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已有回生之望
曹文诏心中七上八下,好容易等她切完脉,忍不住小声问道:
“还有救么?”
晴芸看了看大帅,沉吟回答:“不瞒将军,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毒的箭伤。这是用南方毒蛇的浸液制药,含在箭头之上,非一般毒箭可比。
现有一半箭头折断,嵌入后背,故箭虽拔出,毒源仍存,眼睑下垂,瞳孔放大,脉象纷乱,细微之甚,名为‘麻促’之脉。
总之,毒气已入内脏,十分难治,有此脉象,百不活一。”
李自成见她的左手食指和拇指轻轻碰了碰,便知道她这是在吓唬曹文诏,心中不禁好笑,急忙将头扭了过去。
虽然两人相处不久,但晴芸的古灵惊怪已经让李自成是深有体会,沉静的外表下,是一颗调皮的心。
路上的聊天中,她已经知道大帅十分看重曹氏双雄,此番恩情越大,以后可操作的空间就越多。
得大帅收留进入伤兵营,又拜得萧离为师,以后进入西安府,必将仇人们碎尸万段,晴芸早已经将李自成看着自己的主公,自然事事为其作想。
曹文诏听罢,慢慢冷静下来,将手一挥。
“神医,我侄儿这一百多斤就交给你了,无论什么结果,俺都不怨你,俺只找东虏和张安德算帐!”
他刚想拍拍神医,突然想到她是女人,将手停在半空之中。
“放手去做,会有很多东虏人成为我侄儿的祭品!”
晴芸听了这句狠话,默默地取出一个葫芦式样蓝花瓷瓶,倒出来一些药面,又从一个白瓷瓶中倒出来一种黑色药面,两种药一混合,只觉得异香扑鼻。
“我来,我来。”
曹文诏小心接过药面,用半碗温开水调匀,用一只银匙揽匀。
晴芸又从一个冰裂纹古瓷小瓶中倒出一粒丹药,先将药丸灌入曹变蛟口中。
“咳……”
曹变蛟一个咳嗽,嘴里的血渍便溅到晴芸的俏脸之上。
曹文诏脸色微红,不过神医并不在意,作了一个让大家安静的动作。
李自成见多了萧离治伤,自己本身对护理也很有心得,怕这些亲兵慌手慌脚,他便坐在地上,将曹变蛟的头放在怀里,用筷子撬开牙关,亲自灌药。
灌毕,晴芸把曹变蛟仍旧放好,然后她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小张白绵纸,卷成长条,将一端用清水蘸湿,再蘸一种黑色药面和异香扑鼻的药面,插入箭伤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对曹文诏说道。
“咱们暂且出去,再过一刻,倘小将军一阵发急,便是毒气攻心,药力无效。”
曹文诏见她说到这里脸色不变,显得十分有把握,点了点头。
“倘若一刻之后他慢慢醒来,就是毒气已被药力所制,不能进入心脏,性命就有救了。”
众人踮着脚尖儿退了出来,看着晴芸疲乏,曹文诏喝令亲兵,将自己的军帐让了出来,收拾干净,让她前去休息,并且令亲兵四周守卫,不许打扰神医。
做完了这一切,他看着李自成正在一棵松树下面等他,整理了一下甲胄,快步走了这去。
“变蛟伤势虽重,但有了神医的还魂药,还阳丹,不碍事。”
曹文诏听罢,点了点头,“真没想到,如此神医却是一位女人!”
“呵呵,人不可貌相,变蛟遇上她,可算是运气了。”
两人初次见面,不咸不淡的聊着天,从箭伤到刀伤,从刀伤到枪伤,就如同两个郎中在进行学术交流。
在医学理论上曹文诏远远不是对手,于是他终于转换了念头。
“这个时辰,也许遵化城已经陷落了呢。”
说罢他瞅了瞅李自成,见其神情没有一丝的改变。
“谁知道呢?”李自成并不否认,“任何事情都有变数,不过依本公子看来,遵化城不会轻易陷落。”
“喔……”曹文诏的腔调中充满着不信任,“就凭你们这些义勇军?能挡住东虏?”
观念是很难改变的,李自成远远看着北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里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让曹文诏再也作声不得。
“变蛟现在也是义勇军的一份子,他可是差点斩杀了皇太极呢,关宁军何曾做到这样?”
话不投机,两人见晴芸的帐房内没有动静,曹文诏又走到侄儿身边去细细查看,见吃药过后尚无动静,便退回原处。
就见宋献策走了上来,黑脸上一片笑容。
拂尘一扫,他很是恭敬的对着李自成行了一个礼,“王公子,遵化城大捷!”
一旁的曹文诏闻言有些吃惊,他没有料到这位很有本事的真人对王公子竟然这般礼数。
想着真人测字算运都不错,难不成他看出眼前这位年青人前途非凡?
想到这里,曹文诏突然想到此人麾下竟然有神医,哪会是寻常角色。
关心则乱,看来是侄儿的箭伤让自己心神大乱啊。
见面前两人都没有因为这个消息露出狂喜的神情,宋献策心中大汗,暗赞他们的养气功气比自己不知道好了多少。
看着晴芸打着哈欠走出了帐房,想来是时间差不多了。
“咱们开始吧,让变蛟早点康复。”
李自成并未让宋献策细说战况,而是要先救治曹变蛟。
此举让曹文诏暗暗吃惊,这得要多大的心脏才能做到啊!
从这话就足见李自成对遵化城的防守胸有成竹,所以丝毫不担心。
他对侄儿的关怀发自真心,并不是做表情文章。
曹文诏想到这里,眼神中的春风越来越多。
亲兵小声禀说小将军并未发急,呼吸很匀,眼皮微动,似乎要醒来的样子。
几人赶快蹑脚蹑手地走了过去,守候在曹变蛟身边。
晴芸蹲下去,在他的脸上望一望,又切了一阵脉,脸上微露欣慰之色。
曹文诏悄声问:“怎么样?”
“脉象已变,已有回生之望。”
猛然一喜,曹文诏赶快确信,“可以救活?”
“如今脉细而微,若有若无,来往甚慢,一呼吸脉乃三至,且有时停止不来,此谓‘结脉’。有此脉象,病势虽险,尚可活也。”
空中一下充满春意,曹文诏手下亲兵们激动地交换眼色,随即屏息注视着神医动静。
第438章 大心脏
晴芸又将刚才的几种药量配了一剂,由曹文诏亲自照料替他灌了下去。
她先替曹变蛟臂上的枪伤换了金创药,然后从箭伤中拔出解毒的药捻子,换一个新的药捻子。
曹文诏在一旁问道:“这是麝香,那黑面儿是什么药?”
“这黑面儿是生犀角加五灵脂,我用的这犀角很不易得,不惟是雄犀角,而且系角尖,故药力特别强。要不是这人英勇非常,竟然敢冲击皇太极的御营,我真舍不得用这么多。”
曹文诏呵呵笑了几声,“等变蛟醒了,我让他给神医磕头!”
“准备手术!”
晴芸并未回应这个问题,而是严肃的看向四周。
“我需要绝对的安静,各位大人要不离开一会?”
这时北风劲吹,众人两腿和身上十分困乏,又无凳子可坐,石上全是露水。
李自成笑道:“手术耗神,神医尚且不惧,我等自然为其护理。”
看了她一眼,李自成加重了语气,“不要小看我们,上马能杀敌,下马能护理,可不是吹牛。”
“那请不要发出声音。”晴芸见几人都不离开,心知他们都在担心着曹变蛟的安危,也不说破,只是提醒了一句,
她叫亲兵取来一杯温酒,然后从百宝囊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红纸签上写着“华陀麻沸散”。
倒出一银匙药面放进杯中调匀,给曹变蛟灌了下去,然后使眼色,众人轻轻退开,好让麻醉慢慢起作用。
“神医,这枪伤和箭伤,哪种难治呢?”曹文诏见她手法极其专业,忍不住开口问道。
明军现在虽然没有大规模装备火器,但曹文诏身为统领,已经感到未来的战争,火器将要成为敌我双方主要对决的武器。
晴芸思考了一下说道:“尽管现在的鸟枪小铳,火力不大,弹丸小如黄豆,入肉不深,但是一大片皮肉都被打烂,血肉模糊。这样创伤很难痊愈,而箭伤只要取出箭头,对其它地方伤害不深,故而比火器好治。”
曹文诏听罢,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可了神医的理解。
“我曾经查遍了古人医书、医案,对火器类重伤,未见有速效治法。古人有‘剜肉补疮’一语,只是一句比喻,并无其事。几年来我曾试过几次,都未生效。”
李自成没料到萧离的关门弟子对外科医理的造诣如此之深,补充说道:“被火器重伤之后,常因失血过多而死,就算用药止血,也往往因已经流血过多,仍然难救,或者因身体衰弱,复原艰难,虽药物可以补血,但是缓不济急。”
说到医学原理,他懂的不少,大方向的理解,让晴芸听得凝神细思,感觉心有所得。
“神医还要加油,如果能窥造化之奥秘,穷天人之妙理,能够以肉补肉,以血补血,则救死扶伤,造福人民,岂不伟哉!”
晴芸觉得大帅为自己捅开了一层窗户纸,急忙拜谢道:“小女子一定努力。”
曹文诏急忙说道:“神医何须谦逊,从我们众人看来,你在外科上已经是神乎其技。”
这时一名亲兵过来,说曹变蛟已经睡熟了。
晴芸猛转过身子,匆匆地向曹变蛟走去,看看他的面部,轻轻呼唤两声,不听答应,一边挽自己的袖头一边回头说:
“拿温开水来!拿盆子来!”
曹文诏阻止了亲兵,自己亲自为晴芸打起了下手,李自成和宋献策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等待。
曹文诏见状,心中更加惊奇,宋真人已经来这里不短时间,他们竟然没有交谈一句遵化的战事,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侄儿身上。
“大心脏,此人不可小觑!”
他得出了这个结论,心思以后对此人,当以结交为上。
晴芸净了手,纤手拿起小刀,在场众人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物,小小一把手术刀,在她的手上,竟然让众人有些紧张。
只见晴芸古井无波,一刀便将创口割开三寸多长,又重复一刀,深到刀柄之处,让人猛然一惊。
就见她左手将创口掰开,右手探进钳子,用力一拔,将深入骨头的半截箭头拔出,扔到地上。
她立刻换了刀,将中毒的骨头刮去一层,然后用解毒的药倒进温水中,一次一次地冲洗创口,乌紫的血和水流了一盆。
刀和骨的摩擦声虽然不大,便极其刺耳,曹文诏拿盆的手有些颤抖,他见李自成眼光扫来,连忙屏气稳定,生怕被人小瞧了去。
洗完伤口之后,晴芸用药线缝了创口,但不全缝,留下一个小口让毒血水继续流出。
用白布包裹的时候,她也留下来那个小口。
手术做完,她长出一口气,用袖子揩一下前额的汗,净了手,取出豌豆子大三粒红丸药交给曹文诏。
“一个时辰后病人醒来,必然会叫伤口疼痛,你就服侍他用开水将这药吃下一粒,以后再疼时再吃下一粒。”
“神医,你说实话,这孩子会残废么?以后还能上阵么?”曹文诏声音细不可闻。
“哪里话!我包他十天长好伤口,一月内骑马打仗,一如往日。”
晴芸霸气的一挥手,“我现在要睡一觉,没有要紧事不要叫醒我。”
待她去后,众人又细细察看曹变蛟,见他麻药没过,还在呼呼大睡,这才交待了亲兵几句,相约走了出来。
曹文诏见侄儿有了性命,心情完全放松下来,这时出言问道。
“真人,遵化战况可否说来一听?”
