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名将之花
随着各处小院被摧枯拉朽般攻破，跑进大院的人越来越多，一部分是家丁，一部分是乡勇，一部分是左右邻居，还有一部分是佃户和雇工。
看着人数不少，武器也精良，杨贵文心中有了底气。
“救救我们！”
他大步走进内宅，看着两位舅舅家的女人已经慌成一团，平日里的雍容气度荡然无存，见他进来，好几位女人同时将他扯住，一连声的哀求起来。
他很享受这样的恭维，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进入杨家内宅，只觉得全身有些发烫。
这里的女人，大都是杨氏兄弟千挑万选出来的，要脸蛋有脸蛋，要屁股有屁股。
看着她们娇好的容颜，杨贵文霸气的一挥手。
“你们放心，有我在，贼人们攻不进来。”
杨文业的第十二房小妾是葭州城中一名杜秀才的妹子，杨文业见其长的十分漂亮，便派人前去求亲，不想却被秀才拒绝。
见其敬酒不吃吃罚酒，杨文业使了些银子买通了史万记，寻了一个官司，便将人抓进大牢，直到他的妹子跪在自己床上，这才放过他。
杨贵文此时看到这名小妾，只觉得那颗心一下飘在了云端上，两眼不停地在她身上巡来巡去。
杨文业的正房婆娘正在哭哭啼啼，见杨贵文那不加掩饰的眼光，仿佛明白了什么。
“贵文，你带着家丁和乡勇在前面拼命，婶子不会亏待你的，放心好了。”
杨贵文见那名小妾也吓得脸色灰败，只觉得一股英雄气直冲脑门。
“婶子放心就是，看我将这些杆子杀得屁滚尿流！”
“贵文，只要你保下杨家大院，这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杨贵文听懂了这话，志得意满的走出内宅，感受着飘在自己鼻孔中的香气，狠狠地吸了几口，对着一群家丁吼道。
“跟我来！”
……
号召饥民的工作是昨天午后在许多村庄就已经开始了，这事交由田见秀总负责。
没有敲锣，毫不张扬，只是有人分头暗传，叫老百姓集合，到时都去搬运粮食和财物，运回后交到指定地点，然后由寨主统一分配。
这一带百姓有过吃大户的经验，少数人还有过随在杆子后边抢大户的经验，如今眼看山穷水尽，加上年关已临，正苦没人带头抢粮，一听这事，各村各寨便开始动员。
他们虽然不知道李寨主要去哪里抢粮，但黑风口放赈的经历让他们都相信抢回来的粮食一定会分给众人，家家户户如同沸水一般，争先恐后地响应。
田见秀负责押运粮食和财物的事，为着避免临时争抢和私自将东西拿回家去，他传令叫大村每一村举出一个头儿，小村数村共举一个头儿负责管理。
这些头儿上面又安排一个总头儿照看，每一村的人用一种颜色的布条缝在臂上，这样就不会产生混乱。
杨庄对于吴家寨来说算是一头肥猪，李自成决意只拿取一部份粮食，余下分给民众，金银古玩自己收走，其它财物则分给大家。
破寨之后，李过和谷成也及时领兵回来，迅速控制住了寨中大局，这四五千饥民已经一群一群到了杨庄附近，自带着干粮，准备抢运东西。
李自成怕出什么意外，带着李双喜和几名亲兵，来到集合的地方，突然看见一个头戴四方巾的读书人，牵着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子站在一旁。
他来了兴趣，打马上前，好奇地问道：“老友也要去杨庄？”
李自成虽然并没有功名，不过他认为自己是标准文化人，所以直接唤其老友。
那位读书人脸上一红，将头低下，用蚊子般的声音回了一声是。
那个小男孩却不怕生，小脑袋歪着好奇的打量着李自成，虎头虎脑地问道：“掌盘子，咱们真能分到粮食吗？”
一般的小孩看到全副甲胄的将领，不是将头低下，就是吓得闭口不言，李自成见其胆大，不觉来了兴趣，笑道：“当然了，肯定让你吃饱肚皮。”
民众们见李自成对小孩子十分的随合，纷纷出口赞叹吴家寨的大方，那小孩见到李自成手中的破军枪，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掌盘子，我也想投军，你要不要我？”
那位读书人没料到小男孩竟然和李自成聊上了天，在后面不住的扯着他的小手。
小男孩笑着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杜叔，掌盘子是好人，不要紧的，我就想跟着他，为咱们穷人抢粮。”
李自成没料到他竟然有如此远大的抱负，笑道问道：“你叫什么？”
“掌盘子，我叫李定国！”
李自成一听，差点从马上栽了下来。
稳了稳心神，他不动声色，问道：“今年几年了，哪里人？”
“延安人，父母北上逃荒，都死啦。”李定国眼眶红了，“我家人将最后的口粮给了我，父亲和哥哥饿死了，母亲活的受不了，自尽了，看看我也要饿死，幸好杜叔收留了我，才留下一条命来。”
李定国的话引起了大家的伤心事，队伍中顿时有哭声响了起来。
“掌盘子，虽然我才八岁，但是能做很多事了，也能拿枪，你就收下我吧，这样杜叔也不会这么辛苦。”李定国看出来眼前这位掌盘子对自己很有好感，乖巧的说道。
看着他毛遂自荐，李自成越发的喜欢，算了算年纪，心想眼前这小娃就是未来的抗清名将。
张献忠这人，很多地方都不如闯王，但在看人的眼光和培养人才这两点上却远远超过了李闯王
他的四位义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都是赫赫有名的战将，而李自成的养子里面，却挑不出一位能比肩这四位。
“八大王，不好意思，老子先截胡了！”
虽然还没见到张献忠，李自成心中念叨了一句，问道：“那你叔叔同意吗？”
李定国一听这事有望，高兴的蹦了起来，急促的说道：“杜叔肯定会同意的，他生活本来就很艰难，收养了我，看看活不下去了，咱们俩人都得饿死。”
第77章 强攻
杜政见李定国如此，心里知道这小娃一来是要寻求一个安身之处，二也是给自己活命的机会，在一旁点头同意了下来。
“杜先生。”李自成打定了主意，“这小娃我收了，如果你舍不得他，不妨到我寨里做事，写写画画，不但能吃饱饭，每月还有饷银。
李定国一听，连忙拉着杜政，“叔，掌盘子答应收下咱们俩人，以后不用挨饿啦。”
杜政已经有了秀才功名，不过因家道中落，无力去京师应试，因为生性秉直，不善逢迎，连生活都成了问题。
后来又多了一个李定国，要不是陷在杨家的妹妹瞒着大妇时常悄悄救济一点，只怕是早就饿死了。
他收养定国已有半年，两人相依为命，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闻言有些迟疑起来。
李自成瞧在眼中，跳下马来对李定国说道：“敢不敢骑马？”
“如何不敢！”李定国说完，如猴子一般，认镫提缰不费什么气力便溜上了马背，得意的眨着眼睛。
“不错！”李自成笑道：“咱们马上要进攻杨家大院，要不要去看热闹？”
“我还敢提刀杀敌呢。”李定国在马背上昂首挺胸，嘴里是满满的斗志。
“请吧，杜先生。”
李自成让双喜又牵了一匹马过来，事到如今，杜政舍不得李定国，只得硬着头皮上了马。
无意中收了一员名将，一名书生，李自成高兴万份，杨庄所有财富再添一百倍，也远远不及一位李定国啊！
站在高处，李自成向着队伍大声说道：“运粮时大家不要拥挤，大家听从头儿的指挥，将粮运回去后，我们会挨门挨户放赈的，大家都能分到，不用担心。”
“唉呀，掌盘子，让我们给你老磕个头吧！”好几位妇人跪下去，给李自成连磕了两个响头。
“放心吧，大家都有份，现在，出发！”
李自成跳上战马，唤来田见秀，让他照顾杜政，抱着李定国，打马向着杨家大院而去。
望着身后那一条浩浩荡荡、曲折前进的火龙，他心思如潮，仿佛看见沿途无数的老百姓站在村边张望，期盼着救命的粮食。
从陕西到河南、四川到处都是这样，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之后，他们就不再是饥民，而是成千上万的精锐，跟随着自己灭掉明王朝，踏平后金！
……
杨家大院的战斗十分激烈，李鸿恩已经组织了两次攻势，但都被打退，损伤了十来位士兵，脸色黑的能拧出水来。
“寨主，这座宅子集聚的人很多，弓箭和三眼铳也有不少，火力凶猛，还要继续强攻么？”
李自成摇了摇头，现在这支军队对于攻破城寨后进行巷战没有丰富的经验，暂时只能打巧仗，并不适合打硬仗。
杨庄是一个大寨，而自己的兵马只有几百人，所以李自成在进寨以后并不步步紧逼，而是任守寨人在惊慌中自行瓦解。
现在看来所有妄图抵抗之人都集中到了这里，这是李自成最希望的结果，肃清了其它残敌，运粮工作已经可以全面展开。
“先围起来，清剿其它残余抵抗，最后再来啃这块硬骨头。”李自成并不着急，而是分派士兵们占领重要路口，田见秀组织的寨民和附近村寨之人陆续进入到杨庄。
有了米脂县放赈的经验，田见秀将寨民们安排的十分顺畅，大家兴奋地搬运粮食，一个个兴高采烈。
杨庄就象是一口大肥猪，无数把小刀将其肢解成碎肉，没过多长时间，除了杨家大院，其余物资都被搬上了各种大车小车，连绵数里，犹如一条火龙。
李自成、李过、魏浩然、李鸿思四人带着六百士兵，开始讨论如何强攻杨家大院。
得到了很多物资，大家心情都非常愉快，只要打下杨家大院，这次行动就能完美收官。
“投降免死！倘不投降，不分男女老幼，一齐杀光！”
在李自成的示意下，有几名士兵在前方不停的劝降，不过杨贵文和他的亲信们压根儿不相信这些话，又依恃垣墙高厚，宅子坚固，对着墙下破口大骂。
杨贵文早已经给乡勇和家丁许以重金，只要坚守一天，救援的官兵必然会赶到，每人可得五十两银子。
这宅子四周都是空场，不和别家的房子相连，农民军起初把进攻的重点放在右边，但是到接近这宅子时，却被敌人从高处投下来的密如暴雨般的砖、瓦、石块打得不能抬头。
院内的妇女们还烧了开水，煮了稀饭，一桶一桶地送到房坡上，随着砖石浇下去，看上去众志成城，士气很高。
看到里面的人拼死抵抗，李过急红了眼，提着古锭刀亲自督战，士兵们轮番进攻，所有参加围攻的将士们为着助威和惊破敌胆，齐声起吼，并且大声叫着：
“灌呀！灌呀！灌进去啦！……”
但是院内十余杆火器威力很强，集中守在一面效果出奇的好，就是拿碰上门板也很难推进，门板上中的箭像刺猬一样，砖头和瓦块像雨点般地打在上面咚咚乱响。
这里都不是最致命的，十余杆火铳一放，强大的冲击力经常将门板后面的士兵震下房去。
这时的火铳虽然用的不是子弹，但装着很多像蚕豆大小的铁子儿和铁钉子，特别多的是石头子儿，打击的范围很大，虽然不能一击致命，却容易让人受伤，失去战斗力。
李过亲自冲了一次，两位亲兵抬着榆木做的门板一左一右替他挡箭，不料火铳齐响，亲兵们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向他的门板上猛力一推，一屁股坐在房坡上，同时耳朵震得嗡嗡响。
一部分枪子儿打在门板上，一部分从门板上边和两旁扫过，刷拉拉打在房坡上和房脊上，同时把李过背后的一个士兵打倒。
