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个字等
陈望书抿着嘴,被三皇子妃握住的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反握了回去,三皇子妃嗷的一下叫出了声,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太疼了太疼了!陈望书又没有习过武,咋这么大力气!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忙不迭地将手收了回来,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又忍不住抖了抖已经泛红的手,“阿姐知道你心里的难处,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若是想哭,便哭罢!”
陈望书抬起头来,认真的看向了三皇子妃,“我不哭,我为何要哭?我该如何自处?我乃官家亲口点的七皇子正妃,阿姐该问那高沐澄该如何自处才对!”
“淫奔者为妾!那姓高的当作无事发生也好,要进府做小也罢!左右我陈望书,才是七皇子需要用八抬大轿抬进府中的人!”
“高家再怎么狂妄,若进了门,那也得唤我一声姐姐,给我端茶倒水!”
她气势如虹,说得三皇子妃一愣愣的,像是开闸泄水一般,那一鼓作气的气势过去了,声音又虚了下来,“阿姐适才不也是这般告诉我的么?姐夫家中妻妾成群,但妻就是妻,是最受重视的。”
三皇子妃吃了个闷棍,张了张嘴,一时有些语塞。
陈望书心中好笑,老娘就静静的看着你怎么演下去!
把谁当傻子呢?她心中的镜子,比今儿个早晨照的铜镜清楚一万倍!
若说这京城中,谁最希望高沐澄嫁给七皇子,那非眼前之人莫属。
她若是嫁去七皇子府,那陈氏家族便是一门二皇妃,不管扶持谁上位,那都是后族!
虽然祖父陈北已经不在了,大陈的百姓也不大记得他了,可他铮铮铁骨,在族中的威望尚在。这陈家就一个,势力此消彼长,陈望书上位,就是削弱三皇子府。
再从高家说起。
高家有三皇子同八皇子,三皇子年长,又贤名在外,如今势头正劲,高家自然是一力扶持!
可高家若不是生了备胎的心思,又何必非要押着高沐澄嫁给八皇子呢?
八皇子的生母小高氏在宫中隆宠多年,他年纪虽轻,但亦已经崭露头角,颇得官家喜爱。八皇子娶了高沐澄,同高家那是亲上加亲,到时候局势如何,还难说呢!
三皇子妃若是真心为她考虑,那才叫青天白日的见鬼了!
“望书,你平日里没有同高家打交道,不晓得她们的可怕。若是我陈家鼎盛之时,兴许同他们有一争之力。可十年之前……我陈家元气大伤。”
三皇子说着,拍了拍胸脯,“阿姐同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高沐澄打小儿就喜欢七皇子,先前她便有这等心思,但叫阿姐给劝住了。”
“七皇子是我妹夫,我怎么可能让人……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不知道怎地,竟是又起了心,还成了。今日你也瞧见,高夫人一口一个御前讨公道。”
“高家势大,高相公的嫡孙女,怎么可能给人做妾?阿姐就是担心,伯娘将这事儿闹到御前去,惹恼了官家。官家到时候来个顺水推舟,让那高沐澄做妻,你做妾,那可如何是好?”
“阿姐是想,高沐橙一心要嫁,闹也好,不闹也罢,均无转圜余地,不如阿妹让上一步,反倒得了好处。”
陈望书啪的一声拍在了小榻上,站了起身,吓得那猫儿喵了几声,从她怀中跳下来,蹿了出去。
“阿姐,慢走不送!我们陈家女儿,绝对没有做妾的道理!便是到了官家跟前,你我也是有理之人!阿姐婆家姓高,自然是惧怕!可我姓陈的,却是不怕的!”
她说着,又一把搂住了三皇子妃,“是我一时激动,阿姐莫怪。阿姐不是说了么?只要这事儿不传出去,我家不闹腾,那官家怎么着也没有理由,贬我做妾的,对吗?”
“阿姐是我们陈家最聪明的人,谁人不说三皇子妃聪明伶俐,阿姐的话,我牢记于心,一定半个字都不会说,全当不知道。只是做妾这种死,我陈望书宁愿去死,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三皇子妃有些发懵,她被陈望书绕得有些发懵。
陈望书看了木槿一眼,木槿果断的伸出了手,指了指门口,“三皇子妃,请。今日家中有喜事,三皇子妃可要去前院喝盏喜茶?”
三皇子妃回过神来,笑了笑,“哪里哪里,我怎地好喧宾夺主,便先走一步了。阿妹若是有什么需要阿姐帮忙的,切莫客气。”
陈望书点了点头,两腮红彤彤的,显然怒气未消。
待那三皇子妃浩浩荡荡的领着人走了。
陈望书方才笑出了声,朗声道,“祖母早来了,怎地也不出来,让我那好姐姐拜见拜见。”
说话间,老太太便拄着拐杖,从门口走了进来。
陈望书赶忙迎了上去,扶着她到小桌边坐了下来,又亲斟了茶,叫木槿去端了果子点心来。
“你阿娘要闹,叫我拦住了。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了,你说如何是好?”老太太说着,神色锐利起来。
陈望书舔着脸笑了笑,“祖母可瞧见了,适才三皇子妃,那是在激我呢!她这个人,倒是贪心。来给高家做说客,给了我两条绝路。”
“我若是个性子烈的,被她左一个妾室,又一个高家厉害激怒,将这事闹到御前去。结局就如她所言,高沐澄必嫁七皇子,官家大怒,我得做妾。”
“我若是个性子软的,听了她的话,自请做妾,丢了文人气节。且不说族中人如何看我,祖母头一个便要同我断亲,将我扫地出门。”
老太太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我陈家没有做妾的女儿。”
“我为什么要急?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急呢!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字,那便是等!”
陈望书说着,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一等高家坐不住,在世人面前摆好风向,说我必须让位给高沐澄。”
“二等三皇子府坐不住,见我们没动静,高家又遮遮掩掩,心急的传扬这桩丑事摆到明面上来,逼得圣上改自己的圣旨。”
“三等……”
陈望书说着,笑吟吟地看向了老太太,“三等叔母将高相公以权压人,官家不顾功臣颜面,逼其后代做妾这事儿传扬军中……”
“这势造好了,将官家架到火盆子烤,进退不得了……便是我家救苦救难的祖母,进宫的时候了。”
第十七章 太可怜了
老太太笑了笑,伸出了手招了招,先前吓走的猫儿,不知何时又走了进来,一跃跳到了她的腿上,接着睡了起来。
“于我陈家,有何好处?平白无故的,少了一个皇子妃,岂不是很亏?”
陈望书听着,收了玩笑之色,“我陈家流传数百年,靠的家中子弟勤学苦读,匡扶正道。而不是让女儿去以色侍人,靠着裙带关系的家族,能走得多长远?”
“祖母若真觉得这皇子妃有多重要,也不会纵容望书胡来,更不会说陈家女子绝不做妾。”
她说着,见老太太饶有兴致,知晓说在了点子上,便继续胡诌了起来。
“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官家至今未立太子,诸位皇子个个虎视眈眈,是长是嫡,是贵是贤?七皇子虽然是个平平无奇的跟班,但他依附于三皇子,已经身在风暴中心。”
“当年陈家众人来到江南,乃是祖母一一己之力,将陈家的长房二房隔了开来。待那边出了皇妃,两府更是除了年节,鲜少往来。”
“祖母要不就是不看好三皇子,要不就是提着筹码,不想下注!”
老太太笑了出声,“你高看了我,我去想去,是那二房的那个老婆子,看着如今高我一头,总是嘲笑我,谁愿意吃人脸色?”
陈望书一梗,我这不是有求于您,在暗戳戳的拍您马屁么?给您树立了多么光辉伟岸的形象!阴阳大师说话,向来都是正气凌然,时刻准备英勇就义一般的!
这种拔了皮,露出的内胆子,您不说我也知晓不是!
老太太见陈望书不接话,又问道,“咱们这种世家,不是想来都中立不站队,只做忠君之臣么?”
陈望书咯咯的笑了起来,“祖母您在逗我呢!这天底下哪里有真正的中立之人?两头不讨好么?您不表态,有二房在,咱们可不就是三皇子党?”
“官家把我许给七皇子,未必不是想着,三皇子权势滔天,有高家同陈家鼎立相助,不想他们借着七皇子选妃,再拉一助力,是以方才择了我……为平衡离间之道。”
“如今未到落子之时,望书干净的退出了,于陈家长房便是功劳;再则,祖母且等着看,阿爹终于要从数年未挪窝的礼部,挪出来了。”
老太太轻轻的摸了摸猫儿,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你祖父,年轻之时,也是像你这般,敏捷思辩。又惯是会装,我阿娘那会儿说他,乃是绣花枕头金刚心。”
“也不知,你是天性如此,你祖父方才独将你养在膝下;还是因为他养了你,你才肖了他。”
她说着,又好奇的问道,“你如何知晓,我嘱托了你三叔母?”
陈望书给老太太的空杯子添了茶水,“阿恬的亲事,本不这么急,祖母却特意撞了春日宴的日子,为的便是要我母亲脱不了身,着三叔母去。”
“三叔母眼见了全程,在屋子里一言不发,出门了方才愤慨。说明这愤慨乃是七分真三分假,早便想好了,要做戏给人看的。”
陈望书说着,又狗腿子的老太太捏了捏肩膀,“当然了,最主要的是,我都能想着,要借着三叔母娘家的嘴,把这事儿在军中宣扬一番……祖母您高瞻远瞩的,怎么可能想不着呢!”
“定是早早的啊,都给我安排妥当了。”
老太太听到这里,方才哈哈的笑出了声。
“你这猴子,话都叫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祖母啊,就啥也不折腾了,听你的,等着,待时机到了,你说让我进宫,我便进宫。”
陈望书捏得更带劲了,“祖母英明神武,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老太太笑得更厉害了,“夸你两句,你便飘了,都在胡诌什么?也就是你阿爹同兄长如今不在家中,才叫你这般胡来。”
陈望书附和着点了点头。
说起来,自打她穿越过来之后,还未曾见过父亲陈清谏以及长兄陈长宴。
陈清谏年节之后,便被使着去整修太庙了,虽然不用他搬砖,但作为礼部之人,那些个繁文缛节,都是需要他全程盯着,免得犯了忌讳。
大陈皇室仓促南下,丢了不少藏书,这些年一直遣人四处搜寻。
陈长宴高中之后,便被派去修书,前几日刚得知荆州出了一部遗失的先贤典籍,这不快马加鞭的就去了,至今都没有回来。
老太太了了心事,知晓陈望书有章程,也不心慌了,将那猫儿往她怀中一塞,站起了身,“你母亲便交给我了,我虽然能拦着她不胡闹,但也管不住她伤心忧思,待这事儿了了,你可要好好的同她赔罪。”
陈望书眨了眨眼睛,“祖母,双陆可是玩腻歪了?投壶可是没了兴致?没有关系,我现在便有一物,能让祖母同我阿娘解忧!”
……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
陈望书的小楼里热闹了起来。
老太太,李氏还有钱氏,围了一个团圈儿,“八筒……”
“和了!”陈望书乐呵呵的将美石雕刻的牌推倒在桌上。
“我可是你娘!兔崽子!连你阿娘的钱都赢!你没有心!阿娘生你,还不如生个一筒!”
陈望书抱住了脑袋,对着老太太眨了眨眼睛。
李氏一瞧,又嚷嚷了起来,“不行不行,母亲你同望书在打什么暗号!”
