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谁革谁的命
“来人啊,快来人啊!”
大明崇祯元年秋,米脂县衙大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内响起了惊慌的叫喊声。
正在外间喝酒的狱卒们继续喝酒划拳,并不加理会,这间牢房里的四人都是重刑犯,县令晏大人已经贴出了告示,明日午时三刻,他们就会人头落地。
但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惨叫声此起彼伏,好像随时都会有人断气。
这些人虽然被判了斩刑,活不过明天,但要是现在死了,明天没有热闹可看,也不能警示那些越来越多的流民,县太爷肯定会不高兴。
牢头只好放下了酒杯,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
“这帮穷鬼,马上就要掉脑袋了,也不消停一下。”
按照往日的经验,将死之人的最后一晚都是长长的沉默,并不会故意找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谁也不想掉脑袋之前,还受上一份活罪。
狱卒们也不会特别去管这些死囚,只要不给自己添乱即可,不过今晚看来却是例外。
狱头提着皮鞭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三个手下。
既然快死了都不消停,狱头准备用皮鞭让这些搞事的死囚清醒一下,这样下半夜自己才能美美的喝酒吃肉。
来到牢门前,果然看到地上翻滚着两道身影,正打的激烈,另两名死囚麻木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人去阻止,也没有人上前劝架。
“啪……”
鞭梢在空中一声炸响,穿过铁门抽向正在地上翻滚打架的两人,吓得犯人拼命往墙角里缩去。
可惜牢头的武功并不高强,皮鞭抽得牢里枯草乱飞,却打不到肇事者身上。
“开门!”
狱头终于忍耐不住,他已经决定,今晚要好好修理这两个不听话的死囚,将他们放进囚车,明天直接架去刑场。
这里的囚车必须要踮起双脚站立,不然脖子就会被车口卡住,让人生不如死。
只有这样的酷刑,才能稍微消减牢头心中的怒火。
这些穷棒子就是贱,敬酒不吃吃罚酒!
牢门一打开,牢头带着三名手下冲了进去,皮鞭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轨迹,准确的抽在上面那人背上,顿时皮开肉绽,显出一道血痕。
“李自成,想早点死,爷爷便成全你!”牢头向李自成走去,脸上杀气腾腾。
正在厮打的两人突然停了下来,气氛在这一瞬间有些诡异,缩在墙角的汉子都将眼光聚集在李自成身上。
他看着气势汹汹的牢头,脸上没有半分的害怕,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亮闪闪的白牙。
牢头愣了一下,还没有理解这份笑容的含意,就见李自成抡起手中的铁链,一记双风贯耳砸了过来。
事起突然,牢头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铁链拍在了两边的太阳穴上,白的红的液体一并从他的七窍中流了出来。
李自成这一招使尽了平生力气,直接将其爆头。
“噗……”
沉闷的头骨碎裂声回荡在牢房内,听在另外三位囚犯耳中,如同战鼓之声,想着刚才李自成对他们说的那些道理,他们的眼神在这一刻从麻木变得兴奋,他们的双臂上青筋迸现,热血沸腾。
三名狱卒反应过来,张大嘴巴正欲呼救,早被他们扑倒在地,扼着咽喉翻着白眼,像一条条离水干涸的死鱼。
不多时,牢房里彻底静了下来,李自成等人剥下狱卒的衣服,打开了镣铐,轻轻低语了几句便向外面走去。
看着李自成铁链上的鲜血和沉稳的步伐,身后的三人随着他走路的频率,勇气一点一点在体内汇集。
开弓没有回头箭,四人心中都很清楚,从动手那一刻开始,自己的生命轨迹就已经完全改变。
没有任何的遗憾,与其天亮后变成无头僵尸,还不如闯出一条生路。
李自成走在最前面,他将帽沿压的很低,遮住了大半个脸,昏黄的灯火下,看不清真正的容貌。
走出牢门一看,外面东倒西歪还有三个狱卒。
这个时代衙役的武力根本不放在他的眼中。
虽然前世只是一名历史系学生,手无缚鸡之力,就在刚才穿越到了明末,他获得了穿越者的福利——蜀国五虎上将常山赵子龙的武力。
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
前面虽有千军万马,亦无惧矣,这就是虎将的气质!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自成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自由……
为了自由,有多少华夏好汉抛头颅,洒热血!
三位狱卒已经喝的有些眼花,为首一人摇头晃脑端着酒杯迎了上来。
“头,再……再来一杯。”
李自成伸出手来,不过却错开了酒杯,一把扼住他的咽喉。
“动手。”
手中的喉节发出一声碎响,一条生命就此被自己终结。
他的心中并没有任何的不适,相反还有着一丝痛快。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喜欢历史的他,最讨厌的汉人朝代就是明王朝,除了院长和燕王值得尊敬,其它皇帝不值一提。
大明帝国的掌权者利用手中的权力花天酒地,不修水利、欺霸良田,视民众如草芥!
现在的情形随着自己的穿越已经有些不同,历史上的李自成是被李过等族人救了出去,逃往甘肃当边兵,要到明年后金兵大举南下,京师吃紧,自己带着甘肃边兵在榆中杀了参将王国,正式起义。
现在却是明日午时三刻就要被斩首示众,也不知道李过会不会来救自己。
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命由我不由天,于是他说动了另外三名死囚,于今夜造反。
崇祯元年和崇祯二年,没有什么区别,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破烂王朝,上天拼命降下来几位将星,皇帝却不珍惜,对内无恩,对外无功,早点让他吊死在煤山,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革他奶奶的命!
李自成念着阿Q的名言,扔下断气的狱卒,当头一刀将冲上来的一名卒子剁翻在地。
随行三人也不示弱,呈三角形向中一挤,便将最后那名衙役围在中间,那人立即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软倒在地,屎尿齐流。
“痛快!”
第2章 闯 闯 闯
收拾完狱卒,四个人身上都溅上了不少血,整个牢里充满着强烈的血腥味。
放在平时这味道让人作呕,不过此时四人坐在酒桌旁狂饮大嚼,只觉得这血气是很好的佐料,能让人更加兴奋。
“李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四人如饿死鬼一般拼命填着肚子,听到这话,李自成头也不抬地说道。
“咱们往大了闹,白水县王二你们知道吧?听说声势越来越大,已经攻破了宜君县城。
其中一人快活的说道:“府谷县王嘉胤和不沾泥已经率众响应,陕北清涧县的好汉王左挂也已经杀官放粮,咱们米脂县在李哥的带领下,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干它娘的!”
“李哥,由你来掌盘子,咱们都听你的,绝无二心!”
革命的烈火已经在心中燎原,几杯热酒下肚,摸着肚皮,个个恨不得将贼老天戳上几百个透明窟窿。
王嘉胤、不沾泥、王左挂都是陕地响当当的汉子,在民间很有些影响力,他们就是溅在干草上的火星,照亮了黑沉沉的夜空。
前一刻还是待斩的死囚,现在要成为替天行道的好汉,这都是因为李自成在牢里激起了他们的斗志。
三人对李自成的见识佩服无比,又见他身手高强,更是敬仰。
“李哥,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掌盘子咱们心中有底,在米脂县大干一场!”
三条汉子端起酒碗来敬李自成,米脂县下属的李继迁村,那里崇尚武艺,村里的汉子个个身手不弱,知道李哥出身李继迁村,三人更有了信心。
“既然官府不给咱们活路,大哥就该带着咱们一刀一枪和狗官见真章!”
李自成和众家兄弟碰了一碗,一仰头将酒喝的滴酒不剩。
“既然兄弟们看得起我李自成,咱们就反了米脂县,看晏子宾能不能咬下咱们的屌来。”
“大哥说的对,咱们陕西男儿身处边地,战西夏、抗契丹、斗女真,怕过谁来?”
李自成再满饮了一杯,冷静地说道:“咱们先打开县衙大牢,放出囚徒,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由我亲自率领去打开粮仓,然后围住县衙,切断狗官们的所有联系。”
“妙啊!”
“让他们成为瞎了眼的王八,只知道低头傻撞。”
“你们兄弟组织人手,想办法打开东城门,让城外的流民进来,咱们既然抢了粮仓,就该让城里城外的流民都能吃顿饱饭。”
“好!”
“大哥菩萨心肠!”
一听到粮食,每个人都眼泛红光,喉头处禁不住蠕动了几下。
这两年根本就活不下去了啊!
陕北地区大部分都是黄土高原,丘陵山壑,连续几年都是灾年,官府应该要免税的,青黄不接严重的时候,还应该会赈灾。
大伙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赈灾没有了,免税也没有了,竟然还要加税!
辽左用兵,每亩加银九厘,今年又按亩加征三厘,每亩共征一分二厘,统称辽饷。
尼玛陕北已经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无人区,村庄一个接一个荒废,千里无人烟,饿殍白骨,易子相食。
哪还有土地?哪还有银子?哪还有粮食?哪还有活路!
王二等人在白水县闹出民变之后,朝廷找到了合法理由,每亩再加粮六石,每石折银八钱,称为剿饷。
这还远远不够,读书人就是有办法,这些当官的十年寒窗没有白读,文渊阁中的阁部们都是进士中的精英,只轻轻改动一个字,将剿饷改为了练饷,每亩又加税四石以充军费。
在大明帝国统治阶级看来,他的子民根本就不是人,连猪都不是,猪养肥了才杀,这些子民无须养,他们根本就不是人,只是自己治下的奴隶而已。
敲骨吸髓这个成语,用在这个时代,才能准备的表达出字里行间的用意。
李自成匆匆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站了起来,其它人立即跟着起立,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
“我只强调一点。”
李自成的言语中透出威严。
“无论是囚徒还是流民,其中肯定有不少的坏人,县城一乱,这些坏人一定会趁火打劫,所以你们要约束好这些人,实在不行就悄悄处理掉,一颗耗子屎会坏了一锅汤,咱们既然已经得罪了官府,再得罪了民众,天地虽大,哪里还有咱们的安身之处呢?”
这些问题三人从未想过,此时听李自成说的浅显易懂,对他的崇拜又添上了几分,这需要多么善良的心肠,多么冷静的思维才能想到。
李哥才是做大事的好汉!就像梁山好汉那样替天行道,任你多少官兵,管叫你有去无回。
“咱们听大哥的,这一百多斤便交给大哥了!”三人都用右拳一捶胸口,“只要有粮食,流民虽多也不会太乱。”
李自成拿起桌上的腰刀,在手中挽了几个刀花,然后伸出左手放在中间。
“是兄弟的将手搭上来,兄弟同心,齐利断金,刀山火海,一路横闯!”
“闯、闯、闯!”
四只大手紧紧的握在了一处,青筋迸起,牢不可破!
……
四人计较已定,各自挥动着钢刀,砍开了大牢的牢门,将里面的囚犯们释放出来。
“谁敢去斩了知县?”
