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吃三
陈望书对着颜玦轻轻颔首,柔声唤道:“颜小公爷。”
她的声音温柔至极,像是山间的小溪流,缓缓的流到人心中。演员有两种,一种乃是科班出身的,像是被打磨过的玉石,一举一动成熟又有章程。
还有一种,乃是天赋技能。有的人,便是演什么像什么。
陈望书觉得,她大概从出生起,演技这个属性点,便是满点。
看到了这厮,她方才想起,得了,昨儿个同老太太交流太过烧脑,她在家中预想了陈家秘密的一百种可能性,倒是把颜玦的嘱托,忘了个一干二净的。
现在那扇子,还不知道被木槿塞到那个犄角旮旯了。李氏现如今搓麻将是把好手,昨儿个还叫做打了个发财的耳坠子戴着开运。
她真忧心她能把那扇子,也给修复成一百零八章麻将牌了。
颜玦不知道陈望书的脑洞已经开到了天际,他只觉得耳朵酥酥麻麻的痒了起来,他想要伸手去挠,却又觉得不雅,索性翻身下了马。
“县主可会打马球?以前倒是没有同你一道儿玩过。可有自己的马?”
陈望书眨了眨眼睛,“倒是学过,不过技艺不精,一会儿要叫小公爷看笑话了。我年幼的时候,阿爷倒是送过我一匹小马,后来……便不敢再养了。”
她说着,话中透露出几分委屈,眼波流转,悄悄的观察着颜玦的反应。
当年所有人都仓促南下,一匹小马,自然是跟不来的。
引鱼上钩的第一步,先看鱼好吃什么饵。
颜玦忍不住摸了摸耳朵,笑道,“我有个好友,是做马场的,若是得了好马,我让他给县主留着,当是那扇子的谢礼如何。当然了,比不得战马。”
陈望书垂了垂眸,她用手摸过,她的睫毛十分的浓密,低眉顺眼的时候,应该是格外的令人心动。
陈望书想着,在心中忍不住长叹,她应该得个奖状,上头写着钓鱼达人,绿茶满级高手。
她算琢磨出来了,颜玦喜欢她的声音,且不管是出于何等目的,对她颇有好感。
凡事适可而止,甩掉渣男要雷厉风行,一秒钟都嫌多;收罗美男要耐心,宛若温水煮青蛙,要的就是一个心甘情愿。
两人说着,进了东阳王府的大门。
东阳王府不在城中心,颇为偏远,因此府中远比一般的地方,要大得多。在院子的西北角,是一个颇大的马球场,听闻东阳王做啥啥不行,投胎第一名,年轻的时候,数遍浑身上下,就马球打得好这么一个优点。
如今上了年纪,像被西湖水泡胀了一般,再也没有哪一匹马,能够驼得动他了。
陈望书正打量着不远处的院子主人,就听到颜玦在一旁嘀咕道,“我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后的和熙,他们父女二人生得可真像啊!”
“你莫不是因为这个,方才……”陈望书无语的问道,莫非这颜玦跟他一样,也是看脸的?
颜玦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那倒不是,那姓黄的,给了我五千两,要搅和了这桩亲。”
他说着,颇为嘚瑟的伸出了五个手指头,“白得的!”
……
陈望书有些心梗,不是!您可还记得自己个是个美人,不要笑得这般猥琐好吗?这让她感觉自己个,看到了仙师蹲茅坑,眼睛不疼心疼。
陈望书来不及回话,就瞧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迎了上来,打头的那个,不是东阳王妃又是谁?
“一大早儿,我就听到喜鹊在枝头叫唤,这不有贵客临门了。说起来,我同你母亲还有亲,咱们原本就是一家子的,难怪昨儿个见了,我便觉得亲近,今日瞧见,更是欢喜。”
“本想多找你说说话儿,可我那儿子难得回来一趟,便走得早了些,今儿个可得同我好好絮叨絮叨。”
东阳王妃带着一阵香风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陈望书的手,就差伸到嘴中亲上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找回了遗失多年的女儿。
陈望书笑弯了眼睛,“理当如此,可怜天下父母心。昨儿个我想着经书同祈福的事,竟是有些没听清,多有得罪,王妃看着我年纪小的份上,可莫要怪罪。”
东阳王妃微微有些惊讶,听她如此说,松了一口气,“你既肯来,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会怪罪?你这孩子真是个好的!”
她说着,从自己个头上取了一支发簪下来,递给了陈望书,“当初我出嫁的时候,母亲送了我这支簪子做嫁妆,我一瞧啊,哪有簪子上衔着书的?简直稀奇。”
“今儿个见着你,我便是明白了,这簪子要配有缘人,望书望书,真合了你的字了。我知晓你什么都不缺,但这算是个雅趣,你可切莫推迟。”
陈望书笑着接了,“王妃赐,望书不敢辞,便厚着脸皮接了。”
东阳王妃见她拿了,恨不得欢天喜地的嚎哭出来,这下子她闺女的名声保住了。
她想着,剐了一旁嬉笑着脸的颜玦一眼,狗崽子,坑了她一个好铺子当封口费,今儿个竟然还有脸来!
陈望书要是知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定是要将那值当半个铺子的簪子一扔,没有一对我不要!不过此刻,她心中已经欢喜得很,昨儿个白得了一对手镯,今日又得一簪子。
那些穿越的姑娘开铺子折腾了半天,哪里比得上她的无本买卖!
东阳王妃落了心,推了推和熙郡主,“你们年轻小姑娘,一道儿耍去吧!和熙你给望书寻个好马儿。我们这院子,可是城中独一份的,可仔细着,别伤着就行。”
和熙郡主抬眼看了一眼颜玦,明显的一个颤抖,立马挽住了陈望书的胳膊,小声的说道,“望……望书,咱们去打马球吧。”
陈望书点了点头,随着她去了马厩选马。
这会儿还早,来的人不多,马儿齐备的很,陈望书一眼便相中了一匹黑色的骏马,名叫乘风。她伸出手来,摸了摸马背,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嘿,和熙,说好的呢?”
和熙郡主脸红得像猪肝一般,看了一眼陈望书,又看向了颜玦,结结巴巴的说道,“乘风是你的了。”
陈望书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冲过,不是她不淑女。实在是颜玦这厮太不是人了啊,他两头通吃啊!真不亏是书中的头号大反派!
她心中哀嚎了几声,这等机遇她怎么就没有遇着!
第三十二章 落花流水
嫉恨让人丑陋。
陈望书觉得自己的心,此刻就像是格格巫煮的毒药,汩汩的涌出诡异的酸水来。
这般一想,她更是下定了决心,定是要将颜玦这厮收入囊中,到时候这家伙吃的黑,不就全成她的么?
便是要做反派,她也要做天字号第一坏的,不然岂不是白担了骂名?
和熙见陈望书的手还在不停的摸着乘风,都快把它摸秃噜皮了,想来是真的喜爱,又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颜玦,弱弱的说道,“等县主打完马球之后,再把乘风给你,今日人多眼杂,叫人瞧见我送马给你,怕是又要起风浪。”
虽然声音在颤抖,但她却颇有条理,给安排得一清二楚的。
颜玦满不在乎的摸了摸乘风的耳朵,“随你,谅你也不会忽悠我。你哥那边已经开打了,我先走一步了。”
他说着,对陈望书点了点头,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待他一走,马厩这边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只能够听到马儿喷气的声音。
和熙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的说道,“望……望书……这事儿还请你……”
陈望书拿人手短,自是不会多管闲事,好奇的问道,“既然你同颜玦都不乐意,为何……我瞧着你母妃疼你得很,当是不会不顺着你的意思才对。”
和熙四下里看了看,亦牵出了一匹红色的小马,见陈望书为人和气,口风又紧,方才镇定了几分,只是脸更加的红了。
“我生下来的时候,有个老尼姑,说我同佛家有缘,若是做个俗家弟子,可保一世太平。因此每年的夏日的时候,我都会去山上小住一个月。”
“一来清修礼佛,全了师徒情谊,二来也可以避避暑,山中没有那么多规矩,倒是轻快许多。那山中有一口老井,水质甘甜,我去打水,不慎一头栽了进去,刚好黄……黄小哥儿去山中猎鸟,捞了我起来。”
陈望书恍然大悟,那黄东兴的名头,她也听过的。黄家原本是个土财主儿,祖上走了鸿运,在这临安拥有大片的房屋田地。
原本大陈立都东京,他杭州的家产算不得什么香饽饽。可万万没有想到,人躺在床上,都能被钱给砸醒啊!
东京城它破了!贵族带着金银细软南下,一来这里,得了,高屋大瓦得有吧,田产铺子得有吧?黄家将手中的产业出了十之七八,一下子便飞黄腾达了。
也算是暴发户里的头一号人物了。
“我想着叫他领我身边的人来抬我回去,便给了他一方帕子当做信物,上头绣了我写的小诗”,和熙说着,脸红得发紫,像是中毒了一般。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低落的垂下头去,“母亲嫌弃商户低贱,断是不肯的。本来家中闹得厉害,正好扈国公夫人来说亲,母亲便立即允了。”
陈望书眼眸一动,轻拍了一下和熙的手,“原来如此。”
和熙说着,又打起精神,“我本也不想强求,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有些缓不过来。兴许到最后,也会听从母亲的,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
她说着,突觉她同陈望书方才是第二次见面,未免太过交浅言深,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陈望书看着她笑了笑,“郡主家世容品样样都好,颜衙内怕不是会后悔的。我瞧着他像是个桀骜的,果然自己个的亲事,自己个做主。”
和熙摇了摇头,“扈国公府的几个公子的亲事,倒全是扈国公夫人做主的,是我求了颜衙内,他方才……”
陈望书知晓了想知道的,点到为止,转移了话题。
和熙郡主瞧着她们离人群越来越近,不好再说私房话,也顺着陈望书的话头,说起旁的事情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马场上已经到处都是人了。
在不远处的观景台上,好些衣着华贵的小娘子坐在廊中,说着话儿。一些小哥儿击鼓传花,饮酒作乐好不热闹。
乐人奏乐唱曲儿,咿咿呀呀缠绵又悱恻。
陈望书险些觉得自己个进了青楼。
她放眼看去,马球场上,颜玦已经换了一身衣衫,正骑马狂奔,他惯常戴着的发带,随风飞起,谁不道上一句少年将军!
只可惜……陈望书想到这里,颇有些唏嘘,就冲着他父亲权势滔天,他怕是一辈子都上不得战场,离不开临安了。
再一抬眼,陈望书一怔,颇为兴味的瞧了起来。
这马球会需两人搭档,那颜玦的队友,竟然是柳缨!
陈望书在心中唾骂了系统一万遍,这便是大女主么?管他香的丑的,但凡有点权势的男子,瞧她都像是狗子瞧见肉骨头,苍蝇闻了腐肉一般,嗷嗷就冲上去了。
“望书可要去打马球?我可以带你,别看我这样……我比哥哥马球打得还好。”许是因为刚才说了不少私房话,和熙瞧着陈望书顿时亲近起来。
“自是要去的,咱们二人一队,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和熙眼睛一亮,举起了她风一吹就要断的细胳膊,激动的说道,“好!”
颜玦说得没有错,和熙肖父,连优点都是一模一样的!
陈望书一个翻身,上了马背。
和熙瞧着她这干净利落的身姿,眼睛更亮了几分,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而不远处,颜玦朝着他举了举球杆儿,笑成了一朵花儿。
陈望书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低下了头。不是她变了心,实在是这厮太过耀眼,她的心脏有些超负荷!
而他身边骑着马的柳缨,也微笑着,仿佛当初从陈望书未婚夫床底下被人拖出来的那个,不是她一般。
陈望书来了精神,就差啪啪啪的给她鼓掌了,敬你是贱人中的一条汉子!