……
这厢陈家长房其乐融融,吃喝玩乐恨不得大战三日三夜。
那厢全程怜悯的目光,都齐聚了过来。
一日目睹未婚夫出墙两次,恶霸女衙内逼迫弱男子贬妻为妾……这还不惨?简直是惨绝人寰啊!
看看那一家子,连门都不出了,怕不是在家中日日哀嚎,夜夜啼哭!却无计所施啊!
在皇城根儿的一角,高相公府里,正门突然打开来,一辆马车连夜朝着宫中行去!
城南的民居里,两袖清风的御史,提着笔许久未动,就在那墨汁即将滴到纸上的时候,突然之间,落笔如飞,满满地写了一大堆纸。
陈望书伸了个懒腰,捶了捶自己的胳膊腿儿,夜已经深了,若不是老太太实在是扛不住了,她们今儿个还散不了场!
她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漫天星辰,看上去格外的亲切。
即便时空不同,人亦不同,可这天空,却还是同她还是宋清之时,一模一样的。
她做宋清的时候,可比做陈望书,还要艰难得多。
第十八章 影后宋清
她年幼的时候,是住在城中的一处筒子楼里。房子年代久远,墙皮斑驳得像是神话剧里妖魔的脸,随时都会一块块的剥落,然后化成烟。
醒目的红色拆字画在门脸上,夜里回来,乍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树,遮天蔽日的长,仰起头来,只有斑驳的月光同树影。
那会儿,宋清就很爱看星星了。
她家住在顶楼,推开窗子,树冠恰好给她留了碗口大的洞,顺着那洞看过去,可以看到星辰。
夏日里热得很,不少人家都开了窗子,楼下的大叔,总会扯起嗓子笑起来,“喏,你个娃子,怕不是傻的,脖子都仰掉了,不也是看些树叶子。学人家看星星,看月亮的,那也得看得着啊!”
宋清惯常不理会他。
她生得十分好看,往东南西北不管哪个方向走个几十里地,都寻不出一个比她更好看的人。因为这个,一举一动都是谈资,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视若无睹。
那日夜里,她依旧是在看星星。
楼下的大叔,砰砰砰的敲了门,“你这个娃子,还在看什么哟!你阿爸上夜班出事了,人都没了。你阿妈也寻不着,你快些同我去罢……”
那一年,她马上就要上初三了。
阿爸没了之后,母亲果断的抛下了她,另嫁她人去了。
宋清后来常想,若是她母亲懂得拆字是几个意思,兴许就不会走了。
就像楼下的大叔,若是站得有她高,就知道她是真的能够看到星星了。
……
她误打误撞的进了演艺圈,也是在一个看星星的晚上。
家中寡亲,母亲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一个人拿了阿爷留下的老宅子,还有那筒子楼的拆迁款和补偿的房子,赶走了觊觎的虎豹财狼们。
买了一个带着露台的大宅,躺在阳台上便能观星。
“你想当明星吗?”住在隔壁的人问道,那是一个小胖子,丑得让人没眼看,“可以赚很多钱。”
宋清毫无兴趣的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大约穷得只剩钱了。”
“赵尧你认识吗?长得好不好看?你当了明星,便能跟赵尧一块儿拍戏了。”
宋清又摇了摇头,“照妖?我没有学过道术,不会也不认识。”
那人像是急了似的,蹬蹬蹬的跑回了自己屋子,过了一会儿,又拿出了一张等人高的海报来,“你看看,你看看呀!”
宋清被他烦得不得了,扭头一看,愣了半晌。
“我当。”
天上的星星碰不着,地上的美人摘得到。
……
陈望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本来是想对月惆怅,也为愁赋诗一首,顺便缅怀一下上辈子的悲惨人生。
可思来想去,不知道是苦难已经褪色,让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还是拆迁暴富实在是太过醒目的幸福,她竟然想不出什么值得上心的愁苦来。
唯独令人难过的是,等她当上影后,能够同赵尧演对手戏的时候,赵尧只能演她爹了。
这么一想,诗已经涌到了嘴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诗还没有念完,在屋子里拾掇的木槿已经走了过来,“姑娘怎么说起前人之诗了。这诗寻常得很,远不如咱们老太爷写的。”
她说着,顿了顿,愤慨的说道,“再说了,那人,不如老死了才好。那我家姑娘自在又逍遥。”
陈望书一听,噗呲一下笑了出声,猛的拍了拍木槿,“姑娘我作诗不如你,可不,死了才好!”
她说着,转身离开了窗子,打了个呵欠,朝着床榻行去。
木槿挠了挠头,看了白瓷一眼,张口无声的问道,“姑娘笑什么?”
白瓷勾了勾嘴角,“夜深了,姑娘要睡了。今儿个赢了好些钱,不笑还哭不成。你去歇着吧,今儿个我给姑娘上夜。”
待她说完进去,陈望书已经躺床榻上睡着了。
高高的瓷枕被她踹到了脚边,却是抓了一个软枕垫着,被子散落在一旁。
白瓷皱了皱眉头,给她盖好了,又挑暗了灯芯。
……
就这么到了第三日,陈望书打麻将已经是输多赢少。
“你这孩子,也忒小气了些。有这么个好东西,也舍不得用些好料做。就这破石头儿,打了几日,都要裂了。”
李氏说着,叫人换上了她新叫人造的木牌。陈望书拿在手里颠了颠,也不知晓她用的是什么木,分量正好。匠人格外用心,打磨得十分的光滑,一点毛刺儿都瞧不见。
陈望书对着李氏拱了拱手,“我就是从古书里翻出的新奇玩意儿,试探着叫石匠凿的,就那个,还凿了整整一日呢。阿娘这个好,以后可当传家宝。”
她说着,将那木牌放了回去,对着老太太行了个大礼,“祖母,是时候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难得进宫一回,望书随我一道儿去罢。也好让你看看,你这扔掉的,是怎样的泼天富贵,省得日后后悔。”
陈望书一愣,内心雀跃起来。
她虽然演过不少宠妃皇后之类的角色,可这进“真正的皇宫”可是头一遭儿。
“多谢祖母。泼天富贵,孙女自己个就能挣,哪里会后悔。”
祖孙二人回了院子,老太太按品大妆,陈望书并无品阶,只择了庄重的新衣衫,沐浴焚香,又让李氏细细的查看了,并无什么违制不妥当之处,方才随着老太太上了马车,朝着那宫中行去。
春日里的临安城越发的热了起来,街头巷尾依旧热闹非凡,隐隐约约的,还能够听到有人在议论着七皇子的事。
陈望书耳朵竖得直直的,恨不得冲下车去,亲耳听听那些人是怎么添油加醋,将这事儿写成都市传说的。虽然她早就听木槿说了许多遍了。
昨日说道,高沐澄早就给七皇子生了个儿子,叫幺儿。那么到了今日,那幺儿该偷偷的给七皇子添了个孙子吧……
马车行了好些时候,方才进了陈宫。
就那进门的功夫,所有的嘈杂声好似一下子被拦在了门外,让人精神一凛,忍不住肃穆起来。
陈望书深吸了一口气,一旁坐在的老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可是虚了,怕了?”
陈望书摇了摇头,“孙儿无错,何惧之有?”
第十九章 为君分忧
临安城的大内,乃是前朝后寝的格局。
陈人尚简朴之美,粗鄙些看便是,乍一眼看上去灰不拉几一个穷字,仔细一抠巴,处处都是钱;用文人的话叫做低调的奢华。
官家有些烦闷的坐在选德殿里,高相公适才从这里离去,桌面上的茶盏还有着余温。
他一手提着朱笔,看着面前的折子,迟迟的没有落下去。
“高公明德,沐澄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是个乖巧的,可哪曾想遇到这样的事?官家,如今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的,你若是再不下旨,堵住悠悠之口,那沐澄哪里还有活路?”
“本是邺儿荒唐……”
“逆子确实荒唐,生出来之时,便应该将他掼死,省得丢人现眼的。”官家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打断了高贵妃的话。
朱笔一抖,一大堆墨落在了雪白的纸面上。
那一大堆的奏章被他这么一震,哗啦啦的掉落了下来,官家顺眼一瞟,齐唰唰得都是陈公二字。
他想着,顿时烦躁起来,“你且先回去罢,这事儿,朕自有决断。”
高贵妃见他面色不好,哪里还敢往枪口上撞,扭捏着帕子,离开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官家哼了一声,一旁的大监立马躬着身子,将落下的奏章全都捡了起来,放回了远处,又小心的收了笔。
做完这些,方才试探着说道,“官家,陈学士夫人以及七皇子妃……以及陈二姑娘,已经在偏殿等候多时了。”
他说完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官家。
官家又看了一眼那叠厚厚的奏折,面无表情的说道,“宣罢。”
……
陈望书站了起身,这陈宫的里的山楂糕儿,实在是美味,她忍不住吃了几块,如今倒是饥肠辘辘的,恨不得回去吃上一桌全珍筵了。
甫一进选德殿,一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沉水香便迎面扑来。屋子四面都是书,黑压压的令人窒息。
陈望书偷偷的瞥了一眼,很好,那上头的书崭新的,同她当年的对家,为了装成文化人,买了一墙的书壳子显摆,没有啥区别。
官家头发花白,眼睛狭长而锐利,嘴唇厚厚的,像是被后宫的嫔妃们轮流亲肿了一般。面颊削瘦,亦没有像那些寻常男子一般,一上了年纪就秃头凸肚,红光满面。
年轻时大约也是个颇为俊俏的小白脸儿,是个瞧着忠厚,内里藏奸,心机深沉之人。
陈望书拿着自己连半吊子都没有的相人功夫,在心中做出了决断。
“官家安康。”老太太对着官家行了礼,陈望书随着她做了样子。
“夫人不必拘礼。陈公高义,这些年来,朕时常感怀,只想着待王师北定中原,当替陈公修碑立庙。”
老太太激动的又行了礼,眼中泛泪,“这是他为人臣,该做的事。”
官家迟了片刻,又看了一眼那桌面上的奏折,终于开了口,“这几日的事情,老夫人想必也是知晓了。高爱卿他儿孙满堂,却唯独只有一个孙女,那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这事难以启齿,但是……”
老太太摇了摇头,对着官家行了第三次礼。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又拉起陈望书的手,安抚的拍了拍。
“官家,今日老身自请进宫,便是斗胆来说这事儿的。先夫训言犹在眼前,臣者,为君分忧解惑者也。他已经领着我那两个儿子,做了儿郎该做之事。”
“今日老身前来,便是做一个大陈子民该做的事。”
官家一愣,嘴巴微张,看着老太太的眼神微变,又扫了扫陈望书,见她只恭敬的躬着身子,甚至让人瞧不见脸,心中不由得叹息几分。
当初他之所以替七皇子选中了陈望书,其中有一条,便是想着陈家延绵数百年,不说旁的功绩,陈家长房的女儿,的确是恭敬有礼,撑得起门户。
今日一见,沐澄虽然可人,但论稳重当事,比这陈望书那是差了十条街。
陈老太太也是个识情懂趣的,他若是直接说要贬陈望书做妾,那些御史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说出去了也不好听,若是陈家愿意主动退让,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若是她们如传言中一般,寸土不让,那就休怪他……
“老夫人尽管道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高小娘子性情活泼,知书达意,同七皇子乃是天赐良缘。”
陈望书微微的点了点头,没有错,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官家松了口气,“老夫人……”
不等他夸赞,老夫人又接着说道,“可官家金口玉言在先,选了我陈家姑娘为七皇子正妃,朝令夕改,难免让人诟病。”
她在那个正字上,加重了语气。
官家的眼神陡然锐利了起来,声音都变得尖锐了几分,“你!”