李自成等人一边砍锁一边不停地大喊。
很多囚犯见牢门锁被人砍开,发一声喊,正要冲出来,一听到这话,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缩了回去。
在华夏,民众天生就是怕官的,虽然那些官员其实软的不行,连脊梁都没有,不过是些软皮蛇而已。
想想朱由检吊死在煤山之时,身边就一太监王承恩,连一位殉节的官员都没有。
可是百姓就是怕官,就如天敌一般,所以一听到这话,大多数的人吓得直哆嗦。
那可是青天大老爷啊!出门有人开道,有人敲锣,有人举牌,都是文曲星,不像自己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
李自成已经将这个时代的人想的很窝囊了,不过现实的情况还要严重很多,陕地自古民风强悍,就是在舞文弄墨的北宋末年,这里也有种家、杨家、折家。
党项人虽然历害,西夏和北宋作战的胜率很高,但在陕西五路却占不到半点上风。
第3章 攻占粮仓
明末,连北宋都不如了啊!
可误的程朱理学,可误的时文刊本,可误的风声雨声读书声,知识到最后都用于了党争。
明末的党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不光要消失思想,还要将肉体也一并抹去。
然并卵,到最后,都只为他人作嫁衣裳!
李自成来不及感慨,俯身拾起一截枯枝,对着这些犯人吼道:“如果咱们不团结,不能努力同心,就如同这枯枝一般。”
说罢他手碗轻轻一动,便将枯枝折成了两段。
然后他拾起了一把枯枝,交给身边一位年青人,“你来试试。”
那位年青人涨红了脸皮,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把枯枝却无一折断。
“看见没有?”李自成知道跟这些犯人讲不通什么大道理,只能以直观的方式告诉他们最基本的道理。
“如果咱们不齐心,就如一段枯枝般脆弱,如果咱们同心协力,人心齐,泰山移,就算是官府也不能随意欺凌咱们!”
说完李自成又是一声大吼。
“谁敢去斩了知县?”
“我敢!”
人群中三三两两的附和,声音一点不整齐,显得底气不足。
终于有了互动,李自成趁热打铁,重复着高声吼道。
“我敢!”
这两个字就如同口号一般,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声音渐渐整齐起来。
“我敢!”
“我敢!”
“我敢!”
呐喊声越来越响,整个县衙大牢激荡着风雷之声。
县衙大牢外面安静的像一副剪影画,晚上的月亮虽然很圆,却没有一丝的温暖泻下,凄厉的霜风,拂着枯枝败叶,发出渗人心脾的声响。
三三两两饿得已经走不动的流民,将单薄的身子靠在墙角,无神的双眼看着满天的繁星,那闪烁的星星,仿佛就是他们心中无尽的问号。
关外的战事,他们是不懂的,帝国的政策,他们也是不懂的,死了的人将双眼一闭,活着的人只能苦苦的等待又一个天明,期待着青天老爷大手一挥,开仓赈灾。
“我敢!”
口号声传到了大牢外面,这些行尸走肉般的流民,死灰般的眼神渐渐亮起了丝丝火苗。
“我敢!”
县衙外面饿的两眼发直的妇孺老幼们听着这越来越响的声音,将身体缩的更紧了,但青壮少年们听着这雄壮之声,眼中的火苗却是越烧越旺。
人都有从众心理,李自成将大牢里的犯人全数放出之后,率领他们冲出大牢,身边已经聚齐起了百十号人。
“去粮仓!”
粮仓在大伙的心中比玉皇大帝的金峦殿更为重要,一听李自成要带大家去粮仓,一旁早有人喊了出来。
“我知道粮仓的位置,掌盘子,我领你们去。”
李自成叫过一名熟悉李继迁村的汉子,让他将消息传回村里,便带着人马开始行动。
兵贵神速,趁着县衙还没反应过来,只要打开了城门和粮仓,米脂县就彻底变天了!
自己家族中有几头猛虎,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只要他们同自己汇合,就县里的那些差役,根本就挡不住革命的洪流。
一路上队伍越来越壮大,李自成带人来到粮仓时,身边已经有了五百多人,后面还有无数携家带口的流民,看上去如一股黑色狂飚。
“开仓放粮。”
“开仓放粮。”
队伍的口号不知什么时侯已经改变,听着这鼓舞人心的口号,所有人都焕发出光彩,全身血液涌上心头,浑身充满着无穷的力量。
米脂县的粮仓重地已经关上了大门,大门的木楼上站着几名兵丁,手执长枪钢刀,还有几副弓箭,战战兢兢看着下面越来越多的流民。
紧闭的大门并不能湮灭大伙生的希望,一想到大门里面就是活命的粮食,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犹如野兽作势欲扑时的低吼,大门外一阵阵的杀意在迅速蔓延。
李自成没有理会楼上那几名兵丁,让人抬过一棵大树,转头吼道:“里面就是白花花的粮食,有了它,咱们就能吃饱肚子,不过是几名衙役兵丁,咱们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们淹死,想吃粮的就跟着我向前冲!”
说罢李自成站在队伍的最前列,将钢刀咬在口中,暴动初始,自己身先士卒,才能赢得这些流民们的爱戴,增加自己的威望,进而掌控住这些流民。
毫无组织的流民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窜,他们根本不懂兵法,也不知道如何作战,本质上就是田地中的农民,很多人只怕连鲜血都没见过。
掌控住他们,才能让暴动的的规模和形式按照自己的意志发展,这样可以少流很多无辜的鲜血,造福更多的民众。
看见李自成第一个抬着大树冲向粮仓大门,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流民们如梦初醒,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撞啊!”
“撞开大门!”
“抢粮啊!”
没有经过加固的大门经受不住大树的冲撞,发出声声悲鸣,楼上的几名兵丁看着下面火山喷发般的民众,手脚都发了软,拉不开弓,举不得刀。
他们这几人,要是被下面的人潮淹没,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跑啊,再不跑只有等死。”
李自成看着大门被撞得吱吱作响,好心提醒他们。
孙子兵法中第一招就是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
“跑啊……”
得到提醒的兵丁们抛下兵器,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下了门楼拼命向后面逃去。
“轰……”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粮仓的大门被撞开,股股人流蜂拥着冲进了粮仓。
李自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叫过身边一名勇猛的汉子。
“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狗娃。”
“现在我命令你带着这只部队守好粮仓,粮食让流民们排队来取,你们维持秩序,尽量不要发生踩踏事件。”
李自成现在已经被公认为掌盘子,接到这个命令,狗娃满面红光,大声应诺后带着众人向粮仓冲去。
李自成则率领二十多名一直紧跟自己的青壮,拾起武器,穿上兵丁的衣服,向着县衙而来。
“大当家的,咱们不去抢粮吗?”
第4章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一名十七、八岁的青年后生紧紧握住手中钢叉,粗声粗气的问道。
“抢粮的不缺咱们这二十多人,狗娃自然会留下一份,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防范狗官的反扑。”
“对、对、对。”另一条汉子连声附合,“掌盘子要做的是大事,怎么会跟那些流民一样去抢粮呢。”
东城门此时也已经打开,在进城取粮的号召下,城外的流民们蜂拥而入。
米脂县沦陷了,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也不能说叫做沦陷,成千上万的流民在县城街道闹哄哄的不知道干嘛,没有明确的目标,没有行动的纲领。
城里的百姓们各自紧紧的关闭大门,拿着菜刀,剪子等一切有用的武器,在门口,在院子里严阵以待。
大户人家已经开始组织下人,分发兵器口粮,并且串联起来,家家制定了攻守同盟,鼓励大家保卫家园。
李自成早已经组织了一些人,在街上不停地大吼大叫,呼吁流民们前往粮仓。
没有流血就占领了粮仓,这是今天最大的胜利!
慑手慑脚的流民们,在粮仓见到白花花的粮食后,大都安静了下来,县城上空越积越多的暴戾之气开始慢慢消散。
望着粮仓里满满的粮食,进来的人们都目瞪口呆。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粮食。
“啊……苍天啊!这么多的粮食,我家二娃怎么就饿死了啊!”
一声催人心肠的哭声,吼出来流民们的心声。
是啊,这么多的粮食,在仓库中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怎么就饿死了这么多人,每天米脂县城都要推出一车一车的尸首,拉到东门的乱坟岗草草埋葬。
哭声很快就传染开来,很多人跟着哭了起来,想着自己家饿死的亲人,粮仓重地一时间哭声震天。
这么多粮食官府为什么不赈灾?
哪怕每天一碗粥吊命,也不会饿死这么多的人啊!
皇上啊!官老爷啊!你们睁睁眼吧!
突然有人冲上前去,手足并用爬到粮仓的最高处,坐在高高的粮食上,双手捧起粮食就往口里送,腮帮子鼓鼓的大力咀嚼,一边嚎啕大哭。
看着眼前的一幕,更多的人冲进粮食里,又是一轮哭声震天。
官府难道宁愿眼睁睁的看着老百姓饿死,也不愿给老百姓一口粮食吃,更过分的是为什么还要不停的增加税赋?
这么多粮食啊!
这时狗娃带着一条布幅走了进来,看着这场面,也不去阻止,只是命令手下。
“将条幅挂起来,这是掌盘子写的,让大家好好看看!”
一条白色的条幅挂了起来,上面有一大段的字,很多人不认识字,便开始四处打听,粮仓中的哭声不知不觉就小了下来。
慢慢的,条幅上写的这些字在流民的嘴里流传开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大明朝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正义而斗争!
旧社会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全靠我们自己!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
是我们劳动民众。
一切归劳动者所有,
哪能容得寄生虫!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
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
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
李自成来到县衙的时侯,队伍又有了一百多人。
看着大门口两座石敢当在那里横眉竖目,李自成嘴里冷冷吐出一句话来。
“八字衙门靠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县衙大门紧闭,在黑夜中犹如一条匍地的猛虎,冷冷的看着这群乱民。
一百多号人静了下来,看着威严的官衙,民众们心中的畏惧心理又开始发作。
这时县衙的墙上出现了一个灯笼,灯笼下面是一名家丁,看着门外的民众,威严的吼道。
“你们是要造反吗?你们这群暴民就不怕朝廷大军杀来诛灭你们九族吗?”
在场的流民们听到家丁的怒骂,顿时有不少人偷偷隐入了黑暗之中,其余人颤颤巍巍不敢动弹。
百多号人,气势竟然被一个县太爷的家丁压得死死的。
“知县老爷,救救我们吧。”有一位流民呐呐自语,双腿一软竟然自个跪了下去。
这个流民的动作给了家丁更大的勇气,他冷笑了两声,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暴民,竟然敢做出这样大逆之事,我家老爷已经抽调大军,必定要将你们头上的吃饭家伙全数砍掉!”
“老爷,救命啊!”
在官府的积威之下,又有数位流民跪了下去,不停在地上磕着响头,只是几下,额头上已经青紫一片。
“你等如不尽快散去,只等天兵一到,便……”
家丁嘴里的尾声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只听弓弦响处,一抹血蓬从他的脑后炸开,如烟花一般灿烂。
灯笼飘在半空中如鬼火,家丁整个人也被羽箭带飞了一段距离,然后栽倒在院内,里面顿时响起一阵阵惊呼声。
流民们回过头来,看着正将硬弓丢给身边汉子的李自成,不禁张大了嘴巴。
“狗官!”
