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夫妻摆擂
张府尹已经哑口无言。
正在这时候,一个师爷打扮的老者走了进来,附耳到张府尹身边,嘀咕了好几句。张府尹脸色一变,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你确实不是凶手,但此案疑点颇多,有案中之案,衙内近日,不要出城,方便本府随时查问。”
颜玦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他说着,对着陈望书伸出了胳膊,“娘子,咱们快些走罢,一会儿日上三竿了,我怕老岳父要拿竹鞭抽我!那四书认得我,我却是认不得它呀!”
陈望书低着头,憋着笑,听着这话抽了抽嘴角,可一抬头,便又是一副贤淑的面孔,“夫君果然不负望书的信任。劝学上进,乃是好事,多读些圣贤书,是不会错的。”
颜玦的头点得像是捣蒜一般,任谁一看,都觉得他对着新过门的妻子,那是言听计从。
陈望书瞧得,彻底的舒心了。
夫妻二人挽着手大摇大摆的出了府衙。先前还安静的街巷,如今犄角旮旯里到处躲着是人,都吃饱了撑着等着看颜玦笑话呢!
见他好胳膊好腿的出来了,掉头就跑,回去报信去了。
颜玦一瞧,对着那些人哼了一声,“先看小爷的笑话,也不先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个,你丫的活着就是笑话。一个个的,同雪地里的山鸡似的,尾巴都露出来了,还当自己个藏着好好的呢。”
“小爷今儿个把话撩在这里了,有什么不服气的,直接来,耍贱招收买我身边的人害我是个什么事?也不怕损了祖辈的阴德。”
“我就是会投胎怎么地了?我爹是扈国公,碍着你们啥事儿了?有本事你们也喊他爹呗,再不济,喊我做爹我不也嫌弃,又没有人把你们的嘴给缝上了。”
“一个个的,都把我颜玦当蠢蛋收拾。小爷那是不学也有吃有喝的。若是学起来……娘子,那个话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着,甩了甩袖子,将一个二世祖的嚣张气焰表现得淋漓尽致的。
陈望书温温柔柔的笑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夫君若是头悬梁锥刺股,定是能够一鸣惊人!”
颜玦看上去有些发懵,完全没有听懂的样子,但也不影响他豪气的挥了挥衣袖!大声嚷嚷道:“没错!哼!娘子,咱们走!”
陈望书忙扶了他,两人一道儿上了马车。
坐在堂上的张筠年听到外头的“豪言壮语”,无力的扶了扶额。
不学无术的狗东西!以为翻个书就能当状元呐!
……
颜玦没想当状元,他只希望自己个,不要被陈望书搓扁揉圆。
自打上了马车,陈望书便一直盯着他看,嘴角含笑,目光渗人,像是盯着一盘不知道是什么馅的月饼一般,犹疑着要不要抓起来咬上一口,看看他是不是黑芝麻馅的。
就连平日里伺候在侧的木槿,都叫她给打发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陈望书方才翘起了手指,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上头染了藕荷色,格外的清新。
“夫君倒是好谋划,望书这两日,实在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呢!端午节我倒是不知晓,你寻我小弟喝酒去了。亏得我之前还猜来猜去,大包大揽的,真是羞煞人也。”
颜玦听着这文绉绉的矫情话,一个激灵。
娘子,戏台子已经撤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出出戏!他左瞧右瞧,陈望书半点没有羞,恼倒是真的。
颜玦说着,拱了拱手,“卿卿莫要生气,玦委实是万不得已,更是没有哄骗娘子。形势所迫,玦没有办法,方才对外隐藏了武功,装傻充楞的。”
“至于原因,娘子之前已经替我分析得一清二楚了。玦生存艰难,前有狼后有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娘给我留下了一大笔让人眼红的产业,我爹有三代可传的爵位……”
陈望书一愣,皱起了眉头。
颜玦的生母,乃是女土匪。当年扈国公尚未招安投诚朝廷的时候,便寻了个山头,落草为寇。娶了前任寨主的女儿,也就是颜玦的母亲。夫妻二人做山大王,没少干抢掠之事。
但土匪再富有,也要养着一大帮子兄弟,论钱财,远远比不上像他们这种官宦之家,亦或者是商贾之家,世代积累的财富。
颜玦的母亲,一个女山大王,怎么会留下一大笔产业?
颜玦从小生活在富贵乡里,他都说令人眼红了,那想必是一笔天文数字,难怪扈国公给她的匣子里,装着那么多田庄铺子,颜玦却半点都没有动心。
他确实是拥有更多。
只不过如今的颜玦,不是原主,据她之前的推测,他没有记忆,那么他是怎么知晓这些的?
颜玦像是有读心术一般,苦笑出声,“你可还记得那天,我被人刺杀,掉落进了你的院子里?他们当时追杀我,就是要找什么东西。”
“他们口口声声说钥匙,钥匙,但并不知道钥匙是什么。我搞不清,我家库房里的确装了许多宝贝。但说句难听的话,那些个锁,对于武艺高强之人,并不算什么,压根儿不值得来行刺我,然后寻找钥匙。”
“后来,我套了林叔得话,方才知晓,是这个……”
颜玦说着,掏出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块黑白相间的玉扣,又拿起了腰间那一个。
像是变戏法似的,揉搓几下,那两个玉扣便合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怪异的图案。但明显,这钥匙缺失了一块。
陈望书一听,掏出了藏在衣襟里的玉扣。自从那日颜玦走后,她发现这玉扣有蹊跷,便用布包了,一直随身带着,生怕什么时候,就顶了用。
“你担心下次自己敌不过,钥匙被人抢走了,于是就把其中一块,放在了我这里。”
颜玦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他说着,接过陈望书递过来的玉环,又搓了几搓,这个玉环也镶嵌进去了,看上去古古怪怪的,像是一个什么诡异的标。
陈望书一瞧,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我好似在哪里见过这个样子的图案。可要想,却想不起来了。”
颜玦眼睛一亮,安慰的将陈望书的碎发卷到了耳后,先前在马车里躲避那个回旋镖,她的发髻都松动了,掉了一些发丝下来。
“没有关系,下回遇见就知晓了。我们不知道锁在哪里,岂不是更好?就算钥匙被人抢去了,他们也不知道去开哪个门儿!”
第九十二章 颜玦前世
陈望书耳根子一红,往后仰了一步,不得了,颜玦靠她太近,她便脸红,若是动手,她简直不能呼吸!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要成为洞房花烛夜窒息而亡第一人?
简直天都要塌了!
陈望书欲哭无泪,啪的一下打开了颜玦的手。
颜玦呼痛的缩了缩手,却并没有恼,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
他越是笑,陈望书越来气!
“你阿娘留给你的东西,你自己个不知道?当日是如何说的,今日又是如何做的?夫君可真是聪明人,将人耍得团团转呢!”
“该说的没说,倒是拐了个弯儿,上了岔路,把人忽悠的晕头转向的。”
颜玦一听,托着腮,盯着陈望书看了起来。
陈望书恨不得一拳打过去,这厮分明是发现了她的死穴,动不动就使用美人计!
“美而不自知,那是绝美;自知而臭美,那是油腻!”
颜玦托着腮的手一滑,差点儿没有栽倒下去,他清了清嗓子,“娘子何必激我?今日玦一心相同娘子坦诚相对,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接连被追杀,端午节之时又遇到了高梨之时。因为不明白敌人到底是何处来的,不敢轻举妄动。但祸福相依,颜玦不能一直是个没用的纨绔,我需要转变的契机。”
陈望书点了点头,她之前也是这般做的,她给颜玦选了两个契机。一个是她自己个,另外一个便是扈国公夫人。
男子成家立业,家中娘子日日鞭挞,苦不堪言;又发现慈爱继母心眼子偏到天上去了,一心想要将他养废夺爵,多重打击之下,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这是她给颜玦编好的剧本,简单粗暴但有效。
是以她方才一进府就暴露本性,想要扈国公夫人见光死。
颜玦同她想得竟然是一样的,陈望书心中甜蜜了几分。就她这脑瓜子,曲高和寡,能找到一样崎岖的回路,不容易。
就算偶然遇到一个,那也没有颜玦好看。
“于是我想着,等……等着高梨的事情暴露出来,我被人小瞧了,不蒸馒头争口气,逐渐让人改观。装傻充愣这么多年,都没有用,杀手依旧是络绎不绝。”
“是时候另辟蹊径了,如今来的人,一波比一波厉害,也不知道,我还能够扛得住几波。”
“而且”,颜玦顿了顿,肃了肃神色,“而且这也说明,幕后之人的耐心快要耗尽,已经不能容我太久了。”
陈望书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打鼓:那啥,我觉得不是一波比一波厉害……你是猴子蹦还没有练到家罢了!
这不过这种事,聪明人都有默契,心知肚明的,不必戳穿。
就算是好看的男人,那也是要面子的!
“我没有想到,高梨的事情这么快就被捅出来了。新婚之夜,可能隔墙有耳,有些话不方便言明。时机未到,但凡我有些改变,那高梨的这个契机,就未必会来了……”
颜玦说着,对着陈望书挑了挑眉,“更何况,那时候娘子温柔贤淑,宁愿丑事烂在了锅里,也不想挣扎两分。我当你不喜争斗……”
陈望书鄙视一笑,随即瞬间上演川剧变脸,眼中带泪,一副风中摇曳的小白花模样,“夫君,我现在也很贤良淑德啊!”
颜玦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他伸出手来,做了一个握手的姿势,“秦臻。”
陈望书眸光一动,并不意外,握了握手,“赵清。你是何时发现我的?”
颜玦意味深长的看了陈望书一眼,“有一次,我在街上,听到有人唱熟悉的小调。那不是现在有的东西。而且,我去同长歌喝酒的那次,意外瞧见了麻将。”
陈望书恍然大悟,确实是有一回,她瞧着景色甚好,模模糊糊的哼过一小段曲儿。
她当时怎么也没有想着,这个世界除了她之外,还有旁的穿越者。
不是她不坦诚,而是她是家喻户晓的巨星,万一秦臻认识她怎么办?
再说了,之前她在试探秦臻,秦臻未必就没有试探她。
不过是半斤八两,棋逢对手罢了!
陈望书想着,倒是来了精神,比起带飞猪队友,她更喜欢同人一起搅风搅雨。
“但我也没有撒谎,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真是希望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目前虽然艰难,但若是解除了隐患,咱们未必不能善终。”
陈望书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没啥!动不动就打仗的人,都说自己是为了世界和平。
“你有什么一技之长?”陈望书问道。
“总裁。”
“横店跑龙套的,那些出场的炮灰里,死得姿势最好看的就是我。一天两百块包盒饭。”
陈望书眼皮不眨,心不惊肉不跳的说道。
还总裁呢?就你那个猴子蹦?你要是总裁,那我就是总统他爸爸!
陈望书还想问些什么,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他们这次短暂的“坦诚相见”被迫中止了。
“姑娘,到家了,快些下来吧!我都闻到炖肉的香味了,大娘子肯定做了好些菜等您呢!”木槿的嚷嚷声从马车外传了进来。
陈望书整了整衣衫,应道,“来了来了,我娘肯定是等急了。咱们这个时辰都没有来。”
颜玦一瞧,忙率先跳下了马车,伸手将陈望书扶了下去,“娘子小心脚下。”
陈望书娇羞一笑,好一副新嫁娘的幸福模样,“多谢夫君。”
颜玦傻不愣登的挠了挠头,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马车,“木槿扶你家姑娘先进去,我叫他们把回门的礼给搬下来。你家姑娘准备了一份,我又给准备了一份。这回岳父当不要我抄四书了罢!”