李自成这时向宋献策点了点头,示意他讲述遵化之战。
“精彩啊!”
宋献策先卖了一个关子,手中的拂尘在空中变化了几下。
“这人到底还是江湖作派,不是科班出身,没有李信那种沉稳和气度。”
李自成细细观察着宋献策,他要看看这位江湖术士到底有没有作为朝臣的潜质,将来才好对他进行安排。
虽然缺少官场上的气质,但此人学问颇杂,在很多时侯可以四处云游,能做到魏浩然、李信等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取长补短,要善于发现每个人的闪光点。
李自成时时提醒自己,看人决不能只有一种眼光,更不能光凭自己的喜好。
第439章 谁也不许进去
宋献策感叹了一句,成功吊足了众人胃口,这才将战况一一道来。
追杀张鸿功的两位贝勒是岳托和杜度,这两个都是东虏不可多得的将才,虽然年青,却是沙场老将。
看着败兵向遵化城而来,两位贝勒派兵在左右两旁追赶,让败军没有其它选择。
明军已经慌不择路,一盘散沙,他们却不急不慢的吊在张鸿功的后面,像平日里围猎那样,让猎物在恐惧中不停奔跑,没有时间和心思考虑其它事情,他们则寻找着最合适的战机。
只要明军开城接应张鸿功,并不用墨尔根王出手,遵化城便会易主。
这也是汗王的意思,将多贝勒的功劳分点出来,雨露均沾,这样对大家都很好。
可惜论狠辣,天下间没几人能和吴三桂相提并提,半言不发,直接一阵箭雨洗礼,将两位贝勒的如意算盘彻底打碎。
张鸿功求爹爹告奶奶不成,只得绕城乱跑,两位贝勒不再追赶,虽然那是南朝一镇总兵,在他们眼中,并不重要。
不敢拿起刀枪和自己拼命的猎物,提不起任何的兴趣,不值得出手的对手,懒得浪费力气。
他们整顿兵马之后,看着天色微明,要抢墨尔根王的头功,直接发起了攻城作战。
城中官兵大部被歼,还有内线策应,两位贝勒都认为这头功非自己莫属。
可是内线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没有大型攻城器械,他们一头撞在城墙上,碰得头破血流。
没有了明兵的城池,感觉反而加强了防备,这让两位贝勒大为不解。
尝试了好几种方法,没有取得一丝效果,东虏本来如虹的士气大受打击。
随后豪格、萨哈廉等人也带兵杀到,除了对外宣称中炮身亡的多尔衮,东虏年青一代的高手虽然轮番上阵,北城门在吴三桂的防守中岿然不动。
皇太极的王旗也出现了,吴三桂一见,犹如打了鸡血,本来还省着用的万人敌如雨点般砸下。
皇太极见势不妙,只好鸣金收兵,惹得城头上的义勇一阵嘲笑。
东虏也不是毫无所获,趁着攻城,让不少精锐们进入城洞,特别是最大的城洞,由鳌拜率领,已经达到五十多人。
宋献策说完之后,满面红光,对吴三桂大加赞赏。
本来他对大帅来到七良山颇有些微词,为救一人而弃全城军民于不顾,并非是智者所为。
现在看来,大帅早知道吴三桂是头猛虎,足以挡住东虏兵锋。
对战场态势把握得如此精准,大帅这是游刃有余,所以才会前来七良山啊!
宋献策对大帅的景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曹文诏和吴襄同属关宁军序列,乃是同袍战友,对吴三桂如此惊艳,虽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高兴,当下连连夸奖,笑着说回去一定要吴襄请客,祝贺吴家出一猛虎。
“皇太极退兵之后,现在的隐患就是那些城洞。”宋献策轻甩拂尘,“只要清除了东虏花大价钱掘好的城洞,不但鼓舞城中士气,还能极大打击敌人信心,遵化无忧矣!”
“吴贤侄真是好样的!袁督师的军队,只怕已经在路上了,只要他再坚守几日,待到督师人马一到,什么城洞不城洞,就是城下野战,何惧东虏。”
曹文诏说的是豪气干云,口气中对袁督师是无限信任,李自成听罢不发一语,只是让宋献策继续打探前方情况。
“怎么?王公子对袁督师有意见吗?”
曹文诏见李自成对袁崇焕没有多少尊敬之意,心中微怒,不禁将眼神沉了下去。
“我先去看看变蛟。”
李自成并不想与他争论。
因为争论永远不会有结果。
曹文诏见他关心自家侄儿,心中那一丝不满很快就烟消云散。
两个走进伤兵营,见曹变蛟的麻药还没有完全过去,不过人已经快醒了,想来是痛的历害,两条浓眉一直拧的很紧。
“这小子。”曹文诏十分欢喜,他业已看出侄儿脱离了生命危险,当下笑道。
“他从小就很怕痛,等会更会哭爹喊娘呢。”
帘子一掀,两人就见晴芸进来,给曹变蛟切完脉,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笑容来。
“毒性已解,正在慢慢被血液所中和,小将军无忧……”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曹变蛟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痛得咬牙切齿,他趴在地上,一时间无法转头,只是将手一伸,便将晴芸的小手抓在掌心。
李自成和曹文诏眼露奇光,还是李自成当先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并未红脸的晴芸。
“我去小解。”
“等等,我也去。”
曹文诏跟着走了出来,对外面的几名亲卫说道。
“看住了,任何人不许进去。”
他刚吩咐完毕,就听到里面响起了曹变蛟杀猪般的声音。
“啊……”
声音中带着惊惶、惨痛、无助。
“将军,这……”
几名亲卫按住刀柄,正欲进帐,看着曹文诏,这才想起将军刚下过命令,只好将眼神都看了过来。
曹文诏一愣,又听到侄儿再次惨叫,这次尾音拖得更长,那份痛苦让人感同身受。
瞟了一眼李自成,见其正在仰望天上的乌云,好似充耳不闻,曹文诏一挥手。
“谁也不许进去,否则军法从事!”
……
燕山山脉西高东低,山势随着东边慢慢成为了平原。
滦河这一段,宽不过十丈,却水深流急,最冷的时候也不封冻,被称为燕山一景。
右岸伸展出一片平滩,明军大队人马在这里歇脚,有的河边饮马,拾柴生火炊饭,有的背靠背坐着打盹,或者干脆头枕鹅卵石横躺着呼呼大睡。
他们穿着罩甲、戴着头盔、四千人铺满河滩,像是盖了一张钢铁般地毯。
杂沓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红色旌旗如同一团蓝色的云飘来对岸,数百名骑兵不紧不慢地沿河行进,鲜明的甲胄在阳光下闪亮。
刘宇浩正在他的“刘”字大旗下缓辔而行,他的身边跟着一名三十年纪,身材挺拔,动作洒脱的将领,一看便知马上功夫到家。
他面白微须、修眉俊目,有着儒将之风,此时他开口说道。
“大人,从这里至兴平,还有几十里山路,咱们这样赶到京师,只怕会误战事。”
第440章 以正合 以奇胜
刘宇浩现在已经不是吴下阿蒙,将要成为刘家家主,所以蓄起了胡须,显得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他身边这位将领名叫刘兴祚,这是他投诚过来取得汉名,以前则叫刘爱塔,辽东开原人,少时被掠到建州。
在建州他以才干出众,深得努尔哈赤器重与赏识,官至副将,受命管辖金州、复州、海州、盖州,南四卫之地。
前任登莱巡抚袁可立十分喜欢刘爱塔,两人暗自联络,刘爱塔终于下了叛金归明之心。
天启三年,刘爱塔组织复州民众逃亡,因事泄失败后,努尔哈赤虽然大开杀戒,但依然不相信刘爱塔会背判于他,这可是自己准备招为女婿的悍将!
一番唇枪舌剑,刘爱塔矢口否认投降,最后汗王将告密的民族败类王丙砍了脑袋。
不过努尔哈赤还是以守卫不力的罪名,降刘爱塔为参将,加强了对他的监视。
刘爱塔一直寻找机会,娶了努尔哈赤的义女,终于让后金慢慢失去了警惕。
终于在去年,趁着皇太军领军征伐满南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刘爱塔听从了母亲的建议,并没有携带家人,以自焚之计,“狸猫换太子”的“假死”手法骗过后金最终归明。
可惜袁可立此时因为年纪原因已去登莱巡抚一职,袁崇焕对刘爱塔并不信任,只是表面上称赞,并不授其实权。
东江镇的毛文龙却对刘爱塔大加赞赏,引为心腹,不过刘爱塔并不喜毛文龙所为,虽然将刘家本族族人留在了皮岛,但自己却来到登州。
刘宇浩虽然并不知晓刘爱塔,不过他身边的吴魏却得到了李自成的信息,知道其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将才,于是这二刘在登州很快走到了一起。
这次大沽口演习,刘宇浩和刘爱塔一直有书信联系,得知东虏南下,两人合兵一处,进京勤王。
依刘爱塔的意思,大军该走三屯营、遵化这条线,这也是赵率教率关宁军走的道路,但刘宇浩则坚持绕道走永平,这样距离多出不少,时间上也要延缓好几日。
等到赵率教中伏的消失传来,刘爱塔这才相信了刘宇浩的能力,对其心服口服,两个都姓刘,在吴魏的建议下,很快就认为了同宗,关系十分融洽。
“这叫出其不意。”吴魏从旁接了一句,他自从挨了大帅一顿鞭子后,整个人像换了人似的,突然开窍,加之与高氏的关系,得到李自成的重用。
十八寨的旧人,只要有能力,李自成都会大力提拔,让他们学习理论,并且在未来的战斗中磨炼。
刘宇浩知道大帅去了遵化,因此听从了吴魏的建议,选取兴平这条路,这条路是历史上袁崇焕率兵勤王的道路,虽然赵率教这路援军全军覆灭,但袁督师争分夺秒出奇招,依然将东虏挡在了紫禁城下。
现在二刘的兵马抢在了袁崇焕的前面,一旦到达到京师,如果京师无事,可以平添一份守卫力量,一旦有事,则可以马上投入战斗,在皇上面前露脸,抢了袁督师头功。
李自成思考很久,并不愿意袁督师率军回京。
虽然他没有矫诏擅杀毛文龙,但现在朱由检的心中,对其绝对是十分不感冒。
看看前兵部尚书王洽的下场就十分清楚了,李自成是旁观者清。
也许不见面,朱由检那腔怨气会消散不少。
也许袁宗焕立些功劳,朱由检就不会起杀心。
看了看天色,刘宇浩挥了一鞭,“让兄弟们歇息一下,咱们不能拼命赶路,一旦成为疲师,到了紫禁城,只怕也没有了战斗力。”
“便听刘大人号令!”
刘爱塔细细一想,认同了刘宇浩的计划,因为是降将,他将姿态摆在了刘宇浩之下,指望着这次战役能立一些功劳,让明军对自己刮目相看。
……
“二哥。”
多铎全副披甲,急急的进入了多尔衮的大帐,当先叫了起来。
“汗王撤掉了你的指挥之职,将攻城的任务交给了代善和莽古尔泰!”