“补之回来！”
李自成确定敌人士气可用，弹药也足，强攻不是办法，下令停止了进攻。
正在呐喊着“灌呀！灌呀！”的将士们全部退了回来，那些守宅子的家丁和乡勇们得意地大声叫好，示威般的举起手中武器狂吼乱喊。
第78章 万人敌
李过退下来后一抹脸上的汗水，顿时有一层淡淡的红色，原来他也被铁砂打中，受了些轻伤。
“二爹，怎么办？”
要是攻不下杨家大院，不但里面的金银珠宝和粮食无法获得，还会深深打击自己的士气，也让跟随吴家寨行动的其它村寨失去信心。
李自成虽然没有代表十八寨前去葭州城受抚，也不会将十八寨的首领位置拱手让出，党氏兄弟正在官兵那里受辱，自己却能强势灭掉杨庄，让大家过一个好年，孰高孰低，谁强谁弱自然见分晓，相信其它寨主很快就会作出决择。
“不急，有办法，不要攻了，咱们用火药。”
李自成本来不准备在杨庄使用火药，看见抵抗如此顽强，便也不在藏拙，亮出了攻城的杀手锏——万人敌。
万人敌是一种守城用的大型燃烧型武器，用棉被内卷稻草，其中藏上火药，也就是早期的燃烧弹。
虽然它不能爆炸，但燃烧起来，威力同样十分历害。
明军守锦州时，就曾用万人敌重创了后金的攻城部队，特别是对挖掘地道的敌军有致命的杀伤。
李自成反其道而用行之，将其用在了攻城之上。
田见秀已经派人将简易投石机运来，这种投石机由几根树干和皮筋构成，只能将目标投掷二三十米，但已经足够将万人敌射上大院的房脊。
田见秀带着二十多个人搬运粮食堆成炮台，杨贵文看见投石机，吩咐用抬枪、火铳、鸟枪和弓弩齐射。
当他们射击时，士兵们就伏下身子，用粮食作掩体进行掩护，等他们停歇时就继续加固掩体。
等到掩体筑好，开始将投石机运了进去，这时的枪和箭又不能走弧线，大院中打的热闹，却不能对这些士兵形成伤害。
吴家寨小本经营，材料来源困难，李自成重心都在内政和粮食上，寨里的火药只够做一百个万人敌。
李自成反复命令部下，不要单独投掷，必须进行齐射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形成震憾的效应，进而加强攻城部队的信心。
八架投石机一一架好，杨贵文在墙上看得干着急，却不明白这些简易的机器用来做什么。
每架投石机后面放上了十几包万人敌，李自成要求注意防火，一旦被火箭射中，这可不是玩的。
所有盾牌、门板将掩体遮得密不透风，李鸿恩带一队人马一直在佯攻，分散防守方的注意力。
万事俱备，李自成手持破军，向下狠狠一挥……
“放！”
“放！”
“放！”
就见万人敌被抛在空中，向着大院落下。
“火箭！”
一排弓箭手跟着射出了数十枝火箭。
转瞬间，壮观的一幕出现了，沾满了火药的棉被开始剧烈燃烧，开始四处飘散，飘到哪里，就烧到哪里，墙上的家丁或乡勇只要沾上，就会成为火人，即使就地翻滚，也毫无作用。
“寨主不愧是火王，今天又是用火，轻松攻下杨庄！”
魏浩然见家丁和乡勇被烧得四处乱跑，惨叫连天，不由大赞出声。
“一个不留，全部打出去。”
李自成虽然心疼火药，不过既然用了，那就要用彻底，将杨家大院灭掉，以儆效尤！
一百个万人敌，将大院的寨墙烧成了一片火海，李过和李鸿恩带队亲自冲锋，这次没费多大力气便灌了进去。
杨贵文眼见大势已去，咬牙切齿将大院的所有硫磺包和火药包，全部点燃，意图玉石俱焚，并喝令十几杆鸟枪和火铳一阵乒乓乱放。
士兵们发出一片惊天动地的呐喊，守在大院前面有几个是佃户和长工，原来是在主人的威迫下不得不卖命守宅子，这时扔下鸟枪和火铳，跳下房子就向后院逃命，一面跑一面大叫。
快逃命呀！快逃命呀！已经杀进院里来啦！”
士气一泄，杨贵文有心死战也是无用，被家丁和乡勇胁裹着向内宅跑去。
其它人看见这情形，也都跟着逃命。他们打开角门，穿过花园，又打开后门，成了最佳的领路人。
田见秀早有准备，分派一部分弟兄督促百姓扑灭向外扩展的火势，同时从已经燃烧的宅子中抢运出粮食和财物。
李鸿恩见内宅并无什么防守力量，大局已定，让士兵们用抬进来的木梁冲击二门。
李自成一回头，这才发现定国骑在马上，虽然前方火光冲天，不时有冷箭和枪声传出，但他的小脸上，除了兴奋之色，毫无一丝的惧意。
“真是一块美玉！”
李自成感慨之后，更是下定决心将他培养成文武全才的当代名将。
杨贵文见大势已去，流贼马上就会杀进来，慌忙奔入内宅，用大刀逼着女眷们说：“你们快上吊！快上吊！”
内宅的女人们一片哭声，有几位早已经准备好白绫，也有的不愿意自尽，见杨贵文提着大刀，尖叫住四散乱跑。
杨贵文提刀去寻那位小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得不到的美人，也绝不让她落入到流贼的手中。
可惜他砍杀了几人，却没能寻到那名小妾，这时李鸿恩已经撞开二门冲了进来。
眼见败局已定，他企图混在人堆中冲出寨外。当他才跑到花园时，李过提刀已经挡在了前面。
“拿命来！”
李过一见他便分外眼红，想着损伤了数十位兄弟，大吼一声，当头便是一刀斩下。
杨贵文本就不擅武艺，惊慌之下如何能敌，两刀刚一接触，李过奋起神武，刀尖用力，杨贵文只觉得虎口一麻，大刀脱手而飞。
“死吧！”
李过箭步抢上，长刀如枪，直刺进杨贵文的腹部，再将刀柄一转，只听一声惨嚎，杨贵文被一刀切腹，内脏顿时流了一地。
领头的一死，其它家丁和乡勇大部份跪地求饶，李自成已经下了命令，降者不杀，李过便让亲兵将他们的兵器缴下，这时内宅的战斗也基本结束。
李自成同田见秀到大院中各处巡视，见士兵们已经从烧毁的大门缺口冲进去，便勒转马头，绕到这座宅子的背后。
那些逃出来的人们都在从后门到寨墙根这一段的空地上被包围起来，眼见无法逃脱，纷纷举手投降。
第79章 初生牛犊
李自成等人下了马，打算从后门进去，刚到后门口，看见几士兵押着一群人走出来，其中除一个农民装束的青年外，全是囚犯，有的带着脚镣，有的脖子上锁着铁链子，有的手上绑着绳子。
田见秀上前一问，知道这些人都拖欠杨家和别的大户们的租课和阎王债，因无力偿还，被乡勇和家丁抓了来下入私牢，因局势吃紧，这才将他们放了出来守院。
一位士兵叫那位农民青年跪下，举刀要杀。几个囚犯同时跪下去救那个青年，哀求饶命。
李自成挥手止住，看着那个举着刀的士兵。他缓缓放下刀，说道：
“他不是囚犯，我刚才看见他把刀扔在地上。”
“不，不！”一名囚犯大叫，“他是被逼来守寨的。刚才是他把牢门打开的。他跟我是一个村的人，都是穷苦人！”
李自成挥手叫跪着的人们都站起来，看着这位脸上毫无惧色的青年，他对押这群人的小头目说：
“把他们的脚镣和铁链砸开。给他们每人几升粮食，让他们回家去。”
他转向那位青年，笑着说：“好险哪，差一点儿你完事了，为什么不求饶呢？”
“活着也没福可享，砍头不过碗大的伤疤，求什么饶！”
“有种！你愿意随我们去么？”
小伙子眨眨眼睛、忽然高兴起来：“你们要我？”
“要。”
“妥啦，哪龟孙不跟随你们！”
李自成拍着小伙子的肩，哈哈地笑起来，“你就当我的亲兵如何？”
年青后生激动得满面通红，大声说道：“只要掌盘子看的起我，这一百多斤就卖给你啦。”
“好，现在你负责收扰这些囚犯，将他们解救出来，精壮愿意投军的登记上册，其它的让他们回家。”
“得令。”青年大声应道，带着几人向内院走去。
“救命……”
一声尖叫引起了李自成的注意，远远看到一位白衣女人仓促跑了出来，后面跟着三名士兵，她跑的慌张，不提防脚下一绊，顿时摔倒在地，追来的士兵其中一人已经拉开了弓弦。
“住手！”
李自成厉喝一声，大步行了过去，倒在地上的女人看上去十分美貌，不过因为恐惧，五官有些变形。
“姑姑……”
定国大叫一声，冲上前去，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圆目怒瞪李自成。
“掌盘子，她不过是个女人，为何要杀她？”
李自成也沉下脸来，看着那三名士兵。
“你们手中的武器，是用来砍杀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么？”
“她……她要反抗，还咬了咱们兄弟的手，是敌人！”
其中一位士兵说完，指着那位女人向李自成继续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寨主，杀了她！”
说罢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定国大叫一声，像一只小牛犊般冲上前去，冷不防将士兵撞倒在地，回头对女人大叫。
“姑姑，快跑。”
那名士兵大怒，想跳起来，不料定国十分聪明，对着他的要害部份踢了两脚，痛得他在地上打滚。
“敢伤害我姑姑，看我杀了你！”
李定国说罢，拾起地上一把长刀，当头便向士兵砍去。
另外两名士兵挥刀来架，李定国到底人小，力气不足，手中钢刀被挡开，可他紧紧握住刀柄，不顾虎口已经震裂，流出丝丝鲜血。
“来、来、来，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他毫无惧色，一边大叫一边示意姑姑快跑。
“老子砍了你这小兔崽子！”
地上的头目跳将起来，抢过同伴手中的大刀向李定国砍去。
“啪……”
长鞭在空中一声脆响，缠住了头目的手碗，李自成冷声说道：“且慢！”然后转头问向女人，“说说怎么回事？”
那女人知道今天定然无幸，冷笑了几声，将定国揽在怀中说道：“我可以自尽，只求掌盘子放过定国，他还是一个孩子。”
“不，姑姑，咱们要死就死在一处！”定国对着李自成咆哮道：“你不是好人，你欺负姑姑，你来杀小爷，看小爷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待李自成说话，他又说道：“如果你是条汉子，就放了姑姑，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是什么英雄好汉？”
“喝哟……”
李自成笑了，大步走上前去，并不回答定国之言，而是看向女人，将口气放的十分轻柔。
“我这人最喜欢审案，你要有理，我绝不偏袒。”
李定国气哼哼的对女人说道：“姑姑，说就说，这天下之大，也逃不过一个理字！”
“掌盘子，他们……他们抱着我，要侮辱我，所以我情急之下，才咬了他们一口。”
女人说完，指着那名头目说道：“就是他，他本来正在侮辱其它女人，见我生的貌美，便弃了别人来寻我，我……我一直跑，却逃不掉。”
“老子杀了你！”
定国听得两目喷火，挺身又要冲向那名头目。
李自成伸手在他后颈上一提，便将他提在半空中，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螃蟹。
“你现在还不成，好好学习武艺吧！”
那头目知道临来之前，军队三令五申，不许妄杀无辜，不许奸**女，见寨主脸色不好看，急忙辩解道：“没有这事，是她口吐秽语污蔑我！”