“我知道了,娘子不用恼,向学上进乃是我应该做的。”
陈望书满意的点了点头,抬脚便进了门。
李氏是做了多少菜,感觉方圆几里都是肉香味儿了,不知道的,还当她有八百个姑娘,今日一道儿回门呢!
待陈望书越走越远。
颜玦靠着马车,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的笑了出声。
她的裙角像是水中的清波,身上的环佩叮咚像是山泉,走起路来那般的轻盈,像是天上的神仙。
颜玦低下了头,说了句话,却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明明是宋清,你这个骗子。”
第九十三章 三日回门
陈望书不知晓颜玦已经将她的老底都掀了,她此时只想把李氏炖的鸡汤盖子给掀了。
“娘啊,你怕不是把凤凰当山鸡炖了,把人参当萝卜切了,咋这般香呢?您厨艺这般好,我在家的时候,您也不疼爱我几分。”
备嫁这段时日,她同李氏越发的亲近,说话更是亲昵。
李氏一巴掌拍开了她蠢蠢欲动的手,“你阿娘我这辈子,就会煮这么一个汤。起初刚嫁过来的时候,日日煮给你阿爹喝,结果一个月下来,你爹去衙署在门口叫门房给拦住了。”
“你猜怎么着?”李氏说着笑话,陈望书还没有笑,她自己个便哈哈大笑起来。
“你阿爹的脸,那跟初一的月亮到了十五似的,我给他出了个主意,说家中枣树上长了个蜂窝,叫蜂子给蛰肿了!哈哈,你爹听后,苦口婆心的给我讲了一晚上的课。”
“我就听到他开口说了个过犹不及,然后就睡着了,气得他闻鸡变色,不说鸡了,他连鸡蛋都不想吃。”
陈望书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氏说着,又神秘的眨了眨眼睛,“阿娘给你的小册子,你看了吗?”
正啃着新鲜莲蓬的陈望书,一整颗滑进了喉咙里,险些没将她卡背气过去。
李氏一瞅,着急上火的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陈望书觉得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了,哇的一口,一颗莲子吐了出来,她擦了擦卡出的眼泪,“阿娘,你莫不是练过功夫,我都要被你打出内伤来了!”
她说着,接过一旁的婆子递过来的漱口水,可劲的漱了漱口。
李氏轻轻的拍了拍刚刚拍过的地方,“你大姐姐小时候也被莲子卡过……阿娘一时着急。”
陈望书一愣,忙转移话题,含羞带臊的说道,“我翻开了,怪不好意思的,又合上了。”
就那?想她陈望书,啥没见过!
李氏瞪了她一眼,“谁同你说那个。那书的后半册,你该好好看看才是。那里头有好些食补的方子。”
“扈国公府一言难尽,你给颜玦好好补补,早日给他生个嫡子,方才稳妥了。你婆母忙完了你们的亲事,就应该办你小叔子的了。”
“我可是听说了,她给颜钰瞧上了高家的姻亲焉家的五姑娘,就是高沐澄的母亲的哥哥的女儿。焉家搭着高家的东风,可是个显贵的。若是焉五姑娘抢先生下了扈国公府的嫡长孙。”
“那……爵位之事,就要起波澜了。”
陈望书庆幸自己个没有继续吃莲子了,不然非得卡死!
娘啊!你就是把颜玦补到鼻血横飞,那也没有用啊!我们啥事呀没有啊!
而且,若那厮是真正的颜小公爷,那她的色胆比山上的女大王都大,可他不是啊!万一有朝一日,二人又回去了,这厮写了一本书,叫《我同影后宋清不得不说的故事》,那……
那她会把这本书变成《影后调教痴傻小鲜肉实录》。
陈望书心中吐槽,脸上却是不显,她早就掌握了同长辈相处的真谛,就是听他们说,然后回答,没错,好,您说得对,您说得太对了。
“那我回去便看看,正好这两日颜玦累着了,失血过多,今儿个阿娘给他多装些鸡汤。”
李氏见她乖巧,乐开了花,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你去看看你爹,他惯常喜欢说教,颜玦怕不是都要两股战战了。汤已经好了。我算着你那婆母不是个好相与的,不会让你早些回来……”
“这汤的时辰火候都掐得准得很!”
只不过,什么叫颜玦累着了?失血过多?
整得人像是坐月子似的。
陈望书一愣,看来李氏还没有听说颜玦今儿一大早遇刺又被抓的事情。她就说,咋提都不提的。
一旁的掌事嬷嬷像是看出了什么,笑着说道,“大娘子天不亮就起了,亲手熬了这锅汤,连老奴想要帮忙,都不让。老奴笑她,说这下子姑娘该吃味儿了,这待新姑爷,也太好了些,竟把姑娘比下去了。”
李氏笑呵呵,“你这个老刁奴。”
掌事嬷嬷也不恼,接着说道,“这左等右等就是不来,老奴说出去迎上一迎,催上一催,大娘子还不让,说丢了姑娘的脸面。硬是连这屋子都没有出,一直围着这汤转儿呢!”
陈望书明白了她的话中之话,也就只有做母亲的,生怕做了一点儿出格的事情,让女儿在婆家难做。陈家旁的人都知晓了,也就李氏还不知道呢。
她点了点头,笑道,“婆母待我极好,免了我晨昏定省。我早早就出了门,就是路上遇到了点事儿,方才来晚了些。”
李氏一听,着急的看了过来,“遇到什么事儿了?解决了吗?需不需要阿娘帮忙?”
陈望书心中一暖,一把搂住了李氏的腰,“小事儿,不过是个误会罢了,颜玦都处理妥当了。阿娘眼光真好,颜玦根本就不是寻常人眼中的纨绔子弟呢!”
“他好得很,待女儿也好,还说日后要好好读书,争取也考个功名!”
李氏一听,越发的高兴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那就好,那就好,那阿娘就放心了。考功名好啊!我们家别的没有,就是书多。”
“还有些是你大兄还有阿弟以前写的一些读书心得,他们学得深了,都不常看。搁在屋子里头,我常叫人拿出来晒,都还好得很。你拖上一车回去,给颜玦看。”
陈望书点了点头,也不知道颜玦那厮,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但陈长宴同陈长歌的心得笔记是什么,那是清华北大状元秘籍啊!颜玦能瞧见,那都是祖坟冒青烟,沾了她的光了!
陈望书抓了一个莲蓬,对着李氏做了个鬼脸,出了门。
因为有长廊在,倒是不怎么晒,园子里的荷花开得娇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都是母亲,怎么有的人的母亲,像是一团温软的棉花,有的人的母亲,却是一把冷酷的尖刀,扎得人鲜血淋漓呢!
陈望书以为自己不在乎,可如今有了李氏的对比,她方才惊觉,她是在乎的。
第九十四章 最惨男主
陈望书只惆怅了一会儿,便破了功。
李氏说得没有错,她对颜玦来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陈清谏拿着戒尺,在屋子中央的空地上踱着步,脸上黑中透着黑,黑种带着红,在关羽同张飞之间时刻切换,唯一不变的,是一身怒气!
颜玦趴在巨大的桌案上,提着一支毛笔,正在苦哈哈的写字!
他写了一会儿,停下了笔,结结巴巴的问道,“岳岳岳父大人……这个……这个字不会写!”
陈清谏伸过去脑袋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你的启蒙夫子是哪一个?我这就寻他去!看他有什么脸为人师!传道授业解惑!”
颜玦见这回骂的不是他,庆幸的松了口气。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听到陈清谏又咆哮了开来。
“人都说你不学无术!我只当是夸张了说,万万没有想到,人这是给你留了颜面!”
他说着,气呼呼的跑到书架子前,翻来翻去,可算是翻出了一本旧书来,“这是望书启蒙用的百家姓,你先学这个!待把字认全了,我再给你引荐一位夫子!”
他说着,将书放到了颜玦面前,提着一口气,啪的一声敲响了戒尺,“你既然夸下了海口,要好好读书,那便要头悬梁锥刺股!君子一诺重千金!若是吊儿郎当的,那有一没有二……”
“下回别让我听到你提书这个。”
颜玦弱弱的举起了手,像个刚上一年级的小学生,“那个……您闺女,我娘子,她叫望书……”
站在门口的陈望书终于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屋子里的两个人看到陈望书,均是脸色一变,颜玦甩了甩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激动的握住了陈望书的手,“娘子,是要用饭了吗?”
他说着眨了眨眼睛。
见陈望书没有心领神会,又眨了眨眼睛。
陈望书也眨了回去,“哎呀,夫君,你眼睛抽筋了吗?怎么一直眨巴!”
她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陈清谏一听,哼了一声,将戒尺一扔,双手背在身后便走了出来。
“你们早上遇到歹人,没有受伤罢?”
陈望书收敛了神色,摇了摇头,“阿爹,好着呢。对了如今的临安府尹同我阿爷有旧,他还说小时候见过我。不过我记不得了。”
陈清谏神色缓和了几分,有些骄傲的抬起了下巴,“那会儿你阿爷是开封府尹,他在你阿爷手底下做判官。人是有本事的,断案也算公正。”
“只不过他是个机敏的人。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是我们家中常客,便是他家长媳,还是当年你祖母替他保的媒。”
“到了临安城后,便没有再多往来了。在京城的时候,你年纪小,不记得了也正常。”
“当年南下的时候,途中偶遇敌军。数九寒天,张筠年跳河求生,扒着船底泡了一整夜,腿有严重的风湿,也不知道在这个位置,还能坐上几年。”
“今早之事,有张筠年在,会有个合适的结果的。”
陈清谏说着,顿了顿,“不过能够执掌都城的府尹,都非寻常之人。”
陈望书听得仔细,陈清谏看上去随意的几句。实际上告诉了她许多事,张筠年这个人是有本事,但做人非常的有意思。
当年陈家长房昌盛,他便走得亲近,到了临安,却是大门都不踏上一步了。如今换了天子换了天,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作为以前的天子心腹,能在当今手下,还能做心腹。
说得好听些,这个人做人灵活,说得难听些,那就是个有些喜欢见风使舵之人。
墙头草多半不坚定,而张筠年可以跳进冰冷的河水里潜伏一整夜,可见心智之坚。
陈清谏似乎话尽如此,没好气的又瞪了颜玦一眼,“家去之后,好好念书,每回我回京城,都要考校你。你也莫要怪我严苛,分明是你自己个冲过来,说要拜我为师,做我的弟子的。”
“若是女婿,只要待我儿好就行;若是弟子,那不读书不行!”
他说着,将手背在身后,一如既往的腰杆子挺得直直的,朝外行去,只是步履比寻常快了几分。
陈望书瞧着,轻轻的笑出了声,陈清谏闻着这鸡汤味儿,一定感慨良多吧。
待他一走,颜玦方才松了口气,欲哭无泪的摇了摇陈望书的袖子,“娘子,我以后绝对不在胡乱说话了。我刚来的时候,岳父还好言好语的询问我遇刺之事。”
“我瞧着他今日大善,忍不住恭维了几句。岳父转头就变了脸色,考校起我功课来。”
陈望书好奇的走进了屋子,拿起颜玦写的那张字帖一看,顿时脸就绿了。
颜玦发誓,这是他头一回看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咬牙切齿。
“我给你的那本宝典,你可瞧了?”陈望书问道。
颜玦老脸一红,“瞧是瞧了,可有的复杂的字,不大认得。”
果然如此!天要亡我!现在就是要和离,这厮都不会写和离书!
陈望书想着,面无表情的拿起了桌子上的百家姓,又翻来翻去的,翻出了她小时候用过的千字文,弟子规……一股脑儿的塞进了颜玦的怀中。
“你师父,我亲爹的话,你也听着了。打明儿起,便照着我写的,一页一页的来罢!武功也不能拉下,若是再受了伤,那……”
颜玦眼睛一亮,抱着书追上了陈望书的脚步,“卿卿在关心我?”