看着多尔衮正美美的抽着烟,他不由的一跺脚,“二哥,汗王这样不对,这个军令状是汗王不由分说给咱们的,灭了张鸿功,二哥已经做的很好了,这样不公平!”
“这世上没有公平之事,一切以结果说话。”
多尔衮过足了烟瘾,将烟锅灭掉,这才站起身来。
“军令状,三日为兄是攻不下遵化城的,所以汗王这么做,是保护咱们呢。”
多铎睁大了眼睛,他实在不明白,兄长这个时侯,为什么还帮汗王说话。
“坐下吧,听我给你捋一捋。”
多尔衮看着最小的这位兄弟,眼中全是爱意。
自家三位兄弟中,大哥阿济格勇武过人,缺少政治智慧和机变,多尔衮希望三弟能成为一位文武双全的人物。
“遵化城虽然没有了五千晋军,但明显准备很久,无论是在七良山救助关宁军,还是不给张鸿功开城门,已经说明,城中必有高手,依为兄所想,应该就是与我交手几次的吴三桂!”
“兄长,这就是机会啊,吴三桂数次挑衅咱们,趁此机会将他灭了,以消心头之恨。”
多铎钢牙紧咬,恨恨地说道。
“不着意,好事不在忙上,咱们不要忘了此次南下的目的,好勇斗狠要不得!”
多尔衮神色轻松,并未将吴三桂看的太重。
“七良山时,为兄曾经仔细观察过,他们是通过建立索道,救出了被围的关宁军,这给为兄一个思路,一个绝妙的思路。”
多铎听到这里,心中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他很熟悉兄长的性格,知道他已经有了良策。
“好吧,兄长,我听你的,现在咱们该做什么?”
“为兄已经跟汗王商议过了,撸了为兄的职务,对外宣称中炮身亡,让代善和莽古尔泰这两个蠢货带着人马去啃遵化城,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
“哈哈。”听到这里,多铎反应了过来,“对、对、对,让他们吸引住南朝的眼光,咱们出奇制胜。”
“这就对了。”多尔衮拍了拍脑袋,“战场之上要多用这个,这里才是决胜疆场的关键所在。”
第441章 大索一日
一整神情,多尔衮严肃起来,“遵化横在了咱们和紫禁城之间,想来吴三桂做了充分准备,当日为兄在大安口遇上他,看来他早就对这一带地形了若指掌,准备了相应的对策。”
走到地图旁边,多尔衮抽出长剑,一指遵化西边的山区。
“吴三桂给为兄上了一课,既然他能用索道救人,咱们同样可以用索道运兵,绕过遵化,给南朝致命一击。”
说到这里,多尔衮脸上露出了微笑,“换一个思路,遵化在为兄眼中,便成了一副香饵,钓住了吴三桂,钓住了南朝人的眼光。”
剑尖轻滑,指向蓟州。
“你来看,咱们从马兰峪绕过遵化,这在平时是不可想象的,吴三桂万万想不到,他教了本王一招,本王还得好好感谢他呢。”
多铎听到这里,精神上已经十分亢奋,大声说道:“咱们从山区飞渡,占下蓟州,南朝京师震动,咱们作出向通州进军的态势,却在蓟州设伏,一举歼灭吴三桂!”
“不错,三弟,你这个调虎离山的思路和为兄一样,只要占下了蓟州,进可至通州,遥看紫禁城,退则可设伏,料想遵化必会派兵回援,只要灭了吴三桂,遵化城还能守得住吗?”
“历害!”多铎心服口服,热烈的眼神看向多尔衮,“兄长,我这一辈子,就服你!”
……
代善和莽古尔泰得了大军的指挥权,为了表明这是汗王最英明的决定,率领自己旗下的牛录,对遵化城发起了猛烈进攻。
代善也知道,在缺少大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光靠云梯,很难攻破有强烈坚守意志的遵化,他将希望,都寄托在挖掘的城洞上。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想着自己轻松便享受多尔衮的成果,代善犹如喝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浑身暖乎乎的,强劲的北风,也显得不再寒冷。
多尔衮已经托病不出,想来是兵权被夺,颜面无光,想到这里,代善的心中更是欢喜。
他和莽古尔泰已经商议明白,今天再攻一天,掩护士兵们将炸药送进城洞,晚上便炸开城墙。
常年的戎马身涯让他知道,夜晚作战,更利于自己的士兵,这些在白山黑水中和猛兽搏斗的勇士们,他们的眼神比明军锐利,他们的嗅觉比明军灵敏。
十多个城洞,就如同一柄柄大锤,一同发难,长约一里的城池,必然会崩塌一大截,破城,就在今夜。
代善在一群侍卫的护卫下,离北城越来越近,多尔衮中炮一事,虽然只是惑敌,但代善吸取教训,离当日多尔衮依然有一些距离。
城洞中的精兵,今日便不再撤退,城根下的战斗依然激烈,但东虏并不以破城为主,只是不停地掩护士兵运送炸药。
现在火药虽然已经普及,但由于成分配方不同,威力也差的很远,代善自然不懂这些,只是尽可能的多运送一些炸药,他信奉数量越多,威力越大的道理。
他将北城指挥掘洞的将领螯拜叫来,详细问了情况,嘱咐他们作好争夺地洞的准备,然后心满意足回到行辕休息。
城里的官员此时也在开会,东虏的战法,明眼人一看便知,只要破坏了东虏的城洞,余者皆不可虑。
李信提出从城上挖洞与敌人的城洞对接,只要挖通,便能从下至下进行攻击。
占了地利之便,城洞中的敌军再是勇猛,也只能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
李信和吴三桂察看了代善的所为,判定他们必是准备今夜炸城,一声令下,守城军民全体一心,开始从城头上向下挖洞。
城上挖洞,便是先挖一个大洞,直径至少一丈,然后逐渐缩小,最后缩小到直径二三尺,人往下跳可以不受阻碍,向下扔万人敌也很轻松,但敌人却无法由下往上进行攻击。
会土木工事的义勇们早已经准备停当,在城里已经经过了几次演习,掘洞的速度很快,大家纷纷在旁观察,按这个进度,黄昏就能将洞口挖通。
众位官员见破敌就在今朝,都是无比激动,大家对李信和吴三桂这一文一武更加信任,虽然没了张鸿功,但士气依旧在缓缓提升。
城内刚动手不久,就有潜在的细作将情报射出了城墙,代善很快便收到了消息,连忙召集众将开会。
代善无法轻松,连声问道:“敌人从上边挖洞很急,不到天黑就会挖透,从上边攻打我兵,这该如何是好?”
莽古尔泰接着问道:“你们都说说,有无办法保护地洞?”
贝勒济尔哈朗上前一步,“所有的地洞都换上了得到休息的精兵,准备一边死守,一边向左右继续掘大。在洞中坚持到天黑,就可装满火药,轰塌城墙。”
代善又问:“能不能保住地洞?”
济尔哈朗迟疑了一下说:“至少可以保住心字楼下的大洞。这个洞里面掘得很大,有两间房子那么大,已经进去了四五十人。”
一旁的岳托也跟着说道:“鳌拜在那个洞中亲自指挥。”
莽古尔泰十分满意,“这螯拜可是十四弟心爱之将,有万夫不挡之勇,由他亲自坐镇,这个大洞一定可以坚持,只要天黑,咱们就开始行动,现在炸药运送情况如何?”
“回三贝勒,炸药从今天开始运送,一切如计划那样,待到天黑,数量足以炸塌城墙。”
代善听到这里,总算是放下心来,对济尔哈朗和岳托说道:“攻城不能停,你们俩还有杜度必须要轮番进攻,不给守军喘息之机,过了今天,拿下遵化,本王让你们在城中大索一日!”
历次作战,按照敌人的抵抗程度,汗王会下达不同的命令。
遇上强烈抵抗,必须要用屠城来警示敌人的其它城池,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
由于萨哈廉的建议,汗王对这次南下要求十分严格,并未有屠城和大索的命令下达,主要以掠夺匠人为主。
此时帐下诸将听闻大贝勒允许大索,个个摩拳擦掌,战意十足,心想破了遵化,自己可是要发上一笔横财了。
第442章 多尔衮的心思
“现在北城掘洞的战事交给卡里斯指挥,让螯拜回来,他不应当只在一个洞中。”
多尔衮得到消息之后,却是第一时间让人将螯拜换回来。
一旁的萨哈廉脸色变了,“十四叔,你认为螯拜会有危险吗?”
他已经明白多贝勒有一层不肯说出的意思,即不想使螯拜过早阵亡,多贝勒不看好自己阿玛这次攻势。
多尔衮也不瞒萨哈廉,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都知道吴三桂就在城中,这些天他不缒人下城抢夺洞中,必有后招,所以,本王并不看好晚上这次攻势。”
正在这里,他的爱将朵哉大步走了进来。
“爷,第一根索道已经架好了,咱们派了一队斥侯过去,果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呵呵,真是天助我矣!”多尔衮闻讯忍不住站起身来,在帐内走了几步,“这就是一个良好的借口,咱们需要螯拜这样的勇士催城拔寨,让他呆在城洞中,太屈才了!”
朵哉脸上也全是振奋之声,“当年邓艾偷渡阴平,区区三千人马便灭了蜀国,咱们完全可以复制这位结巴将军的壮举!”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一向沉稳的萨哈廉也有些沉不住气,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这次就交给你全权指挥,我和十五爷为你们的后备。”
多尔衮心中早已经思考完毕,将先锋一职交由了萨哈廉。
他的阿玛虽然没有攻下遵化,但有了儿子的功劳,汗王也不好借题发挥,倒霉的不过是莽古尔泰罢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人要一个一个的削,多尔衮有的是耐心。
因为他比汗王年轻太多。
自己现在龙凤双枪难逢敌手,而汗王,已经开始流鼻血了。
只要铲除了三大贝勒,多尔衮就不会再有丝毫的动作,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跟汗王比寿命!
这是最稳的一招,只要汗王不在了,凭借墨尔根王的威名,其它人不足为虑。
长期流鼻血,身体必然是出了问题,虽然多尔衮不通医术,却也明白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年纪,可以让一个绝世高手化为尘土,也能让一位雄才大略的英才上位,多尔衮对执掌后金大权有着无比信心。
志得意满之时,他就会想到汗王东二宫的那位蒙古小福晋,虽然只是看过一眼。
一眼就已经足够了……
萨哈廉也不推辞,他知道阿玛跟十四叔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为了家族,自己立的功越多,阿玛就越安全。
无论是汗王还是十四叔,都十分看重自己,萨哈廉知道自己身上的重责,从不敢掉以轻心。
要是杀进紫禁城……
萨哈廉想到这里,脸一下就红了起来,那是血液突然间涌上了头顶。
……
七良山上今夜很冷,军队驻扎的地方是一个破烂山寨,坐落在向阳的半山坡上。
这个破寨看起来以前是一个大寨,现在剩下的房屋还不到十分之一。
寨门楼也给烧毁了,在月光下还可以看见寨门上边的一块青石匾上刻着“结义”两个大字。
曹文诏因为宋献策和宋应星都是身子单薄之人,所以将寨中一座比较完整的宅院让给了他们。
宅院周围,安设十几座帐篷,驻着李强和一众亲卫,对宋应星完全是绝高的保护规格。
对滑轮的使用宋应星通过这次架设索道已经有些得心应手,不过李自成将滑轮分为“定滑轮”、“动滑轮”,并说明定滑轮的中心轴固定不动,动滑轮的中心轴可以移动,各有各的优势和劣势。
而将定滑轮和动滑轮组装在一起可构成滑轮组,滑轮组不但省力而且还可以改变力的方向。
这些新的理论就连《梦溪笔谈》上也没有,让宋天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苦思,而李自成乐得当起了甩手掌柜。
滑轮无论对军事还是民用都十分重要,宋应星对滑轮组研究透彻之后,加上轴承的运用,很多大型机械装备就可以进行远距离运输了。
没准埃及的金字塔就是这样建成的,李自成前生去过埃及,那一道道薄纸都无法插进的石缝,简直不是法老时代能够修建出来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比自己先行穿越,利用科技力量造出了金字塔。
还好他穿到了非洲,没穿到华夏。
宋天才一旦用起心来,犹如高手闭关入定,不能有半点干扰,所以七良山这里是其闭关的好地方。
这四千兵马,李自成没让他们撤向遵化或是京师,是因为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等待战机,出奇兵重占汉儿庄,然后拿下喜峰口,来一个关门打狗。
双方军队的实力差之甚远,就算关上门,只怕也是打不死狗,不过能将其打残也是乐事一件。
李自成并不想在这里杀掉皇太极,他只是不允许鞑子抢走太多华夏的物资和人口。
在这点上,他是十分自私的!