她接过了仆从递来的球杆,看了一眼和熙,“你喜欢攻,还是守?”
和熙轻轻的说了一声,“守。”
陈望书半点不意外,人的一举一动,都有性格的痕迹在。像她陈望书,便从来都是以攻为守。
锣声一响,新的一局马球赛开始了。
陈望书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平日里说话都不利索的和熙郡主,一声大喝,宛若人猿泰山。
陈望书发誓,场上的乐人们卡顿了一秒,方才又装模作样的吹奏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球场上。
第三十三章 中计了
陈望书头一遭骑马,演的是一部名叫《青城诀》的武侠片,彼时她刚入行不久。主角没有拿到,演的乃是里头的反派魔女。
她吊着威压,一圈打下来,仿佛用自己的大红衣衫给马儿擦了个澡!在戏里她像是没有腿似的,长在了马背上,一个飞跃,割了男主他爹。
又一个飞跃,割了女主她爹……简直是杀人不眨眼。为了演戏真实,剧主给她请了马术教练,等杀青的时候,教练都快喊她做爹了。
后来因为这片子,她得了个最佳女配,马背上的三百六十度大回旋,也被好事的网友加速做成了表情包,江湖人送外号马背上的鬼畜体操女王,简称弼马温。
陈望书骑着乘风,一个箭步直冲到了柳缨面前,抬手一下,那球便被她打飞了。不少人揉了揉眼睛,太快了太快了,他们只看到了一个残影,球便不见了。
与此同时和熙已经杀到了下一个预定的位置,陈望书勾了勾嘴角,放慢的脚步,轻轻的拍了拍乘风的头,大声赞道,“好马!”
她说着看了一眼颜玦,七分骄傲三分不好意思,我这么厉害有损淑女形象。
随即又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柳缨,七分骄傲三分挑衅,有本事一对一单挑。
“无妨,咱们再抢回来,咱们两个可是高手,此番是轻敌,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陈望书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颜玦同柳缨,比她想象中的要熟悉很多。
她的脑子突然咯噔了一下,心中将系统骂了一万遍,今儿个的剧情是啥来着?柳缨在球场大出风头,颜玦找到了知己。
这天杀的剧情!
姑娘我扭转乾坤的第一步,便是将那二人打跪了。
她斗志一起,不再理会柳缨,直冲了过去,和熙正被人堵住,见状大吼一声,“望书!”
陈望书望前又冲了几步,听着球来的声音,就是一棍子,一球入魂!
她本来想使出马上绝技,倒钩凌空射门,可她的老腰不允许。
和熙见她们配合默契,嗷嗷了好几声,冲着陈望书可着劲儿的挥手。
陈望书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也举了举杆儿。
接下来,简直就是和熙同陈望书的表演,她们二人势如破竹,简直如有神助。
围观的乐人们瞧着这二人的小胳膊小腿,心中惊叹万分,这临安城的贵族们,真的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为了追捧郡主同县主,一个个的演得像是天字第一号的残废!
你们是手断了还是脚断了,拦住她们啊!
陈望书笑眯眯的看着柳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哎呀呀,都没有出汗,连热身都不够呢!
柳缨喘着大气,红着脸,紧了紧缰绳,朝着陈望书迎了上来。
以动制静,陈望书丝毫不惧,直接冲了上来,两马相接之时,乘风突然嘶鸣了一声,脚步停了下来,刨了刨蹄子。
陈望书目送着柳缨击球远去,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乘风,再一抬手,手上竟然红了。虽然少,但真真切切的是血。
陈望书又摸了一下,倒是没有摸到硬物,松了一口气。随即转身朝着柳缨奔去,贱婢果然狠毒!
不过是个马球赛,也用得着使这等手段?
用得着使这等手段?
陈望书心中一惊,大喊不好,着了道儿了。
但是此刻悬崖勒马已经来不及了,她像是一颗小钢炮一般,朝着柳缨冲了过去。
她想着,凝了凝神,马头一拐偏离了目标几分,避了开来,朝着颜玦撞去。
陈望书松了口气,只要不撞到脸就行,撞瘸了她也会负责的!
颜玦当然轻松的避开来,毕竟他不像某些人一般,等着被人撞。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虽然这般惊险。
但在众人的眼中,就是陈望书飞一般的从柳缨身边经过,势不可挡,颜玦都避开了。
人群众响起了喧闹声,颜玦皱了皱眉头,拍着马又折返了过来。
陈望书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过去,顿时乐了。
柳缨显然没有想到她能够避开,毕竟眼见着都要撞上了,此刻她正躺在地上,不知道该不该哎哟哎哟的叫……
有人堕马,马球比赛中断了。
陈望书没有上瘾,只颇有兴味的观察着一切。可和熙却是不干了,这简直就是尿了一半让她停下!太过分了!
她想着,球杆一指,“柳缨你怎么回事?咱们又不是头一遭打球了。你好端端的跳下马躺地上做什么?莫说是有鬼推了你!输不起就别玩!”
“我阿爹说了,球场如战场!”
她说着,转头看向了陈望书,眼中闪着光。
正在这个时候,东阳王妃已经赶紧走了过来,她瞪了一眼和熙,忙说道,“柳娘子怕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方才跳下马来,你这孩子,当谁都跟你阿爹似的,把马球当命根子。”
“柳娘子,我府上便有郎中住着,不如随我去后头,着郎中瞧瞧。”
她说着话,却并不去搀扶。
此时打马球的所有人,全都下了马,围拢了过来。
柳缨脸色惨白,看了一眼陈望书,又快速的收回了视线,“不好意思,给王妃添麻烦了,我实在是腹疼难忍,方才……”
东阳王妃点了点头,浩浩荡荡的在前头开起路来。
陈望书眼眸一动,抬脚跟了上去,和熙见她不打了,跺了跺脚,也跟了上来。
待离开马球场的一瞬间,陈望书听着身后的喧哗声,忍不住扭头一看,那马球场上的人,又生龙活虎起来。
方才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过一般。
陈望书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女主角也好,女配角也罢,这个世间,少了谁都没有差。
待视线收回,便一眼瞧见已经走到了跟前的颜玦。
“没有想到县主的马球打得这般好。”
陈望书笑了笑,“是和熙郡主本事,我不过是被她带着飞罢了。”
颜玦一听,笑了出声,他伸出手来,递给了陈望书一根发钗,“先头县主骑马的时候掉的,被我捡到了,现在物归原主。”
陈望书摸了摸头,确实不知道何时不见了,她接了过来,道了声多谢,跟着和熙郡主朝前走去。
颜玦倒是没有跟来,转身又回了球场,“喂,我还没有来,你们就开始了,太不把小爷放在眼里了吧!”
第三十四章 让你心梗
陈望书将那簪子插回了头上,对着和熙笑了笑,刚打了马球,她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眉飞色舞的,像是黑白色的纸片人突然被上了色儿。
“柳娘子同郡主可是有旧?”陈望书试探着问道。
和熙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摇了摇头,说话带着怯怯的不确定,像是害怕说错了话一般,哪里还有半点嗷嗷的模样。
“倒也算不得什么情谊,柳缨的母亲,曾教过我绣花儿。不过只学了半年,我阿娘从宫里头给我求了一位司衣局的嬷嬷来,便将她辞退了。”
“以前她也曾经来过府中几次,马球打得还不错,有时候人不够,我也会叫上她。”
和熙说着,激动的抓住了陈望书的手,“以前我同别人一起打,可从未这般酣畅淋漓过。今日当真是如有神助。”
她夸着夸着,想起陈望书这县主是如何来的,顿时慌张起来,“我听说过扈国公府发生的事情了……今儿个本来没请她,我阿娘只给七皇子下了帖子。可她却来了。”
她越解释越慌乱,红紫着脸,噼里啪啦的解释着,像是炒豆子一般,一蹦一蹦的。
陈望书安慰的笑了笑,“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郡主不必放在心上。就是觉得她同颜小公爷像是配合过很久了一般,还有其他的人,也个个都认得,方才有此一问。”
柳缨该不会是脚踩两条船,这头得了七皇子,那头还吊着颜玦吧。
若颜玦这都能上钩,那不好意思,她觉得这个压寨夫婿不合格,应该踹进西湖里去。
和熙一愣,摇了摇头,“颜玦同我二哥常在一起玩儿,倒是没有听他提过柳缨,当是不熟的。颜玦马球打得特别好,今儿个不过使出了三分力……谁都争着抢着同他搭档。”
“我阿娘先头准备同颜家开亲,都查了个一清二楚的。颜玦好玩,但都是斗蛐蛐听小曲儿,还有些出格的事儿,同我二哥比比,倒也是能接受的。”
陈望书听得汗颜,颜玦已经是临安城里恶名昭著的纨绔子了,你二哥到底是做了什么龌龊事儿,叫你给踩进了泥里!
这简直就是家里有猪八戒,瞅着孙猴子都觉得水灵了。
和熙一边说,陈望书一边听,很快便到了东阳王妃院子里的厢房里,她们进门的时候,郎中正搁着丝帕,给柳缨诊脉。
柳缨脸色惨白,小手捂着腹部,时不时的哼唧几声。
见到陈望书进来了,立马安静了下来。
“郭郎中,柳娘子怎么样了?”东阳王妃见郎中许久不说话,脉诊了三四遍,心中暗道不好,那柳缨虽然是个妾室,但若是死在这里了,也是晦气不是。
诊了这么久也没有个结果,不是奇经异脉,便是离死不远。
郭郎中见东阳王妃问话,忙说道,“回禀王妃,这位娘子乃是喜脉。”
东阳王妃一听,顿时高兴起来,“这是好事儿啊!官家虽然有八个儿子,可孙辈却不多,若是消息传到宫中去,指不定喜成啥样呢。”
柳缨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适才我打马球,有些腹疼,可有妨碍?”
