久。你不是有一本小册子么,张筠年的名字,赫然就在那小册子上。若你真是先皇之子,那么,那个小册子上,应该都是你的可用之人。”
“你没有记忆,冒然去试探,张筠年那个老狐狸,难免发现破绽。”
“此番张筠年若是借机查出兰芝之事,彻底压死皇后,那便是他的投名状;若是他不想下水,藏着掖着不言语。那小册子,咱们就需要斟酌了。”
第二五二章 反将一军
陈望书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没有知会颜玦,便自作主张了。
自打那日两人互相坦白身份,她知晓了颜玦的心意,两人相处越发的融洽。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本就对美人虎视眈眈,美人还主动投怀送抱,掏心掏肺的,她如何不动容。只不过前世一个人打拼惯了,习惯遇到什么事情,都自己个雷厉风行的就做了。
等回过神来,方才发现,现在她同颜玦是一伙的,应该知会他一声方才是。
颜玦看出了她的想法,伸出手来,揉了揉陈望书的头,“卿卿想做什么都可以。在玦的心中,这世间万物,都比不过卿卿一根头发。”
陈望书一个激灵,不是,美人,你要是做了皇帝,得多昏君啊!
大陈要完啊!
……
陈望书自诩一旦动手,一击必杀,若是一击没有杀死,补刀再杀。
陈宫之中,静悄悄地,张筠年杵着拐杖,眯着眼睛,看着书房的门口。
透过这里,一直往前去,便能瞧见朱红色的宫门。
他少年之时,刚入朝堂,一身热血,张口便是慷慨激昂之词。他还记得,头一回见到陈北,便是在宫门口。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手中摩挲着三根铜板,看上去十分的不好相与,一早听闻这上峰出身世家,乃是这一世的宗子。公子哥儿,眼睛都是生在头顶上的。
“走罢。官家说你在殿试之时,希望能为百姓谋福祉。现在正是春耕之计,你入仕途的头一日,便从耕种开始吧。”
“不做百姓?又如何知晓百姓之苦。”
陈北说话,毫无调调,却像是寒山寺的大钟?这么些年来,一直在他的耳边?时时刻刻响着。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看到门口乔关白的身影,张筠年睁开了眼睛?“乔推官?把人带进来吧。”
乔关白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支铁锥。
所有的人的视线,都被这铁锥吸引住了?只要他们没有瞎,都能够看出来,这铁锥,同杀死徐娘子的那一支?一模一样的。
“官家?府尹大人,在朱常喜家中?另有发现。臣已经问过张铁匠?他当时的确是一共打了两支铁锥。可是其中一支?在试的时候,出现了纰漏,断了锥尖。”
“他本来打算毁掉,但来人说不必,一道儿取走了。这位便是朱常喜,旁边这位,是她的孙女兰芝。有趣的是,朱常喜并未成亲,更加没有生过儿子。”
乔关白说完,乖巧的站在了柱子旁。
张筠年点了点头,“赖嬷嬷,你不是说这位兰芝小姑娘重病么?人参可不是仙丹。”
喜嬷嬷拽着兰芝噗通一声在赖嬷嬷身旁跪了下来,瑟瑟发抖,“之前的确是病了……可……”
可她突然就好了。
皇后看着一脸懵懂的兰芝,手指轻轻一颤。
她算是明白了,陈望书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兰芝突然重病。孩子病了,喜嬷嬷怎么可能不传消息进宫。她一听,着急的让亲信赖嬷嬷出宫去送药。
陈望书要的就是这个机会,在这同一时间,她寻人假扮了喜嬷嬷同赖嬷嬷,找张铁匠同余木匠打了两支同他们拿走的那根铁锥子,一模一样的铁锥。
还特意的试铁锥的硬度,弄坏其中一支,加深铁匠的记忆。
然后悄悄的派了个武艺高强的人,将那支坏的,藏在了喜嬷嬷家中。
她既然能够做手脚,让兰芝重病,自然能够做手脚,让兰芝立马好起来。
陈望书这个人,连他们会如何辩解,拿什么来当做证据,都一一提前预想好了,设好了这么一个局,就等着他们跳进来。
而他们也确实,按照她的想法,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现在,百口莫辩。
世间本来有三根铁锥子,陈望书给了她一根,让她自以为是的杀人陷害颜玦,然后自己销毁了一根,剩下的一根,留下来作为致命的证据。
而世人,甚至是那打铁的铁匠,都只会以为,世上只有两根铁锥。
不对!