可是这个计划现在遭到了曹文诏的反对。
看着侄儿受伤,张鸿功的五千晋军风流云散,曹文诏对京师的安危十分担心,他本来认为遵化城能挡住东虏兵锋,现在则是放弃幻想,提出全师向南,进京勤王。
两人在火堆旁唇枪舌剑,谁也说服不了谁,陷入了僵局。
如果双方一拍两散,没有了曹文诏,仅凭宋献策的一千多义勇,只怕很难攻下汉儿庄。
就算能攻下,李自成也不打算为了朱由检的安危,将自己的部队打光,生意可没有这样的做法。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可没说要将性命搭上。
这时李强把一个陌生的农夫领来,站立在门槛外边,他自己先进来,向李自成小声说道:
“来了一个庄稼人,他说是从遵化来的,有密书带给大帅。”
李自成不由站了起来,吃惊地小声问:“从遵化来的?是伯言派来的么?”
“他说是奉了徐泽徐大人之命前来。”
“快快有请。”曹文诏一心挂念着遵化,连忙出声。
“曹将军,你们先见见,探探他的真伪。”李自成接着又说,“还有,立即派人加强守备,以防敌军摸黑前来。”
众人见李自成谨慎,心中一凛,心忖在这种情形下,当真是兵不厌诈呢。
第443章 蒋干下书
那位陌生农民被李强带进屋来,曹文诏向他通身上下打量一眼,看见他完全是一个逃荒人的打扮,约摸有四十岁上下,右腿似乎略微有点儿瘸。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曹文诏注视着他的脸孔问,并不立刻让他坐下去烤火。
陌生人不肯回答,微微一笑,同时向站在屋里的宋献策、李强和亲兵们扫了一眼。
曹文诏明白了他的意思,挥手使大家出去,只留下宋献策。
李强出门之后,右手握紧剑柄,守在门前,显得十分小心。
宋献策为使陌生人完全放心,把下巴轻轻一摆,让李强也到院里,然后他走到方桌旁边,同陌生人隔着桌子。
“快说吧,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是徐大人派来的下书人。”
宋献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遵化城现状如何?”
“义勇大社刚挫败了东虏的攻城,得到了抚台和各位大人的夸奖。”
“现在城中还有多少人马?”
“仅有三千,尚能支撑。”
宋献策一听数量基本对得上,不过还是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怎会有这么多的人马?”
陌生人被他的盘问得有些恼火,冷笑一下,说:“在抚台大人全力支持之下,除了城中的义勇军,尚有衙门的官差,各衙的亲兵以及官绅们的家丁,数量上超过三千,只是有些病残,所以能战者为三千之数。”
“你是哪里人呢?”宋献策无视他的冷笑,显得很有耐心,继续问道。
“我是蓟州人,在遵化城做些工,徐大人见我作战勇敢,于是派人前来送信。”
“沿路敌军众多,你是怎么过来的?”
“不断有成群的难民往南边逃,我跟着他们进入山区后摸过来的。”
曹文诏也问了他几个问题,没有发现有什么破绽。
陌生人突然苦笑一下,说:“我从前没见过你们,既然这样不放心,就让我将信原封带回,交还给徐大人。”
说毕,他转身要走,却不禁猛地瘸了一下,疼得眉头一皱。
曹文诏知道他决不是真心要走,望着他的右腿问道。
“你的腿怎么了?”
“路上给三四个东虏从背后追赶,中了他龟孙们一箭。”
“中了箭你怎么逃脱了?”曹文诏又问,用不相信的眼光打量他。
“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草很深,又是黄昏,龟孙们寻找不到我。”
陌生人解开扎着右腿的破布条,拉起破棉裤,在小腿肚上揭开膏药,让大家查看。
“幸而没伤着骨头,足有两寸深!”
曹文诏是大行家,一看果然是箭伤,而且看样子伤口不浅。
他露出了笑容,“请你不要见怪,谁都不认识你。目前情形你是知道的,我们不得不小心。”
陌生人立刻把破棉裤撕开一个小口子,掏出来像枣子大小的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曹文诏掐开蜡丸,取出一个纸团,仔细地把它展开。
这是一张非常薄的白绵纸,上边密密地写着几行小字,大体内容是遵化城兵马虽少,但气势正盛,代善十分急燥,攻城毫无招法,胜机已经出现,希望曹文诏能整备兵马从七良山出击,到时城内城外一同夹击,以奏全功。
曹文诏看完后,将书信交给宋献策,自己用一枝树枝拨弄着火堆,没有说话。
宋献策看完了蜡丸书,他的心中感到可疑,却又拿不出什么证据,于是他拉着陌生人热烈的聊了起来,从家乡聊到遵化,两人如同拉家常那样,聊得十常投机。
宋献策亲自给他满上一碗酒,双人一碰,一口便下去了很深一截。
“徐大人准备怎么打这一仗,我是他手下的小头目,人微位卑,如何得知?不过据掩看来,我们士气很盛,多尔衮又被炸死,东虏士气低落,这仗是胜定了。”
李自成在小屋里听了良久,见时间差不多,便信步走了出来。
那人一见李自成,连忙瘸着脚站了起来,道了一声。
“吴爷。”
“你认得我?”李自成看上去十分惊讶,并对曹文诏做了一个独特手势。
那汉子冷笑一下,看向了李自成,“吴大人怎生也这样多疑?”
“我不是疑徐大人,我是疑你!”
陌生人的两只手颤一下,禁不住脸色一变。但是他竭力保持镇定。
李自成哈哈地冷笑几声,向站在门口的一群亲兵一点头,说:“来,把这个奸细推出去斩了!”
登时走进几个人,抓住陌生人就向外推。陌生人并不求饶,也不申辩,一边走一边慨叹一声,说:
“我好容易突出重围将信送到,没想到死在自家人手里!唉,算啦,死就死吧,不用说啦。”
一名亲兵在他的背上打了一拳,骂道:“少说废话,砍掉你王八蛋的吃饭家伙已经够便宜你了!”
陌生人说:“老弟,要杀就杀,何必骂人?”
当陌生人被推出门槛以后,一点没有犹豫,大踏步向外走去,显得亲兵们反而走的慢了一些。
宋献策向门口走了一步,喝间:“你还有什么话说?快说!”
陌生人根本不回头,“事到如今,我还有屁话可说?我奉徐大人之命前来下书,书已下到,死而无憾。不过请诸位万不要误了大事。”
随即他一扭头向外走去,对弟兄们说:“走,砍头去吧!讲义气的,请把活做干净点儿,免得我多受罪。”
宋献策看见大帅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他赶快向院中说道:“你们把他暂且看起来,等事情弄清楚再说。”
院中几个人一声“遵令!”把陌生人拥出大门外。
李自成向了李强望一眼,说:“叫弟兄们弄一点东西给他吃,小心看着他,别让他逃走了。”
见人已经下去了,曹文诏这才抚掌道:“看来王公子在东虏中已经挂上了号,他们真将你认成了吴三桂。”
“哈哈。”宋献策也笑了起来,“没准皇太级那厮跟曹操学了一招,将历害的人物都写在袍底,没事就拿来背涌一番。”
几番和多尔衮斗法,这位墨尔根王果然将李自成看成了劲敌,想必是在军中提醒了众将一番,没准还画了图,让众将遇上时小心。
第444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那位下书之人,突然见到李自成,误认为是‘吴三桂’,一下便露出了绝大的破绽,是个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当初李自成在大安口关帝庙随口报出吴三桂之名,本待是挑拨一下他和后金的关系,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李强回来又笑着接了一句,“可笑那奸细还十分镇定,真是千里挑一的高手!”
“这么有趣的人,又不怕死,砍了他脑袋一点用都没有,不妨玩玩。”李自成看向曹文诏,“现在你该相信,遵化城无忧,所以敌人才会派人来引咱们入套。”
曹文诏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着端起酒来,“公子准备怎么做?文诏最是没耐心之人了。”
“呵呵。”李自成将柴火拨得更加明亮,映出他那一张笑脸。
“他们赚了一个张鸿功,又想来赚咱们,他们这么喜欢玩这招,咱们自然奉陪。”
曹文诏用酒碗重重和李自成一碰,放出一声大响,“咱们也去赚赚汉儿庄的敌军,将他们诳出城,就能兵不血刃的断其归路。”
见其同意了自己的计划,李自成端起酒碗,毫不迟疑的一干二净。
宋献策在一旁笑道:“要是多尔衮知道和他斗了几场的‘吴三桂’并不在城中,没准就不会使用什么招数,直接干就是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李自成一句话,让众人全部笑出声来。
宋献策轻扬拂尘,迫不及待的说道:“咱们就来上一场‘蒋干盗书’,方不负多贝勒这一番苦心嘛。”
……
多尔衮耳朵没有发热,他听不到李自成等人正在七良山上议论他,细作并不是他派出来的,而是代善和莽古尔泰听从了汗王的主意实施的计谋。
现在的他不能让明军知道自己只是诈死,早已经被两大贝勒排斥在外。
这个借口很好,两方都很满意。
两大贝勒做什么,不但多尔衮,现在连皇太极也基本不过问,明军袭营让汗王受到了惊吓,需要卧床修养。
春风得意的代善和莽古尔泰虽然攻城并不顺利,但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多尔衮同样十分愉快,朵哉、鳌拜、苏克萨哈三员猛将已经带着三千勇士正在通过索道,神不知鬼不觉的绕过遵化,准备进攻蓟州。
蓟州由京师新任的山海关总兵黑龙云驻守,内线已经传来消息,黑云龙是随着大同总兵满桂的勤王队伍,千里驰援京师。
不过朱由检舍不得放走满桂这员勇将,于是听从了孙承宗的建议,召黑云龙觐见,重新起用他为山海关总兵,代替不久前战死的赵率教,命他率领新募的士兵御敌。
黑云龙的部下多由市井之徒仓促组成,缺少战斗力,虽然他和两个儿子都算是能战之人,但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多尔衮已经将黑云龙当成了一只鸡,将他割了脖子,不由朱由检不怕。
破开蓟州,防守京师最后一个关口就是通州,那里由山海关副总兵麻登云驻守,战力比蓟州更差。
多尔衮此次南下,事先作了两套计划,第一个重点就是遵化城,而现在这里是第二个重点,是整场战役变轨的关键所在。
听说守军在城里挖洞,要破掉城洞,多尔衮对‘吴三桂’的手段领教过几次,知道这是一位劲敌。
现在他的感觉就如同田忌赛马,以两大贝勒这样的劣马兑掉了对面吴三桂这样的良马,多尔衮想到此处,可谓是春风得意。
突然,他从准备上索道的队伍中发现了两道身形,满脸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一磕战马,多尔衮让亲卫们不要跟上,向队伍中行去。
那两道身形明显对多尔衮有些畏惧,见其打马前来,将身形往队伍中缩去,希望墨尔根王不会看见自己。
可惜他们绝望的发现,墨尔根王正是向着自己而来。
躲也无用,两人只好挺胸而立,显得很是精神。
“你们两个出列,本王有事交你们去办。”
多尔衮也不多说,只是吩咐了一句,便回了马头,显得十分自然,也没有引起其它士兵们的注意。
这两名士兵只好跟着他向一旁行去,脸上全是遗憾之色。
好容易就要去好好玩耍一番,不想在最后关头被叔王抓了一个正着,心中自然十分不爽。
“和硕图,你真是大胆。”
眼前无人,多尔衮这才跳下马来,手中的马鞭在空中悠悠荡荡,好似在寻找着目标。
被称为和硕图的那位年青人身子禁不住抖动了两下,见马鞭没有来和自己亲热,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身边比他矮半头的青年见躲不过去,反而向前两步。
“十四叔,你同意咱也要去,不同意咱更要去。”
“银铃,你……”
多尔衮本来蕴含的气势在汗王义女银铃格格面前发作不得,只好将脸一沉。
“这不是去狩猎,更不是比武,而是厮杀。”
银铃将小嘴一歪,“厮杀?南朝人都是比牛马还要温顺的人物,见到猛兽就会四处逃散,只怕比狩猎更加无趣呢。”
“那你还去做什么?”