到了这一步,陈望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难怪柳缨在马球会大出风头,并非是她球技惊人,乃是因为她的肚皮争气。
想来在书中,她便是设计了陈望书,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诊断出了喜脉。她一个用不光彩的办法进府的妾室,抢在前头要生庶长子。
若是未来的七皇子妃厉害,那断然是不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的。甚至众人都不知晓,那个孩子便悄无声息的没了。
可若是整个临安城都知晓,消息传到了宫中,过了明路,便多了几分生机。
虽然她改了剧情,但主线还在,身为最后成为太后的宫斗赢家,柳缨没有傻。高沐澄性子烈又莽撞,怕是当场就一巴掌扇来,大骂贱婢去死。
且高沐澄没有来。
而陈望书,乃是临安城里出了名的温柔脾气好。当日那等惨烈,她都帮着遮掩,今日更是不会戳穿柳缨的小心思。
可惜了,陈望书是个大阴阳师,只不过最近给自己画了一张贤惠的皮。
她眼眸一动,担忧的附和道,“可不是?直接摔下马来了,打马球也激烈得很。我听人说,怀孕的头一个月……”
不等她说完,东阳王妃便笑了起来,“还真是个孩子。怀孕不足一个月,郎中哪里诊断得出来。”
郎中也跟着笑了起来,毕竟是喜脉,屋子里的气氛好得很。
“放心吧,孩子好得很。不过话说得倒是也没有错,这位娘子虽然有孕两月有余,但不足三个月,得格外小心。像骑马这种事儿,以后可不能做了。”
陈望书惊讶的捂住了嘴,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在场人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柳缨进府,可不足两个月。
东阳王妃愣了愣,随即也捂住了嘴,却是笑了起来。
“没事儿就好,张嬷嬷快些叫人取些褥子来,拿给柳娘子,铺在马车里。再护送她回去,这孩子可是金贵得很。”
柳缨倒是神色自然,像是没事的人儿一般,她轻轻的摸了摸肚子,“多谢王妃体恤。今日王府盛宴,前头的人都还等着,且莫为了柳缨劳师动众,扫了众人的雅兴。”
东阳王妃笑得更加开心了,“你倒是乖巧,望书头一回来,和熙你同她再去打一局罢。”
她说着,领着众人出了门。
陈望书看了一眼柳缨,待东阳王妃发现了她的奇怪的神色,方才收回了视线。
“我在家中,惯常惫懒,这马球鲜少打。不瞒王妃同郡主,实在是已经酸痛不已,只能来日再战了”,她说着,立马请辞。
东阳王妃一愣,看了看陈望书的小胳膊小腿,又想着她一连抄了四十九日经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说得倒也是大实话,忙点了点头。
今日她请陈望书,本就是想要她封口,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有她不多,无她不少的。
陈望书笑了笑,又看了那门一眼,便领着木槿,匆匆的离开了东阳王府。
待她一走,和熙立马急了,“阿娘,你忘记望书以前是七皇子妃了,那柳缨怀孕都两个月了……”
东阳王妃一愣,陡然想起了扈国公府发生的那件让人津津乐道的事。
“柳缨有孕的事,切莫对别人说,也莫提是在我们府上诊出来的。旁人问,便说她吃多了胀气。”
和熙松了口气,“就是,望书都不高兴了!阿娘,一定要让望书加入我的马球队。”
东阳王妃却并未理会她,她才不是因为陈望书。
七皇子妃可是姓高的,她不想因为一个妾室,惹姓高的。
第三十五章 早有准备
陈望书抬了抬手,在木槿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倒真像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陡然去种了一日田,累得手脚瘫软的模样。
额头上微微的有着一层薄汗,呼吸声也比寻常重了许多。
“去附近的茶楼歇息一会儿了,咱们再回去。”陈望书嘱咐道,有些中气不足。
木槿瞧着忧心恨不得将她直接扛上去,待一坐定,忙给她递了块芝麻糖,“姑娘吃些垫垫,日后晨起同我一道儿练拳吧,不然的话,日后……”
陈望书以前夜里拍戏上节目,那是常有的事。她来这边不久之后,便被禁足了,不用给老太太晨昏定省的,自然是不到太阳晒屁股,那绝不起床。
晨练?那是什么,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字好吗?
陈望书嚼着芝麻糖,脆脆的,十分香甜。她想着,从罐子里取了一个,塞到了木槿的口中。
“没事,我好着呢。就是再待下去就尴尬了。”
倒不是她尴尬,她怕柳缨听到周遭的人都笑她打不赢就跳马装摔,尴尬得要钻到地缝里去,逢人就得解释,我怀孕了,我真的怀了,我没骗你!
那时候她陈望书往那儿一站,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集火靶子!把仇恨拉到极致!
现在多好,她可是担忧得很,善良又美丽的!
当然了,她并不知晓,事情更加的令人啼笑皆非,东阳王妃不走心的声称柳缨是“胀气”落马。
木槿不知陈望书所想,气愤的捶了一下马车壁,险些捶出个洞儿来。
“那姓柳的,简直太过分了,今儿个还故意摔下马,分明就是想要讹上姑娘你!我们没有揍她,她倒是寻上门来了。姑娘,咱们要不要找些江湖人士,将她拿麻袋套了,揍上一顿?”
陈望书眼睛一亮,“你还认识江湖人士?”
木槿心虚的挺了挺胸膛,“我也算是习武的。不是什么厉害的,不过打人闷棍,绰绰有余。”
陈望书一眼瞧穿了她的虚势,打趣道,“那等她生了孩子之后,再打。”
木槿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好的,姑娘真是善人,你说不打就不打……”
她一说完,方才回过神来,慌乱的挠了挠头,见陈望书一脸笑意,方才反应过来,红了脸,嗔怪道,“姑娘看我笑话。”
陈望书又拿了一块芝麻糖,塞进了她的嘴中。
木槿被堵了正着,嘴鼓鼓的像是仓鼠一般,说不得话了。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快速的想着今日的收获。
身为反派,颜玦这个助力,只要不是毁了容,她定是要的。
在古代,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颜玦的亲事,那也是由扈国公夫人来相看。那么扈国公夫人对便宜儿子将要娶的人的要求是什么?
瞧瞧和熙郡主便知晓了。
身份高,但家中无实权在握。和熙是郡主,但东阳王府除了是皇亲之外,并没有人在朝中担任要职。皇室子弟也不考科举,更加没有科举出仕一说。
贤惠温婉,但撑不起事情来。和熙内向得很,甚至有些孤僻,若是嫁给了颜玦,八成是没有办法处理好扈国公府复杂的关系的,更不用说,在争家产中,给颜玦帮上什么忙。
不光是扈国公夫人,这简直是所有后母想要找的儿媳妇儿。
正所谓驴子屙屎外面光。
看着好就行,全了她这个做继母的贤惠名声,又不让继子得到实惠。
她陈望书做事,向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在春日宴的时候,她便有所猜测,给了自己贤惠又忍气吞声的忍者神龟角色。
此刻和熙是不成了。
那么整个临安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比她陈望书更符合扈国公夫人需要的儿媳妇了。
县主身份不错,但那日明显不受太后喜爱。陈清谏在礼部做闲人,陈长宴只会埋头修书,说是世家,但是轻而易举的就被高家人夺走了七皇子妃的位置。
今日马球赛,若是扈国公夫人耳朵灵,八成是已经听到风声,说她外强中干,看着厉害,却不持久。
陈望书摸了摸下巴,她这些日受的委屈,来日都要在未来压寨相公身上讨回来。
她想着,心中的小人儿,忍不住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系统,你看我又没有改剧情。今日柳缨跳马,万众瞩目,出尽风头;颜玦同柳缨搭档,只能使出三分力气,我同和熙配合,那就是助人的神!”
“我们不是知己,谁是知己?”
系统呵呵的干笑了两声。
陈望书见他有所回应,脑子转了几圈儿,“同你打个赌怎么?就赌一会儿茶楼里,我会偶遇扈国公夫人。我若是赢了,你现在就告诉我下一个剧情。”
系统一愣,迟疑了片刻,“怎么可能?你又不会算命。”
就算扈国公夫人有心要替颜玦求娶陈望书,那也不可能说在茶楼就在茶楼吧。这临安城有多少个茶楼啊!怎么就能偶遇了?
“好。”系统回答道。
……
马车停下了,陈望书下了车,又是一脸虚弱,走路的步子,都比平常里小了一些。
一旁的木槿瞧着,差点儿没有绷住。
不是,刚才在车上,姑娘你明明生龙活虎!
这茶楼平平无奇,这一片儿住着的学子更是少,是以生意清淡得很,陈望书进了雅室,靠窗落了座,对着正在关门的木槿说道,“将门开着吧,通透些,这屋子里的香气,我闻不惯儿。”
木槿不疑其他,这屋子里的香味太过浓郁,会盖掉茶香,陈望书惯常是不喜的。
待茶博士上了第一壶茶,雅室的门口便站了个熟悉的人儿。
那人一脸惊喜的走了进来,“我来喝茶,不想偶遇县主。这家的茶寻常,但是茶点却是十分的精致,叫人用过便不忘。”
陈望书立马站起了身,用更加惊喜的眼神迎了上去,“夫人雅致,我什么都不懂,点了茶尝着无趣,亏得听了夫人的话,不然便错过美味了。”
系统简直快要当机了,眼前这位夫人,不是那扈国公夫人,颜玦的后妈,又是哪一个?
她这宿主,到底是能掐会算,还是有言灵,出口成真啊!
第三十六章 千人千面
陈望书倒真希望自己个有言灵,那她定是直接戳着七皇子的鼻子,大喊叫爸爸。
七皇子遭此奇耻大辱,还能不后悔没管住自己个得罪了她?任务不分分钟完成了,她甩手就能回家去,哪里还管这书剩下三百章还是三千章!
不过,没有也无所谓,只不过时日久一些。
系统震惊之余,突然又愤怒起来,这宿主可真是个奸诈的小人!
“适才你说你赢了,我便告诉你剧情;可你输了做什么?却一字不提!这赌约不公平,不算数。”
陈望书对系统鄙视万分,“我就问你,我赢了吗?”
系统无奈的嗯了一声,电音都在抖动,像是被人干扰了信号似的,刺啦刺啦的!
“那不就结了。我既是赢了,那你知晓我输了做何惩罚有啥用?这样吧,为了让你舒坦,你可以幻想下,我若是输了,管你叫姥爷!”
系统纠结万分,嘟囔着问道,“为何是姥爷?”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那当然是因为我姥爷去世得早,我从未见过,听说是个酒鬼,还爱打我姥姥,不是个玩意儿。”
系统……它觉得自己个还是装死的好。
陈望书在系统跟前,简直是万丈巨人,在扈国公夫人跟前,那就是见到白雪公主恶毒后妈的小矮人。
“县主怎地脸色这般白,可是中了暑气?今年热得好像比往常早得多。”扈国公夫人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又招呼着小二上了好些茶点,拿了酸梅汤汁做配。
“我就是嫌日头太大,进来避避的。本想吃碧梗莲子羹,但城南的那家,离得太远了些。”
陈望书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刚在东阳王府打了半场马球,不想便有些喘,无妨的。”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小丸子,塞进了自己嘴中。
扈国公夫人一惊,贵女平日里用些调理的补药丸子那是常有的事,但一吃一把的,还是头一遭见,也不怕噎死。
“这是?”
陈望书面不改色,“这是荣珍丸,我小时候险些夭折了,有个游医给的药,因为吃着挺好,便一直用着了。”
她说着,有些愁苦的低下了头,转了转自己的手腕上的玉镯子。
一旁的木槿简直是瞠目结舌,不是!荣珍丸是什么,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明明是白瓷给二姑娘做的消食的山楂丸子!
余光之中,陈望书看着扈国公夫人端起茶盏,掩饰了她忍不住上翘的嘴角。
成了!
陈望书想,春日宴显示顺从,退亲之事体现家族软弱,到今日马球会虚荣又体弱。
这三脚下来,脚脚都踏在了全大陈任何一个恶毒后妈的心坎子上,若扈国公夫人还不动心,那陈望书只能说她没有心。
陈家长房一共只有三个小娘子,她大姐姐早夭了,陈恬是个风能吹走的,她外强中干,简直合情合理,天道都不会觉得可疑!
“你快尝尝他家的绿豆糕,甜而不腻,连我家玦儿,都能吃上一块半块的。家里的臭小子,一个个的都跟了他爹学,就好吃肉,那些有什么好的,糙的很。”
“还是小娘子好,精精致致的。绿豆糕做成莲叶的样子,吃起来都觉得解了暑气。”
陈望书乖巧的吃了一口,点了点头,“确实美味,我一会儿带些回去,给我阿娘同祖母吃。”
扈国公夫人听着,捂着嘴笑了起来,“我家那几个孙猴子,要是有县主一般孝顺,就好了。”
她正说着话儿,一旁的嬷嬷凑了下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夫人忘记了,今日下午还约了曹夫人去城南看药呢,路程遥远,怕不是要迟了。”
扈国公夫人责备的瞪了嬷嬷一眼,“难得我同县主投契,你这老货尽是说些有的没的。”
虽然这般说,但她还是站了起身,“这不每年端午的时候,我都同几位夫人一道儿,买些防蛇虫,防暑降温的药,送到善堂里去。是药三分毒,怎么着也得仔细瞧好了,可不能耽误了人。”
陈望书起身相送,“夫人大善,令人敬佩。今日多谢夫人指点,望书方才没有错过美味。”
扈国公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孩子,这般客气,那我先走一步了,改日给你下帖子,来我府上赏荷。”
陈望书点了点头,待她走了之后,立马叫小二将那绿豆糕给装了,出门上了马车。
热死个人了,除了那等附庸风雅之人,谁要在这茶楼里窝着,搁家里躺着歇晌午不香吗?