陈望书一愣,之前听颜玦叫她卿卿,倒不觉得有何不妥当,毕竟古人撩心上人,常这么唤。
可她叫宋清。马甲叫赵清。
陈望书想着,狐疑的扭过头去,却是红了耳根子。
颜玦抱着一叠书,笑吟吟的看着她,像是看着全世界。
这构图,这布局,若是被拍下来,简直就是图书馆美少年的甜蜜爱恋。
若是头上再飘下几点樱花,亦或者是初雪……
陈望书想着,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头上,靠,莫不是她有什么玄幻技能,心想事成?
她刚一仰头,就感觉颜玦拽住了她的手,嚷嚷道,“娘子娘子,下雨了!快些跑!”
陈望书跟着他一路狂奔,跑到了长廊里,雨已经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陈望书一脸菜色,“不是,在我家中,下雨了为何要跑?不会进屋拿伞?”
妆都花了,就是美少年也不好使!
第九十五章 先给一半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颜玦同陈望书用完饭,从陈家离开,回到扈国公府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有李氏压阵,陈清谏难得没有继续训人,只埋头喝汤。用完饭后,李氏虽然不舍得,但还是早早的将陈望书赶了出门。
陈望书揉了揉眼睛,今儿个早晨她寅初就起了,委实困顿得很,迷迷糊糊的竟是靠着颜玦的肩膀睡着了,陈望书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
一阵笑声从头顶传来,“没有流口水,卿卿不用担心。”
陈望书清了清嗓子,立马正襟危坐,一副先前那个根本就不是我的模样,得体得翘起了淑女的兰花指。
颜玦瞧着她,好笑的摇了摇头,戏精!
他撩起了马车帘子一看,见恰好有几个衙役打扮的人,配着刀,押着一个低着头的婆子出了门。就那头发,那带毛的黑痣。不是扈国公夫人身边的得力人儿又是哪个?
陈望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时,颜玦率先跳了下了马车,哪里还有之前半点温柔模样?
颜玦冷冷的走了过去,大袖甩得呼呼作响,他走到了国公府那巨大的雕像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婆子看。
“娘子你瞅瞅,都说咱们扈国公府的大门,干净得很。因为有我阿爹的石像,在这里镇住了牛鬼蛇神。”
“现在看来,这外头的进不来,屋子里的鬼怪,却像是蟑螂发了窝似的,一波接一波的。小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颜玦说着,却是眼睛红红的,他抿了抿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这不是母亲的陪房鲁妈妈吗?这是犯了什么事?”
此时陈望书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下了马车,对着停住脚步的衙役笑道,“两位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鲁妈妈乃是我婆母身边得用的人,待我夫君很是亲近!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一来不缺钱花,母亲给她置办了养老的庄子,说好了明年就让她去荣养;二来又没有子女亲眷,同我夫君更是无仇无怨,怎么会……”
那鲁婆子却是一抖,猛的抬头像是看鬼一般,看向了陈望书。
陈望书睫毛轻颤,一脸无辜!
那衙役却是郑重的把陈望书的话听了进去,他同情的看了颜玦一眼,对着陈望书行了礼,“县主,那个叫茉莉的丫鬟,还有公子的小厮允植都异口同声的指认说,是这鲁婆子指使他们污蔑衙内杀人的。”
“就连今日衙内同县主遇刺,亦是这婆子叫人偷偷的透露了风声,给那高光。”
“具体是怎么回事,这幕后是否有什么人主使,要拿了人去,大人审了方才知晓。”
陈望书点了点头,“辛苦诸位了,大人公正严明。断案如神,实乃百姓之福。”
衙役咧开嘴笑了笑,与有荣焉!
“大人那边还等着,小的便不耽搁了,押着这婆子先走一步了。”
这厢陈望书温文尔雅,知书达理,那边颜纨绔冷笑出声,已经气得飞起!
“我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不若娘子你先回娘家小住,不然的话,我怕你再多住一夜,小命就要呜呼了!我要去请官家主持公道!”
颜玦说着,抬脚对着那婆子就是一个飞踹,那婆子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一言不发像是被摔懵了似的。
颜玦踹完,转身就走,牵了门前拴着的马,便想翻身飞驰而去。
陈望书瞧着,恨不得重新穿越一次!
那啥,咱们两能换换吗?我也想当纨绔,说揍就揍!撸起袖子就上!
但她也是想想而已,陈望书很快收起了震惊之色,伸手拦住暴走的颜玦,“夫君息怒,官家日理万机,莫让这等小事扰了他的清静。这内宅之事,用人用度,都由母亲做主……母亲……”
她说着,小脸红红的,一副贤良淑德,只恨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啥事咱们关起门来说,家丑外扬羞死人了模样。
内宅由扈国公夫人做主,那颜玦身边的人,是谁搁的,简直是不言而喻。
颜玦哼了一声,袖子一甩,气冲冲地便进了门。
剩下陈望书看了看前头一脸同情的衙役大哥,我好难啊!人不都说扈国公府的大娘子,虽然是个后娘,但是菩萨般的人物么……我这才嫁进来三日!
又看看左右两边听着动静赶出来的好事者,我好难啊!夫君是个混不吝的纨绔,他现在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要找后娘算账……我是劝不动了,一会儿打起来了,你们记得来加油喝彩……
不是,你们记得来劝架啊!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要打架了啊!
看完之后,脚一跺,小脸煞白地追了进去,“夫君莫要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
颜玦快走几步,拐了个弯儿,便停在那里等陈望书,他双眼笑眯眯的,实在愤怒到踹人的那个,仿佛不是他一般。
陈望书瞧着,嘿嘿一笑,确认过眼神,都是爱演的人!
“扈国公府来日都交给娘子管,今日先交一半!”颜玦说着,陡然凑到了陈望书耳边,低声说道。
陈望书只觉得耳根子一痒,心中像是有小猫儿挠一般。她眼眸一动,低下的头,轻轻的说的一声嗯。
她一低头,雪白的美颈整个都露出了出来,颜玦清了清嗓子,对着陈望书拱了拱手,“卿卿赢了!”
陈望书听着脚步声,知晓那些仆役们已经追了上来,忙扬起了帕子,“夫君,你慢些,莫要冲动!”
颜玦拔腿就走,那步伐,陈望书既追不上,也拉不下,不快不慢恰到好处。
追来的木槿,有些风中凌乱。
不是她说,适才二位还在马车上你侬我侬的,这才多一会儿工夫,就你追我赶了!
这厢颜玦同陈望书雄赳赳气昂昂的朝着主院冲去,那头扈国公夫人已经得了信,她拿起剪刀,剪掉了一条多余的花枝,朝着门口望去,静候着质问的到来。
可等了许久,门口连个人影的都没有。
扈国公夫人将剪刀一扔,忍不住朝门口看去,“怎么回事?人怎么没有来?”
鲁妈妈被抓走,屋子里的仆妇们都有些唇亡齿寒,其中一个春妈妈,战战兢兢的回道:“大娘子稍等,老奴前去看看。”
她说着,小跑着出了门,不多会儿功夫,便喘着粗气冲了进来,“大……大……大娘子,不好了!不好了!”
扈国公夫人心中一紧,“怎么回事?”
春妈妈伸手指了指,“玦哥儿同县主过来了,临到门口,哭了一场,掉头就走。又去外头寻了匠人来,现在正叫人在砌墙呢!县主苦苦相劝,硬是没劝住!”
第九十六章 惊人的墙
啥玩意?扈国公夫人脑子有些发懵。
却说今日在临安府,颜玦前脚要走,她后脚三呼冤枉就想跟着开遛。同张筠年打过交道的人,都知晓,他这个人好说话得很。
之前她替人抹个官非,张筠年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了情面。要不有人常私下拿两任有名的都城府尹做比较,说当年的陈北,那是狗都啃不动的硬骨头,仗着有尚方宝剑上斩王孙下杀公卿,凶残得很。
如今的张筠年,那是小脆骨。硬的人觉得软,软的人觉得硬,仗着有尚方宝剑便上媚王孙下交公卿,胡来得很。
可偏生这么一个人,今儿个较了真。颜玦那时候尚未娶陈望书进门,那茉莉同允植,都是她一手安排进去。若说同她没有任何干系,那是鬼都不信。
她推脱不掉,方才将经手的鲁嬷嬷推了出去。趁着陈望书回门,又想好了应对之策,就等着他来骂街了。
她虽然是后母,但大陈朝讲究孝道,后母亦是母。此时并非铁证如山,颜玦骂得越凶,她哭得越惨,那风向就颠倒得越厉害。
可颜玦他没来。
扈国公夫人稳了稳心神,“走罢,咱们去看看。曹妈妈去书院,同钰哥儿说,专心温书,听到什么,都莫要回来,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就算我解决不了,可还有外祖家呢。”
春妈妈听着,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扶住了扈国公夫人。
刚行到了院子里,扈国公夫人便彻底呆傻在了原地。
眼前当真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工匠,像是蚂蚁一般的堆在那里,一堵两人半高的大墙平地而起,将整个扈国公府一分为二。
一个管家模样的白面男子,戴着小花帽儿站在那里,“就沿着我们公子划的线一路砌过来。砌直了,严丝合缝的,到时候我会站在门口验看,若不是在中线上,是要撤掉重新砌的。”
“公子说了,只要办得又快又好,工钱不会亏待大家。”
他说话恩威并施,又十分的有感染力,那些工匠们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吆喝声,震得人的脑袋嗡嗡作响。
扈国公夫人觉得,她活了这把年纪,从未见过如此的奇葩之人,奇葩之事。
这样的话,她早晨的时候,已经感叹过了,万万没有想到,一日之内,需要感叹两次!
先有陈望书寅时在她窗前敲木鱼上香,后有颜玦家中砌墙……
“对了,公子说了,墙顶上的长矛,千万不要忘记砌进去了。整得牢固一些,咱们扈国公府乃是武将之家,不能堕了国公爷的名头。”
工匠们有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应答声。
扈国公夫人两眼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她敢说,这堵墙若是砌起来了,每个来临安城的人,都得到他们国公府门前走上一遭,不看此奇观,不算来了临安城!
“住手!这是在做什么!都停下,停下!”
那白面的男子闻言,淡定的走了过来,“大娘子,小人陈福,乃是东府的管家。公子交代过了,大娘子喜欢的那些花儿草儿,都会妥当的给您移过去的。”
“还有这些身契,公子叫小人务必给您。公子日后不能在膝下尽孝,便遣了这些人,来替他伺候大娘子。这些人都是经过大娘子调教的,一等一的人,定是伺候得尽心,如此这般,他便放心了。”
陈福说着,躬了躬身子,递给了扈国公夫人一个匣子,又招了招手,一群哭哭啼啼的丫鬟婆子,抱着包袱,跌跌撞撞的穿过那堵巨墙,走到了扈国公夫人跟前。
扈国公夫人一瞧,好家伙,颜玦这是要啪啪啪的打她的脸呀!
他把自己屋子里之前所有的人,全都撵了出来,一个不留!
“颜玦呢,他这般行径,莫不是要闹分家?这扈国公府,乃是国公爷的家业!如今长辈俱全,家主尚未开口,哪里有分家的道理?”
陈福身子一侧,拦住了扈国公夫人的去路,“并非是分家,先头夫人的好些田庄铺子,都还由大娘子掌管着呢。怎地能说是分家呢!”
扈国公夫人一听,已经是怒极,她抬手就扇了过去。
那陈福却是纹丝不动,连躲都没有躲避一下。
“颜玦呢?”