银铃犹豫了一下,靠近多尔衮,娇声说道:“我说出来,叔王可得保密!”
多尔衮一愣,敢情这里还有什么故事不成?
当下他点了点头,“行。”
银铃眼睛一转,伸出一个指头来,“和硕图哥哥和本格格拉了手指,我才告诉他的。”
多尔衮只觉得好笑,他其实年纪也比眼前这两位大不了多少,只不过因为额娘的原因,他天生早熟,承担起了三兄弟背负的强大责任。
银铃见十四叔和自己拉勾,很是熟练地说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发了誓言,银铃放下心来,这才小声说道:“东二宫的小福晋和她的老师范先生都给我带了信儿,要多找些诗书回去,叔王手下那些士兵懂得什么诗书,只会放火,还不如银铃跑这一趟,这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多尔衮摇了摇头,“你们俩好好的呆在这里,不是一样可以进遵化城找书吗?何须费心竭力前去蓟州?”
第446章 夫复何求
此时两人的声音越发小了起来,奸细竖起耳朵,调动所有细胞也只听得断断续续。
“暂不惊动……到时杀了祭旗……守住遵化……便是大功一件。”
“……东虏想不到昌瑞山中全是官绅,……那里才是最最紧要之所……”
见外面没了声音,奸细连忙回床装睡,不多时就听得吴三桂悄声无息回到帐内。
感觉他站在床边看着自己,奸细全身冷汗直冒,死死咬着牙关。
这一刻,自己成了案板上的肉,要是吴三桂暴起伤人,自己绝难幸免。
好在不多时就听到上床之声,他心中喘了一口大气,暗念一声“阿米陀佛”。
床上平静了下来,鼾声渐起。
奸细却再也睡不着,寻思天亮之后绝难脱身,听身边鼾声平稳下来,连忙小心爬起,潜出帐外。
但见夜中无人,整遍天地一片寂静。
“呸。”
奸细轻啐了一口,“想杀爷爷,门都没有,爷爷这就去了,昌瑞山,爷爷记下了,你们等着承担贝勒爷的怒火吧!”
说完这话,他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阵北风紧,枯枝乱响,本来平静的营帐活跃起来。
李强的身影闪现,他轻拍了两掌,李自成便从帐蓬中走了出来。
“走了?”
李强笑道:“不走难不成等着被咱们砍了脑袋?”
话音刚落,曹文诏也现出了身形,抚掌大赞,“王公子,没想到你演戏的功夫真是一流。”
“这人很重要,所以捏着鼻子也得演好啊!”
李自成将众人迎接帐内,在简易的桌上摆了几块石头。
“曹将军,此去汉儿庄,咱们义勇都听从你的指挥,你指东他们打东,指西他们闯西,绝不含糊。”
曹文诏看了宋献策两眼,指着李强说道:“这人我要带走。”
看来他对李强的执行力十分欣赏。
“可以。”李自成将手一伸,“曹将军拿一将来换就是了。”
“没问题。”曹文诏看来是很喜欢李强,“我手下兄弟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不怕死的汉子,公子看上谁本将绝无二话。”
“曹将军好豪杰,那我就不客气了。”李自成伸手摇指左边帐蓬,“我就要他!”
所有人顿时明白了李自成要的是谁,场中一片寂静。
曹文诏慢慢走了过来,火光照亮着他的双眼,眼角中有着一层新鲜的晶莹。
“变蛟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宋献策见大帅目的已经达到,既得到了曹文诏的感恩,和关宁军有了一份交情,又成功骗过东虏,让他们猜不到这枝部队真实的意图。
更将敌人的火力引向了昌瑞山,分担了守城压力的同时,也让昌瑞山如石头般崩掉东虏人的大牙。
一箭数雕,将奸细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想到这里,宋献策对大帅大为佩服,心想有这样的主公,自己以后封侯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他心中痛快,大声说道:“东虏这次估计要痛得骂娘了!”
曹文诏一拍剑柄,“要是真能实现关门打狗的战略意图,有袁督师在,必能为赵老将军复仇,公子居功至伟,关宁军上下永远不忘这份恩情。”
“说这些太早了。”李自成神色中没有多少波动,“天亮后估计就有消息传来,我料伯言必能破掉东虏的城洞,咱们一边准备出征,一边运送伤员,等待伯言的好消息吧!”
……
李信在遵化城大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七良山,正在烤火的曹文诏一脚踢飞了一截焦枝,向李自成竖起了大拇指。
“王公子,你好算计,文诏心服口服,这就带兵潜行,摸向汉儿庄!”
李自成终于松了一口气,从火堆旁站了起来。
“将军,你不会后悔这个决定,如果真能实现关门打狗的战略计划,曹家,一定会在皇上心中埋下忠烈的印像。”
曹文诏并不在意这句颂赞之语,他一边整理甲胄,一边问道。
“信公子是如何做到的?不瞒公子,文诏对东虏掘城一事也细细寻思了一番,自问做不到信公子那样干净利索。”
遵化城官绅特别害怕北门下的巨洞,徐泽整夜都在城上鼓励军民,拼死将竖洞挖通,以便破坏城下的大洞。
他没有考虑能将大洞夺到手中,只希望从上边将洞中的敌军赶出,至少使敌军不能继续顺利地向内深挖,也不能将火药安全送进洞中。
黄昏时分,城头的竖洞已经同城下敌军的大洞接通,竖洞是一层一层往下缩小的,最上层的直径有一丈开外,上面可以站立许多人。
往下变成八尺,再往下变成六尺、四尺,到最下面与大洞接通的地方,最初的直径只有一尺。
这时坚洞就十分难挖,敌军在大洞里面抵抗很凶,同上边互相对战。
城上不断地向下投掷石头,又用长枪向下戳,而下边也准备了弓箭手,向上边放箭。
后来城上用很长的把子装着铁锹,人站得远远的,从洞周围将土铲下去,终于使洞继续扩大,可以自由地跳下去人。
可是东虏地洞特别大,里边有几十个敌军,城上人跳下去,还没有站稳脚步,就会被敌军杀死,因此,尽管竖洞已经挖好,却没有人愿意下去送死。
地洞中的敌人准备充分,神箭手站成梭形,随时向上射箭,其余的也站在附近,随时接替受伤之人。
义勇们刚开始用长枪往下戳,可惜也戳不到什么人,有一人长枪刚戳下去,被下面的敌军猛然一夺,反而把长枪夺了下来。那人身子一晃,扑到洞口上,被下边一箭射死。
徐泽急得不行,眼见没有办法,只好派人去请李信。
义勇们受了一点挫折,但没有泄气,大家都知道地洞非争夺不可,守城的胜败就系于地洞。
李信决定先试用万人敌,这是一柄双刃剑,他从守城义勇中挑选了两个勇敢的人亲自吩咐。
“你们一定要胆大心细,药线一点着,立刻投下去,必须投准。万一投得不准,在洞口上边爆炸,我们这些人就要同归于尽。只要你们投得准,投下之后炸死炸伤许多敌军,就是你们立下了大功。”
第447章 一场辛苦为谁忙
两个人接受命令之后,一人抱着万人敌,一个拿着火绳,蹲在最下层的洞边,向洞下偷看一眼,紧张地等候命令。
李信吩咐:“点引线!”
那个拿火绳的人立刻把引线点着。
“投!”
听到李信命令,抱万人敌的立刻对准洞口投了下去。
许多人都露出了紧张和高兴的表情,等候着下边轰然一声,将大批敌人炸死炸伤。
可惜东虏人吃尽了万人敌的苦头,早防着这招,螯拜虽然离开,却换来了另一位头领,他得到前任的经验,事先在地洞中挖了一些可以躲人的地方。
听见上面的响动和说话声,明白明军要将万人敌投下来,不禁骂了一句:
“要使用杀手锏了!”
他将弟兄们准备好的一大撮箕细土提在手中,眼睛朝上望着,聚精会神地等候。
看见头顶的洞口一暗,他立刻将撮箕提高,右手托住了撮箕底部。
万人敌“咚”地一声落了下来,向前滚动,引线上的一点火光,迅速燃烧。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准确地将一撮箕细土倒了下去,几乎同时,另一名头领扑过去,将仅剩二指长的引线拔掉。
这两人经过反复的试验,动作十分麻利,精准将引线扑灭拔掉,使开战以来无往而不利的万人敌没有了威力。
城上的守军没听见万人敌的爆炸声,都呆住了,却听下面传来轻松的嘲讽声。
“城上的南朝人听着:把你们的法宝都摔下来吧!爷爷们正等着呢,告诉你们当官的,到时在城里同你们算账!”