“姑娘,你那药丸子,不是山楂球吗?万一那扈国公夫人找咱们讨荣珍丸的方子,咱们上哪里弄去?”木槿憋不住话,一上马车便脱口而出。
陈望书眼眸一动,这种事情她胡诌的瞬间便想过了,“那倒是不至于,游医给的,人家扈国公府的人也瞧不上。便是有人来讨,随便寻个补方便是了。”
“哪个不晓得?姑娘家吃的这种大补丸,不就是人参当归阿胶之类的堆起来的,人傻钱多吃着玩儿罢了,若真有用,历朝历代,哪里有那么多无子的,早夭的,生孩子血崩的。”
木槿一听,连呸了几声,“姑娘之言无忌,姑娘之言无忌。我们姑娘定是要好好的长命百岁,熬死那些贱人。”
陈望书心中一软,不过熬字她不喜欢,不如直接打死。
待木槿问完,马车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系统又做声了。
“你是如何知晓扈国公夫人会来堵你的?”
陈望书嘿嘿一笑,“说出来怕气死你,我从东阳王府出来的时候,余光瞅见她那马车在拐角处蹲着呢,八九成是在等我。”
系统一梗,不甘心的问道,“你表现得又怂又弱,光贤惠。不怕那颜玦看不上你?如今七皇子的亲事也没了,岂不是鸡飞蛋打,两头失塌?”
“人是很奇怪的,总是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事情。就好比现在有个黑影子在窗前,怕鬼的人瞧见的是鬼,思恋亡人的人瞧见的是亲人的魂,无神论的人,瞧见的不过是一件晾着的衣服亦或者是树影罢了。”
“颜玦眼中的我,是遇到未婚夫乱来,还铁骨铮铮,临危不惧的我;是打马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女中豪杰。白切黑,会对白切黑惺惺相惜的。不然,咱们再赌一次?”
第三十七章 古怪弟弟
系统想也没有想,果断的拒绝了。
陈望书也不失望,她早就知晓了,这系统就是一个怂蛋。
“别想蒙混过关,愿赌服输,快告诉我下一个剧情是什么?”
系统迟疑了片刻,发出了电波哧啦哧啦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张家庄官家遇刺,七皇子初露锋芒。”
陈望书一听,若有所思。
张家庄她知晓,乃是在临安城往南的一个村庄。这庄子本身平平无奇,可架不住出了个能人。此人名叫张潮儿,年幼的时候,叫老虎给叼了去。
便是他娘,都当他已经丧生虎口了。可万万没有想到,过了二十年,人竟然全身拳脚的回来了。不光如此,还有了奇遇,一身神力,刀枪不入,口能喷火,武艺高强。
陈望书乍一听说的时候,那是嗤之以鼻,按照这说法,这厮大概是一个大名叫张无忌的葫芦娃。
官家竟然要去看这个热闹?
陈望书疑惑了一秒钟,立刻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当今天下,天生神力的武神只有扈国公一个人。皇帝只能有一个,可是将军不能只有一个。
张家庄的葫芦娃,祖坟上要冒青烟了。
她想着,张口便问木槿,“咱家在张家庄可有产业?”
木槿一听,眼睛闪耀得跟太阳似的,“姑娘也听说了那张潮儿么?这几日,街头巷尾都在说呢,说他身高八尺,三头六臂八只眼睛,跟年画上的门神似的。”
“这也就罢了,据说钱塘江涨潮的时候,那张潮儿一拳能够分开波浪,让人瞧得见龙宫。”
“咱们家在张家庄倒是没有产业,不过三夫人在张家庄左邻的十里塘有个鱼庄。姑娘要带奴去钓鱼么?我想偷偷去看看那张潮儿,看看是不是那么神!”
陈望书点了点头,“若是有机会便去。”
当然了,木槿失望是必须的。人民群众口口相传,添油加醋的本事,实在是太玄乎了。
马车很快便行了陈府,甫一进门,陈望书便立马感觉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气氛。
她随手抓了个婆子,“可是我阿爹回来了?”
那婆子笑眯眯的说道,“主君未归,长歌公子同昀哥儿回来了,此番在书院大比里,长歌公子拔了头筹,老太太高兴着呢。”
“长歌回来了?我这日子都过得稀里糊涂的了。”
陈望书说着,脚步轻快了几分,陈清谏严肃,陈长宴啰嗦,小弟陈长歌同她年龄相仿,在记忆中,是同她最有话说的。
一进老太太的院子,陈望书便忍不住拿袖子扇了扇鼻子,这一股子的酸味,闻着觉得鼻子同牙都要化掉了。
陈长歌坐在团桌边,面前摆了一桌的饺子,一个大海碗,里头装着醋。
陈长歌像是个没事的人儿一般,夹起一个饺子,让它在醋海里洗了个澡,然后囫囵的吞进了嘴里。他一边吃着,还一边回着话。
他看上去骨架比寻常男子小一圈儿,面皮很薄,吃饺子得时候,双颊鼓起,像是藏了许多食物的小仓鼠,皮肤白得反光。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几乎能够看到上唇的绒毛。
在他的下手,坐着的便是钱芙蓉的独儿子陈长昀。
听闻陈长昀生得同他父亲陈清新有九成像,瘦得脸上没有一两肉,像是骷髅蒙了皮一般。只不过性子像钱芙蓉,总是笑眯眯的。
“母亲,我在书院里好着呢,吃得饱,同窗们也都很友善。祖母,夫子的功课抓得很紧,前些日子,父亲同长兄路过书院,还特意寻了夫子,叫他对我再严格些。”
“说是不能做那井底之蛙,虽然在书院里勉强靠前,但能人辈出,可不能掉以轻心了。此番回来,乃是因为端午将至,夫子着我们回家想想,写一篇关于屈子的策论。”
老太太听着直点头,李氏又是惊喜又是心疼的,将一个盘子挪了挪,“这个是你爱吃的虾饺,听着你要回来,我亲手做的,你尝尝看。”
一旁的陈长昀一听,立马不干了,“阿娘,你瞅瞅看,大伯娘还亲手给长歌包饺子,我想吃卤猪肘子,也不见你做。”
钱芙蓉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你娘我哪里会做那个!厨上已经卤着了,不知道你们突然回来,这会儿功夫,哪里能卤入味了。”
陈长昀摸了摸头,夹了个饺子,却是半点醋都没有沾。
“祖母,大伯娘,阿娘,你们可别听长歌说的。夫子也就能忽悠忽悠他了,年年都有端午,怎么不年年写屈子?我可是都打听过了,分明就是夫子家要远嫁闺女,哭得眼睛都肿了,不好意思授课,便把我们都轰回家了。”
老太太听着,笑了出声,“就你是个聪明人。长歌拔了头筹,你也不能放松才是。”
“是是是!我这回也进步了两个名次,已经是倒数第十名了。”
钱芙蓉又好气又好笑,又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陈长昀哎哟哎哟的佯装叫唤起来,一旁的陈恬,捂着嘴笑了起来,屋子里好不欢乐。
陈望书瞅准时机,撩起珠帘进了屋子,笑道,“在家门口,便闻到这醋味,就知今儿个吃饺子。”
陈长歌猛的一回头,瞧见陈望书眼睛一亮,复又暗了下去,唤了一声,“阿姐。”
陈望书同刚回来的二人见了礼,不客气的拿了筷子,也夹了个饺子,往自己的嘴里塞。
李氏瞧她脸红红的,热得厉害,忙叫人拿了冰碗来,“你不是去东阳王府打马球了么?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竟是午食也没有用,还抢弟弟的吃食?”
陈望书摆了摆手,“天太热了,便早些回来了。快给我添个碟儿。”
陈长歌看了陈望书一眼,见她看他,复又下头去,埋头苦吃,却是话也不说了。
陈望书轻轻的皱了皱眉头,看了看他那一大碗醋。
以前的陈望书竟是没有发觉,陈家因为战事,人丁稀少,又一道儿从高处落下,整个长房的人,都十分的和睦,几乎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嫌隙。
小辈们也唤得亲热,便是陈长宴,也会直接唤李氏阿娘,唯独陈长歌是个例外。
第三十八章 是杀是救
陈长昀瞧见她一口一个饺子,吃得也忒急了些,忙不迭的给陈望书端了杯酸梅汤,“望书你都做了县主了,怎么琼浆玉液没有吃够,倒贪上这饺子了。”
不等陈望书说话,钱芙蓉又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有肉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她说着倒是没有看陈望书,反倒是瞅了一眼陈长昀,复又横了陈长昀一眼。
“你去书院这么些年,都不在家中过生辰,难得今年给撞上了。今年水好,鱼塘里的鱼啊,一个个跳起来,像是要跃龙门似的。”
“正好天气也热,不如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去我那十里塘的庄子上避避暑?”她说着,看向了老太太崔氏,“母亲也好些年没有出过城了。”
“还记得当年我嫁进陈家的时候,我娘家给陪嫁了一个碧荷园,以前我们年年都去的……”
老太太听着,也怀念起来。
钱家军功起家,钱芙蓉嫁入世家在当时那是高攀了,因此带来的嫁妆,丰厚得令人咋舌。那碧荷园乃是前朝的一位大儒设计建造的,在当年也是数得上的名园。
一到夏日里,便是陈家人不提,那京城里的贵夫人们,也会明里暗里的催着,要去碧荷园里泛舟垂钓。
这么些年过去,提到碧荷园这三个字,只剩一声叹息了。
“我年纪大了,懒得动了。你领着几个小的去玩儿吧,这读书之事,得张弛有度,去松快松快也好。正好长歌同长昀要赋屈子,指不定去划划龙舟,能多些感触。”
钱芙蓉一听,满口的应了,自是欢喜不提。
陈望书在一旁瞧着,闷不做声,只做了饿急吃饺子的样子,观察着众人。
陈家真的很有意思。
她做了县主,陈长昀是当真高兴,可陈长歌却十分的不快。而钱芙蓉,明显知道他会不快,方才去不看她,反倒是去看他。
她的话音刚落,陈长歌便将筷子轻轻的放下了,对着老太太行了礼,“祖母,母亲,叔母,我吃饱了。天气炎热,刚回来闹了一身汗,想要沐浴更衣一番,歇个晌。”
李氏赶忙站起了身,懊悔道,“我倒是没有想着这些,光想着你在书院里吃不好,回家多吃些了。你快些去……等睡醒了,夜里再用些新鲜的。”
陈长歌点了点头,猛的踩了陈望书一脚。
陈望书脚下剧痛,果断的一脚跺了回去,她今儿个去打马球,穿的乃是马靴,热归热,但是踩起人来,绝对比绣花鞋厉害了万倍!
陈长歌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还击,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呼着痛跳了起来。
陈望书呲了呲牙,忍住了疼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长歌怎么了,好生生的怎么撞桌子,这下子磕着了吧,瞧把这桌饺子给吓的。”
陈长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众人关切的视线,扭曲的扯出了一抹笑容,“无事,起得急了,撞着了。”
“那可不,我阿弟腿长三尺,桌子都藏不下他了。”
李氏听着无语,“浑说什么呢!你快吃完了,也去洗洗,打了马球,一身汗味儿。”
陈望书这下子吃不下去了,她虽然有些粗糙,但身为一个影后,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身上串味儿的儿,就算要串,那也只能是山城火锅味的!