老夫人见他气着了,方才恭敬的说道,“官家,老身此番进宫,是来尽本分,给官家解忧排难的。太史局前几日给七皇子同我这孙儿合八字,竟然发现是刑克。”
官家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起来。
过了一会儿,方才又说道,“未免太过明显。”
老太太说着,站了起身,又说道,“官家年前使太史局寻一八字旺的女郎,沐浴焚香,替太后抄经七七四十九日祈福。我这孙女不才,旁的本事没有,倒是写得一笔好字。”
官家一愣,突然开怀笑了出声。
“老夫人实乃女中诸葛!”官家说着,声音都轻快了许多,他一笑起来,满是褶子,看上去倒是冲淡了几分眼睛带来的压迫感,显得亲切起来。
老太太却是没有笑,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又轻轻的拍了拍陈望书的手背,第四次对着官家行了礼,“为官家分忧,乃是做人臣的本分。”
官家看了一眼陈望书,见她轻轻的抬起头来,她的鼻头红红的,眼睛里带着润泽的光,小嘴抿得紧紧的,见到他看过来,又快速的垂下了头去,一滴眼泪,轻轻地滴在了木地板上。
官家心中一揪,轻咳了几声,到底说道,“老夫人高义,巾帼不让须眉。”
第二十章 老姜最辣
陈望书低垂着头,忍不住在心中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儿。
这宫中的确是富贵滔天,可若主人不是她,仰人鼻息的富贵,她可消受不起。
官家解了烦忧,出手都大方了些,赏了陈望书一对玉如意并一卷经书,便遣了宫人送他们祖孙二人出了选德殿。
陈宫之中,静悄悄地,隐约间只有几只鸟鸣声。
“陈二姑娘仔细着前路,常有石子儿,容易硌着脚。走得慢些,便能避过。”那引路的宫人,回头看了一眼陈望书翻飞的裙角,低声轻语道。
那语气中,带着一股子悲天悯人的情怀。
被同情的了陈望书,此刻却是欢欣鼓舞,成了成了!
过不得两日,她便可以踹飞渣男,开始设计迎娶颜美人了,到时候他们夫妻蛇鼠一窝……呸呸,同心协力,杀得大陈改天换日,届时姜邺辰得乖乖的跪下来叫爹!
到时候她顺利抽身,还白嫖了美人……简直就是俏书生遇小倩,风流无边啊!
“多谢提醒。”陈望书心中已经飘飘然,面上却是镇定自若,稳若老狗,让人丝毫看不出端倪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出宫的路,竟比来时要短了好些。
临到宫门口,陈望书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并没有什么一望无际的巍峨,也看不到什么紫气东升的帝王景象,也不过是寻常的墙瓦罢了。
甚至因为春季多雨,有不少墙根出,都生了青苔,看上去颇为斑驳,不过尔尔。
待上了马车,陈望书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老夫人像在宫中一般,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你想的事成了,若是想哭,便哭出来罢。我看你在官家面前,委屈得像是只猫儿似的。”
陈望书摇了摇头,咧开嘴一笑,“祖母,我哪里想哭,我此刻只想仰天长笑,又怕惊着祖母您了。”
老夫人无奈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想笑便笑罢。不过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偏生你就像个大人一般懂事了。我陈家的闺女,个个都是宝,有几人同你一般,受了这等委屈。”
她说着,话音一转,“你可有什么要问的?”
陈望书正了正色,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原先想的,只要让太史局说我同七皇子八字不合,官家有了台阶下,这事儿便了了。可没有想到,官家他嫌弃这梯子是破木头做的,非要用玉石作梯。”
老夫人听着,笑了出声,用手捻了一旁女婢递过来的点心,又拿了一块递给了陈望书,“你这个促狭鬼,哪里有这般妄议尊长的。早听你肚子咕咕叫了,先用点心垫垫罢。”
陈望书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就吃,她叫那山楂糕吃得闹心得很。
“祖母为何要说起太后之事?”
老夫人也不意外,“你年纪小,又常在闺中,不知道一些陈年旧事。我大陈儿女何止千千万,想要寻一个八字旺太后的,又有何难,何至于这么久都没有找到?”
“其实啊,寻八字旺的是假,替太后再寻一个女儿方才是真。”
陈望书惊讶地张圆了嘴。
老夫人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若没有这个,按照你说的那般,也能退亲。但我清白无辜的孙女儿,没有任何过错,凭什么要担上一个被退婚的名头?”
“你想的也没有错,官家因为愧疚,可能会给我们陈家补偿,将你父亲从礼部挪出来,给个实差。可是望书……”
老夫人说着,神情严肃起来,“你要牢记了,空虚的允诺没有任何作用,拿到手的实惠方才是真的。知晓你有退婚的念头,祖母便想到了这一步。”
“太后共生了一子一女,儿子便是当今圣上,隔了多年之后,又得一老来女,是那宝珠公主,可还未长成,便早夭了。太后年纪越大,便越发的惦记公主,这些年来,郁郁寡欢。”
“官家孝顺,有意替太后寻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贵女,一来承欢太后膝下,二来宫中有大师算过了,若是这替身人替宝珠公主抄写经书,能助她早登极乐,投个金胎。”
陈望书不解前情,方才不明,听到这里,那是豁然开朗。
她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个,“祖母的意思是,我同那宝珠公主,乃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可之前不说,岂不是有欺君之嫌?”
老太太摇了摇头,“城中勋贵成群,家家皆有十女八女,未必只有你一人符合。”
她说着,冷笑着勾了勾嘴角,“太后的女儿,即便不是亲生的,只要认下了,那便是皇妹,其中干系,又岂是一时半会儿掰扯得清的。那名碟早在官家桌案上放着了,迟迟不决的乃是他,我们何来欺君?”
陈望书恍然大悟,拍起掌来,对老太太的敬佩之情,宛若涛涛江水。
“这会儿功夫,不管如何做,官家都难免显得对功臣后代凉薄。可若是出于对太后的孝道,让我做了这个旺八字,那所有的一切便显得顺理成章了。这哪里是玉台阶?这简直是大师开过光的正义凌然大道啊!”
她说着,伸出了大拇指,“祖母一举多得。一来替我体面的退了亲事;二来我得了太后做靠山;三来我八字旺太后,七皇子却同我刑克……可见是个没天命的……祖母连那渣男辱我之仇,都一道儿报了。”
陈望书心中感叹,她当真是对书中人太过刻板成见,轻视他们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十分受用,明明乐开了花,嘴上却说,“你小小年纪,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不错了。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陈望书认真的点了点头,突然之间一拍脑门。
“祖母,那太后的女儿,乃是官家的妹妹,官家的妹妹,七皇子得管他叫做什么?”
她说着,跃跃欲试起来,自己答道,“姑姑!”
既然叫爸爸还早了去了,那先听那姜邺辰唤上一句姑母,收收利息,也是极好的!
她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等到那日,看姜邺辰复杂至极的表情了!
第二十一章 约与被约
陈望书这一等,便又是三日。
宫中传来消息,直说太后梦魇了,便一病不起,请了太医。官家以孝闻名,当时就急红了眼,衣不解带的伺候着,可半点起色也无。
太医说此乃心病,太后对宝珠公主思念成疾。翌日一早早朝,大孝子官家便像阎王催命似的,朕要寻的那个命旺得很,要替太后抄经祈福之人呢?
那太史局的胖官员,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怕不是抖掉了一斤肥肉,方才吞吞吐吐的说了个明白。
他历经千辛万苦,就差没有寻个媒婆一家一家的去求亲合八字了,整了一圈儿,找来找去,终于找着了一个人,那是不多不少,正正合适的!
正是那陈家的二姑娘,官家给小老七寻的儿媳妇陈望书。
官家有了这引子,先是痛哭流涕的演了一番孝子听闻母亲得救之后的喜中带泪,又呜呼哀哉的感怀了一下陈望书她祖父的泪中带愧。
最终摇头晃脑的下了台阶,为了孝道,自扇耳光都没有问题啊,更何况是出尔反尔呢!又有那高相公早得了信,使了几个老臣在那边一唱一和的。
待早朝结束,陈望书刚刚用完朝食,在院子里教训她那只不听话的小猫踩云的时候,宫中圣旨飞奔而来。
“踩云啊踩云!你可知晓,你为什么叫踩云?那是因为你四个脚脚都是白色的!白色的懂吗?干干净净的时候,白色最好看了。可若是不慎踩了泥,那就最显邋遢了。”
“你说说你,明明是个美猫,做甚要喜欢隔壁院子里的那只渣猫黑炭呢?这下好了,也不知晓揣了几个,生出来的孩子,成了踩墨踩炭是小,成了黑头可如何是好!”
花猫踩云不耐烦的喵了一声,团成了一个团儿,睡在了陈望书的脚背上。
“二姑娘,宫中来人了,老太太唤你去前头接旨。”
来唤人的嬷嬷,看着陈望书的眼神颇为古怪。
这春日里猫儿繁育乃是常事,可她怎么从二姑娘的话中,听出了指桑骂槐呢!
陈望书半点不惊讶,戳了戳踩云,那猫儿又叫了一声,自寻往常晒太阳地方趴着去了,“待我换身衣衫便来,粘了一身猫毛儿。”
来人正是陈望书在选德殿见过的,官家身边的那位太监。
一见到陈望书,他便呵呵的笑了起来,像是一朵不知道该开还是不该开的波斯菊。
陈望书心中腹议,想来这年头,呵呵还只是笑而已。
“陈家二女望书,温顺恭俭,富贵天生,有其先祖父之风……今封为和德县主。”
县主?陈望书听着,大喜过望,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只当自己个做了个便宜姑母,没有想到,竟然还捞了个封号!
“这……”陈望书犹豫了片刻,看了看老太太,又咬了咬嘴唇,又喜又悲。
那太监瞧着唏嘘,声音都轻柔了几分,“县主快快接旨谢恩罢。七皇子那边,便要作罢了……虽然旨意没有名言,还请县主从明日起,斋戒沐浴七七四十九日,在家中替太后抄经。”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册子来,连带那圣旨一道儿,递给了陈望书。
陈望书恍惚了好几下,方才接过了那圣旨,“陈二多谢官家隆恩。”
一旁的李氏瞧着,松了口气,悄悄的拿了个荷包,塞到了太监手中,“曹公公辛苦了。”
那曹公公脸上的菊花一瞬间绽放开来。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县主也别光是抄经,多去太后身边走动走动,便亲了。”
他说着,声音又大了几分,“这是本分。既然县主已经接了旨,那我便回宫中复命了。”
待他一走,李氏便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快快快,望书,咱们来打一圈儿,今日你去了晦气,定是要鸿运当头,一吃三的!不用客气,阿娘今儿个高兴,有的是钱,全都给你!”
屋子里的气氛一瞬间轻快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陈望书又官家的儿媳妇是如何变成了官家的妹妹的,但主母高兴,那便是喜事!
陈望书看着手中的圣旨,亦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之前雄纠纠气昂昂的要退婚,自觉有八九成的功夫能成,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不是?
直到今日这圣旨握在手中,方才觉得尘埃落定。
她陈望书打今儿个,便真同那对渣男贱女划清了界限,一身轻快了!