一声大喝,犹如雷霆一般,让人耳膜轰鸣,流民们都被吓了一跳。
李自成指着紧闭的大门喝道:“磕头有什么用?指望狗官不杀你们?”
环眼四顾,那几位跪在地上的流民正在慢慢站起身来。
“他是不用杀你们,杀你们还要费他一番气力,他只须等你们饿死之后,放出恶犬把你们吃掉就行。”
现场一片寂静,‘饿’这一个字仿佛有着莫大的震慑力,一想到饿,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没有挨过饿的人,永远不知道饿到极致时,人会是怎样的一种心理体验。
“想饿死的,现在可以走了,我李自成决不强求。”
“不想饿死的,就拿起刀枪棍棒,跟我去斩了狗官,吃香的喝辣的,狗官家里有的是好东西。”
这样的诱惑对流民是致命的,能够让他们忘记太多的东西。
很多人的眼神亮了,黑暗中三三两两的人影靠拢了过来,大家都紧紧围在李自成身边。
第5章 县衙
县衙中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大家慢慢明白了过来,狗官也在害怕,害怕大伙进攻他的县衙。
“杀狗官!”
“杀狗官!”
“杀狗官!”
震耳欲聋的声音将县衙完全包围,里面没有人再敢上梯子来察看外面的情况,县衙里最大胆的家丁被李自成一箭穿脑,已经死的透了。
“二爹……”
随着声音,一队人马跑了过来,为首的一位青年拼命挥动着手中的大刀,生怕李自成看不见自己。
看着这位浑身充满力量的后生,李自成笑了,迈开大步走了过来,狠狠地拍向他的肩膀。
“补之,你终于来了,等你很久了!”
“二爹,俺来的正是时侯,请你下令!”
这名青年是自己的侄儿,名叫李过,字补之,会的一手好刀法,寻常一群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挣出来一个响亮的绰号——一只虎。
“二哥……”
又有两位青年挤了上来,手中皆是红缨长枪,神情同样是激动不已。
这两人是李家叔伯兄弟,排行十二的李鸿恩和十三的李鸿杉,也是一对使枪的好手。
李自成心中大定,带着他们边走边说。
“十二、十三你们来的正好,吾有一计……”
……
明朝的县衙是有明确规制的,一个县衙占地足有几十亩,以大堂为中心,前后各有三进,左右也是三进。
内宅、银库、粮库、县丞衙、主薄衙、巡捕衙、书吏房、监狱、膳堂、杂役房、迎宾馆等等一应俱全,大小房舍足有一百多间。
知县、县丞、主薄、典史除外,所有在县衙任职的官、吏、役都必须在县衙中居住!
县衙里由朝廷支付俸禄的,总共就这十来个人,师爷、衙役、捕快、狱卒什么的,那都是没有编制的,朝廷根本就不支付俸禄,这些人都是知县自己请的。
米脂县令晏子宾非常有钱,所以县衙内的人数不少,光家丁和差役就有五十来人。
加上内眷和其它属下的家人,县衙内共计有二百五六十人。
“老世翁勿忧。”后院大堂中,师爷看着心神不宁的晏子宾,轻声说道:“不过是些暴民,乱哄哄的依靠人多乱抢一回,等到天明自会散去,只要咱们守在这里,便没有任何的危险。”
晏子宾是天启年间的进士,因为投靠了东林党,很快便补了一个县令的实缺,来到了米脂县。
这里虽然穷了一些,但晏子宾是有手段之人,依靠着这里的世家大族和举人痒生们支持,不过几年也赚了数万两雪花纹银。
听了师爷的话,他略为有些心安,一脸的肥肉也不再抖动,想到自己衙内有几十位武功不错的家丁,又有着地利之便,特别是现在已经到了下半夜,要不了多久天就会亮了。
延绥巡抚岳大人的兵马应该很快就会前来平乱,自己每年对他的孝敬可真不少呢。
“垂花门的防守如何?”他侧头问向旁边的家丁队长。
“大人请放心,那些暴民不进攻则已,只要敢进攻垂花门,必定将他们杀的血流成河。”
回话者是一位退伍的哨总,因为武艺不凡,被晏子宾看重,委了家丁总教习一职。
垂花门是连接县衙前后两院的一道大门,里面还有一面大大的影壁,地利上十分适合防守。
在前院晏子宾只留了几位下人查看情况,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垂花门这里,不但有滚石、擂木和弓箭,甚至还有火器三眼铳。
那些身无寸铁的穷棒子,拿着几根木棍就想翻身作主人?真是可笑之极!
晏子宾端起桌上早已经泡好的闻林茶,美美的喝了一口,闭上双眼,让茶叶的余香游走自己的奇经八脉,只觉得全身无比的舒坦。
“你们今晚都辛苦一下,传令下去,只要守到天亮,每人赏五两银子。”
晏子宾放下了心思,在下人们感恩戴德的目光中,脚步轻快的向着后院而去。
那里有他新娶的五姨太,水灵灵的一位小美人,自己还没来得及为她**呢。
……
县衙外彻底平静了下来,一百多号人席地而坐,有人已经受不了困意,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看上去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晏子宾不愧是饱学之士,对这份诱惑视而不见,县衙的大门如同生锈了一般,紧紧闭合,纹丝不动。
离县衙几百米远的一座高门大户中,米脂县丞艾虎狠狠一击掌,对他的兄弟艾诏说道:“没有乱民来攻击咱们府邸,看来并不是有组织的暴动,只不过是些流民聚在一起闹出点声响,只要没有领头之人,天亮之后应该就会自行散去。”
艾家在米脂县属于地头蛇,晏子宾是正七品县令,却是一位外来户,艾虎虽然只是正八品的县丞,但艾家是当地的豪强大族,根深叶茂,所以晏子宾一到到米脂县,便对艾家礼让有加。
这次艾家和李继迁村发生冲突,艾家的家丁被李自成打伤了好几人,连艾虎也挨了两下,晏子宾朱笔一勾,便判了李自成斩刑,此举就是向艾家示好。
艾家两子,长子艾虎为县丞,而次子艾诏更加了不得,年纪轻轻便过了秋闱大比,已经是举人的身份了。
一旦他会试高中,将是米脂县有史以来最年青的进士。
“兄长不可大意。”艾诏出声说道:“现在情况不明,咱们守好府邸即可,米脂县再乱,那也是晏大人的事情,跟咱们无关。”
艾虎知道自己这位兄弟很是聪明,从小到大他都很听弟弟的话,接口说道:“正是,咱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天塌下来自有高个顶着。”
“报……”
一名家丁脚下生风跑了进来,“家主,知县大人派人前来。”
“喔……”艾氏兄弟顿时来了兴趣,“去看看咱们的老父母怎么说。”
两人来到前面抱厦厅,就见一年青家丁,气喘吁吁正要了一碗水,骨咚骨咚的痛饮。
抹了抹嘴角的水渍,他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说来真是好笑,老爷在墙头义正词严一顿训斥,当场便有好几位暴民跪下来给我家老爷磕头,虽然也有几名凶悍之徒,不过流民们的心气已经散了。”
第6章 火攻
艾府的下人、小厮们听着外面的叫嚷声,心中皆是七上八下,人人都屏气凝神听家丁唾沫四射的吹嘘外面的场景,对其崇拜之极。
就连端水送茶的小丫鬟看着这样一位英俊又有胆气的年青后生,双眸间也现出迷离之意。
艾诏对大哥摆了摆手,两人静立在一旁听他说话。
“现在那些流民已经散去不少,其它便躺在了地上,有的呼呼大睡,有的直抹眼泪,领头的几人正在吵架,听说要去攻打粮仓。”
“哎呀……”
艾虎沉不住气,当先叫出声来。
那人一见是县丞大人,急忙过来见礼。
艾虎一把扶住他正要下跪的身子,心中欢喜,笑着问道。
“大人还好吧?”
“还好,只是刚开始受了一些惊吓。”那人将声音放低了一些,又看了看周边的下人。
艾诏知道晏大人必定有重要的事情告之,挥挥手让下人散去,屋里只留下艾氏兄弟。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那人将声音压得更低,“老爷见贼人的士气已经泄了,于是定下一计,县衙里有五十多名家丁,县丞大人这里也有不少精悍的兵卒,咱们两下一夹攻,定能将这些暴民驱散,保全粮仓。”
艾诏听罢没有说话,艾虎却一拍大腿,“妙,只要保住了粮仓,再将那些穷棒子抓起来以正国法,咱们不但没有过错,还有很大的功劳。”
现任陕西巡抚胡廷宴,每逢州县以“盗贼”事上报,就不问情由地把来人打一顿板子,说道:“此饥氓也,掠至明春后自定耳。”
巡抚大人将陕西的盖子紧紧捂住,不让朝廷的御史和给事中知道实际情况。
上面领导如此行事,下面的官员自然是上行下效,要是谁将陕地的民变透露出去,得罪了巡抚大人,这官自然也不用当了。
这就是官场的潜规则,谁敢挑战潜规则,必定为整个官场所不容。
米脂县民变这事无论是晏子宾还是艾虎都不会上报,但是粮仓中的粮食却是他们的心头肉。
现在正值小冰河时期,陕西天灾,地无所出,北面的鞑靼也同样受灾,急需大量粮食。
有利润就有商人,大量的粮食通过各种商会渠道,从江南和湖广运送了过来,源源不断流入陕地。
当然,这些粮食不是给穷棒子们吃的,他们饿死那只是平常之事,跟当官的半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的粮食就是暴利行业,饿着肚子的鞑靼人,宁愿用金银和战马来换取汉人手中的粮食。
自从鞑靼和朝廷达成了和平协议,俺答可汗被封为顺义王之后,双方恢复并发展了封贡关系,边地再也没有发生过战乱。
鞑靼人也知道,陕西现在已经抢无可抢,只能乖乖献上汉人喜欢的战马和金银。
所以越是大灾之年,陕地的官商越是发财,这些年个个赚得是盆满钵满,大呼痛快!
米脂县粮仓刚从江南鱼米之乡运送来不少的粮食,这是一条庞大的产业链,方方面面都有利润在里面,能保住当然最好。
那报信的家丁听了艾虎之言,赞同的点了点头。
“说的就是这个理,只要有了功劳,咱们大人是陕西巡按御史李大人的门生,李大人和京里的兵部尚书张大人,户部尚书侯大人、太仆寺卿郑大人都相交颇深,合适的时侯……”
艾氏兄弟相视一眼,都被这个提议说服了,就连足智多谋的艾诏也消除了疑心。
穷棒子们哪能知道李应期、张凤翼、侯恂这样的大明朝高官呢?
艾虎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低声说道:“艾家和御史毛大人也有些关系,只要有了战绩,割上几个流民的首级,咱们的名字在合适的时侯就能出现在当今天子的眼前!”