“走了走了。”
她走着,脚轻微有些瘸;陈长歌紧随其后,腿很瘸。
姐弟二人一颠一颠的走到了小竹林里,陈望书猛一个转身,抱臂看着陈长歌就渗人的笑。
陈长歌把脸一别,靠着一根竹子转起脚来。
“你已经有母亲了,作何还认别人当母亲?”
陈长歌气鼓鼓的说道。
陈望书眼眸一动,说老实话,她并未想这么多,她向来没有什么母亲的概念,被她叫过娘的人,不说万儿八千的,那十个手指头,也是数不来的。
她在这里蹦跶得再欢,那也是在书里,在戏里。
自己都不是真实的,母亲又何谈真实?
“站着说话不腰疼,当时阿姐难堪的时候,可不见你出来出主意。当谁愿意做孝子贤孙呢?谁不想让人喊爸……喊爹?”
陈长歌一愣,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疼得很。
“你怎么也想要人喊你做爹,你是女郎。”
陈望书懒得答他,她还当这是个什么隐藏的厉害角色,搞了半天,就是没有长大的幼稚小孩儿,不懂得大人万般无奈的苦楚与快乐。
别说女人了,就是阉人,只要想当爹,她就能当爹。
“你这般维护阿娘,怎么叫得如此生分?”陈望书这句话到了嘴边儿,到底是咽了下去。陈长歌同她以前亲密得很,家中人人不觉得奇怪,李氏自己个也没有觉得不妥当。她突然问出来,倒显得古怪。
陈长歌见陈望书欲言又止,愤愤的揪了一截竹枝儿,掼在了地上,“总之,那妖妇不是什么好人!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阿姐!”
他说着,忘情的跺了跺脚,却不想脚之前被陈望书踩过了,疼得龇牙咧嘴的,一张脸涨得通红。
陈望书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哈哈的笑了出声,她只当是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没有想到还得了中二病。
陈望书甩了甩手,将陈长歌的名字记在了自己心中的小本本上,可疑人物X号,便径直的回了自己的小院。
刚一走进门,就瞧见一个黑影吧唧一下,从墙上翻了下来。
陈望书满头黑线,天上落雨也就罢了,怎么还下人!吓死个人了!
主角奇遇,救的都是有利有身份的贵人;反派奇遇,这绝壁藏着阴谋,跳起来就要杀她啊!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好人打坏人,一刀就捅死了,就算没有捅死,随便一推,他要不脑袋砸到石头,要不胸口穿过大剑,反正怎么死得难看怎么来。
可是坏人打好人,那就双标了。被捅了满身血窟窿,扎得跟刺猬似的,都不会死。掉进河里能飘起来,变成植物人瘫痪三十年,在关键时刻都能够跳起来,给主角做证,帮主角开挂。
那她是救,还是弄死?
陈望书正迟疑着,就感觉一个血手抓住了她的腿脖子,喊了一声“县主……”,又晕了过去。
陈望书一听,猛的将地上的人一个咸鱼翻身,拍了拍他脸上的灰,好家伙!她刚刚差点想要结果了未来亲夫!
这躺在地上血糊咙咚的,不是颜玦又是哪一个?
第三十九章 谁要杀你
陈望书心神既定,压低了声音,“你先将他扛进去,别声张。”
随即又看向了听到响动跑出来一探究竟的白瓷,给了她一个眼神。
白瓷瞧着地上的血人,捂住了嘴,撩开了小楼的帘子,木槿往深一蹲,无声的大喝,像是揪麻袋一样,将颜玦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便往小楼里走。
待她们进去,白瓷快速提起搁在一旁的水,朝着那地面泼去,将地上的几丝血迹冲掉了,随即踹了一脚一个小水瓮,那水瓮咕噜了几下,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白瓷做好这一切,大声说道,“踩云又跑了,把院子里弄得乱糟糟的,你们出来收拾一下。姑娘要歇晌,把这些瓶儿罐儿的都收了,免得又被踩云撞倒了,惊着姑娘了。”
“张妈妈,李妈妈,眼见着就是端午了,主院那边到处在洒驱虫蚁的药,你们照例过去帮个手,也好讨个赏钱买酒吃。”
天气热得很,年轻的女婢都不想去日头下晒,婆子们就不怕了,听着有赏钱,一个个的屁颠屁颠的就去了。
“小豆,小枝,去把踩云寻回来。它都快要生猫崽了,别出什么事儿。轻手轻脚点,姑娘歇了。”
小豆小枝是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张妈妈李妈妈是粗使婆子,都叫白瓷一通给打发了出去。
小楼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陈望书听着心中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这白瓷若是搁在现代,那还不是个王牌经纪人,尤其擅长给顶流们掩盖恋情!
陈望书胡思乱想着,忙拿起了剪刀,哆嗦了几下,可算没有剪到颜玦的肉,把他的衣服剪成了条儿。在他的腹部,有一个不算很深的刀口。
“呃,咱们有啥金疮药么?”陈望书有些汗颜的问道。
木槿惊讶的瞪大的眼睛,指了指床榻上躺着不省人事的颜玦,“姑娘,你没药治什么病?这可是扈国公府的小公爷,死在路上了,咱们得拍手叫好。死在咱们家里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要不,趁着还来得及,让奴把他扛着扔出去吧!这是谁啊,这可是颜小公爷啊,连他都敢刺杀的人,那是什么狠角色?万一人循着血迹追来了,咱们岂不是要倒血霉了。”
木槿言之有理。
若非颜玦生得太过好看,不用木槿说,陈望书也早就把他给扔出去了。
“总归是一条人命,怎能见死不救呢!”陈望书厚着脸皮的说道。
木槿哼了一声,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一边找还一边嘀咕,“姑娘你就是心太好了。”
陈望书不心虚的笑纳了木槿的夸奖。
这时候屋外的白瓷走了进来,见木槿乱翻,忙瞪了她一眼,从一个箱笼里取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儿,递给了陈望书,“这是金疮药,姑娘忘记了,去岁的时候,主君生辰,你为了给他刻一个木雕笔筒,不小心划拉到了手,这是长歌公子特意给你寻来的。”
陈望书依稀有了印象,点了点头,幸亏有白瓷,不然颜玦就要死在她的床榻上了。
木槿见帮不上忙,忙走了出去,“姑娘我去外头守着,看有没有人追来,若是有人追来,你就丢下姓颜的,赶紧跑。”
陈望书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并没有人追来,她在决定救颜玦进来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
她想着,替颜玦清理了伤口,又拿了金疮药,倒了上去。
这药疼得很,颜玦抖了几下,眼珠子动了动,醒了过来,“县主……”
陈望书并不为所动,替他缠好了伤口。
亏得她演过不少武侠剧,对于撕布条包伤口十分在行,就差在上头打一个蝴蝶结了。
陈望书垂着头看他,心中思绪万千。
人鱼公主被人抢走救命之恩的事情,在她身上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因为她会敲锣打鼓,整得人尽皆知,你欠老子一条命。
若是不能以身相许,那就跪下叫爸爸!
颜玦乃是扈国公的儿子,武艺十分出众不说,出门那也是前呼后拥的,常常猪朋狗友一大串儿的跟在身边,能够伤到他的人,必定是个数得着的高手。
她离开东阳王府的时候,颜玦还在打马球,怎么一转身,便受伤了?
陈望书想着,直接问了出来,“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刺杀小公爷?小公爷又怎么到这里来的?你身边的小厮呢?”
她说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颤,拿着金疮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一看便是虽然害怕,但因为善良美丽大方,不得不救人的大家闺秀。
颜玦止了血,脸色好了不少,他还是头一回这么近的看陈望书。
近到能够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能够看到她细微的绒毛,能够看到嘴唇上口脂。
他还是头一次发觉,原来口脂的颜色,也是有区别的。
颜玦甩了甩头,失血过多,他有些出现幻觉了。
“县主走了之后,马球场上无敌手,不久我便也走了。不想走到附近的一个小巷里,遭了人暗算。我想着县主家就在附近,便贸然闯来。”
他说着,一个翻身,挣扎着下了榻,对着陈望书拱了拱手,“救命之恩,颜某没齿难忘。今日之事,还望县主保密,莫要告诉他人知晓,省得给县主带来麻烦,那便是颜某的不是了。”
他说着,又苦笑出声,“不足两个月,这已经是第三回了……颜某这便离开。”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重重的点了点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不过现在……万一有人在巷口守候?若是小公爷不怕委屈……”
颜玦摇了摇头,哪里还有往日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之前是一时大意了,现在他们想要伤我没有那么容易。只要往人多的地方去,便行了。”
陈望书听毕,不再挽留。
颜玦的衣衫叫她给撕碎了,她从箱笼里取出了一件没有什么标记的素色披风,递给了白瓷,让她替颜玦穿好了。
颜玦深吸了一口气,惨白着脸,推开了窗子往外看了看,一个纵身,跳了出去,脚轻点树枝,飞出了墙外。
若是忽略他白花花的肚皮,和随风飘摇着如同海草一般,被陈望书撕破了的衣衫条,那还是挺帅气的。
现在,陈望书只想拿出一根打狗棍,递给他,高呼一声:丐帮帮主,华山论剑不?
待人不见了踪影,陈望书领着白瓷小心翼翼的处理掉了他留下来的所有痕迹,方才坐在窗前,把玩起那个装着金疮药的白瓷瓶来。
第四十章 夫人猴急
她上学的时候,很喜欢转笔。不光是转笔,书儿本儿帕儿的,都不在话下。
若是给陈望书一个支点,她觉得自己个能够转动地球。
装着金疮药的白瓷瓶,在她的手指尖飞快的转着,几乎只能够看到残影,一旁的白瓷抬了抬手,又胆战心惊的放下了手。
陈望书用余光瞟着她,手陡然一顿,白瓷瓶儿稳稳的夹在了手指间,像是优雅的夹着一只女士香烟。
可惜白瓷不懂,这里也没有人会给她点烟。
陈望书将药瓶放在了桌子上,与桌面接触的那一瞬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屋子里安静极了,陈望书看向了白瓷,“你今日做得很好。”
白瓷手轻轻一抖,走了过来对陈望书行了大礼,“奴在被送来姑娘身边之前,大娘子特意寻人教过这些。只不过姑娘稳重又得体,从未用到过奴。”
陈望书只是看着她,静静的听她说。
并非她太过咄咄逼人。只是,她虽然是穿书过来的,脑海中却是有原主的记忆。原本的陈望书,在未出嫁之前的的确确是个有分寸的大家闺秀。
偷偷出门去逛逛市集,已经算是出格的事情了。可是白瓷今日应对的熟练程度,让人忍不住怀疑,原主陈望书不是北齐卧底,那也是大内密探。
随便走上个天台,就要上演无间道了。
可她知晓,陈望书不是。
那么白瓷,就有些不合常理。
她听着白瓷的话,睁圆了眼睛,“阿娘训练你这个做什么?”
白瓷有些尴尬。那神情仿佛像是少女被人问,哎呀,你坐过的椅子怎么红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的说道,“我家中本是大娘子家的世仆。大娘子年少的时候,跟着父亲四处游历,当时赶车的车夫,便是我阿爷。”
“大娘子性子跳脱,据我阿爷说,那会儿她没有少惹事,他们经常在一个地方呆不久,便撒丫子跑了,被人放狗追,那都是常有之事。”
她说着,又咳嗽了几声,声音变得更小了,“大娘子生了大姐儿……”
陈望书的大姐姐在这府中是个忌讳,白瓷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大姐儿性子同大娘子如出一辙。有一回大娘子领着她回娘家,主君……也就是大娘子的父亲,二姑娘您的外祖,担心这样下去,同陈家结亲不成反结仇……”
陈望书无语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她觉得她此刻应该喷出来。
她刚穿过来就觉得古怪,陈清谏是陈氏一族嫡枝的长房长子,为何在祖父陈北去世之后。陈家的族长,不是他,反倒被二房的给夺去了。
李氏性子莽撞,又有些傻白甜。老太太平日里,也不大爱同她议事。于世家而言,选来做幼子媳妇,那是合适的。可做宗妇,寻常人都不会这样选。
更不用说,人精一般的老太太。
想来当年他外祖父,演了一场好戏,成功的骗了婚,把李氏嫁了过来。想着一个闺女就排山倒海了,这个闺女生了四个娃,万一个个肖母,那陈家岂不是要被祸害得鸡犬不留?
