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自古英雄出少年
初战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官兵在方家坪外留下好几十具尸首，还有几人被掳进寨内。
想着王威的后军很快就要前来，这脸可就丢大了，冯小凡痛声骂道：“没想到这吴家山如此难攻，这才到山腰，就遇上如此程度的防守，比王嘉胤还难对付。”
“收兵吧！天色渐晚，今天看来是攻不上去。”辛思忠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地形，“等王帅到来再行商议。”
“咱们回去，一定要好生收拾党氏兄弟！”伍烈咬牙切齿，下令收兵。
……
虽然官兵中有辛思忠这样的好手，初战之后李自成放下心来，将藏着的一点担心抹去。
一场激战，不过损失了十余名士兵，自己的防守显得游刃有余，万人敌还没动用呢。
他让士兵们加紧休息，恢复体力，并且让人多准备火把，以防官兵夜战。
正在思考要不要派一部份士兵回总寨居中策应，兵力灵活机动，目前山下的官兵锐气已挫，夜里再组织乡民们对他们进行骚扰，只怕明天士气会更加不济。
双喜也退回寨中，初战告捷让他激动万份，指挥部队不停的加固防守，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雏虎。
经过这一仗的锻炼，双喜以后应该慢慢可以独挡一面了。
扭头一看，却见另一员小将张鼐匆匆而来。
张鼐已经从谷成的斥侯营调出，开春过后，李自成准备兴办学院，李双喜、张鼐、李定国这几位少年将是自己第一批学生。
他心中微吃了一惊，张鼐在大寨负责传递各个战场的消息，看到他前来，李自成有了些不妙的感觉。
张鼐跟李鸿恩等人打完招呼，快速跑到李自成身前。
“小鼐子，跟我巡视寨墙。”李自成站了起来，高声下令。
“遵命！”
张鼐眼前四周无人，这才急切地说道：“寨主，吴堡出兵！”
李自成双手握拳，暗呼不妙，心中隐隐有些后悔，看来同样的计策不能使用两次，上次魏浩然能挡住许光和龚植，看来这次并不能挡住杜文焕。
小看这位老将，只怕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小鼐子，杜文焕的兵马到了哪里？”
“寨主，他们比这边的兵马还要先到达山脚下。”
听了张鼐之言，李自成脸色大变，杜文焕果然历害，来了一招黑虎掏心，重拳出击，这是要将自己秒杀的节奏。
他没有去问官兵的兵力如何，杜文焕既然出招，定然是全力以赴。
魏景立危矣！观音台危矣！
李自成暗道一声，过了这么长时间，观音台定然已经失守，官兵没准早攻入了山寨。
“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
他心中不停提醒着自己，但冷汗还是禁不住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他不敢再问张鼐，只怕得到更坏的结果，立即下了率兵回救大寨的决心，看着张鼐略显稚气的面容，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鼐子，你留在这里，助你恩叔。”
张鼐一听，迟疑了一下，还是勇敢的说道：“大帅，我要与你一起杀敌，还要救出定国。”
“定国？他怎么了？”
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定国是自己最为看重的潜力股，难不成被官兵给抓住了！！
“寨主，官兵早就到了山脚，定国见情况危急，一面命娃娃营向大寨汇报，一面自己单枪匹马前去将官兵引开。”
李自成怔住了，一时间悲喜交加，要不要这么妖孽！
“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官兵相信了他，他便带着官兵在山脚下绕圈，为咱们争取到了时间，我来的时侯，补之叔已经过去了。”
长舒了一口气，李自成总算将心静了下来，李定国逆天的表现生生将败势扳了回来，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好吧。跟着我，不许乱跑。”
李自成对这几名少年的期望更大了，将他们留在自己身边，言传身教，一定会有更大的出息。
李鸿思听说杜文焕从后山攻来，现在已到了观音台，也是吓了一大跳，急得一拳砸在墙上，“军师是干什么吃的？只要能延缓一天，咱们杀退前面的官兵，就能全力对付杜文焕。”
“咱们是彻底失算了！杜文焕的官兵先到，他是算好了要给咱们来上一记窝心拳，这事我和军师都有责任，幸好定国所率的娃娃兵发现了情况，放倒了消息树，不然真有可能被他偷袭成功。”
“梁子算是结下了。”李自成看向李鸿恩，“恩子，这里的官兵不弱，我走后，你千万不可大意。”
“二哥。”李鸿恩迟疑着说道：“我听说杜文焕是陕西第一名将，如他亲自前来，二哥你只带二百士兵，能挡住吗？”
“完全够了，只要定国拖住了官兵，让补之抢先到达观音台，这仗就有了胜机，我走后，你带上几个人，沿路每隔一二里点几堆火，作出有后续部队前来增援的架式，到了夜晚，告诉其它寨民让狗儿猫儿一起叫起来，给他们来一个半夜鸡叫。”
李自成安排完毕，带着张鼐快速离去，李鸿恩将防守交给双喜，开始审问俘虏。
他依照二哥的叮嘱，分别审问了三个俘虏，知道山下是吴自勉的手下，这只是前锋部队，后续还有二千人马将会到达。
“妈的，这仗够呛，历害的人物都来啦。”
李鸿恩骂了一句，让亲兵将俘虏押了下去，思索了一下，吩咐亲兵头目道：“用兵好比用钱，钱多有钱多的用法，钱少有钱少的用法。咱们如今必须以少胜多，一个人顶十个人用。”
“放心吧，将爷，山下的官兵见咱们山上烟火增多，心中疑惑，一定不敢大举进攻。”
李鸿恩点了点头，对亲兵头目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将这三个俘虏杀了，他们已经知道了虚实，还有两个俘虏，咱们演一场戏，作出增兵的态势，然后抽冷子放他们下山。”
“将爷好手段。”亲兵头目应了一声，李鸿恩继续说道：“让那些帮忙守寨的村民们从小路出发，多串联一些民众，晚上不停骚扰这些官兵，让他们休息不好，心中惶恐，这样咱们就平添了不少的人马。”
看着头目出门的背影，李鸿恩心中暗暗想道。
“观音台，如今不知怎么样了！”
第92章 可爱的小娃
此时的观音台，官兵已经攻到了栅门之外，驻守在这里的一百名士兵和当地的乡民，已经死伤殆尽。
杜文焕并没有亲自前来，这种小仗并不用他亲自出手，不过他非常重视，派出手下第一战将黎国栋，率领一千精兵突袭吴家山。
这一招果然奏效，他们比葭州方面的伍烈等人还要快上两个时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名将果然不凡，应当说他已经成功了，如果不是遇上了李定国。
李定国的娃娃营发现了这枝人马，一路上放倒了好几株消息树，观音台得到了这个消息，空气仿佛凝固了。
虽然已经飞马前去大寨告之李过，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按正常速度，援兵还未到达，官兵会先来到栅门之前。
于是李定国一个人，抱着一只小羊羔从旁边偷偷下了山，来到了黎国栋的马前。
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娃，怀里抱着一只小羊羔，说是吴家寨的人，因为丢失了小羊羔，怕回家挨揍，一路寻找，终于找到了羊羔。
“军爷，你千万别吃我的羊羔，不然我就回不了家了。”
李定国可怜兮兮看着这队刀枪刺眼的官兵，眼泪和鼻涕齐飞，哭声和发抖相合。
黎国栋看着这位可爱的小男孩，不由将声音放轻柔了一些，问道。
“你认识回家的路吗？能不能带我们前去吴家寨？”
李定国献宝式的举起小羊羔，娇声说道。
“军爷，我闭着眼睛也能回家，就是跑遍这座山，也不会迷路的。”
黎国栋一听正中下怀，有了带路人，自己的速度还能加快几分，也许不用伍烈等人，自己已经攻进吴家寨，活捉了李自成。
“那好，你在前面带路。”黎国栋摸了摸腰间，拿出一块碎银子丢在李定国脚下。
“这个，给你，你拿回去，你爹娘一定会赞扬你的。”
“是吗？”李定国高兴的拾起银子，破啼为笑，嘴里啍起了信天游，大步走在官军的前面。
“大雁听过我的歌，小河吻过我的脸，山丹丹花开花又落……”
童声唱响在山脚下，天真中带着无限快乐。
一位偏将侧头对黎国栋说道：“将军，这小孩怪可爱的，等会末将都不忍心下手呢。”
黎国栋冷声说道：“咱们是军人，哪来这么多儿女情长，等会你一刀斩下他的头颅，动作利索一些，让他少受点罪，也就是了。”
……
半山腰间，看着定国将官兵引向了最远最险的一条山路，当先赶来的邢凤娇双刀狠狠斫在大石上，溅出一溜火星。
“定国，你一定，一定要活下来！”
李自成让她带着卫生队和健妇队前来观音台，半路上遇上惊报，不敢怠慢，心急火烧的全速赶来。
李过还在大寨和田见秀合计军情，没人料到吴堡的官兵竟然来的这么快！
此时的女兵不过五十余名，加上一些抬担架的民夫，也不过小二百人，看成着山下衣甲鲜明的官兵，大家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大家的眼晴都是雪亮的，李定国的身形虽然瘦小，但在众人心中显现十分高大。