“掌盘子，他说谎，你看，你看他的嘴上，还有胭脂呢，难不成是他自己涂上去的？”
李自成听完定国之言，放眼一看，见头目嘴上果然有些鲜红之色。
“真是一个聪明的好孩子！”
“拿下！”
田见秀在旁也看的分明，指挥亲兵将三人绑了起来。
攻破杨庄这样坚固而富裕的大寨，缓解了眼下的粮食困难，士兵们的伤亡很少又得到了锻炼，李自成本来很是高兴。
不料出了这样的事，大坏他的兴致，对田见秀说道：“抓起来回去发落，玉峰，咱们快进内宅维持秩序，不能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聚集在内宅中的男女老少三百多口将近一半都死了，其中有一小部分年轻妇女是上吊死的，别的是被杀死的。
第80章 背锅
看着眼前这副景象，李自成在快活中夹有不愉快，他对这宅子中的屠戮还不感到太过分，因为他们固守顽抗。
但是从宅子里逃出去的人大半被杀了，其中也有老人和小孩。
看过了内宅的情形，他对田见秀说：
“玉峰，你看，要真正成为仁义之师，纪律严明，多不容易！”
“是的呀，临出发时我还三令五申，不许妄杀无辜，不许奸淫哩！”
两人一时间无话可说，停了一阵，李自成方才说道：“玉峰你知道我当初不扩军的意思了吧？倘若没有纪律严明的仁义之师，怎能凝聚民心，如何能成就大事？”
“唉，寨主，走吧，这需要些时间，现在该回去应对官兵的围剿了。”田见秀提醒道。
“玉峰，这里的东西估计要运上两天，咱们捡重要的收拾，留下来没运走的东西准许附近老百姓自由拿去。”
转头看向李定国，李自成跳下马来，将马缰放在他的小手上。
“你和姑姑骑着这马，便不会有人再敢侵犯你们。”
李定国高兴的跳上了马背，一连声对女人说道：“姑姑，上来，咱们走。”
马蹄上扬，这小娃一拉马缰，竟然站住了。
“掌盘子，那三人，得杀。”
不等李自成回话，他松开缰绳，童声响了起来。
“驾……马儿啦，你快些跑，快些跑……”
两人目送亲兵护送他们离去，田见秀笑道：“我敢打赌，你会收他当义子。”
这个时代收养义子是一种时尚，农民军中更是如此，李自成突然想到李克用麾下名耀青史的十三太保李存孝。
“也许吧。”李自成的情绪恢复正常，说道：“现在还不是时侯，先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学习？”田见秀没想到寨主这个时侯会想到学习。
“玉峰，过完年开个书院，现在读书人不来，咱们自己培养，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
李自成夜破杨庄，方圆几十里以内的饥民及时得到赈济，个个欢喜，感激不尽。
共它地方的饥民也闻风而动，到处哄传，不断地把许多山寨的底细暗中告诉义军，有的人愿意做底线，请李自成前去破寨。
经此一役，李自成成了火神的化身，见他次次打仗用火，无往而不利，在魏浩然和田见秀提议下，一众部下便不再称呼他为寨主，而称火帅或大帅。
大家都知道，区区吴家寨容不下这条飞龙，有朝一日，他会用熊熊大火，将腐朽的明王朝化为灰烬！
李自成并没打算乘胜追击，再去破几个山寨，因为新年快到了，并且葭州城的抚台大人对这件事必然要作出反应，自己得提前作好应对工作。
……
党世雄现在十分的后悔，送了不菲的礼物，好容易让李自成留守山寨，却没料到，官兵会如此轻视自己。
进入西城门时，四位寨主遇上了麻烦，守城的千总收了入城银两之后，并没有立即让开道路，而是高声问道。
“你们之中，谁是李自成？站出来！”
党世耀当即陪笑道：“李寨主有要事，这次并没有前来。”
那名千金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面露不屑之意。
“他娘的，你们还真是神通广大，知道本将要寻他的秽气，既然他不来，那就由你们接下吧！”
四位寨主还不清楚这位千总是何用意，就见他将手一挥，上来一队士兵，领着他们并不进城，而是向着城外的一处兵营走去。
党世耀不敢挣扎，免得引起更大的误会，悄悄塞给带路的百户几块碎银，轻声问道
“军爷，这是作甚？”
这名百总得了好处，脸上有了笑容，说道：“也不值什么，就是听说你们十八寨的人很能打，贺人龙都干不过你们，咱们边军有人不服，让你们去切磋切磋。”
党世耀一听暗暗叫苦，自己和兄长虽然也会一些武功，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边军的素质，他们早有耳闻。
要是起了冲突，在人家的军营里，跟待宰的羔羊也没什么两样。
党世雄得了兄弟的消息，忍不住切齿骂道：“该死的李自成，他娘的惹了祸，却要咱们来背锅！”
吴金良在时，党世雄就一直想整合十八寨，自己来当这个大魁首，却不料吴金良虽是一书生，却很有才能，将吴家寨经营的滴水不漏，党世雄好几次挑起事端，都被他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避了过去。
他虽然死了，新来的李自成更不是什么善类，还有着一身好武艺，让自己的算盘落空。
本待寻求官府支持，看官兵们的态度，只怕是要找李自成晦气，寻不着本人，眼见这气就要洒在自家身上。
“兄长，怎么办？”
“党寨主，咋办？”
党世雄心中虽然骂娘，却也无可奈何，脸上只好装出轻松的神情，“没事，官兵本意是找李自成的麻烦，咱们陪点小心也就是了。”
“就是就是，咱们和李自成可没有什么交道。”
“二寨主还和他有些不愉快呢。”
大家嘴里拼命为自己打气，打定主意不会为李自成说上一句好话，官兵就算要去攻打吴家寨，自己也会热烈鼓掌。
还在军营外面，他们就被挡住了，为首两人，身后站了十余亲兵，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党世耀大呼不妙，连忙抢上一步，双手抱拳说道：“咱们是代表十八寨前来受抚，个个都是带着足够的诚意，军爷们可别误会。”
“娘的，李自成那个驿卒竟然敢看不起咱们！”
“不要紧，打了小的，大的自然就出来了。”
这两人正是被刘宇浩说动的伍烈和冯小凡，他们对付李自成，是想给贺人龙一个难堪。
因为瓶儿之事争风吃醋，辛思忠已经先干了一架，将董承礼打的爬不起来。
现在收拾了十八寨，就能说明延绥边军比他贺人龙强悍很多。
这些年青的中层军官，对老气横秋的总兵陈洪范并没有多少敬畏，陕西几员大将，他们佩服的是杜文焕和刘应遇，私下扫扫陈总兵的面子，是他们很乐意的事。
第81章 挑衅
伍烈这时开口说话，“临来之前，吴镇说了，要咱们领教一下十八寨的高招，既然李自成不在，你们便推一个最历害的，和我较量一番，看看十八寨到底有多历害！”
党氏兄弟如何知道官府中的这些破烂事，他们得到了县衙主薄的口信，抚台大人很乐意主持这次受抚，于是兴冲冲赶了过来。
却不知陕西巡抚、延绥巡抚、巡按御史、商洛兵备道都是各怀心思，勾心斗角，其目的就是一旦皇上问起罪来，自己能找到一个份量够重的背锅侠。
今上的脾气几位大佬都是知道的，杀起官来毫不手软，年初魏阉一事，都察院、大理寺、刑部对阉党的处理意见递上去，被他驳回，并且严辞训斥。
三堂第二次上书，依旧驳回，后来干脆大笔一挥，自己判决，朱笔之下人头滚滚，杀得京师百官色变。
贺人龙长了威风，刘宇浩灰头土脸，几名大将心中大都不乐意，他们不好出手，伍烈这样的人物正适合前来揽局。
揽黄了受抚会，抚台大人兴匆匆而来，败兴而归，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暗地里偷笑。
收拾了十八寨，贺人龙头上的光环便没有了，一群乌合之众尚且攻不下来，凭什么升为游击？
新的肚皮官司又开始了，官场斗争无处不在。
伍烈和冯小凡虽然不如辛思忠的武艺高强，不过对付这些农民，他们认为自会手到擒来。
一听说较量，党世耀如何敢动手，连连低声说好话，拼命恭维两将。
这时就见军营中又出来几位将领，辛思忠也在其中，当裁判的、下注的、看热闹的围成一团。
伍烈早已经手痒，想着在同袍面前露些脸面，见对方如此懦弱，更是信心十足，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大吼一声便合身扑上。
党世耀手忙脚乱抵挡了两招，一是本来武功就不如伍烈，二来也不敢认真动手，三来毫无气势，在第四招上就被伍烈一拳击中胸部，惨叫声中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哈，就这样的武功，再来十个八个我一样打！”
伍烈并不趁势追击，只是转动了一下手腕，回头对着那群将校得意的炫耀起来。
“贺人龙连这样的货色也对付不了，真他妈的丢脸，还有脸报功！”
“要是这样也有战功的话，老子早升到总镇了！”
以冯小凡为首的一群军官哈哈大笑起来。
党世耀爬了起来，脸色涨的通红，伍烈往向逼进一步，喝道：“你不行，派个像样的人出来。”
另两位寨主心中将党氏兄弟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尼玛这根本不是来受抚的，是来丢人现眼的。
“你，出来，咱们练练！”
伍烈将手指向其中一位寨主。
那人本以为来葭州城见到抚台大人，自己身上镀了一层金，在十八寨的地位就会大幅上升，不料抚台没见到，却被一群**羞辱，此时又见矛头指向自己，站在那里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是不是男人啊？有没有蛋蛋啊？要不你摸摸，承认自己没有蛋蛋，将爷今遭就饶过你。”
伍烈的话刚说话，那位寨主大吼一起，挥拳冲了上来。
敢于挑头抗粮之人，多少有着几分血性，平时在十八寨也是受人尊敬，被伍烈一激，也放开了性子，施展出平生武功打了起来。
党世耀连忙退到兄长身旁，轻声问道：“大哥，怎么办？”
“冷静，韩信尚且受过胯下之辱，咱们这次一定要受抚成功，才能统领十八寨，说不定以后还能青云直上，些许挫折，不用放在心上。”党世雄脸色同样不好看，不过依然强自镇定。
“啊……”
说话间，那名寨主不是伍烈的对手，被他觑着一个破绽，转到他身后，飞起一脚踢在腰眼之上，一记狗啃屎仆倒在地，一时间爬不起来。
观战的将校们连声为伍烈喝彩，不屑之色更加浓厚。
“真是没劲，没一个能打的。”伍烈歪了歪嘴，将手指向了党世雄，“看你是他们的头，出来，希望能挡我几招。”
党世雄静静的走了出来。
“小心，这人不弱。”冯小凡等人是大行家，一见他迈步，就看出身手不差，连忙提醒伍烈。
“放心吧，前面是饭桶一代，这个算是饭桶二代。”
伍烈连胜两仗，更加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中，一记窝心拳击向党世雄。
党世雄年方三十四岁，在十八寨中年纪算比较大的，为人也稳重的多，双手一封，将伍烈的拳架住，脚下一动不动。