白瓷轻轻的咳了咳,“大公子稳重,不需要善后。是以最后我们四个人,选了两个,进了府。一个是我,一个是长歌公子身边的霜露。”
陈望书点了点头,心中松了口气。
她就怕这里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到时候她自作聪明的上蹿下跳,万一给人当猴耍了,那就恼人了。
李氏的确是在同一年,给她同陈长歌添了身边人。而木槿这是老太太给的。从东京逃亡临安一路凶险,刚开始安顿下来的那一阵子,很多贵族家中,都配备了武婢。
便是没有功夫,那也要有二把子力气,方便夹带人逃跑。到了后来,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事儿渐渐的又叫人给忘记了,反倒嫌弃武人粗鄙不得体,带出去有失体面。
陈望书身边的木槿,倒是一直没有换过。白瓷是后来来的。
原主做事不大出格,陈长歌常年不在府中,白瓷同霜露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用武之地,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李氏便从未提及。
陈望书扶起了白瓷,十分的高兴,“你越能耐,我越高兴。今儿个若非有你,怕不是那小公爷便藏不住了。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是为了救人,但还是没有纠葛的好。”
白瓷一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又说道,“姑娘聪慧。那颜小公爷实在是并非良配,京城中但凡有点声望的人家,都避之不及。若是那浑人借着这救命之恩,非要赖上姑娘,那就糟了……”
“姑娘有所不知,大娘子曾经为姑娘择婿,将城中门当户对的公子哥儿,列了一个清单。这打头被划掉的那个,便是颜小公爷。还是主君亲手划掉的。”
陈望书有些汗颜,不,你们不知道,我就希望他赖上我啊,不赖按着他的头都要赖!
“而且……”白瓷犹疑了很久,还是说道,“而且,颜小公爷从小到大,身边的刺杀,便没有断过。那扈国公府就是龙潭虎穴,姑娘可千万要离得远些。”
陈望书听得心惊,按照这样的说法,那颜玦能够活到现在,还真是一把辛酸泪了。
“你如何得知?”
“您外祖父同母亲早年云游的时候,同扈国公还有颜玦的母亲,有过一面之缘。我祖父当年给他们赶车,认识了颜玦母亲身边,一位姓唐的女使。”
“那女使如今便是颜玦身边的掌事妈妈。”
陈望书还欲多问些,就听到木槿噔噔噔的跑上了小楼,她啪的一声推开了门,直喘着气儿,“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我的姑娘!”
陈望书见她慌慌张张的一脑门汗,递出了帕子,之前扛颜玦的时候,都不见木槿慌的。有什么比天上下人更大的事?
木槿拍了拍胸脯,气顺了些,“姑娘,真的不好了。扈国公府遣了中人登门,要给你同颜小公爷说亲了!”
陈望书猛的站起了身。
我勒个去,这扈国公夫人是有多猴急啊,她是有多差啊?才让一个恶毒后妈,赶着抢着,生怕过了这个村,便没了这个店,错过这个烂人,就找不到下一个烂人,配给讨厌的继子啊!
怎么办,事到临头,感觉自己被冒犯!
第四十一章 做媒好难
陈望书差点儿直接上手掰,方才勉强的压下了自己上翘的嘴角。
虽然感觉被冒犯,不过没关系,待她嫁过去了,天天冒犯回去,岂不快哉?
不等她回应,白瓷已经啪的一下打在了自己的嘴上,她眼中泛着泪光,瞅着就要嚎啕大哭,如丧考妣了。
“都怪我这张乌鸦嘴,提什么不好,偏生叫姑娘远离那颜衙内。我家姑娘好好的一朵鲜花,竟是被牛粪惦记上了。”
她说着,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陈望书的手,“姑娘莫怕,老太太同夫人,定是不会应允的。怎地能让我们姑娘,才出了虎穴,又进狼窝呀!”
陈望书心中在呐喊,不不不,你们都感觉不到颜玦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么?就那脸,花见了都不好意思开了,你怎么忍心把他比作牛粪!
“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会为我做主的,不必忧心。木槿你不要一惊一乍的,且去前头听着风声即可。”
陈望书的话,叫木槿同白瓷一下子淡定了下来。
木槿点了点头,快步的走了出去,白瓷走到床边,替陈望书铺好了床榻。
陈望书忍不住给她竖起了大拇指,舒舒服服的躺了上去。毕竟白瓷之前都说了,她在歇晌,做戏可不是要做全套的。
至于前头提亲之事,她虽然紧张,但绝对不能去。
她可是京城里首屈一指守规矩的贤良淑德之人,女则标兵,怎么可能去做那等偷看之事让人看低了?
先前是她要低头谋划,如今鱼已经上钩,轮到她拿乔了。
就是这么欠揍!
……
陈家的花厅里,承恩伯夫人端着茶盏,悄悄的四处打量着,打一进门,她便后悔了。
这门亲事面上瞧着门当户对,可真细究起来,那是哪哪儿都不般配的。
不说这个,就拿两府这陈设而言,便是极为不同。那扈国公府配得上嚣张跋扈四个大字,且不说门前的战神像,威风凌凌的石狮子,就说那花厅的墙上,都挂着千金难寻的名家书画。
只不过,就扈国公府那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的风格,让人觉得迟早有人,他们能把画上的猫眼子扣下来,给镶上玉石;能把仕女图里姑娘的衣衫扒拉了,给她穿上真的绫罗绸缎。
再看陈家,墙上挂着的字画,乍一眼看去,一个都不认识,只觉得不凡。
仔细看那印鉴,才发现个个件件都不输扈国公府。
这种静静的炫富,乃是真正有底蕴的世家大族,最爱做的事。
为的就是让那些无知的人,先嘲讽,后被打脸,最后无地自容。
承恩伯夫人轻叹了口气,她们曹家虽然不比陈家历史悠久,但也称得上一句数代繁荣,只不过因为十年前的战事,已经中落,需要依附他人了。
今日扈国公夫人托她做中人,她还当是个好事,满口应了,可一进陈家大门,心便凉了半截。
同样是中落,她们曹家是鸡蛋吧唧一下掉地上,直接碎了;陈家是风筝从天上掉下,他还挂在树梢头呢。
“你尝尝看,这是你家乡的茶。我记得当年,你母亲最爱喝这个了。一晃都是这么多年,同你母亲来我家念女学的事,仿佛还是昨日之事。”
承恩伯夫人眼眶一红,她母亲当年没有来得及南下,留在北地。前些年已经仙逝了。
老太太家中的女学,当年闻名天下,贵族家的姑娘们若是能够去那女学里念上几年,定是身价倍增,更好谈婚论嫁。
“亏得老夫人还记得,我母亲后来经常念叨,说虽然只去了女学一年,但终身受益。”
她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的确是家乡茶。
不但不名贵,反而十分的偏门鲜为人知,也就只有当地人,才好这一口,如今南北僵持不通往来,她也许多年都没有喝上了。
老太太瞧她喜欢,笑道,“我这也只有些许,都叫人给你装了去,也是家乡的味道。”
承恩伯夫人一惊,摆了摆手,但到底没有抵挡住诱惑,她的确是思念北地,怀念母亲。
“如此便多谢老夫人了。”
老太太笑了笑,又东拉西扯起来。
若是陈望书在这里,怕不是要一跳三尺高,她就说陈清谏不爱说话,李氏虽然咋呼但也不是啰嗦之人,陈长宴到底是哪里长歪了,跟唐僧一般叨叨叨的。
今日瞧见老太太,可算是找着源头了,不是长歪了,这是隔代遗传啊!
不知不觉的,承恩伯夫人惊觉茶壶都叫她喝见底了,可那提亲的事情,还没有半点影儿呢!
她想着,忍不住张了张嘴……还未言语就听到老太太话锋一转,又说起旁的事情来。
等站到陈府门前,承恩伯夫人有些欲哭无泪。
一整个下午,她在陈家茶水喝了两壶,点心吃了几碟子,忆往昔荣光开心倒是开心得不得了,可那亲事,硬是没有开口提第二回,更别提讨个回应了。
说起来,也不能怪老太太话太多,实在是她说的那些事,都是她万般感兴趣的事情,不知不觉的,她便问得多了,反倒把来提亲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她可是准备了万字真言,发誓要把颜小衙内由一坨牛粪,夸成金疙瘩的。
可这一万字,连一个字都没有用上呐!
跟在她身边婆子,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自信满满的说道,“夫人,陈家没有斩钉截铁的回绝,那便是好事!夫人既然是拍着胸脯向扈国公夫人保证过了……”
承恩伯夫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不晓得,世家的人说话,多半都是给人体面的。陈家的老夫人一直岔开话题,不说亲事,那便是不允,但又不想伤了两府和气。”
“罢了罢了,我这脑瓜子,比不上人分毫,还是莫要再来丢丑了……”
……
陈望书的小院里。
木槿像是脚踩风火轮一般冲了进来,“姑娘姑娘,又不好了。”
陈望书无语的打了个呵欠,从床榻上坐了起身,“又怎么不好了?”
木槿顺了顺气,“不好了不好了,猫儿要生了。”
白瓷对着她翻了个白眼儿,“当是什么事,姑娘的亲事!”
木槿一听,乐呵呵的笑了,拍了拍胸脯,“那还用说,老太太果断拒了,那承恩伯夫人说,再也不来了!”
陈望书一听,猛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不是,失算了啊!现在带着八匹马冲出去,还能把人给拉回来吗?
第四十二章 亲自登门
木槿见陈望书激动,哈哈笑着摆了摆手,“姑娘听了也开心吧?我在那头听着,差点儿没有乐出声来。老太太半句不提亲事,承恩侯夫人气冲冲的便走了。”
陈望书低下头,看着自己光着的脚,轻咳了一声,又坐回了床榻,咬着牙齿说道,“高兴!我高兴得很呢!”
且不说她没有八匹马,亦没有九头牛。
就是她那手是个伸缩爪,跟抓娃娃似的,一爪子能把承恩侯夫人抓来大喊三声我愿意。
那也是不行的。
上赶着嫁人,那可是要被扈国公夫人踩一辈子,这等把柄,岂能落于敌人之手!
“白瓷替我梳妆罢,怕不是一会儿祖母便要遣人来唤我了。”
果不其然,她像是能掐会算似的,不一会儿功夫,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绿枝便来传了。
陈望书穿了身蓝白相称的罗裙,显得十分的干净清爽。她一副大睡初醒的模样,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子的慵懒劲儿。
走到老太太的远门前时,她已经彻底的冷静了下来,木槿传话怕是有误。这说亲事,除非是门第相差太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亦或是老梨花想要压海棠。
只要不是太过离谱,通常都不会一口回绝了去,显得不近人情,落了对方颜面。
亲没有结成却结了仇,但凡一个精于掌家的人,都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更何况大阴阳师老太太崔氏。
“祖母,可歇得好?”