不少人请求邢凤娇，让自己去救定国的性命，她瞪大眼珠看着山下那摇摆的身形，只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飞下去，将他搂在怀里保护起来。
八岁呢，还是一个小孩子啊！
她知道定国在自成心中的地位，从杨庄回来之后，自成和自己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孩子，害得自己都有些吃味。
要不是定国长的有些黑瘦，不符合兔相公的风格，自己不免认为自成有那方面的倾向。
这个时代男人之间欢好，那是风雅之事，很多名士家里不但有美人，还有孪童，这样才算是人生赢家。
邢凤娇就听李自成讲过贾宝玉和秦钟之间的风流韵事。
“不要吵了，加固工事，咱们死守待援，不许任何人出去营救定国，以免暴露真实实力！”
虽然知道她的命令是正确的，但很多人在情感上接受不了，定国虽然没来多长时间，大家都喜欢上了这样一位伶俐的小娃。
娃娃营的成员更是纷纷大哭起来，幸好被大人将小嘴紧紧捂住。
“娇姐，咱们真不去救定国？”一名平时和邢凤娇要好的女兵，双目通红，泫然欲滴，拉着她的衣袖说道。
“吉人自有天相。”邢凤娇严肃了神情，“定国争取来的时间，不是让你们这样肆意挥霍的！全体都动起来，咱们就算战死，也要守住观音台！”
观音台的这一百名士兵，由一位队长率领，大家知道此地的重要性，只好抛开了其它念头，挥汗如雨，争分夺秒的加固工事。
……
李定国的歌声一直很快乐，就连天上的小鸟也找到了知音，越飞越低，最后纷纷站在四周的树枝上，对着他快乐的鸣叫。
歌声之后便是鸟声，定国吹着口哨，好似召集小鸟开会，越发的热闹。
马上的黎国栋却不耐烦起来，这都走了大半个时辰，目测距离并没有接近多少。
“军爷，看到家，走的哭，就是说大山的奇妙。”
定国和小鸟开完会，又和黎国栋说起话来，“这山真是很体贴人呢，怕咱们山里人走的辛苦，会将家映入眼里，让咱们想着家的温暖，走起来便不觉得累了。”
不知不觉，又走了一个时辰，黎国栋渐渐看出不妙来，声音也严厉起来。
“你这小娃，莫不是故意带着咱们在兜圈子？”
副将闻声拉出腰间长剑，纵马赶上前来，却见定国回头一声惊叫。
“蛇……树上有蛇，大家小心！”
黎国栋等人吓了一跳，连忙放眼四处张望，等想起现在是冬天，蛇都在冬眠，就见李定国已经跑远了。
“小免崽子，杀了他！”
黎国栋一催战马冲上前去，身边的亲兵和家丁也拉开弓箭向定国射去。
“哈哈，你们这些狗官兵，只配喝小爷的洗脚水。”
定国高声大骂，身形在树从中忽隐忽现，乱箭一时射不中他。
“杀了他！”
第93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
官兵的骑兵已经加速，双方距离在不停地接近。
跑到一处悬崖边，前面再也没有路，李定国回身看着官兵，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意。
“不要放箭，抓活的！”
黎国栋咬牙切齿的下达了命令，“你这小贼，等会本将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筯！”
“哈哈哈哈，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怕朝廷不怕官。”
定国一挺小胸膛，“来吧，就凭你们这群傻鸟，难不成还能咬下小爷的屌来？”
“他娘的！”
黎国栋快要被定国气疯了，一群亲兵蜂拥冲上，却见小娃骂完，向着悬崖纵身一跃，小小的身形如轻叶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黎国栋等人勒住战马，向下一瞧，只见崖下雾气沉沉，不知道有多深。
“可恶！”
狠狠一拍剑柄，黎国栋气得眼冒金星，终日打雁，反教雁啄了眼睛，自己竟然被这小娃耍得团团转。
“将军，他死了吗？”
一旁的副将看来看去，好似并没有听到崖下有响声。
“蠢货！要不你跳下去试试？”
黎国栋拔马转向，对着麾下士兵吼道：“全体后转，火速进军，灭了吴家寨！”
……
看着官兵向着观音台而来，前面已经没有了定国的身影，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不少女兵遏抑不了情感，哭出声来。
邢凤娇只觉得心正在被撕裂，疼得无法呼吸，但想到这里以自己为首，事关重大，不可作小儿女状。
狠狠地作了几次深呼吸，她压住了心中的酸楚。
“定国为咱们争取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李将爷的援军很快就到，观音台是咽喉之地，咱们就算死绝了，也要支持下去。”
“是。”
定国舍身饲虎的精神感染了每一个人，观音台上杀气腾腾，大家将愤怒压在心底，准备发泄到官兵身上。
悬崖边清静了下来，不多时就见一只小手露了出来，慢慢地，又露出一个小脑袋，左看右瞧，确定没有了危险，李定国才攀了上来。
看着那根树蔓，李定国甩了甩酸胀的手碗，笑得非常灿烂。
“在小爷眼中，你们就是一个屁！”
……
李自成赶到大寨时，高氏快步迎了出来，一问方知连田见秀也带着精壮寨民赶去了观音台。
大寨没有失守，看来观音台挡住了官兵的进攻，李自成来不及休整，吩咐李鸿杉和高氏看好山寨，急急引兵前往观音台。
黎国栋终于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看着离前方的石堡越来越近，心中很是得意。
这些山上的农民，虽然有几分急智，却也没有大用，在正规的官兵面前，任何小聪明都是无济无事。
一千官兵在大山中走了好几个时辰，早先的士气已经没了，双腿也沉重起来，好在看着前方的小堡，大家鼓起余勇，想着赶走了这些村夫，多少可以休息一会。
邢凤娇将秋水雁翎刀插在背上并未取下，显示出沉静的心态，这让部下们紧张的心理得到了放松。
她让寨民和女兵守在石墙上，将一百士兵分为两队，五十人为长枪兵排成整齐的队列站在大门内，另外五十人改为骑兵，分列两翼。
黎国栋到达观音台后，大声激励士卒，官兵们蜂拥而上，战斗正式打响。
官军依仗人多，又有火器和弓箭，打得石墙上的人抬不起头来，几十名士卒抬着巨木，开始撞击寨门。
邢凤娇一挥小旗，石墙上的守军开始还击，同时她下令打开寨门，步骑同时杀出，而以长枪步兵为主，骑兵分在两翼。
这里有大片浅山丘陵，骑兵也能够发挥威力，他们冲进抬巨木的官兵之中大砍大杀，让火器和弓箭无从发挥作用。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大家想着区区八岁小孩都能为吴家寨作出巨大贡献，因此个个悍不畏死，将官兵的前锋冲的七零八落。
“火枪。”
“弓箭。”
后面督战的黎国栋吼了起来。
“将军，不行啊，咱们的兵马和他们揽在了一处，这样会打中自己人。”一旁的副将大声劝说。
由于官兵没料到堡中人马竟然敢出寨对战，一时防卫不及，前锋已经有了败退的兆头。
邢凤娇主动出击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巨木被点燃之后，在寨门前熊熊燃烧，出击的部队听到鸣金声，阵容不乱的退了回来。
“蠢货！”
黎国栋气得挥起马鞭狠抽了副将一记，“咱们人多，死几个算什么，就算用人命填，咱们也能获胜。
可惜战机稍纵即逝，敌人已经退了回去，只留下那根燃烧的巨木。
黎国栋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失利，将败退回来的几名百总臭骂一顿，开始组织第二次进攻。
李过带着人马已经接近了观音台，看着这里尚未失守，将士们都大喜过望，纷纷要求立即进入观音台，增加防守的力量。
李过将手一摆，说道：“咱们读过孙子兵法，凡战以正合，以奇胜，现在人数不及官兵，只能出奇才能致胜，进入观音台打消耗战，非名将所为。”
仔细看了看地形，李过将手指向山腰左边一处小山包。
“官兵马上又要进攻了，这不是第一次进攻，说明咱们防守很成功。”
“可是李将爷，咱们那里士兵很少，只怕不能支撑多久。”
李过闻言笑了，仔细察看了观音台的地形，说道：“你们看那根燃烧的巨木就应该明白，官兵连寨门都没撞开，就被凤营开门杀退。”
几名头目这才反应了过来，“将爷，没想到这不会说话的木头，也能告诉咱们很多战场信息。”
李过脸上有一份得意，“大帅过完年要开学院，你们表现的好都可以去学习，出来后个个都是火眼金睛，我这本事也是大帅教的哩。”
“好，我一定去。”
“将爷，看我的表现，等会冲杀在最前面。”
见一众手下士气提升，李过下了马，留下三人照看马匹，带着部队向着左边山头摸去。
官兵的第二次进攻十分凶猛，邢凤娇想着自成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高声鼓舞士气，只要打退这次进攻，观音台就能坚守下来。
第94章 决胜
邢凤娇站在墙头上，不顾自身安危亲自督战，在杀声震天和矢石如雨中和将士们一同作战，双刀如匹练，射向她的箭矢不能伤其分毫。
有了刘芳亮的教训，平时训练，李自成要求部队特别要防范火器的威胁。
这时的火铳最多连续用上几次，便有炸膛的危险，只要小心一些，敌人很难偷袭成功。
由山中穷苦百姓组成的义勇队，一为保家，二为平日恨透官府、官军、土豪大户和土豪大户手下的乡勇，三来得了吴家寨的不少粮食，知道只要吴家寨不倒，自己和家人便有保障，所以厮杀得十分卖力。