徐泽等官员面面相觑,毫无办法,只好看向李信。
李信微微一笑,并不着急,吩咐手下搬来大批的柴火,说道:“其它各洞,你们就按我现在这种方法,很快就能将洞中的敌军全数消灭。”
他一面将人员挑选好,一面作好夺洞的准备工作,见柴火已经足够,李信一声令下,就有两。三个弟兄把一捆柴火扔下洞口,当柴火还未完全落下的时候,又把大包烘药扔到柴火上,随即又将一捆柴扔了下去。
烘药并不爆炸,是以硝、硫磺、木炭粉三种原料配合研磨制成燃烧性火药。
随着烘药和柴火的燃烧,洞中顿时大火燃烧,一片黑烟弥漫,还有令人窒息的硫磺气味。
大捆柴火加上大包烘药,洞中敌军用原来的办法无法扑灭,加上柴火和烘药还在不断地投下,洞中火光熊熊,浓烟滚滚,硝和硫磺熏得人不能呼吸。
敌军无处躲避,有的被烧伤,有的被熏得倒地,一部分人实在忍受不了,冒着洞中的大火逃了出来,却被城上乱箭射翻了一大半。
经过一顿饭的时候,李信估计洞中已经没有敌人,纵然还有没逃出的人,也一定被烧死或熏死了。
他向义勇们一挥手,大家立刻将准备好的水一桶一桶倒下地洞。
洞中浓烟慢慢地浇熄了,随后硝和硫磺的气味也淡了。
吴三桂看出了便宜,首先跳下洞去,很快便在下边吹出一记唿哨,义勇们得到信号,一个个跟着跳下去,很快就把大洞占了。
洞中很昏暗,看不清楚,那些没有逃出洞的敌军,大部分已经被烧死,少数没有被烧死的,也已经昏迷过去。
吴三桂既不问话,也不招降,见人就砍上一刀,然后将尸首扔出洞去。
突然,一个义勇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大家一看,发现在他身旁有一个敌军首领,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拿着一柄宝剑,剑上滴着鲜血。
大家正在愕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个显然受了重伤、刚刚苏醒过来的敌军首领,右手一挥,又砍断了身旁另一名义勇的一条腿。
“闪开,让我来。”
对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敌酋,吴三桂要立头功,一记长剑下劈,那人挥剑来挡,却哪里挡得住。
吴三桂一声大吼,用力将他的手中剑挑开,再补一剑,刺进他的胸腔。
“军门威武!”
几名义勇边叫边一拥而上,将他的头颅割下来,然后将死尸扔出洞外。
吴三桂见洞中再也没有活着的敌军,便向上大声呼喊道:“请上边的人代我禀报巡抚大人,此洞已经被我占领,洞中没有逃出的敌兵已全部杀死。”
城头上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有人敲锣打鼓,有人放起鞭炮。
几名东虏的将领站在城壕外,他们明白大洞已经被南朝占领,自然心有不甘,立即挑选了几十名勇士,将被子浸了水,蒙在头上,呐喊着直向大洞奔去。
城上见守军见东虏来夺大洞,立即弓矢齐发,砖石乱飞,还扔下好几个万人敌,东虏人还没冲进大洞,就死伤一遍,见事已不可违,只得收兵。
经过这一仗,守城军民顿时土气高涨,各个地方都仿照李信的办法夺洞,很快将所有城洞都抢了回来。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代善和莽古尔泰闻讯,只气得背心发凉,却是无计可施。
付出了时间和鲜血,这一场辛苦,到底为谁而忙!
……
曹文诏听完李自成的讲述,再一次赞叹道。
“不想义勇大社如此历害,看来俺要收回以前的轻视,遵化城是守得住的。”
“袁督师那里,就靠将军前去说服。”
李自成打出最后一张十分诱惑的牌,他要让曹文诏全力以赴。
皇太极此次南下,因为有了自己的缘故,并不如历史上那般顺利,战争就是这样,形势有利时怎么打怎么有,形势不利时便会患得患失。
这位东虏的汗王,并没有想过此次能灭掉明朝,他只不过是以抢掠为主渡过粮食危机,然后再让朱由检犯下错误,自毁长城。
无论是袁崇焕还是毛文龙,都不是岳飞、戚继光一类的人物,算不上中兴之臣,只能以防守为主,中间还夹杂了太多的个人因素。
但是没有他们,明朝会垮的很快,有了他们,明朝虽然艰难,却能撑住。
攻下汉儿庄和喜峰口,断掉东虏人的归路,皇太极一定会心慌,他心慌了就没有多少战心,这次战事应该就快结束了。
第448章 可取而代之
东虏人最大的死穴就是他们人数太少,经不起消耗作战,所以绝不敢冒险,更不敢孤注一掷!
八旗虽然都是精兵,但攻城并不靠武艺,也不靠战马。
况且蓟辽总督袁崇焕本就是一个胆大之人,对朱由检并没有多少畏惧之心。
从他擅自向科尔沁部卖粮和矫诏擅杀毛文龙,向朱由检吹嘘五年平辽这些行为中就能看出,他不但敢作,而且敢为。
在他的眼中,朱由检就是一位小屁孩,多吹吹,多拍拍,也就是了。
此时的他,正率着关宁铁骑的主力长途行军进关,赶向紫禁城。
现在守住了遵化城,李自成为他量身定做了一套计划,一个大胆的计划。
由他率领曹文诏等人,封住东虏南下咽喉通道喜烽口和汉儿庄。
想想多尔衮被迫和袁崇焕血战,必然是火星撞地球,比起在紫禁城下打架要热闹很多。
朱由检好大喜功,袁崇焕今番引狼入室,就算在紫禁城下胜了,得不到半点的加分,被各路言官一告,还有生命之忧。
要是在喜烽口获胜,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要能斩首数百级,那就是了不得的大胜。
李自成虽然不想和袁崇焕打交道,为着金老爷子的那本《碧血剑》,为了儿时喜欢的袁承志和温青青,李自成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这位蓟辽督师碎骨西市。
这,便是一份情怀吧!
让曹文诏送信于他,提出这个建议,胆大包天的袁督师一定会动心的。
因为他是聪明人,不但聪明,还有着很强的执行力。
人不可貌相,这位又黑又矮的南粤人,充斥着边地男儿的杀气。
……
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死伤了不少人马,好不容易掘了二十多个洞,在半日之内都被守城军民夺去,这件事对代善和莽古尔泰打击十分巨大。
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的打算,好不容易拿到的指挥权,两位贝勒没理由轻易交出去。
皇太极因劫营一事,事出意外,惊惶初定,下令连夜整顿御营,同时调集人马在御营前驻扎,加强戒备,以防明军再一次前来劫营。
经过快速整顿,皇太极的御营前面又扎了一个营垒,在营垒前挖了两道壕沟,布置了不少火器,又为御营修筑了简单的土围墙和堡垒。
皇太极连着几天都在搜剿逃匿的明军,多尔衮几日不见踪影,两大贝勒便舍了其它的招法,将两旗的精兵汇集一处,做了上百张云梯,准备强行攻城。
城上军民听见北城外敌军人声嘈杂,马蹄声不断,这显然是攻城前的人马部署,连忙将胜利的喜悦收了起来,不断整理守城器械,准备应付东虏更大的攻势。
徐小小在府里如坐针毡,向天地许愿,又向上帝许愿,希望万能的主,能将城外那些剃着野猪皮的坏人全部渡化。
徐泽最近公务繁忙回不了府,虽然胜了几仗,但压力并没有减小,遵化现在成了东虏道上的拦路虎,岂能轻松?
徐府中的诸人情绪尚且稳定,但各人依然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徐小小在闺房里看书累了,披着白袍刚来到小院,一眼就看到李自成走了进来。
“喂……王公子……这边……”
徐小小很肯定的认为李自成是来找她的,也没有传说中少女的矜持,老远的距离就叫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的,特别是少女。
李自成刚回到遵化城,就前来徐府,还真不是找徐泽拉近关系,目标就是徐府大小姐。
徐小小思想前卫,作风大胆,要打破世俗的压力,她是最合格的人选。
不要以为那些被压迫的农妇胆子会比这些千金小姐要大,不能以貌取人。
思想被世俗压制之后,再有本事,再有十分的力气也是无用。
比如小时侯看说岳传,要是换成李自成,早就反他娘的,精鬼的忠,报鬼的国,难道为了崖山之后无华夏?
扶不起的阿斗,可取而代之!
而徐小小这样的大家闺秀,经过了西方教的教义洗礼,见过神父,融汇中外,她才是这个时代最有力量的女性。
“喂,这两天跑哪里去了?”
徐小小脸上没有陌生感,见院里只有自己的贴身侍女,小跑着迎了上来。
李自成神秘的对她招了招手,手中拿着一张刚印刷出来的传单。
“能不能帮我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徐小小如小鸡啄米式的点点冰,然后抿了抿红唇,将小手伸了出来。
“王公子,拿来看看。”
李自成却将手一缩,笑道:“上次咱们讲好的募捐一事,不知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听到募捐,徐小小更加来了兴趣,露出一副小女儿态。
“公子所托,小小不敢相忘,整个活动计划已经改了好几稿,还请公子去往后院,细细过目。”
看着李自成跟着自家女儿进了内院,徐夫人从一株树后闪身出来,看着那对背影,满意的点了点头。
“夫人,小姐最近好像都没提到入什么西方教的事,一直在写啊、画啊,咱们可以放心啦。”
乳娘按着心口,放下了大半的心事。
徐夫人却有些担心,“你说阿囡他们会不会……”
乳娘听懂了主母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说道:“不会吧,阿囡虽然表面上活泼,但在男女之事上,骨子里却是保守之人。”
“可是王公子常常混迹于青楼名伎之中,那手段一定很历害,我怕阿囡会吃亏。”徐夫人有些迟疑的说道。
“夫人,那简单,咱们悄悄地前去……听听。”
脸上一红,徐夫人三寸金莲已经开始移动。
“这样,不太好吧!”
两人屏弃了下人,悄悄地靠近了小小的闺房,凝神细听……
徐泽这时回来了,听说王公子去了自家府邸,他便让李信和吴三桂加强防备,自己回来看看情况。
明眼人已经看出,东虏人的士气已经大不如前了,遵化县城经历了几番血与火的锤炼,虽然没有了张鸿功,其实力不但没有消减,感觉上还有所增强。
东虏数次进攻都劳而无功,不但所有城洞被破,白费了无数功夫,今天的强攻也被打退。
这都是因为遵化城有了李信和吴三桂,还有这位王公子的缘故啊!
第450章 忠臣不怕死
代善亲自督阵,猛攻了一阵,在城墙根死伤很多,暂时停止冲杀,退到城壕下边,大炮趁这时候又一齐向城上打来,城上也用炮火还击,但没有城外的炮火厉害。
打了一阵之后,城外的炮火又忽然停止,伏在城壕下的敌军步兵又像潮水般汹涌而上。
这一招果然有用,城上的大炮果然已经开始炸膛,不敢再用,义勇们用砖石打,用弓弩射,一时是都阻止不住,两旗精兵为了给自家的固山额真露脸,用上了吃奶的劲头。
这时有几十个敌军已经爬上城头,他们身如猿猴,正是东虏的精锐巴牙喇,他们每人咬着钢刀,手执大盾,扫开了箭雨。
有了落脚之处,敌军士气大振,下面的云梯纷纷靠向了这里,由于遭受到抵抗,明军这里的防守弱了很多。
虽然有几名巴牙喇被明军杀死,但后面又攀上了一些,数量丝毫不见少,而士气却是越来越高涨。
眼看着敌军死不后退,官军只得用大炮向敌军的后续部队打去,以截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和支援。
但是城上的大炮已经有两尊炸裂了,炸死炸伤了一些自己人,大家都不敢再点火开炮。
城外敌军的大炮经过短暂的降温,忽然又响了起来,炮弹飞上城头,向左右打守城的人。城垛一个一个被打得粉碎,守城的人一批一批死伤。
城墙越来越危险,双方肉搏交锋,死伤惨重,都不退让。
吴三桂眼看形势越来越危急,这段北城墙快要守不住,大声呼喊:“放炮!放炮!”可是守城兵勇因为连着炸裂了两尊大炮,不敢再放,只用弓箭和砖石向敌人射去、打去。
吴三桂急得跳上一尊大炮,骑在炮上,又大声喊道:
“忠臣不怕死。你们快点炮,我和炮一起炸碎!死亦何惧!”