“哟喝，有点意思。”
伍烈收起怠慢的心思，摆开太祖长拳跟党世雄战在了一处。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黄沙飘飞，不知不觉过了二十余合。
现在所有人都看出来，党世雄只守不攻，守得滴水不漏，其功夫不在伍烈之下。
又战了十余合，伍烈跳出圈外，脸色涨红，指着党世雄骂道。
“你是看不起我么，还不出手。”
党世雄答道：“将军武艺高强，在下自愧不如，咱们来比比硬功如何？这样也不伤和气。”
“怎么比？”
党世雄看到旁边有一块石碑，笑道：“这样如何？我站在石碑前，捱你三拳，如果三拳能打倒我，将军胜，反之在下胜。”
伍烈听完，大声应道：“好，如果三拳打不到你，咱们榆林边军不再找你麻烦，掉头就走。”
“一言为定。”
党世雄从小苦练铁布衫，已经有了很深的火侯，这群泛泛之辈如何能破掉护身奇功。
他相信自己已经胜券再握，走到石碑前，扎下马步，运劲全身，对着伍烈笑道。
“将军请！”
看着他那岳峙渊停的气度，伍烈心中有些不妙起来，不过嘴上哪里肯认输，将全身气力运到右拳，大吼一声，全力打出一拳。
只觉得这一拳如同击在棉花上一般，用不上劲力，党世雄神情丝毫不变，只是轻轻说道。
“将军，这是第一拳。”
接连退后几步，伍烈脸色微红，刚才这一拳他已经收起了小视的心思，用上了全力，看上去根本不能撼动此人半分。
“糟了，要输！”
第82章 碎碑
伍烈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眼前此人看来练过气功，只怕余下这两拳……
“哎呀。”
一记抱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却是辛思忠走了出来。
“伍兄，你不厚道，什么好事都让你占全了，一看到比武，兄弟我就手痒，要不让我来试试？”
伍烈心中大喜，辛思忠是少林弟子，武功惊人，想来是他看出情况不妙，这才出头替下自己。
“这个……”
伍烈心中乐开了花，并不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党世雄，“你意如何？”
党世雄对自己的铁布衫有着绝对的信心，就算对上李自成，他也没有丝毫的惧意。
这次受抚回去，党家寨有了抚台大人的命令，必然要整合十八寨，要是李自成不听话，自己并不介意送他早日归西。
看着辛思忠的形像比起伍烈来显得瘦小，周身上下毫无锐气，党世雄心中冷笑，嘴上却是恭敬的说道。
“这位将爷如有兴致，不妨玩玩最后两拳。”
伍烈心中大定，看着辛思忠背着众人对自己挤眉弄眼，连忙作出一副不肯相让的态度。
“你为何要抢我风头，不行，绝对不行，你敢上来，我便不当你的兄弟。”
辛思忠忍住笑意，上来一把抱住伍烈，这时冯小凡也知道了他的用意，这三人平日里交好，自然一点就透，于是也上前拉住伍烈。
“你是大哥，大哥就该让小弟，这才算有风度。”
“不行，不行。”
伍烈嘴上叫着，脚下却没有生根，被两人一拉一扯，便离开了原地。
冯小凡紧紧抱着伍烈，回头挤着眼说道：“伯通，你上吧，快快打完好收工。”
辛思忠走到党世雄面前，就那么随意一站，嘴上客气道。
“我打啦。”
党世雄见他即不运气，也不扎马步，心中鄙视之极，这群边军武功的确不行，怪不得这么久也没战胜王嘉胤。
想到这里，他不露半点表情，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我要开始啦？”
辛思忠再次确认了一次，然后出左拳，就那么轻轻的击了出来。
“噗……”
一记败革声响起，观战之人就见辛思忠在玩一样，随随便便一拳打在党世雄的肚子上。
“还有一拳喔。”
在党世耀和其它两位寨主的嘲笑声中，辛思忠脸色不变，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这次党世雄即没点头也没摇头。
因为他在恐惧，无比的恐惧。
刚才那一拳，看似轻飘，却打得自己体内翻江倒海，铁布衫的劲力被这一拳完全打散。
也就是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内劲护身了！
这人才是真正的内家高手！
党世雄心中叫苦连天，不停地骂娘，第二拳这样，第三拳如何接的下来。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刚才话已出口，如何还能反悔。
痛啊！
腹中翻江倒海，感觉那一拳是越来越痛。
不等他作出作何反应，辛思忠面色一冷，身体一个侧旋，脚下划出一团黄沙，大喝一声，一直没动的右拳打了出来。
拳刚出手，雄浑的内家真气迎面而来，党世雄不是一个认死理的人，他一直认为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什么脸面、名节等等狗屁不值。
他面容扭曲，再不想其它，飞身闪了开来。
辛思忠和众人没料到他在紧要关头竟然怂了，连挡都不挡，直接闪躲，那拳已经收不住了，砸向了石碑。
“轰……”
一声巨响，众人都捂住了嘴巴，从指缝中发出阵阵喝彩。
那块一尺多厚的石碑，竟然被辛思忠一拳击得粉碎，腾起一阵阵烟雾。
“我滴个乖乖！”
就连伍烈和冯小凡这对铁哥们也吓了一跳，这拳打在人的身上，只怕骨头都会碎吧。
党世兄弟面如土色，这场面让他们冷汗淋淋，要是党世雄不果断一些，只怕这时已经倒地不起了。
辛思忠心中有一些小遗憾，这些天来他破了色戒，天天和瓶儿腻在一起，女人的温柔和妩媚是他这二十年未曾体会过的，只觉得身心俱爽，尝到了人生的乐趣。
瓶儿虽然是逍遥阁的红牌，却并不接客，认识辛思忠之后更是一心一意跟他在一起，谢绝了其它邀请。
那位贺人龙却不知趣，三番五次来请，惹得自己火起，将那位董承礼直接揍趴下。
自己虽然只是千总，却并不怕他，有着伍烈和冯小凡等人的支持，真要打起来，自己肯定会将贺疯子打得满地找牙。
双方还算克制，因为逍遥阁属于刘宇浩的产业，便闹到了他那里去。
刘宇浩也是左右为难，没想到两员大将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最后得了一个主意，让瓶儿自行选择，旁人不得干涉。
瓶儿果然未负自己的深情，在贺守备那吃人的目光中毫不犹豫选择了自己。
那一刻辛思忠觉得自己就是为她死了，也是值得的，因为她在自己耳边说过一句话。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辛思忠知道，自己一生都不会弃她而去，昨晚她让自己狠狠揍党氏兄弟一顿，自己自然是满口答应。
最后一拳竟然没打到，这算不算违了诺言，瓶儿会不会生气？辛思忠心中不停嘀咕。
一拳之威让所有边军脸上有光，党世雄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主，主动上前承认自己接不下这拳，输了此局，也承认不是延绥边军的对手，任由他们处置。
面对如此光棍之人，本来得了刘宇浩的暗示，要狠狠折辱党家寨的这群将校反而没了主意。
党世雄低声下气，说尽了好话，参将王威闻听此事也派人前来喝止，伍烈等人才放过了这四位寨主。
千亲万苦进了城，却在客栈被晾在一旁，四人不知道抚台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不敢随意走动。
今天天气不错，虽然正是数九季节，却罕见的出了太阳，党氏兄弟和另两名寨主得不到任何消息，也没有人前来告之，只好坐在二楼上喝闷酒。
“大哥，该如何办才好？那位主薄也不来透露一丝信息，咱们就如同摸黑的瞎子一般。”
第83章 抓起来
狠狠灌下一碗酒，党世雄吐着酒气说道：“以不变应万变，咱们等抚台大人的消息。”
看着神色不豫的三人，党世雄语重心长，“咱们到了这里，抚台大人自然会有安排，虽然有人前来寻事，只要咱们忍字当头，不坏了大人的安抚大计，必然会有一个好的前程。”
“老子当了官，第一件事就是把李自成那小子给剁了！”党世耀杀气腾腾的说道。
“呵呵。”党世雄眼光无比的深遂，“咱们领了抚台大人尚方宝剑，不愁斩不下他的狗头，你们三人切记，见到抚台大人，咱们要异口同声，只说李自成对受抚大计有着强烈的破坏作用。”
“懂了懂了。”其中一位寨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瞧我这脑子，就是没有党大寨主的好使，现在才明白过来，此为借刀杀人之计也！”
“聪明。”党世雄端起酒碗来和大伙碰了一下，“听说李自成武功不弱，但那又如何？阎王要他三更死，何曾留人到五更，咱们回去之时，就是他的死期！”
“大哥！”党世耀舔了舔嘴皮，“那位邢凤娇是我的。”
党世雄听罢并不作声，只是将左手的关节压的啪啪作响，思考了一会说道：“兄弟，高氏可以给你，那个会武艺的女人如果没破身的话，还是留给几位大人才好。”
“大哥……”
党世耀还想努力一下，却见前方烟尘大起，一位中军领着数十骑标营骑兵飞马而来。
人未到，声先至。
“休走了党世雄！”
看着骑兵们弓刀上弦，四人心中一紧，还没想明白此事，就听呼拉一声，骑兵们将客栈团团围住。
为首将领长刀指向二楼，“谁敢逃，爷爷手中的刀可认不得人！”
另外两名寨主听到纷乱的脚步声上楼而来，立即不动声色的远离了党氏兄弟。
党世雄见其弟吓得面如土色，强自镇定的站了起来，对着楼下一拱手。
“不知这般对付我等，所为何事？”
那名将领并不回答，只是大喝一声，“奉抚台大人令捉拿乱党，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大哥……”
党世耀提起一根长凳，看向党世雄，“咱们杀出去？”
“不要。”党世雄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抚台大人竟然要捉拿自己，但他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纵有万夫不挡之勇，也杀不出葭州城。
看着大哥放弃反抗，被士兵们踢翻在地，捆得像粽子一般，党世耀长叹一声，只好将长凳放了下去。
“我们要见抚台大人！”党世雄抬起头，努力绽放出一丝笑容。
将领眼中尽显嘲讽之色，“你们乖乖去牢里呆着，合适的时侯，抚台大人自然会见你们的。”
……
李过等人带着士兵和民夫将杨庄收拾干净后便打道回府，余下的东西便任由各地饥民自行选取。
大家得了好处，交口称赞吴家寨的仁义，由于李自成很是低调，大部份人并不认识他，李寨主在大家心中更显得神秘莫测。
其它村寨听说了此事，财主富户们提心吊胆，哭哭啼啼，很怕吴家寨将主意打到他们头上，又是找人送礼，又是托人求情，有几个村庄还下了狠心，在自己的范围内放了赈，以求得民众和吴家寨的好感。