邢凤娇和大帅之间的感情十八寨人尽皆知，见她不顾危险亲自督战，大家越发奋勇向前，勇猛异常。
他们中间有不少是好的猎手，惯会使叉射箭，近则叉挑，远则箭穿，在防守中大逞威风。
黎国栋开始没有在意这些穷棒子，这时才明白他们难以对付，又惊又怒，在后队不停咆哮，命令旗鼓官不许鸣金，誓要攻下观音台。
邢凤娇看到左边小山头升起了信号旗，心中大喜，知道李过已经绕到了官兵的腰眼之处，将红旗一挥，再开大门。
长枪兵阵形整齐，只用突刺这一招，骑兵则从左右包抄，这次官兵在黎国栋亲自督战下，并没有立即崩溃，后队从两翼前来增援，双方战在一处。
看着贼人再开大门，黎国栋眼露不屑之色，自己的中军标营还未动用，便已经将贼人敌住，对方已经暴露了实力，无非就是几百乌合之众。
“米粒之珠，也敢与皓月争辉。”黎国栋驻马在标营前，唤来两名千总，各带二百人马开始反攻，双方展开激烈混战。
邢凤娇看见手下虽然十分勇敢，但是没有经验，生怕影响全局，所以她不顾危险，冲到最前边接战。
一个敌将看出她是首领，率领二十几名骑兵突然冲到她的面前，举刀就砍。
“死吧！”
邢凤娇眼疾手快，未等大刀落下来，轻磕马腹，战马突然加速，单刀从他腰间划过，溅起一串血珠。
看她武艺高强，三名骑兵将其围住，三支长枪从不同方面向她刺来。
她用左手刀格开了迎面刺来的长枪，同时，在马上将身子一闪，从右边来的一支枪刺了个空，她一记镫里藏身，右手刀从马腹下刺出，将左边这个拿长枪的官兵杀死。
主将如此勇猛，部下士气大震，而官兵连损两人，剩下两人不敢接战，拨马便回。
一名亲兵拉住她的马缰。
“这里太危险，将军赶快后退！”
邢凤娇双刀向前，“今天只有前进，没有后退，这儿地势较平，你赶快率领骑兵向敌人猛冲！”
“是，将军小心，我去了。”
黎国栋看得火起，唤过标营将领，“他娘的，给我射，先不管其它人，全体攒射，将她射成刺猬！”
邢凤娇左冲右突，救下了几位被围困的部下，只觉得天色一暗，空中响起了破空之声。
“你们快退！”
她说完之后，打马直冲敌营，双刀舞成泼风一般，把箭矢挡了出去。
因为她的战马不住跑动，射手们不能点射，准头自然差了很多，见到首领在箭雨中安然无恙，部队士势如虹，骑兵更是丢下各自对手，直冲弓手阵营。
黎国栋很愤怒，非常愤怒，他摘下大刀，准备亲自迎战这名女匪首。
带着中军标营刚移动阵形，突然左翼一阵大乱，一彪人马拦腰杀入，势若破竹。
黎国栋心中一沉，对方竟然还有援军，在最关键的时侯杀了出来。
这些人，真是乌合之众？
他第一次表示了强烈的怀疑。
“继续射住她，先灭了左边来敌。”黎国栋看出左路危险最大，当机立断，带着标营先去向左边，立求稳住阵形。
李过早已经观战多时，将官兵的阵形看的真切，一直等到他们的中军标营开始移动，这才全力杀入。
有了李过的加入，邢凤娇压力骤减，她拨开箭矢来到骑兵面前。
“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咱们直冲敌人的中军，将他的大旗夺过来，敌人定会溃败。”
高举双刀，她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以自己为箭头，带着几十名骑兵，邢凤娇毫不犹豫进行最后的冲锋。
这一招大出官兵所料，黎国栋留在中军的副将急忙带着人马迎了上来，双方一相遇，血花便冲天而起。
黎国栋挡住李过，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一个借助马力在力量上占了上风，一人身形敏捷，避实就虚，斗了几合不分胜负。
这时官兵的右翼方向又有一彪人马杀出，这次官兵更加没有防备，被这彪人马切进腰间，阵型终于松动，大旗也开始后退。
李过和邢凤娇眼见官兵产生了混乱，不禁又惊又喜，只道是大帅亲自来援，勇气更增百倍。
黎国栋已经有些心乱，让一名千总带兵前去右路，正在此时，又见后队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不知道又来了多少人马。
“中计矣！”
他本是经验丰富的善战之将，这时方才看出对方是有意示弱，此时伏兵齐出，竟然是想歼灭自己这队人马！
心慌之下，黎国栋对战李过，已经落入了下风。
战场之上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一道身形如疾风般冲向战场，手中长枪挥酒，百鸟齐鸣，一条血线向着官军大旗而去。
李自成到了！
红色的大旗打了出来，上面一个大大的“火”字，看着这个字，正在搏杀的所有人都爆发出了全部的能量，顿时将官兵砍得人仰马翻。
李自成催马加速，只要能斩将夺旗，今日之局便可以生生翻盘！
“哈！”
一声虎吼响彻长空，人如龙马如虎，破军枪下无敌手，官兵的中军遭遇到几路齐攻，彻底崩溃，许多士兵不再听从将领的指挥，调头向后乱跑。
那位使枪的贼人，就是盛传的火贼李自成吧？
这也太猛了！那杆追魂枪不多时已经变成了红色，上面鲜血还在不停地飞洒。
第95章 夺旗
掌旗官见自家军队阵形已乱，当机立断，掉头后撤，他知道大旗不能丢，一旦军旗被夺，就算是孙吴在世，也不能挽此危局。
李自成速度来的好快，掌旗官见形势危机，向着几十位家丁吼道：“你们全上，挡住此人！”
看着气势凶凶迎来的敌军，李自成冷冷一笑，破军枪突然变了枪法。
七探蛇盘枪！
李自成痛恨杜文焕这一击，差点让自己一番心血付之东流，心里只想着将他的人马杀得越惨越好。
这是杀人的枪法，没有任何的花梢，没有任何的虚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胜者生，败者死，这套枪法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所以童渊当年只传了赵云一人，并未传与张绣和张任。
他知道，二张都不够狠，他们想的太多，而赵云才是一个纯粹之人。
义之所至，毫不惜身的勇将。
看着大帅银枪之下，那些官兵竟不能阻其分毫，一众部下士气如虹，高呼酣斗，官兵被杀得心胆俱裂，只能死死护定大旗，一退再退。
护旗的官兵都是精锐，但是他们在破军枪下，犹如纸糊一般，兵刃乱飞，人影荡空。
掌旗官见李自成来的太过凶猛，很快已经杀到自己身边，嘶声大叫，领着十余人围住了李自成作最后一搏。
“死来……”
破军点飞了一员偏将，李自成一声大吼，身形如箭直射掌旗官。
“杀啊……”
掌旗掌纵马对冲，两马如一对箭矢，当头碰上。
大旗横扫李自成腰部，来势凶猛，却见他一记镫里藏身，让旗杆扫了一个空，就在两马相错之时，破军如飞龙一般，从马腹下飞了出来，准确点中掌旗官的咽喉。
仙人指路！
马过人落，官兵的大旗终于倒了下去，战场上响起轰雷般胜利的吼声。
黎国栋见状，心中再无斗志，突觉一股劲风扑面，大吃一惊，忙中一闪，头盔早被李过一刀劈掉。
亲兵们见主将危险，冲上来将他护在其中，他无心再战，拨转马头向山下飞奔。
“败了！”他心中一阵阵的苦涩。
李过则用刀尖挑起头盔，指使士兵们大吼起来。
“敌将已死！”
官兵见到主将头盔，大部分人信以为真，心中更是慌乱，各自为战，只求能逃出生天。
战场上响起了整齐的欢呼声。
“敌将已死！”
“敌将已死！”
兵败如山倒，黎国栋眼见大势已去，趁着李自成等人争抢军旗，带着数十兵亲兵打马飞逃，再也顾不上崩溃的部队。
右翼人马已经杀进腹心之地，和邢凤娇汇合一处，两枝人马如一把利剪，将官兵彻底一分为二。
“历害！”
邢凤娇一见领头之人比自己杀的还猛，顿时升起了一股敬意，见其面生，不由在心里暗暗嘀咕。
他是谁？
“吼……”
一阵阵闷雷般的欢呼声将她惊醒过来，向那人匆匆行了一礼，她张目望去，却见官兵的大旗已经被李自成举在掌中，正向着后方而来。
很多官兵见帅旗已失，完全不知所措，又见自己已经被包围，便有人开始下跪投降。
“降者不杀！”
随着这句口号响彻战场，四处都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越来越多的官兵扔下了兵器，将双手放在了脑后。
“赢了！”
邢凤娇长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手脚皆软，想来是杀的有些脱力了。
领头的大汉一看她娇美的容颜，不觉有些发怔，正要抱拳和她交谈，却见她一磕战马，向着核心奔去。
“自成……”
官兵的军旗无精打彩的低耸着，在它的旁边，一杆火红色的军旗正在迎风飘扬，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火”字。
看着这面崭新的军旗，战场上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声音。
“火帅。”
“大帅。”
士兵们不顾身上淌着鲜血，不顾手臂已经抬不起来，更不顾声音已经嘶哑，用尽胸腔中最后一份空气吼道。
“火帅。”
“大帅。”
震撼的场面让右边杀来的那队人马也忍不住振臂高呼，唯有领头那位大汉看着邢凤娇的飒爽英姿，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意。
“真是一位可人的小美妞！”
……
观音台转危为安，方家坪这边李鸿恩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忙碌了半天，又是点火又是烧烟，还不停的加固城防，李自成离开后，自己第一次作为主将指挥战斗，他表面上镇定，心中有着此许的慌张。