“小人有些武艺,十余人并不放在眼中,临来之时,老爷说了,如果艾大人同意的话,就由小人带队,从南边直趋县衙,神不知鬼不觉得插到暴民们的屁股后面,给他们狠狠来上一刀……”
艾诏手指沾上茶水,在桌上依着那人所说的话,划出了一幅行动路线图,看罢重重一点头,“此计可行!”
……
从艾家南边到县衙,要穿过一个小巷,这条偏僻的小巷很是隐蔽,像是一条长长不动的眼镜蛇卧在那里。
艾家由艾诏坐镇家里指挥,艾虎带着三十几名家丁跟着报信之人出了府门,向着小巷而来。
静夜中的小巷虽然无人,却充斥着一股鱼虾腥味和其他鸡鸭犬豕的气味。
一行人顾不得这奇怪的味道,健步如飞,小巷里顿时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这是什么味道?”艾虎发誓曾经在哪里闻过,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忍不住皱眉问道。
报信那人碰了碰艾虎,两人将速度慢了下来。
艾虎以为他有什么话给自己说,见家丁们都去了前方,正欲开口发问。
只觉得脑后一疼,一只大手捂住了自己嘴巴,艾虎顿时什么也不知道了。
“想杀我二爹,啊呸!”
李过背着艾虎急速后退,同时手里甩出一串烟火。
天空中爆出一串亮丽的火花,几十名家丁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前面一条火线燃了起来。
小巷子的两边全是硫璜等引火之物!
那条火线瞬间点燃了整个小巷,巷子的前后两边皆被几辆大车堵死,一股股肉香顿时充斥着黑色的夜空。
李过带着艾虎退到了大车后面,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惨叫声越来越弱,笑得非常灿烂。
“二爹果然是历害的,略施小计,就将这些人全部送上了西天!”
李过虽然辈份上小了李自成一辈,两人年纪却相差不大。
李自成现年二十一岁,李过只是小了四个月。
不只是李自成弓马娴熟,李过绰号一只虎,武力更在叔叔之上,其它如李鸿恩、李鸿杉都是武艺高强之辈。
李家和艾家是世仇,这次两家冲突,李自成带着李氏族人将艾家打得是落花流水,结果差点就将性命丢在了县衙大牢。
李氏族老们得知黄来儿反了大牢,紧急商量之后,一致认同了他的行为,令李过等人率领族中弟子紧急增援。
第7章 破府
李自成略施妙计,让胆大心细的李过扮成县令的心腹家丁,凭借对明末历史的了解,果然顺利将艾家的主力调出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将艾家的势力连根拔起,这样不但能让族人全力支持自己,也能震慑米脂县周边的世家大族。
艾虎在一阵剧痛中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看到眼前一道人影,连忙用手使劲擦了擦双眼。
看到李自成正对着自己微笑,艾虎大惊之下,不禁暗暗叫苦。
原来这次骚乱是他组织的!
可他不是在大牢里吗?这该死的狱卒,被几两马尿就灌得不知道南北东西,居然放出了这条大虫。
李自成看着艾虎灰败的脸色,蹲下身来拍了拍他的脸颊,带上满面微笑亲切的说道。
“终于请到了县丞大人,真是不容易啊!”
艾虎看着一旁正在磨刀的大汉,一记记铁器和砂石的磨擦声让自己更加心慌,一听这话便懵逼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久闻县丞大人的书法堪比江南四才子中的唐寅和文征明,不想今日终于得见。”李自成笑得更加灿烂,“咱们请大人来这里做客,就是求一幅书法,别无它意。”
“书……书法……”
艾虎也就识得几个字,又不像自家弟弟胸有锦绣,跟书法沾不上半点边。
“大人,此事很简单,你只需写一封信,展示一下你的书法,在这里喝上几碗酒,便可以回府去了。”
李自成亲热的揽着他的肩膀,两人看情形更像是相交多年的老铁。
一旁磨刀的大汉将明亮亮的钢刀举起来左看右看,然后用手指弹了弹刀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掌盘子,这刀可以砍上百十个人头!”
李自成端过一碗酒来,对着艾虎笑道:“喝了这碗酒,咱们期待艾大人一挥而就。”
艾虎头脑一片混乱,心中又惊又怕,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
垂花门早已经严阵以待,县衙外三三两两的流民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晏子宾放下了大半心事,但他依然拒绝了家丁的请战,严令紧守垂花门。
现在已经快要天亮了,黑夜让晏子宾很紧张,只要天亮,一直都好办了。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夜里暴乱的流民数量并不多,仔细听去,并没有听见太多的惊呼声,火光也很少,这让晏子宾越发的心安,对米脂县的局势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
“老爷,前院进来一个人,说是带有县丞大人的亲笔书信,要亲手交给老爷。”
晏子宾心中一喜,心想艾县丞肯定和自己是同样心思,对眼前的局势十分乐观。
为官之道,就是要让局势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情形发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还能升官发财。
“带他到后院厢房,你等要仔细,不可怠慢。”
李过成功的骗过艾家,积累了相当的经验,这次更加简单,有了艾虎的亲笔信,晏子宾毫不犹豫就相信了他的话。
“大人,我们的人马已经埋伏在小巷中,县衙外的流民已经没有了士气,我家老爷说了,凌晨时分正是人最困倦的时侯,这些穷棒子们本来就饿的奄奄一息,哪里还有半点的战斗力。”
晏子宾正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出击,听李过说外面的乱民正在鼓噪要去抢粮仓,心中也有些焦急起来,狠狠地一拍桌子。
“出兵,将这群穷棒子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大人英明!”
李过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小的这就出去,将消息带给我家老爷,大人但见到前面火起,便率兵杀出,必能获得大胜。”
晏子宾点了点头,抚须缓缓说道:“回去对你家老爷说,这次……”
李过连忙弯下腰去,“我家老爷说了,一切以大人马首是瞻。”
“好……很好。”晏子宾看李过十分机灵,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你们老爷放心,李御史那里,我自会为他说话。”
“谢大人。”李过此时对自己这位二爹佩服的五体投地,狗官的种种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怎么突然这么历害了呢?”李过跃出县衙墙头时,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
艾虎以为自己乖乖听话,李自成便会饶自己一命,但现在他绝望了,虽然后面两条汉子将他架住,身体还是不可遏制的向地上滑去。
暴民们虽然带着自己回府,却是一次血腥的旅程。
“快开府门,大老爷受了伤,流了很多血,需要马上救治!”
被勒住舌头的艾虎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任凭左右两人摆布。
“快开府门,外面正在厮杀,大老爷让你们速速增援。”
看着艾虎全身包的像粽子一样,丝丝血迹还在不停的向外渗出,艾府墙头上的家丁着了慌,连忙打开了大门。
“不要啊!开了门就全完了!”
艾虎拼命的张开嘴,象一条在太阳下寻找氧气的鱼儿,可惜除了他自己能听到,空气中没有响起一丝声音。
李自成手持长枪站在队伍之中,架着艾虎前来的人数并不多,只有八人,全是李家村的高手。
在拐角处,数百名早已经准备就续的流民屏住呼吸,在队长的率领下,等着冲锋号的吹响。
艾府打开了一道缝隙,艾诏当先跑了出来,看到神情萎迷不振的兄长,忍不住喝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
艾虎绝望的表情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可惜还没等着他回过神来,就见一道黑影闪过,李自成一枪将他扫翻在地,身形如风,带着几名好汉冲进了艾府。
“啊……啊……”
几声惨叫响彻夜空,拐角处的队长狠狠将手向下一挥,一群流民脚下生风向着艾府冲来。
往日里正眼也不敢看的高门大户此时就像是惊慌无助的大姑娘,徒劳的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反抗。
李自成手中长枪挥洒,手下无一合之将,百鸟朝凤枪接连挑翻五六名家丁,一马当先将艾府仅有的残存力量打得烟消云散。
不知不觉已经杀到了后院,听到里面响起女人的惊叫声,李自成这才停下了脚步。
第8章 故伎重施
唤过十三弟李鸿杉,令他带人守在这里,不许流民擅自进入内宅,李自成心中念着县衙的局势,带着李鸿恩向县衙奔去。
来来回回,李自成用的都是诸葛孔明最擅长的诈城之计,曹魏这么多良臣猛将都会上当,明末这些贪官污吏还不是手到擒来。
无论是县衙还是艾家都不能强攻,这些乱哄哄的流民,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如果没有李家这一队健儿赶来支援,李自成还不敢使用这样的计策呢。
光是李过那身胆色,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
如果真与家丁对战,别看流民的人数很多,包管会像绵羊一般败下阵来。
那时县城的局势肯定会更乱,更加不可控制,没人组织的流民跟败军一样,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县城中不知有多少普通人家将会遭殃。
县城不能乱,这是李自成起家的地方,只有稳定下来,才能进退自如。
跟着李自成打胜了几仗,流民们对其是越来越佩服,人的威望,就是这样慢慢积累出来的。
让人穿着艾府家丁的装束,这些挑选出来的精壮汉子发一声喊,向着县衙外的流民队伍发起了冲锋。
“老爷,来了,来了。”
早已经望眼欲穿的衙役趴在墙头上看到了外面的动静,为了讨县太爷的欢心,撒了欢的向垂花门奔去。
晏子宾此时也是急的不行,一边盼着天色快快大亮,一面又怕艾虎抛开自己独自立功,艾家在米脂县影响力很大,要说艾虎不看重县令这张宝座,自己也是不信的。
见衙役脚下生风而来,晏子宾心中狂喜,脸上却不露出半分的表情,心中念道。
“君子要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少变。”
“老爷,县丞大人带着人马一阵冲杀,那些流民被杀的哭爹喊娘,阵脚大乱。”
晏子宾捻着胡须,“你等看清楚了,是县丞大人的家丁吗?”
“老爷错不了,虽然天黑,但艾家那身衣服很是特别,一下就能认出来。”
晏子宾听罢,点了点头,“他们这样深合兵法之道,不但与我们进行前后夹击,并且向咱们传递了信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老爷,咱们要赶快杀出去,小的看见那一百多号流民已经被杀散,再晚一会,估计都被艾府的人马拿下了。”
晏子宾立即将抚须的右手放了下来,狠狠向前一挥,这一刻就像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陶醉在这样的气氛中,晏子宾突然想到,要是有一天,自己在山海关这样一挥手,千军万马涌向关外,将东虏杀的溃不成军,自己便能青史留名。
“老爷下令,大家跟着我出去杀敌。”
家丁队长早已经带着人去墙上看了一会,县衙外面火把乱闪,一队队的艾府家丁正在快乐的收割着流民的性命。
王二等人民变之后,虽然胡巡抚瞒着不向朝廷上报,但私下向各县、州下了公文,如果击败贼兵,斩有首级,当论功行赏。
所以县衙里的家丁们见着艾府杀的正欢,眼睛都绿了,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见自家老爷虽然没说话,但已经作出了手势,家丁队长迫不及待的带着心腹家丁从垂花门冲出,向着大门奔去。
余下的十多名家丁一看队长去吃肉,自己因为不是他的心腹,却被留在这里,连汤都喝不上一口,心中当然不爽,见县令大人双眼微眯,大手依旧指向前方,顿时都醒悟了过来。
老爷英明神武,他就是黑夜中的明灯,照亮了前行的方向。
“冲、冲、冲,多杀几个暴民,让他们知道老爷的历害。”
剩下的十多名家丁发出胜利的呐喊,脚下一阵风,很快就追上了家丁队长的尾巴。
晏子宾将山海关大战的美梦做完之后,定睛一看,身边除了师爷和随身小厮,竟然再没有其它人了。
“他们?”