皇后突然激动起来,“张府尹可否把这两支利器,对比一下,看是否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张铁匠只打过两支,而且张筠年之前说了,张铁匠打铁器十分的有特色,有五环的标记。
那她从陈望书那里拿的,就并非是张铁匠打的。
可她一问完,便颓了。
她手中的那一支,毫无疑问,早就已经被陈望书替换过了。因为张筠年,就是拿着那根凶器,方才说出张铁匠的名字的。
那个人,不光算无遗策,她还有厉害人物。
宫中守卫森严,陈望书不易得逞,可是在东阳王府拿到那利器,送进宫来之前,被人掉了包了,又有谁知晓呢!亦或是,张铁匠被人收买了,他压根儿就是陈望书一伙的。
可是不会,若非张筠年一眼瞧出,临安城这么多铁匠铺子,又怎么会扯到张铁匠身上。
难不成张筠年也是陈望书一伙的?
不对,张筠年乃是官家心腹,怎么可能……
“阿奶,这里好漂亮啊!像庙里一样,这位夫人,可真好看,像菩萨一样发光。”
皇后低头看去,却见兰芝拽着她的衣袖,小手摩挲着她的锦衣,那衣衫上,绣的是兰花。
“啊,兰花……嬷嬷说,兰芝也是兰花,嘿嘿嘿……嬷嬷,菩萨会给兰芝吃糖吗?”
喜嬷嬷忍不住,眼泪唰唰唰的流了下来,“会,这里有好多糖呢,兰芝乖,到嬷嬷这里来。官家,老奴也不知道,那铁锥子,怎么会在我家中的。”
“老奴冤枉啊!娘娘也冤枉啊!”
官家哼的一声,袖子拂了过去,直接甩在了喜嬷嬷的脸上。
“你杵在门口做什么?有什么就直说。”官家瞧着门口站着的太监总管,愤怒得说道。
那太监总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瞟了一眼皇后,轻声道:
“官家,侍卫在许推官的带领之下,一个个的查,找到了那个太监袖子上,挂了纱线的小太监了。我们抓他,他还想咬舌自尽呢。被拦下来了。”
“那个小太监……那个小太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三桂。”
第二五三章 皇后之死
官家猛地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了皇后的脸上。
皇后被打懵了,跌坐在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大皇子大惊,忙蹲了下去,扶住了皇后,“阿爹,你怎么打阿娘?
阿娘对此一无所知,她贵为皇后。这么些年来,宫中出了多少宠妃,阿娘从未动过她们一根毫毛,因为她知晓,阿爹乃是重情重义之人,一定会记得你们结发夫妻得情分。”
“徐娘子得宠又如何?她生下儿子又如何?我都有七个兄弟了,不在乎再多上一个。不论如何,阿娘依旧是皇后,我依旧是大皇子。我们有什么理由,要杀死徐娘子?”
“这分明是有人瞧着儿子同阿娘都康复了,容不得我们,方才设了这个局,想要逼死我们母子二人。”
“还有,颜玦不但同我无仇,反倒有恩,我们作甚要杀死徐娘子,陷害恩人?”
官家听到那一句阿爹,神色缓和了几分。
“你问问你阿娘,为何我不怪别人,只怪她?徐娘子懂事,不愿意大肆张扬有孕之事,这宫中知晓她怀孕的人,没有几个。”
“你阿娘送给她一支梅花簪,徐娘子喜爱至极。可我却收了,为的何事?因为那梅花簪中,藏有红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官家说着,感念的看了一眼张筠年。
他自是看不出来的,但张筠年这双眼睛,像是刀子一样。他有过许多嫔妃,皇后亦非没有动手,让孩子胎死腹中过。可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了。
可是徐娘子,那是不同的。她腹中的孩子,亦是不同。
“皇后,这么些年来,朕一直念着咱们少年夫妻的情谊,处处对你忍让,不想你却是变本加厉!朕老了,只有这么一个念想,你都容不下么?”