本来是灾荒的年头，凋敝的农村，凄凉的年关，却因为吴家寨的仁义，大家有了一点救命的粮食，竟然出现了一些儿暂时的太平景象。
登龙居中，李自成将物资交由高氏和王沛琪清点，立即召集手下众将开会。
杨庄在抚台大人的眼皮下被攻破，这位胡巡抚就是想捂盖子，只怕巡按和其它将领也不会同意。
当然李自成故意这么做，也是详细计算过战争成本，料定自己定然有不少的好处。
首先就能借刀杀人除掉党氏兄弟，还不用背上火并的骂名，轻松拿下整个十八寨。
虽然自己并不打算跟这些农民军为伍，决意走自己的路，但是在官府眼中，自己也是流贼，要是发生火并，以后想在官府和农民军中巧妙周旋，只怕并不容易。
官府出兵，李自成并不害怕，快过年了，他们没有作好战争准备，这仗的规模不会很大。
巨型沙盘已经做好，这个沙盘只作了陕西、山西、四川、河南四省，主要以陕西布政司的地域为主。
“各位，吃了一席大餐，现在主人要来讨债了。”李自成笑着将木棍指向葭州和吴堡。
“现在抚台大人亲临葭州，身边又有一群骄兵悍将，所以此路的攻击必然凶猛。”
他又将木棍指向吴堡。
“这里只有杜文焕的二千人马，并非是官军精锐，此人年纪老了，雄心不再，不复当年抗击鞑靼之勇了。”
“寨主不可大意，杜弢武身经百战，不是易与之辈。”魏浩然不放心的摇了摇扇子，开口提醒。
“杜弢武不去葭州，已经表明不会渗合到胡廷宴和岳和声的争斗之中，纵然从吴堡出兵，也只是应景而已。
萧离今天是主动来到登龙居，此时出声说道：“咱们家小业小，只怕也不在杜大将军的眼中吧。”
“景立说的不错。”李自成点头同意，手上的木棍开始随着沙盘游走，“沿着无定河，葭州攻击的第一站会是河西十寨，咱们山寨在这十寨的后面，就看他们会不会顺手牵羊帮咱们解决掉党家寨。”
“他们先打党家寨，正中了咱们下怀。”魏浩然继续说道：“咱们先作两手准备，吴堡一旦出兵，必会向着河东八寨而来，学生请缨去吴堡活动一番，时间上杜弢武只要不和葭州同时展开攻击，咱们就无须两面作战。”
沙盘上大家将双方的兵力配置看得一清二楚，李过一拍大腿。
“为防万一，咱们可以在河东多布疑兵，延缓吴堡官兵的行进速度，然后全军集中于东北方向，先解决葭州问题。”
“对的对的。”田见秀也抚须说道：“还是那个宗旨，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第84章 美人计
魏浩然见寨主将眼光看了过来，知道要自己进行最后总结，提升威信，便也不推辞，提高了声音。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了解清楚官兵的情况，他们就是那盘子中的肉馅，咱们想怎么包，就怎么包。”
听了军师这一番话，大伙都兴奋起来，李过笑道。
“这快过年了，官兵们见咱们穷，救济咱们来啦，依我说，军师就将他们包成饺子，大家饱餐一顿算啦。”
“咱们还要借力打力，这次打的越狠，对咱们越是有利。”魏浩然指着河西十寨说道：“如果党氏兄弟回不来，这党家寨咱们就可以取了！”
听完战前的种种安排，大家振奋不已，纷纷磨拳擦掌前去准备，萧离见屋里只剩下自己和寨主还有魏浩然，迟疑了一下，正想启齿说自己准备回绥德州过年，却见李自成眨着眼睛说道。
“景立，你现在回房，有好事等着你呢。”
魏浩然想来也知道实情，拍了拍萧离的肩膀，一脸笑容，“景立兄，余弟只剩下羡慕啊！”
看着两人出屋而去，萧离呆立当场，这都什么事啊？
他百思不解的回到自己屋里，洗了脸，坐在客房中喝茶，想着李自成很有手段，从校场练兵就能看出来其志非小，又对他十分尊敬，寨中什么秘密也不瞒自己，丝毫没有当成外人看待。
他心中反复再想，如果李自成说出诚恳相留的话，自己怎么好推脱呢？
“咚、呼、咚。”敲门声响起。
以为是魏浩然来找自己下棋聊天，他整理了一番服饰，然后打开房门，不觉吃了一惊。
门外是一位很漂亮的美少妇，咬着红唇看向自己。
“美人计。”
萧离第一时间判断出李自成的用意。
“竟然还对自己用上了兵法！”他心中五味俱全，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高兴自然就是自己的地位很重要，重要到李自成不惜血本来拉扰，而伤心则是他明显没将自己当成知已，还玩上一出这么老套的计谋。
“萧先生。”
少妇轻轻福了一福，像一朵水灵灵的鲜花。
“到要看她有什么手段。”萧离轻轻应了一声，身子侧开，留出了一条通路，足够少妇摇着柳腰走进来。
不过少妇却没有移动的意思，而是小嘴轻张。
“先生，民女自幼喜欢医术，得知先生为杏林圣手，岐黄之术无双，于是……于是……”
萧离潇洒的一拱手，等待着她的后话，看看她准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心中想道：“过份的吹捧，足见大有用意。”
“民女想拜先生为师，不知可否？”
听到这里，萧离觉得剧本不对，拜师做什么？美人计不都是比较直接的吗？”
萧离淡谈问道：“姑娘会医术吗？”
少妇抿着嘴唇，明显有些紧张，声音也小了一大截，“民妇略知一、二，不过在神医面前，连班门弄斧都算不上。”
“喔，原来是同道中人。”萧离的笑容中带上一丝讥讽，“咱们可以共同探讨一番医术，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本以为这位漂亮的少妇会找借口拒绝，将话题引到风花雪月上，不料她脸色虽然紧张，却有一份兴奋之色。
“固所愿，不敢请尔！”
萧离：“……”
他顿时对这位少妇厚黑的脸皮佩服之至，只好将她请进屋里奉茶，到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看着黄琼进了萧离的房间，沛琪兴奋的一拍小手，“成了，寨主果然是历害的，这一招美人拜师真是绝妙，我敢肯定，神医一定会中计，收她作徒弟的。”
黄琼就是当日在县衙中要求再嫁的少妇，李自成判了她改嫁，她便离开了原来的夫家，和魏浩然一样上了李自成的战车。
邢凤娇也很高兴，“黄姐姐医术本就不差，神医自然会喜欢，以后咱们行军作战都不怕了，就是受点伤也有妙手救治。”
沛琪小嘴一张，“娇姐，还不呸呸呸，哪里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呢。”
见邢凤娇不以为然，她轻轻笑道：“要是你受了伤，不漂亮了，小心寨主移情别恋。”
“啊呸呸呸！”邢凤娇被点在要害之上，立即张开小嘴吐了几声，不服气的说道：“我说妹妹，军师刚离开山寨，我发现你已经相当无聊，就知道捉弄我们。”
沛琪脸色一红，心中又思念起自家相公来，不过嘴里哪肯认输。
“咱们女儿家，也不能闲着，我已经向寨主要了一个差事，咱们先折腾起来，给他们看看，谁说女子不如男！”
“好啊好啊。”邢凤娇立即就被吸引住了，急急问道：“什么差事啊？”
“宣教队。”
李自成很清楚宣传的重要性，主导了宣传才能左右舆论走向。
自己在吴家寨有了绝对权威，正好大力发展宣传教育工作，有了王沛琪这样的文化女青年，加上自己那枝妙笔，能写出不少经典的宣传资料。
邢凤娇要求的女兵营李自成虽然同意下来，不过寨中的女人能成为丫鬟的不少，能骑马的却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于是李自成决定将所有女人合编为凤营，一营成为三队，由邢凤娇主管健妇队，王沛琪主管宣传队，高氏则主管卫生队。
以李定国为首的娃娃营也在筹备之中，定国虽然年纪尚小，没用多少时间便已经成了寨中的娃娃头，将一群小孩子管理的服贴，初显名将风范。
从小就对其进行军事素质教育，李自成相信定国的军事成就一定会超越历史，达到巅峰之境。
凤营和娃娃营人数虽然不多，事情却不少，站岗放哨就是他们的强项，在吴家寨四周已经种上了消息树，娃娃军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看守消息树。
消息树是用枯树做成，用石头将其固定在山顶上，有敌情时就将石头搬开，消息树自然就会顺着石头方向倒下去，以此来传递信息。
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李自成这项发明让魏浩然不停地摇着扇子，他始终不明白寨主脑中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杂学。
不过四书五经他现在也没自信能赢寨主，自己和萧离有一次和寨主比试八股破题，其结果……他都没敢给自己夫人说起此事。
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第85章 送礼
魏浩然到达吴堡县城，把带来的手下安顿好，便带着亲随小校来见杜文焕的承启官。
通过一位中间人，魏浩然送了贿赂，很快就见到了承启官。
两人坐着饮茶时，当听说眼前这位秀才是从吴家寨来的，那名承启官吓了一跳，溅了满手的茶水，小声问道。
“老友何事来到此地？”
魏浩然神色自若地笑一笑，回答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承启官截住他的话，低声警告说：“这里不是三宝殿，是龙潭虎穴，不是随便可以来的，老友真是大胆！”
他自己也是由秀才进入京都国子监读书，毕业后通过关系，现在作到了承启官一职，见魏浩然也有功名在身，先有几分亲近，所以言语中有些紧张。
“谢谢大人关心，学生是奉寨主之命，前来晋谒总镇大人，还请设法引见，学生带有些许薄礼，还清大人笑纳。”
看着魏浩然拿出两锭元宝和两个金锞子，承启官立即眼冒金星，轻车熟路地装入袖口之中。
魏浩然看在眼中，接着说道：“这只是聊表微意，请大人莫嫌礼薄，一俟大事告成，另当重谢，务乞费心通融。”
承启官想了想问道：“你们给杜镇带来些什么礼物？”
果然是财帛动人心啊！
魏浩然见对方已经有了些意思，也就将礼单拿出来给他过目。
承启官不看则已，看罢之后，脸上露出笑容，将礼单藏在自己怀中。
礼单上的东西，大都来自于杨庄，都是名贵的美玉和古玩，这礼着实不轻。
“老友，请不必瞒我。你们寨主行事十分诡诈，善于用火攻，这是否是缓兵之计？”
魏浩然笑了一笑，说：“大人所见差了，咱们并没有反意，只不过是自保而已，这不已经请求官府前来安抚，如果官府给出良好的政策，流民们自然回家务农，成为寻常百姓。”
“好吧，我替你传禀传禀。只是如今朝廷耳目甚多，万一被人识破，诸多不便，老友千万不可随便露面。”
“这是自然，就请大人费心，我就在城西稻花村停留，等侯大人的好消息。”
……
一更过后，承启官见杜文焕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他的中军侍立身旁，便趁机将魏浩然送礼的事悄悄禀明，并将礼物单呈上。