师爷一抱拳,“在老世翁的感召下,他们个个如闹海之蛟龙,出林之猛虎,一定会将流民杀得流水落花。”
虽然晏子宾认为,垂花门这样的地利,应该留下十数名家丁以防万一,不过他是个清高之人,见事已至此,微微一点头,“兵贵神速,杀贼人一个措手不及,必能大胜之。”
……
县衙中乱哄哄冲出数十名家丁,着实将李自成吓了一跳。
大明的军事制度在整个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中一直是个独特的存在,首先是起源于明太祖独创的军户制度。
这是院长苦思冥想参考了历代的军事制度之后独创的一种军队体系,在他的构思中这种军户制度足可以保证大明王朝千秋万代!
但是至嘉靖以来,由于统治阶级对土地的兼并,大批军户开始逃亡,进而产生了这种畸形的家丁制度。
明末的官员不管官职大小都有拥有家丁,少则几人,多则达几千人,辽东名将李成梁拥有近9000人的家丁部队,就是凭借这支精锐,李成梁在辽东百战百胜。
名震天下的关宁铁骑,也是家丁部队,是由祖家为骨干成立的,并不完全是汉人,成份十分复杂。
一看到县衙里冲出来这么多的家丁,李自成便知道这位县令是倾巢而出,看来认为此仗已经胜利,出来捡人头了。
在感叹晏子宾有钱的同时,李自成带着十多位扮着流民的李氏族人,撒着欢向西边跑去。
“哪里逃!”
家丁队长一见场中已经没有了多少流民,而李自成那十多人正是其中最大的一股,正合心意,钢刀一挥,带着人马便冲了过来。
“官爷爷饶命啊!”
李氏族人一面飞逃,一面乱喊,不时还掉落几双草鞋,
双方一追一逃,不多时就窜入了一条小巷。
小巷子里同样有一种古怪的味道,那位家丁队长出生行伍,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脸色大变,嘶声大叫。
“退……”
“轰……”
火龙再现,兵法上说水火无情,但用火成本明显比用水低出很多,并且破坏力也要小很多。
所以李自成再施火攻之计,小巷里布满了硫磺、桐油和其它引火之物,两边一堵,那烈火烧的映红了半边天。
第9章 天亮了
流民们打仗虽然不成,但都有一把子力气,将小巷两边一堵,被火烧得昏头转向的家丁们注定化成了飞灰。
小巷两边各有几名李家的高手坐镇,他们插翅也飞不出来。
消灭了米脂县最强的两股势力,而自己的损失几乎为零,李自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着天边挂着的启明星,悠悠一叹。
“天亮了……”
……
天亮了,米脂县城就如同一锅沸水,慢慢平静了下来。
城里的其它大户人家李自成并没有组织人马攻打,而是派人前去谈判和沟通。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对大家都好。
虽然他们府中的金银和粮食同样让李自成眼馋,但他知道手下这帮乱哄哄的流民,用用计还行,真要强攻,随便一座院子都攻不下来。
陕西自古以来就是中原地带,战国,秦汉三国,隋唐宋元,几千年来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战争。
有实力的地主土豪都在家中修建了垛堡,有些垛堡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
抄了晏府和艾府,其中的粮食和金银珠宝够李自成用上一段时日,没必要去进攻这些坚固的垛堡。
这些大户人家见县城渐渐安静下来,流民们并不来骚扰自己,自然感激莫名,对李自成派来的人都客客气气,大多回了一份礼单。
李自成并不想把县城打烂,虽然自己不会在这里呆上多长时间。
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被很多人诟病,很大的原因就是农民军如蝗虫一般,破坏力巨大,是对社会文明的蹂躏。
建立根据地,农村包围城市,这是起义后的基本方针,县城虽然比大山里住着舒服,不过据守县城等着官兵前来攻打那是愚者所为,李自成对此有着充分的认识。
跟这些大户人家留上一线,日后也好相见。
本想好好休息一下,消化这惊心动魄的一天,认真思考理想和人生,不想琐事一大堆,忙得他叫苦连天。
粮仓需要秩序,县里的治安需要维护,流民需要安顿,青壮需要甄别,士兵需要操练……
李自成恨不得自己是孙悟空,抓下一把汗毛,用嘴一吹,就能变成无数的小猴子。
现在手中没有读书人,李自成决定先抓军队,内政暂时顾不上,且待以后再作道理。
李鸿恩负责练兵,称做督练,李过负责全城治安和斥侯工作,李鸿杉则负责招收各类人才。
虽然事情安排的很细,现实情形却是乱哄哄的没有什么纪律,城外还有流民不断涌入,拖家带口,呼朋唤友,哭爹喊娘,街道中随时上演着一幕幕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李自成让人守好粮仓,每日定时开仓放粮,一日两顿,都是稀的,先将大批流民的命吊着。
只要不饿死人,流民就不会暴发骚乱,也不会破坏县城,一旦有官兵的消息传来,大部份流民在恐惧之下便会自行散去。
这个时侯,他对官兵是无比的想念,北面的榆林卫、延绥镇,南面的绥德州,可都驻有延绥巡抚岳和声的军队。
带着几万流民跑来跑去,光操心他们的衣食往行,李自成估计自己就会一夜白头了!
如果不管他们的死活……
“臣妾做不到啊!”李自成不停的叹气。
想着正在紫禁城中忙碌的朱由检,他心中又平衡起来,皇帝老儿都如此的勤劳,天天焦头烂额,自己现在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时朝廷应该正在诏会推阁员,吏部左侍郎成基及礼部右侍郎钱谦益得以入阁,而礼部尚书温体仁,侍郎周延儒好像被刷了下来,从此这党争更加你死我活。
在外族面前卑躬屈膝,对自己人心狠手辣,这就是大明官员的特质,鞑子入京时表现最积极的不正是朱由检的老丈人嘛。
“哈哈。”
想到这里,李自成忘记了大堆的烦心事,愉快地笑了起来。
……
将自己关在小黑屋里两个时辰,李自成终于理顺了一些思路,出门向校场走去。
现在手上有三百多名精壮,大部份都是李氏族人和李继迁村里的乡邻,这是自己的立身之本,李自成对他们的操练十分上心。
远远看去,士兵们在操演时虽然部伍还算整齐,纪律严肃,但阵形没有变化,彼此间完全没有配合。
明显缺乏一位深明阵法的军师,李自成摇了摇头,心急吃不了热汤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现在这样的军容已经不错了。
士兵正在操练长枪,如今很多人还不会骑马,马匹也很少,只能暂时训练一些步兵。
毕竟自己现在面对的并不是大明边军,更不是鞑子的骑兵,而是卫所的杂兵,他们很久没有发饷,粮食也不足,战斗力极差。
从后金对明军的战法来看,骑兵才是王道,等事情安定下来,自己的首要任务就是养马。
有了骑兵,就明军那些没有经过保养的火器,不足为虑。
精锐的步兵要练熟两种武器,一种是枪,一种是单刀或剑。
俗话说枪为诸兵之王,这是因为枪是长武器,而枪法又变化多端。
士兵会用长武器,一跃而前,敌人在二丈以内,皆可将其杀伤,枪法变化多端,对于各种武器如棍、剑、叉、铲、鞭、锏、戟都有破法。
长枪也有弱点,如遇劫营、巷战、争夺城门、攀登城、寨,长武器就不如短武器,在这些场合,刀、剑、鞭、棒最为得手。
所以步兵长枪与短刀两种兵器都要操练,但要以长枪为主。
这些士卒除了李家村的,有些是本地农民新入伙,有些是小杆子来投,大多数没有练过武艺。
枪法在明末崇祯年间在全国有着影响是杨家枪法,石家枪法,马家枪法,少林枪法。
李家村的枪法是由少林枪法与峨眉枪法融汇贯通而来,很适合沙场对敌。
新兵们手执长枪,纵然练得不熟,依靠整齐的队列也能形成战斗力,如果手执短武器,练得不熟,和徒手相搏差不了太多,战斗力基本为零。
第10章 马贼皮里针
李自成看了一会,招手让李鸿恩过来问道。
“恩子,三个月管上战场么?”
“二哥,练上两个月,保管能用!”
李自成听罢,望着李鸿恩的眼睛笑了。
“两个月?”
“就是两个月。”李鸿恩知道李自成眼光中的含义,挺着胸部说道:“若是操练两月不使他们成为精兵,二哥,你砍我的脑袋!”
看着他那副初生牛犊的模样,李自成终于展颜笑了起来,说:“好,我记着你吹的大话!”
“掌盘子。”
一声急促的声音响了起来,李自成抬头一看,却是狗娃急急的跑了过来。
“掌盘子快去艾府看看,出事了,要打起来了。”
李鸿恩一听,将手中长枪一摆,刚要说话,李自成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继续操练,天塌不下来,这批士兵,也许要不了两个月就得上战场。”
说罢他转头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向狗娃。
“以后就叫我当家的,顺耳一些,艾府出了什么事?”
狗娃摸了摸小脑袋,“大当家的,女人的事,一群男人为一群女人打起来了!”
关于军纪李自成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制定,都是一群农民,现在就用军规来约束他们,只怕会出现更多的问题。
青壮男人们看见了大户人家里娇滴滴的娘子,浑圆的大腿,鼓耸的胸部,要说不动心那是假话,李自成想想自己换个位置,只怕也是一样。
“大当家的,听说皮里针可是陕北有名的马贼,手下有十来号猛人,咱们可能要吃亏。”
一听肇事者是马贼皮里针,李自成脸色沉了下来。
“咱们这边谁在艾府?”他边问边加快了脚步。
“大当家,是田叔。”
一听田见秀到了艾府,李自成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位跟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虽然武力一般,但却是一个异常沉稳之人。
艾府被攻破之后,当场就有几名妇女上了吊,其它没死的抱成一团哭哭啼啼,李自成派李鸿杉守在那里,只等处理完艾氏兄弟再行安排,不想李鸿杉刚去招募人手,这里就出事了。
李自成赶到艾府,见到两方人马正在对屿,场中两人正在相斗,刀光剑影战成一团。
一名彪形大汉手中钢刀舞成一团光影,将对手逼得连连后退,他身后的十多名汉子,发出了胜利的嘲笑声。
“敢和咱们头领来一场比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管咱们的闲事,这些人真是自不量力啊!”