陈福行了个礼,“方才宫中来了使者,传了公子同县主进宫去了。”
扈国公夫人身形一晃,看了看那宛若泰山压顶的巨墙,抬脚便朝着府门口走去,她一边快步疾走,一边对身边的春嬷嬷说道,“你去家中寻父亲,叫他快些进宫。颜玦这次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定是不肯善罢甘休。”
她想着,咬牙切齿起来。
颜玦这个人,何曾这般疯魔,分明就是陈望书那个奇葩女人,将恶习气带进了扈国公府!她当是叫燕啄了眼,阴沟里翻了船。
“便说我先去了。此番之事,乃是我身边的鲁嬷嬷同颜玦有仇怨,我也是蒙在鼓中,今日方知。可那孩子偏生误会了我,如今我乃是百口莫辩,当真是要冤死了去。”
“我自不聪慧,又不善言辞。还请父亲务必做了这个中人,解了孩子的心结。”
扈国公夫人一边走着,一边拔了自己头上的几根金步摇,随意的扔给了身后跟着的人,又胡乱的扯了扯头发,拿了帕子擦了口脂同胭脂,自觉憔悴无比了,方才上了马车。
……
与此同时,陈宫之中,官家猛地拍响了桌子。
“胡闹,你这是胡闹!这么些年,朕念着扈国公在边关为国效力,念着你年幼失母,便处处惯着你。竟是将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颜玦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他有这平日里少有的冷静,“玦今日险些丢了性命。”
官家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咣的一下放在了桌子上,他语气平和了几分,“可有伤着哪里?”
颜玦摇了摇头,嘲讽的笑了笑,“皮肉倒是没有伤着,只是心中难受罢了。”
他说着,拽紧了陈望书的手。
陈望书接了信号,站起身来,“官家,有些话,颜玦他不想说,但望书得替他说。颜玦家中建墙,非但不是不孝,反而是真正的孝顺啊。”
第九十七章 太善良了
官家眯了眯眼睛。
先前张筠年来说今早的案子的时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颜玦在临安府门前大放厥词“要令人刮目相看”,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过,年幼的颜玦,甚至在中秋宴上,当着文武百官后宫佳丽的面,撩袍子就尿,以尿为证,说自己一定能够比他父亲拉开更重的弓。
结果如何?御赐的神弓挂在墙壁上,都长了毛了,弓弦都硬得要脱落了,依旧挂在哪里。所谓的誓言,都是小孩子的把戏,一转头就堕进了温柔乡了。
果不其然,他一转头便陪着媳妇儿屁颠屁颠的回门去了。
直到有宫嫔来哭诉,说她推开窗户,想看个西湖美景儿,刚看到一半儿,揉了会眼睛,就瞧见凭空的多出了一堵巨墙……
官家垂了垂眸,看了看一旁做着的颜玦,这小子,越发的乖张了。
“不问过家中长辈的意思,便随意分家,这也是孝顺?朕还是头一回听说,都说陈家礼教严谨,个个都读了圣贤书,朕倒是要听听,你能够说出什么礼来!”
“不能因为颜玦是你的夫君,你便胡乱的来维护他!”
官家一抬眸,陈望书那张脸,便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又来了!
官家心中一颤,慌忙的别开了头,他每次瞧见陈望书那张无辜的脸,一幅我虽然很惨,但是官家要我这么惨,那我就算惨,也要笑着惨下去的样子……就感觉愧疚之情要溢出来。
昨儿个夜里,还做了个梦,梦见了他晨起上朝,往大殿上一坐,万千眼神看了过来,个个都生得陈望书的模样,拿着把刀对着自己的脖子,满脸写着慷慨就义四个大字。
见他看过来,大吼一声,“官家要我死,我就……死!”
说话声音又大,语速又快,中间有一些没有听清。
“怎么会?父亲从小便教导望书,凡事都逃不开一个理字。夫君甫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国公爷常年不在城中,夫君长于夫人之手,早就把她当做的亲娘。”
“望书刚嫁进府中,他便再三叮嘱,一定要把夫人当做亲婆母对待,晨昏定省不能有一丝的懈怠。其心之诚,便是望书瞧了,亦觉得十分的感动。”
一旁的颜玦听了,实在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你今儿早上的表现,的确看得出来,十分感动,令人流泪了!
陈望书丝毫不受影响,诚恳得接着说道,“城中的风言风语,传得到处都是,夫君听了,却是从未放在心上。都是一家子亲人,扈国公府这一辈统共只有三个弟兄,那都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就算夫人乃是后母,母族势力强大,又生有两个亲儿子。二弟学识过人,三弟武艺高强,颇得国公爷宠爱。而颜玦孤苦伶仃,只有官家看顾。就算是这样,夫君也从未相信过,传言中所言,夫人先是故意将他养废了,然后再……为的便是代代传承的爵位。”
官家一怔,这话虽然暗地里确实有人嘀咕,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陈望书竟然就这么宣之于口!他瞧着她,陡然想起了一个人。
陈望书的言语中带着三分无奈,三分气愤以及四分委屈,配比精确得像是用天平秤量过一般。
“荒唐!简直是荒唐!玦儿好得很,哪里就被养歪了?他既是长子,又是嫡子,那爵位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陈望书低着头,听着官家的话,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你是眼睛瞎了么?还是跟我一样戴了美少年滤镜?这满城里觉得颜玦好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只不过官家后头一句话,却是有意思。
陈望书来不及多想,又接着说道,“夫君也是这般说的……可今日早晨,我们在回门的路上遇刺,紧接着便有人指控,夫君乃是杀人凶手。”
“经过临安府尹张大人的查证,这事儿竟然是夫人身边的掌事妈妈指使的……夫君当时怒气冲冲的,想要去质问夫人,可临到门口,却是大哭了一场……”
陈望书说着,哽咽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微微的抬起了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别说了!”颜玦别过头去,别扭的说道。
陈望书拿帕子擦了擦眼泪,“不,我要说。夫君心如刀绞……到底是他痴心妄想了。有些事情,早有端倪,可他并未放在心上。”
颜玦重重的叹了口气,“我自己的事情,我来说罢。官家可否记得,三年前,官家抱恙,我阿弟颜钰进献了一支千年老参?”
官家点了点头,那老参品相完美,实在是罕见的很!
并非说那些大世家家中没有,而是这东西乃是吊命所用,就算是有,战乱时也用了,要不就藏得好好的,肯拿出来的,是极少数的。尤其是北地沦陷,这东西就难有了。
当时他大大的赏赐了颜钰,并且亲自给他选了一位名师教导,果然之后颜钰的学问,大有进益。
“那老参是我娘留下来的。您也知晓,我娘祖上亦是出过大官的人家,那支人参代代相传。后来山寨解散,留下的所有东西,都一并当做我娘的嫁妆,送到了临安。”
“玦听说官家病了,想起嫁妆单子里有这个,忙从库房里翻了出来,心急火燎的想要送进宫来。可……可她说我穿得邋遢,怕冲了圣颜,将我拦下了。”
“我换了衣衫出来,她便哭着站在那里,说她就是打开看了下,却发现那参已经腐了……用不得了。转天二弟便意外得了一支……”
“她娘家哥哥今年赌钱,输了好些,那追债的人,日日在门前晃悠。我因为尚未成家,我娘留下来的产业,都是由母亲打理的。可这么些年,没有见过一分出息,因为这债的事情,她卖了我一半的田地。”
颜玦说着,嘲讽的笑了笑,“我想着都是一家人,她养育我不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就算二弟进献了人参,官家亦是更疼爱我。”
“可这回不同……这回有人要我的命。”
第九十八章 嘉奖孝子
陈望书听着,嘴角直抽抽。
不是,颜衙内啊!你以前扮演的是什么天字第一号的缺心眼大傻子啊!人都抢你的功劳,花你的钱财,就差睡你美人这么一条,就解锁不共戴天的成就了!
就这?还能忍气吞声,唤得出母亲二字!当真不亏是扮猪吃虎,演技一流的大反派!
若换了她,早在人参腐的时候,她就让扈国公夫人腐了。
可看官家丝毫没有觉得意外的表情,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在他眼中,颜玦就是这么一个成日里吃喝玩乐,不想一点事的傻子乐啊!
也难怪,总裁他拼了老命,都要赶紧摆脱这个人设,立马反转强大起来!
少年人装老成容易,心机狗装天真那可真是碰了鬼了!
但颜玦是她一条壕沟里的战友,陈望书掐着点儿,又轮到她出场了。毕竟诉说委屈,自己说比较有感情,但是夸耀,还是别人来说,没那么恶心!
“官家,颜玦此举,不光是为了扈国公夫人着想,更是为了您着想啊!”
“这事儿,颜玦伤透了心。他当时怒极,难免会口无遮拦,翻出一些旧事来。这事儿婆母无论如何解释,都会被那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到时候,婆母还有什么颜面,在城中立足?两个弟弟,日后更是没有颜面,在官场行走。整个扈国公府的颜面都要扫地。”
“虽然婆母……但百善孝为先。官家以孝治国……夫君想要,将这事儿就在那管事妈妈那儿打住,更是希望临安府,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了。”
陈望书说着,挺了挺胸膛,一身正气升起。
“儿子告母亲,质问母亲,都是不孝之举。夫君深得官家宠爱,不能让官家为难,若是闹将起来,官家偏疼夫君,要被人说谋私,不处置不孝之人,会引来寻常人家的效仿。”
“可若是处置颜玦,那他就白白的险些丢了性命么?”
“郑伯的母亲偏疼幼弟,谋逆反郑伯。郑伯亦是没有对母亲赶尽杀绝,只说黄泉碧落永不相见。数年之后,郑伯孝顺,思念母亲,遂挖通黄泉,与母相见。”
“颜玦同望书,不敢同郑伯相比,因为那是云泥之别。我们实在是无解,只能效仿前人,以高墙暂隔,以待他日拆墙相见,母子二人毫无心结的再次团聚。”
“那墙,离门尚有三尺之地。望书亦会时时探望母亲,母亲若是有疾,伺候跟前!弟弟们若是有需,定是鼎立相助!冬缝棉衣,夏送冰果,半分不敢懈怠。”
“是以,那墙,并非要分家,更非是要断绝母子之情。反倒是夫君的一片孝心,从建好的第一日起,便在等待着推倒之日。”
“官家乃是夫君亲近之人,他有什么委屈,便只能同你诉说了。那人参同田庄之事,望书亦是听都没有听他提过。以前,今后,更加不会在人前人后,说婆母的半句是非。”
“今日进宫,更是要恳求官家。求官家让张大人,不要再往婆母身边查了。让这事儿就此打住吧。”
官家张了张嘴,却是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他看了颜玦一眼,只见他没精打采的坐在那里,像是一颗蔫吧了的小菜,让人不好意思再骂下去。
不是,合着你们闹出这么一番动静,朕还得夸奖你们?满城风雨了好吗?
他正想着,就瞧见陈望书不好意思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官家,都怪我们两个并非聪明之人,方才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惊扰到了官家。这墙立在这里,旁人自然会问,为何如此?”
“那便答曰:夫君已经成家,自觉不能堕了国公爷的名头,要在家中闭关苦练,学文习武。这墙有三个作用,一来孝顺父亲,上立兵器,睹物思人,以父亲来激励自己。”
“二来孝顺母亲,婆母喜静,颜玦夏日练功,难免赤膊,举石声响巨大,练箭容易射伤来赴宴的夫人们。是以墙相隔……我们已经特意,将整个花园都留给了婆母。”
“三来,这墙亦是练习攻城打仗之中。听闻边关的城墙,便有这般高。边关路途遥远,只得如此,当做修炼之物。”
陈望书说着,眼眸一动,比划了两下,偷看了颜玦一眼,不好意思的说道,“今日夫君在门前,瞧见那个掌事妈妈被抓,太过激动……”
“我们来之前,已经派人四处解释了,只推说是那婆子造的孽,母亲一概不知,不会对母亲名声有碍的。”
陈望书说着,简直要给自己颁发一个感天动地圣母奖!
