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 出嫁出仕
一上马车,陈望书便将那纸条掏了出来,“我阿爹给我的,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她说着,摊开一看,有些哭笑不得,“就这?”
颜玦低头一看,也跟着笑了,只见那纸条上,写着几个蝇头小字。叫你阿娘做米豆腐。
“说起来,关于米豆腐啊,在陈家有一个传说。那还是我阿娘嫁过来不久的事情,那时候我曾祖母没了,家中守孝,不得食肉,阿娘闲得无事,便做了一盘米豆腐。”
“米豆腐做起来繁琐,厨上便是照着我阿娘的方子,做出来都不是那个味儿。阿娘是北地人,本不好这口儿,懒得做这个。”
“便哄我阿爹,说家乡习俗,只有家中有白事,方才做这个菜。于是,后来,我阿爹为了吃米豆腐,便去了礼部,专职送葬。”
颜玦笑了出声,虽然荒诞,但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是陈家人能干出来的事。
临安城中,像是落了雪似的,到处挂满了白色的灯笼,一夜之间,世界好似变成了黑白的似的,走到哪里,都是素素的,卖肉包子的,都改卖菜包子了。
这样的状况,一连持续了三日,等到第四日清晨,西湖上吹响了第一支曲子的时候,人们便觉察出味儿来了。
“按理说,皇后人没了,起码得守上三个月。官家却只让朝臣百姓,守了三日,婚丧嫁娶照旧。我高兴了三日,想着起码明年方才会出嫁。”
“结果是白白高兴了一场。做皇后又有什么好的,死了都没得体面。”
秦早儿坐在床榻上,甩了甩自己的脚丫子,今儿个是她的添妆之日?她懒得理会家中姐妹,头一天夜里?硬是派了马车?把陈望书从扈国公府接了过来,与她同住。
如今时辰还早?宾客尚未登门,两人说起了闲话儿。
她同四皇子的婚期,乃是一早定好的,就在十五。
陈望书坐在窗前?端着茶盏?看着窗外的桃花树。当真是白驹过隙,日月如梭,上一回桃花开时?她刚来大陈?还是个单身贵族,看到美人儿便走不动道。
不过一年光景?已经是一个已婚妇人?吊死在了最好看的歪脖子树上。
“你这院子里,怎么种了忒多桃花树儿?我瞧着主干都被锯了?像个凳子似的,四周的树冠?倒是横生出老远,生得怪奇特。”
秦早儿抬了抬眼,“我不光不喜欢桃花,还不喜欢桃子,小时候有一回,一口下去,吃出了半条虫。”
“这还不是我那好心的后娘,想着我容不得花儿朵儿的,在一块儿待着,容易鼻涕横流,还打喷嚏,这不故意膈应我的。”
“我那时候脾气大,提着板斧哐哐哐的就给全砍了当柴火烧了。不想春风一吹,它们又长出枝丫来了。我一连砍了三年,都活得好好的,索性就留着了。”
“这待得久了,倒是不怕了。对吧,母亲?”
秦早儿说着,看向了门口端着衣衫进来的秦夫人。
秦夫人表情略微有些尴尬,但一瞬间,又消化了下去。显然这些年来,已经被秦早儿,当面打脸打习惯了,权当是按摩了。
“这是你的新衣衫,昨儿个夜里,已经叫人改好了。一会儿宾客就要来了,我先去前头准备着。昨儿个半夜,接了沈家的信,说是会赶来喝你的喜酒。”
“那会儿你已经歇下了,便没有过来,同你说。”
秦早儿一听,激动的从床榻上跳了下来,那新衣衫她是一眼都没有瞧,直接奔到窗口,朝着那院子门口望了望。
望了一会儿,又自己个笑了起来,“瞧我,都糊涂了,这瞧哪里瞧得来的。父亲愿意告诉我,真是感天动地了,我还以为,他会将舅家的人,拘起来,不拿小弩不放弃。”
秦夫人一愣,嘴角动了动,有些低落的说道,“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秦早儿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不是那样的人,你低落个什么劲儿?他就是那样的人。”
秦夫人一梗,无言一对,看着陈望书笑了笑,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你后娘怎么声势如此浩大,我家那婆母出门,都不曾带这么多人。”
秦早儿显然心情极好,好心的解答道,“哦,可能是怕我揍她。没有十个八个婆子,那是按不住我的。”
陈望书听着,拿起桌上的奶糕,塞了一块进秦早儿的嘴中。
有些事情,说得轻描淡写,甚至百般强势,其实,里头藏着多少辛酸,只有自己个知晓。
若非是被人按过,又岂知晓十个八个按不住她?
“有时候,示弱也是一种手段。”陈望书轻轻说道。
秦早儿摇了摇头,“你可以示弱,颜玦看你像眼珠子;你便是再弱,那还有亲爹亲娘护着。我可不行,我若是弱了,除了被人吞吃,没有第二个结局。”
“四殿下胸怀大志,王府之中,必定不会只有我一人。一个人只能有一对眼珠子,眼珠子那么小,只印得进去一个人。他今日因为我背后的秦家,还有沈家,视我为眼珠子。”
“明日,就会为了其他姑娘,似她们为眼珠子。等有了她人,那我秦早儿,便成了死鱼眼珠子。望书,你那么聪明,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觉得很轻松,明日我不是出嫁,而是出仕!”
陈望书闻言,打心眼里笑了出声,“官,四皇子妃;职,内务总管;将来便是第一辅政大臣!”
秦早儿重重的点了点头,“没有!知我者,望书也。这般一想,我心中十分的轻松,连这门亲事,都怎么看怎么顺眼了!”
陈望书伸出手来,学着颜玦的样子,揉了揉秦早儿的脑袋,“挺好的。”
秦早儿一愣,笑了起来,“若明儿个要嫁的是望书,那我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陈望书压低了声音,拍了拍秦早儿的肩膀,“排队去!老夫掐指一算,再排个九九八十一世,便轮到你了!没有办法,想嫁给我的人,从天庭排到了阎王殿。”
“还是我瞧着姑娘你年轻貌美,给你插了个队。”
第二五七章 早儿添妆
两人逗着趣,又一量儿用了些清淡的朝食,陆陆续续的便有宾客来了。
秦意中的亲眷,来得是最早的。
那秦老夫人穿着暗红色的袍子,拄着拐棍,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群女眷,她(tā)头发全白了,生得一双吊梢三角眼,看上去颇为刻薄。
“一晃啊,我们枣儿,都是个大姑娘了。想当初,妳阿娘去得早,大半光景,妳都是养在祖母那儿的。老婆子但凡有些什么好吃的,都偷着藏着的给妳吃。”
“妳那些弟兄姐妹们,一个个的,都眼馋得紧,埋怨祖母偏心呢。这明日啊,妳便要嫁去四皇子意了,当真是没有想到,我们早儿,还有做皇子妃的命。”
她(tā)说着,有些肉疼的掏出了一个木漆盒子,递给了秦早儿,“这套头面首饰啊,是祖母最拿得出手的物件了,便给妳了。祖母的早儿啊,一定要西西面面的过一辈子才是。”
秦早儿笑了笑,伸出手来,夺过了那木漆盒子,打了开来。
陈望书伸头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一套金镶玉的头面,步摇耳坠项圈手镯,满满当当的一套。那玉石的水头好得很,一看今不是凡只。
“祖母说话比唱得还好听”,秦早儿挑了挑眉头,“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套首饰,乃是我阿娘的陪嫁。阿娘没有儿子,只独得了我一个女儿,即理说,她(tā)那嫁妆,外祖家若是不讨回去,那便是属于我的。”
屋子里一下子静悄悄的,一个慌慌张张的女婢,吓得没有端稳茶盏,手一晃,茶盏的盖子,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咣的一声。
秦老夫人变了颜色,神色一下子不善起来。
陈望书一瞧,半步上前?惊讶的捂住了嘴?“这这……早儿?秦将军如今掌了漕运?老夫人又是方身的富贵?应该不会这象吧……这头面首饰相似的常有?妳莫不是瞧错了?”
秦早儿冷笑出声?“这是我沈三舅送给我母亲的?今儿个沈家有人要来,我能看错?人家做首饰的?还能看错不成?”
秦老夫人冷哼一声,脸彻底的垮了下来?“妳若是不姓秦?又如候能够嫁到四皇子意去?做那高高在上的皇子妃?做人,还是得西西面面的好。”
“妳阿娘福气薄,享物不了我秦家的富贵,早早的今去了。妳又候必?把这些怨恨,都怪在我们头上。妳这象咄咄逼人?是想着自己个要嫁高门大户,翅膀硬了,便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中了?”
秦早儿笑了出声,“祖母,早儿候曾把妳放在眼中?当然了,妳也没有拿正眼瞧过我,多半是拿鼻孔看人。今妳那鼻孔,我闭着眼睛,都知晓里头生了几根毛了。”
“谁不想西西面面的,但凡妳还在乎点脸面,今不会拿我阿娘的嫁妆,来给我添妆。妳把我当烂泥踩,我还要赞命妳的脚丫子生得大不成?”
“我秦早儿是什么史情,阖意上下,今没有不晓得的。嫁高门也好,做那破落户的媳妇儿也罢,我今是这么一身硬骨头,自不下头来。”
“话说得怪恶心的,您怕不是忘记了,那时候我母亲刚故去,我年纪小,常常忍不住今哭,您嫌我晦气,一心想要阿爹在我娘的热孝中,续娶姨母。”
“便将我关在祠堂里,一家子去踏青,将我忘了个一干二净的。我饿得不得了,只能把妳们给老祖宗的供只给吃了。”
秦早儿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有办法,吃了老祖宗的东西,今沾了老祖宗的福气,说话,可不也得用老祖宗的语气了?”