“这些农民,会什么武艺,这里应该让头领来当老大,他们掌盘子该退位让贤了。”
见到李自成前来,那名大汉嘴角一歪,露出一个破绽,他的对手不知是计,抢上前去,却被他闪过长剑,大刀一磕,将长剑敲飞,然后再出一脚,将其踢翻在地。
“住手!”
李自成见田见秀冲上前去护住倒地的手下,生怕他有失,高声怒喝,箭步如飞向场中奔去。
双方见李自成到来,都住了手,那大汉用戏谑的眼光看向李自成,手中大刀挽出几许刀花,等着他说话。
“玉峰,没事吧?”
田见秀见李自成亲自前来,长舒了一口气,指着那名大汉说道:“自成,这就是皮里针,他们刚入县城就抢粮抢钱,现在又要抢女人,如此败坏军纪,岂能相容?”
大汉听罢用刀指向李自成,“虽然米脂县是你们打下来的,但是我们兄弟恰逢其会,自然要来分上一杯羹,这里的女人都是艾家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识相的让在一旁,便不伤和气,不然……”
他边说边挥动钢刀,“爷爷手中的家伙,可是不认人的。”
皮里针这队马贼来去如风,黑白两道通吃,做的都是无本生意,在陕北挣下了赫赫凶名,不少人见到刀光,情不自禁的连连后退。
李自成并不与他说话,关心的看向手下,见这人不过擦破点皮,并没有挂花,这才放下心来,让他退到一旁。
陕地的民变现在是愈演愈烈,三边总督杨鹤的策略是以抚为主,这一招的确起了很大的作用,最先起事的大部份首领都曾经有过接受官府招安的经历。
现在的民变大都是因为没粮起事,各路部队并没有明确的打算,也没有长远的目标,都在学梁山的宋江,等着朝廷招安。
所以他们大都不以本名示人,怕以后当了官羞见祖宗,因此给自己取一个威风的绰号,如过江龙、满天星、八大王、大天王。
皮里针也是这样,他的本名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这时艾府后院的人马越来越多,李自成起事属于临时行为,事先并无任何规划和沟通,各路杆子、捻子、马贼眼见有机可乘,便都不请自来,使得县城秩序越来越乱,各种矛盾不停堆积。
见李自成不说话,皮里针以为他被自己的威名所震慑,胆子更大了几分。
“看在你忙碌了一天的份上,只要不影响爷爷们的行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日后也好相见。”
皮里针的强势赢得了不少杆子的赞同。
“对啊,这里本就是无主之城,大家都来发财,抢他娘的。”
“这里的女人容貌上等,肌肤滑腻,一看就是上等的货色,兄弟们拿来骑了,也算是聚义一场。”
“城中还有不少的大户人家,抢、抢、抢、抢他们的粮食,抢他们的钱财,抢他们的女人。”
“老子活了二十多年,还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今天一定要尝尝。”
田见秀见群情激奋,不由的碰了碰李自成。
“自成,切不可如此,米脂县是咱们的家,不能由着他们祸害。”
又有一条大汉吼了起来,“你等不敢和皮大当家的放对,就趁早让开道路,爷爷们兴头正足,莫要扰了咱们的兴致。”
艾府内院的女人除了几位当家主母上吊自尽,其它小妾和丫鬟见这些凶猛的大汉就要闯进来,顿时发出阵阵惊呼。
女人的柔弱让这些凶汉们更加热血沸腾,皮里针哈哈大笑,快步上前,右手持刀,左手来推李自成。
“你……一边去。”
第11章 火并
李自成也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两人同时用力一拧。
就听一声惨叫响了起来,皮里针的手碗被扭成了一个怪异的弧度,那身子也顿时弯成了虾米。
场中顿时没有了声音,内院的女人也捂住了小嘴,将眼光看向她们的救星。
“皮里针,真威风啊!”
李自成刚讥笑了一句,皮里针嘴里一声大吼,忍着左碗疼痛,右手钢刀飞斩李自成的脖颈。
“小心。”
田见秀见状大叫一声。
一记大斜身,李自成放开了他的手碗,身形闪开钢刀,一出脚,便将皮里针踢了一个跟头仆到在地,一时间尘土飞扬。
见盛气凌人的皮里针被大当家一招放倒,李自成这边的部下顿时欢呼起来。
“爷爷砍了你!”
皮里针满面通红,咬牙爬了起来,挥舞着钢刀再次冲了上来。
“且慢!”
李自成一声大喝。
皮里针生生停下了脚步,脸上全是气愤之色。
“刚才你竟然偷袭,爷爷今天不教训你,你便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李自成轻笑一声,将手一伸,狗娃便递上一枝长枪。
这是一枝木杆枪,枪身较短而又粗硬,重量在十斤出头,没有很好的腕力不能使用。
长枪要根据使用者的身体条件来决定,此枪虽然轻了一些,并不十分顺手,不过一枪在手,李自成的气势立刻变了。
“你和你的部下一起上吧。”
这话石破天惊,将场中所有人都震得不轻,就连熟悉他的田见秀也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可是十多条汉子呢,他们并不是农民,而是精通武艺的马贼!
长枪就那么随意的掂在手中,李自成继续说道:“如果不上,你们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这话一出,场中无关之人纷纷向后避开,这架式可不是比武,也不是斗狠,听李自成的意思,竟然是生死相搏。
米脂有李哥,人狠话不多!
很多人顿时改变了对李自成的看法,各路人马再看向他的眼神中,有了强烈的畏惧。
“哈哈哈。”
皮里针仰天大笑起来,“就凭你李自成?只怕还不是什么惹不起的人,咱们就来称量一下你的斤两。”
他见李自成显露出来的气势,将咱改成了咱们,这是打算以多欺少了。
“宰鸡焉用牛刀!”
皮里针身后一条壮汉手握双刀冲了上来,手中钢刀一分,闪出一片雪芒。
皮里针并没有阻挡,他是个外表粗犷,心思细腻之人,先让部下试试李自成的实力。
在乱世中能活到现在,他当然不是省油的灯。
长枪挑起一道冷艳的寒芒,宛如风中一道彩虹。
两人一碰即分,李自成长枪依然随意的惦在手中,而那人双刀已经掉在了地上,手扼着自己的咽喉,那里有涸涸的鲜血流出。
一枪,只是一枪。
场中响起一片抽气之声。
看着自家兄弟仆倒在地,皮里针的眼神开始闪烁起来。
李自成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布着一层揉合着血光的煞气。
“这是第一个,你们一起来吧!”
“我干你个亲娘!”
皮里针看到李自成眼中的煞气,知道他今天不会放过自己,狂嚎一声,钢刀划出一道晶莹的弧光,似来自极西的电闪,那么炫目荡心的淬亮又熄,直奔李自成的咽喉。
随着吼声,十多条汉子再不敢小觑李自成,发一声喊,全体冲了上来。
长枪犹如精灵,在天空中舞出层层幻影,如长江大河般滚滚而来,将皮里针等人全数罩了进去。
百鸟朝凤枪!
这是赵子龙成名绝技,对付这样的小角色,李自成并未使出更加暴烈的七探蛇盘枪,那是为鞑子的几员悍将准备的!
空气中刹时充斥着杀气,宛如洒遍了死亡的冷眼,弧光闪现,一声声惨叫连绵不绝的响了起来,一条条身影犹如死鱼一般,打着旋弹出战圈,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枪法?太恐怖了,简直就是人命收割机。
女人们已经蒙住了双眼,男人们则是一退再退,生怕被那弧光沾上,成为城门失火后的那条池鱼。
不多时,场中便只剩下皮里针一人,满头大汗,满脸绝望。
他的钢刀就如喝醉一般慢了下来,弧光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闪入到他的体内。
狂嚎声中就见血光迸现,李自成双手一挥,长枪终于现出了真身,皮里针的首级便穿在了枪尖之上,双眼还未闭上,睁得又圆又大,看上去多了几分狰狞。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一众杆子双足乱蹬,急速退后几丈,许多人不敢再用正眼直视李自成。
“谁若不服,皮里针便是榜样。”
李自成的声音依旧平淡,枪挑十几条人命,他眼皮都未曾眨上一下。
要是面对鞑子,只怕自己的枪法会更加凶猛呢。
“大当家英明神武,怪不得几个时辰便拿下了米脂县城。”
“李家枪法闻名已久,今天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咱们都是冲着大当家的威名前来投奔,跟着大当家,前程光明。”
一众杆子的声音中顿时充满着仰慕,天上的飞鸟被这如雷的声音吓了一跳,展翅向着高空飞去。
田见秀见这些杆子依旧离李自成很远,战战兢兢不敢靠近,大笑着迎上前去。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各位兄弟的加入,让咱们的队伍如虎添翼啊!”
“好说好说,玉峰兄如不嫌弃,咱们以后就跟着李大当家混了。”
“大当家作事公平,咱们佩服之至。”
田见秀知道城中的青壮虽然不少,但是都没有最基本的军事素养。
这些杆子和马贼虽然良莠不齐,但其中很多都是卫所的逃兵,有着一些战斗经验。
李自成现在最缺的就是老兵,每个老兵都是火种,只要过段时间就能带出不少的新兵。
趁此机会,田见秀决意将他们全数收下,留待以后慢慢甄别。
李自成知道田见秀的想法,这也是他拿皮里针开刀的初衷,一来是强化自己的威信,二来吸引一些战斗型人才。
第12章 李青天
将长枪还给狗娃,李自成好似没看到一地的尸首,笑道:“承蒙各路兄弟看得起我李自成,咱们先去县衙,作一回青天大老爷,提审晏子宾和艾虎,为百姓当家作主,然后尽情的喝酒,不醉不归。”
“大当家审案,肯定胜过包青天!”
“大当家为民众伸冤!”
“今夜不醉不归!”
众马贼和杆子见李自成要客串县太老爷审案,一时间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纷纷出言附和,后院中的杀意顿时被众人的热情拂得一干二净。
田见秀带着一众人出府前去县衙,李自成让狗娃守在内宅门口,自己随意的走了进去。
满院的女人,如同一地的鲜花,在微花中摇曳生姿。
叹了一口气,李自成没打算将她们斩尽杀绝。
虽然古语有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但是艾家已经倒了,这些女人对自己构不成半点的威胁,自己的眼光,也不在她们身上。
“有没有识字的,会管帐的?”看着发抖中的女人,李自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
良久,无人回答。
见李自成意兴阑珊摇了摇头,一位长相不俗的年青女子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大当家,咱们虽然不识字,但很会伺侯男人,如果不嫌弃,咱们愿意为大当家铺床整衣。”
这话虽然很是诱惑,但并不是李自成目前想要的结果。
“你们是自由的,要投亲的,寻友的一律放行,如果找不到去处,就留在这里,我自会为你们找寻归宿。”
看着她们眼中感激的目光,李自成心中有一些小失望,这年头,找一个识字管帐的人,咋就这么难呢!