这比当什么县主,更令她高兴。
“让嫂嫂打便是,阿娘看我如今牌技不如你们了,便日日拉着我打,哪里给钱给我,分明是要将我的私房钱都赢光了去!我那惯用笔不好用了,我去挑几支顺手的去,打明个儿起,可是要抄经了。”
李氏神色一收,担忧的看了陈望书一眼,“那你快去快回,别在外头耽搁久了。”
陈望书心中一暖,她这今日绝对是临安城里的风流人物,李氏是担心她听了外头的闲言碎语……
“阿娘放心,指不定我回来,你们还没有打完一圈呢!”
……
临安城中,有那临街飘旗的茶楼,里头热热闹闹的谈经论道。更有看不出门帘,大隐隐于市的私宅茶舍,乃是贵人们说话的好去处。
姜邺辰穿着一身青衣,静静地盘坐在雅室里。
虽然墙上写着硕大的一个静字,但他的心压根儿就静不下来。
他手中端着茶盏,却是一口也没有喝,几乎隔一会儿,便会朝门口观望一次。
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回,门前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搁着木窗,他都能够看得出廊上那人身材窈窕,乃是一个美人。
人还没有进门,一股子香气便迎面而来。
这种香味,他并没有闻过。只听闻世家人人都擅调香,一人一味。
他以前没有在意过,可今日这香味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往他的鼻子中钻去。
终于,一位少女跨进门来。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的干净而美好。
她看上就像是精心养在池塘里的睡莲,嫩得能够掐出水来,眉多一分嫌淡,唇多一点嫌浓。比起高沐澄同柳缨,眼前的这位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
陈望书笑了笑,没有露出一颗牙齿,“七皇子殿下。”
第二十二章 挑拨离间
姜邺辰张了张嘴,那句姑母含在嘴中像是有千金重一般,到底唤了一声“陈二姑娘”。
他方才意识到,一夜之间已经物是人非。
陈望书微微颔首,虽然有些遗憾没有听到想听的,不过来日方才,她有的是时间等。
今日她可是来给姜邺辰送最后的礼物的。
木槿瞪了姜邺辰一眼,见陈望书要落座,忙将那蒲团挪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扶着她轻轻的坐了下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姜邺辰有些诡异的发现,整个过程,陈望书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明明他是最痛恨框在教条里的人的,可今日他却像是头一回见陈望书一般,觉得她整个人鲜活又新鲜。
陈望书瞧着姜邺成那副呆瓜样子,心中鄙夷的哂笑了几声。
便是一头猪被人偷走了,那也是要心疼几日的,就算主人连那猪是黑是白都搞不清,那也不妨碍他痛心疾首的喊我的猪啊!我的白雪公主!
更何况,陈望书即便没有宋清撩人,那也是一个小美人儿。
“七皇子殿下不必多礼。”她说着,深深的看了姜邺辰一眼,低垂下了头。
她的脖子白皙而优美,低下头的时候,像是以湖面为镜的美丽天鹅。
姜邺辰果然神色微变,轻轻的咳了起来。
陈望书抬起头来,一脸关切,欲言又止,最后怔了怔,什么都没有说。
身后站着的木槿,给陈望书沏了茶水,低声唤了一句,“县主。”
陈望书轻轻蹙眉,接过木槿手中的茶壶,要给姜邺辰添茶水。
姜邺辰有些受宠若惊,手一抖,竟然将杯子端了开来。
屋子里的气氛更加凝固了。
陈望书轻轻的将茶壶搁在了桌面上,终于开了口,“承蒙太后厚爱,望书……七皇子殿下,前程往事到此为止。不过望书有些话,不吐不快。”
“那日在桃花林,我撞见了殿下同柳姑娘。”
姜邺辰猛的抬头,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了,脸涨了个通红,他有些结巴的说道:“我同柳缨打小便认识……”
陈望书摇了摇头,打断了姜邺辰的话。
她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现在这些,已经没有必要对我而言了。我知晓柳缨同殿下两情相悦,无意棒打鸳鸯,是以那日方才退了出去,不做声张,不仅如此,殿下不觉得奇怪么?那日桃林,竟然无外人前来。”
姜邺辰有些晕乎,“是你……”
陈望书认真的点了点头,“殿下可知为何妻妾有别?妻子要顾念家族荣誉,而妾室只讨主君欢心。我想,只要主君开口,任何一个做主母的,都不会阻拦柳姑娘进门的。”
她说着,欲言又止,到底没有深言。
站在她身后的木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错,她家姑娘的确没有阻拦柳姑娘进门,她是直接连七皇子都踹了。
陈望书见姜邺辰若有所思,轻轻的勾了勾嘴角。
啧啧,任姜邺辰是什么气运之子,日后成就帝王大业,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尚在微末的臭小子罢了!无人看管的田地,她想怎么种便怎么种!
陈望书想着,自觉舒畅起来,做反派好啊,做反派肆意妄为,就是畅快。
她当日去了桃林,又让身边的小厮拦路,有心人查,未必查不到。而且柳缨当时还瞧见她了,谁知道他日要被扭曲成什么样子。
不如半真半假的说了,早将漏洞堵死。
再则,她今日越贤惠大度,他日高沐澄越为难柳缨,姜邺辰便越会后悔。
柳缨越说自己放下身段,使尽手段为了追爱,他便越觉得那是谎言。
毕竟当时他的妻子,陈望书是愿意让柳缨进府的,那她的牺牲算什么?
陈望书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生的坏胚子,挖坑高手。
嘴巴贤惠怕什么,可着劲儿吹啊!反正是慷他人之慨!她又不嫁“大侄儿”了!
“正因为那日瞧见了……是以当日在扈国公府,国公夫人唤我前去,我还当是殿下同柳姑娘……”,陈望书说着,红了脸,轻叹了口气。
然后从袖袋里取出了一条红色的帕子,推到了七皇子跟前,“这条帕子,我是我在那闻香阁的廊下捡到的。我当时以为是柳姑娘的,是以没有拿出来。”
“可后来回家仔细想了殿下的话,想着兴许这帕子不一定是柳姑娘的,兴许是那个用香迷晕殿下的人落下的,也不一定。”
“思前想去,方才约了殿下前来。这东西已经交给殿下了,望书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至于是否对殿下有帮助,我也不知晓。”
姜邺辰顿时激动了起来,伸手想要抓住陈望书的手,陈望书像是预料到了一般,在他伸过来之前,便把手快速的缩了回去。
“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是被人迷晕的,我根本就没有同高沐澄……”
陈望书轻轻地点了点头,露出一点点白牙,“我相信又有何用?”
她说着,站起身来,桌上的茶水还满当当的,她一点都没有喝。
“今日之事已了。来日再见,同殿下便再是姑侄了。”
姜邺辰深深的看了陈望书一眼,却见她说完,一转身便大步的离开了,雅室的门拉开,风吹得她的裙角飞扬起来。
陈望书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突然回过头来,笑了笑,“殿下珍重。”
说完,便走得不见人影了。
雅室里空荡荡的,只留下了一屋子的香气。
……
待出了那茶舍,上了马车,陈望书揉了揉自己的腰,往后一仰,舒坦的扭了扭身子,抱怨了起来,“渴死我了!”
木槿赶忙倒了水来,神色古怪的嘀咕道,“倒是头一回见到从茶楼出来还喊渴的,那上好的龙井,都给您倒在茶碗里了。”
陈望书摇了摇头,故作神秘的说道,“你不懂。在男子眼中,仙女那都是不用吃饭喝水,甚至不如厕的。”
木槿张大了嘴,“那不是仙女,那是庙里的泥菩萨!姑娘,之前那个帕子不是红苔的么?你怎么不直接告诉七皇子殿下?咱们不用留着,找红苔那个贱人算账?”
“我若是说太多了,七皇子殿下难免怀疑我故意挑拨离间。可我不说,他自己个查出来了,那便有意思了。谁都不是蠢人,那红苔是为谁而去的?”
“待他查出来了,自然会收拾贱人了,哪里用得着脏了我的手,影响我贤惠的名声。”
木槿无言以对,说得好似你没有挑拨离间一样……
第二十三章 声音太苏
陈望书嘚瑟的将马车帘子掀开了一个角,外头艳阳高照,街市里满是吆喝声,路边的桃李杏花如今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嫩绿的叶子爬满了树,竟比之前更有春意。
暖暖的风迎面吹来,像是能够将所有的阴霾全部吹散一般。
陈望书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她突然想起了上辈子为了看赵尧的脸,不是,为了苦心研习演技之时,刷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古装剧,里面有一首《春风意》的插曲,格外的动人。
她想着,哼了出声。
“姑娘嗯的这是哪里的调儿,奴从未听过,可真好听。”
陈望书却是没有回答,她觉得若是她的眼珠子是磁石,此刻怕不是早就飞出去,粘到街边那人身上去了。
在那街边的茶楼门口,颜玦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衫,风吹得他的发带飞舞,看上去恣意又张扬。
他的手中提着一个精巧的蛐蛐笼子,身边还跟着一个上蹿下跳的少年郎。
陈望书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那少年她以前识得,在三皇子妃出嫁的时候,来迎亲的人里见过,正是官家最年幼的儿子八皇子姜涣。
八皇子活像个跳蚤,一蹦一蹦的想要夺颜玦手中的笼子,口中还叫嚷着,“颜玦!这是蛐蛐王是我先瞧上的,你还我!我都给它取好名儿了,叫常胜将军,你倒是好,非要横刀夺爱!”
颜玦一只手提着笼子举过了头顶,另外一只手在八皇子的头顶上比划了两下。
“你!”八皇子气了个倒仰,即便他每日夜里都遣宫人给他用力的拔腿,拔了十年,亦是像了他亲娘,生得不高。
“我什么?”颜玦居高临下的看了姜涣一眼,“这蛐蛐价高者得,你若是腿长些,跑得快点,回去找你阿娘拿银子,兴许还有点指望。”
“但这不是你输了么?愿赌服输!磨磨唧唧个什么劲儿,有本事下次跟小爷一样,一掷千金!”
八皇子哼了一声,收回了手,“我倒是想啊!可高沐澄瞎折腾,把我阿娘气得躺床上了,我一去拿银子,就被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哪里像你,国公夫人待你多好,你花多少银子,她都不骂你!”
他说着,又渴望的看了一眼颜玦手中的笼子。
颜玦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将那笼子塞到了他的怀中,“不就是个破蛐蛐么?还好意思叫常胜将军,我随便去破屋杂草里抓一只,都比这只强!送你了。”
八皇子一瞧,一跳三尺高,抱着那笼子,可着劲儿亲了起来,亲了好一通,费了劲的勾住了颜玦的脖子,“走了,请你去醉风楼喝酒去!叫你最喜欢的小梅香来唱曲儿!”
“怎么回事?怎么车停下了?”木槿的声音,唤回了陈望书的神智。
她快速的放下了马车帘子,心中咯噔了好几声,她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颜衙内同八皇子竟是穿一条裤子的……”
木槿得了车夫的回应,“姑娘莫急,前头有迎亲的,我们在这茶楼门前等上一等,一会儿便过去了。颜衙内同八皇子臭味相投,满城人都知晓。”
“姑娘快莫要提起,我听青红说。有人瞧他们美貌,多看了几眼,回去三月,便有孕了!”
陈望书一梗,无语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万一那颜玦有断袖之癖,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嫁过去,岂不是亏大了!