她(tā)说着,嘲讽的笑了笑,“这套头面,今当是我阿娘给我的添妆了。祖母还是另外拿一个吧,您不是说了么?得西西面面的,可别失了西面。”
陈望书眼眸一动,忙在旁边打着圆场量,“老夫人莫要生气,四殿下前些日还夸她(tā),说今喜欢她(tā)这耿直的史情。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今儿个可是大好的喜日子。”
“一会儿功夫,宾客便要来了,叫旁人瞧见的,还以为秦家不和睦呢!秦将军惯常宠爱女儿,我们早儿,都被惯出小脾气了。
今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重来一回便是,大家都笑笑,笑笑。”
陈望书说着,朝着老夫人身后看了过去,克调了两个字,“西面,西面。”
老夫人的面子都敢落,其他的人的脸还是脸?若是给得少了,那可今不西面了。
不西面了,用老祖宗的语气说话的秦早儿女士,今要直言不讳,直接打脸了。
秦早儿还想说话,被陈望书一瞪,哼了一声,不言语了。
秦老夫人有了台阶下,神色缓和了几分,她(tā)伸出自己的老树皮子手,拍了拍陈望书的手背,清了清嗓子,“城中的那处绸缎庄子,便给了早儿妳添妆罢。”
秦早儿面无表情,陈望书踹了她(tā)一脚,秦早儿这才扯出了一抹笑在,“多谢祖母。”
有了这么一出,其他房的叔伯婶娘,亦是不敢造次,像是上供一象,一个个的添了妆,那抬磕碜的,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陈望书瞧着那一大摞子金银珠宝田地房契,乐得出不拢嘴儿。
秦夫人也给了一套头面首饰,虽然比不得先前的那一套,但也是顶顶好的。
一套流段走完,老夫人到底是不高兴,拄着拐棍,又浩浩荡荡的领着一群人出去了。
待她(tā)一走,秦早儿笑了起来,“好人都叫妳做了,我今天生是个恶人。本来我也不在乎钱财,懒得理会她(tā),哪里晓得,他们拿了便拿了,还非得出来膈应我。”
“这下子,我非连一个大子儿,都照着嫁妆单子,一一的讨要回来。我白得了一个铺子,也有妳的功劳,分妳一半儿。”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得了吧,姑娘我富可敌国,妳今留着自己个用吧。我这哪里是做好人,妳唱了黑脸,我得唱个白脸,给人台阶下了,才好分钱财不是。不拿白不拿,我瞅着妳那些亲戚,都偷偷的加了三成。”
秦早儿哈哈笑了起来,“妳也莫要担心我,左右不过一个利字。只要我还是四皇子妃,四殿下还有希望,我果怎么作,秦家也不会真恼了我。”
“但凡我落了难,妳且放心,不说别人,便是我爹,都头一个抬脚,踩死我。”
第二五八章 儿时约定
陈望书并不觉得,秦早儿說得刻薄悲观。
本来就如此,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并非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子女,更是并非所有一家人,配得上叫一家人。
“何必站着,同我一道儿喝茶罢,今儿个来的,也都是些亲眷。其他一个个的,跟狗子闻见了屎味儿一样,都朝着那头去了。大皇子妃今日生辰,哪个还有空,来我这里添妆。”
陈望书坐了下来,给秦早儿斟了一壶花茶,“妳不是正好躲了清静。”
秦早儿学着陈望书平日里委屈巴巴的模样,“那不是少了钱财?”
陈望书佯装恼怒,瞪了她(tā)一眼,拿起了一块枣糕,除了亲眷给的,旁人的那些,多半都是要还回去的,有甚好稀罕的。
不得不說,大陈的局势,风云变幻,之前还是战功在身,号称大陈希望的四皇子;如今已经籍籍无名,鲜少有人提及他了。
官家虽然没有给皇后体面,三日丧期,是人都觉察出皇后犯了大错,再一联想起徐娘子之死,哪个人不是心知肚明,却是不說出口。
人都觉得大皇子莫不是要失势,可官家却把大皇子拴在了裤腰带上,疼成了眼珠子。
这些日子,十日有九日,大皇子是留宿宫中,九日中有三日,父子二人同榻而眠。
内阁议事,亦是对大皇子毫不避讳,任由其在侧,指点其处理国事;更是着了心腹大臣张筠年,为大皇子师,那临安府的大半活儿,几乎都交由大皇子处置。
每日兢兢业业的张筠年,这阵子都有闲暇功夫,去西湖边遛鸟了。
这搁在年前,谁敢想是这般光景?
先前还斗成乌鸡眼子一般的几个葫芦娃,一个个的都销声匿迹,藏好了尾巴,不敢露头了。
这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說得那是一万个不会错的!
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晌午?该来的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秦早儿垫着脚尖?朝着门口看了看?见门口空荡荡的?沈家的人还没有来?颇为失望的收回了视线。她(tā)对着陈望书摊开了手?“其他的皇子妃,人都没有来?礼倒是来了?也算不错。”
“再說說妳,都来我这儿吃吃喝喝一日了?枣糕都吃了几盘子?我的添妆呢!”
陈望书拿帕子擦了擦嘴,从袖袋里掏出一匹小金马来,搁在了秦早儿手心里。
秦早儿拿起来,在嘴里头咬了咬?“就这?跟一堆蚕豆搁在一块儿,都分不出妳我来!姑娘妳不是富可敌国么?就这?”
陈望书笑了出声?“给妳一匹千里马添妆,也不能牵进屋子里来,我怕它踹妳。已经叫人拴到妳家马厩里了,改日里,咱们一道儿去跑马。”
秦早儿猛的站了起身,恨不得抱着陈望书亲上一口,“金银首饰,田庄产业,我都不稀罕,就稀罕妳。”
說话间,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
秦早儿猛的抬头看了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袍,身上还背着一个书篓,看上去就是一个文弱书生。
陈望书顺着她(tā)的视线,这一看,两眼冒出了精光,好看!
“沈安表兄,原来是妳来了,三舅有没有来?”
原来这就是秦早儿的表兄沈安。
沈安将肩上的书篓放了下来,从里头掏出了一个锦盒,一边走一边說道,“阿爹最近犯了痛风,手脚都肿了,疼得很。本說是要来给表妹添妆的,最后还是遣了我来。”
“这是阿爹要我带给妳的,表妹大喜。”
沈安說着,看向了陈望书,“望书妹妹,多年不见,妳竟生得这般高了,想当年,妳还拽着我的衣角,說要嫁与我为妻。啊,我还有字据为证!”
“咳咳!”陈望书差点儿没有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啥玩意!大兄弟妳谁啊,今儿个头一回见面的,虽然姑娘我生得貌美多金,也不在乎多抢几个压寨夫人,但妳一来就这般主动,怪不好意思的吧!
“表兄妳认识望书?别浑說了,望书都已经嫁人了,妳莫要口无遮拦的害她(tā)。她(tā)家那是个霸王,若是叫他听着了,搞不好今儿个夜里,便摘了妳的脑袋。”
沈安闻言,笑了起来,他弯下腰去,在书篓里翻了翻,“颜小公爷的大名,我在来的路上,便听过了。现如今,他在城郊撸着裤腿子,在田地里插秧呢。”
陈望书一愣,心痒痒起来。
颜玦插秧啊,她(tā)还没有见过呢!白嫩嫩的腿,绿油油的苗,简直不要太美好!
不过今日他并不休沐,理应在三司衙门里才对。
“我同望书,的确是见过的。只不过她(tā)那会儿,年纪尚小,当是不记得了。还是在东京城的时候,阿爷同陈府尹斗棋。望书没有人带,都是我带着的。”
“咱们师出同门,望书也算是我的小师妹才是”,沈安說着,递给了陈望书一本书,“当年我阿爷问陈府尹借得,这么些年,也该归还了。”
“本还想着,拖了这么多年,不好意思登门。不曾想,妳竟然同早儿,是密友。”
陈望书心中一动,看了看沈安的眼睛,他的眼睛清澈无比,說话也爽朗得很,一看就是没有遭受过什么社会毒打的单纯样子。
接过那书一看,更是心头震动起来。
那书光秃秃的,一个字都没有,同祖父陈北留给她(tā)的那本,简直是一模一样。
不,就是一模一样的,因为都是无字天书。
她(tā)不动声色得将书收了起来,已经是恨不得将沈安捉了回去,拷问一番。
沈安却是半点都没有察觉,有些可惜的拍了拍脑袋,“我可没有撒谎。那时候望书妳还說,我是妳见过的最好看的小郎君呢,若是长大了,妳没有瞧见比我更好看的,便嫁给我为妻。”
陈望书嘴角抽了抽,一旁的秦早儿,已经哈哈大笑起来,“这当真像是她(tā)方才能够說得出来的话。她(tā)嫁了临安城第一美人颜小公爷,同妳的儿时约定,自是不作数了。”
沈安可惜的摇了摇头。
秦早儿显然同他十分亲近,欢心雀跃的问道,“表兄要在临安住多久?”
沈安摇了摇头,“待送了妳去出嫁,我便要往北去了。”
第二五九章 无字天书
秦早儿颇为失望,“舅舅同舅母可还好?我这些年得了些好药材,一直留着。知晓你们不缺钱,但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本想托人送去,又怕露了行踪,扰了你们清静。”
她说着,朝着主院的方向动了动嘴,“你晓得的,我阿爹那是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将你给挖出来。明日我出嫁,你随着我一道儿去,省得被人绊住了手脚。”
沈安温和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先放在你这里,等我从北地回来路过的时候,再从你这里拿,表兄不会跟你客气的。”
陈望书心急无字天书的事,余光瞟了瞟院门口,见来了一丛人,站了起身,“我看全福娘子来了,当是要同你说大喜之事。我便先回去了,待明日再过来送你。”
秦早儿点了点头,她不是个不知礼数的。
秦家人是什么货色,她就是什么脸色。但全福娘子不同,那可不是一般的喜娘。都是这京城中有名的官宦娘子,因为上有老下有小,辛苦了一辈子,累得快要半死……
不是,因为幸福得很,所以叫做全福娘子。
做这个也不光是图喜钱,更是瞧中了那东家的家世背景,那些小门小户的,哪里配得上这种“福气”?
这城中若说人脉关系最广的夫人,莫过于她们了。
不得罪尚好,若是得罪了人家,不安好心的嚼个舌头根子,那就真真要名动京城了。
“那你明儿个可要早些来,我一个人,怪紧张的。舅父给的添妆,早儿已经收到了。表兄远道而来,还请去客房歇息。”
秦早儿说着,声音轻柔起来。
陈望书同全福娘子打了招呼,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同沈安说,两人一道儿出了院子门。
她余光一瞟,见四周都无人了,又看了眼木槿,见她点了点头,方才收回了视线,对着一旁的沈安使了个眼色?低语了几句?方才出了秦府。
秦家同临安府衙不怎么远?陈望书拐了个几个弯儿?便去了乔关白夫人开的那茶楼。
不管什么时候来?这茶楼依旧是空荡荡了,喝茶的人?寥寥无几。
陈望书进了雅室,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人端了茶点上来,比起那一日骇人的手指心肺眼珠子?今日这点心,寻常得陈望书怀疑?是他们瞧见来了客人,临时去旁边的点心铺子里买来的。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陈望书扭头一看,口中的茶水一下子喷了出来。
这一会儿的时间,沈安他不光是换了件衣衫?他连性别都变了。梳了个妇人发髻,倒像是一个秀才娘子。
陈望书清了清嗓子?变装大佬她又不是没有见过,喷水未免显得她有些没有见过世面了。
“沈公子的一句师妹,望书不敢当”,陈望书说着,掏出了那本无字天书,“公子乃是真君子,借书之事,祖父从未对我提及。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既扮作了娘子,未免太过平坦了一些,看着颇为怪异。”
沈安温和一笑,“刚才你的车夫也这么同我说,我瞧他竟是个有经验的。本该塞个包子的,哪想人刚刚出炉,我哪里禁得住这般烫?”
“再则,这般的姑娘,也不是没有。”
沈安说着,话锋一转,“看来小望书你,当真是我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半点都记不得了。前些日子,你还在这里见了乔关白,都是个哥哥,你倒是厚此薄彼了。”
陈望书一梗,见沈安的表情不似作伪,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是,您能不这么自来熟么?按照您的说法,咱们不是只见过一回?
鬼记得!