一直绷紧神经视察战场，慢慢地心情也就平静了下来。
“将军，不对啊。”
亲兵跑了过来，“咱们看见，敌军好象并不打算进攻，反而……反而……”
“结巴什么？有事就说！”李鸿恩用马鞭轻抽了他一记，“遇事要镇定，如此慌张，如何能成为精锐？”
“将军，实在是因为此事太突然，太怪。”亲兵定了定神说道：“官兵并没有进攻的迹象，相反却有撤退的意图。”
“什么？”李鸿恩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家亲卫的额头，“你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吧？”
亲兵哭笑不得，“将军，属下没有发烧，也许是咱们放掉的那两个官兵吓破了胆，然后将他们全部传染了。”
李鸿恩听罢大摇其头，他走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向下望去，见各营盘的敌人果然在准备撤退。
前锋已经出了栅寨，营盘中人喊马嘶，热闹非凡，就如同要回家过年似的。
“真是奇怪了！”李鸿恩疑惑不解，难不成真是刚刚放掉的那两位官兵将自己描绘成了无所不能的如来佛祖？吓得官兵匆匆而退。
忽听一阵号角声从官军的大营传出，各营随着出动，另有一队官军列阵在山脚，带着弓、弩、火器，这肯定是断后部队，以防自己乘胜追击。
“狗日的确是逃了，将军，咱们赶快追吧？”
“别急，咱们看着官军的队伍，等他们的队伍一乱，咱们再追杀过去。”
各股官军一离营盘，都怕流贼前来追赶，互相争夺道路，开始只是有些混乱，后面推推攘攘，又值是下坡，不少人跌倒在地，秩序大乱。
断后官兵的阵型也开始松散，估计寨中的流贼不会追击，也加入争路的行列。
“屁的精锐！”
第96章 脱险
李鸿恩看在眼中，心中仅有的一丝敬畏也消失不见，将手中长枪一举，大声吼道。
“传令！马步军一齐追杀，狠咬住他们屁股，一定要撕下他们一大块肉！”
寨里顿时鼓声大作，喊杀声起，在李鸿恩的带领下，大伙争先恐后地向敌人追杀过去。
看到流贼真敢出兵追击，官兵更加混乱，不过火器和弓箭还是给李鸿恩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只能在外围清扫那些散兵游勇，不敢冲击官兵本阵。
下山的正路只有一条，宽处尚能并骑，窄处只可单行，官军们在这样的地形中是越走越乱，见李鸿恩不停地追杀，更加争夺道路，有的互相推坠路旁山谷，有的甚至互相砍杀，更不用说互相拥挤和践踏了。
军器、骡马、兵仗、盔甲，遗弃满地，有很多老兵油子离开了道路，攀援藤葛往山下逃去，或是滚下山谷，企图从谷中逃命。
李鸿恩大喜，指挥部队尾随追击，不断给官兵施加压力，这条小道上官兵的抵抗越来越不济事，渐渐地形成了大规模的溃败。
不过无数的辎重也让士兵们追击的阵形开始散乱，李鸿恩见大局已定，让两名队长追杀溃散的敌人，自己则组织其它人马清扫战场，收拾敌人遗弃的粮食、军器、骡马、帐篷、各种物资，并搜杀逃散在这附近山中的敌人，免留后患。
不过一个时辰，终于结束了这场战斗，李鸿恩见官兵已经逃离了小道，开始整顿兵马，这才放弃了追杀，招呼部队撤回方家坪。
他一边飞马向大寨报捷，一边审问俘虏，这才知道官兵收到了抚台大人十万火急的命令，让他们火速赶回葭州，放弃攻打十八寨。
“难道天王老子显灵了，将他们当官的用雷劈傻了？”李鸿恩百思不得其解。
“将爷，咱们抓了一百多名俘虏，如何处置？”一名亲兵跑来汇报。
“这些龟孙，竟敢来攻打咱们，留着也是耗费粮食，全数杀了，将尸体抛进山谷喂野兽好啦。”
李双喜闻声阻止，“恩叔，不可，大帅战前有严令，要优待俘虏。”
“这些鸟人有什么用？”李鸿恩瞪大了眼睛，“他们对咱们百姓可是穷凶极恶，要是咱们落在了他们手上，只怕挨上一刀都是轻的，要受凌迟之刑。”
双喜点头认可了他的说话，继续说道：“大帅和那些狗官如何能一样？总能推陈出新，恩叔，咱们只要遵守大帅的命令就行啦。”
“将这些人丢进羊圈看管起来，等侯大帅发落。”李鸿恩拿起长枪，“双喜，你组织人马巡视战场，我带人去扫荡那些躲藏在山谷中的散兵游勇。
……
十八寨的战事落下了大幕，无论是葭州还是吴堡的官兵都没有占到一丝便宜，在稻香村的魏浩然并不知道，他化好妆之后，扮着一位下人，出了客栈，向城门走去。
手下的随从，他已经下令分散突围，人多目标太大，在这个时侯，人少反而不引人注目。
他戴着一顶北方农民常戴的白色尖顶旧毡帽，帽尖折了下来，身穿一件破旧的短衫布袄，再也看不出一丝书生气质。
果然，刚出门几步，他就看到在稻香村四周不少人影闪动，有小贩，有行人，他们眼光闪烁，认真仔细地审视着每一个从那里走出来的人。
“杜文焕什么时侯这么聪明了？”魏浩然吃惊不小，原以为他打仗是一把好手，没料到心思如此缜密。
摸了摸袖口中最后一粒药丸，那是留给自己用的，是穿肠的毒药。
“大帅，沛琪。”
他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如果出不了吴堡城，自己绝不能落到官兵手中。
刚走完一条街，他便感觉到身后有三四人跟了上来。
这时大街上有不少行人，看来这些密探以为自己只是下人，所以并不曾立即下手捉人。
“怎么样才能甩掉身后这些尾巴呢？”
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是不利，正在苦思对策，就见一队队的官兵向着稻香村而去。
官兵动手了！
魏浩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一时间心中狂跳，这个时侯，他不能去往城门口，只要身后的密探高呼一声，自己便是自投罗网。
但不走城门，自己又怎么能出吴堡城呢？
魏浩然脚步越走越快，那几名密探也越跟越紧。
当断则断，时间不等人了，他明白，也许前面就有人挡路，将自己抓获。
虽然是冬日，额头上的冷汗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他将牙一咬，转身急步跑进了一条小巷。
为今之计，只能依靠这些小巷的地利甩掉那些尾巴。
可是这吴堡城，只怕他们比自己更熟悉各种道路。
听着后面响起了跑步声，魏浩然再一拐，进了一条大街，眼前人多，便迈步狂奔起来。
摸了摸那颗毒药，他双拳紧握，眼神无比锐利。
“站住，不许跑……”
身后响起了密探的大叫声。
……
黎国栋的败报已经传到了吴堡，当场将杜文焕惊得跌坐在帅椅中，久久不能发出一言。
吴家寨，李自成，当真如此历害！
他很后悔自己没有亲自前去，黎国栋也算麾下一员大将，自己并没有看不起那位李自成啊！
“大人，本镇失算了！”
在凝重气氛下，看着袅袅的茶烟，他终于挣扎着说话了。
洪承畴也正处于震惊之中，一千官兵竟然败了，并且还是在有葭州官兵牵制的情况下。
他同样无话可说。
“胜负为兵家常事，杜镇不必挂在心里。”他也只能用这些没营养的话来安慰杜总兵了。
两人都没有亲临战场，只能细细询问黎国栋整个战事的情况。
“杜镇，学生已经命人前去捉拿那位送礼人，咱们从他口中，更能了解这位李自成。”洪承畴轻呷了一口香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喔，抓到了吗？”杜文焕关心的问道：“也许这人在李自成面前份量并不轻。”
“现在是收网的时侯了，之前学生一直没有打草惊蛇，现在战事结束，将他抓住，也算是大功一件。”
第97章 再见红娘子
杜文焕眼中流露出感动的神情，吴堡兵败自己要负主在责任，如果抓到贼人，多少能在抚台大人面前说上一些话，洪大人真是心思缜密。
“大人，请茶。”
想到这里，杜文焕端起茶盏来敬洪承畴。
俩人刚端起茶盏，就见中军偏将匆匆进来禀告。
“安塞有流民叛乱，声势不小，抚台大人急令俩位大人前去葭州商讨征剿大计。”
杜文焕心中一惊，安塞靠近延安府，要是贼人攻占了延安府，这事可就大了，自己这些领兵之人恐怕要被圣上责难。
洪承畴初时一惊，渐渐缓和了下来，细细品了一口茶，慨然叹道。
“胡巡抚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
吴堡的四个城门已经得到严令，抓捕一位白色尖顶旧毡帽的年青汉子，特别是西城门，洪承畴派出精干手下，化成贩子守在城门口，只等魏浩然自投罗网。
本待准备在小街上对他实施抓捕，不然左晃右拐几条街后，那人竟然没了踪影，几名密探搜了好几条街，连根头发丝也没见着。
这人到哪里去了呢？
戏班来到西城门口，守城的百户收了班主的碎银之后，问道：“今儿又去哪里发财？”
班主陪笑道：“现在生意不好做啊，刚马家寨派人来，说寨主夫人大寿，要小老儿去表演几场，给的出场费还不低哩。”
百户笑道：“这天灾人祸的，你们戏班可不要跑远了，路上可不太平，安塞出了一个什么高闯王，大官们都忙成了一团，你们要是遇上，只怕将性命丢了。”
“军爷，咱们哪敢南下呢，现在只有军爷们把守的吴堡和葭州太平啊，小老儿可要好好感谢你们。”
百户挥手让士兵们放行，一声喊道：“回来时给咱们玩几个杂耍，对了，让红娘子给咱们表演一段绳戏，别忘了。”
戏班鱼贯着出城而去，红娘子骑在一头白马上，身着大红的披风，看着远去的城门，一抿小红唇。
“美的他们，想让小姑奶奶表演，只怕咱们再不进这吴堡城了！”