陈望书进门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支棱起了桌子,摆好了长城,三缺一的局面就差她了,显然丝毫都没有把扈国公府来提亲之事,放在心上。
陈望书有些汗颜。
老太太面上若无其事,实则快很准的抓住了骰子,显然要开局坐庄,“还没有躺下,承恩侯夫人便来,她做了个中人,来给你提亲,说的是扈国公府的颜衙内。你怎么看?”
她的话音刚落,李氏便走过来,一把拉住了陈望书的手,“可真是把我气着了。平日里瞧着那承恩侯夫人,也是个懂是非知好歹的。今日竟然给我儿说了这么一个糟心亲事。”
“我没有拿扫帚把她打出去,已经对得起我读过的书,识过的理了。”
“就那颜小衙内,大街上瞅人家姑娘一眼,姑娘都能失了清白!平日里都是斗鸡摸狗,同那些戏子名伶往来……从头数到脚,除了脸好看一点儿,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陈望书听着赞同的点了点头,脸占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一无是处占了零点一,可以忽略不计,换言之,颜玦这个人,完美!
李氏说着,又走到了刚刚回来的钱芙蓉身边,拉住了她的手,“弟妹你在外头见多识广,你说说看,我说得对与不对?”
钱芙蓉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李氏,却是一扫往日的附和之意,有些迟疑的说道,“其实,照我说,这颜玦也不能说是一无是处。”
李氏一听不干了,“如何说?”
钱芙蓉看了老太太一眼,见她并无不悦,便大胆的说道,“颜玦平日里的确是放荡不羁,文墨不出彩也是真的,但论武艺,我敢说当今天下比他强的,不超过五人。”
李氏一愣,搜肠刮肚的想了半日,也没有想出颜玦曾经打过的一招半式。
他花名在外,还真没有怎么出过手。众人只说他虽然是扈国公的亲儿子,却并未继承他的天生神力,平日里也疏于练习,怕是个绣花枕头,空有架势不中用的。
钱芙蓉一眼便看出了李氏所想,“我曾经也同世人这般想。可就在五年前,那会儿颜玦还是个半大孩子呢。有一会我在湖中夜钓,瞧见有人追杀他。”
“虽然不明白他惹了什么人。但一共十三人,个个武艺高强。可颜玦却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连杀十三人,用的是一把匕首……当时整个芦苇荡,全都被血染红了……”
李氏听着惊呼出声,拿手捂住了嘴,“到底是谁这么狠心,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过了一会儿,她又叹了口气,“那孩子也是个不容易的。可正是因为他不容易,我才更不能把望书嫁给他,他能自保,可我的望书却是手无缚鸡之力……不行不行……”
陈望书光听着钱芙蓉的描述,都是心惊肉跳的,受伤的颜玦她可是才见过,这是不是说,刺杀他的人,越发的凶残了。
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人一直追杀?是扈国公府的爵位之争,还是颜家功高震主?
钱芙蓉没有反驳李氏,只是说道,“我虽然出身将门,但是身手凡凡,当日以为颜玦要杀我灭口,不想他却是看了我的乌蓬小船一眼,便踏水走了。”
“这事儿过去多年,倒是没有想到,他会上门来同望书提亲。嫂嫂说得也没有错,乱世之中,武将家多半是不安稳的,都是血雨腥风。”
“那孩子于我有不杀之恩。他要娶我望书侄女,我也觉得不妥当,但有些公道话,还是得说出来,方才是讲道义的。都说他眠花宿柳,坏事做绝……可也数不出什么伤天害理事来。”
老太太见二人要争论起来,将骰子一摇,笑道,“瞧瞧你们,这亲事又没有定下,望书也不是明日便要嫁到扈国公府去。好孩子也好,坏孩子也罢,去打听打听就知晓了。”
“再说了,要嫁人的是望书。恬儿定亲之前,自己相看了。望书这里,也不能偏心。望书方才退了亲事,不急不急。”
她说着,笑眯眯的看向了陈望书。
陈望书脸微微一红,在麻将桌前坐了下来,娇嗔道,“祖母净是打趣我。”
她说着,垂了垂眸,“说起来,当年那场大战中,功劳最大的无非是颜陈二家,没有想到,十年过去,倒是各有各的难处了。要不说,世道不易。”
她说完,抬起了头,从老太太跟前摸了一张牌。
老太太轻轻地点了点头,笑道,“一张好牌,倒是叫你给摸了去了。年纪轻轻的,说那些作甚,可得仔细着了,别把一点点月例银子,都输给老婆子我了。”
陈望书吐了吐舌头,“这才第一盘……”
说话间,门上来报,“老太太,扈国公夫人同颜小公爷来了。”
第四十三章 推而不拒
陈望书那叫一个又惊又喜,惊讶的是颜玦刚刚才被人捅了一刀,半死不活的,眼瞅着要搁床上躺上好些时日,吃掉五只阿胶炖鸡方才能补回来。
怎地一转身又活蹦乱跳的登门来了?
喜的是,煮熟的鸭子它虽然飞了,但好死不死的飞她碗里了!
老太太闻言起了身,掸了掸陈望书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瞧着她穿得素净,又唤身边的管事妈妈,从匣子里拿了一直金丝攒珍珠的步摇来,插在了陈望书的头上。
一旁的钱芙蓉眼疾手快的将麻将布一兜,轻车熟路的将这传家的玩意儿塞进了箱笼了。
屋子里的仆妇那是见怪不怪了,配着着铺了新的桌帘,又在上头搁了茶水点心,还插了只瓶。
陈望书瞧得瞠目结舌的,这麻将馆是被人抄了多少次,才有这等反侦察的隐蔽能力!
不等她多想,客人已经到了。
扈国公夫人穿着一身海棠红,娇艳欲滴,手腕上戴着一对婴儿手臂那般宽的碧绿的玉镯,头上金簪弥补,亮闪闪的,让陈望书一首圣诞歌差点儿脱口而出!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乃是嫁进陈家的新妇。
在她身边,颜玦已经换了一身黑色宽松的长衫,便是那腰带也松松垮垮的耷拉着,显然那伤口是真的在,勒不得。
再一瞧那脸,陈望书的耳根子微微一红,心中乐开了花。
受伤失血过多涂脂抹粉的掩人耳目,那是聪明的做法。可这厮什么口脂用了不好,偏生用的跟她一模一样的。
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颜玦见陈望书看过来,轻轻的眨了眨眼睛。他这个人简直就是七皇子的反面,一身邪气,一举一动都带着轻佻与不羁。
陈望书立马正了神色,将头别到了一边去,避开了他。
开玩笑!她怕自己左眼睛一个花,右眼一个痴,叫人看出端倪。
颜玦倒也不恼,乖巧的随着扈国公夫人同陈家人见礼,在扈国公夫人的下手坐了下来。
扈国公夫人以扇掩面,笑了笑,说道,“端午将至,我备了些薄礼,同老夫人团节。我在城外往南去二十里地,有个庄子,用温水种的早藕,抽了苗儿吃个新鲜。”
“还有些五彩粽子,五毒饼之类的……老夫人这里什么都不缺,就当是我们做小辈的一些心意。”
她说着,拿帕子擦了擦嘴,“陈颜两家,都是为大陈流过血的,本该早些往来,可我面皮薄,没好意思上门打扰老夫人清静。直到今年瞧见望书……”
“说句酸腐的话,那当真是一见如故。也就只有老夫人这般世家出身,才教养得出这样的好姑娘。”
老夫人笑而不语,津津有味的听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扈国公夫人像是没有察觉似的,拍了拍颜玦的手,陈望书眼尖的瞧着她的手指不留痕迹的划拉了一下,颜玦却是躲也没有躲,身子连颤都没有颤一下。
陈望书若有所思的瞥了他的手一眼,只见他那宽袖里露出的半截小手指儿,轻轻的动了一下。
戳到伤口,疼死丫的了吧!倒是能忍!
“先前请了承恩侯夫人前来,便是实在喜爱望书,想要厚着脸皮,为我玦儿求娶。我知晓玦儿名声不好,国公爷常年不在京中,我生怕他吃了苦头,未免骄纵了些。”
“但是老夫人,大娘子。正所谓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孩子本性是真的好,人又十分的孝顺,连太后同官家,都时常的夸奖他。”
“官家已经允诺了,等玦儿娶了妻,定是要给他安排一个差事的。”
“我们府里的情况,想必老夫人是最有体会的。站在风口浪尖的,哪个不是要遭受非议?那外头说的,委实夸大了!我们玦儿,当真是个好孩子!”
她说着,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一副慈母姿态。
陈望书瞧着很想说,不是,你之前刚拿着擦了嘴!
“我也不是那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好的坏的,统统都说了。今儿个是真心想替玦儿求娶望书。老夫人同大娘子放心,若是望书嫁了玦儿,那我定是会待她同亲闺女似的。”
老太太将茶盏轻轻的搁下了,看了以扇掩面的陈望书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叫恬儿去给我买知味斋的绿豆糕去了,望书你去迎上一迎,看她怎地还没有回来。”
陈望书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行了礼,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待她走了,老太太又对着门口的小厮招了招手,“这里都是女眷,小公爷坐着也是拘谨,我家那孙儿长歌刚好从书院里回来了,你们年纪相仿,想来更有话说一些。”
把颜玦也支棱走了,老太太方才笑道,“扈国公夫人是个爽利人,老婆子我也就照实在的说了。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孩子家家的本不该听的,我还当夫人是来团节的。”
不等扈国公夫人道歉,老太太摇了摇头,又说道,“我家望书年纪还小,家中才刚给她哥哥娶了妻,她母亲私心想再多留她一段时日。”
李氏听着,附和的点了点头。
“小公爷自然是好的。只不过还是那句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那儿子疼望书像疼眼珠子似的,他如今不在城中,得过一些时日方才回来。”
“这府里头啊,没有人能做得了他的主。”
老夫人说着,看着扈国公夫人笑了笑,“再则,望书新封了县主,拜了太后做义母。这婚姻大事……”
她的话没有说完,扈国公夫人便站起了身,“确实是我心急了……我实在是瞧着望书是个好孩子,怕叫人抢了去……失了礼数,倒是叫老夫人见笑了。”
老夫人哈哈的笑了出声,抬起手来在空中压了压,“快坐下,快坐下……都是做母亲的,哪里会不懂呢!”
扈国公夫人一梗,这话听着没有毛病,她却觉得自己被内涵了是怎么回事?
“我端午节将至,我还有好些节礼要送,便不多留了,老夫人同大娘可要多想着我们玦儿。我们玦儿,当真是个好孩子。”
老夫人倒也没有留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老婆子年纪大了,便不相送了,大娘子快替我送送国公夫人。”
李氏欲言又止的看了老夫人一眼,遵命的送了扈国公夫人出门。
老夫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头也没有回的对钱芙蓉说道,“这才是真火坑啊。”
钱芙蓉看着门外,淡定的说道,“娘,总比水火不容的好。”
第四十四章 李氏愤怒
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是这个礼儿,左右端午的时候便要见分晓了。”
话分两头说,这厢老太太见客人走了,铺桌子摆麻将,忙得不亦乐乎。
那头扈国公夫人同李氏说着客套话儿,跟着引路的嬷嬷穿过园子朝外走,越看越是心惊。
先头里有颜玦在,他们走路像是上赶着投胎似的,目不斜视的直冲阎王殿,也没有仔细的瞧。这转回的时候,方才有了那起子的闲工夫,看看这园景。
他们扈国公府的也是三步一景,五步一画的,远比陈家要大得多。
可这宅子,你放眼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头;曲曲折折的,不走近了去,看着哪哪都是墙。
就在你以为自己个走到了绝路,跨过一座石拱桥,走过一道月亮门,亦或者拐了个弯儿,那又是一番新桃园。
当真是,我在你前头一丈之地杀人,你却跟瞎了似的,瞧不见!