“我听闻你前些日子,还回去了。我倒是很想去那里,但是我阿爹说,得等他死了,我送他回去的时候,方才能去。不然的话,扰了守墓人的清静。”
沈安说着,声音低落了几分,“虽然,也没有什么守墓人了。对了,我哥哥前段时间去了,他总是在外头游历……你明白的吧,游历……”
陈望书瞬间明白了沈安的意思。
他为何唤她师妹,又为何也有陈北留给她的一样的无字天书,都是因为,沈家亦是玄门中人。游历就是盗墓,沈安的兄长,秦早儿决口未提过,要不他的确常年在外,秦早儿同他不熟悉。
要不就是知晓他做的事儿,不便提及。
毕竟盗墓这种事,乃是掘人祖坟,有损阴德,说出来,是要遭万人唾弃的。
“木樨族太过凄惨,倒是没有想到,被你们救下了,也算是同咱们师门,有不解之缘。兄长在旁的地方,亦是识得一群无家可归之人,便送了他们去木樨族地,希翼那地方,生生不息。”
陈望书一听,倒是为木樨族人高兴起来。他们二人住在那坟堆子里,没有病都能够憋出病来,只不过……
沈安摇了摇头,“你且放心,都不是坏人。不过是木樨族流落在外头的族人,他们这一族血脉怪异,若是随便与人通婚,容易生疾。”
“你也别唤我沈公子了,叫我沈安便是。虽然小时候,你总是沈安哥哥长,沈安哥哥短的。”
沈安说着,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的拿过了那本无字天书,笑道,“说起来,这本书上,还被你写上了沈安哥哥呢,你且悄悄,你那会儿手劲不足,握笔不稳,写出来的字,亦是歪歪斜斜的。”
沈安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铁盒来,掀开了盖子,那里头露出了一片绿油油的膏状物,陈望书用鼻子一吸,好家伙,跟天灵盖被人掀开了一般,脑壳顶都是凉飕飕的。
这分明就是巨大的一盒青草膏,固体风油精嘛!
沈安拿着食指,在那青草膏上沾了沾,翻开了无字天书,在那第一页上随便摸了摸,很快上头便出现了几个稚嫩的大字。
两个并排的名字,沈安哥哥,望书,书名叫做《如何用周易之术推断心上人在何方位》。
陈望书抽了抽嘴角,沈安!你借这本书的时候,才多大年纪!
第二六零章 老四谋算
还有,她就差咬破手指头,让那无字天书吸血了,也万万想不到,要搁上头抹风油精啊!
而且,最绝的是,看一个字,少一个字,看一个字,烧一个字。
这往前多少年,玄门中人已经掌握了阅后即焚的真谛。
沈安这人怪异归怪异,倒是十分的豪气,他将那铁盒子,望陈望书跟前一推,“这个我自己改良了,加了些新的草药进去,不但变得丝滑了,还带有淡淡的清香,亦是持久多了。
不像以前,看一笔少一笔的。咱们这么些年没见,这一盒便送给你了。”
他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薄纸,“这是配方,药材种类多,但都不难寻。你配的时候,仔细些分量,师门传下来的,一个不慎,就变成相克的,给自己看得中毒了。”
陈望书若是还不明白,那就是个傻子了。
她果断的将铁盒子还有配方收了起来,“先前我便同你说了,你那句师妹,我担不起。我祖父没有叫我入玄门,我更是不知晓,该如何看这无字书。”
沈安丝毫不意外,笑了起来,“你这话,一半对,也一半不对。我今儿个将那无字书一拿出来,便知晓你祖父尚未来得及教你了。”
“到了我们这一代,玄门中人,那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几人了。咱们也算是有一面之缘?这药膏不过是玄门藏典籍常用的手法,算不得什么。我顺手助你一回,也当是结了善缘了。”
“早儿虽然聪慧,但性情固执得很。说话嘴毒容易得罪人。玄门之术,若有男子,自是不会传给女儿家。你祖父既然带你在身边?那定是你命格有过人之处。”
“我不久将前往北地?早儿孤苦,还希望你今日承了我这个情,她日若是她需要?能够伸手拉她一把?那我便感激不尽了。”
陈望书点了点头,即便是沈安不帮她,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帮助秦早儿的。
沈安说着?扭过头去?看了看窗外?轻声说道,“你不怕我是骗你的么?譬如这药膏里头藏了毒药之类的?你抹着抹着?就毒发身亡了。”
陈望书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我就有那么蠢?不会拿去验看?”
沈安一梗,指了指陈望书,放弃的笑了出声。
“人说三岁看到老,还真是没有错。秦将军遣人跟着我,生怕我跑了,我便不多久,先行一步了,过一会儿功夫,你再下楼。”
沈安说着,站了起身,整了整裙子,摇晃着手中的扇子,朝着楼下行去。
行到门口,陈望书忍不住说道,“你这般做作,不像是良家女子,倒像是青楼里过了气的老鸨。稳重些,不然我担心你走到小巷子里,叫人拉扯了去。”
沈安一个激灵,扇子也不摇了,屁股也不扭了,稳稳当当的走着,若是没有同手同脚的话,倒是像极了一个大家闺秀。
陈望书瞧着他的背影,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桌上那本书上的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半点痕迹都无了。
陈望书并没有打算去搞明白这是什么原理,她把这个归咎于玄学。
“出来罢,你都来了多久了,不是听闻,你在田间插秧么?怎么知晓我在这儿的?”
陈望书说着,仰起头来。颜玦坐在房梁上,那靴子底上满是泥,显然的的确确是从田里回来。
“乔关白哥哥,沈安哥哥……”
颜玦说着,一个倒钩,挂在了梁上,晃悠了好几下。
“还有什么哥哥?”
颜玦自打中了进士之后,越发的稳重了,鲜少会做出这般幼稚的举动,这让她一下子倍感亲切起来,仿佛当初月夜突然跳窗的少年郎又回来了似的!
“这我可数不清了,但凡比我大的,可不是得叫哥哥。啊,让我想想来着,你那影帝表兄,是什么哥哥来着……”
颜玦一个跟斗,翻了下来,落在了陈望书跟前,“你可没有唤过我哥哥……”
颜玦靠得太近,呼吸都直接落在了陈望书的面门上,陈望书耳根子一红,往后跳了一步,啧啧出声,“总裁当真是哥哥?”
颜玦一梗,他从前的确是比陈望书年纪要小那么一点点。
陈望书瞧着他的模样,心都萌化了,他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狗,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摸摸他的耳朵。
“你喝了多少酒,真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了酒缸子里插秧。”
颜玦感觉到自己的耳朵上的手,面红耳赤起来,他用手捂住了嘴,轻轻的呵了呵,果然还带着几分酒气在,“我同付堂同去的,上午插完了秧,实在是累得直不起腰来,午时买了酒,同村民一道儿小酌了几杯。”
“沈安往北去,应该是要去参军。他功夫还算不错,不过内力气息略有不稳,应当是花了大部分的时间,在制作机关上,因此并没有发现梁上的我。娘子没有武功,是如何发现我的呢?”
陈望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调的香,虽然淡,但我识得出来。”
颜玦抬起袖子,却并未感觉出任何特别之处来,“卿卿的鼻子,简直比狗还灵。”
陈望书翻了个白眼儿,抬起了桌面上的酒杯,“下回下了田地,把鞋底的泥,刮干净些。”
她说着,不想同颜玦纠缠,低声道,“四殿下是不是打算去边关了?还是成亲之后,立马同沈安一道儿北上?”
颜玦惊讶的睁大了双眼,“你怎么知晓的,昨儿个夜里,秦小娘子接了你去,他便来我这儿了,方才说起这事。”
陈望书心中骂了四皇子一万句,“果然如此!我就说了,沈家机关术在手,若是乐意,在军中早就大展宏图了。可他们偏偏早不出山,晚不出山,等到秦早儿嫁给了四皇子之后,沈安方才巴巴的现身,要往北去。”
“大殿下气势如虹,我早就猜到,有人推波助澜。四殿下在漕务政事之上,半点不出彩,在临安城多久了,寸功未建。可见这里并非是他的发迹之处。”
“他若想要一展宏图,必须离开临安,上战场去。”
第二六一章 颜玦上头
陈望书说着,心中恼火起来,“明日大婚,四殿下要去边关,可曾想过早儿怎么办?”
颜玦轻叹了口气,“他心里也是不好过的,之前迟迟下不了决定,可……”
颜玦竖起了耳朵,听着周遭的响动。
在这临安城中,比他功夫还高的人,几乎没有,只要有人偷听,他定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是以,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凑到了陈望书耳边,“边关来了急报,开春了化了冻,齐人又有异动。”
“最佳的时机到了,直到昨日,他方才下了决定。四殿下虽然鲁直,但心中跟明镜似的,多说无益。”
陈望书心中也跟明镜似的,她站在早儿的立场上,方觉得不妥当。
但四皇子要成就大业,要离开临安城,去建功立业,那是必须的事情。他政务不出色,出身也不显贵,唯独只有以军功破局一条出路。
“大皇子犹如烈火喷油,有不少人,都投到了他的门下,眼见着官家就要择日封他为太子了。我之前就在想,这事情太过顺利,定是有人做了推手。”
“早儿说得没有错,在她父亲眼中,从未有过她这个女儿。”
四皇子身边最大的幕僚,无非就是秦将军。
“官家先前忌惮四哥,方才将他从边关唤了回来。如今大殿下一家独大,帝王平衡之术,他定是要扶起另外一个儿子来,略做制衡。”
“老二废物,老六拉垮,老七关了禁闭,老八年轻有疾……”颜玦掰着手指头一数。
好家伙?陈望书之前半点都没有说错?这大陈朝当真是气数已尽?八个葫芦娃?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啊!
“数了一圈下来,能扶得起的,也就只有四皇子了。且大皇子擅文,不通武;而四皇子擅武,不通文治。两者若是能够相互扶持……”
“这般权衡,若是边关急需?官家极有可能像几年前一般?再送四殿下上战场。那么就算是大皇子封了太子?也还是有一争之力。”
“官家多疑,照我看,这封太子的事情,就算是到了嘴边?也不会那么快就决定的。”
颜玦说得颇为透彻?人就是矛盾的,权衡这个,顾忌那个的?做皇帝的?尤为如此。
“是以,这边关,他不去不行。秦早儿也可以跟着去不是么?”
陈望书摇了摇头,“你有所不知。”
颜玦就是吃了没有记忆的亏,有许多事情,都一知半解的。
“官家为了防止武将谋逆,早就定了下规矩。将军在外头打仗,妻小却是要押在临安做人质的。夫妻一道儿上战场的事情,几乎是不太可能了。”
“四皇子手头上能用的人极少,早儿定是要留在临安,替他笼络人心的。”
颜玦皱了皱眉头,“尽然有这种事?那日后四哥做了皇帝,封我做大将军,我亦不能带卿卿去边关?”
陈望书一愣,“怎么突然说这个?那自是不能。”
她说着,拍了拍颜玦的肩膀,“这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回娘家打几圈牌儿。再不济了,今儿个把东家搅合得要死要活……”
“明日让西家打得鸡飞狗跳的,岂不是美滋滋。等我把临安城搅合得没有啥意思了,你也收复东京城了,那我又能重头再来一次,想想也是极度美好的。”
“我恼四皇子,也不是说他不该去建功立业,就应该拘在后院里,同早儿卿卿我我的。那我同意,早儿也看不上这种没志气的男儿啊!”
“我恼的是,秦将军同四皇子商量好了,就连沈安都知晓他们要去边关了。可早儿一无所知,父亲夫君兄长,没有一个人问过她一句,简直过分至极。”
颜玦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那可不行!”