一旁的班主闻言，小心的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红娘子，小心祸从口出，咱们将魏先生送到十八寨，便呆在米脂，等这波风头完了才出来卖艺。”
“嗯。”红娘子听话的点了点小脑袋，“魏先生会不会在箱子里憋坏了？”
“不会的，咱们的箱子都有透气孔，当初火王不也呆的好好的吗？”
红娘子听了班主之言，轻笑道：“咱们和火王还真是有缘，这次又救了魏先生，等以后咱们不卖艺了，就投奔他们，一起杀贪官，除污吏！”
“唉，老夫已经老了，咱们班子老的老，小的小，大都有家室，可不像你这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我舍不得戏班，不然早跑到火王那里去了。”红娘子看离城门已经远了，跳下马来，走到一口箱子前，将盖子打开，轻声唤道。
“魏先生，魏先生，这里安全了，快出来吧。”
魏浩然从箱子的夹层里爬了出来，看着这位俊俏的小姑娘，想着她刚才所说的话，心中一动。
“学生多谢侠士们的救命之恩，听说过了年，咱们火帅要办学院，学的都是经天纬地的学问，小女侠，有没有兴趣去做学生？”
他本来以为自己定然逃不掉官兵的追捕，不想正在奔跑之时，却被一人拉住，心中大惊，却又挣扎不开。
刚想服药自尽，这位小姑娘轻轻告之在米脂县城见过自已，他们是火王的朋友。
就这样，戏班子如法炮制，将魏浩然藏在箱子里，一路有惊无险的出了城。
红娘子一听上学，脸上露出了向往之色，迟疑地说道：“学院是不收女学生的，先生，你别哄我。”
魏浩然听着这脆生生的童声，只觉得非常好听，看到她脸上的神情，认真的说道：“我是火帅的军师，由我推荐，你一定可以去书院学习，毕业以后就是火帅的学生了。”
“好呀，好呀。”
红娘子拍着小手欢呼起来，“我们女娃娃也可以读书了吗？这真是像做梦一样。”
转头看着一旁的班主，魏浩然深施一礼，谢过他的救命之恩，然后笑道：“马上要过节了，不如你们戏班就去吴家寨表演如何？咱们火帅一定十分高兴。”
“这个……”班主有些迟疑，“要是让官兵知道，恐怕……”
魏浩然现在已经知道吴堡的官兵打了败仗，亲热地拍了拍班主的肩膀。
“不打紧的，官兵现在已经没空理会我们了，今年过大年，咱们那里不但非常热闹，还很好玩哩！”
……
葭州县衙大牢里，党氏兄弟和另外两位寨主不见天日，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对这次葭州之行，四人心中十分后悔，其它三人不停地唉声叹气，只有党世雄独坐一旁，保持着面容沉静。
“大哥，你说咱们还能出去吗？”党世耀受了两寨主的所托，走过来问道。
“当然能出去，抚台大人火眼金睛，明察秋毫，咱们只要不做出激烈的行为，过几天自然会放咱们出去。”
听了兄长之言，党世耀脸色放松了几分，一屁股坐在地上咬牙切齿的骂道。
“他娘的，一定是李自成干了什么坏事，咱们被殃及池鱼啦！”
党世雄点了点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次出去，咱们不要急着报复李自成，看准时机再动手，立求一击致命。”
“对，对。”党世耀脸上杀气腾腾，“斩了李自成，老子要把邢凤娇那个臭娘们扒光了，吊在树上示众，方解我心头之恨！”
“只要赢了，吴家寨随便咱们折腾，瞧你那点出息。”党世雄说完又闭上了双目，运气养神。
党世耀还想过过嘴瘾，突见外面光线闪动，两名狱卒提着数个食盒，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
“恭喜四位寨主，你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四人一听，齐齐拥至铁栏边，看着那些精致的食盒，心中喜悦无限。
第98章 平地惊雷
狱卒笑道：“这可是主薄大人让小的为你们精心准备的各色酒菜，不瞒四位寨主，请你们到这里来，是因为很多上官信不过你们，绝非抚台大人本意。”
党世雄挥手止住其它三人，谦逊地说道：“小民怎么会埋怨抚台大人呢，这都是大人对咱们的爱护啊！”
狱卒欣慰地点了点头，“主薄大人看来是多心了，生怕党寨主有所怨言，不过现在已经风平浪静了，抚台大人已经决定晚上接见各位，现在送来一些酒食，各人吃完后，小的送你们出去梳妆打扮。”
四人在牢里虽然只有两日，却只有馊掉的剩饭，这时看着热气腾腾地酒菜，知道自己苦尽甘来，不禁额手称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党世耀对兄长伸出了大拇指。
党世雄得意的点了点头，看三人看向自己，都不曾动箸，慢慢拿起了筷子。
“大家一起，不必客气。”
“党寨主先请。”三人同声说道。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党世雄嘴上如此说，右手筷子夹起一块羊肉，和着那股热油，一起放在了嘴中。
“真香啊！”
俩名狱卒见四人大吃大喝，眼神中涌动着讥讽之色，当下互视了两眼，都在旁陪着笑脸，殷情的劝酒。
直到四人捂着肚子翻滚在地，俩人才抽出了腰间的钢刀。
“抚台大人要将四位的首级献上去，说不得就委屈你们了。”
眼中充血，嘴里惨嚎，党世耀双手在空中乱抓，嘴里不知道在咒骂什么，慢慢的双手变成了慢动作，跟着两位寨主一起没了声音。
党世雄倒在地上，身子歪在一边，嘴里鲜血直冒，看来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哈哈，死当临头，让你们作了饱死鬼，抚台大人到底待你们不薄！”
俩人脱下狱卒衣服，却是两名百总，此时手起刀落，将两名寨主的头砍了下来，向着党世雄走来。
就在几天之前，一声惊雷在安塞响了起来。
高迎祥和王大梁在安塞起义！
这次起义不同寻常，高迎祥原在关外贩马，自己也是一位响马，专以抢劫草原商旅为生，每有余财布施邻里，附近三州县都称其是疏财仗义之人。
他有十多个兄弟，个个擅长弓马，能玩弄十八般武器，这些人从前皆在边关从军，只因上官吃空挖饷，生活不快，愤而相邀逃跑，从此出塞行劫。
塞外乃是胡人游牧之地，只要有本事，就能抢得快意，胡人不受汉官管辖，被抢了除了呼号没有其它办法。
但是现在鞑靼人的日子，比起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冰河时期，所有民族就没有不惨的。
当然最惨的当属后金，此时他们那里的粮价已经和珍珠差不多贵了。
在这最危急的时侯，后金求助于漠南蒙古诸部，而漠南蒙古求助于蓟辽总督袁崇焕。
袁督师在辽东卖粮一事，李自成明知不妥也管不了，不但距离遥远，跟他也不熟啊！
高迎祥这帮人有过军旅生涯，有着兄弟情义，远非王二那些流民可比，眼见时机已到，带着众兄弟从塞外潜回家乡。
他们刚起义便打出了响亮的旗号，自称闯王，这就不是一般的贼寇了，他们有着明确的目标，那就是要推翻大明王朝！
性质不一样的，战斗的方式也不一样，自然会更加惨烈，陕西的盖子随着高闯王的起义，终于捂不住了！
高迎祥有大量的军事常识，知道王嘉胤攻击山西防线未果，于是并不北上，而是带着人马南下，南掠凤翔，转入汉南，连陷两当、略阳两县，进逼汉中府。
这是要打开陕南和四川的通路，到天府之国去过好日子。
食在四川，味在成都，那里比起陕西这个穷地方可美丽太多太多了。
陕西、四州两省震动，四川巡抚张论急调总兵侯良柱及巴蜀名将张令北上，阻击高迎祥，不让他进入巴蜀。
商洛兵备道刘应遇带兵急速南下，两省官兵南北对进，兵甲霍霍，此时二王都显得不太重要了，高闯王成了陕西最高光的反贼。
胡廷宴慌了手脚，平地惊雷，两省震动，圣上得知必然会严词查问！
这次攻击十八寨，葭州和吴堡的官兵尽皆无功而返，更是脸面无光，此时他急需几颗有份量的首级，来安抚官兵，安抚朝廷。
于是他想到了牢里的四人，将他们的首级献上去，自己的罪责就会少上一分。
受抚一事已经成了笑柄，这四人没有了任何价值，宁错杀不放过，贡献出他们的头颅，自己的春秋笔法就有了用武之地。
不然自己可要成为官场上的众矢之的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马上派人来到大牢，用毒酒毒杀四人，取了首级送去县衙。
党世耀已经无法动弹，身体不停地抽搐，一眼怨毒的眼神看向这俩人，也看向兄长。
忠心跟随兄长，却将自己带入了鬼门关，他现在的心理阴影面积，比天还大！
“哈哈，眼睛瞪这么大作什么？”看着口吐鲜血的党世耀，其中一人钢刀一挥，将他头颅砍了下来。
另一人走到党世雄面前，同样一挥刀，不断却斩了一个空。
一声狂吼，党世雄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等得就是这个机会，一拳打在那人咽喉的喉结之处。
卡嚓。
另一人还没反应过来，党世雄再出一拳，打在落在空中的钢刀之上，那刀如利箭一般穿进了他的胸腹。
看着俩人都死于非命，党世雄一跤跌坐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拉着铁栅，嘴里不清不楚的吼出三个字来。
“李自成……”
……
李自成坐在登龙居中，听完这次战斗的清点情况和总结，脸上并没有一丝笑容。
“谷成回来了吗？”
众人都知道他在担心军师的安危，均摇了摇头，田见秀劝道：“谷成和斥侯小队已经前往吴堡，相信他们一定能救出军师。”
李自成依然放不下心来，不过看到坐在最后的李定国，心情又好了很多。