皇后闻言,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突然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官家?说什么年少夫妻,当年你不是动了?休妻领取徐娘子母亲之意。我知晓?这世间所有的女子,只有她在官家心中,是不同的。”
“我不能同她比?我的儿子?自然也不能同她比。”
大皇子闻言一惊?拽了拽皇后的袖子,“阿娘!”
皇后摇了摇头,站了起身,牵住了兰芝的手,“这事儿?大郎一无所知。官家?我就要死了?不过想在死前?替大郎多做一些事情罢了。”
……
陈望书说完,看了看颜玦?“我都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嘿嘿?咱们还挺有默契的。”
事先二人并没有预演过?一来,陈望书处事单打独斗惯了,二来,她也相信,颜玦压根儿就不是省油的灯,这点儿小事,随机应变便是了。
颜玦这个人,果然不会让她失望。
“那茶一入口,我便知晓有问题,佯装头晕困顿,说要去太平殿歇息。那引路的小太监,自然是不会起疑心的。”
“他们下药下得生猛,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大皇子府那位神医的杰作。比对寻常人下的药,分量要多很多,当时预算了,我有内功傍身。”
“若是换了旁人,九成九是要中招,等着人发现了徐娘子的尸体之后,去太平殿里,把人抬回来落罪。
但那迷药毒药什么的,对我并不起什么作用”,颜玦说着,抬起了胳膊,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强壮,“大约是从小到大,总是被人刺杀,毒来毒去的,习惯了。”
颜玦说着,眯了眯眼睛,“先前你说,你已经准备妥当,就等他们跳坑了。我怕胡乱出手,打乱了你的计划,因此便只想了脱身之法,并未做旁的事情。”
“我将枕头塞进被子中,当作人形。然后翻墙离开了,之所以去南城买糖人,一来是宋糖人一日只卖三幅,临安城里独一份。我去买了,便没有时间杀人,乃是时间证据。”
“二来我记得,欧阳大学士家就在那条巷子里,他家中今日有喜事,特意在等画的期间,去露了个脸,给添了喜钱,乃是一群人证。”
“这样的话,不管那利器怎么锤,我都不可能是凶手,皇后之谋,断然是不成的。”
说道这里,颜玦看着陈望书的眼睛亮了起来。
“玦与卿卿相比,宛若萤火之辉对比皓月,实在是惭愧。但玦会努力的。”
陈望书就呵呵了,“你最近读了什么书?说人话!”
颜玦哈哈一笑,“卿卿真厉害!”
陈望书同他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
陈望书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宫中便来了人。
说是皇后娘娘不好了,召了好些内命妇,进宫叙话。
陈望书去到了时候,中宫门前,站了好些人,内监唤上一个名字,那人便进去。
轮到陈望书的时候,大约是一日之中,最黑的时候。
“娘娘瞧着不太好。我若是你,当同兰芝还有大殿下,一家团聚共享最后的天伦之乐才是。”
中宫陈望书并非是头一回来了,还是那般布置,富丽堂皇极近奢华,可躺在床榻上的皇后,却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神一般,整个人都带着层层的死气。
屋子里静悄悄的,陈望书拖了个木凳子,坐了下来。
颜玦没有说话,一个人依着窗,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睛一只注意着陈望书。
皇后娘娘笑了笑,“你就不怕,官家站在屏风后头,听着你我的话。”
陈望书回给了她一个微笑,翘起了二郎腿,拨了拨自己的指甲,那模样,说她不是奸臣妖妃,都没有人信。
“且不说有颜玦在,若是有人,他一早便提醒我了。就算是没有颜玦,娘娘既然今日就要走了,那官家又怎么会踏入中宫一步呢。”
皇后娘娘一怔,“原来如此。我技不如人,也不怪你。本来郎中就说,我活不了几日了,只不过为母则刚,强撑着罢了。原想着,办完这事儿,便安心的去了。”
“没有想到,却是没有办成。罢了,这兴许就是命罢。”
陈望书眉头都没有抬,“为母则刚,还看人下菜的么?娘娘在大皇子面前,倒是刚了,事事为他考虑。怎么到了兰芝那儿,为母的,咋就比那鱼糕,还软呢?”