陈望书一愣,“什么不行?四皇子是不太行,若是可以,我真心希望早儿换个夫君,只不过秦家沈家都已经同他绑上了,明日便要大婚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有些来不及。”
她说着,眼珠子一转,脑子中灵光一闪,“哎呀,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要不让早儿假死,金蝉脱壳?左右秦家她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到时候骑着我的小马走天涯,今儿个射射雕,明儿个猎猎燕,走得累了,捉一个美人来,这般那般。若是想安定了,寻一个小桥流水的好去处,安定下来,岂不也是人生快事?”
陈望书自觉有趣,等了半天,却不见颜玦捧哏,疑惑的看了过去。
却见他又摇了摇头,“此事需从头计议。毕竟我来这里,便是为了卿卿,没有卿卿……”
陈望书瞧他耳根子烧得通红,身上的酒气又浓重了几分,心道他今儿个喝的那酒后劲十足,这会儿有些上头。
不过,什么叫他来这里?
陈望书在心中嗷了一嗓子,“系统,还活着?活着啊一声。”
系统慢腾腾的啊了一声,“啊。”
“颜玦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来这里?我是莫名其妙来的,怎么他这话的意思,我听着像是他知晓我在这里,主动来的呢?”
“都是人,人同人的差异就有这么大?我到底是输在了颜值上,还是输在了运气上?”
系统呵呵了两声。
陈望书顿时恼了,“你说你,身为一个系统,给我不停的发任务,方才是你存在的意义。可你倒好,多久都没有吱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坟头草都长了两米高了。”
“这本书的原作者,是有多懒惰,莫不是只日更四千,那我要猴年马月,方才能够走完剧情打跪七皇子,回去救自己的小命?”
“说吧,我是输给了脸还是玄学,二选一!”
系统发出了毫无感情的机械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尚未收录。这个世上,只有陈望书一人有系统,其他人都只是意外而已。”
陈望书眼眸一动,看向了颜玦,“你在说什么?”
颜玦回过神来,甩了甩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什么?我说我绝对不会,留着卿卿一个人在临安的。荣华富贵,只为卿卿过得舒心,权势地位,只为无人敢欺辱卿卿。”
“若留你一人在此,这些都毫无意义。”
第二六二章 损不死你
陈望书有点慌,喂,不要随随便便就开始说情话好吗?
这让她这个花中圣手的脸往哪里搁?
颜玦说着,目光坚定了几分,颇有豁然开朗之感,看着陈望书的眼神都清明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揉了揉陈望书的脑袋,“走罢。今日我去种地,得了一些吃食,是农家做的粑粑,放了不知道什么青草在里头,吃起来清香不腻。”
“我吃得好,特意买了好些。已经叫橙武给岳父大人送去了。你也尝尝。”
“四皇子做得是不对,不如明儿个,咱们好好的治他一治,也给早儿出出气。”
不是,我的夫君他美归美,但跟我一样,是个喜欢脑补的神经病怎么办?你看他刚刚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就莫名其妙的下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决定!
还有,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草的粑粑……这个吃食听起来怎么这么诡异!
吐槽归吐槽,陈望书已经被“整治”这两个字,吸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
陈望书去到秦家的时候,早儿已经梳洗完毕,拿着却扇坐在床前了。
一瞧见她,便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嗔怪道,“叫你早些来,你倒是好,莫不是把我给忘了。怎么回事,一夜不见,你竟是瘦了一圈儿!颜玦不给你饭吃不成!”
陈望书还来不及回话,就瞧见秦早儿身边坐着的妇人说道,“一早听闻,四弟妹你同县主关系亲近,今日一瞧,果然如此。嫂嫂我平日里不爱出来走动,竟是错过了好些。”
“咱们都是一家子人,往后要多多的一道儿耍才是。”
陈望书眯着眼睛一瞧。
从前有一句话,叫做红气养人。搁在如今,那就是贵气养人。
这大皇子妃她以前不是没有见过,个头高高的,身材略微有些魁梧,穿上裙衫?比沈安还似女装大佬。陈望书觉得,大约之前皇后选儿媳妇的时候,考虑到了一点。
大皇子腿不能动,万一不小心掉下床榻了?他媳妇儿得捞得动他。
大皇子妃总是愁眉苦脸的,同有些阴郁的大皇子搁在一块儿?那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对着方圆五丈散发着老娘十分不幸运的怨恨气息。
如今他们咸鱼翻了身,那自然是满面春风,整个人变得灵动了起来,俨然一副女主人做派。
“大皇子妃倒也太心急了些?早儿得拜了堂成了亲,方才担得起你一句弟妹”?见大皇子妃略有不悦,陈望书笑着捂了捂嘴,又说道:
“不过,我也心急得很。就等着她管我叫上一句姑母呢!头回八殿下如此唤我?早儿还笑话我来着?这不我便等着了?可不,就是一家人么?”
秦早儿顿时就明白了陈望书安的什么心思,她这是要把这个辈分?给定下了呢!
“那到时候我给姑母你敬茶,你可不能抠抠搜搜的。”
陈望书捂着嘴笑了起来,“一定一定,理应如此,大皇子妃在这儿作证呢。”
大皇子妃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茬才好,忙转换话题道,“说起来,几日未见,县主当真是清减了些。我生了保平之后,虽然瘦了好些,但与做姑娘的时候,也是没得比了。”
脸呢?瞅瞅你那比磨盘都大的脸,好意思不?
周围见陈望书同大皇子妃话中有话,不敢随意掺和装壁花的几位夫人小姐,也跟着附和了起来,秦夫人身为东主,忙恭维道:“刚才我们还在说,大皇子妃一进门,我们差点儿没有认出来。”
“还说是哪家的小娘子,走错门了,平日里,可没有瞧见早儿,同这么好看的姑娘,有过往来。”
陈望书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就凭借皇后出手致他们于死地,她又设局反套路了皇后,加快了她上西天的进程。
她同大皇子的仇怨,那便是八辈子都解不开了,那就是见着踩一脚不够,得踩得他们入土了,方才开心的关系,当然是,你不开心了,我就开心。
她眼眸一动,笑道,“大皇子妃这可是问对人了,还别说,我最近当真新得了一种秘药,服下一丸,便有这般效果。”
陈望书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大皇子妃,“像早儿这般瘦的,半颗差不离;像二皇子妃这样的,那吃一颗半刚刚好,大皇子妃用三颗,那便是完美至极。”
大皇子妃一听,咬了咬牙,“若是有这般秘药,县主还是不要藏私的好。”
陈望书一听,笑了出声,“先前就听闻,大殿下读书用功,经常挑灯夜读,娘子便在跟前研磨,每每殿下背错一个字,大皇子妃便立马敲桌子,指出来。这日积月累的,将那桌案都敲出了一个洞来。你们夫妻二人,当着是神仙鸳鸯配,令人羡慕得很。”
“大皇子妃,为人严谨认真可见一斑……望书想着,今日早儿大喜之日,瞧她扇子都拿反了,定是紧张得很,便说些逗乐子的话,让她放轻松些呢。”
“若是有那等灵丹妙药,那临安城里,哪里还有胖姑娘。我定是拿了那药,摆了个大阵仗,对着诸位夫人娘子说,来来来,每人说上一句,望书真好看,我就把药送上!”
她说得俏皮,屋子里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秦夫人松了一口气,真心实意的夸赞道,“县主真好看!”
陈望书嘿嘿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一颗蜜饯,搁在了秦夫人手心里,“神药没有,蜜饯倒是有,早儿大喜,夫人心中甜蜜蜜。”
屋子里的吉祥话,顿时又多了起来。
说话间,院子外头爆竹声响,锣鼓喧天,想来是迎亲之人,已经快要来了。
六皇子妃年纪不大,头一个朝着门口冲去,搁外头听了听响动,又冲了回来,“早儿早儿,今儿大嫂嫂说了,我们先是你娘家人,后是你婆家人。一会儿你莫要紧张,等你掀开盖头一看,嘿,怎么还是这么一群人。”
大皇子妃听着这句大嫂嫂,方才琢磨出劲儿来。
不是啊,大皇子背错一个字,她就敲一下桌案,都把桌案敲出个窟窿洞来,那大皇子得背错了多少个字啊!
第二六三章 早儿出嫁
她想着,脚趾头抓了抓地,悄悄地打量了下四周,偷偷捂嘴笑的人,明显比先前多了五成有余,分明就是听出了陈望书的弦外之音,将她同大皇子当做笑话了。
大皇子妃刚想张嘴,寻陈望书扳回一城,却发现人家已经兴致勃勃的同她那傻缺六弟媳妇儿一道,搁门口堵着,等着新郎官来迎亲了。
她若是纠缠,显得有些小肚鸡肠,还得罪了秦早儿;她若是不怼回去,那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简直是气煞!
陈望书余光注意着她的表情,笑得越发欢快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那锣鼓声震天,迎亲的四皇子一行人便到了院子中了。
“诸位姐姐妹妹婶娘姨母婶婶,我过五关斩六将,踏过鬼门关,终于只差最后一道门,要迎娶我的心上人,诸位行行好,给我开个门!”
屋子里的人,听着四皇子的声音,顿时精神一震。
想当初颜玦迎娶陈望书,拦门之人,可是一人得了一坨金子的。打那之后,临安城的嫁娶便是难上加了难,码上加了码,没有点黄的白的,都不好意思开口唤那一声“开门”。
陈望书站在最前头,透过那门缝一瞧,好家伙,差点儿没有笑喷了去。
四皇子身着大红袍子,嘴里说得畅快,实际上扭捏得宛若一个小媳妇儿,他跺着小碎步,半分不敢用力做大的动作。
那红袍子乍一眼看上去,并未有什么异样,可你仔细一瞧,他跟那美人鱼尾巴似的,一片一片的波光粼粼?若是动作幅度大一些,那衣衫绽放开来,便会露出一块块古铜色的肉。
就这片京城烤鸭的手法?除了颜玦,陈望书不做二想!
“我们早儿?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哪里能够叫你这么随随便便的迎了去。不如这般吧?你来给我们早儿踏个歌如何?”
陈望书说着?眼眸一动?朗声说道。
她说着?转过身去,对着秦早儿招了招手。
秦早儿拿着扇子坐在床前?早就按捺不住,见陈望书唤她,屁颠屁颠的提着裙子跑了过来?陈望书侧了侧身子,把那条缝儿?留给了秦早儿。
院子里的人?都开始起了哄。
八皇子尤甚,一跃三尺高。
自从他那日腿有异样被人瞧见了,八皇子就跟着了魔似的,一有机会就踢踢腿抖抖手,恨不得见人就做一套广播体操,以示自己个手脚健全。
是绝对不可能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花果山上的石猴子。
“踏歌,这个我擅长!四哥四哥,我给你领个头!还愣着做什么,奏乐啊!姑母说得没有错,我四嫂嫂神仙般的人物,四哥你若是不跳起来,那仙府的门,就打不开了。”
八皇子说着,巴掌一拍,又唱又跳起来,那秧歌扭得,绝对是广场之神。
陈望书瞧得目瞪口呆的,屋子里拦门的人,也跟着笑了出声,“四殿下可快些跳。我们也不为难你,一共只有三关,这是头一关。”
四皇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鱼鳞喜袍,瞪了颜玦一眼,咬牙切齿道,“你何时再娶一回亲?”