这简直就是苦情戏中,善良的天使媳妇被婆家百般迫害,还微笑着伸出脸说,来吧,来吧,这边还脸还没有打,打得多了,就打出感情来了……
快把我打得半死,然后唤起你们的良善之心,最后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令人气绝!
官家张着的嘴,又闭上了。
不是,他想说的,想问的,想处理的,人全给处理好了,他还能说什么?
完完全全的按照他希望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边关正在紧要关头,扈国公府怎么能够打得不可开交?
屋子里一下子静寂了下来,只能够听到颜玦粗重的呼吸声。
官家看了他一眼,松了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太后急冲冲的走了进来,一把搂住了颜玦,“好孩子,我才去念了些经,就听闻你出大事了!”
颜玦头一抬,眼眶一红,“唤了一句太后。”
太后亦是眼眶一红,拍了拍颜玦的背,“好孩子,有我在,没人欺负得了你。在自己家建墙,咱们碍着谁了?也值当人发脾气,还把人家孩子叫进宫里来骂?”
“我们玦哥儿,从小到大,最最孝顺。连我这个不相干的老婆子,他都处处念着,处处想着,又怎么会不孝顺?你看看罢……看人家孩子想得多么妥帖!”
“你这孩子,心眼也太好了些……受了这般的大的委屈,还……唉,这么好的孩子,那些人都是瞎了么?玦哥儿这般孝顺,也是那头有福了,就应该好好嘉奖才是!”
“天气热了,你身娇肉贵,平日里出个门晒了太阳,都要中暑气的。左右也没有人瞧见,等到中秋的时候,我摆个赏月宴,叫人把你接出来,也算是圆了这事儿了。”
陈望书听着,心中冷笑几声,低头不语。
而门前急冲冲赶来的扈国公夫人,身形一晃,一口老血差点儿吐了出来。
她听到了什么?颜玦是大孝子?还要进行嘉奖?
这简直是大白天的,碰了鬼了!
第九十九章 先替你说
扈国公夫人以手抵柱,待这阵黑眼晕过去了,提着裙子便往官家书房里冲,一进门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了。
颜玦是个笨嘴笨舌的,可陈家那丫头不是,她若此时不张口,那这事儿便要尘埃落定了!大孝子?啊呸!
“官家,太后,臣妇冤枉呐!臣妇一直待玦哥儿视如己出,从未偏心过自己的孩子。我们府上人丁单薄,兄弟三人少了谁都不行。若是有人要害玦哥儿性命,那我是头一个冲上去,要同他拼命的。”
官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扈国公夫人,这话若是她早些来说,还有人信,可那老参之事在前,是谎话还是笑话,人心中门清。
扈国公夫人擦了擦眼泪,看向了颜玦,却见颜玦早就背过了身去,连看都不看她。
“我在府衙一瞧见是他屋子里的人出了事,回去便审问下人。也都怪我,平日里待仆从们太过和气,太容易相信人,纵容得她们无法无天的。御下不严,是我身为当家主母之过。”
她的话音刚落,太后便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可不是你的过错,可怜我玦哥儿,身边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的!连主家性命都敢害,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轻慢于他!”
扈国公夫人一哆嗦,慌忙磕了个头,“确是我的错。我身边的那个鲁妈妈,曾经同前院的一个姓刘的管事,看对了眼。当时那刘管事,聘礼都准备好了,想要寻个合适的机会,来我这边求娶。”
“可不想……可不想有一回,玦哥儿惹了事,同人打起来了。那刘管事为了护主,受了几拳。若换了旁人,那自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偏生那个刘管事是个有旧疾的,不多时便病发,人没了。鲁妈妈因此怀恨在心,终身未嫁,处心积虑的要找玦哥儿报复回来。这才……这才……都怪我失察……竟是半点都不知晓。”
“玦哥儿,母亲平时是怎么待你的,你也有心,能够看到的,对吗?我怎么会害你呢?”
不等旁人搭话,陈望书已经红着眼睛站了出来。
“母亲,您说的都对,都是那鲁妈妈干的,同您没有半点干系。您对夫君的好,大家都有目共睹,每次夫君闯了祸,都是母亲您去善后的,城中人尽皆知。”
狗屁善后,颜玦的名声为何那么坏,还不是这后娘四处宣扬,添油加醋传的。
“我们也是这般同官家说的,还求了官家,想要那临安府尹,莫要再继续深究了。您放心吧!”
扈国公夫人一梗,她只听到了要嘉奖颜玦的话,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个走向。
可陈望书说的话,虽然同她表达的意思一样,怎么听起来,却是怪怪的呢!
陈望书说完,一脸憔悴的拱了拱手,“官家,太后,望书斗胆。请求先行家去,夫君他……就让此事到此为止罢。”
直到从宫中出来,扈国公夫人都没有搞清楚,事情到底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她准备了一箩筐的辩解之话,可这些话,竟然被陈望书先行都说过了!明明已经实现她进宫之前的目的,官家并未责备她,张筠年也不会继续查她,可她就觉得,有哪里是不对的!
……
陈望书挽着颜玦的手臂,悲壮地捧着官家给孝子的赏赐:一副卷轴,上头写了四个大字“孝感动天”,一步三回头,未语泪先流。
不是她当真被宫中那个糊涂蛋子官家还有黑心老婆子太后感动了,而是……赏什么不好啊!非要赏几个狗爬的字!
您也不睁开眼睛瞅瞅,就您这个字,整个大陈,怕不是除了颜玦,找不出第二个比您写得更丑的了!也就是官家,要是旁的人,夫子都要指着鼻子骂,丢人现眼的东西!
就这玩意……孝感动天,那不如赏赐她一箱孝感麻糖呢!
一出了宫门,两人上了马车,陈望书同颜玦对视一眼,都乐出了声。
颜玦一把抄起马车里的一根竹竿儿,往那顶上敲了三长两断的声音,紧接着,像是有一只大鸟在头顶上飞过一般,发出了嗖的声音。
陈望书张大了嘴,“这是什么暗号?”
颜玦眯了眯眼睛,“我同林叔的联络信号。这事儿有大娘子在里头推波助澜,可是高梨的事,却是另有隐情。是时候,给张大人下一个线索了。”
陈望书惊讶的看向了颜玦,她一开始以为他是扮猪吃虎的白切黑,后来知晓他是穿越过来的后,又以为他是真的猪……现在看来,即便是换了个芯子,这个颜玦,依旧是个心急深沉的布局者。
“你发现了什么?不过,你干嘛不提前同林叔说好,等你一出宫,就让他去送信,非要做这么高难度的事?”
陈望书说着,模仿着颜玦的样子,举了举手。
颜玦身板一挺,故作高深的说道,“当然是因为,想在卿卿面前,帅气一把!”
陈望书无语地翻了白眼儿,戏比她都多!
颜玦倒是没有笑,正了正色,严肃的说道,“高梨的事情,并非是个案。我发现有人布局害我之后,便叫人悄悄的去查了。就在京城周遭,这已经是第八起了……”
“每一次,幕后的黑手,都是寻了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来做这个冤大头,平时我身边的那些酒肉朋友,多半都没有幸免。”
“只不过,因为这些人来头都很大,受害者又都是农家的姑娘,寻常百姓多半都拿了钱,认了命,不敢声张。像高光这般头铁的,还是第一个。”
陈望书叹了口气,果然不管走到哪里,有好人,就有恶人。
“这个人一定就在你们身边,可能是一起喝酒的朋友。可能大娘子一早认识他,拜托他将你当做目标……亦或者是他选中了你,被大娘子发觉了,她推波助澜,做了要咬死你的局。”
陈望书说着,顿了顿,“我觉得是第二种。这个人连杀八人,都没有停止的迹象,看来是想要长期下去。那么案件暴露出来,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就算你不给张大人送线索。”
“以他的本事,迟早是要追查到的。”
颜玦点了点头,欣赏的了一眼陈望书,“我也这么觉得。那么卿卿可知晓,我为何求官家,不要继续查大娘子么?”
第一百章 士别三日
陈望书自然懂。
在娱乐圈里,对于没有重锤的丑闻,正主若是出来义正言辞的否认,那么粉丝便能替他洗得一干二净:定是我家哥哥挡了别人的路了,方才有对家要害他!
过了一段时日,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正主若是置之不理,欲说还休的,无人推波助澜,那就算了,若是有人……啧啧,那定是要传得满城风雨的:啥!那谁谁有金主!啥!那谁谁都给金主偷生了一个儿子了!
越传越是离谱!
现在,他们就是让扈国公夫人,没有发言的机会!而那个陈望书瞧不上的四个大字,还有那一堵震惊世人的高墙,便是最大的波浪,一辈子都把扈国公夫人拍得死死的。
陈望书没有接茬儿,只是指了指那四个狗爬的字,笑道,“待我们回府了,一定要人拓个匾额,金光灿灿的,亮瞎人的狗眼!而且,只挂在我们那半边门上。”
颜玦果断的竖起了大拇指,“卿卿与玦,想到一块儿去了。”
等到时机到了,再弄死扈国公夫人,那他们已经早在人心中,做好了铺垫,颜玦是孝顺又善良的,一定是那个后娘太过恶毒,才让那孩子忍无可忍!
陈望书将他的大拇指推了回去,叹了口气,“咱这也是往自己个脸上贴金了。分明就是,这一次还不够,没有办法绝杀你后娘罢了。”
所以颜玦才说,先送她半个家业。
“官家同太后,明显并不想处置扈国公夫人,或者说此刻并不想,扈国公府的局面发生什么变动,是以咱们一求,他便应了。”
且不论颜玦怎么想,陈望书的心中对于官家的心思,自有猜测。
这其中的水,深得很。
大陈皇室对于扈国公府的感情复杂得很,希望扈国公同他的继承者能够有能力同北方的敌人抗衡,护住他的江山。可又不希望他们太过厉害,譬如收复北地……
那是功高震主。是以四皇子在边关有了起色,朝廷一方面大家奉赏,想要将他捧成新的战神,四皇子是他的儿子,远比之前那个张潮儿,合适得多;
另一方面,官家心眼小,立马将四皇子召回,一方面停住了扈国公大军继续北上的步伐,另一方面,官家尚未老迈,亦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威望高过他这个父亲。
对此,陈望书只想说,昏君小心眼子还挺多的,真把自己个当根葱了!
再说回扈国公府的继承人。颜玦被“养废”,绝对不是扈国公夫人的一己之力,还有那个一口一个心肝的太后,甚至是官家自己个,亦是喜闻乐见。
他身后没有势力,日后继承了扈国公府,扈国公府的荣光,就到了头了。
可他太废了……扈国公死了之后咋整?总不能让颜玦上去给人当瓜切吧?
那么扈国公夫人生的两个儿子,就有点意思了。若是让颜钰的了爵位,他在京城继续做质子,让颜老三继续在边关抗敌……合适是合适了。
但问题又来了,扈国公夫人母族大势,且同高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两个儿子一文一武,万一祖坟里冒青烟,叫两个人都混出了名堂来。
那么到时候的扈国公府,岂不是比如今更为坚不可摧?
若换了旁的人,自然不会想这么多。
可官家的这个位置,是从旁人手中半道里得来的。皇室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他这么一颗歪瓜裂枣了……南下的时候,亦不是没有人,自立门户。
对比先皇,他的威慑力可要小得多,他不多疑谁多疑?