第二五四章 临终遗言
皇后许久没有说话。
“我这一辈子,遇到过许多聪明人。你不是第一个,却是最后一个。”
“官家早年,偏宠宸妃,妄图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宸妃百般害我,结果如何,时至今日,年轻一辈,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
“她的儿子,亦是从未在族谱上出现过,像是没有这个人一般。我杀过很多,这样的聪明人。甚至在南下的时候,为了不暴露行踪,还杀过收留我的好心人。”
“我的手上,满是鲜血,是以老天爷方才惩罚我,让我生了一个,志大才疏的长子,又生了一个天生痴傻的幼女。”
“你不惊讶么?你我乃是仇敌,我应该憎恨你,却在临死之前,跟你掏心窝子。”
陈望书终于抬起了头,“我为何要惊讶?”
“我若是要死了,也寻我的仇敌说遗言。他同我不对付,即便把我说的话,讲出去,那也是造谣生事,无人相信,憋屈不?”
“但凡你有一个至交好友,你也不会同我说这些。你寻我来,总归不会是没有目的的。何必说这么些弯弯绕绕的,我倒是建议你,直接说了。”
“省得说了一半,你撑不住人没有了,变成了鬼,也还要在我耳边叨叨个没完。我可没有功夫听。”
皇后一梗,猛的咳嗽了起来,咳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你这个人,还真是没有心。”
她说着,猛的捶起了自己的胸口来。
陈望书立马站起身来,往后跳了一步?警惕的说道,“你还想捶死自己?嫁祸我不成?”
皇后摇了摇头?“我恨啊!我恨我的儿女不争气,叫我不得善终。
我恨官家,心中无我。虽然繁华在身?可却是尝尽人间凄苦。
我十六岁嫁与官家?为他生儿育女?竭尽家族之力,辅佐他坐上了皇帝的位置。我的父亲,我的叔伯兄弟,全在南下的时候,为国捐躯。
可是到头来?官家疑心我流露在外?失了贞洁。我恨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掏心掏肺?割肉喂鹰,他却只惦记着那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
皇后说着?捶打自己的手,停了下来。
“太可笑了。我一辈子都没有看穿。你十六七岁?便却是全都看得透透的了。官家说信我?我便信了,可他从未信我。”
“我如今就要死了,还有两件事,放不下。”
陈望书一听,忙摇了摇头,“今儿个倒是头一回见,求仇人给养儿子的。”
皇后一愣,深深的看了陈望书一眼,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若非我是他亲娘,我也瞧不上他。只不过,他到底是嫡长,就凭借着这两个字,天下读书人便会支持他。”
陈望书没有接话,她虽然有些冷情冷性,但到底还是有点人性的。
绝对不会在一个要死的母亲面前,说出“死了不就没有嫡长吗”,这种真心话。
“他日,你可莫要后悔。”
“我长这么大,只有在敲人钱财,拿少了的时候,后悔过。早知道,就多拿一些了。”陈望书说着,有些痛心疾首。
像东阳王府,当年她就应该狠狠的剜下他们一坨肉来。
“第二个放不下的,便是兰芝。兰芝无辜,你为何要将她牵扯进来?”
陈望书站起了身,摇了摇头,“兰芝一不姓陈,二不姓颜,同我何干?无辜?她十多岁,我也十多岁,我也无辜得很,皇后娘娘不照旧想要害死我夫君,让我做寡妇么?”