颜玦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同我娘子约好了,九九八十一世,都只娶她一人。四哥你要替望书拦门,且有得等了。”
四皇子无语,一跺脚,加入了踏歌的兄弟们中,也跟着跳了起来。
他动作一大,那袍子就像是开屏的孔雀似的,抖擞了起来,露出了一个个的窟窿洞,四皇子先前还放不开,跳了几下,身子热了起来,嗷一嗓子,唱起了歌。
陈望书一个激灵,捂住了耳朵。
“嗷!”四皇子一起范儿,便听得啪的一声,只见树上一只鸟儿吧唧一下,倒栽了下来,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扑腾着翅膀,又歪歪扭扭的飞上了树。
四周雅雀无声,连那奏乐的,都忘记了弹下一个音。
不是,四皇子唱小曲儿,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连鸟都要吓死了好吗?
还是颜玦,头一个出了声,“四哥这狮吼功,当真是已经见了精髓,能够收放自如,令这雀儿晕而不死,滑而不腻……实乃大成!”
四皇子脸一红,立马反应了过来,挺了挺胸膛,砰砰砰的拍了拍,“哈哈哈,雕虫小计,雕虫小计!”
就是滑而不腻咋整得他的不像狮吼功,像红烧狮子头。
陈望书同秦早儿对视一眼,都捧腹大笑起来。
她不过有心整治四皇子一番,叫他晓得早儿也是有人撑腰,不是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对象,并未想着要他在众人面前出丑。
万一日后他做了皇帝,想起今日失了颜面,回过头来清算咋办?到时候,她就必须废之,自己个做女皇帝了,累!
“这第二关,诗便不要你作了。你便掏心窝子的,对我们早儿,说上几句罢!在场的人都作证,不感人肺腑,那我们是不开门的!”
四皇子挠了挠头,求救的看向了颜玦,好歹是个进士!
颜玦摇了摇头,四皇子立马又看向了付堂,这是探花郎!
付堂头傻呵呵的一笑,“四殿下海誓山盟,没有叫人代你说的理儿!”
四皇子捶胸顿足,衣衫又抖擞了起来,周围的人,都哈哈的笑了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说道,“我待早儿之心,就如同我要收复北地赶走齐狗的决心!”
陈望书眼眸一动,见秦早儿怔了怔,复又微笑了起来,心中轻叹了口气,“算你过了,你可得记得啊!全临安城的人,都听着呢!”
四皇子看了门内一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第三关,不用说,那都是给钱开门了。
这一点,四皇子好歹是个皇室中人,自是不会堕了颜面。他有心找回场子来,拿了一根宛若金箍棒一般的金条来,像掰橡皮泥似的,一掰一块,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又掰一块,塞了进来。
陈望书拿起一块一瞧,好一个无耻之徒,瞅瞅这整齐的切口,早就切好了!
周围的人见他这一手功夫,都喝起彩来。
四皇子瞧着,松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袍,推开了门,“早儿,我来迎娶你了!”
第二六四章 小巷夜会
秦早儿拿着却扇,狂奔回了床上,以扇遮面,一旁的全福娘子,手忙脚乱的替她收拾了一通。
四皇子满心欢心的走了进来,先是对了陈望书行了个礼,做了个求饶的姿势,又塞给她一锭金子,低声道,“姑母莫要拆穿,我这是想学颜玦耍耍威风,搏早儿一笑。”
陈望书大婚之时,颜玦那当真是手底下功夫,一揪一砣的,这临安城中,在这般年纪,有这等手底子功夫的人可不多。
四皇子排兵布阵尚可,若论武功,实属凡凡。
陈望书眨了眨眼睛,亦是压低了声音,“早儿高兴着呢,我还给了她一块。她说心中紧张得很,正愁没有什么可派遣的,这下子舒坦了。”
四皇子乐呵呵的一笑,顺着陈望书的指点,下意识的朝着秦早儿手中看去。
这一看,浑身都疼了起来。
只见娇滴滴的秦早儿,手中捏这一块金锭子,她一会儿将那金锭子,搓成了一字型,一会儿又将它搓成了人字型,兴许觉得不够有趣,竟是悄咪咪的抓了抓。
将那金锭子抓成了一个圆球……四皇子觉得,若非她另外一只手要拿扇子。
她能够现在就把这金锭子捏成薄片包饺子!
这是何等厉害的指法!这指法,若是捏在了人的身上,那还不掉一层皮!
四皇子打了个寒颤,不是……现在开溜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了……他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已经在全福夫人的摆弄之下,牵着秦早儿拜别了秦家双亲,驮着新娘子上了马车了。
临上喜车前,秦早儿还特意扭过头来,对着陈望书,偷偷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陈望书朝着她挥了挥手,朝着自家马车行去,颜玦在那里已经等候她多时了。待陈望书一上车,颜玦立马伸出手来?同陈望书击了个掌。
“你瞅见四殿下的脸了么?吓绿了。”
陈望书竖起了大拇指?赞赏的看向了颜玦?“倒是没有瞧出来?你这般损。四殿下以后想敷衍早儿?那得仔细自己个的皮。”
陈望书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金锭子”,跟搓橡皮泥似的,轻轻一捏?捏出了一只颇为怪异的大公鸡。她将那大金鸡递给了颜玦。
“恭喜颜玦!现在你可以发表你的获奖感言了!”
颜玦端正了脸色,拼命的挤了挤?并没有挤出一滴眼泪?他伸出手来,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好让自己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我今日拿到这个奖?全都要感谢我的娘子……”
陈望书噗的一声,没有憋住,发出惊天爆笑。伸手一拍?只见那“金鸡”的脑壳一下子就被她给拍瘪了,形状惨烈起来。
颜玦这下子也绷不住了?笑了起来。
他忽悠四皇子准备了金锭子,那头陈望书叫厨上揉了面团,加了金粉,远远看上去跟金锭子无异,只不过可以搓扁揉圆,十分的“骇人”。
这才方有了秦早儿镇住四皇子那一幕,“不过便是没有我,早儿也不是由着人欺负的性子。我瞧着之前四殿下说起北地之事,早儿心中跟明镜似的。”
颜玦点了点头。
这新娘子都到了男方家中,拜堂成亲,自是不会有人再阻拦,顺顺当当的结了礼,秦早儿便被送入了洞房中。
“这么一想,当皇子妃未必不是个好差事。没有婆母在府中管着,我倒是一过来,便能做那当家的主母了。”
屋子里的人都去吃席了,秦早儿将手中的扇子一扔,头上戴着的华冠扯了下来,扔在了床榻上,撸起了袖子,便坐到了桌子跟前。
“望书你别愣着,快吃啊。这府里头的厨子,手艺还算不错。以前在府里头的时候,我懒得折腾,等四殿下走了,我便寻个我喜欢的厨子来,要会做醋溜鱼的。”
陈望书并不意外,“你晓得了?”
秦早儿点了点头,“明儿个一早便走,也好。正好,不用三日回门了,省得我回去,瞧见他们恶言相向,倒显得我嫁了高门,狗仗人势欺负他们。”
“这么一想,嫁人又不好了。以前我欺负他们,靠的是自己个本事,现在欺负他们,有一万张嘴,都说不清了。”
陈望书给秦早儿夹了一筷子鱼,笑了起来,“旁的新妇,都是吃些点心垫垫,等到夫君来了,再一起喝交杯酒,吃点小酒菜。你如今吃这么些,一会儿怎么吃得下去?”
秦早儿摇了摇头,“我便是一头牛,都吃得下去的。你也累了一日了,一会儿吃完了,早些家去。你放心,我好得很。”
“不会有比我小时候,过得更艰难的时候了。若是人一辈子,苦和甜是既定了。那我的苦,都吃完了,剩下的应该都是甜了才对。”
陈望书点了点头,“你说得没有错,剩下的一定都是甜的了。”
秦早儿嘿嘿一笑,双目亮晶晶的起来,她压低了声音,“等他出了城,我就骑你送我的小马,出城玩儿去,我阿爹给了我一个陪嫁的庄子,我还一回都没有去过。”
“就这般说定了”,陈望书说着,竖起了一根食指,“这位不安好心,你可得小心着些,若是有什么拿不定的,便叫玉波过来寻我。”
玉波是秦早儿的陪嫁丫鬟,算得上是她的亲信了。
“放心罢,我怎么会同你客气。”
两人高高兴兴的吃完了饭,估摸着四皇子要回来了,陈望书也不便久留,同颜玦一道儿告辞,出了四皇子府。
临安城的夜晚格外的热闹,陈望书的马车却是越走越偏,同其他宾客的马车,越行越远,到最后,只剩下这孤零零的一辆,拐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小巷子。
一直往里头走,到了最深处的,便停了下来。
陈望书同颜玦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只见墙上竖着旗,写着青杏酒坊四个大字。
颜玦往四周看了看,将陈望书护在了自己身后,抬手轻轻的敲了敲酒坊得门,三短一长再四短,门开了。
陈望书定睛一看,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子,穿着粗布麻衣,手中还拿着一个酒调子,看着二人,招了招手,“来尝尝我酿的酒,看比起你阿爷当年酿的如何?”
那说话之人,不是张筠年,又是哪一个?
第二六五章 殿下殿下
陈望书接过张筠年递过来的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入口很淡,适合小娘子饮,带着一股子青杏的甘甜。”
张筠年笑了笑,看向了颜玦,“娘娘当年,就很喜欢青杏。尤其是怀着殿下你的时候,吃了好大一箩筐。先皇格外的宠爱她,夜里趁着旁人都睡了……”
“背着背篓,偷偷地跑到宫墙的一角,摘杏子。听闻东京城南边有个杏花巷,靠着古井,因此长出来的杏子,与旁处不同,乃是上佳之品。”
“这等好杏子,都等着熟了,方才用竹篮子装了,给达官贵人送去。官家那晚同娘娘一道儿,偷溜了出宫,摘走了满树的青杏,又生怕种杏人亏了,在树杈子上,留了一个大元宝。”
张筠年显然兴致很高,说话笑眯眯,那脸就宛若盛开的菊花一般。
“大人,当年在东京城做官,夜里头还要巡城的么?”
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官家同宠妃夜游,他搁一边拍呢!
张筠年很满意陈望书的识趣,显摆之事,若是没有人捧哏,那就没有那个味道了。
“因为那杏树是我家的。”
他说着,撩开了袍子,掏了掏,掏出了一锭金元宝,放在了自己手心里,有些怀念的摸了摸,又伸到了陈望书面前,一脸得色。
陈望书颇为无语的在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面镜子,对准了张筠年的脸。
张筠年一愣,瞅了瞅那镜子,小铜镜,上头镶嵌着几颗五颜六色的宝石,看上去颇为华贵。
“你这莫非也是先皇赏赐的?”