“定国，过来。”
第99章 收徒
李自成招了招手，让定国来到他身边。
这次阻击战，要说第一英雄，非这小娃莫属。
先是孤身入敌阵为已方赢得了时间，然后临危不惧，跳崖骗过了官兵，又在官兵的后方放火，使得官兵们惊慌失措，最终获得大胜。
指着定国，李自成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定国转了转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这是我应该做的，都是大帅你教导有方呢。”
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李自成笑道：“咱们要开书院，我意收你为大弟子，如何？”
“大弟子？学武功？”
定国眼睛亮了，跳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弟子间的辈份不是按年纪来算的，而是按入门的先后来排，定国年纪虽小，以后大帅再收弟子，都得叫他师兄。
“武功并不是最重要的，在战争中，个人的武力终究有限。”李自成让中军李强拿来一把剑，一本书，放在定国的手中。
“为将者，要熟读兵法，不能光是打打杀杀，三国中曹操是统帅中的统帅，你要以他为偶像，先读孙子兵法，然后孙膑兵法，吴子兵法、六韬，本朝戚少保的练兵实纪也要熟记。”
定国搔着头皮，将大眼睛狂闪了几下，困难地说道：“师傅，那曹孟德不是黑脸大奸臣吗？”
“就是。”
“最坏了。”
“乱世之奸雄！”
下面一连串的声援响了起来。
李自成大觉头疼，心想这书院必须得快速建立起来，那些不务正业的小说，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他正要说话，却见谷成如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高声叫道。
“军师……军师回来了！”
登龙居顿时震动了，大家热切的看向屋外，就见魏浩然带着一老一少在亲兵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看着李自成急步迎了出来，魏浩然眼角湿润了，抢上一箭步就欲下跪，却被自成一把扶住。
“军师，这不是你的错。”
魏浩然的力气哪里比得过李自成，只好作罢，看着大帅的眼神，纵然是男子汉大丈夫，同样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说道。
“差一点，浩然就不能和各位相见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景立不必如此。”李自成见他平安归来，欢喜非常，这才看到他右手边的小女娃。
“红娘子，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快过年了，不如今年你们就在这里过好了。”
“好呀，好呀。”红娘子脆生生的应道。
左边的斑主一抱拳，“火帅的所作所为让小老儿好生钦佩，要不是管着这个戏班，小老儿真想投到火帅麾下，就是不知道火师会不会要我。”
听魏浩然述说完戏班救他的经过，李自成哈哈大笑，“这真是有缘，依我之意，你们就不必走了，留在山寨过大年吧，你们可是咱们的大恩人啊！”
随着魏浩然的归来，登龙居的气氛十分活跃，李自成让李强拿来白银五百两，绸缎一百匹，不由分说让班主收下。
李定国好奇的看向红娘子，大胆的走上前来，两位小娃不多时便熟络起来，手牵手到一边玩去了。
“你们看，他们像不像天生的一对？”田见秀忍不住八卦起来。
班主笑道：“要是火帅愿意，咱们可以将他们的亲事先定下来，等他们长大以后，再将好事办了。”
李自成对这样的包办婚姻并没有兴趣，这两人以后都是人中龙凤，自有他们的缘法，自己并不打算去干涉他们的未来。
自己还有一脑门的官司没处理好呢。
那日从右边杀出的那彪人马来自米脂县以西的高家寨，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自成念念不忘的翻山鹞高杰。
高家寨和李继迁村老一辈有着不少的交道，李自成在米脂起事之后，高家寨并没立即响应。
待到他火烧碎金镇，攻破杨庄，高家寨听说李自成有兵有粮，终于下定了决心，派出寨中年轻一辈中最得力的后生高杰和高见，带着寨内弟子前来相投。
高杰和高见都是勇武之人，看准机会从右路突袭，让官兵左右难顾，是这次战役获胜的关键。
虽然李自成恨不得一剑将高杰剁翻在地，但吴家寨众人对高氏兄弟却是无比的感激，将他们看成了救命恩人。
高氏兄弟来投，开创了吴家寨的新局面，有了这样的榜样，四里八乡来投的好汉就会越来越多。
田见秀、李过、刘芳亮等人和高氏兄弟一见如故，天天不是练武就是喝酒，好得和亲生兄弟一样。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自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高家寨的人马安顿下来，并且派出部下去将其它人员一并接来。
高杰果然长的高大威猛，帅的掉渣，特别是行动之间顾盼自雄，充满着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高见虽然比高杰矮瘦一些，但同样玉树临风，高杰绰号翻山鹞，高见绰号大天王，听起来都是绝顶高手的范儿。
感情的事，走一步看一步，总不能为了邢凤娇，寒了所有人的心，自己的事业慢慢走上了正轨，万象更新，不能亲手破坏这样安定、团结的局面。
将心事压了下去，见人员已经到齐，李自成站了起来。
“咱们前去聚义厅，论功行赏！”
……
聚义厅中，李自成总结完这次战斗之后，对于自己轻敌，导致中了杜文焕的奇袭之计，不但将军师陷入险地，还差点输掉整个战争，进行了深刻的检讨。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李自成绝不是说说而已，而是要身体力行。
取得了如此大胜，大帅却要惩罚自己，这让所有部下震憾之极，一听大帅要受三十军棍，更是大惊失色，纷纷跪下求情。
定国更是冲了上来，抱住自成的大腿。
“大帅，师傅受罚，当由徒弟代之，我愿意代师傅受这三十军棍。”
跪地的众人并没有打消李自成的决定，只是由于他们的苦苦请求，最终将三十军棍改成了另一种惩罚，为部队取得二千件绵甲。
第100章 赏罚分明
这次战斗缴获了不少的兵器，但明军自己的甲胄也很差，吃了败仗丢掉兵刃容易，没有逃兵会为了减轻重量而脱衣甲，所以山寨现在最吃紧的便是盔甲。
棉甲是用棉织品制作的战衣，火器运用于战争之后，传统的重型铠甲变得不堪一击，元代开始，出现了外面为布料，内里在要害处装有铁片的布面甲。
棉甲为对抗火器，内衬铁片，外用铜钉固定，这样的盔甲制作容易，价格低廉，且不像传统重型铠甲需要量身定做，方便大批量生产，重量轻，对早期火器有很强的防护力。
陕西气候寒冷，棉甲还有一定的防寒的作用。
先进的兵甲，能提升士气，亦能震撼敌人，这场战争打完，一段时间内吴家寨并无大的战事，李自成将重心放在了整顿军队，发展内政，吸收人才这几方面。
一听二千件棉甲，所有人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便想到军中无戏言，部队有了棉甲将会如虎添翼，全体大声欢呼起来。
魏浩然也作了检讨，作为军师同样受罚，取消了所有战功的赏赐，暂时保留军师之职以观后效。
大帅军法如此严历，所有的人都感觉到脖子上凉嗖嗖的。
“如果觉得自己受不了这样的军法，你们都可以自由的离开。”
李自成站在座椅之上，声音中带上了杀气。
“带上来！”
李强将那日在杨庄抓到的三名侮辱妇女的士兵押了上来。
将他们的丑事说了一遍，因为有定国作证，这事板上钉钉，这三人只能不停地哀求饶命。
“定国，这是给你的奖赏，你亲自去将他们的狗头砍下来，敢吗？”
“有何不敢！”
定国大步走了出去，叫来一队娃娃军，牵的牵，推的推，很快就将捆成粽子的三人拉出门去。
“小将爷饶命啊！”
“饶了咱们一条狗命吧！”
李定国一声大吼，“贪生怕死，将来在战场上面对狗官们的士兵，你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害群之马，早杀早干净！”
看着娃娃军将三颗血淋淋的首级扔在堂前，众人对军纪，对纪律，对法规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再说一次，觉得自己不能适应的，可以自由离开山寨，过完年，咱们就要进行更加严格的训练，到时违反了军法，上自大帅，下至士兵，必将一视同仁。”
大堂上寂静无声，李自成见气氛压抑之极，突然笑了起来。
“快过节了，咱们准备了不少的礼物，现在就按各位的军功发放，大家欢欢喜喜过大年。”
一听到过大年，大伙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李强指挥亲兵抬来一箱箱的金银珠宝，一叠叠的绫罗绸缎，一袋袋的粮食，人人振奋不已。
“第一位上前领赏赐者——李定国。”
“第二位上前领赏赐者——高杰。”
……
高杰回到屋里，见到其族弟高见正爱不释手摸着各色礼品，不禁从鼻孔中轻哼出声。
“你就这点出息？”
高见知道高杰的脾气，并不在意，拿起两个金锞子，在空中飞舞起来。