此时看到承启官摆在面前案桌上的礼单，杜文焕笑骂道：
“不知火贼又在捣什么鬼！”
承启官躬身小声说：“不管火贼捣的什么鬼，这一份重礼不妨收下。”
“嗯……”
杜文焕点点头，对承启官说：“把礼单念给我听听。”
李自城的礼单上开着纹银三千两，黄金一百两，另有珍珠、玛瑙、古玩、玉器等宝物数十件。
杜文焕听毕，又轻轻点点头，说道：
“小山破寨能拿出这么多，也算有诚意了，对了，那个魏什么来到这里可有外人知道么？”
承启官说：“回大人，并无外人知道。”
杜文焕轻轻站起身来踱了几步。
“本镇就不出面了，你出面接待他，就说此事本镇知道了。”
承启官见将军这番回答，显然是领了李自成的情，欢喜的说道：“大人军务繁忙，哪有空见一位无名小卒，我这就去打发了他，免得夜长梦多。”
看着承启官出门而去，刘应遇从礼物中拿出一柄玉如意细细揣摩。
作为一方大员，他很喜欢玉器，特别是玉如意。
玉代表的是高贵，他觉得有了玉，自己就能平平安安，还能一路高升。
轻轻用手摸着玉如意，杜文焕慢慢收敛了笑容，对中军将校轻声说道。
“你亲自去一趟，将洪大人请来，本镇有心腹之言与他商议。
……
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接到杜文焕的邀请，带着亲随廖锐坐轿前来。
他出生于福建泉州，童年入溪益馆读书。因家境贫寒，十一岁辍学，在家帮母做豆干，后遇才子洪启胤，发现其极有天份且抱负不凡，免费收他为徒，这才重返书堂。
少年时，洪启胤便对自己爱徒写下，“家驹千里，国石万钧”的评语，洪承畴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万历四十三年乡试，为乙卯科中式第十九名举人，万历四十四年赴京会试，连捷登科，为丙辰科殿试二甲第十四名，赐进士出身。
在仕途上他也是一帆风顺，初授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历员外郎、郎中等职，在刑部任事六年后擢升浙江提学佥事，两年后升迁两浙承宣布政左参议，去年又升任陕西督粮参政。
不过十余年，他已经升任为四品大员，到了陕西，眼见民变四起，他曾经上书抚台大人，要求重兵清剿流寇，与巡抚制定的以抚为主的策略不合，因此不受重用。
“你说杜镇这么晚找本官有何要事？”洪承畴轻声问轿外的忠仆廖锐。
虽然看不起武之望和胡延宴的一系列作为，但他比张可立圆滑很多，并不主动去破坏规则，只是在自己职务之内，按自己的方案作了不少的准备工作。
“老爷，一定是有要事相商，杜镇同样不满抚台大人迁就流寇，这和老爷的心思不谋而合。”
洪承畴在暖轿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思绪却回到了受抚一事上。
对于受抚，自己是坚决反对的，这些穷棒子没有读过圣人之言，不辩忠奸事非，根本就无法教化。
这样的人，就应该施展铁血手段，反一人杀一人，反百人杀一群，只要用钢刀杀尽那些敢于反抗之人，民变自然就会平息下来。
人都是怕死的，像自己这样，从小接受忠君爱国思想，以岳武穆、文文山为偶像之人，在这些穷棒子中自然是没有的。
临到绝路，自己可以慨然就义以报国恩，这些穷棒子一定会屁滚尿流。
只要刀快，快刀斩乱麻，很快就能处理掉二王，让陕地恢复和平。
近来仔细研究陕西的乱民和杆子，除了王嘉胤和王左挂，他还注意到一人，就是吴家寨寨主李自成。
第86章 密议
洪承畴曾经派出三位手下潜进吴家寨，只要能烧掉粮仓，李自成无粮之下定然要冒险攻打县城，正好将其彻底歼灭。
不料这三人竟然失败了，虽然放了火，便没有伤到吴家寨的筯骨。
回来之后，三人虽然有一套说词，不过却瞒不过洪承畴，在得知三人被俘又被放回之后，洪承畴将他们喝退，密令亲卫将三人斩杀。
想到这里，洪承畴脸上露出笑容，自己成立乡勇一事，还属机密，几位上官都不知道，由于杜镇的支持，自己手下已经有了数百可战之兵，一旦和流民开战，虽然人数不如对方，但他有信心将二王等贼人杀败。
杜镇是陕西最支持自己的人了，可惜他是一个武职，年纪又已经大了，能力有限。
自己算是看明白了，陕西的官员们都不愿意做事，只喜欢收钱。
现在胡廷宴和岳和声两派斗得激烈，一派说什么，另一派就一定反对什么。
这就是党争带来的遗患无穷！成为了一个不能容忍官员做事的朝廷。
谁做事谁就会被政敌反对，就会从中挑刺，总能鸡蛋里挑骨头找出错事，然后开始弹劾打击，直到对方倒下。
就算真的找不出过错，那就拖后腿，栽赃陷害，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从万历年以来，残酷的政治斗争已经蔓延至不消灭对方肉体不罢休的程度，绝不给对手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种党争的规模，翻遍史书也是前无来者。
“国事艰难啊！”
想到这里，洪承畴在轿内长长叹了一口气。
廖锐在轿边听到这声叹息，想着自家老爷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此时北风劲吹，便用手将暖轿的轿帘拉紧，生恐有一丝一毫的冷风灌了进去。
……
杜文焕最近很低调，跟洪承畴交往密切之后就更加低调。
陕西民变愈演愈烈，胡巡抚盖子捂的越紧，到时反弹的力度就会更大。
书房中，两人见过礼之后，屏退了下人，杜文焕将李自成派人送礼之事告之了洪承畴，末了笑道：“这位吴家寨寨主看来眼色并不好，不去葭州抱胡巡抚的大腿，却给本镇送礼，实在是有些眼拙啊！”
洪承畴摇了摇头，“杜镇想的差了，学生认为，这才是贼头历害之处。”
“喔。”杜文焕抚着长须问道：“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杜镇既然要考校学生，那学生就说说自己的想法。”洪承畴年纪比杜文焕要小，虽然大明朝重文轻武，他还是给予杜文焕充分的尊重。
“李自成夜袭杨庄，在这样敏感的关头，必然会激怒胡巡抚，现在葭州城中有吴镇的延绥官兵，一旦出动，李自成必然要全力防守，要是杜镇此时出兵，从西南实行夹击之策，这样他腹背受敌，必然疲于奔命，这就是为什么他要送杜镇重礼的原因啊！”
杜文焕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葭州有吴镇和王威的精兵，不用本镇出兵，对付区区山寨也完全没有问题。”
“不然。”洪承畴声音中带着一份凝重，“学生认为，李自成对葭州的官兵早有了应对之策，到是杜镇身经百战，威名赫赫，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说到这里，洪承畴站起身来，“学生以为杜镇应该实行骄兵之计，一边与贼人虚以委蛇，一边提精兵突袭，这样必破吴家寨，让河东河西变为清明之地。”
杜文焕见洪承畴做事毫不拖泥带水，长叹一声说道：“参政大人，不是本镇不想出兵，只是这与抚台大人的策略不同，费力不讨好之事，洪大人久历官场，当知本镇苦衷。”
洪承畴早知道杜文焕有此顾虑，从袖口摸出一封密信，递了过去。
“陕西之事，圣上已有耳闻，当今天子虽然登基只一载，然除阉官，整吏治，已显明君之相，胡巡抚等人所为，岂能瞒过天眼？一旦圣上清理陕西，韩首辅和各位阁部们明察秋毫，必然会有大的动作。”
“喔……”杜文焕看完来信，声音中多了一丝兴奋，“洪大人年少有为，看来早有准备，本镇请大人来此，也正是商议出兵之事。”
“有杜镇在，贼人必败。”洪承畴也少见的激动起来，“无论韩首辅和各位阁部大人对陕西作出什么调整，跟杜镇都没有关系。”
杜文焕知道眼前这位年富力强的青年官员很受朝廷重视，自己也是刻意和其打好关系，见他如此肯定，心知开春后陕西官场必有一番大的动荡。
“要不要先将人抓起来，那人就在吴堡，本镇已经掌握了他的行迹。”
“不必，喽罗而已，轻若无物，何须去打草惊蛇，大人的目标是十八寨，只要拿下十八寨，圣上必然会龙颜大悦。”
杜文焕下定了决心，“就依大人所言，本镇明日出兵。”
洪承畴端起茶盏来敬杜文焕，“杜镇，学生虽然是文职，但也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何须要等到明日呢？”
……
攻破杨庄虽然很多富人骂娘，老百姓却得到不少好处，从小年开始，差不多家家户户都贴了春联，有的还挂了桃符。
这让李自成长了不少见识，他一直认为要到大年才开始贴春联呢。
山里贫家小户们人人多了不少笑容，过得比往年快活很多，十八寨的年味是越来越浓了。
不过坏消息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传来，杨庄之事惹得抚台大人震怒，不但停止了受抚一事，将党氏兄弟关进了大牢，并且以王威为主将，带着三千人马前来攻打吴家寨。
消息慢慢在寨中传开，小孩子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蹦蹦跳跳扳着指头数着新年的来临，娃娃营却在定国的带领下，加紧了站岗放哨。
登龙居中除了魏浩然还未返回，其它重要人物已经聚集一堂，开始应对官兵进犯。
“从葭州要攻打咱们吴家寨，先要经过河东各寨，你们认为他们是弃之不取，还是会顺手牵羊？”
大战在即，李自成语气依然轻松，他知道这是崇祯元年的最后一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攻下杨庄，必然要承受官兵的怒火。
第87章 三胜三败
葭州新建的受抚台，看来是用不上了，想到这里，他脸上微微有了些笑容，抚台大人此时的表情，一定很是精彩。
魏浩然不在，大家将眼光看向了萧离。
萧离已经答应收黄琼为徒，佳徒难得，这位徒弟不但颜值上佳，医学天赋更在颜值之上。
歇了年前回绥德州的心思，他见大家眼光看向自己，便开口说道：“依学生见之，官兵应该会直趋吴家寨，都快过年了，谁有闲心打仗嘛，如果能以迅雷之势拿下吴家寨，其它山寨必然会闻风而降。”
“大帅。”李过走了出来，“给我五百精兵，我在方家坪阻击官兵，必然让他们无法上山一步。
方家坪是河西山腰间一处平坦之地，因以前住有一位姓方的武举而得名，这块平地是人工在山腰间扩建而来，只要守住方家坪，敌人便不能从东北面登上吴家山。
那日吴金良根本没料到官兵会来攻打自己，疏于防范，方家坪上并没有驻有多少寨丁。
贺人龙奇袭吴家山得逞，让方家坪并未起到该有的屏障作用。
李自成接手吴家寨后，非常重视防守，不但对原有阵地进行了加筑，还一直在那里驻有一百精兵。
虽然斥侯来报，三千延绥边军听起来有些声势，不过李自成并没有放在眼中。
见李过要守方家坪，他摇了摇头，最危险的地方由自己担当，更能激发起部属的斗志。