陈望书摇了摇头,“不,我是要你照照镜子。咱今年不是三岁。瞧您今儿个健步如飞的,我可算是明白了一桩事。”
“平日里您拄着拐棍,走路一摇三晃的,原来是被金元宝硌的。这可真是太好了,我觉得您能长命百岁。”
张筠年先是老脸一黑?听到长命百岁四个字?又哈哈大笑起来,“你跟你阿爷似的,一张嘴跟刀子似的。我平日里啊,不带着,今日就是高兴,这才拿来?给你们看看的。”
“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他说着?像是被陈望书提醒了似的?步履又蹒跚了起来。
陈望书说归说?还是扶着他朝着里屋行去。
这里静悄悄的?连狗吠声都若隐若现的?似乎离得很远。
“我今日当真是十分的高兴。虽然老臣知晓殿下之前是为了韬光养晦,可见殿下迟迟下不了决定?心中亦是忐忑得很。”
张筠年说着?看了一眼那金元宝。
“老臣老了?不知道还能否见到,殿下拿回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如今的大陈朝,你也瞧见了。老臣耿直,句句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先前殿下不想争。”
“老臣也不是没有衡量过,都是姓姜的,要不就罢了吧。可到底是意难平,如今殿下想通了,咱们不蒸馒头争口气。”
“这一下子,我是觉得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像是回到了初入朝堂的时候一般。若能不辜负先皇还有陈大人所托,老臣便是立即去死,那也瞑目了。”
陈望书偷偷的看了一眼颜玦,见他并未有开口之意,松了口气,忙说道,“你们两个那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偏生我跟刚下锅的泥鳅似的,晕乎乎的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您不如从头同我说上一说。我问颜玦,他总是支支吾吾的,那会儿他年纪小,许多都不清楚。谁是好的,谁是坏的,弄不清楚,我怕到时候我一出手,反倒是伤了自己人。”
张筠年不疑有他,陈望书那会儿才多大点儿,陈家之前明显都没有想过,要把她嫁到扈国公府来,显然是不想趟这趟浑水,陈望书对内情知之不详,很正常。
“这事儿啊,还要从你母亲李氏说起。”
陈望书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掩饰住了惊讶之色。
“你母亲有个堂姐,名叫李敏秀……”张筠年说着,对着北地拱了拱手。
“陈大人娶妻的时候,李敏秀作为李家的姐妹拦门。你太爷爷那会尚未仙逝,他乃是太子太傅。先皇在潜邸之时,同你三叔极其要好。”
“那会儿陈家的盛世,远胜过之前的高家。你父亲乃是嫡长,娶的又是名门望族的女儿,大婚那时,先皇亲临。”
陈望书听着暗暗吃惊,她出生的时候,太爷爷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家中乃是祖父陈北的一言堂。
南下之后,怕老太太提及旧事触景伤怀,陈清谏下了禁令,叫他们在家中,少提当年在东京城的事,因此这一些,她是完全不知晓的。
难怪陈三叔好好的一个进士,文武全才,竟成了黑羽卫,先皇临终托孤……
“李敏秀乃是绝世美人,先皇在喜宴上,一眼便瞧中了她。迎入宫中,封了贵妃。”
“贵妃娘娘深得先皇喜爱与信赖,后来便生了小殿下。”
陈望书听着,心中暗暗思量。
李氏当初同她说过旧事,说是在怀着小弟陈长歌的时候,吃了许多宫中御厨做的泡酸笋,她以前时常与宫中的姨母往来。
显然这位姨母,就是李敏秀,李贵妃。也就是颜玦的生母。
“若是没有东京巨变,那以殿下的资质,如今定是早已经踏平北齐,成为了我大陈朝最有希望的储君。”
张筠年说,眼中都泛着光,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摸着椅子坐了下来,神情低落起来。
“可惜……东京城剧变的时候,老臣刚好在宫中同新皇议事,就听到小太监急急忙忙得来报,说不好了,齐人打进来了,城门已经要被攻破了。”
“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官家急唤禁卫军护驾,不想禁卫军大统领已死,群龙无首,大势已去。无奈之下,你阿爷文官挂帅,临危受命。”
“而我同你三叔,护送殿下出宫,迎着颜统领而去。”
张筠年口才甚好,宛若说书一般,他解释道,“颜统领便是如今的扈国公,他那时候,是官家的黑羽卫大统领。我也是那会儿,方才知晓的。”
“颜统领高义,实在是令人钦佩。”
第二六六章 黑羽统领
“英雄深藏功与名,老臣那时候,也算是意气风发,从未想过会有什么卧薪藏胆之事。更是对黑羽卫没有什么好感。”
陈望书理解他的想法。
张筠年那会儿是在开封府尹陈北手底下干活的,推官也好,判官也罢,行事都是依据的大陈律。跟黑羽卫那种躲床底下偷听秘事,抹完脖子就跑路的黑暗组织,压根儿就是反着来的。
“可到了家国存亡之际,我方才明白,什么叫做殊途同归。颜统领一直在外,京城黑羽卫的事务,都是交由林苟处理。林苟你应该认识了,就是一直跟在殿下身边的那位林叔。”
陈望书差点儿没有喷出口水来,林苟……这名字绝了啊!
“官家当时发誓要与东京城共存亡,便让林苟,陈清新还有我,我们几个领着一群黑羽卫护送着李贵妃还有殿下出宫。”
“可是李贵妃……娘娘她……”张筠年说着,叹了口气。
“娘娘她说,若是寻不着她的尸体,那齐人自然是知晓,她同小殿下出了宫,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她说什么也不肯走。”
“我们一路南下,途中多次遇险,没有办法,我留下来断后。再后来,是你三叔留下来断后。林苟把孩子交给了颜统领。后头的事,是有一回,我问林苟,方才知晓的。”
张筠年说着,朝着屋顶看了看,笑道,“他这个人,像影子似的,你不问他,他便什么也不说。你即便问了,他也不是全都会说。”
“颜统领的儿子,同殿下同岁……”
陈望书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了出声,“那个孩子哪里去了?真正的颜玦,一直长在扈国公夫人膝下,虽然她不过是继母,不怎么上心。但不至于,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认不出来。”
因为这一点,她一直怀疑,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颜玦还是颜玦。
张筠年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中途落了水?不过林苟说,颜统领身边有一个江湖术士?精通易容之术。”
“那么大的孩子?生得都差不多的,应该是把殿下,易容成了那孩子的模样。扈国公夫人一介女流?本就不怎么关心殿下?没有细看?那是正常的。”
“至于那孩子,也就是真正的颜玦”,张筠年叹了口气?对着北方又拱了拱手。
“同时哪里能够出现两个颜玦?林苟说颜将军为了不让人生疑?将孩子送到一处庄子上养着。后来北齐人的铁骑踏过那里?放火烧了山,虽然后来黑羽卫偷偷的潜入?过去寻了。”
“可去到的时候?那处农庄已经只剩下断壁残垣?里头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你三叔这些年在北地?也一直打探真正的颜小公子的下落?只可惜。那孩子八成是回不来了。颜统领高义,殿下也莫要怪他,这么多年,一直同你不亲近。”
张筠年看了一眼颜玦,给他倒了一杯酒,“等殿下做了父亲,便明白了。”
“他同他的原配夫人,感情深厚。夫人去得早,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那孩子却是没有了,看到殿下,他怎么会不想起亲子呢?”
“颜统领为了不暴露殿下的身份,更是连当年自己是黑羽卫大统领,都不敢提上半句,只能被人骂山匪了。”
颜玦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有些别扭的说道,“我又怎么会怪他,我既不是他的儿子,那他待我冷淡,也是应该的。”
张筠年听着,高兴了起来,“娶妻娶贤,殿下成家之后,当真是进益了。殿下放心,只要颜统领替我们守住边关,不让齐人进来插上一杠子。”
“咱们便还有时间,拿回本该属于您的皇位。”
“殿下,您可算是明白了,这世道,做一个好人,实在是太难了。想要在皇家做一个好人,更是难上加难。即便是您放弃了,他们也并不会感谢你,反倒觉得你软弱可欺,恨不得杀掉你。”
“一切的权力,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那才是最令人心安的。您不必觉得内乱会让大陈朝雪上加霜。这不过是一时之痛而已。”
“现在的官家,昏庸无才也就罢了,偏生还多疑,好弄权术。并非明君,他的几个儿子,同殿下相比,亦是没有一个出息的。”
“大陈只有经过阵痛,割掉身上的腐肉,方才能够有一个崭新的将来。殿下,老臣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活得久久的,看着殿下登上大宝,等着殿下,领着王师,北定中原。”
“到时候,还请殿下,为颜统领和他的夫人正名,为在北地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的陈清新正名。”张筠年说着,激动的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
饶是演过了不少励志剧的陈望书,看到这般的场景,还是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张筠年擦完眼泪,将帕子一揣。
又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好了,旧事说完了,现在咱们该说正经的事情了。”
他说着,将那纸摊开了来,摆在了桌面上。
陈望书定睛一看,好家伙,这图上写了一二三四……一直到八,八个数字。然后在八的后头,用朱笔写了一个九字。
在这九个名字下头,都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人命,还有一些让人看不懂的鬼画符号。
“殿下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起事。那咱们就绝对不可以脑袋一热,便开始行动。要有安排,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这张图,是老臣画的朝堂局势图。咱们一方面要搅浑水,让他们兄弟夺嫡,自剪羽翼。另一方面,要拿到军权。”
张筠年说着,举起了拳头,“一个人,要做君主,有三个条件。”
“第一,便是要有军队在手,俗话说得好,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最重要的,不然怎么会有草莽出头呢?”
“第二,便是要师出有名。有的人,不同是姓氏相同,都非把族谱扯上去,说自己是皇族后裔。这一点,殿下已然具备。只要证明了你是先皇之子,便自有人来附。”
“第三,便是要有好名声,德才兼备,是为明君,天下归心。”
第二六七章 酒的试炼
陈望书听得认真,等着张筠年讲解那张关系图。
却是不想,张筠年将那张纸搓了搓,搓成了一根小细条儿,递给了颜玦,“殿下拿回去看就知晓了。老夫算算时辰,该回去歇着了。”
“若是再晚了些,我家中那母老虎,该要挠我了。她还等着,我带这酒回去,同她一道儿吃卤猪耳朵呢。”
“殿下日后若是有需要,张筠年拼了这一身老骨头,都义不容辞。”
他说着,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说道,“殿下选去三司,当真是选对了。这其中,十分的玄妙,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多喝上几杯,指不定就拨开云雾见月明了。”
陈望书看了看张筠年,他说完这番话之后,便好似又成了人前的那个临安府尹。
刚刚还不瘸的腿,一会儿工夫,又瘸了起来。
他慢腾腾的走到墙边,拿了拐杖,又从地上提溜了一小坛子酒,对着陈望书同颜玦摆了摆手,“那老臣,便等着殿下的好消息了。”
不等陈望书同颜玦回过神来,张筠年已经飞快的出了小院子,上了马车,跑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让她有些发懵。
“不是谋臣么?戏简直比我还多!那腿好家伙,生了灵性,叫它瘸,它就瘸。叫它好,它就好。”
颜玦本身就有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的纸了,好家伙如今又多了一张。
陈望书想着,没好气的走到墙边,亦是抱了一坛子酒,塞到了颜玦怀中,“不拿白不拿。”
颜玦见状,果断的又拿了一坛,绝不让两手空着,“多拿一坛算一坛。”
“张大人这是在给我线索,考验我。什么大陈朝的希望,什么未来的储君,都是随口恭维。我有几斤几两,他助我一臂之力后?能活上几个年头?却是一无所知。”
“那三点……”颜玦本想竖起三根手指头掰扯?却发现自己个抱着酒坛子挪不出空来,只得作罢。
“我目前都不具备。张大人年纪大了,已经功成名就?泽被子孙,心中若是没有一杆天平秤?那就不是谋臣了。”
颜玦说着,心情平静得很。
这世上并非没有愚忠之人?但更多的人,一辈子都在不断的权衡利弊,做出抉择。你自己个烂泥扶不上墙,就不要怪旁人,没有效忠于你。
陈望书瞧着?心中欢喜起来?她撸了撸袖子,“那就让咱们大干一场便是。”
“看来今日,张大人约咱们在酒坊里见面,并非是偶然为之?乃是有深意。”陈望书说着,看了看四周?巷子里还是静悄悄的,连一只过路的夜猫都没有。
这一整条巷子,都是铺子,乍一眼看去,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可仔细一瞧,那匾额上的字,分明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陈望书觉得,自己的眼中闪烁着仇富的光,“该不会这一整条巷子,都是姓张的吧?”