风更大了一些,吹起了马车的布帘,陈望书伸手想要伸手按住,就看到一个大脸伸了过来,她下意识的一巴掌拍了过去。
马车外的那人嗷了一嗓子,怒道,“陈二,你这个人,真是的!我是瞧着咱们两同病相怜,这不来同你认识一二!你倒是好,吓着我的蛐蛐了!”
陈望书清了清嗓子,八皇子既然来了,那颜玦也过来了。
她贤惠的样子不能丢!
“原来是八皇子,我还当是哪个登徒子,吓了一跳,唐突了。陈二行的端坐得正,亦是没有犯错,有何病,又有何怜?”
“殿下还有心情斗蛐蛐,更是无病无怜了。”
八皇子见她说话温温柔柔的,不自觉的降低了声调,嘀咕道,“年纪轻轻,说话像是老婆子一样。”
陈望书笑了出声,轻快的说道,“论规矩,殿下是该唤我姑母。”
“噗呲!”马车外传来了响亮的笑声。
八皇子恼羞成怒,踹了颜玦一脚,“笑什么笑!”
迎亲的队伍已经过去,路通畅了起来,马车夫一扬鞭子,马车启动了。
陈望书耳根子有些发红,颜玦这人,不光是脸,便是声音都是极品,极品低音炮!
待去书店取了笔,陈望书方才回了府上。
宅院里静悄悄的,三叔母也不练武了,李氏也不看账册了,连老太太都不念佛了。
陈望书站在门前,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罪过,罪过啊!
陈家的百年兴旺,莫不是要断送在麻将上!
“阿妹回来了,快来替替我!”一见陈望书,嫂嫂姚氏便焦急的站了起身!
陈望书一瞧这个架势,便知晓这绝对是三吃一,姚氏输惨了!
“来了来了!”
坐在一旁观牌的陈恬,忧心的看了一眼陈望书,“可是阿姐你不是要抄经?”
陈望书摸了牌,眼眸一动,“明日就抄,明日就抄!”
论抄书她可不急,她擅长书法,以前习字不知道抄了多少回经书了。
太后的经书,莫不是就同凡人的不同了?
白纸黑字写着,拿来充数,又有谁知?
“阿恬莫急,我算了下,明日乃是黄道吉日,适合抄经!今日可不行!嘿!和了!”
她说着,将牌一推,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李氏见她得意忘形,忙在桌子底下踹了她一脚。
陈望书吃痛,“阿娘你踹我做什么?”
“我倒也算了下,今儿个便是黄道吉日,适合罚人!陈望书你瞧瞧是你行,还是我行?”
陈望书循着声音朝着门口看去,一看立马一个哆嗦,结结巴巴的喊道,“阿爹!哥哥!你们咋回来了?”
那门口一脸严肃,跟班主任和纪律委员似的二人,不是她父亲陈清谏同兄长陈长宴,还能是谁?
第二十四章 家有猛虎
陈望书发誓,她腿软又哆嗦,绝对是这具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而不是她怕了!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陈望书记事,陈清谏一直都是忙忙碌碌的,鲜少见得着人影,年幼之时,她当阿爹是位高权重,长大了才发觉,她阿爹做的一直都是闲差。
就是那种随便发个名头,领个俸禄,三五不时点个卯,去衙门里晃荡一圈,看看书册,喝喝茶的空衔儿!
可陈清谏一直把自己个忙成了诸葛孔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封了国师!
哪怕没有出城,陈望书对于他的印象,也是考校功课,考校仪德……
倘若孩子们是一棵小树,那么李氏绝对是纵容他们野蛮生长,而陈清谏则是拿着闪着寒光的大剪刀,咔嚓咔嚓一通修理!
陈清谏哼了一声,横了陈望书一眼,然后恭恭敬敬的同老太太见了礼,“母亲身子可还康健?”
老太太瞧着他,惊喜的站了起身,“好着呢!你同宴儿怎么一道儿回来了,不是说还有月余方才回来么?”
陈清谏一听,神色又威严起来,他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麻将,若非有老娘在此,绝对要大骂一句,玩物丧志,玩物丧志!他再不回来,陈望书都要翻天了!
“家中出了这等大事,儿子一听到消息,便着急赶回来了。长宴这些日子关着门修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竟也不知道归家来看看。”
他说着,看了陈长宴一眼,陈长宴面上不为所动,身子放得更低了些。
陈望书瞧在眼中,有一种奇妙的平衡感!
纪律委员怎么了?看你平日嚣张,还不是私下里被班主任训得跟孙子似的!
“长宴好好的陪你祖母说说话,望书随我来!”
陈望书一哆嗦,求救的看向了李氏,李氏像是没有瞧见似的,把头别一边去了。
陈望书瞪圆了眼睛,母女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自己飞!
求人不如求己,陈望书随着陈清谏进了书房,趁着他转身落座,一低头,再一抬头,眼泪汪汪,闪而不掉,轻声道,“阿爹回来了可真好,女儿可受大委屈了。”
陈清谏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把眼泪收收,先前玩木头可玩得开心得很,瞧你跟赌馆里的赌徒似的,庄家通杀都没有你开心。”
陈望书咳嗽了几声,眼泪唰的收了回去,一本正经的站好了,那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饶是陈清谏,也被她这样子惊到了,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也太胆大妄为了些。官家赐婚之时,阿爹并不在城中,一知晓消息之后,便遣人给你送了信,问你心思。”
“虽然有些突然,但你并不反感七皇子。奈何数月过去,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那可是皇帝,你是觉得自己个像猫一样,有九条命,还是真当我陈家能够富贵延绵,永世繁荣?”
“你可想过,倘若你祖母进不了宫,亦或者官家未见你们,便下了圣旨,让你做了侧室,你可如何是好?”
陈望书听着听着,顿时心中腾起火来,“阿爹处处想着家族荣誉,可曾想过我?赌博也好,谋略也罢,世间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可话一说出口,又自觉不妥来。
陈望书低垂着头,看着脚上的绣花鞋,这双鞋是这两日,她让白瓷给新绣的,上头是蒲公英。白瓷活计很好,像是一阵风吹来,蒲公英便会飞走,随风旅行一般。
小时候,她还是宋清的时候。
爸爸经常领着她去家附近的小河堤边钓鱼,她觉得钓鱼无趣,就逮着蒲公英吹,一个一个的,全都给吹秃了。
她那会儿的脾气,像极了母亲,像是一个活火山,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到星上去。父亲却是温和,便是她说话不中听了,也只是笑着摸着她的头,然后去厨房里,给她做一碗她最喜欢吃的面条,卧了两个蛋。
后来爸爸突然去世,她便只有一个念头,要是当初耐心一些,对他,也像他对她那般温柔就好了。
“阿爹,是我鲁莽了,我认罚。”
陈望书轻轻地说道。
她的话一说完,就感到脑袋上多了一只大手。
“阿爹是想着家族荣光,可你的荣光,也是家族的荣光。你若是不愿,何不同父亲还有你大兄说?”
陈望书一愣,抬起头来,有些恍惚。
但陈清谏还是那个陈清谏,面无表情的,摸着人头,不显亲切,倒像是要拧掉别人的脑袋。
陈望书一个哆嗦,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阿爹是如何在礼部任职的?”
礼部不跟公关的似的,要笑如春风拂面,说话如蜜里搁糖吗?
“礼教从严。而且丧仪亦是礼中之重。”
陈望书恍然大悟,她懂了!他爹就是送人火葬场的,她该夸官家善于用人吗?
陈清谏像是看懂了陈望书脑中所想,哼了一声,“罚你禁足一月,日后行事,莫要鲁莽。退婚之事,便是解决得再圆满,那也于你名声有碍,当低调行事。”
“我陈清谏的女儿,不需要那些无所谓的同情与怜悯。你祖母年纪大了,下回莫要劳烦于他,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寻阿爹同你兄长便是。”
“你这些日子,好好的给我闭门思过。”
陈望书松了一口气,她奉旨抄经,本就不能出门,陈清谏这惩罚,简直是形同虚设。
她这么一想,嘴又开始欠了,“阿爹有何办法,让我不退婚,又用嫁七皇子。”
陈清谏依旧面无表情,“事情已过,多说无益。”
陈望书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不退婚,难不成直接丧偶?
陈清谏说完了,摆了摆手,“你现在便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不许寻你阿娘过去求情。任何人都不得去探望于你。”
“诺。”陈望书轻快的说着,快步的走了出去。
待她的脚步声听不到了,屋子里的陈清谏,方才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将那桌上的毛笔,都拍得震了起来,咕噜噜的滚下了地。
“欺人太甚!”陈清谏从牙缝里吐出了这四个字。
第二十五章 求你放过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陈望书觉得自己个就算是顶着陈清谏刀子一般的眼神,冒着被拧掉头的风险,她也要坚强的抱住他粗壮的大腿,以逃过目前遇到的劫难。
千金难买早知道。
陈望书努力的睁了睁眼皮子,好不让自己个睡过去。
身为一个坚持信奉颜值即正义的人,面对还算一个俊俏小哥的陈长宴,她硬生生的头一回觉得,这句话严重有问题。
不对,应该说,他的脸还架不住他这般作。
“阿妹,不是哥哥说你,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书。你可还记得,你六岁那年牙疼,却十分的想吃糖人,母亲掏出了糖罐子,还没有塞到你嘴里,就被阿爹给夺了去。”
“最后,是谁偷偷给你糖吃的?虽然吃完继续疼了半月有余,但亦可从此事得出,哥哥在关键时刻,是你忠实的依靠。”
陈望书听着,胡乱的点了点头。
她先前已经反驳得快要口吐白沫了,可陈长宴不但没有放弃,反倒是越辩越来劲了。现如今,得了!逃避可耻,但真的十分有用,您说啥是啥吧!
“你不要嫌弃哥哥说话难听,忠言逆耳利于行。哥哥知晓你聪慧,无论大小事情,都自己个能够解决。阿娘虽然出身高门大户,但在出嫁之前,都是随着外祖同舅父,四处云游,才养成了那般性子。”
“当年祖母同阿爹不知道,娶了阿娘做宗妇。这些年哥哥也知晓,多亏有你在阿娘身边帮扶。可是这世道对女子艰难,早就不是当年出女帝女侯女将军的时候了……话说当年……”
陈望书听得一个激灵,立马打断了他,严肃的说道,“这世道对女子艰难……”
她若不说,陈长宴定是要从头,打春秋战国说起……
“这世道对女子艰难,踏错半步,便毁了一生。哥哥听到消息之后,那是心有余悸。那无耻之徒,如何配得上我阿妹?自古以来,婚姻大事……”
陈望书又是一抖,什么话说当年,自古以来,追忆往昔……统统都是雷!
逃避虽然有用,可只能有用一时!
陈望书一跳站了起身,吓了对面的陈长宴一大跳,她拿起手中的茶盏,给陈长宴倒了满满一杯,“瞧我,大兄的茶杯空了,我既然没有瞧见。大兄,我已经知晓错了,阿爹都罚了我了!”
“那些经书也不知晓要抄多少日。大兄新去了衙门,可有被人刁难?”