多疑之人,总是很难决断……官家亦是如此,他像一个无法抉择的天秤座一样,并没有想好要如何动作,那么最让他舒坦的办法,便是维持原样。
她同颜玦,就是往官家的心坎坎上,打了一颗糖。而那四个狗爬字,一来,是官家给他们的回礼,二来也是对扈国公夫人的警告。
别撕X了,朕还没有想好帮谁!等朕想好了,不用你们撕,朕就出手撕碎!
无论是有道明君,还是无道昏君,大陈是人治的天下。
你得先懂人上头的心思,才能够看清局势,得到最有利自己的结局。
到现在为止,陈望书对于颜玦,早就没有了轻视之心。
他不是空有美貌之人,她想得到的事,颜玦也一定能够想得到。
所以,不对说得一清二楚的,甚至不用提前对口供,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们就能够演出最合适的一场戏来!
陈望书想着,舒心的笑了笑:“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那也得先有三日不是!夫君既然狠话都放出去了,这闭关的时日,便好好的在家用功罢!”
“娘子我,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好好的教导你的!”
别到时候做了官家,提笔批折子,写的全是白字,那怕是要被朝臣们从龙椅上拖下来,痛骂三日!
颜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都懂那个意思……那些书也是读过的,就是提笔忘字!”
陈望书了然,胡乱的点了点,面子,她懂的。
颜玦瞧出了她的敷衍,无奈的拍了拍脸,糟了扮猪扮过了头了,在娘子面前颜面尽毁,这事儿怕是要成一辈子的笑柄了,怎么办?
两人说话间,便回了府。
有余颜玦舍得花钱,几乎请来了全城的工匠,这一会儿的功夫,整堵墙都已经全部建好了!那墙又宽又厚,宛若长城一般,在墙的顶上,间隔着竖着长矛同红色大旗。
风一吹,花枝招展的,十分醒目。
陈福躬着身子,站在门前,好心眼的同每一个好奇的过路人,解释这墙的由来,解释扈国公夫人真的没有要杀颜玦,她毫不知情,深表震惊。
陈望书同颜玦撩开帘子的那一瞬间,便变了脸色,一脸戚戚,郁郁寡欢。
陈望书恭敬的端着那四个大字,唤了陈福,“官家赐字,夸奖公子仁孝,你且摆上香案,将这字供起来。另外……”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那飘舞的大旗,“官家这般站在门前替母亲解释,亦不是长久之计。我瞧着大旗空得很,不如都用上罢……”
这么好的广告位,不用白不用啊!
颜玦一听,差点儿没有绷住脸,陈望书这脑袋瓜子,真的是非常人所能及……
陈福一脸淡定的点了点头,“诺!”
陈望书满意的点了点头,恭敬的捧着官家的狗爬字,便进了门!
物尽其用不是!虽然字丑,但她恨不得把这四个字,缝在颜玦的衣服上!
这扈国公府被一分为二,陈望书同颜玦走到武德院,觉得整个空气都清新了起来,这屋子里,可再没有旁的妖魔鬼怪,全是他们的人了。
甫一进门,颜玦便伸了个懒腰,往床榻上一滚,只听得一声轻响,床里头那堵金包的墙,竟然出现了一个裂缝。
颜玦一个闪身,走了进去,复又探出头来,对着陈望书招了招手,“卿卿,快来。”
陈望书激动得手一抖,来了来了,反派必备密室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反派密室
缝隙很窄,只有半人宽,几乎只侧着身子进去。
里头黑漆漆的,并没有传说中的夜明珠镶嵌在墙壁上或者洞顶上。
颜玦抠抠搜搜的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烛台,小火苗跳跃着,显得两个人的影子,像是扭曲的鬼魂似的。
“你造这个门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日后会娶一个波涛汹涌的娘子?还是打算自己个年过三十之后,便再也不进来了?”
颜玦脸一红,避开了前头的话题,好奇的问道,“这同年过三十有何关系?”
陈望书伸手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下,幽幽地说道,“会卡住。”
颜玦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笑了出声,“我会努力不卡住的。”
陈望书没有理会他,四下里转悠起来。目光所及,这里大概有两个区域。左边是一个十分袖珍的演武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外头有的兵器还有石锁,这里全都有。
与外头那灰扑扑的样子不同,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油光发亮的,一看便是有人经常使用的。而在最醒目的墙上,挂着一把剑,这应该是颜玦惯用的兵器。
那剑鞘黑得像是墨水一般,仅仅挂在那里,便让人生寒。
陈望书想起了那个连斩十三人的传说,大概这就是那不见血不回壳,魔头的凶器吧!
反派的功夫也不是打娘胎里就有的,颜玦大概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渡过了他所有的少年时光!
陈望书正感慨着,就感觉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她一声卧槽已经脱口而出,哪里还有半点淑女的样子,她一个侧身,看也没有看,撸起一旁搁着的一个小石锁,就朝着劲风的方向扔去。
“颜玦,你丫的过河拆桥,这就要密室谋杀了?”
正摆着自认为最帅气姿势的颜玦,抬眼就瞧见一个石锁飞来,相伴而来的还有陈望书的怒吼!
不是,为啥人段誉使个六脉神剑,就有小姐姐在旁边说公子好帅!他使,咋就激怒了母老虎,要变成互殴了呢?
颜玦想着,下手一接,那石锁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与此同时,陈望书只听得咚的一声,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一看,只见之前她听到那股劲风已经打在了墙上,那墙竟然出现了一个手指大小的洞。
陈望书大骇,脸色一沉,冷笑出声,“所以,新婚前夜,你在西湖边受伤,也是故意装的不成?夫君当真好本事,豁出小命来使苦肉计,令人佩服。”
颜玦傻了眼,不是,我现在解释说我只是想耍帅,还来得及么?
他说着,举起了双手,陈望书一瞧,立马包臂往后退了一步。
颜玦瞧着她那副警惕的模样,无奈的苦笑出了声,“咱们坐下来说罢。咱们都是一家人,我若是想杀你,哪里需要到密室来?今儿个谁都瞧见你,端着那狗爬字进了门。”
“若是莫名其妙的不见了,不说别人,你阿娘铁定要冲上来找我要人。我叫你来,是想同你解释一些事情,还有咱们互通有无,说说各自的发现。”
“先前在马车上,时辰太短,许多事没有说清楚。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既然要合作,那先得知晓对方手里都有什么牌,目的是什么?”
陈望书松了口气,抱起一块石锁,走了过来,“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神功大涨?”
颜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给陈望书搬了个凳子,又从桌上倒了茶水,“我没有颜玦的记忆,你应该知晓。颜玦武功之高,难以想象。金庸小说你看过吧,就像那个虚竹一样……”
“招式我使得不熟练,没有办法在实战中融会贯通,可内功不一样,随便出手,就是杀招。可这不是长久之计,遇到一般的刺客是够用了,可若当真遇到了高手,怕不是小命玩完。”
“而且那些武功招式,我现在还有身体记忆,但这记忆什么时候会淡忘,谁也不说清楚。咱们是回不去了,怕是一辈子都要在这里。大陈乃是乱世,得有自保的能力。”
“于是我寻了借口,叫林叔封了我的大部分内功,要扎扎实实的重头练过。因为是重练,进展一日千里,我相信再过一年半载,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陈望书脑海中突然一亮,想起了一件事来。
为什么她动不动就想要大杀四方,叫七皇子跪下叫爸爸,甚至说自己做女帝,怎么猖狂怎么想;可是颜玦,想的却是平平安安一辈子。
那是因为她知晓这是书,她有回去的可能,打心眼里,她便觉得,她只是一个过客,就算把这里弄成一团乱了,把陈望书的人生颠覆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本书而已。
可是颜玦不同,这些他都不知道,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颜玦,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他最切实际的选了:艰难而又幸福的一生。
“现在的官家十分的昏庸,你有没有想过取而代之呢?”陈望书忍不住问道。
颜玦有些发懵。
陈望书笑了笑,找补道,“你看,.asxs.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大杀四方自己做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什么的。”
颜玦笑了出声,“你都说了,那是小说。莫说就凭咱们这点势力不可能了,就算是可能,那我也做不了。”
他说着,突然认真起来,“大陈有多少百姓?要让他们安居乐业,有衣穿,有饭吃。国土沦陷,要打仗要光复。这些事情,都重若千金。”
“想想很容易,做起来却很难。我想,作为一个外来者,我来做这个皇帝,并不一定会成为想象中的有道明君,相反,国家说不定会一团乱。”
“至少,目前的我,是不具备这种肩负起一个国家命运的能力的。”
陈望书抿了抿嘴,转移话题道,“看你刚才使出来这个不知道是六脉神剑,还是一阳指的功夫,说明你的内力又解封了?”
“为什么呢?你不是想要从头练过,在生死关头体会杀招么?”
颜玦眼睛一亮,像是等这个问题很久了一般,认真的说道,“因为以前我是一个人,现在有了卿卿。”
陈望书老脸一红,娇羞的低下了头,“不,我觉得大概是林叔怕你把自己弄死了。”
第一百零二章 互通有无
颜玦没绷住,苦哈哈地笑了出声。
怎么办?娘子太过聪慧,哄人的话全都失效了。
陈望书脑子里却是千回百转,虽然她同颜玦的打算不同,但没有关系啊!到时候她陈望书反了,颜玦还能逃得掉吗?他们那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反也得反!
就凭颜玦这份慎重对待的心,他就比如今上头坐着的那个,要有道百倍。
再说了,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陈望书瞥了一眼颜玦,见他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似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犟个什么劲儿,美人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啊!
她想着,赶紧寻找话题,四处一瞧,便瞧见了右边的书案。
若说左边是颜玦练武功的地方,那右边便像是一个书房。书架上满满当当的搁着书,桌案上还乱七八糟的搁着一些纸,颜玦写的狗爬字,四仰八叉的躺在上头,难看的瞩目。
这个夸不了,陈望书想着,抬头一看,只见那大墙上,满满当当的画着人的像,都是用炭笔画的,宛若真人一般,人的下头写了名字,并且用红线连了起来,标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显然是颜玦用来认人的,这个能夸!
“你还会画画!”
颜玦眼睛一亮,“学过几年,勉强能画一些。”
陈望书点了点头,凑近了看看,这一看,就发现出不同来,在众多画像的旁边,还挂着两幅画像。这其中一幅,用的是传统的仕女图的画法,看画上的题字,应该是颜玦的母亲。
她穿着一身红衣短打,英气勃勃的,手中挥舞着红色的马鞭,看上去就像是武侠剧里的女侠。而在这副像的旁边,还挂着另外一幅。
陈望书一瞧,面黑如锅底,“呐,你果然还是想要我死对吧?”
颜玦慌了神,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啊!
陈望书伸手一指,颜玦这一琢磨,方才琢磨出不对来,好家伙!颜玦母亲的画像下头,摆着一个香炉,上头插着香,还摆着上供的水果点心呢……
他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就想着把陈望书挂在最醒目的位置,让她感动一二……
万万没有想到,“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颜玦清了清嗓子,觉得今日自己的好运气,大约在宫中已经全部用完了,要不然的话,怎么今晚给陈望书准备的惊喜,一个个的全成了惊吓……
“卿卿,玦今晚叫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的,之前在马车上,有许多事来不及说清楚。咱们日后便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情,当互通有无才是。”
颜玦说着,认真了起来,他拉开了桌案前的椅子,指了指墙上女大王的画像。
“我身边两股势力,一股在保护我,一股在暗杀我。保护我的人,除了林叔是几乎同我形影不离的人外,还有其他的属下。”
“林叔武功之高,不是我吹嘘自己,同我不相上下,甚至因为出手狠辣,更甚我一筹。那群属下,高梨的那个案子,不过半天时日,便将所有受害者的信息,全都交了上来。”
颜玦说着有些戚戚,“一开始,我以为是扈国公明面上对长子漠不关心,暗地里却派人保护。可后来暗中观察,发现并非如此。”
“扈国公求贤若渴,若是手底下有林叔这般人才,没有道理浪费在废材儿子的身上,而不让他去边关杀敌。我试探过林叔,他说这些人都是我阿娘留下的。”
颜玦说着,掏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了陈望书,“不光如此,我还发现了这个。一个名册,上头的人,上至公卿,下至贩夫走卒。但我来了之后,尚未接触过他们。”
陈望书翻开一看,看了几页,便越看越是心惊。
因为这其中,赫然有她的老熟人,临安府府尹张筠年。
她回想起张筠年对颜玦那像看狗屎一般的眼神……
只想大吼一句,靠!这本书应该改名叫做《大阴阳师吧》!要不就叫《人人是影帝》!