扈国公夫人想着,恨不得将这些刻在眼珠子里,回去将自家宅子也整顿一番。
她瞧得入神,走得自然慢了几分,时不时的驻足详看一二。李氏也不催促,只静静地在一旁站着,等扈国公夫人问了,方才说上几句。
正走到园子里的假山处,便听得两个婆子,嘀嘀咕咕的说起话来。
“你可听说了吗?扈国公府的小公爷,想娶我们家二姑娘。那扈国公府炙手可热,可当真是一门好亲事,怕是等主君回来,咱们便要得赏钱了。”
“你晓得什么?我们主君最瞧不上学问不佳的人了,咱们陈家可是书香门第……主君怕是宁愿把二姑娘嫁给寒门进士,都瞧不上颜衙内……”
那人说着,声音十分的嘚瑟,“这事儿只有府里的老人知晓,当初主君给二姑娘择婿,已经瞧中一位新科进士了,可万万没有想到,叫七皇子抢了先了,这皇命不可违……”
那人还想接着说,却被一声咳嗽打断了。
扈国公夫人回过头去,只见那引路嬷嬷一脸慌张,高声说道,“嚼主家舌根子,自行下去领罚。”
那假山后头的两人,连面都没有露,只听得扑通扑通的声音,跟青蛙跳水似的。
扈国公夫人光是听着,都为这二人的膝盖感到疼。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假山后头的二人,想必是已经快速的离开了。
李氏一脸尴尬之色,“府中的粗使婆子不懂事,叫夫人见笑了。我们老夫人今儿个还夸小公爷一表人才呢。”
扈国公夫人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那引路嬷嬷见状,讪讪的打了圆场,“想来时间差不离了,已经叫人去唤了,小公爷应当马上就来了。”
扈国公夫人这才应了声,“无妨无妨,贵府好景,倒是叫我看痴了。”
李氏听她客气,松了口气,又领着扈国公夫人朝外头行去,只不过比之前要急促了好些。
……
而在陈望书的小院子里,本该去寻陈长歌的颜玦,光着膀子坐在桌边,亮晶晶的看着屏风后头,以扇遮面,浑身写着非礼勿视四个大字的陈望书。
陈望书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碎碎的念叨着,眼前挂着的是一条五花肉,肥腻腻的五花肉,老子最不爱吃的五花肉。
“小公爷受了这般重伤,怎地不好好将养着,这下子伤口又裂了开来?木槿,给小公爷重新上药包扎后,将我那金疮药赠与小公爷吧。”
“这男女授受不清,小公爷先前落入我院中,那乃是性命攸关,情非得已之事。为了救人,望书已经越界。这番……”
颜玦轻笑出声,陈望书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很好,没有涌出热血!
“县主说的是。个中之事,并非一句两句能够解释的清。一事不烦二主,颜玦处于危难之中,只要请县主二次出手相救了。”
“我受伤的事,半点口风不能露,不然的话,会有更多人,趁着我病,要我的命。再次前来,也是想要县主放心,晌午的时候,伤我的那些人,已经全都处理干净了。断然不会给县主带来半分麻烦的。”
陈望书轻轻的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还没有成亲,她还得保持淑女的人设!绝对不能在紧要关头,露出马脚!不然把人吓跑了,那到时候便是再长两条飞毛腿,那也追不上了啊!
颜玦像是预想到了她的反应一般,笑得更加开心了,“至于亲事……”
陈望书立马出声打断了他,喝道:“小公爷……”
那样子,简直就是英勇就义的女英雄,门前平地长出贞洁牌坊的烈女子!
颜玦声音小了几分,但言语中却带着十二分的欢喜与诚恳,“县主乃是临安城第一贤惠的姑娘,玦真心求娶。”
他说完自己穿好了衣衫,站了起身,拱了拱手,一个翻身,直接翻了出去,消失个无影无踪。
待他一走,陈望书把扇子一扔,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
虽然结果如她所料,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呢!
“白瓷,你把这里清理一下,一会儿我阿娘该来了。”陈望书来不及细想,仔细观察了一番并未发现令人怀疑地方,又去了看了看要生小猫了的踩云。
见她有专门的接生嬷嬷守着,一时半会的还生不下来,便又上了小楼,坐在窗前静静地等候着李氏。
只不过这回她失算了,一直到华灯初上了,不但李氏没有来,甚至连老太太都没有嚷嚷着三缺一,唤她过去打麻将。
李氏没有来这里,却是径直的寻了老太太。
与往常嬉笑的样子不同,李氏的气势格外的骇人,“母亲这是几个意思?颜玦就算是个好人,可扈国公府是个什么糟心地方,您比我清楚得多。你却打算让我的望书嫁过去。”
“这门亲事若真是这般好,母亲怎么不替阿恬择婿的时候,不选颜玦?我知晓我当不起宗妇,不是母亲心中满意的儿媳妇。我阿爹阿娘也告诫我,凡事从不做主,全都听母亲您的。”
“宴哥儿的媳妇,是您选的,我一句刺儿没有挑过;当年长歌的事……我也毫无怨言。可望书不行。儿子没有娶到合适的媳妇儿,他还有能官场得意。”
“可女儿不一样……而我只有望书一个女儿!她那可怜的姐姐,为何会早夭……母亲比我更明白!”
“母亲别说你没有这般打算。一次不拒也就算了,第二次也不拒……花园里的那两个嚼舌根子的婆子,是您安排的吧。不然的话,借她们十个狗胆,也不敢乱说!”
“您一方面想要告诉扈国公夫人,主君是绝对不喜颜玦的,便是把望书嫁过去了,也不会给他什么助力;另一方面,又暗示着说皇命不可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想要娶望书,找太后那个义母请旨去!您安的是什么心?”
第四十五章 婆媳相争
李氏说着,气得眼眶都红了,“我嫁进陈家这么些年,处处收敛性子。我可以让人搓扁揉圆,可是望书的婚姻大事不行,头一遭遇着了那七皇子,我一百个不乐意。”
“求母亲和主君想法子,将这亲事给推了,可你们却是百般推诿。若不是我儿望书自己有成算,七皇子又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现在好不容易能自己做主……”
老太太听着,半点没有恼,亲手拿了茶盏,给李氏倒了一杯凉茶,推在了她的跟前。
“这些年,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就是这脾气,还跟爆竹似的,一点就着,越说越是离谱了。坐下再说罢!年纪不小了,别叫小辈的瞧了笑话。”
李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越发的气恼。
陈恬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看看她是怎么给陈恬选夫婿,又是怎么对待陈望书的?
老太太像是一眼就瞧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我们陈家,惯常不会亏待子女,别说望书是嫡出的,便是庶出的,也不会在亲事上不上心,故意为难。”
“只是啊,什么茶壶配什么盖儿”,老太太说着,端起茶盏,拿着盖儿拨了拨。
“七皇子那事儿,你也瞧见了。望书有主见,有谋略,下手干净利落。这样的女儿,若是不愿意嫁颜玦,我能耐她何?”
“有的人呢,就适合一世安稳;有的人啊,注定一辈子就是要鸡犬不宁的!”
老太太说着,叹了口气,“若是太平年代,我定是要将望书,嫁回我娘家做宗妇;可大娘子,现在的天下,你瞧见了么?你夫君父亲的血,兄弟的血,你瞧见了么?边关的烽烟,你瞧见了吗?”
李氏一愣,像是歇了气一般的坐了下来。
老太太说得没有错,她的女儿陈望书,官家金口玉言定下的指婚都能退,莫说这种八字都没有一撇的荒唐求亲了。她没有闹,便是愿意的。
先头那么气,她都没有哭出来;此刻眼泪却是止不住的似的,哗啦啦的流。
“她就作罢!这天下这般多的好男儿,怎么就摊上颜玦那个纨绔儿了呢!”
老太太见她帕子湿了,拿出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李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陈望书她是半点都不担心的。
可李氏嫁到陈家这么些年,的确是憋屈得很,让她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也是好的。
光是想着十多年前的旧事,老太太的心便像是刀绞一般,她的孩子,走得像个英雄;可李氏的孩子,走得悄无声息。
想到了这里,老太太看向李氏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你也莫要太操心了。望书这孩子,远比你想得通透得多。如今这世道,不说大陈去了半条命,便是儿郎们的锐气,也去了一半。”
“宴会你没少去,可瞧见那些公子哥儿们了?一个个的故作太平,夜夜笙歌,国难在前,却同歌姬唱那靡靡之音,当做雅事。”
“个个跪着生,何人站着死?颜玦这孩子,不说靠着扈国公便能富贵一辈子,就是有那张脸在,也饿不着他。”
“读书非一日之功,练武又何是一日之苦?生在福窝里,还能吃得苦中苦,这孩子心性是个不一般的。更值得人寻味的是,在你弟妹出言之前,你可知晓这孩子一身俊功夫?”
“他长在官家眼皮子底下,整个临安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瞅,硬是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来,岂非池中物?”
老太太见李氏神色好了几分,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还有一点,你却是说错了。望书得了那县主的封号,她的亲事,便由不得你说了算了。太后乃是她明面上的义母,她若是指婚,谁能说半个不是?”
李氏脸色一白,额头渗出汗来。
“上次望书进宫的时候说了,太后并不喜她,那等她腾出手来指婚了,能给望书指个什么好人家?为了避免七皇子同高家尴尬,让望书去和亲?毕竟真正的公主,可是不愿意去的。”
“替后族拉拢世家,嫁个纨绔子弟?替官家拉拢寒门士子,管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指个人就嫁了?那指婚你想办法退了一回无妨,可两回三回的……那能成?”
“再则”,老太太说着,顿了顿,见李氏已经散了怒气,方才松了口气。
说老实话,也就是十年前东京城破,李氏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收敛了脾气。若调转头来,回到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她便是嘴巴皮子说破了,那也拉不住她这儿媳妇。
那真真的是一头蛮牛,房顶的瓦都能给你撅了!
老太太觉得,李氏的那一身狗胆,全生到陈望书一个人身上了!
她想着,又接着说道,“再则,望书虽然同七皇子并无纠葛。但到底是定过婚约的,就你寻摸的那些寻常人家,有几个经得住七皇子同高家折腾的?到时候别说一世安稳,便是想要护个周全,那都无能为力。”
别说什么明明是七皇子的错,陈望书大度的把皇子妃的位置让给了高小娘子。
到时候人家夫妻不睦,火上来了,说踩你,还不是照踩不误?
“我先前也是不乐意的,可望书这孩子,看得透彻,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亦不如她。你这个当娘的,就把心放进肚子里,打铁还需自身硬。望书有本事,便是嫁了朽木,也能做栋梁。”
她说着,又轻轻的拍了拍李氏的手背,以示安抚。
“那婆子确实是我安排的。凡事都是个双刃剑,指婚若是指得不好,是个糟心事。可若是扈国公府去求了太后指婚,对望书却是有益的。”
“日后扯了虎皮做大旗,同扈国公夫人相争,又多了一分底气。便是我这孙女再荒唐,堂堂正正的皇家指婚,想要休妻,想要和离?那对方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氏听到这里,彻底的服气了,颇为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小声说道,“母亲,适才是我说话太冲了,您别望心里去。”
老太太笑了起来,“我就说你要后悔的……放心吧,咱们婆媳这么些年,我还不知道你?性子直,但是没有坏心。若换做我是你,为了儿女亲事,也能豁出去。”
李氏一听,也笑了起来,“我家望书也不知道像了谁,怎么这么聪明呢!”
若是陈望书在此,定是要面红耳赤。
不是,老太太说的那些,她完全没有想过啊!你们吹的那不是我,那是牛啊!
我,陈望书,只是看了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