陈长宴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力,“修书很有趣,同僚们也很友善,就是不怎么爱说话,有时候几日都说不上一两句的。”
陈望书恍然大悟,她就说嘛!记忆中陈长宴虽然爱讲大道理,但亦没有像唐僧这般唠叨啊!感情是被逼狠了。
“嫂嫂进门才多久,大兄常不回来,她定是思念你得紧了。那天我去嫂嫂那儿,还瞧见她在缝小衣衫呢。祖母恨不得咱们家早日四世同堂方才好。”
陈长宴一听,严肃起来,“你尚未出嫁,日后可莫要说这些。好了,这事儿,与其说怪你。倒不如说哥哥在怪自己,怪自己没有能为你出头。”
陈望书一愣,陈长宴却打住不说了。
他站起身来,从袖袋中掏出了一支狼毫,递给了陈望书,“哥哥修书修得好,得的赏赐。哥哥什么人的字都能写。帮你抄些经书,晚些叫人送过来,你偷偷收到了,别告诉阿爹知晓。”
陈望书一听,感动得差点儿鼻涕泡都冒出来,是她误会了。
唐僧好啊,唐僧虽然唠叨,但人内心善良了啊!看她哥哥,简直是个天使!
虽然她早打算把以前抄写的经书拿出来充数,可有人代写,何乐不为?
“多谢哥哥!哥哥就是最可靠的人!”
陈长宴一听,顿时笑了起来。
他生得十分的俊秀,整个人都带着重重的书卷气。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有些严肃,跟陈清谏如出一辙。说起话来,呆呆的,一板一眼。可一笑起来,整个人都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笔收好了,别往外说。只得了这一只。”
陈望书使劲的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陈长宴站了起身,对着陈望书摆了摆手,下了小楼。
陈望书靠在凭栏上,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有万般疑惑。
她虽然成了“陈望书”,有了她的记忆,可不去搜索,或者说不触发到事情,轻易的想不起来。就像是给了你一本答案书,可不代表这些你便全会了,就能够考满分了。
若非她来,陈望书会顺利的嫁进七皇子府,到最后落了个全家灭门,成了柳缨踏脚石。
可从这些日子来看。
陈家长房这一家子,老太太老谋深算,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父兄性子古怪,却十分的疼爱她,压根儿不会让她受委屈;母亲就更不用说,那日在桃花林里,便恨不得就去撕了一对贱人,啪啪退婚。
可为什么?为什么书中剧情,陈望书没有退婚?亦或者是没有退成婚?
还有陈清谏,他虽然没有具体来说,但从他的口气分析,他绝对有不为人知的本事。
陈望书想着,皱了皱眉头。
大陈六部早就形同虚设,皇族人不多,当年南下的时候,几乎要死绝了,如今还活着的,都年纪轻轻的,尚在婚配之际。
陈清谏他在外头忙什么?
显然,以前的陈望书并不关心这些,她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线索,便索性作罢了。
“系统,你废也就算了,可能解惑?”
陈望书在心中问道。
系统难得荡漾了几下,那电子声仿佛都变得轻柔了起来,听得陈望书起了鸡皮疙瘩,“当然是因为爱,陈望书很爱姜邺辰,又怎么会退婚?”
陈望书搓了搓手,面无表情的回道,“哦,知晓了,原来是瞎。”
爱个屁啊!他是气运之子,所以所有人都要莫名其妙的喜欢他吗?
她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即便是为了某人进了演艺圈,可那也只是爱他的脸而已。
系统一梗,弱弱地说道,“其实我这是一个恋爱系统。你的任务应该是让七皇子爱上陈望书,对于以前给她造成的伤害,感到后悔。当然,现在剧情已经面无全非了。”
陈望书呵呵一笑,“哪里面目全非?明明还是一样的啊!柳缨她明了正身,不久便要悄悄进七皇子府了。春日宴七皇子挥金迎青梅,还一迎迎了两朵青梅呢!”
系统卡顿了一下,“宿主你说的都对。”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系统已经活学活用。
第二十六章 四十九日
陈望书这一禁足抄经,便是七七四十九日。
“木槿,你轻点,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小阁楼里,陈望书一声怒吼,差点儿没有把屋顶掀翻。
木槿咬了咬牙,满头大汗,“姑娘,不行啊!你苦心祈福月余,若是还丰盈了,那世人岂不是要攻讦你不诚心?夫人交代了,一定要勒细三分!”
陈望书深吸了一口气,两眼一翻,“来!”
若是旁的人,天天吃素自然是要瘦的,可她陈望书是谁?
长得就不像那等能吃苦的人啊!
这些日子靠着陈长宴送的经书,再将以前抄写过的翻出来,自己个再抄点,日日吃了睡,睡了吃,手中存的话本子,都快被她翻秃噜皮了。
她上辈子是怎么吃都不胖的体质,当这辈子也是,点心素斋那是叫白瓷换了花样的做,过了一个月照镜子,好家伙!
她觉得,她这铜镜,绝对是放大镜!
就这样又饿了十多天,好不容易瘦了下来,可李氏瞧了,竟下了死命令,要再瘦上三分。
“姑娘,成了!这腰,一掐就断。白瓷特意给选了个之前穿大了的衣衫,这样看起来空荡荡的,一看便是诚意满满。”
陈望书木着脸,点了点头,果然,人不管到了哪里,都离不开面子工程!
忽悠才是成年人交往的第一要则。
“阿娘,这么多天,你可是一次都没有来看我……”陈望书透着铜镜,看着门口进来的李氏,幽幽的说道。
李氏捂住嘴,嚯嚯嚯的干笑了几声,“你知道你阿爹那个人,做事绝的很!这不他把你的小院落了锁,钥匙挂自己个裤腰带揣着,阿娘想来看你,但是进不来啊,只能在门口着人给你拿了些新鲜的果子。”
她说着,走了过来,给陈望书整了整衣衫,“你不知道,这外头的早荷都开了。今年的夏衫料子都十分的明艳,我给你留了好些。”
陈望书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虚,她敢发誓,她娘绝对是去摸麻将,早把她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过她有句话倒是没有说错,陈清谏做事的确令人叫绝!
叫人把她院子锁了不够,还着了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八个秃头的和尚,日日盘坐在她门口,念经……她听了他当日的话,还想着父亲八成要给她出气,暗自期待了许久。
结果好家伙,不出三日,人父子二人拍拍屁股走了!简直绝了!
“阿娘,我一会儿便要进宫去了,这些日子闭关,也不知晓外头发生了何事,阿娘不如同我说说,也好过我一问三不知的,万一在宫中犯了忌讳,那就不好了。”
李氏一听,忙点了点头,“你祖母也是如此说。”
她说着,愤愤的哼了一声,“倒是有些趣事,就那床底下趴着的那个,被姜邺辰上赶着抬回去了,倒也不嫌丢人。”
陈望书不意外,柳缨是女主角,那是主线剧情,怎么着也是得如了她的意。
李氏说到这里,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从梳妆匣子里取了一只珠钗,踮起脚想要给陈望书插上,够了半天,没有够着。
“望书你坐下,阿娘手到要断了。”
陈望书深吸了一口气,“我怕坐下,炸裂了。”
她说着,无语的往下叉了叉腿。
李氏给她比了比,觉得不好看,又换了一支。
“姜邺辰倒是抬举她,还亲自去迎,结果你猜怎么着?哈哈,他那马儿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受惊了,将他甩落在地,把腿给摔断了,伤筋动骨一百日。”
“原本定了这月迎娶高沐澄,也给推迟了。现在城里头说什么的都有。”
陈望书惊讶的张圆了嘴,书中可没有这般剧情,柳缨春日宴后顺利的进了七皇子府,她没有动手,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都说些什么?”陈望书追问道。
“有说那姓柳的贱婢是个灾星克夫的;也有说是她使了力气,为的就是让妻室晚些进门,想要先生庶长子的。我的儿,这等狼窝虎穴,肮脏事一大堆的地方,得亏你没有去。”
李氏显然并不想提到姜邺辰,话锋一转,又高兴的说起宫中事来,“我儿虔诚,太后已经大好了。官家遣你阿爹,去给宝珠公主重修了墓室,又寻了高僧做法事超度。”
“恰好官家的齐娘子有了身孕,太医说八九成是个公主,怕不是宝珠公主投胎回来了。太后对我儿那是夸不绝口,现在满城里的人,谁不说我儿真真是有福的呢?”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太后本身就没有病,自然是好了。
齐娘子肚子里揣的,也不可能是宝珠公主转世,那么这些话是谁放出来的?
“阿娘,还有旁的新鲜事儿么?那日儿回来,还在路上遇到扈国公府的颜衙内还有八皇子呢。”
李氏不以为意,终于给陈望书选了一个她满意的头饰,“我儿生得大气,不必那么些琐碎闲花。这个简单,又有年头,只有有底蕴的人家方才有。”
“还是我出嫁的时候,我祖母给我的。戴进宫去,也没有人敢小瞧于你。”
陈望书照着镜子看了看,很好,朦朦胧胧的,人人都自带磨皮效果,看起来挺美。
“颜衙内也是个好命的,旁人家的后母,绞尽脑汁的想要给他说一门外表光鲜的破落户儿。扈国公夫人这回可真是做得大气,给他选了东阳王家的小女儿和熙郡主。”
“东阳王是官家的亲弟弟,和熙郡主我也见过的,虽有不足,但是配颜玦那个纨绔子,那是绰绰有余。不对,那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陈望书猛的站了起身!
开什么玩笑!她费尽周章,结果竟然叫野猴子偷了桃!
“已经定亲了么?那日在春日宴上,也没有瞧见郡主。”
李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听说已经准备开始走六礼了。咱们跟扈国公府不是一路人,我也没有多打听!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你快些进宫去,别误了正事。”
“可千万记得,说话要谨慎,不要到处乱跑,不要多管闲事。当然了,也不要害怕,太后同你祖母,还有旧交,不会为难你的。”
陈望书哪里还听得进去半个字,满脑子的都是她看中的美人,竟然也有人敢抢。
她觉得,月老上辈子绝对把她得罪狠了,要不然,她怎么专业拆婚,拆了一桩又一桩呢?
第二十七章 再见颜玦
陈望书想着,眼眸一动,佯装八卦的打听道,“那和熙郡主,可是眉心有颗朱砂痣的那个?以前有过几面之缘,不过隔得久了,倒是记不清是个什么性情了。”
李氏皱了皱眉头,“可不是见过,东阳王妃同我倒是有几分渊源。我们乃是出自同一大族,不过年幼之时,我常不在家中,倒是没有什么交情。”
“后来来了临安,难免有些往来,前年的时候,她过生辰,我还带你去过,和熙还问你讨要了花样子呢!她性子柔顺,倒是有几分像阿恬。”
陈望书了然,大陈人以柔为美,别说女儿家个个风都吹得起了,那些小郎君涂脂抹粉的比比皆是,当然了,颜玦就不同了,那叫天生丽质。
十个有八个姑娘,都是像阿恬的。
因着今日要进宫,陈望书也不敢耽搁,更怕再多问上几句,李氏瞧出了她的野心思。
马车快步的行走在临安城的大道上,今日正经的穿了好些层锦衣,让她热得有些心慌,这入了五月,天便热了起来。
禁足前那些卖梨花的小童,如今已经改卖滴了露水的小荷了。
陈望书将马车帘子撩开了一条缝儿,方才觉得能喘气了。
她有些惆怅,虽然她好美人,但也并非是那等蛮横之人,若那和熙郡主是个歹的,她自然拳打脚踢的,上去抢了再说。
可若是人家二人看对了眼,她再下手,便不美了,她可不是这等缺德玩意儿。
这样一想,陈望书便惆怅了起来。
宫门很快就到了,这是陈望书第二回进宫了。
一回生二回熟,上回来还是任人宰割的臣工之女,这回来便已经有了县主的封号,且成了太后的福星,那引路宫人脸上的褶子,都比上一回来,加深了几分。
走到半道儿,便又换了一个穿着深蓝色裙衫的老嬷嬷,她笑起来颇为慈爱,下牙有一颗缺了一块,镶了银边,阳光一照有些刺眼。
“太后在病中常念叨,若是能见见县主,便好了。”老嬷嬷说着话,云淡风轻的。
陈望书神色一肃,眼眸中的光一闪而过,复又微笑了起来,“望书想来宫中侍疾,可接了旨意要在家中抄经祈福七七四十九日,却又没敢出门一步。今日太史局给的时辰一到,便进宫来了。”
“如今太后大好,望书心中便安了。上一回出我那小院门,杏花还开得正好,如今倒是结上果儿了。嬷嬷贵姓?”