总不能有人,跟她有同样的喜好,喜欢拿小本本写名字,然后一个个的弄死吧!
按照剧情倒推,这些人八成是暗地里能够为颜玦所用的人!
原来的颜玦,同张筠年竟然是勾搭成奸的!
她将那本小册子合拢了起来,递给了颜玦,“你怀疑你的身世有问题?”
颜玦点了点头,“这股势力,实在不是扈国公的废材长子,能够拥有和掌控的。如同那群来杀我的人,实在是太把我看得起了些一样。”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那副画,“不光是你,我怀疑你母亲,也是大大有问题的。你还记得我阿爹说的那个陪葬品吧?还有那千年人参,以及留给你的钱财……”
“你的三个平安扣钥匙,还有我进门的时候,你阿爹给我的那个小铜牌……这些都说明,你的身上的确有很多秘密。”
陈望书想着,突然灵光一闪,“莫非你是遗留在民间的龙蛋?”
颜玦嘴角抽了抽,“什么龙蛋?官家一大把儿子,就算……”
陈望书想着,又摇了摇头,“不对,你生得这般好看,官家就算跟天上的仙女成了亲,也生不出你这么好看的儿子来!”
不是她败坏官家,就那个老白菜帮子,真的是丑哭了……
颜玦脸一红,复杂了摸了摸自己的脸,他随即摇了摇头,“我也这样猜测过。可我母亲以前身边的老嬷嬷说,是她亲手接生的我。当时山寨里许多人都瞧见了……应该不会错的。”
“所以,后来我推测,大约是我母亲的身份,不同凡响,连带着我也金贵了起来。”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看了墙上的人一眼,怎么总觉得,这样的事情,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呢?
颜玦见陈望书发愣,想了想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摊了摊手,“现在,轮到你了。”
陈望书嘿嘿一笑,认真的说道,“我们陈家男丁,个个忠君爱国,恨不得睡在衙门里,娶官家做妻子;女眷恨不得睡在麻将桌上,给欧神日日唱情歌!”
“唯独一个令人生疑的,是我弟弟,也就是你小舅子陈长歌。我怀疑他是抱错了的,不是我亲弟弟。可我家的老人说了,他屁股上有个胎记。”
“就是那日,你同长歌泡汤饮酒的时候,我叫木槿蹲一旁偷看呢,确实有胎记,是我弟弟无疑。不会上演什么蓝色生死恋之类兄妹相恋的苦情戏……”
颜玦紧了紧衣衫,明明这个密室里没有啥风,他怎么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呢……
第一百零三章 脱胎换骨
早知有人偷窥,那日同陈长歌泡汤,他就穿袄子了。
颜玦对此,颇为后悔。
陈望书自觉说得太少,显得自己太弱势,于是又接着掰扯道:“祖母千年老狐狸成了精,母亲是个爆竹一点就炸;父亲教导主任心里门清;大兄那是没剃头的和尚,天天念经!”
“你得注意的是我叔母钱氏,她出身将门,武功很好,一手鞭子耍得出神入化的。颜玦小时候在芦苇荡里一连斩杀十三人,她可是曾经瞧见过的。而且,她说你能轻功水上漂。”
陈望书眼眸一动,“你现在行吗?”
颜玦点了点头,挺了挺胸膛,“旁的不说,我于轻功之上,特别有天分,几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望书就呵呵了,就你那个猴子蹦,还有天分呢!
那我吊威亚跟着武行学的花架子一亮,那不是奇才!
陈望书又说了一下陈家二房的事,见除非把陈家有可能谋逆之事说出来外,实在是没有旁的能够媲美颜玦的秘密,也就作了罢!
密室里乌漆嘛黑的,哪里有床榻舒坦?在里头待久了,不是反派,都要给憋成反派了。
小夫妻二人见话说了干净,一个闪身从屋子里头出来了。
那包金的墙,像是有眼睛,装了自动感应开关似的,待他们一出来,便又合上了。陈望书在墙上又摸又看,硬是连条裂缝都没有发现。
这绝对是玄术!
“娘子,快来教我认字吧!”陈望书的屁股还没有挨着床呢,就被颜玦那求知若渴的眼神给震撼的,你丫的咋不去拍助学篇呢!
就这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别说读书了,你想要买什么,姐姐都给你买啊!
陈望书捂着小胸口,巴巴的跑了过去,在颜玦身边坐了下来。
之前在暗室里,都被自己那副宛若遗像一般的画给吸引了,也没有仔细闻,如今靠近了些,方才问道颜玦身上的味道。他新换了一种香,清新得像是海边的风。
陈望书拍了拍烫烫的脸,以扇掩面,偷偷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很好,没有流血!
还别说,之前颜玦身边无可信之人,是以不敢轻易透露自己个许多字不识得,只能够自己个瞎摸索……有了陈望书在,两人繁简一对,那进展简直是一日千里。
……
这闭关苦练的日子一过便是三月有余,转眼入了九月,菊香满地了。
陈望书穿着新制的秋衫,转了个圈儿。这几个月闭关,左右无事,她便让白瓷缝了好些心机罗裙,穿着那是掐腰,填胸,提高腰线,便是让门口的老树套上,那都是杨柳细腰,前凸后翘,肤白貌美大长腿。
陈望书跺了跺脚,很好,内增高她不会掉!虽然没有十五厘米的高跟鞋,但穿着上个,她搁大陈的贵女中一站,那也是一览众山小,女明星的气场就出来了!
秋意微凉,陈望书走到门口,一回头,便瞧见了那令人神清气爽大旗,一溜儿排开,上头写着:澄清!夫人对谋害颜玦一事毫不知情!
这可是她亲手写上去的,龙飞凤舞,字字渗透旗背!硕大一个,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得一清二楚的。
扈国公夫人那日晨起一瞧,硬是感动得晕了过去,在床榻上躺了半月有余。
木槿注意到陈望书的视线,“姑娘,你不是要把这个撤了么,那这旗帜上再写什么?”
陈望书眼眸一动,笑着摆了摆手,“前些日子,不是有那小机灵鬼求上门来,想要把自己个的诗作写在这旗上,想要名动临安城么?”
“我觉得这主意甚好,雅致得很!公子名下有家茶楼,已经安排他们收钱排期了。”
陈望书想着,她真是个绝世天才!
她不发财谁发财?这简直就是大陈朝的热搜啊!
她想着,瞧见门边一个飞扬的暗红色裙角,立马像是一只蝴蝶一般,扑了过去,“母亲,望书等候您多时了,昨儿个听说您最近犯头风,特意连夜缝了个抹额。您喜静,不让我去早请安,这不正好今日七皇子大喜,想着同母亲一道儿出门呢!”
扈国公夫人身子一抖,下意识的便想要以袖掩面走人,昨儿个屁!昨儿个她连陈望书的鬼影子都没有瞧见,何来听说!
她正想走,却发现陈望书的手已经像是会爬藤一般,攀了上来,挽住了她的袖子。
她笑眯眯的,一看就十分的恭顺。
“母亲,大门口呢,这么些人瞅着呢,您有什么不满憋着,不服抬头看看,官家金口玉言,夸我们一顶一的孝顺呢!”
扈国公夫人嘴张了张,简直压不住自己的想要跳起来的脚。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表里不一的人!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官家那狗爬字,强打着笑脸,接过了陈望书缝的抹额,上头绣着精美的福禄寿花纹,一看便用了心了。
“你有心了。”
扈国公夫人嘴中蹦出了这四个字,简直就是咬牙切齿。
陈望书不以为意,扶着扈国公夫人,将她送上了马车。
今日乃是七皇子迎娶高沐澄的大好日子,之前为了她同颜玦的婚期,官家将他们的亲事往后挪了挪,这一挪,便到了九月里,柳缨那大肚子已经像是吹气球似的,鼓了起来。
这是扈国公府建墙之后,陈望书同扈国公夫人头一遭出现在人前,甫一进七皇子府,便吸引了一堆人的视线。
陈望书挺直了腰杆子,挽着扈国公夫人的手,笑眯眯的走了进去,她走得不快不慢,可仔细一看,永远都比扈国公夫人退了半步。
感觉到身上针扎似的视线,扈国公夫人拍了拍陈望书的手,“我的一些旧交在那边,我先过去了。”
然后像是逃也一般的寻了个角落,同自己亲近的夫人们说话去了。
陈望书轻轻的松了口气,像是觉察到人瞧她一般,又慌忙的恢复了原样,朝着坐在那里胡吃海塞的秦早儿行去。
秦早儿一瞧见她,便比划了一个射弩的手势,“你可真能忍,若是我,早就嘭!”
陈望书垂了垂眸,“百善孝为先。”
秦早儿翻了个白眼儿,“虚伪。怎么没有瞧见颜玦,还搁家里闭关呢?”
陈望书摇了摇头,“一早就出了门,这会儿应该帮着七皇子去高家迎亲去了。我们本想早些出来,但母亲怕……便掐着点儿来了。算算时辰,差不多该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大门口便响起了爆竹声还有唢呐声。
颜玦是头一个进来的,他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衫,腰间少见的悬挂着一把佩剑,脊背挺得直直的,一脸英气,站在那里,任何一个人都瞧得出来。
颜家的小衙内,这回当真像是脱胎换骨了。
第一百零四章 新婚大礼
秦早儿瞧见走了过来的颜玦怔了怔,她伸出胳膊肘儿,戳了戳一旁的陈望书,“早晓得朽木也能长出花儿来,当初我便不拿茶泼他了!”
陈望书知晓她是打趣,笑道,“朽木倒是不开花,它长蘑菇。”
颜玦像是没有看到旁人打量他的视线似的,径直的走到了陈望书跟前,有些责备的说道,“今儿个风大,娘子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他说着,将身上的披风摘了下来,给陈望书系上了,不着痕迹的遮挡住了女明星曼妙的身材。
陈望书娇羞的低下了头,心中颇为无语,白瞎姑奶奶我捣腾一早上了好吗?
颜玦在她头顶上轻笑出声,又解下了腰间的钱袋子,递给了陈望书,“一会儿我要给老七挡酒,怕喝多了他们拉我玩儿去,这个给你保管着,一会儿咱们一道回去。”
陈望书点了点头,颜玦交代完了,大步流星的出了门,到前院帮忙去了。
待他一走,目瞪口呆的秦早儿便围了过来,“这还是颜玦?这是什么同胞兄弟,还是望书你有什么秘技,能给人画皮……”
陈望书感受到周遭竖起的耳朵,声音一下子变得闷闷地,“若是可以,我宁愿他不遭遇生死劫,不被至亲……也不至于心中像是刀割了一般。”
秦早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认真的点了点头,“也是,我小时候,也是数得着的淑女。若不是我阿娘去世……我也不会变。”
她说着,一巴掌拍在了陈望书的肩膀上,“不说这个了。你以后多出来玩儿罢,这三个月,城中发生了好些事情,你家那点破事儿,早就没有人管了。”
“你听说了吗?就那个高梨的案子,竟然不是独一份的,临安府查出来了,说她是被杀的第八个姑娘。前一阵子,一到天黑,城里城外的小娘子门都不敢出了。”
“好在张府尹是个厉害的,竟然短短时日便抓到了凶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凶手指不定你还见过呢,是耒阳侯的小儿子刘朝阳。”
“以前老同你家颜玦一道儿喝酒的!同八皇子那是拜把子的兄弟,刘朝阳被抓,八皇子哭得稀里哗啦的,还被官家好一通骂呢,说他不辩是非!”