“报……大帅，其它各寨都派人前来问计，问大帅可有退敌之策？”李双喜匆匆进屋，大声禀告。
“党家寨来人没有？”李自成问道。
双喜摇摇头，“除了党家寨，其它十六寨都有到来。”
李自成看向田见秀，“玉峰，你同陪同十六寨的兄弟们观战，告诉他们不必担心，官兵虽多，却越不过方家坪，咱们有三胜，他们有三败。”
“好一个三胜三败。”萧离笑道：“大帅不妨说出来，让田将爷告之十六寨，也能安他们那颗忐忑之心。”
“我们有三胜，其一，咱们以逸待劳，早已经作好了防守的准备；其二，咱们攻下了杨庄，获得了许多物资，比如火药，足够官兵喝上一壶。”
大家想到万人敌的威力，不觉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这样的利器就算是钢铁也要烧融，何况是血肉之躯。
杨庄中贮存的火药不少，足够支撑这场战役。
“其三，咱们这是守土，是守家，定然会众志成城，宣教队赶制了百十面木牌，就立在山上，上书‘守土即是守家’激发大家的士气。”
听完这三胜，大家对寨主嘴里的三败更加有兴趣，屋里静的落针可闻。
“至于三败，其一，官兵远道前来葭州，事先并没有作好战争准备，仓促出兵，是为骄兵，骄兵必败。”
“其二，年关将近，军心思归，谁都想过一个好年，不料却要打硬仗，冰天雪地中哪来的士气，此二败也。”
“其三，陕地最能打的是杜文焕和刘应遇，而这次官兵的主将是王威，咱们可都是精英，就好比田忌赛马，官兵以下等马对上等马，岂会不败？”
三胜三败论得到了屋里众人的认可，对这一仗大家更是没有一丝顾虑，有了绝对的信心。
李自成以自己为主将，李鸿恩为副将，带兵驻守方家坪，以李鸿杉为主将带领一百士兵作为机动力量，以田见秀为主将，率预备役将士守卫山寨。
李过则放在了东南面的观音台，这里除了一百精兵，其它都是预备役和其它寨组成的援军，共计有五六百人。
虽然大家估计杜文焕不会出兵，这个方向依然要有一员大将镇守。
安派完毕，李自成匆匆走进屋里，准备换上甲胄，带着人马巡视方家坪。
一阵香风吹了进来，李自成心中一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邢凤娇看着李自成，刚将眼神逃开，又勇敢的转了回来。
“自成，我……我该做什么呢？”
李自成认为这次战斗的规模不会很大，于是笑道：“你不用上战场，就在寨内维持治安如何？”
见他不要自己上场战，邢凤娇知道这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虽然有点小失望，心中却如喝了蜜那样甜。
“自成，不如我跟着你如何？”
说罢，她已经慢慢适合了屋里的气氛，走到了他的身边，忍不住抱住他的虎躯。
“自成，你不知道，你刚才讲三胜三败的模样有多少的迷人，就像是千万军中的统帅，天地在你嘴中颤抖，敌人在你剑下哆嗦。”
这是一枚绝对的追星族，还是那种不会变心的追星族，李自成尝到了被追星的滋味，不禁感慨这么多女星宁愿被潜规则，也要成名。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自成，我问你一件事。”邢凤娇一面为李自成披甲，一边说话。
“嗯。”
“你以后会保留凤营吗？会让女人带兵打仗吗？”
李自成心想，打仗估计不会，但凤营是肯定会成为军队常规编制，现在没时间细细跟她解释，于是点了点头。
“自成，你真好，我好开心！”
娇躯在他怀里扭动，像一条柔无骨的美女蛇，虽然隔着棉甲，但李自成依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冲动。
“听话，就留在山寨，如果哪方吃紧，你便带凤营增援。”
对于邢凤娇这样有武功又有点文化的女人，李自成觉得把她放在凤营比藏在后院靠谱。
宅斗，很无聊的，那是太婆们喜欢的剧情。
“可是，自成，可是……可是进了凤营，我就不能天天在你身边了。”
邢凤娇跟王沛琪接触久了，变得越来越有女人味了，那腰肢扭上一扭，让自成大感吃不消。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李自成轻轻在她耳边念道：“你记住我一句话，‘距离产生美’”
邢凤娇短时间哪能领悟这话，不过她对自成有着绝对的信任，乖乖点了点头。
“自成，我以后领着凤营为你冲锋在前，为你打江山！”
多么漂亮的女人，天天小嘴里就是打打杀杀，李自成不再多话，大嘴向前一送，便将她的红唇生擒。
“唔……”
一阵激吻过后，邢凤娇已经完全瘫在了李自成怀中，乖的像宝宝一般。
第88章 风雨飘摇
天气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魏浩然和承启官喝完酒，上了自已的小轿。
看着小轿悠悠而去，承启官轻轻叹了一口气。
“老友，你不要怪我，如果可能，我会在杜镇面前，保你一命。”
他却看不到，放下轿帘之后，魏浩然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不停地绞动，十指关节处，不时传来‘啪、啪’之声。
他的心中已经刮起了十级大风。
无论是寨主还是自己，看来都失算了，杜文焕虽然老了，但心却没老，金银珠宝并不能耀花他的眼。
很可能他已经出兵了！
想到这里魏浩然心中一阵阵的发紧，如果吴堡出兵，以杜文焕的精明，也许比葭州的兵马还先到达吴家山。
吴堡的兵马从东南方面而来，正好面对河西的山寨，要是寨主没有防备，或是防备不足，只怕会方寸大乱。
要是被杜文焕的兵马突袭进山寨，就算方家坪能守住，后院起火，最后也未必能守得下来。
花费这么多的钱财，就是想让杜文焕不出兵，就算要出兵，也不要比葭州的官兵先期一步到达，以防两面作战。
大意了啊！、
饶是魏浩然心志颇坚，此时也如风雨飘摇。
他们稳住自己，就是要让自己确信他们没有出兵。
刚才承启官表现的越是热情，魏浩然心中愈加寒冷。
如果真不打算出兵，只怕早就打发自己回去了，不然让有心人发现，总会惹来一身臊。
自己现在还能回去吗？
想着寨主，想着沛琪，魏浩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绞动的更加用力。
回到稻花村，魏浩然步履轻松的进了屋，给亲兵们使了一个眼神，让他们守在门外，这才从袖口拿出几颗药丸来。
这是萧离炮制的易容丸。
魏浩然已经决定，立即就走，就算来不及示警，也不能成为杜文焕的人质，让寨主陷入更深的危机之中。
……
军旗招展，刀枪如林，马嘶阵阵，烟尘滚滚。
伍烈、冯小凡、辛思忠率一千人马为先锋，直扑十八寨。
对于这次出兵，延绥官兵们颇有怨言，毕竟还有十天就要过年了，这个时侯打仗，一定会有不少人倒在新年的大门前，再也享受不到春天的气息。
“报，前面就是党家山。”
两名哨探带着一身黄沙飞驰而来，眉毛间有白色的霜花，嘴里也是热气直冒。
伍烈挥手让他们下去，转头看向冯小凡和辛思忠。
“按王将军的意思，咱们这次不管党家寨，先过无定河，直扑吴家山，来一个擒贼先擒王。”
冯小凡手执长枪，“王帅这次总算聪明了一回，咱们破了吴家山，还怕党家寨不投降么？他们寨主就在大牢之中，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辛思忠双目远望，此时山脚下除了地上的残雪和天上的寒鸦，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不由皱着眉头说道：“没有三分三，岂敢上梁山，那位李自成敢在抚台大人眼皮下破掉杨庄，只怕早已经作好了防守准备，这明显是坚壁清野，看来这仗并不好打。”
伍烈笑道：“伯通，你这几天是不是被那娘们弄软了脚？连胆子也小了起来，就是王嘉胤在府谷跟咱们作战，那也是依仗人多，用无数的炮灰来消耗咱们，现在李自成的人马比我们要少，怕他何来？”
“方家坪。”辛思忠并不在意伍烈嘲笑自己，继续说道：“我看过地图，方家坪是个要紧之地，咱们的战事，应该就在那里展开。”
冯小凡看着右边的高山，笑道：“等咱们打破吴家山，回军之时随便前来散散步，也是可以的。”
见他们对这次战事充满信心，辛思忠闭上了嘴巴，轻轻一磕马腹，跟了上去。
……
李自成来到方家坪之后，顾不得吃饭，便带着亲兵们到阵地上巡视。
这里只有一条路通向吴家山，虽在旁边还有几条羊肠小路，但都是昔日百姓采药自然形成的，并不能到达山寨。
方家坪一部分是悬崖峭壁，一部分虽非峭壁，却是怪石磷峋，只有直上直下一条路，李自成将士兵们集中在石墙上，只留下很少数人守其它两面。
五百士兵和一百预备役人马编为三队，第一队集中在石墙上各就哨位，弓、弩、万人敌、滚木、礌石，样样准备停当。
李自成叫大家坐下去，不许露头，不许大声说话，所有的守墙士兵无故都不得站起。
“二哥，这是为何？”李鸿恩看不明白，悄声问道。
“恩子，军强便示敌以弱，军弱便示敌以强。”李自成细细给他解释了一番，“咱们占了地利，算是强军，所以示敌以弱，大家不露头，官兵便会起骄心，正好一举将其杀败。”
看着诸事停当，士兵们斗志昂扬，李自成这才和李鸿恩各拿了几个大饼，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二哥，你让我读孙之兵法，好多字都不认识，不过嘛……”
“我知道，那位黄琼，近日经常到你房间，她可是萧神医的得意弟子，认的字自然不少。”
李鸿恩言语中全是幸福的味道，“嘿嘿，二哥，只等打完这一仗，安稳下来，我便要娶她。”
“寡妇……”李自成刚说出这两个字，立即住了嘴，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搔了搔头皮，“我说恩子，何必呢，你喜欢妇人，杨家漂亮的妇人多了去，咱们只杀了几位民愤极大的杨家成员，其它人是走是留悉听尊便，留在咱们山寨的漂亮姑娘和妇人都不少，你可以慢慢选择。”
“不选，就是她了。”李鸿恩声音坚定的说道：“黄琼不但医术高明，心肠也是极好，她愿意嫁给我，可是我的福气。”
“恩子，你啊……”李自成正想说话，却听亲兵来报。
“凤营来了一部份女兵，由黄队率领，马上就到。”
李鸿恩先是心中一喜，立即又将脸色沉了下去。
“是谁叫她们来的，刀枪无眼，这里不是女人呆的地方！”
第89章 稳住
那位亲兵低声说道：“李将爷，不光凤营，工匠营也来了一部份，带了不少火药，大帅说过方家坪关系到全寨的安危，各兵种要联合作战。”
李鸿恩一听是二哥的命令，这才将脸色缓和下来，让小校将他们安置在方家坪后面的树林中，扎起简易帐蓬。
他虽然很想去看看黄琼，关心一下她，但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军副将，不能轻动，便强按住心思。