老嬷嬷看了陈望书一眼,笑了笑,“老奴姓赵,县主唤我赵嬷嬷便是。”
赵嬷嬷说完,便再也没有言语,一路引着陈望书朝着太后的宫中行去。
与选德殿的恢宏大气不同,太后的宫中处处透露着奢华和雅致。那宫角的大铜炉壁上,镶嵌着一颗颗红色的宝珠,颇有异族风情。
陈望书瞥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恭顺的进了大殿。
方才到门前,屋子里便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笑声,“玦儿你就是嘴甜,惯会哄我开心。都说三岁看到老,我还记得,你初初进宫的时候,头一回见,便一把抱住了我的腿,说阿娘,皇宫是在天庭里么?要不啊,里头怎么有仙女儿!”
“那回去了之后,照了好久的镜子,可怎么瞧,都是个老婆子,哪里有什么仙女儿!”
那声音说着,又哈哈的笑了起来。
“是颜玦错了,太后不是仙女,太后是王母娘娘。”
屋子里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颜玦在里头!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进了殿。屋子里满当当的都是人,一个个穿得花团锦簇的,倒像是院子里的牡丹花成了精。
“这便是望书吧。你祖母年轻的时候,同我有过几面之缘,她那时候可是名绝京城的人物。今日一见,望书你同她,倒是颇有几分相似”,说话的人,中气十足,应当便是这陈宫中的太后了。
陈望书赶紧上前一步,同太后见了礼,方才乖巧的站在一旁,应了声。
“祖母倒是常说,太后乃是女子典范,实在是令人望尘莫及。”
她说着,偷偷的打量了太后几分。
她的头发花白,一张脸倒是保养得当,十分的红润,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一股子老娘还能活五百年的风范。
穿着一身枣红色的夏衫,耳铛同门前的铜炉有几分相似,都是金灿灿的,镶嵌着红色的宝石,不像是中原之物。
在太后的下手边,坐着的乃是扈国公夫人以及颜玦。
颜玦今日换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衫,依旧系着同色的发带,看上去颇有几分放荡不羁的味道。
那张脸,陈望书只能想到那句老话,谁家博物馆的门没有关好,里头的雕像跑出来了!
这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是他爹娘给的精雕细琢。
陈望书按捺下了自己的安禄山之爪,朝着颜玦对面看去。
那边坐了两帮人。
离太后近的,明显是一个宫妃,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显然有孕在身。肚子里揣着的,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宝珠公主转世。这宫妃,当是官家新宠齐娘子。
她的身后站着一大群丫鬟婆子不说,还有一个作女医打扮的宫人,可见一斑。
在齐娘子的下头,坐着一位夫人。
陈望书一瞧,便生出了几分亲切感,不得不说,东阳王妃的确是同她的母亲李氏,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脉。虽然说不出哪里相似,但若站在一块儿,一看便知是一家子人。
东阳王妃旁边,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小娘子,约莫十六七岁,双颊绯红不说,就连脖子,都红透了。她像是没有感觉到陈望书的打量一般,只悄悄的戳着面前的一块糯米团子。
那额间鲜红的朱砂痣,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在告诉她,这是和熙郡主。
贼老天连准备都不让她做,直接就把她送到了颜玦同和熙郡主的相亲现场。
这简直是极刑!
几乎是那么一瞬间,陈望书的脑海中闪过了千百种做法,尚未拿定主意,便听颜玦笑了出声。
她一抬头,颜玦那张好看得人神公愤的脸,便撞入了她的眼帘。
他在看着她,在对她笑!
第二十八章 绣花枕头
陈望书想,那齐娘子肚子里揣着的是不是宝珠公主转世她不知晓,但她绝对是柳下惠转世无疑了。
美色当前,颜玦还对她主动投怀送抱,她坐怀不乱能够守住贵女的矜持,简直就是神迹!
颜玦的笑声不小,屋子里习惯了竖起耳朵听人讲话的贵人们,自然个个都听了个一清二楚的。
太后显然同他十分的亲近,颇为感兴趣的问道,“玦儿在笑什么,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伙儿也听听。”
颜玦收回了视线,眼波一转,看向了太后。
“我笑县主这名字娶得妙。望书望书,听起来像是王叔一般……虽不是姓姜的,可偏生她做了太后的女儿,那不就是女王叔了……这莫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罢!”
陈望书看了他一眼,我想管你唤郎君,你想管我叫叔叔?
罢了罢了,她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当是情趣了!
太后一愣,仔细的想了想,一拍掌,也笑了起来,“都说当年陈府尹料事如神,莫不是早让他算着了。”
陈望书一听,立马行了礼,“太后同颜小公爷这么一说,倒显得我这名儿别致了。只可惜家中给我取名时,是想着,便是个小娘子也该识上几个字,多望望书,明明事理。”
颜玦一听,轻轻的抚了抚掌,又笑了起来。
陈望书看了看他美丽的脸,把神经病三个字憋了回去。
“太后,县主这么一说,玦儿又想着一个有趣的事了。”
太后显然很喜欢听颜玦说话,立马就来了兴趣,“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你这皮猴子,看你在这儿说话,旁的人,都插不上嘴儿。不过今日这里也没有外人,你想说便说罢。”
扈国公夫人同东阳王妃一听,对视了一眼,拿帕子捂着嘴,轻笑起来。
陈望书心中叹了口气,就算蒜瓣就算挤进来了,她也是个橘外人。
“家中乍富的,都如我一般叫玦啊环儿的,觉得玉器贵重;这读书人家,就好比县主,多半沾了书墨之气;再像勋贵人家,譬如和熙郡主……”
“颜玦没有读过什么书,头一回听着的时候,还在想,这不能够啊,怎么还有人取名叫和稀泥呢”,他说着,抱歉的看了一眼东阳王妃,“后来母亲给我写了,我才知晓,原来是一团和气呀!”
屋子里有那么一瞬间,静寂了下来。
陈望书差点儿没有忍住叉腰大笑,嘴这么欠的美人,大概也就只有她能够勉为其难的收入囊中了,看东阳王府的一家子,差点儿没有气撅过去!
只见那东阳王妃,头上的钗环像是遇到了地震一般,晃荡得厉害!
而和熙郡主,绝对是学过川剧变脸,之前还红彤彤的脸,如今已经惨白得像是雪地一般。她的眼中含着泪,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手紧紧的抓着衣服角,若是有人再说一句重话,她便要夺门而出。
陈望书低下了头,不关老子的事!
颜玦见状,忙站起身来,对着东阳王妃行了礼,又求救似的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清了清嗓子,瞪了颜玦一眼,“你还知道自己个书读得少了,再胡说我可要打你的嘴了。和熙莫要放在心上,这猴子向来口无遮拦的,上一回还跟我说,叫人泼了一头水。”
“你若是恼,也拿水泼他!祖母啊,给你撑腰。”
和熙声音一颤,声音宛若蚊虫,她偷偷的看了一眼颜玦,吓得一把扯住了东阳王妃的衣角,“和……和熙知晓了。”
东阳王妃脸色缓和了几分,轻轻拍了拍和熙郡主的手,笑道,“颜小公爷这是真性情。”
颜玦一听,复又笑了起来,“正是正是!王妃慧眼识英雄!”
陈望书差点没有憋住笑,若非她知晓剧情,一定觉得这颜玦简直是脑子里长了稻草,真正的绣花枕头稻草心,白瞎了一张脸了。
扈国公夫人回过神来,忙打起了哈哈,“都说县主写得一笔好字,替太后抄经祈福,不知今日能否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陈望书见太后点了头,方才从木槿手中接过了一卷抄好的经书,缓缓地走了上前,“经书都已经叫太史局抬去做法事了。望书想着太后平日里常要诵经,便斗胆多抄写了一份。”
太后接过一看,见那字远比平常的要大上许多,字透字背,远比寻常小娘子写的要大气许多,亦是惊讶非常。
陈望书才名并不显,书法也是这回她被迫认了女儿,方才知晓的。今日一看,远胜传闻许多。
“望书有心了,给扈国公夫人也看看,也让我炫耀炫耀,得了个好女儿。”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颜玦说道,“要我说啊,县主这字写得不算顶好。如今临安城里,都时兴梅花小楷,那栖霞娘子一笔好字,那才叫绝!”
太后刚要骂他,栖霞娘子乃是临城中名妓,书画双绝,常与名流往来。若是在那男人堆里,说起栖霞娘子,那是雅事;可如今这局面,便是不妥当了……
岂料不等她说话,颜玦又说道,“啊!和熙郡主的字,也写得极好的。”
东阳王妃脸色好看了不少,“小公爷在哪里见过我家和熙的字?”
颜玦嘿嘿一笑,“前些日子,同黄东兴一道儿喝酒,他拿了郡主写的小诗。我瞧着,那字写得是真真好。”
东阳王妃猛的站了起身,对着太后行了行礼,“母后,魁儿今儿个要从书院回来……我这个做娘的……”
太后眯了眯眼,摆了摆手,“那你快些回去罢,那书院能有什么好吃的,你快些回去叫人多准备魁儿爱吃的。叫你让他进宫来读书,你偏生不肯,又不用考取功名,你别逼迫他太紧了。”
东阳王妃勉强应了,拉着和熙郡主便走了。
待她一走,太后便捂住了额头,“今儿个起得早,我有些乏了。望书有心了,赵娥把那对镯子赏了她。今日认了个门脸,日后常来宫中走动,也陪我说说话儿。”
赵娥便是先前引陈望书进宫的大银牙赵嬷嬷。
那是一对和田玉镯子,成色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坏,素净的很,没有雕花。
陈望书恭敬的接了,谢了恩,偷偷的看了颜玦一眼,便退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 话中有话
赵嬷嬷一直将陈望书送到了宫门口,方才告辞离去。
陈宫的大门十分的新,毕竟南下立新都,也不过只有十年而已。
里头的人,也像这个门一般。
陈望书垂下眼眸,看了看套在手上,太后赏赐的玉镯子,轻轻的转了转。
马车已经等候多时,见她出来,车夫忙把车赶了过来,轻唤道,“县主。”
陈望书听到身后亦传来一声县主,她往后一看,颜玦站在宫门口,他的发带随风飞起,像是要羽化登仙一般。
“县主”,颜玦说道。
陈望书拿不定他是个什么主意,强压下心头的欢喜,乖巧的回了礼,“怎么不见扈国公夫人?”