不过她这个人,冤有头债有主,兰芝可怜,她并没有害死一个无辜小孩儿的意思。
皇后在与不在,对于兰芝而言,都没有多大的区别。倒是喜嬷嬷,喜嬷嬷年纪大了,指不定哪一日,便去了。
她若是没有了,兰芝一个傻子,生得好看,家财万贯,无人作伴,那结局如何悲惨,简直不用说,想都能够想到。
皇后好好的,为了富贵荣华,那事儿曝光了,兰芝必死。
可皇后死了,兰芝的事,死无对证。虽然不会认祖归宗,但她是皇家血脉,一辈子衣食无忧。
“你利用了兰芝。我生为她的母亲,这一辈子,都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事情。我一个将死之人,在最后求你,求你他日……之时,放兰芝一条生路。”
陈望书朝着颜玦身边走去,“我对杀一个傻子,没有什么兴趣。”
皇后娘娘一听,松了一口气,却是笑了起来。
她像是心愿已了似的,透过陈望书,看向了站在窗口的颜玦。
“倘若你真的是……
你很像你母亲,我那时候刚刚被选为平王妃,进宫之时,头一回见她,连头都不敢抬,觉得自己在她面前,连呼吸都是小家子气的。”
“只不过,成王败寇,我不觉得,自己个做错了。我这一辈子,虽然做了很多违背良心的事,可我不觉得,自己错了。若是再来一次,我亦是会如此做。”
皇后说着,打量了颜玦一眼,见他丝毫反应都没有,躺了下来,“你们出去罢。”
陈望书一把挽住了颜玦的手,眼睛眨巴了几下,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悲戚的说道,“娘娘,您可要保重啊!”
皇后看着她的背影,久久的没有回过神来。
陈望书出去之后,大皇子又进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屋子里便传来了嚎哭声。
命妇们都跟着行了礼,宫人们开始在宫中四处,挂起了白色的灯笼,换上了素服。
颜玦寻人要了一个手炉,递给了陈望书,他抬起头来,看了看不远处的天,太阳即将升起,明日是一个好天气。
陈望书毫不客气的接过,摩挲了几下,将自己的手暖和了,又悄悄的握住了颜玦的手。
颜玦笑了笑,陈望书这个人,就是口是心非。
嘴上十分硬气,说话做事都是反派作风,可内心却是柔软得很。
“卿卿是个好人。”
陈望书摇了摇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还是想做一个坏人。”
她说着,闭上了眼睛,同其他命妇一般,拿着帕子在眼睛上擦擦擦起来。
左右,不管哭没哭的,都拿着帕子,在眼睛上擦擦擦。
第二五五章 表演时刻
陈望书这还是头一回瞧见陈清谏干活!
她将擦眼睛的帕子,揣进了怀中,换了一条更柔软的帕子。没有办法,知晓皇后要死,为了彰显悲恸,她抹了不少白粉儿,方才勉强的盖住了,因为年节,最近吃得有些泛红光的脸。
那粉儿一涂,看着如丧考妣了,但是问题就来了。
哭是要哭的,眼泪却不能顺着脸颊流下来,不然脸上就会出现一道道的沟壑,像一旁嗷嗷哭的大皇子妃一样。
拿帕子擦泪,也是不能过于用力的,把粉擦没了,显得她喜气洋洋,对逝者不敬。在她右前方的二皇子妃就是这样,恨不得掏出粉里,补上一补。
皇后不但不是好人,还同她有仇怨,她没有在灵堂唱情歌,已经是收敛了性情,看在兰芝怪可怜的份上了。
毫无悲痛,跪着又不能动弹,这方才有功夫,看起陈清谏来。
她的父亲,常年不见踪迹的,专职送葬的大师!
陈清谏一身素袍,留着山羊胡子,既没有领头嗷嗷哭,亦没有跟跳大神似的,唱着名,譬如大皇子跪,大皇子跪完二皇子跪……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是地府里的判官似的,拿着一只笔,一个小本本,面无表情的盯着众人。
陈望书有些囧,这怎么像是教导主任查晚自习,不哭的,说小话的,就记在他的小本本上?记过处理呢!这等轻松又有趣的官职?还没有有,她想女承父业。
再看诸位皇子。领头趴在棺材便嗷嗷哭,撕心裂肺的是大皇子。他瘫坐在地上,抱着棺材的一角,时不时的往上垫垫,看一眼安睡的皇后?然后开始含含糊糊的唱了起来。
“哎呀我的娘啊……”