“咱和你可不一样，咱只爱金银，不爱美人。”
高杰又哼了一声，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咱们来吴家寨，只怕是来错了。”
高见听了这话，不由的愣住了，看向自家表兄。
“李自成性格太过深沉，只怕不好相处，虽然咱们和他是老乡，又是贫农出声，但今天他演的这一出苦肉计，就是用来恐吓咱们的，要求咱们听他的，不能有二心。”
高见轻轻点了点头，放下金锞子，走到门前看了几眼，回头紧闭了房门。
“我说兄长，咱们初来乍到，背靠大树好乘凉嘛，暂且忍耐一时，咱哥俩单独造反只怕是不成，听说葭州城中的刘宇浩，征剿杆子十分历害。”
高杰摸着下巴，看着族弟苦恼的眼神，慢慢的笑了。
“虽然他演了这出戏，不过我还是决定留下来，至少要留下来一段时间。”
他那份笑容对高见来说并不陌生，他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看上哪家的娘子了？”
“嘿嘿，这个不可说，也不能说，只怕是掉脑袋的事，你我兄弟在这乱世造反，无非就要过上那些官老爷的体面生活，跟着我，你会过上好日子的。”
高见又将金锞子拿在了手中，“说的正是，我就听兄长的，你让我左，我决不向右。”
“好兄弟！”
高杰想着邢凤娇那美丽的容颜，狠狠一掌拍在高见身上。
……
新年越来工近，就连天上的小鸟都少了很多，估计都在准备过节的食物。
葭州的官兵却匆匆忙忙出了城，分成了几股，有的向北行军，有些向着南边而去。
吴自勉听从了兵备道刘应遇的建议，暂时抛开十八寨，将注意力转移到府谷的王嘉胤和青涧城的王左挂身上，不让这三股流寇汇合，对陕地产生更大的破坏。
十八寨结寨的目的只是抗粮，并非造反，这些官员们也知道陕西连续三年受灾，指望他们拿出粮食来无疑于痴人说梦，便也不再紧逼。
葭州、吴堡、绥德、延安几处官兵频繁调动，不约而同将李自成忘之脑后。
贺人龙成功升到了游击之职，这时奉上官严命向南方运动，阻击高闯王。
贺人龙无法，只好在冰天雪地中骂骂咧咧的向着南边而去，而葭州守将不是别人，正是李自成的老熟人刘宇浩。
他已经向抚台大人立下了军令状，葭州绝不会被流贼攻破，自已誓死扼住这条通往山西的要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敢夸下如此海口的将领太少了，特别是如此年青的将领，这种人才，必须要大力提拔，何况他还有一个本事不弱的舅舅。
刘应遇百战名将，鲜有败绩，刘宇浩朝气蓬勃，当众立军令，一时间老刘小刘两翼齐飞，陕西军界将星闪烁。
也有很多人在心中置疑刘宇浩的能力，不过目前要紧的是团结齐心，征剿三处流贼，自然没人出言反对。
督粮道参政洪承畴也自告奋勇留守吴堡，同样立下军令状，必能守住另一条通往山西的通路，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过危难之时有人挺身而出，大大增涨了官兵们的士气。
第101章 单刀赴会
最冷的时节已经过去，北风中慢慢有了一丝春的气息，李自成带着寨中仅有的一百骑兵，打马向河东的党家寨而来。
伍烈等人退兵之后，果然顺手牵羊洗劫了党家寨，党氏兄弟不在，党家寨挡不住这些败兵，除了事先接到消息躲进大山的民众，留守寨中的男女老幼都遭了大难，大部份被官兵将脑袋砍去冒功。
“大帅。”谷成从前面打马而来，拦在了李自成的马前。
“党家寨基本算是毁了，凄惨之极，有流言说大帅你见死不救，很多民众对你颇有怨言，为安全计，还是不要去了。”
李强一听，也伸手拉住自成的马缰，“大帅，这些人不识好人心，如果不是你事先通知，让他们躲进山里，只怕会死更多的人，他们自己不躲，也就不能怪到咱们头上，这样不识好歹的人，何必大帅亲自前往，就由末将领一枝兵马前去镇压即可。”
李自成笑了，“党氏兄弟在时，我尚不惧他们，现在这二人已死，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谷成再劝，“党氏兄弟虽亡，但党家寨还有一个领头的唤作党守素，一身功夫了得，在寨中也很有威信，只是与党世雄不和，因为一直被罚在党氏宗祠中扫地，现在被大家推举为首领，大帅不可大意啊！”
一听到党守素之名，李自成用马鞭敲开李强的手，“官兵在咱们眼中都如土鸡瓦犬，区区一个党守素，就能阻挡我整合十八寨吗？”
“英奉，跟上。”李自成让谷成跟自己一起前往党家寨，继续说道：“咱们如果镇压党家寨，就会开了一个恶劣的先河，十八寨从此就会面和心不和，这样咱们还不如守着吴家寨就好。”
再行了几里，过了无定河，刚行到党家山脚下，就见另一名斥侯飞速打马而来。
“大帅，停，快停下。”
李自成举手让部队停了下来，就见这名斥侯跑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
“大……大……大帅，千……千……千万别……去……去党家……寨。”
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一众部下都将手按在了兵器之上，气氛一下变得杀气腾腾。
李自成打马上前，轻笑道：“什么事，急成这样。”
这名斥侯慢慢缓过气来，见部队停了下来，语气也不再结巴。
“大帅，别去，党守素在寨门前集合了人马，刀枪在手，听说要和大帅生死相拼。”
“他娘的，老子跟他们又没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看到官兵就跑，这会来精神了？大帅，咱们直接杀上去，砍了党守素的狗头！”
谷成和李强在旁边气坏了，破口大骂起来。
“住口吧！”
李自成脸色没有半分波动，想了一想，回头下令道。
“谷成、李强听令！”
“在。”
一听大帅要下令攻打党家寨，两人精神抖擞，只待自成下达命令，便带着一百骑兵给党守素来上一记狠的。
“你们带上所有人马，立即……”
说到这里，李自成看了看他们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
“立即转回山寨，不得有误。”
“什么……”
一听大帅的军令，俩人顿时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谷成最先回过神啊，急切的问道：“那大帅你呢？”
“我一人前去党家寨即可。”
“不行。”
“不成。”
所有人都吓得亡魂俱冒，大帅虽然武艺高强，但孤身一人前去党家寨，那不是羊入狼群吗？
一百骑兵不自觉的围了上来，将李自成困在了核心。
“大帅，咱们不打党家寨了，这就回去吧。”
“日久见人心，他们总会知道咱们的好。”
谷成和李强知道大帅不愿意用武力解决，便换了一种口气，深情地规劝起来。
看了看天色，李自成沉了脸来。
“军令如山，军法无情，现在本帅下达的是军令，你们要违反军令吗？”
一听到军令二字，骑兵们呼啦一声，排成了整齐的队列。
很满意士兵们的表现，李自成点头说道：“你们这样，有点精兵的雏型了，时刻记住，咱们的对手，不是党家寨，甚至不是那些不经打的官兵，在辽东的后金，实力要强悍很多，大家要紧持不懈的训练，才能无敌于天下。”
没有人说话，大家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心，谷成和李强不敢再劝，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们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不给大帅说出党家寨的实情了，带上一百骑兵，真有什么事情至少还能从寨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要多学习，多思考。”李自成指了指脑袋，“党家寨的大仇是官兵，他们得罪咱们做什么？党守素只要不是一个饭桶草包，他就知道该怎么做。”
听了大帅的话，大伙渐渐冷静了下来。
是啊，党家寨现在要粮没粮，要钱没钱，一大寨子人，怎么过年呢？要是和吴家寨火并，只怕有全寨覆灭的危险。
“可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谷成依然不松口，“大帅一人，系全军的安危于一身，何苦要只身犯险，如果一定要去，就让麾下代你前去。”
“呵呵。”李自成放眼看向天边，虽然天空依旧是阴沉沉，但铅云比往日已经淡了不少。
“古有关云长单刀赴会，不过他巴巴儿跑去得罪江东，只不过是逞匹夫之勇，最后被吕蒙白衣渡江，将其擒杀，为鲁大都督一雪前耻。”
他收回眼光，眼神中多出了一丝锐利，“今遭本帅同样单刀赴会，不过却是安抚人心，吸收人才，壮大自己，岂不比关云长高明很多？”
“这个……”
感受到大帅那冲天的豪气，连关云长也不放在眼中，谷成无话可说。
“执行命令，否则军法从事！”
李自成说完，一记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顿时一声长嘶响彻天地之间。
看着大帅绝尘而去，李强眼巴巴的看着谷成，“谷将爷，咋办？”
咬了咬牙，谷成吼道：“你们回去。”然后对着斥侯说道：“你去将斥侯营能调动的人员全部组织起来，咱们随时打探大帅的消息。”
第102章 强势
看着李强调头转向，谷成又吩咐了一句，“回去后别说实情，不然依李将爷那火爆脾气，只怕要提兵前来，反而误了大事，只说党家寨鼓锣打鼓将大帅迎上山去。”