……
“升堂……”
“威……武……”
杆子们不少争着当衙役,要看李自成如何审案,整个县衙大堂中一应人员非常齐整,连师爷和文书都有人自告奋勇临时客串。
李自成穿上了七品朝服,在那‘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下一坐,将手中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
“本老爷今日审案,有冤的报冤,有仇的诉仇。”
“威……武……”
杆子们迅速进入了角色,表现的十分卖力,县衙大堂的气氛比晏子宾升堂时热烈多了。
来看热闹的人不少,里三层,外三层将县衙围得水泄不通,中间还有几位头戴四方巾,身着玉色布绢的直裰,宽袖皂缘,头上皂条软巾垂带的生员。
这几人虽然不敢高声说话,却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流贼也能当官吗?”
“嘿嘿,这叫作茧自缚,到要看他如何收场。”
“李自成,呵呵,读过四书吗?习过五经吗?”
“别说四书五经,只怕象增广贤文,千家诗这样的开蒙之书,他也是不会的。”
李自成看着这些生员脸上的不屑之色,却也不生气,更不威吓他们,只是将惊堂木拍的山响,反复说明自己今日会本着良心断案。
立在堂下的田见秀碰了碰李过,“补之,你这二爹变化挺大的。”
“玉峰叔,谁说不是呢,你看二爹那股气势,看上去不像是七品芝麻官,而是当朝一品大员。”
田见秀摇了摇头,“补之,自成已非吴下阿蒙,只怕一品大员也不是他的目标。”
“玉峰叔,你的意思是……”李过脸上泛起了红光。
“他跟其它掌盘子的大不一样,今天审案的目的就是收买人心,咱们米脂县看来是要升起一条飞龙呢。”
田见秀和李过早已经准备好了几个托,如果没有民众来告状,到时自会有托出马,决计不会冷场。
没想到才过了一柱香时间,竟然有一美貌女人闯进大堂,呈上状子。
她的后面追来一大群气势汹汹的男人,一见大堂内如此威势只好停了下来,不敢造次。
李自成看了看女人的小脚,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过一群大老爷门的。
接过她的状子一看,李自成不禁乐了,这状子写的非常简单,不过几行,便将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状子的最后一句话李自成高声念了出来。
“豆蔻年华,失偶孀居,翁尚壮,叔已大,正瓜田李下,当嫁不当嫁?”
堂内声音顿时响成一片,这案情很是简单,就是一位寡妇想改嫁,但是遭到家人的阻挠,公公和小叔子对她都很有想法,无奈之下来求县太爷判她改嫁。
明末正是程朱理学最为疯狂的时侯,女人从缠小脚到遵守三从四德,她们的地位跌入到历史的最低谷。
这寡妇很有几分姿色,也有几分胆量,自成看了看她身后的公公和小叔子,心中有了计较。
民众的意见分为了两派,那几位生员摇头晃脑说不能改嫁,而大部份民众看着这位可怜的寡妇,纷纷支持其改嫁。
“肃静!”
“肃静!”
李自成一拍惊堂木,显得气势逼人。
“本官已经有了,这判词只有一个字,拿笔来!”
狗娃递上毛笔,李自成眼珠一转,右手抓过笔来,捏在手中便写了起来,那动作惹起堂下生员们几声轻笑。
“嫁!”
众人看完李自成这个天下最短的判词,慢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就连生员们也没有表示反对。
快刀斩乱麻判完第一个案子,大当家犹如狄仁杰附体,多谋善判的消息便传扬了出去。
李过笑完之后,附在田见秀的耳边说道:“玉峰叔,韩金儿抓到了。”
田见秀脸上的笑容顿时隐去,搓着一双大手,有些埋怨的说道:“补之,你们几人的小心眼,我如何不知,这恶人偏要我去做!”
李过嘿嘿一笑,“这个婆娘该死,但毕竟是我的长辈,所以玉峰叔就多担代一些。”
“你们啊……”田见秀长长地叹了口气。
……
头炮打的很响,第二个案件很快就来了,李自成一看案情大喜过望,这里面牵涉到一名秀才。
眼下自己最需要的就是读书人了,自己可不是跑到明末来种田的,而是造反的。
现在是造反有理,革命无罪的时代!
这个案件的情况也并不复杂。
这位秀才名叫魏浩然,长的貌似潘安,多情似宋玉,在县城很有些名气,不少待字闺中的姑娘都在嘴里念过他的名字。
第13章 西厢记
不过他运气不行,考了好几次科举都没中举人,虽然秀才已经是读书人,见官可以不拜,但从举人开始,才能算得上是特权阶层。
有了举人的身份才能做官,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中举就是人生赢家的开始。
所以范进中举后欢喜的疯了,也没哪个人会去笑话他,只会去巴结他。
魏浩然一边复读备考,一边却有了心爱之人,他的隔壁是王姓的大户人家,有一女儿长的千娇百媚。
这边读着子云,那边弹着《高山流水》,两颗相爱的心在星空中越靠越近。
趁着昨夜混乱,魏浩然听到王大小姐弹的是名曲《凤求凰》,那里还按捺得住,手脚并用翻过高墙来与王大小姐约会,不料被王家逮了一个正着,五花大绑押上了大堂。
这不就是一出西厢记嘛,李自成看完状子,又看了看堂下的魏浩然。
虽然被绑成了一团,但此人眉清目秀,果然生得是一副好皮囊。
这人智商还是不够,要泡小姐,先要搞定丫鬟,没有红娘的帮助,张生能够轻易将崔莺莺放倒在床上?
李自成觉得有必要找个时间跟他就这类问题进行深入、细致的沟通。
想着鬼才金圣叹点评西厢记张生翻墙偷莺莺那一章,李自成觉得自己丹田中冒出一股热气。
这副身体,好像很好色啊!
“啪……”
堂下无人为魏秀才说话,李自成一拍惊堂木,大声宣判。
“按律,拉下去先打一百大板,然后枷在西市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堂下的掌声又响了起来,看着衙役走上前来,魏浩然挣扎着喊道。
“学生有话要说。”
李自成摆了摆手让衙役停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有话快些说来,如说不好,再加二十大板。”
魏浩然一开口,这气氛就变了,此人谈吐优雅,风度翩翩,话讲的是深情缠绵,将一众人慢慢绕了进去。
先是博同情,说自己是家中独苗,父亲早亡,母亲在重病之中在床上拉着自己的双手,让赶紧找个婆娘生个娃传承魏家香火,不然她死不瞑目。
孝道总是动人心,县衙大堂一片宁静。
“喔,许你继续说下去。”
听完这一节,李自成对他的口才很是满意,神情表演也很到位,比那些动不动家中就有八十岁老娘的套路言语更能打动人心。
然后他又开始谈科考,说自己头悬梁,锥刺骨,寒天数九也读书不倦,听得堂下不少人抹起了眼泪。
至于为什么没闯过秋闱大比,魏浩然列了一长串的理由,从陕地的粮食谈到天灾,对天灾谈到边地,从边地谈到时局,总之自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导致精神不济,所以才会失手,下次大比,自己一定能桂榜高中。
“这人十分有趣!”
李自成见气氛已经向着有利于魏浩然的情况发展,不少小媳妇大姑娘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不少的温柔,于是顺水推舟一拍惊堂木。
“巧言令色,既然有如此才情,本官到要考一考你。”
魏浩然抬起头看着李自成的目光,心中一动,这贼首难不成有意帮助自己,故意转移了话题,要自己发挥强项以脱此罪?
“学生虽不能七步成诗,却也有几分急智。”无论是时文还是对联、试贴诗魏浩然都有些把握,想这区区一个贼首,能出多难的题目?
“如此,你就将这份感情,作成一首诗,如果能感动大家,本官便判你无罪,如果写的不堪,罪加一等!”
魏浩然心中大定,活动了一下被绑的发麻的胳膊,一边磨墨,一边思考。
不过一炷香时间,他便一挥而就。
李自成有些诧异他的速度,敢情自己遇上了真正的人才!
让狗娃取过来一看,李自成大为满意,便朗声读了出来。
“花抑平生债,风流一段愁。逾墙乘兴下,处子有心搂。谢砌应潜越,韩香许暗偷。有情还爱欲,无语强娇羞,不负秦楼约,安知漳狱囚。玉颜丽如此,何用读书求。”
“好……”
堂下几位生员被他的才情所征服,纷纷大声叫好。
文绉绉的诗,一般民众却听不太懂,李自成便将其翻译出来讲给大家听。
我虽然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是熟读春秋,有情有义。
昨天见到意中人的传书,便下定了不畏艰难的决心,翻墙去见意中人,虽然前方有刀山火海,无惧矣!
王大小姐有心和自己相依相偎,从今日到永远,我们这样做虽然违反了媒妁之言,但是爱情的伟大让我和王小姐忘记了世间的冰刀霜剑,只要彼此能真心相爱,厮守一生,我又怎么可以只考虑自己的声誉呢?
生命虽然是可贵的,但爱情却比生命更加珍重,学生为了这份爱情,纵然抛弃了生命,也决不后悔!
李自成看到有好些小媳妇大姑娘听完后感动的双眼通红,不少人忍不住抽泣起来。
太伟大了。
太恩爱了。
太美好了!
李自成满意的点了点头,‘啪“的一拍惊堂木。
“本官判王家将女儿嫁给魏浩然为妻,而且要厚赠嫁资,不得有误,不然便打王家家主五十大板。”
这次堂上的掌声更加热烈,
见自己在民众中的威望渐高,李自成连拍惊堂木,一连声让狗娃将晏子宾和艾虎提上堂来。
县衙大堂顿时成了诉苦大会,准备好的几个托还没用上,早有民众纷纷冲上堂来,众情激奋。
要不是众多杆子维持秩序,这两人当堂就会被怒愤的民众拍成肉泥。
一句句血泪的控诉,一个个悲惨的故事,将众人心中的怒火完全点燃。
晏子宾和艾虎瘫在地上,看着一束束充满怒火的眼神,浑身不停地发抖。
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随着民众的情绪越来越燃,县衙里响起了震天的吼声。
“杀狗官!”
“除奸贼!”
“青天老爷要为咱们作主啊!”
“砍了他们的狗头!”
李自成见目的完全达到,一拍惊堂木,看向堂下软成一团的两人。
“你等还有什么话要说?”
第14章 杀尽狗官正乾坤
李自成没有提审艾诏,这人口才很不错,没必要为自己的判案增加难度。
晏子宾和艾虎在民众们铺天盖地的怒火中,心中有言也吐不出来。
“饶……饶命啊……”
晏子宾终于喊出了李自成期盼已久的话。
“啪。”
李自成狠狠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良心狗肺的贪污知县,连连大旱,你派人收我们的税不说,还比往年多收一倍,把我们往死里逼。”
他快步下堂,一脚踢翻晏子宾,“那么多粮食不拿出来救济我们,眼睁睁的看着我们饿死,谁家有人饿死的,站出来!”
“我!”
“我家除了我,全死了!”
“狗娘养的昏官,还我娘亲的命来!”