颜玦眨了眨眼睛,“卿卿喜欢?我也有一条街,等我回去翻翻房契。”
陈望书望后跳了一步,四下里看了看,“这里空无一人,你炫富给鬼听?”
颜玦扛着两坛子酒,笑了出声。
一进家门,白瓷便迎了上来,她看到陈望书手中的酒坛子,惊呼出声,“姑娘莫不是未卜先知么,我还没有把黎三娘子的帖子拿出来,姑娘便已经备好酒了。”
黎三娘子?陈望书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
那黎三娘子,名叫黎玉昭,算是陈望书比较玩得来的朋友,都是书香门第出身,又都是从北地逃过来的,颇有共同语言。除了黎玉昭外,还有一个叫彭沐慧的小娘子。
彭沐慧在她来之前,刚刚出嫁,嫁的乃是陈长宴的同科进士,随着夫君外放了。
而黎玉昭则是外祖病重,去了舅家,一直也没有回来。
她们不在临安城中,自是无人登门往来,陈望书乐得轻松,将她们忘了个一干二净的。
“玉昭回来了,她外祖母可好大好了?”陈望书换了便服,接过白瓷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脸,在桌案跟前坐了下来。
颜玦则去一旁的耳房里,沐浴更衣了。
“说是本来连寿衣都备上了,父兄都写好了请辞丁忧的折子准备归乡,不想遇着了个神医,妙手回春,老太太又好了。黎三娘子在跟前多伺候了几个月。”
“这不等老太太大好了,她便回来了,说是黎夫人正在着急给她说亲呢。”
说亲?提及这个,陈望书又不想起了一些旧事,黎玉昭对陈长歌有几分意思,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常给陈望书送吃食,里头总有那么一两样,是陈长歌爱吃的。
只不过那会儿陈长歌一心科举,家中无意给他说亲,便也没有真正捅破那层窗户纸儿。
“那便好,神医?我倒是不知晓,我们大陈朝,竟是神医遍地走了。”
陈望书说着,用食指沾了沾那“青草膏”,看起了当初陈北留给她的无字天书。她本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但看过之后才知晓,这就是玄门的秘籍。
也算不得什么,大概就相当于葵花宝典九阴真经了。
若是当真融会贯通了,那陈望书大约也能够有“老夫掐指一算”的神棍本事。
陈望书甩了甩头,不得了,她飘了,说话都用上“算不得”了。
白瓷闻言微微一笑,“姑娘,奴当时也好奇,便多问了几句,来送帖子的是三娘子身边黎翠,她同奴以前便交好,偷偷的同奴说了,那神医啊,就是如今大殿下府上住着的那位。”
“听闻是个姑娘,不过双十,瞧着眉清目秀的,却是扎得一手好针。那神医四处云游,偶然叫他们遇上了。神医起死人肉白骨,在当地一下子出了名气。”
“当地的知州,便将她悄悄的举荐给了皇后娘娘。”
陈望书一听,来了兴致。
“玉昭给我下帖子做甚?”
白瓷挑了挑灯芯,又将那灯往陈望书跟前推了推,方才说道,“姑娘莫不是忙忘记了,黎三娘子的祖母,好品酒。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办寻酒会。”
“谁挑得最好的酒,拔了头筹,便能够得到彩头。奴瞧着小公爷替姑娘搬着酒,还当姑娘已经知晓,黎三娘子回来了呢。”
第二六八章 黎家出事
陈望书的手指一顿,无字天书上的字迹瞬间便消失了,先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玉昭家的观海楼,可真是不错,头回皇后娘娘庆贺大皇子康复的宫宴上,都拿了观海楼酿的听涛酒。我虽然没有饮,但听早儿说过一嘴。”
白瓷笑了笑,“那可不是,黎三娘子的祖母,那以前可是酿出过东京城第一名酒的人。”
黎三娘子的祖母姓厉,年少之时,便好琢磨这酿酒的方子。后来她的方子,被樊楼买了去,成了第一酒,厉氏一夜成名,成为了所有酒鬼最想娶的对象。
这临安城中,有不少酒方子都是她的。
但后来她都没有卖过方子,而是一个方子给一家酒楼用,然后她直接拿红利。
观海楼只不过是其中一家罢了。
说话间颜玦已经从耳房中走了出来,他的头发湿漉漉的,一块布搭在头上,身上带着皂角的清香。
陈望书站起了身,走了过去,责怪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洗了头,也不怕着凉了。”
颜玦拿起布,擦了擦头发,“头发都是酒菜的气味,怕熏着卿卿了。黎家的寻酒宴是何时,我与卿卿同去。”
……
黎家的寻酒宴,就在月末。
临安城春意渐浓,四周的柳枝长了嫩叶,瞧着一片新绿,桃李一树一树的开花,随处可见的都是嗡嗡的蜜蜂和舞动的蝴蝶。
黎家的宴会,摆在花园子的山顶上。
与旁人家园子里的假山不同,黎家是真真实实的有一个小山头。
陈望书不是头一回来,刚一露面,便有一个眼俗的婆子行了过来,“陈二娘子……不是,瞧老奴这张嘴,县主来了,我们姑娘已经等了许久了。”
“她还特意吩咐了老奴,要给您准备您最爱喝的梨花白,今日这梨花白,是我们姑娘在应天府的时候,亲手摘了酿的。”
陈望书笑了笑?“苏妈妈客气了,快领我去见玉昭?这都多久没有见了。”
苏妈妈一听,欢喜了起来?“那可不是?我们姑娘也天天念叨着呢。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家里头有要办寻酒宴?大娘子抓着姑娘?要教她管家呢。”
“姑娘本想去国公府寻您,这不,便被拘着了。这会儿功夫?应该搁上头同平王妃娘娘说着话呢。”
陈望书勾了勾嘴角。
这平王妃,便是大皇子妃。前段时日,官家终于下了明旨,分封诸皇子。大皇子的封号一变再变?最后竟然得了个平字。
要知晓?官家之前?便是平王。这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就差再下一道圣旨,便改口唤太子妃了。
陈望书没有接茬儿,同颜玦一道儿,随着那婆子登到了小山顶。这一上去,好家伙,差点儿没有被上头的人,给挤下来。
山头本就小,好酒的人还多,便是没有得到帖子,那也死皮赖脸的跟着旁人来了,就想在这宴会上,混口小酒喝。
“望书姐姐,多日不见,你竟是变了好些。颜家大郎有礼。”
黎玉昭生得一张鹅蛋脸,粉扑扑的,一双眼睛会说话,波光粼粼的,像是注入了一汪清泉。一看,便是个极其好看的姑娘。
她说话细声细气的,走路从不迈大步,同颜玦见礼,也拿了团扇,半遮了脸。
陈望书瞪了颜玦一眼,一把挽住了黎玉昭的胳膊,“我先前好似瞧见哥哥还有长歌了,你去寻他说话吧。”
陈望书说着,观察了一眼黎玉昭,若是按照往常,听到陈长歌的名字,她定是红了耳根子,可如今她却恍恍惚惚的,像是没有听着一般。
“许久未见,咱们去我院子里坐坐。我从应天府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去见了沐慧姐姐,她有了孕事。张家大郎,别提多疼爱她了。就是嫁得远了,到底不比在家中好。”
“她阿娘也不能过去看她,生孩子是个鬼门关,心慌着呢。她还托我,给你带了东西。你成亲的时候,我们都不在,也没有能给你添妆。”
黎玉昭说着,打量了一下陈望书,颇有些感怀,“那会儿,还当你会做七皇子妃,没有想到,竟然嫁给了颜小公爷。你还做了县主。”
“明明我离开临安城,不过点滴时日,竟是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还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来了。”
陈望书一愣,老实说,她对自己这段时日搅风搅雨的结果,一点儿也不满意。甚至觉得,毫无进益,可原来已经改变那么多了么?
“先别忙,我给祖母请个安,咱们再叙话。”
黎老夫人一头白发,梳着齐齐整整的,看上去便十分的精神,在她身边,坐着的那个老熟人,便是新平王妃。
“望书来了,今年可寻着了什么好酒?”黎老夫人同她十分的熟络,陈望书一见了礼,她便忙问了起来。
“望书眼拙,掘地三尺,也只寻得了一些梅子酒。不敢在老夫人跟前献丑,光想着来跟您讨酒喝了。”
黎老夫人笑了出声,“你这皮猴子,你祖母也不出来走动了,身子可还康健?”
陈望书点了点头,“好着呢,在家中忙着我阿妹的亲事。”
黎老夫人并不意外,“阿恬是个好姑娘,到时候我啊,再登门贺喜。你同玉昭也许久未见了,一道儿玩去罢,别在我这里拘着了。”
陈望书瞥了一眼平王妃,见她低着头,装着不认识,也懒得理会她,一把挽住了黎玉昭的手,随着她一道儿,去了她住的小院子里。
“这对镯子,是沐慧姐姐给你的添妆;这根簪子,是我给你的。虽然晚了些,但还是要有的。”
黎玉昭打开了一早放在桌面上的小木匣子,指着里头的首饰说道。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同望书姐姐说说体己话。”她说着,将那木匣子推到了陈望书跟前,屋子里的仆从听了这话,立马退了出去。
陈望书以前常来,每回来,都是她们三人叽叽喳喳的,不留其他人在,是以仆从们也并未觉得有任何的古怪。
“望书,有一件事,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帮帮黎家。我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到旁的人,可以帮忙的了。”
第二六九章 被设了套
陈望书眼睛轻轻的一瞟,顿时心定,“到底是何事?不是说你外祖母遇着了神医,大好了么?伯父官运亨通,前些日子还升了官职。我今日还想着,同你道喜来着。”
黎玉昭轻叹了口气,一脸的苦涩,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就是这升官给升坏了。”
“你我相识整整八年,从还梳着丫髻的时候,便一道儿玩耍。我对你便也就直言不讳了。这事儿还要从我外祖母的病痛说起。人都说我祖母命大,请到了神医。”
“可没有人知晓,那神医其实是主动送上门去的。她叫李金平,不过是比我咱们略长几岁,那日应天府下着大雨,像是瓢泼一般,看不清人影儿。”
“李金平穿着蓑衣,摇着铃便来问诊。先前我舅父见她年纪小,本想将她给轰出去,可她连脉都没有诊,便看出来了,我舅父有疾在身,一到变天的时候,便会腿疼。”
“不光是我舅父,她还一眼就瞧出了我睡觉的时候会磨牙。”
黎玉昭这么一说,陈望书想了起来。
那会儿她们三人的确是要好得紧,黎玉昭有一年夏日,还同她一道儿去了郊外的庄子上小住。她们同榻而眠,彭沐慧第二日晨起,像是恶鬼一般。
说黎玉昭磨牙,害她越听越饿,起床吃了一碟子饽饽,撑得到天亮都没有睡着。
“那倒是个厉害人物!”陈望书感慨出声。
“我们也是这般想的,外祖母已经不好了,应天府最厉害的郎中,都没有办法,这李金平这般厉害,舅父当场便拿出了诊金,请李金平救人。”
“可李金平说她一文不要,只有一个条件,便是要我舅父,将她举荐给平王殿下。”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所以最后是你阿爹将李金平举荐给了平王,治好了殿下的腿。因为这个原因,你阿爹最近才破格升了官?”