秦早儿说的这些,陈望书自然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的了,她在家中闭关,又不是坐牢,她同颜玦不出去,那木槿还长着自由的翅膀,满城里扑腾呢!
但她听得格外的用心,毕竟有些事情,是木槿打听不到的。
秦早儿瞧着她求知若渴的样子,说得越发的来劲了。
“照我说啊,满临安城,就你小叔子颜钰最高兴了。他跟刘朝阳正抢鸾珠娘子呢!也不晓得他脑壳上突然冒了什么青烟,竟然对上了鸾珠娘子的对子。”
“恰好赶巧了,那刘朝阳也对上了。刘朝阳一出事,你小叔子就把鸾珠娘子收了外室,就藏在棋风巷里呢。门口种着一根歪脖子桃花树的那家。”
秦早儿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到了陈望书耳边,“我在棋风巷有个铺子,掌柜的亲眼瞧见的,你那小叔子不知道多少日不去书院了。”
“我瞧那个鸾珠娘子是个厉害的,这样下去,不到三个月,便要挺着肚子登你家门了。”
“你莫要再说,啊那可如何是好?后娘有几个好的?后头的兄弟,能有几个待你真心的?你若是再装,那我可要忍不住对你出手了!”秦早儿说着,伸出手指了,佯装生气,威胁陈望书道。
陈望书笑了出声,双手举起,“不敢不敢。啊!那可怎么是好?”
秦早儿恼了,伸手挠了过来,这一闹,觉察出不对来。
“你怎么丰满了这么多!”
她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悄悄的红了脸。
陈望书清了清嗓子,凑到了秦早儿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
秦早儿的脸越发的红,眼睛一会儿眯着,一会儿鼓得圆圆的,“塞……塞……那不是弄虚作假么!不过我要了,就当是我送你小弩的回礼了!”
陈望书点了点头,左右日后被蒙骗,发现货不对板的是秦早儿的未来夫君,又不是她!
说话间,前院的闹腾声越来越近,屋子里的人也走得差不离,都去前院观礼去了。
陈望书不紧不慢的站起了身,对着秦早儿说道,“你自去看热闹吧。我之前同七皇子有婚约,怕高小娘子瞧见我膈应,这大好的日子,就不去惹她不快了。”
“一会儿等你回来,咱们还坐一桌儿。”
秦早儿点了点头,“那我去瞧了,回来同你说!不是我说,就高沐澄那急吼吼的样子,我怕拜堂的时候,她就能把七皇子给吃了。”
待她一走,陈望书看了一眼木槿,领着她悄然的出了门,拐了个弯儿,朝着园子走去。
说来也是巧了,这七皇子府的一角,同她在闺中时的院子一样,种了好些杏树,在那一角,还架着一个秋千。
此时人都去前头看热闹了,这里空荡荡的,只偶尔有几个同陈望书一般,懒得去观礼的人路过。
陈望书晃着秋千,笑眯眯的点头示意,转头压低声音对木槿到,“以秋千为点,先往东走五步,再往南走三步,瞧见了一块大石头吗?”
木槿点了点头,“姑娘,有呢!好大一块,瞧着像是猴儿屁股似的,红彤彤的。”
陈望书继续晃动着秋千,“没错,按照我们说好的,这会儿没有人。”
木槿观望了一眼,快速的掀起了那大石头,将里头的一个荷包抽了出来,将其中的东西抽了出去,又将陈望书一早准备好的东西塞了进去,复将大石头盖好了。
拍了拍手上的灰,若无其事的将那东西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走了过来帮陈望书推秋千。
陈望书摆了摆手,“行了,也没有趣。我瞧着那边还有小孩儿呢,怪不好意思占着这秋千的。”
陈望书说着,领着木槿走了过去,同那夫人打了个招呼,“姚大娘子,这位便是景娘吧,生得可真好,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那头有秋千,倒是适合小孩子玩儿。”
姚大娘子笑了笑,“县主客气了,小孩子坐不住,非要来园子里玩儿,好在这里人不少,也不独是我们。”
陈望书同她寒暄了几句,瞧着姚景娘的欢呼声,引了好些小姑娘过来坐秋千,方才勾了勾嘴角,朝着设宴的大厅行去。
“得手了么?”
木槿点了点头,“没问题。那石头下头还有两块石头,东西放在裂缝里。撩起来再放回去,连个灰都不会落。”
陈望书摸了摸下巴,满意地走了进去。
今儿个天不亮,她便久违的听到了系统的提示:东五南三杏花石,七郎智取新人心。”
她有理由相信,等高沐澄瞧见了她送的新婚礼,别说什么失了芳心了,她只想对七皇子来个黑虎掏心!
第一百零五章 分头行动
陈望书领着木槿,一眼就瞧见了人潮中鹤立鸡群的颜玦。
他身边围着一团的人,八皇子搂着他的肩膀,迈着八字步儿,咋咋呼呼的说着话,“刘朝阳那个狗东西,不光坑了你,也坑了小爷我。我一得了信,就冲去你家,结果叫你那新官家拦了……”
“我还想着,同你一块儿,将他揍个半死!被临安府的狗头铡铡了,那都是便宜那龟孙子了!老子恨不得将他刨出来鞭尸!”
八皇子说着,显然是愤慨到了极点,“龟孙子平日里瞧着人模狗样的,咱哥儿几个去喝点小酒听个小曲儿,他都叽叽歪歪的半日,还当他是个什么正人君子!啊呸,不一样同咱们一样,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二世祖么!”
陈望书听着,颇为无语,你们烂成一团,还值得骄傲放纵了是咋回事?
平日里同他们一道儿玩的公子哥儿们,都愤慨的声讨了起来,“可不是么?咱们玩儿,那也没有那么禽兽不如的癖好啊!”
颜玦没有搭话,只是透过人潮同陈望书对视了一眼。
陈望书微微颔首,表示她这边事情已经办妥,颜玦便收回了视线,皱了皱眉头,“今儿个人大婚,不说这个。”
一众纨绔显然是以他同八皇子为首的,见他如今气势骇人,竟是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八皇子张嘴还要说,被人拽着袖子道,“走了走了,闹洞房去了!”
“你七哥平日里不合群,总做你三哥的跟屁虫,这不闹洞房的人都没有,咱们哥几个,给撑撑场子去!”
于是乎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新房走去。
陈望书不动声色的融入了进去,新房里挤满了人。因为穿了内增高,不用踮脚,陈望书都能瞧见高沐澄红扑扑的小脸,当真是格外的娇俏。
她想着,勾了勾嘴角,朝后看去,果不其然在院子一角的桃树,看到了挺着大肚子的柳缨。
她站在那里,手中端着一个大盘,里头放了好些糖,一群闹腾的孩子围着她,叽叽喳喳的要着喜糖吃。
陈望书走了过去,从那托盘里拿了一颗糖,柔声劝道,“柳小娘这么大的肚子,怎么站在这里。腹中胎儿要紧,这里人多得很。我适才进去瞧了,里头正在结发呢。”
不用看,陈望书都知晓,柳缨的心绝对是鲜血淋漓的。
她眼眸一动,却是有意无意的看了她手腕上戴着的那个玉镯子好几眼。
待到柳缨发觉了,她又赶忙收回了视线。
“县主,可是我这镯子有何不妥当?”
陈望书掩饰的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妥当的,我就是瞧着,色泽颇为艳丽。”
她说着,扭头看向了木槿,“一会儿该开席了,秦姑娘怕不是在寻我了,咱们就先过去罢。”
贵族家的亲事,向来是乏味得很,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掰扯的事情。柳缨不会傻到在这种日子触高沐澄眉头,高沐澄更不会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候,给自己找膈应。
陈望书同秦早儿一道喝了好几杯小酒,又约了重阳一道儿去登高,便同颜玦上了马车,一道儿回去了。
“你当真把那个……放到七皇子府了?”
马车里只有颜玦同陈望书二人,木槿已经见怪不怪的坐到马车外头去了。
陈望书点了点头,两眼放光,“那是自然的,我画了好久方才画出来的,简直就是姿势优美,半遮不露,有胜于无,叫人一瞧便浮想联翩……”
颜玦的嘴角抽了抽,天知道那一日,他发现陈望书撸着袖子趴在桌案上,画了一副七皇子同柳缨春意盎然的图时,有多么的震惊!
不是!娘子啊!你是整个临安城,最贤惠最正经的姑娘啊!你忘记了?
就算是上辈子,那你也是一个一本正经……不是你也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影后啊……
天知道他废了多大劲儿劝说,陈望书才没有把这二人直接画成连环画,取名床底的禁忌之恋。颜玦回想着,掏出一方蓝色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得亏,他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陈望书的事!不然连环画男主角就要是他了!
陈望书二郎腿一翘,得意的说道,“你等着瞧吧,我敢保证,不出三日,七皇子府就要撕得头破血流,满城皆知。你那边如何?那刘朝阳可是替死鬼?”
颜玦皱了皱眉头,说起了自己打听来的事,“张大人是根据被陷害的八个人,来锁定刘朝阳的。他平日里同我们有过节,几次对我们出言嘲讽。”
“曾经有一回,还同八皇子为了抢一位行首娘子的新曲,大打出手,因为这件事,侯府将他送到了十里塘的庄子上思过。”
“八个凶案,都是发生在以十里塘为圆心的八个方位上。张大人派衙役围了庄子,在里头搜出来了八个姑娘的遗物。”
陈望书听着若有所思起来,“因为同你们有过节,就这么残暴?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颜玦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每个死者留下的东西都不一样,分别埋着对应方向的八个角上。除了这个,还有头发。”
“头发?”陈望书的声音高了几分。
“没有错,这事情太过诡异,怕继续查下去,引起百姓同贵族的矛盾,官家叫停了,是以判了刘朝阳的死刑,便算是结案了。”
“刘朝阳把八个姑娘的头发,按照八个方位,缝在了一个白色布娃娃的脑袋上。那娃娃无眼无比,亦是没有写生辰八字。脑袋极大,上头用朱笔画好了区域。看上去像是什么巫蛊邪术。”
陈望书听着,虽然觉得毛骨悚然,但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这是什么目的。刘朝阳已经被处斩了,这事儿就成了个迷。
“那禁卫军呢?当日哄骗你身边小厮的那两个禁卫军。刘家虽然是侯府,但并没有什么实权在握,早就是日薄西山,只是名头好听了。就凭他们,可指使不动禁卫军来替他得罪于你。”
扈国公府在军中威望惊人,饶是禁卫军掌握在高家手中,那也是不敢随意对颜玦出手的。
尤其是在四皇子回京城之前,颜玦同八皇子乃是穿一条裤子的纨绔死党,扈国公府同高家,并非是敌对的。
颜玦摇了摇头,“因为官家叫了停,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去军中一个个的指认。再则,兴许是人假扮的,也不是不可能。偷穿了禁卫军的衣衫,出来吓唬人罢了。”
“好似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陈望书听完,嘿嘿一笑,笑得颜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娘……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