他的亲兵将他猛一拉,拉下大炮。同时铜炮也被点燃了,轰然一声,打到敌军中间,接着几尊大炮都响了,加上千弩齐发,敌军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倒下去上百人。
吴三桂甩掉头盔,披着头发带着二百勇士决死冲锋,终于将这群巴牙喇赶下了城墙,城头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
看着这位武状元勇猛无敌,大家高举兵刃,向着城下的敌军示威不已。
“将城墙缺口堵起来!”
徐泽依然十分冷静,大声下达了命令,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看着吴三桂年青的身影,他又想到了王公子和李信,遵化城就是因为有了这些后起之秀,才出乎了东虏人的意料,像一根鱼刺,死死的卡在东虏的咽喉之中。
自己也是这根鱼刺的一部份,徐泽无比的自豪!
城内连日来已经准备了几百扇大门,这时守城军民赶紧用这些大门将被敌军冲开的缺口重新牢牢堵住。
功亏一篑,东虏士气受到重挫,虽然又呐喊着向城上爬来,但城头上工事已成,激战良久,再也无法登上城头。
排列在城壕外的东虏骑兵始终没有找到冲锋的机会,有的中炮倒下,有的战马被炮声吓得连声长嘶,但阵势始终不乱。
代善气得拔出腰刀,就想带队冲锋,幸被侍卫们死死拦住,士兵们又发起多次猛攻,双方在城上城下进行白刃交锋,互相对砍,人挤得密不透风。
城上用门板将缺口堵了七次,敌军死伤惨重,守城军民伤亡也不轻,鲜血沿着北城墙流得像河一样,尸首滚在城下,一堆连着一堆。城头上也堆满了死尸,运送不及。
代善长长一叹,终于下令停止进攻,队伍退到离城壕二里以外,城上的守军早已精疲力尽,这时也赶快休息,只留下部分人修补缺口。
双方的炮都有被敌炮打坏的,有自己炸毁的,没有炸毁的也都发热烫手,炮战也停止下来,都没剩下几门炮,可谓是两败俱伤。
各自救死扶伤,整顿兵将,吴三桂带着义勇军很快将城头清理完毕,不少人休息过来,对着城外的东虏兵马放声嘲笑,一时间双方又开始了骂战。
豪格打马过来,脸上阴云密布,这次攻城,自己麾下不但阵亡了两名梅勒章京和数百士兵,并且部队损失了五尊大炮,攻城的火力削弱了不少。
“叔王,东面三叔王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向昌瑞山发动进攻。”
代善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看着豪格,凶狠地说道:“告诉莽古尔泰,敌军主力都在遵化城,要是他攻不下昌瑞山,就别再回来了。”
奸细带回来的情报价值千金,自己为了让昌瑞山放松心思,今番的攻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损失十分惨重。
这样的伤亡更加印证了奸细的话,昌瑞山,不可能还有多少兵马。
只要攻下了昌瑞山,城中官绅的家小大都在那里,军心必乱。
那时自己和莽古尔泰携胜利之威,用这些家小作为人质,必破遵化城,让汗王和十四弟汗颜去吧!
此时此刻,代善就如同那输红了眼的赌徒,‘啪’的一声,将手中筹码全押了上去。
看着大贝勒眼中的血丝,豪格心中一凛,不敢多言,应了一声,打马向东面奔去。
……
城头的欢乐并没有持续多久,昌瑞山方向响起喊杀之声,让气氛有些凝重。
徐泽闻讯急急上了城头,听了吴三桂的汇报,十分的担心。
“长伯,昌瑞山没有城墙,只有些碉楼,你认为能守住吗?”
吴三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让守城的义勇们抓紧时间休息,对徐泽说道。
“大人,经此一役,遵化城无忧,这些义勇虽然伤亡不少,但他们的战斗经验已经增强了很多,虽不是百战劲卒,却也是见过生死的精兵。”
徐泽见吴三桂不正面回答,心中更加担心,见李信带着几名家丁也急急跑了上来,动作虽然迅速,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但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惶。
“伯言,敌人声东击西,看来他们将重心放在了昌瑞山!”
李信将右手放在额头上细细看了一回,这才回头向徐泽、吴三桂等人见礼。
“昌瑞山是王家经营已久的防地,大人不必忧虑,咱们只需在派人向鹫峰山示警,然后加固城防即可。”
第451章 让苍鹰饱餐一顿
吴三桂摇了摇头,“伯言,王公子就在城中,要是他向咱们求救兵,如之奈何?”
看着一众官员,吴三桂加重了语气,“虽然咱们这里固若金汤,但兵力却捉襟见肘,如果抽掉兵马,只恐中了敌酋的调虎离山之计。”
“军门说的不错,万万不能调兵。”
“东虏最最擅长围城打援,赵老将军就是这样阵亡的,万万不能重蹈覆辙。”
“王家有钱有势,昌瑞山有不少家丁,一定能守住。”
这里很多官绅的家眷通过热气球去了昌瑞山,此时也将心吊了起来,但见到群情激奋,吴三桂将话说的很死,也不好将救援事说出口。
遵化城才是重中之重,大家都很明白,这失土之责,轻者罢官,重者弃首,关系着大伙的身家性命。
“王公子呢?”
突然有一位官员想到了王成,大家经他提醒,这才四处张望,却不见王成的身影。
徐泽私下对王成十分满意,并且自家女儿好像对他也很有感觉,但此时同样无法为其说话。
李信笑道:“竟雄说了,他就不来了,他正在筹备一场盛大晚会,还会邀请苏仙子等人助兴。”
“晚会?”
一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时侯了,王公子心中竟然有诗,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心脏吗?“
“信公子,他……王公子不担心昌瑞山吗?”
有一名官绅受惊过度,竟然当众叫了起来。
“呵呵。”李信轻笑一声,“王公子作事,信实猜不透,不过他即有心情组织这台晚会,想必昌瑞山无虞吧!”
这话将城头上所有的杂音都清除干净,只有高空中几只雄鹰在高声招唤着同伴,准备随时下来饱餐一顿。
……
“嘎嘎嘎。”
莽古尔泰接到代善的话,发出几声怪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刚才惨烈的攻防战,他看在眼中,双方都拼尽了全力。
没有了五千晋军,再除去遵化城中的义勇大社,他用屁,股想也知道,眼前这座并不高的山峰,哪会有多少兵力。
“这便是传说中的狐假虎威吧,真以为遵化城不破,你家三爷就不敢动你们么?”
莽古尔泰想到这里,再次发出一阵怪笑,将腰间的长刀拔出。
“正蓝旗的勇士们,亮出你们的獠牙,让汗王看看你们的勇敢,看看你们无坚不摧的气势。”
“贝勒爷,末将愿为先锋!”
好几位梅勒章京同时出列,向旗主请教。
“哈哈哈。”莽古尔泰大笑道:“看看你们三爷的战法,咱们今番没有主力,没有接应,都向上冲,一个冲锋就拿下昌瑞山,杀尽这些卑微的南蛮子!”
“爷,你就瞧好了。”
“这次也许是最简单的一次战斗,也许咱们只是比谁脚程快。”
“这个就看运气了,谁捡到最短的那条山路,应该就最先到达山峰。”
听到麾下部将的心声,莽古尔泰长刀向天,向山峰一指。
“勇士们,让天上的苍鹰饱餐一顿吧!”
……
昌瑞山的战斗一开始就和遵化城完全不同。
这里主将是刘芳亮,党守素完成任务后便赶到昌瑞山,作为副将,双喜、张鼐从旁辅之,有着一千久经训练的义勇和五百王家家丁。
看着莽古尔泰率领正蓝旗前来,双喜将胸膛一挺。
“刘爷,党爷,就让小侄在前面接战,你们纵观全局。”
张鼐出列的慢了半步,连忙说道:“俺和双喜哥从来都是一同出阵,敌人来一个,来一百个都一样。”
刘芳亮身着一身银甲,白袍在北风中显得更加飘逸,他见这两员小将请将,将大手一挥。
“这场战斗,是大帅研究的新式打法,本将也是第一次实施,难免有不周之处,你们都要睁大眼睛,细细揣摩,随时提醒本将。”
李、张两员小将这才想起大帅要在这里利用宋天才制造的热气球,打一场立体作战。
真的很不适应呢,打仗嘛,不就是刀对刀,枪对枪,来场痛快的!
不过对于大帅的命令,两员小将奉若神明,见主将刘爷不折不扣的实施,再也无话可说。
“立体作战。”党守素拍了拍手中大刀,“俺很是期待呢。”
刘芳亮见莽古尔泰的王旗前移,知道战斗马上就要开始,拿起一枝令箭交给张鼐。
“你看好那些官绅和家眷,不许他们乱跑,咱们这里可是有秘密的,虽然大帅早有布置,但能不让他们知道最好。”
“遵命!”
他又抽枝令箭交与双喜,“你带人四处巡逻,见有可疑之人,斩之,不用回报!”
“得令!”
见两员小将领命去过,刘芳亮看向党守素,“身子可还撑得住?”
党守素虽然自负,平时有些清傲,但在刘芳亮面前却十分谦逊,刘爷掌中那一枝银枪,也只有大帅的破军可以敌住。
“刘爷,说真的,在城内杀得真它娘的不可瘾,那些万人敌太过于历害,末将身子骨还没有活动开来,活儿都已经做完了。”
党守素的表情让刘芳亮脸上有些许的笑意,他本就不是一位以严肃闻名的将领。
但想着大帅将这副重担交给自己,他连忙将刚涌出的笑容收了回去。
“守素,你为本将押阵,如果有什么破绽,便带人补上。”
党守素好似早料到刘芳亮会这么说,立即接口说道:“明远,你是主将,不可轻动,这前锋之事,就交给俺,一定不会让咱们十八寨丢脸!”
刘芳亮见其主动请缨,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芳亮就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
此时昌瑞山上天空像海一般蔚蓝,山顶上几座碉楼前静悄悄的,铁门半掩,一只小麻雀站在枯枝上啾啾鸣叫。
几座碉楼围成的小院清扫得干干净净,几名女兵走了过来,把小麻雀惊飞。
这里是王沛琪的住所,此时她坐在竹椅上,抚摸着隆起的小腹,脸上全是幸福的表情,对山脚下的战争并不担心。
“小姐,要开始了,你看不看?”