陈望书听了一句,就挪开了眼睛?人丑就要多读书。不然的话?知道的晓得你是在哭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摔了个狗吃屎。
大皇子抱棺材?大皇子妃要搁那儿烧纸?那排头跪着的?便是二皇子了。二皇子怯怯的,不敢抬头看,哼哼唧唧的哭着?好似他一抬头?皇后娘娘就会从棺材里蹦出来诈尸一般。
但看他一个?那就是恐怖小说的开头。
三皇子卒。四皇子……陈望书瞧着?恨不得揪过颜玦的耳朵,让他瞅清楚点,这就是你选的储君?四皇子他……哭得比大皇子还大声。
他就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村中广播,哭得格外使劲,八成还略略的使出了一些狮吼功,要不然旁边二皇子妃脑壳上的珠花,怎么不停的在颤抖,被他震的。
陈望书仰起了头,好在这灵堂并非年久失修,不然被他这么一哭,屋顶上要掉灰下来。
五皇子没卒,但他并非皇家血脉,与卒无异。
六皇子跪在那里,哭得有些茫然,显然没有宿敌五皇子做对比,他不知道应该哭多大声,盖过谁去?导致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像是信号不太好。
七皇子同高沐澄,本来在禁足,但皇后大丧,乃是国事,他们又被放了出来,哭得凄凄凉凉的,满腹委屈,倒像是真伤心了。
七皇子哭着哭着,看了一眼陈望书,哭得越发的伤心了。
陈望书呸了一口,什么眼神,搞得好似是她始乱终弃,不要他了一般,谁跟他有半个大子儿的关系。感受到了七皇子的举动,高沐澄轻轻的挪了身子,用力的碾住了七皇子腿上的一点点肉,疼得他嗷嗷哭了起来。
至于八皇子,不说也罢,这位就是人间喷水龙。搁他身边跪着的人,袍子都被他打湿了好吗?
陈望书瞧完了一圈儿,又看向了陈清谏。他还同她头一回看的时候,一模一样,连眼睛都没有瞧见眨巴一下,简直是非常人。
像是感觉到了陈望书的视线,陈清谏瞪了她一眼,终于开了口,“换!”
换什么?陈望书一头雾水,但却是瞧见颜玦,已经站了起身,忙跟着站了起来。
颜玦摇了摇头,不晓得,跟着走。
夫妻二人果断的跟着旁边的勋贵命妇一道儿,从那灵堂里退了出来,顺着宫人的安排,去了旁边的一个大殿里。
陈望书感觉到门口的视线,忙寻了个出恭的借口,走了出来,还没有行上几步,就瞧见一脸严肃的陈清谏。
“阿爹,你何时回来的?”陈望书好奇的问道。
陈清谏摸了摸胡子,“昨儿晌午动的身。”
陈望书一怔,心中暗骂官家毫无人性,想来昨儿他们出宫,官家确认徐娘子乃是皇后所杀,便遣人去唤了陈清谏回来办丧事了。
“阿爹你拿着小本本记的什么?”
陈清谏一个巴掌拍在了陈望书,双手背在了身后,“颜玦惯着你,你倒是无法无天了,浑说些什么?朝廷之事,也是你能过问的?一会儿吃了面,你速速家去。”
“谨言慎行,好好的为娘娘守丧,莫要饮酒作乐,有背臣纲。我初回临安,你母亲不知晓,你且给她送一封信去。”
陈望书感觉到手中多了一物,乖巧的行了礼,“女儿许久不见父亲,太过唐突,父亲大人的教诲,女儿谨记于心。”
陈清谏哼了一声,点了点头,背着手踱着步子,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陈望书瞧着他的背影,缩了缩脖子,将手缩进了袖子里,快步的朝着大殿行去。
陈清谏显然送人上西天,送出了经验,她就离开这么一会儿功夫,大殿中已经上起了素面。皇后娘娘大丧,诸君都只能跟着吃素。
勋贵们那里受得这般苦,草草的挑了几筷子,都有些食不下咽。
陈望书一瞧,秦早儿已经呼啦完了一碗,甚至将她后娘没有动过的那一碗,拿来接着吃了。
见陈望书看她,秦早儿忙看了一眼陈望书得面。
陈望书立马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秦早儿颇为失望,埋头苦吃起来。
“一会儿咱们该出宫了,那个换字,乃是换一拨子人,进灵堂守丧”,颜玦见陈望书回来,侧身低语解释道,“灵堂统共那么大,想跪的人太多,可不是得分拨。”
陈望书颇为无语,若是他们知晓,皇后娘娘乃是让官家逼着今日死的,不知道还想不想来跪。当真是长这么大,头一回瞧见,不给钱都要来争着当孝子贤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