黎玉昭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外祖父去得早?舅父又只在应天府做官,那里就有门路,去给平王殿下举荐人。几个姨母当中,也只有我母亲?算得上是高嫁。”
“母亲当即便应了,答应若是李金平救活了我外祖母,便拿了黎家的拜帖?登门举荐李金平给大皇子治腿。”
虽然黎玉昭没有说,但陈望书也想得到。
若是李金平救活了黎玉昭的外祖母,那她就是真正的神医?举荐给大皇子?那简直是升官发财的好机会?送到了嘴边的肉,没有理由不要的。
若是李金平没有救活老人家?那他们直接将她扫地出门?举荐之事,当做没有听过?亦是未尝不可。黎夫人断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后来的事情,你便知晓了。李金平救活了外祖母?我留下侍疾?母亲则是领着她一道儿来了临安。后来我回来?方才听闻的。”
“母亲本以为这是一件小事?可一回来,便被祖母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且不说李神医有没有那个本事,便是有那个本事治好了大皇子。”
“升官发财不知道,拖了全族下水,那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我们黎家,同你们陈家一样,祖祖辈辈都是只忠于官家一人,从来都不站队参与夺嫡之事。”
“只要李金平是走我们路子进的大皇子府,那我们便是再怎么辩解,在外人眼中,那也是平王一党了。”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难怪关于这神医是谁举荐的,一点风声都没有露出来,甚至黎家的下仆,解释的时候,说的都是当地知州举荐的。
“然后呢?也未必如此,老夫人当有应对之策才是。”
黎玉昭点了点头,“我母亲被罚了禁足,祖母悄悄地把出了神医的事情,告诉了贺知州。李金平走了贺知州的路子,进了平王殿下府中。还真让她救好了。”
黎玉昭说着,神色有些复杂。
黎家不想担责任,但看到大皇子如今俨然已经是储君了,心中又开始有些动摇起来。他们是忠君没有错,但储君可不就是下一任君主么?
若是黎家这时候站出来,那便是妥妥的从龙之功。
“原本我们以为到这里为止了。可不想,前些日子,阿爹陡然升了官。家中惶恐,一去打听,竟是平王殿下同官家荐言,说那李金平同他们说,是我舅父去了小云山,请她出山的。”
“又说是我阿娘瞧着她本事,立马想到了平王的腿疾,求她来的临安。还吹嘘黎家人品高贵,不揽功劳,是以才叫贺知州抢了功劳。”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这一顿听下来,感觉是有人对黎家下了套子啊!
黎玉昭见陈望书脸色微变,脸垮得更加厉害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的趴在了桌子上,“你也听出来不对劲了吧!”
“仔细想来,那李金平来路不明,天下这般大,怎么就恰好去了我外祖家了。外祖家虽然在应天还算大户,但多年未出过城。她想要荣华富贵,何必来这里,直接去临安不好么?”
“凭借她的本事,随便找个达官贵人,做了跳板,能更快的进大皇子府。我们越想,越是汗毛竖起,打一开始,便是冲着黎家来的。”
“我母亲乃是家中长女,外祖父家,也只有她一个人,同临安城扯得上关系,也就只有她的夫家,有那本事,在平王殿下,在皇后娘娘跟前,插得上话。”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老夫人见多识广,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此事虽然难办,还不至于让你们难成这个样子。我看今日寻酒会,热热闹闹好得紧,你祖母八成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你也莫要焦心了。”
在这临安城中,能够称得上老夫人的,哪个没有两把刷子?
陈望书不相信,有什么事情,是她能够想得到,而那些老狐狸精想不到。
这事也并非有多难办,真想避祸,可以写折子将这事儿从头到尾说清楚了不就好了,寻个机会当面对质,是假的它就有破绽,成不了真。
“我父亲折子都写好了,想要解释清楚这事儿”,黎玉昭一把拉住了陈望书的手,“虽然能够攀附平王,并非是坏事。可祖母总觉得,其中有太多蹊跷,还是撇开的为好。”
“可是……折子还没有递出去,李金平便进了宫,被官家纳了。”
第二七零章 令人无语
啥玩意?
陈望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官家你也不扯面镜子照照自己个那老白菜梆子脸,原配妻子皇后以及白月光初恋的闺女,在阴曹地府都还没有走远呢……
他竟然又迎了一个双十年华的江湖女郎中进宫!
“不是请进宫中当女医,而是……”陈望书有些迟疑的问道。
靠!这简直就是明知故问,大陈朝不完蛋才怪了啊!脑袋瓜子里他不是灌了水,是灌了墨啊,所以才这么昏天暗地。
“千真万确没有错的。黎家三房有个姑母,在宫中做娘娘,官家这些日子,都……都在李金平那儿……”
黎玉昭云英未嫁,说这些龌龊事儿,一下子便羞红了脸。
“皇后大丧期间,虽然官家已经下了旨,说是百姓们可以照旧婚丧嫁娶,饮酒作乐,不必为皇后娘娘守丧。可这也太……李金平如今没有封号,就这么掖着藏着……”
“祖母知晓之后,心中更是惶恐。如今在官家眼中,那李金平乃是我们黎家举荐的,倘若她出了什么问题,做了什么恶事,那我们一家子,便是万劫不复啊!”
陈望书深表赞同。
李金平去应天府救人,那绝对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谋划过,有意为之的。她踩着黎家,跳到了大皇子府,又踩着大皇子府,跳进了宫中……
若说她没有所图,那是绝对不可能。
“我们本想同她对峙,可她如今成了宠妃,还如何……而且……”黎玉昭说着,苦笑了起来。
“而且,我舅父的确是去过小云山。当时他收到了风声,说小云山里头有一味厉害药材,能够救我外祖母,他那会儿病急乱投医,自是去了。而李金平来临安城,也确实是坐着我母亲的马车来的……”
陈望书点了点头,“的的确确是早就想好了,方才有这样的说辞。”
“对吧?简直是百口莫辩。祖母颇为着急上火,父亲也责怪母亲,是她大意,方才给家族带来了祸事。别看今日寻酒宴照常开得红火,可我中?实在是……”
黎玉昭说着,眼眶红了起来。
陈望书拍了拍她的手,“兴许那人只是贪图荣华富贵?想要在宫中做宠妃,她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自是没有你黎家什么事儿了。”
“先前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三日之前,在小关楼?有人喝了我祖母的醴陵酒死了。”
黎玉昭说着?拳头握紧了,“一共四个人,一道儿饮酒?四个人归家之后,全都腹疼难忍,一命呜呼了。这醴陵酒,乃是刚出的房子?小关楼刚刚才酿出了第一批酒……”
“小关楼?就是最近临安城中声名鹊起的那个酒楼么?以药膳闻名的。”陈望书好奇的问道,她听说过小关楼。
她三叔母郁结于心?最近总是不痛快?母亲李氏先前跟她提过一嘴?说她们妯娌一道儿,去了小关楼喝了药膳,那里的粥格外的好喝。
还说有专门治不行的药膳,李氏也不知晓,到底是陈望书不行,还是颜玦不行,因此建议他们夫妻二人,一道儿去喝。
“没有错,那醴陵酒,就是我祖母特意替小关楼做的,搭配药膳的酒。药性难解,相生相克,要寻到一味性平的酒,不损药性,并不容易。”
“事情发生了之后,平王妃便登门了。说这事儿,平王府已经摆平了。说了好些话,话里话外,却是要我们黎家的酒方子。”
黎玉昭神色颇为复杂,“我阿爹大哭了一场,说我们黎家明明是书香门第,怎么着旁人不惦记他的人才,只惦记他的钱财。”
陈望书颇为无语。
黎家同陈家差不离的,因为祖上的缘故,还颇有体面。可家中并无高官,能够撑起场面,黎玉昭的父亲资质凡凡,全靠老太太指点,方才有今日。
比起才华,那当然还是老太太酿酒的本事,更加引人侧目。
“老太太的酒,那是从未出过问题,好生生的,怎么会喝死人去?你们可去查了,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隐情。那死去的四人,姓甚名谁?”
“他们在一道儿饮酒,也不可能干喝,兴许是菜有问题,又或者被人下了毒去,怎么能够证明,就是酒的问题?”
黎玉昭一愣,摇了摇头,“这些都不知晓。我们去查的时候,那四个人已经被人挫骨扬灰,是怎么死的,已经彻底没有办法查清楚了。”
陈望书听着,心中啧啧感叹。
这幕后的人,对付黎家,那是一环扣一环的。
她想着,抬起了头,朝着床榻看了过去,“夫人,我同玉昭相识这么多年,同您亦不生疏,,您何必站在床榻后头,不出来相见。”
黎玉昭脸色一白,猛的站了起身,看了看陈望书,又看了看床帘,无奈的出了声,“母亲,你出来罢,我一早说过了,咱们是瞒不过望书姐姐的。”
床后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陈望书定睛一看,黎玉昭的母亲,果然从后头走了出来。
“望书。”
陈望书点了点头,“玉昭,我若是能帮得到忙,自然不会拒绝。可这事情,我都听明白了,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帮起。”
“平王府若是要酒方,我虽然是县主,但到底并非是真的。平王如日中天……咱们岂不是鸡蛋碰石头么?”
“玉昭同我句句掏心,我也不说虚言。咱们两家相交多年,陈家是个什么状况,您也知晓,黎家办不了的事情,陈家又如何办得了?”
黎夫人闻言,并不意外,她有些尴尬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对着陈望书行起礼来。
陈望书慌忙躲了开来,黎夫人是长辈,这个礼,她可受不得。
“望书侄女所言甚是,黎家大祸临头,这事儿除了我们自己个,别人都帮不了。但是有一件事,你一定帮得了。”
黎夫人说着,揉了揉黎玉昭的手,“我哄骗玉昭,说你三叔乃是厉害的御史,这事儿若是交给他,定是能够破局。可我们并不想拉陈家下水。”
“今日同你交了个底,乃是希望你回去,转述给你祖母还有母亲听。我们黎家,想把玉昭嫁给长歌……我知晓如今说这个,有些厚颜无耻。”
“当做母亲的,哪里有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一片安身之地的?我便厚着脸皮,同你说了。”
“那李金平,八成是平王殿下的人。他们兜了个圈子,一来是想要拉我黎家入伙,二来想要酒方赚钱,三来想要同李金平,明面上撇开关系,届时……”
“平王殿下如此厉害,他日极有可能荣登大宝,那我黎家平安昌盛,长歌不亏;若是不能……玉昭是外嫁女,也祸不及她的头上。”
“我们会准备丰厚的嫁妆,绝对不会让长歌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