第452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心腹女卫手中有一个单筒望远镜,献宝式的举到了她的面前。
王沛琪轻轻推开了望远镜,笑道:“这时,我可不想看那些刀光剑影,烽火边城,相公听大帅说过,胎教很重要,我可不想孩子在肚子里就感受这样的鲜血战场。”
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她看向天边,脸上显现出母性的光辉,还有一份憧憬。
“真希望大帅的话能够早日实现,等到他们长大的时侯,这世界不再有战火。”
女卫收回了望远镜,从腰间摸出一根竹笛,嘻笑道:“小姐,这……早就准备好了呢。”
王沛琪接过竹笛,抚摩了一会,似乎在缅怀从前那些策马风流的往事。
慢慢的,她将竹笛放在唇边,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有些女兵在擦拭兵器,有的在检查防备,本来匆匆的脚步声和轻轻的金属声随着笛声慢慢安静了下来。
王沛琪吹着吹着,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大家偏着头听她的笛声。一个萌萌的女兵听得出神,张着缺牙的嘴,唾沫从嘴里流出来,垂成长线,摆呀摆的,终于在她不知不觉中落到地上。
女兵们不声不响地走近王沛琪的小院,但是又不敢走得太近,怕的是惊动了吹笛的姑娘。
一缕白云,像薄纱一样,被轻风徐徐吹送,从一片松林的梢上飘来,到了吹笛姑娘的头上停住,似乎低回留恋,不忍离去。
王沛琪明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稀薄的热泪,她知道,山下的战事应该开始了,自己的笛声,就是对相公的思念,对勇士们的期望。
想着燃血的战斗,想着相公和大帅都身在第一线,笛声慢慢变得高亢,金戈铁马的气息在空中即缠绵又铿锵,慢慢化为一双深情的眼眸,向山下望去……
莽古尔泰没有丝毫保留,一上来就令正蓝旗猛将泰勒和呼赫恒带着全军冲锋,漫山遍野,没有主攻,没有佯攻。
这是赤裸祼的藐视,天上的苍鹰睁大了双眼,也想看看昌瑞山有什么回应。
党守素站在碉楼之上,身边信号旗已经打出,让士兵们沉住气,整个山腰仿佛睡着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地堡中的士兵从瞭望孔中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手中的米尼枪越捏越紧。
不过没有信号,他们双目看着敌军那移动的步伐,看着那明亮的刀枪,一动不动。
这不是靠士兵的意志,也不是他们天生沉稳,而是——纪律。
战场中要遵守的纪律,在这些士兵心中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莽古尔泰没有想到攻击会如此顺利,攻击了五百米,没有受到一点攻击。
“告诉泰勒和呼赫恒,将这里的守将首级提来给本贝勒下酒!”
他抚着浓密的胡须,想着大哥在遵化城下死伤惨重,多尔衮这两天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做什么,也许正在帐蓬中哭泣呢。
虽然汗王以功过相抵,不曾对多尔衮进行惩罚,但这位墨尔根王的威信已经遭到了严重打击。
如果自己攻下昌瑞山,阿敏已经失势,听说日日跟从朝鲜带回来的那位美人阿香厮混。
那么自己便是最耀眼的那一颗明珠!
想到这里,心思简单的莽古尔泰放开双眼,看向山腰,他认为,自己的军旗很快就能插上昌瑞山主峰。
然后他果然看到了绚丽,看到了惊艳的一幕。
山腰间响起了一阵阵的巨雷,犹如有仙人在此渡劫。
风雷动,电光闪,一片震撼。
莽古尔泰的瞳孔在放大,不停地放大。
因为半空中飞起了无数的身影,那都是麾下正蓝旗的勇士。
“啪……啪……”
巨雷响过,一阵炒豆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整个场面没有一丝乐感,显得无比凌乱。
山腰间不少的石头和泥土松动起来,一个个孔洞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东虏兵的眼前。
他们被一阵爆炸惊得三魂出窍,从未见过威力如此巨大的炸药,除了被炸死的士兵之处,余者双耳失聪,不少人当场就被震得昏迷过去。
孔洞中伸出一枝枝乌黑的枪管,距离如此之近,根本不需要瞄准,一枪一人,并没有什么难度。
这是和碉楼相配的地堡,利用山势筑成的地堡。
地堡中是一枝枝米尼枪,每个地堡容六人,正好是一个战斗小组的配置。
山腰间的炸药,经过李自成的试验,威力比一般黑火药要大出很多,只是比不上黄火药。
黄火药是由诺贝尔这个疯子发明的,为此他自己被炸了N次,连亲弟弟都被炸死。
现在的条件制作黄火药实在太危险,李自成没有将这个列入必造物品之列,特别是不让宋应星知道。
宋天才同样是一个疯子!
一硫,二硝,三木炭,配置方法就是摩尔比,原料纯度越高,粉末颗粒越细,威力越大,产品质量越好。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炸药完全够用了。
埋好的炸药直接将前面几百名士兵瞬间从世间抹去,然后地堡中的米尼枪开始进行无差别攻击。
雷霆天劫过后,一阵弹雨洗刷山腰,冲在最前面能站立的正蓝旗士兵已经没有几人,他们虽然勇猛,但这样的战斗从未经历,就那么一瞬间,身边就为之一空。
无论是将还是兵,整个编制全灭,在枪雨中完全无所适从。
党守素大刀在掌心中‘吱吱’作响,看着敌人在挣扎,在崩溃,他的血在燃烧,他的杀意在纵横。
横长枪,挑尽敌虏。
倾余生,风骨同守。
想着大帅这话,党守素见敌军在米尼枪的打击下完全没有了章法,长刀上举,一声虎吼。
“杀……”
随着喊杀声,一百余名汉子跟在党守素身后,向着山腰间冲杀而下。
枪声稀松下来,尚存的正蓝旗兵马见明军冲下,有数十余人停下了脚步,狂吼中返身扑杀。
冷武器作战,他们从心中看不起这些南朝人。
他们手上明亮亮的铁片也能杀人吗?
对刺刀,这些东虏人的领会并不深刻。
“列阵刺杀!”
党守素艺高人胆大,但却并不逞匹夫之勇,而是吼起口令。
第453章 冰的战场
一阵硝烟升起,一百余名义勇手中的米尼枪陆续开火,然后他们每十人结成一个圆阵,背靠着背,刺刀向外,形成攻守阵形。
没有被米尼枪放倒的东虏兵只有不到二十人,他们冲近后才发现,一个个刺刀圆阵就如同刺猬一般,无论哪个方向,都有明晃晃的刺刀在等着自己。
兵刃相交,这些东虏兵才发出,枪上卡着的玩意不但锋利无比,而且轻灵迅捷。
随着口令声起。
刺刀整齐前刺,封住了所有腾挪的角度,想躲也躲不了。
也有勇悍的巴牙喇利用重兵器荡开刺刀,准备横身而进破阵。
只要打散了敌人的阵形,剩下的便容易很多。
可是刚才射击的只是少数,各小队的队长和队副都未曾开火,正是用来对付那些个人武艺超级的敌人。
这些巴牙喇来不及高兴,就有米尼枪陆续开火了。
这么近的距离,就是练了金钟罩也没有半点作用。
党守素碰上了呼赫恒,两人都使大刀,一时间战的难分难解。
其它残兵,不到半炷香时间,已经被剿杀殆尽。
呼赫恒见泰勒已经被炸成碎肉,这员明将又极其辣手,自己施展了平生本事,一时间也无法占据上风。
“啪……”
随着一声枪响,呼赫恒左大腿中了一枪,身形一矮,下盘再不能使力。
党守素来不及责怪开枪的士兵,枪声再响,这次呼赫恒的右腿中弹,双膝一跪,再也站不起来。
“你们……”
呼赫恒来不及说完这话,党守素的大刀已经让他的首身分家,空中怒放出一整鲜血之花。
“谁开的枪,站出来!”
消灭了所有敌人,党守素一顿刀柄,暴烈的吼道。
闻言顿时走出两名年青士兵,他一看,都是大帅启秀学院出来的学生军。
“你们,为何开枪?”
想着这些是大帅的宝贝,党守素内心有些无奈。
要是自己的亲卫,必须先抽上五十皮鞭。
男人都有男人的骄傲,斗将时,谁也不希望借外力获胜!
“将爷,校长教育我们,在战场上要的是胜利,不论手段!”
这两名学生校说的理直气壮。
党守素气势为之一泄,如果大帅教育他们这样做,自己又能如何呢?
斗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吗?他不禁暗暗在心中发问。
……
莽古尔泰的脸色已经变了,自己最勇猛的两员大将泰勒和呼赫恒这么轻松的就折在了这里,那些碉楼,自己竟然没有碰着它们的表皮。
这让骄傲的正蓝旗固山额真如何能受得了,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
他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带着自己中军,狂吼着向昌瑞山冲来。
党守素将大刀插在地上,冷冷的看着蜂拥而上的敌军,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杀不尽的鞑子!”
他并不和莽古尔泰接战,而是向后一挥手,带着乡勇们向碉楼撤退。
山腰的炸药已经使用,这次正蓝旗冒着弹雨,终于接近了碉楼。
地堡的工事虽然修筑的十分科学,但是由于没有机枪,无法提供连续火力,米尼枪的击发速度到底还是不快,对于人海战术来说,这样的火枪还不能取得决定性作用。
马克沁重机枪按照原历史还有几十年才会出世,不过马克泌的工作原理喜欢军事的都一清二楚,李自成已经草画了图纸,这个是最应该让宋天才好好了解一下的东西。
想想一战时的索姆河战役,这种机枪就是无敌的存在!
德军打到枪管发红,最后干脆大呼,让敌军不要再来送死。
马克沁重机枪毫不夸张的说,就是死神之镰刀,人命的收割机。
有了原理图,宋天才一旦造出马克沁重机枪,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这需要时间,不过李自成有时间让宋天才慢慢研究,现在根基没有安稳,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还不能发动大规模的攻势。
刘芳亮在望远镜中看到党守素并不接战,而是率部后退,缓缓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张鼐说道。
“小鼐子,看看,为将者就要如党爷那样,不要轻易被胜利冲晕了头脑,这样,胜利就一直跟在身边。”
莽古尔泰这次很容易就攻上了半山腰,并没有遇上激烈的抵抗,他将对米尼枪的恐惧暂时放下,以为这些火枪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不能连续击发,并且容易发热炸膛。
现在的枪炮,还没有水冷装置,不可用于长时间作战。
他脚下如风,一直看到那一座座碉楼在蓝蓝的天下,显得冰莹剔透,看上去十分美丽,这才有了一丝疑惑,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片冰雪世界,脚下的,眼中的,都是冰雕。
所有的建筑都被泼上了水,经过几日的冰冻,已经形成了厚厚的一层。
如果没有战争,这一切很美,如果再用心点缀一下,只怕会更加漂亮。
半腰间形成了一个半弧度的平台,而这个平台已成冰台,犹如冬奥运花样滑冰的冰台。
虽然东虏人长在辽东,但李自成可以肯定,这时侯还没有冬奥会,滑冰?不存在的。
东虏士兵显然对地堡中的明军毫无办法,将孔洞一关,地堡就进入了封闭状态,地堡的出口不是敌人一下就能找到。
就算找到出口,水泥工事,也不能用刀剑就能轻易破坏的。
踏上冰台,气势凶凶的东虏人步伐就乱了,阵型也被冰台弄得乱七八糟。
一座座碉楼好似一个个巨人,站在那里放声嘲笑,嘲笑着这群不自量力的对手。
嘲笑声便是米尼枪声,碉楼的射击孔中,星火点点,一团团烟雾开始升腾。
有些士兵冒死冲到碉楼跟前,面对这样一座庞然大物,他们却无从下手。
钢刀吹在冰上,只不过溅起点冰屑,长枪连冰层都刺不穿。
攀爬,这么光溜溜的冰面,只怕连壁虎都爬不了!
这……该如何下手呢?
犹如狮群遇上巨象,无论是身形还是力量,都差之甚远,那些攻击碉楼的士兵很快被米尼枪射中,惨叫着倒在冰台之上。
怎么会这样?
这些冰楼,将莽古尔泰美好的梦想,成功的喜悦,狂暴得扯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