“母亲坐着马车,回娘家看望外祖父了。我惯常骑马。颜玦两次糗事,都叫县主瞧了个正着”,颜玦说着,靠了近来。
陈望书不着声色的退后了一步,同他拉开了距离,“哪里算是什么糗事,好事多磨,婚姻大事鲜少有一次便顺顺当当的。小公爷人中龙凤,自是会遇到有缘人。”
她说着,顿了顿,又言道,“若这算糗事,那望书在扈国公府,就该无地自容了。”
颜玦说的两次,一次是这个和熙郡主,再往上数一次,便是那个往他脸上泼水的胆大包天的小娘子了。
就他今日表现来看,陈望书觉得,和熙郡主若不是隔得太远,八成也想泼他。
颜玦轻笑了几声,从袖带中取出一把扇子来,“特意追上县主,乃是有一个不情之请。玦偶然得一宝扇,但这扇子年代久远,又保存不善,多有损毁。”
“听闻县主的母亲,陈大娘子习有祖传的修复技法。玦不通文墨,若是贸然登门,恐被夫人打了出来。因此见了县主,便想着厚着脸皮求上一求。”
陈望书迟疑了片刻,接了过来,“先说好了,万物自有缘法,有的能修,有的如同破镜,再难重圆。”
颜玦高兴的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颜某还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可以的话,希望下下个初三之前,能够取回宝扇。届时玦定当重谢。”
“何故?”陈望书按捺住了心中蠢蠢欲动的爪子,颜玦一身少年意气,嘴唇一张一合的,像是果冻一般迷人,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令人想要拆骨入腹的香甜之气。
颜玦眨了眨眼睛,“栖霞娘子生辰,满临安城里的儿郎,都要去献宝。”
陈望书呵呵一笑,“早听闻栖霞娘子书画一绝,这宝扇落在她手中,也不算明珠蒙尘。时辰不早,陈二当归家去了,不然家中母亲着急。”
颜玦一愣,定定的看了陈望书几眼,突然爽朗的笑了起来。
陈望书在心中唾骂了几句,神经病!
“你不是说,好看的人就不是神经病么?”
陈望书诧异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呼道,“原来系统你还没有死,我还以为你彻底挂掉了呢,芝麻开门喊了三遍,也不见你重启。”
“早说了,倘若干干净净的,那倒是个美人;同别人看对眼了的,那就是个掉进了粪坑的美人,瞅都不想瞅一眼了。这厮倒是没有掉下去,已经站在边缘了。”
系统迟疑了片刻,“可若是你不嫁颜玦,如何斗倒气运之子?”
陈望书也不管系统瞧不瞧得着,在脑海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陈望书一路走来,何曾靠过别人?寻颜玦那是锦上添花,寻不着,那我自然也能叫姜邺辰跪下叫爸爸。”
她说着,对着颜玦告辞,上了马车。
马车一动,便将那扇子扔在了一旁,又将手上的镯子撸了下来,叫木槿收好了。
木槿撅着嘴将那扇子捡了起来,也好好的收着了,“早听人说,这颜衙内是个纨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夫人要是知晓那扇子是要送给一妓子的,定是要惋惜,暴殄天物简直是。”
陈望书笑着戳了戳她的脸,她有些婴儿肥,嘴一撅气鼓鼓的,十分的可爱。
“颜衙内文墨不通,那扇子给他留着,方才叫暴殄天物。”
她不过是怼系统怼习惯了。
颜玦若是个真纨绔,那今日做下这稀糟的事,不稀奇;可他不是,那么他今日寻了她说话,修扇子,便是别有深意。
按照李氏所言,扈国公府同东阳王府,早就已经对那门亲事私下里达成了一致,没有道理,今日颜玦才同和熙相亲。
他早不发难,晚不发难,为何偏生等到她进宫这日方才断了那门亲事。
这绝对不是她想得太多,想得太美。
原本今日乃是七七四十九日结束,她定是要进宫的。宫中人办事妥当,怎么想也不可能在她来谢恩的时间里,又整出一场相亲会,把两处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人,堆在一起面见太后。
若是她没有推断错的话,太后先前是要同她一道儿上演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的,所以留下了揣着宝珠公主转世的齐娘子。
齐娘子虽然是官家新宠,但出身低微,分位也不高,却直接坐在了东阳王妃的上手。若不是太后特别宠爱,便是齐娘子先来,东阳王妃后到。
那么就是有人有意为之,他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修扇子,李氏家中祖传技艺的确是非凡。但是颜玦身为扈国公府的小公爷,上哪里寻不着会这活计的厉害工匠?非要李氏出手?
他在试探什么?
陈望书想着,收回了心思,她对颜玦这个人并不了解,只知道脸好看而已,光凭这些,可推理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木槿恍然大悟,“姑娘说的还真是。姑娘,我瞧着太后很是喜欢您呢,那赵嬷嬷也十分的和蔼可亲。同寻常人说的厉害嬷嬷,一点儿都不一样。”
陈望书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这你可打眼了。”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太后同我祖母有旧日恩怨。那赵嬷嬷,更是说话夹枪带棒的,责怪我没有入宫伺疾呢!圣旨叫我不许出门,我如何进宫伺疾?”
“太后还说,我叫望书,乃是我祖父神机妙算,算准了我要做这劳什子县主,女王叔呢?此话仔细一琢磨,便是别有深意。”
木槿听着已经呆若木鸡,她若是进宫宫斗,绝对活不过一日。
陈望书说着,叹了口气,又指了指那和田玉镯子,“还有这个……敷衍。”
第三十章 新的剧情
见木槿一头雾水,陈望书有些无奈,开口解释道,“这玉镯子,若是寻常人家的祖母,送给孙女戴,那是可得的,上好的和田玉,水头不错,虽然当不得传世宝,但戴出去,也算体面。”
“若是太后寻常时候送我,那也是可得的。可偏生,我这个便宜女儿,是同她头一遭相见。你可还记得,我嫂嫂敬茶的时候,我母亲给了她什么?”
木槿恍然大悟,倒不是贵重与否的事。
大娘子当时送给长媳姚氏的,乃是她出嫁时,老辈里传下来的一套头面首饰。
那是有意义的。
陈望书点了点头,淡淡的扫了一眼那玉镯子,便收回了视线,“像这样的镯子,太后的宫中,没有十对也有八对。”
指不定还是一块石头里抠搜出来的,见个贵女发一对,见个贵女发一对。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不用放在心上。快些家去罢,莫要母亲等着急了。”
左右她也没有啥心情,同太后母女情深。
日后感情深了,她踢翻大陈皇室,叫七皇子跪下叫爸爸的时候,还要惦记着少打一个耳光,以全情谊,多累得慌!
马车很快的行驶到了陈府,陈望书换了套便服,便朝着老太太的院子行去。不用想,一家子人都等着听她今日进宫之事呢。
这回进门,倒是没有听到麻将的声音。
看来这老陈家,一时半会倒是还衰败不了了。
老太太坐在小桌子前,同李氏一道儿插花,嫂嫂姚氏正同陈恬画着嫁衣的花样子。而三叔母,早就不知晓哪里去了。
老太太一见陈望书进来,招了招手,“望书快来替我瞧瞧,这里是插粉色好,还是黄色佳?”
陈望书拿了那支黄色的花儿,插进了瓶中,紧接着将那对玉镯子搁在了桌面上,“黄色雅致。太后的赏赐,还说祖母曾经名震东京。”
老太太怔了怔,拍了拍陈望书的手,“给你你就收着罢,拿盒子装好了,别磕了。这事容后再说。东阳王府给咱们府发了帖子,明儿个要办马球会。近年来我们两府,倒是无太多往来。”
“今儿个在宫中方才见过,想来是觉得即是见了,却不相邀,有些不妥,这才补了帖子来。”陈望书一听,顿时乐了。
这东阳王府今儿个走得急,这是想要速速的封了她的口呀!
和熙郡主那小诗,分明就是另有故事啊!
老太太听了并不意外,又在那黄色的花儿后头,添了一片叶子,“我想也是。那你便去罢,这两个月你也憋坏了,去打打马球投投壶,同小姐妹们玩乐一二,也是好的。”
陈望书轻声应了,这古代实属无趣,有戏看不看白不看不是!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到脑中滴的一声,传来了剧情提示:善柳缨马球会一战成名,俊颜玦喜获人生一知己。
陈望书来了精神,“系统具体说说?”
系统毫无反应。
陈望书无语,得了,她就不该对着废物抱有任何期望。
“不说我也懂,明日柳缨马球会要出大丑,颜玦觉得我是他的知己。唉,我虽然善解人意,但被人唤作知己,也是不好意思的。”
系统险些崩溃,不,你不懂……
陈望书曲解了剧情,心中十分舒坦。
“大娘子带着两个小的,开库房里清点一二,看看恬儿的嫁妆,还需要置办些什么。望书眼光好,有她陪我插花就行。”
李氏见女儿被夸了,喜笑眉开的领着姚氏同陈恬走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老太太拿出一把剪子,剪掉了一根横出来的枝条。
“倒是我连累了你。太后同乃是旧识。不是祖母自夸,当年我母族显赫,行为出众,的的确确是名动京城,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儿。可我一眼就相中了你祖父。”
“那会儿功夫,如今的太后,亦是对你祖父有意。你祖父乃是长子,对比之下,显然我更加适合做陈家的宗妇。我们很快的便定了亲事。”
“年轻那会儿,她就是个小肚鸡肠的。我倒是没有想到,过了这么久,你祖父都不在了,她还耿耿于怀。倒不是说,你祖父就是个香饽饽了。”
“只是当年被我压了一头,如今能压我一头,可不嚣张了……可不光是她,二房的那位,亦是如此。”
老太太说着,拍了拍陈望书的手,“别往心里去,不是你的缘故。”
陈望书听得出老太太在安慰她,她未婚夫瞧上别人,如今又被太后嫌弃,按常理说,怕是要对自我产生怀疑了。
可她不是常人。
“我白赚了一个县主的封号,又不用去讨好老作精,高兴还来不及,怎地会往心里去?哦,对,还白得了一对玉镯子。”
老太太听着,笑了出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陈望书插好了花,又往上弹了些水珠子,“那七皇子腿摔了,可同家中有关。”
老太太又是一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一朵花儿,“那是天道昭昭,报应不爽。我们家中都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哪里有那个能耐?”
她说着,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你阿爹,当真是生气了。他这个人,瞧着不做声的,待孩子们又严厉,实际上是很疼爱你的。”
陈望书点了点头,心中敲起了边鼓。
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七皇子堕马,的确是同陈清谏有关系,只是陈清谏一个闲官,如何做到的呢?陈家的确是隐藏着大秘密。
那么颜玦拿扇子套近乎,是否也是想要试探陈家的秘密?
她此次退婚的表现,当时获得了老太太的认可,她方才漏了点口风。
那么陈家又有哪些人,知晓这些秘密?
陈望书越发的觉得,这本书虽然是个大女主的狗血故事,但是在看不到的配角的人生里,反倒有着更多的,读者看不到的故事。
老太太见她若有所思,微微的勾了勾嘴角,不再提这事儿,只是专心的同陈望书说起插花的事情来。
翌日一大早儿,一辆马车便从陈府低调的行去了东阳王府。
陈望书下了马车,这会儿功夫,来的人还不算多,戏台子搭好了,她还能够寻到一个好位置。
“县主”,陈望书扭头一看,便瞧见了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颜玦。
陈望书垂了垂眸,踹掉了七皇子,下一步便是让颜玦登门求娶。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马车上,柳缨撩开了马车帘子,盯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