李自成看他那模样，将第二队交给李鸿恩指挥，又让双喜率领三队前去小路的右边埋伏，只要看到石墙上升起红旗，但全力杀出。
吃完饭感觉天气没那么冷了，李自成一遍遍的巡视的石墙，不停地考虑还应该布置点什么，看着将士们略显破败的衣甲，他心中念道。
“打完这一仗，总算能过一个好年了！”
“来了，火帅，官兵来了。”
正当李自成想着发展经济改善属下生活，就见亲兵一指山头，高高的消息树已经缓缓放倒。
李自成气定神闲地下令道：“让站岗的娃娃军转移到凤营那里准备抢救伤员，不得亲临前线，一队的将士们不要站起来，都听从我的号令。”
他跳上墙头观察军情，就见山上慢慢出现了一个黑点，然后是两个、三个，渐渐成了一条黑线向着方家坪而来。
李自成和几名亲兵全身披甲，手持盾牌，静静的看着山下的官兵。
“大帅，这次来的官兵，比前次的精锐多了。”
回头看向说话的中军小校，李自成认得他叫李强，也是李继迁寨一名历害后生。
“如何这般说？”
李强指着官兵的前锋说道：“大帅请看，他们前哨一直很注意陷井、机关，十分谨慎，有着很强作战经验，这些一定是延绥的边军，是精锐之师。”
“屁的精锐！”李自成将手中枪柄顿地，言语中充满着轻蔑，“咱们打的就是精锐！”
这些延绥边兵，因为欠饷太久，军队毫无战心，最搞笑的是明年入京勤王，还没走到京师，就在大同产生了哗变，不但没有出上一丝气力，还将巡抚张梦鲸活活气死，让大明损失了一位贤臣。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明朝的军队，除了关宁铁骑，天雄军、秦兵、洪军、白杆兵，还有戚家军，其它在自己眼中都不算精锐。
这些精兵大部份倒在了后金的铁骑之下，他们军事素养并不比满洲铁骑差多少，作战也很英勇，最终却成为了明末朝政党争和边关军营腐败问题之下的牺牲品。
猪一样的队友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猪一样的上官，和那些只知道子乎者也，热衷于党争的读书人！
确信前方没有陷井之后，伍烈等人认定吴家寨没有想到官兵会来的这么快，在山下布置好阵形，以盾牌兵在前，长枪兵在后，弓箭兵又在其后，向石墙压了上来。
从箭孔中看着官兵人头涌动，士兵们呼吸急促起来，李自成神情不变，一根枯草在他嘴上叨着，不停地活蹦乱跳，使得石墙上的空气缓和了几分。
“稳住。”
“稳住。”
他的亲兵小声将指令传达了下去。
双方的距离在接近，官兵的箭手开始放箭，李自成依然纹丝不动，身边几位亲兵手执大盾，护住自家主将。
看着大帅如此藐视官兵，石墙上伏身的士兵们心中充满着火热的战斗热情。
近了，官兵的大旗也打了出来，前方已经开始了冲锋。
李自成还是一动不动，看情形官兵的人马足有上千人，几名亲兵见其士气甚盛，不免有些心虚，频频看向主将，却见他如石像一般站立。
“嗖……”
一枚劲矢呼啸而来，直飞向李自成咽喉，亲兵们眼疾手快，用大盾一挡，只听到‘咚’的一声，箭矢深深扎进盾牌，箭羽还在不停地抖动。
“好手段。”
李自成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轻轻赞了一声，“看来官兵中真有高手呢。”
辛思忠一箭无功，便不在射，将弓收好，对伍烈等人说道：“对方这员年青将领，颇有胆气，只怕是早有准备，咱们可要小心。”
伍烈见石墙上没有多少贼人，不以为意，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击鼓，冲锋。”
官兵的鼓声一响，墙上的士兵多数是第一次参战，只觉得血液随着那鼓声也沸腾起来，纷纷想站起身来。
李自成轻喝一声，“让他们随便呐喊击鼓，不要管他们，敌人不到百步以内，都不要动。”
当官军站到一百步时，双方已经可以大眼瞪小眼，彼此的眉眼都看的十分清楚，官兵冲锋时的喘气声也随风飘了过来。
“沉着气，不要慌张，挑出五十名会使长枪的弟兄准备好，等候命令；其余的全拿弓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乱射。”
李自成身边箭如飞蝗，已经有两名亲兵为了保护它被利矢射中，不过又有人扑了上来，继续用盾为自家主将抵挡箭枝。
官军已经进入百步之内，利箭射得树叶和树枝纷纷落下。
见贼人毫无动静，生怕中了埋伏，官兵前哨有些迟疑不前，只是不停擂鼓、呐喊、射箭。
左右将校们急不可耐，频顾自家主将，希望他赶快下令向敌人还射，打开大门杀出。
但李自成依然无比冷静，对大家轻轻摇头。
“哈哈哈哈。”
看着放缓脚步的官兵，他突然纵声大笑起来。
石墙上的十余名亲兵不知道主将为何发笑，不过都能听出笑声中的轻视，便跟着一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这一阵笑声虽然人数不多，却清淅的传到了伍烈等人的耳中。
“他娘的，这是空城计吗？伯通，你怎么说？”
伍烈气得狠狠敲了马屁股一记，问向辛思忠。
辛思忠有些不能确定的说道：“不是疯子，就是高手。”
一旁的冯小凡早气得三尸暴跳。
“管它那么多，冲一次就知道了，击鼓，冲锋！”
随着急促的鼓色，官兵收起了小心的心思，行动明显加快，转眼间离寨墙只剩五十步了。
李自成又一次向将士们作个手势，同时说道：“沉着气，不许动！”
第90章 初胜
将士们紧张地屏息无声，隔着箭眼和墙缝注视着敌人蜂拥而来。
己经进到三十步内，又进二十步内，正在拉开临时布置的障碍物。
有一个小校焦急地询问大帅是否动手，却见他轻轻地把手一摇。
等敌人拉开了堆在路上的大树枝子还没有来得及向石墙上猛扑，李自成擎出灭虏神弓，大喝一声。
“射！”
刹那之间，官军有很多人在箭雨中纷纷倒地，有的遇袭之下，本能回身逃命，队伍立即混乱起来。
李自成看得真切，连珠三箭射翻几名正在组织阵形的百总，大声下达了进攻命令。
“停射！长枪杀出！擂鼓！”
五十名长枪手突然从大门杀出，门前的障碍物已经被官兵们帮忙拉开，长枪出击毫无阻挡，使正在混乱中的敌人措手不及，登时被戳死一堆，在后边的见势不妙，立即一哄溃逃。
看到官兵掉头而逃，初经战阵的士兵们完全放下了恐惧的心思，在李自成的带领下杀了出去。
官兵们没料到这些寨民们竟敢开门出击，好几名军官不停地试图组织反击，可惜李自成早已在墙上就看准了他们，箭无虚发点杀着这些基层军官。
看着官兵的阵型已经崩溃，李自成这才收起灭虏弓，舞动破军枪一马当先，势如破竹从官兵的中路杀开一条道路。
官兵们士气全无，仅存的几名将领也被崩溃的人流推拥着向后奔跑，愈加不能组织抵抗，被长枪戳死戳伤，死伤惨重，人人想要夺路逃命，势如山崩，有不少人被挤落在地，开始互相践踏。
伍烈和冯小凡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辛思忠突然大喝一声，带着手下的数十位亲兵向山上奔去。
“伯通小心。”
伍烈刚喊了一句，就被冯小凡止住，“且看伯通能不能挡下对方那名贼首，咱们人多，只要阻挡片刻，便有胜机。
李自成一路突袭，势若疯虎，破军所向，鲜血狂抛，他突入官兵内部很长的距离，完全不顾后面士兵的支援。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李自成身先士卒，大多数从未上过战场的士兵们顿时勇气百倍，呐喊着追着官兵屁股后面追杀。
“当……”
李自成感到虎口微麻，心中一惊，放眼看去，对面却是一位手持长枪的明军千总。
“贼子休得猖狂！”
辛思忠接了一枪，微退了半步，心中也是一沉，暗想这人好大的力气。
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硬功，辛思忠都有涉猎，是嵩山后辈武僧中第一人。
长枪一翻，绞住破军枪，辛思忠用的是少林快枪，一枪疾似一枪。
“好手段。”
李自成明白了此人就是辛思忠，这可是自己以后的帅标左威武将军，在中军的地位仅在权将军刘宗敏之下。
李自成的攻势被辛思忠挡了下来，两枪并举，枪花交融，如两条飞龙对战，杀得酣畅淋漓，山腰上风沙吹石，好似刮起了一阵龙卷风。
后队督战的伍烈和冯小凡见之大喜，喝令溃兵从两侧退下，伍烈手舞大刀，带着自己的标营冲了上来。
“退……”
李自成荡开辛思忠长枪，转头飞奔而去。
辛思忠见他枪法未乱，只怕有诈，停下了脚步，并不追赶。
伍烈只道他大战一场，体力不济，便大声狂呼让他下去休息，自己带着标营继续冲锋。
李自成独自断后，带着部下退入寨门，伍烈见有机会抢门，冲得更加快速，官兵们的阵型已经乱了，盾牌、长枪、短刀、火器各自为战。
第二队士兵倚着颓圯的石头寨墙，拉满弓，李鸿恩一声令下，箭如雨浇，一时间射倒几十名官兵。
“盾、盾！”
伍烈正在大叫，突见寨门又开，李自成再次擎枪杀出。
“擂鼓！不要停！”
李鸿恩一见形势大好，喝令旗鼓官继续擂鼓，将手中红旗一挥，埋伏的第三队人马在李双喜的指挥下，呐喊着拦腰杀出。
官兵阵型顿时大乱，伍烈喝止不住，李自成见他是领军之人，率领十余名亲兵径直向他杀来。
李鸿恩派出三十名骑兵随在长枪队背后，遇机会就将官军射死一批。
伍烈无心恋战，挡开李自成三枪，并不还手，在亲兵簇拥下回身便走。
官兵再无斗志，潮水般向下涌去，李自成在后面追赶了好几百米，辛思忠早有准备，带着一队弓手齐射，这才将李自成的攻势挡住。
辛思忠早已经盯上了李自成，指挥弓手对其进行攒射，顿时他四周箭下如雨，亲兵们见官兵箭矢太密，恐主将有失，一起拥着李自成向后退去。
辛思忠这一阵乱箭，救回了不少士兵，看着李自成的后背，他抽出一枝轻叶箭，觑得较亲，铁胎弓拉至满弦，一箭射去。
轻叶箭是少林绝技之一，箭枝较轻所以射程更远，不过威力比起普通箭枝就差了许多。
但对辛思忠却不是问题，他苦练十余年易筋经和洗髓经，可以附上内力，这样的轻型箭枝就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看着轻叶箭就要射中贼首，却见他转身回来，两指如剪，将箭枝夹住。
“听风辩器？”
辛思忠只见贼首远远对着自己一笑，带着士兵从容而去。
“历害，真是平生仅见的高手！”
辛思忠放下弓箭，微微有些遗憾，要是能一箭将贼首射死，自己就能带着部队抢下此关。
见贼人虽然鸣锣收兵，阵形并不散乱，各小队交叉掩护缓缓退去，惊异之下，辛思忠更加歇了追击的心思，护住伍烈退了下去。
三员大将喘息方定，再看着前方这道石墙，静悄悄，好似刚才那些士兵突然凭空不见了
辛思忠将双手一摊，问道：“这是流寇？咱们好像还没遇上过这样历害的流寇吧！”
“他妈的。”伍烈大骂起来，“党家兄弟该死，说他们俩便是十八寨中最出色的人物，放他娘的屁！”
冯小凡从旁感叹，“这俩人在报复咱们，这是骄兵之计，果然让咱们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