场面又几乎失控,众杆子们手足并用,才将民众们挡了下来。
晏子宾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在李自成脚下浑身发抖,紧闭着双眼再也不敢说话。
人群中哭泣声越来越大,此时县衙中一阵微风起,满天眼泪在飞……
“今天我要替天行道,斩了这两个昏官的狗头,大家有没有意见?”李自城用脚踩在晏子宾的脸上,举起狗娃递过的快刀,高声喊道。
“没有。”
“杀了这些狗官!”
“杀了他们。”
田见秀和李过带着一群人振臂高声附和。
这些狗官一点骨气都没有,到了这个时侯,就该将腰杆挺直,梗起脖子,不要丢读书人的脸。
学了一肚子忠君爱国的思想,全TM成了大肠中的粪便,‘子路结缨’的典故,他们没学过吗?
李自成鄙视的看着地下发抖的二人,指望他们和鞑子厮杀?不是每个读书人都是卢象升、孙传庭!
“只要是狗官我们都杀,为富不仁的地主我们也杀,我们劫富济贫,均田免赋,再也不饿肚子,我命由我不由天,大伙赞同不赞同?”
“同意。”
“跟着掌盘子,就能吃饱饭。”
“杀尽狗官正乾坤!”
李自成将钢刀再举,如雷的声音如同被划断的线一般,顿时没了声音。
“你们谁还想过以前饿肚子的日子?”
“不想。”
“不想。”
听到饿肚子这个词,民众的神情变得凶恶,为了粮食,很多人可以付出一切。
怎么样死法也比活活饿死强啊!
胃到最后缩成了很小的一团,整个器官活生生失去了功能,人生之惨,还有比这更悲凉的吗?
李自成双眸一冷,倏然转身,钢刀如一道冷焰,闪着正义的光芒。
艾虎一动不动,连表情都没有任何改变。
慢慢他的咽喉处出现了一丝血线,有丝丝血渍渗了出来。
然后血线变成了瀑布,整个头颅掉了下来,颈血冲天三尺高。
“漂亮。”
“好活。”
堂中自有内行之人,见李自成露了一手不俗的刀法,不由大赞出声。
这时,李过身后的一名壮汉上前激动说道:“掌盘子,我也要砍狗县令一刀!”
“好兄弟,有胆气。”李自成大笑着将手中的钢刀递了过去。
钢刀上的污血还在漫漫往下趟,壮汉犹如饥饿的狼,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两眼泛起了嗜血光芒。
也许他以前只是一头比较强壮的山羊,然而,此时他就是一头准备猎杀的狼。
晏子宾完全被吓破了胆,在地上翻滚着求饶,下体流出冒着热气的液体。
“啊呸!”
壮汉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头掉了不过碗大的伤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怕个锤子!”
晏子宾还在惨叫,壮士上前将他拖了起来,对着他的肩膀斜着就是一刀。
“这叫蝴蝶飞!”李自成向观众们进行说明,“第二刀还从这个位置砍进去,就能将人斜着剖成两半,这壮士手上的活,也有十数年的光景了。”
“我们沦落至此,家破人亡都是这些狗官害的,今天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谁还要来?”壮士扬起钢刀对着周围的人吼道。
人群晃动,又一个人默默的走出来,接过壮汉的刀,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晏子宾前面,两手哆嗦的连刀都拿不稳。
李自成笑了,“好兄弟,我来帮你。”
那人听了这话,浑身有了些力量,闭着双眼砍向晏子宾。
李自成伸掌在刀背上一拍,轻柔的犹如情人的呼吸,那刀刃入骨之声乍起,晏子宾顿时被斜剖成两半,内脏臭哄哄的流了一地。
县衙里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
“劫富济贫!”
“均田免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李过带人上前,将两人尸首拖了出去,不多时连着艾诏,好几颗血淋淋的人头便丢在堂上。
“各位,俺李自成斩了狗官,还米脂县一个朗朗晴天,大明朝有很多这样的狗官,我们要擦亮钢刀,斩尽这些吃人的畜生,让老人露出欢颜,让孩童们能放声的歌唱……”
“劫富济贫!”
“均田免赋!”
县衙中欢呼和口号声,如春雷般向天边滚去……
……
李自成的酒量很好,并且也很好酒,不过从现在开始,他提醒自己,不能喝醉,喝酒误事的案例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各路马贼和杆子见李自成请他们喝酒,都将心放回到肚子里,一见到酒肉,便吆五喝六的热闹起来。
李自成并不约束他们,见他们一轮一轮的轰炸,田见秀和几位亲兵挡不下来,心中一动,便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玩色盅,管他们多么猛烈的攻势,自己也不怕。
于是李自成亲手示范都众人开始玩色盅,这可是佐酒的好道具,想当年和学妹去酒吧玩,女人不喝醉,男人哪来机会呢?
色盅玩法简单明了,众人学会后,各找对手开始战斗起来。
顿时助威声、喝彩声、打赌声响成一片。
田见秀走了过来,脸上并没有半分的喜悦,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自成已经有了些酒意,见他如此,笑着问道:“玉峰因何事叹气?”
田见秀欲言又止,见到李自成有些红润的面孔,犹豫着说道:“要不咱们明日再议。”
李自成摆了摆手,“玉峰,咱们两兄弟从小玩到大,有什么事不能说?明天又有明天的事,咱们这几日连睡觉都是一种奢望。”
第15章 陕地一枝花
迟疑了一下,田见秀嘴里吐出三个字来,“韩金儿。”
李自成对这三个字很是陌生,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田见秀同情的眼神,愣了一下,这才反应了过来。
韩金儿,那是自己的婆娘呢!
田见秀见李自成失魂的模样,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这个铁哥们,诸事都好,就是少年心性,特别好色,非常喜欢美人。
女人哪里没有,把灯一关,下面都是一样。
田见秀自己淡泊名利,更不喜美色,和婆娘恩爱无比,自从婆娘生病去世之后,虽然有很多人提亲,却没有兴趣再娶。
但是好兄弟李自成早年时就发了话,一定要找一位美人做婆娘。
韩金儿就是一位美人,在米脂县很是有名,米脂的婆姨本就有名,韩金儿更是其中的极品,号称陕地一枝花。
可惜她生性放荡,几年时间就跟了好几个男人,在礼法森严的明末,竟然没有被浸猪笼,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自成当时一眼就看上了她,非她不娶,费了不少钱财和力气,终于抱得美人归。
吃酒哪日,田见秀只是草草喝了几杯就回了家,实在不喜欢韩金儿那副模样。
果然,两人成亲不过几月,她便给自成戴了绿帽,跟县里的主薄盖君禄好上了,见自家男人入了狱,更是跑来县衙和盖君禄厮混。
她当然不是献身救男人,只是因为盖君禄长的俊俏,手上又有几个钱,两人干柴遇烈火,一拍即合。
没想到自成突然造反,攻陷了衙门,这对狗男女也没跑掉,被李过堵了一个正着。
这事还得由自成亲自处理,别人没有办法替他作出决定。
屋里欢声笑语,李自成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右手的五根指头握在酒杯上,隐隐有些发白。
田见秀静静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见他如此痛苦,将酒杯举了起来。
“一醉解千愁,一觉醒来,又是一片蓝天。”
李自成默然,将酒杯狠狠的一碰,发出一声大响,好似用尽了全身力量,一口将烈酒喝下。
火辣的液体顺着咽喉流入胃中,一股火气立即从丹田处升起。
自己如果沦为男人嘴里的笑柄,还怎么领导这些部下。
绿帽龟,这名声想想就令人作呕。
杆子、马贼们玩色盅发出的声音,此时听到李自成耳中,好似对自己无尽的嘲讽。
“当断则断!”
他在心中不停地提醒自己……
田见秀见李自成眼神越来越清冽,渐渐带上了些色彩,心中放松下来,正准备开口询问,就见李自成侧过头来。
“玉峰,我准备这样处理,你以为如何?”
两人咬了一会儿耳朵,田见秀听得连连点头。
“自成,你一夜之间成熟了,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
一身天蓝色的襦裙,腰间围有浅红腰裙,裙底一二寸绣着金花压脚,不施粉黛素面仰天,两眼弯弯,嘴角带笑。
不得不说,韩金儿生的真的很美。
厢房中的她此时俏脸上有着几许苍白,却并不慌乱,倚在床边摇金莲,见李自成大步走进来,眼眸一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自成,奴家错了,你饶过奴家这一回,奴一定安心和你过日子,给你生大胖儿子。”
见李自成没有说话,韩金儿心中又增加了不少希望,娇声苦苦哀求,“你常年在驿站不回家,奴被盖君禄甜言蜜语所欺骗,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你饶过奴家,奴家一定痛改前非。”
李自成心中一晒,“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其实心底里他对女人比较宽容,但,此人除外!
将手一伸,韩金儿明白了自家丈夫的意思,立即爬了起来,快速端来一杯热茶。
“自成,你现在成了掌盘子,奴家一定好好对你,痛改前非。”
现在的李自成是位雏鸟,虽然有过女友,但却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韩金儿这番的做派让他心头一跳,丹田中热气直冒。
看来自己真是好色之人!
李自成心中早有计较,韩金儿这派作为没有达到一丝的效果。
就见他将手中的茶杯向地上一泼,热茶在地上腾起一缕烟雾。
韩金儿的脸色变了,身子也哆嗦起来。
李自成一把扯过她,嘴角上抹出一记嘲讽的笑容。
暗暗稳定下心神,李自成毫不犹豫扬起手掌,狠狠抽在那张精致的脸上。
女人被抽飞了出去,李自成抢上一步,在空中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韩金儿摔在地上,不停地磕起头来。
“自成,奴错了,奴知道错了啊,饶了奴吧,饶了奴家吧!”
一脚踩住她,从腰间摸出早已准备好的解碗尖刀,李自成声音冷的像一块冰,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你能将这杯茶收起来,我便饶了你!”
韩金儿唬得魂飞,身子在李自成脚下哆嗦不已,“覆水……如何……能收!”
李自成想了一想,将尖刀收起,取出一根白绫,“咱们夫妻一场,便不剜出你的心肝了,留一个全尸,希望来生能做清白好女人。”
“不……不要……自成,我不要……死啊!”
韩金儿刚尖叫了一句,天鹅般优美的脖颈便被李自成用右手扼住,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双眸中露出恐惧的眼神。
李自成俯下身来,轻轻在她耳坠上吹了一口气。“既然你这么害怕,我便帮你一把。”
韩金儿露出了绝望的表情,自家男人看来是要学那病关索杨雄,辣手杀妻!
“自成……自成……快开门,官兵来了!”
门外响起了田见秀急促的叫声。
李自成手一松,看着韩金儿粉颈上鲜红的指印,压低了声音说道。
“先去屏风后面,等会再收拾你。”
韩金儿得到了空气,大口大口的呼吸,再不敢违背李自成的意志,急忙忙移到屏风后面去了。
李自成打开房门,田见秀急步冲了进来。
“自成,不妙,据斥侯来报,延绥镇的官兵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