李强苦着脸色一一应声，谷成见其走后，轻吁了一口气，喃喃说道。
“姓党的，你敢动大帅一根汗毛，老子将你碎尸万段！”
……
党守素的武功还在党世雄之上，只不过出身旁支，所以在党氏兄弟的打压下，不但不能带兵，还要拿着扫把清洁祠堂。
这次党家寨被官兵洗劫，葭州又传来消息，说党氏兄弟和另两位寨主都被官兵砍了首级，上报表功。
屋漏偏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党家寨乱了，所有人都六神无主，这时才有人想到那位清扫词堂已经快两年的党守素。
看着寨中乱成一团，另两个丢失了寨主的山寨也放话说要来兴师问罪，党守素放下了扫把，拿起了他多年不用的大刀。
这时他站在已经烧得不成模样的寨门前，听寨民说李自成单人匹马而来，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来。
“娘的，还真是有种！”
“寨主，咱们怎么办？党家寨这样，都是李自成害的，现在正是天赐良机，咱们将他抓起来。”
听到有人大声建议，党守素没好气的问道。
“抓起来容易，然后呢？”
“然后问吴家寨要钱要粮，不然咱们就撕票。”
哪里都少不了有聪明之人，这人边说还边晃起脑来。
“然后呢？”
党守素依然是那句话。
然后就没人再出声了。
又一名寨民奔了过来，“寨主，李自成已经上来了，依照你的意思，咱们并没有阻拦，他很快就会到达这里。”
党守素咬了咬牙，对身边几名心腹说道。
“你们几个去做些准备，其它的跟我去迎迎火帅。”
……
李自成见党守素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不禁暗暗点头，这位历史上自已的中军猛将现在对自己只怕有杀心吧。
党家寨上下都认为遭受了池鱼之殃，对自己肯定是抱有敌视态度。
“不知火帅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党守素拱了拱手，冷淡的问道。
“当然是劝说党家寨加入咱们吴家寨，一同对抗官兵。”
李自成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的说明了来意。
党守素不置可否，只是对李自成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进寨后再谈。
一行人走进寨内，却见残垣断壁，有些地方还冒着青烟，不少精壮对李自成都是怒目而视，将手中的兵器碰得当当作响。
沿着人群一直向大堂走去，李自成眼睛都不眨一下，脸上依然一片云淡风轻。
“站住。”
一名壮汉挡在了李自成面前，党守素动了动，却又停住了动作，作出了袖手旁观的姿态。
“不知有何见教？”李自成含笑问道。
“你……你害得咱们党家寨成了这样，我，我要为党家寨死去的寨民报仇。”
“那就放马过来。”李自成对着他招了招手。
那人没料到李自成如此强势，脸上一红，大吼一声扑上前来。
侧身避开他的右拳，李自成一个大斜步，绕到他的身后，借力轻轻在他背上一拍，壮汉收不住步子，向前冲出一大段距离。
“你这样的身手，能打过官军吗？”李自成嘲笑道。
一声大吼，壮汉接过旁人抛来的钢刀，高举着向李自成杀来。
“住手！”
党守素动了，一个箭步挡在中间，“有什么话，说清楚了再打。”
“把他绑起来，给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没有他，咱们何致于这样？”
党守素转过头来，斜眼看向李自成。
“你怎么说？”
“没什么好说的。”李自成气势一下攀了上去，浑身流露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你们挨了打，不想着报仇，却迁怒他人，真是可笑之极。”
不等党守素说话，他一指那壮汉，“官兵来时，你就该拿出这样的气势来守护山寨，我便敬你是一位英雄。”
那壮汉身上的气势立即减了下去，就听李自成继续说道：“我见你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没一处挂彩，想必也躲进山里去了吧？既然作了缩头乌龟，就不要在这里充好汉，再不识趣，我便将你的骨头折下来，看看到底是硬是软！”
米脂有李哥，人狠话不多。
这一席话说的众人作声不得，壮汉也被几个人拉住，李自成再不看他一眼，对党守素说道：“咱们进屋说话。”
李自成一招反客为主，将寨里的气焰浇灭了不少，看着他步履从容与党守素进了大堂，所有人不知不觉沉默了下来，将事先总结出来的高招都忘之脑后。
……
李自成和党守素的会谈，只有两人在场，其它人均不能参加，许多人好奇他们在聊什么，却打听不到一丝消息。
不过俩人并没有谈多久，党守素便吩咐开宴，党家寨虽然遭劫，但还是凑了一大桌，几位有身份的头目一并作陪。
厕所外边有一名大汉来回踱步，此人是王左挂手下悍将大红狼，王大帅派他来此当说客，希望党家寨能投向自己。
占据青涧县的王左挂不停招兵买马，现已发展到三万余人，其中有近一万的精壮，势力仅次于府谷县的王嘉胤。
十八寨有地利优势，王左挂早就看上了这里，听闻党家寨巨变，党氏兄弟都死于非命，立即派出心腹大将大红狼前来招揽。
党守素对他十分客气，口气却有些含糊，只说还要和寨中首脑商议一番，年前一定给王大帅明确答复。
听闻李自成前来，大红狼便坐不住了，近水楼台选得月，吴家山和党家山离的并不远，要是党守素投向了李自成，大帅的如意算盘便打不响了。
现在高闯王势大，率兵转战汉中府，连破数座城池，风头直逼二王。
王左挂探明葭州、吴堡、绥德的官兵都在向南运动，心中大喜过望。
趁着官兵无瑕它顾，他也想活动一下筋骨，先收了十八寨，再打下几座县城，自己势力也可以急剧扩大。
第103章 劝说
在流民首领的心中，谁的兵更多，谁的地盘更大，谁的实力就更强。
他们不但四处抢人，连老弱妇女也要一起胁裹，造成极大的声势，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前来投靠。
势力大，利益就多，人数就是战斗力，这是很多流民头领的人生信条。
大红狼正盘算着如何对李自成下毒手，见党守素从厕所出来，迎上前来小声问道：“你打算怎样下手？”
“下什么手？”党守素略带几分惊讶。
这样的表情让大红狼心里凝重了几分，刹那间踌躇一下，改为试探的口气问：
“李自成是否要吞并党家寨”
党守素感到奇怪地问：“大头领如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不明摆着吗？”
党守素笑了，“那我来问你，他是官府的人吗？”
“不是。”
“那不就对了，他和你们王大帅一样，都是官府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说呢？”
大红狼一下说不出话来，看着党守素进屋的背影，右手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刀柄上挂着一络红缨，红的鲜艳，红的妖娆，他这个动作熟悉的人都知道。
准备杀人的动作。
大红狼是西北马匪出身，有一身不俗的武艺，杀人越货平常之极。
他看出党守素不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并不会受自己言语的影响，脸色数变之后慢慢放开了刀柄，脸部装上微笑走进了大堂。
大堂中为火帅摆上了洗尘酒宴，党守素在寨门前试探了李自成一回，看其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历害，看他竟敢独自一人前来山寨，心中很是佩服，只是还没有拿定最后的主意，要不要投靠于他。
借刀杀人之计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党守素，党氏兄弟虽然死了干净，符合自己的利益，但也看得出来，这人比起王大帅要历害的多。
他这是帮了自己大忙，才敢孤身前来，这份谋算让党守素想着前几日发生的大战，两处官兵尽皆无功而返。
十八寨在他的领导下，只会越来越好吧！
党家寨势力太小，又值巨变，必须要依附一方，火帅刚才说的那席话很吸引自己，且看他今晚的表现再说。
不知不觉中，党守素心中的天秤已经偏向了李自成。
一众汉子吆五喝六，喝的满面红光，大红狼虽然恭敬而热情地向李自成敬酒，心中却继续想着如何劝说党守素下狠心，杀了这位火王，投靠自家大帅。
李自成说话谦逊，举止稳重，尤其是他思虑深沉，谈吐不凡，也不像他见到的许多首领那样肤浅和粗俗……这一切一切，都使大红狼更觉得非把他除掉不可。
他假装恭听其说话，仔细地看看他的高鼻梁和高而有棱的颧骨，不由得在心中惊问：“啊，这不就是古人所说的隆准日角，帝王之相么？”
他看看想想，要下毒手的心思愈加迫不及待，便托故离开了大堂。
党守素这小子鼠目寸光，看来快被李自成说服了，吴家寨又是给粮又是给钱，还画了好大一张饼，说什么人人有粮吃，人人有衣穿，这么好心？啊呸！
他绕过一座石山，穿过一道月门，进了一个小院。
虽然来这里才两日，他已经将党家寨的路记得非常熟了，这可是马匪的看家本领。
这座小院十分幽雅，梅花盛开，暗香扑鼻，在几十株古梅中间有一座小
屋，帘幕深垂，悄无人声。
这里算是寨内最好的住处了，大红狼看见白纸窗上映着人影，放轻脚步，走到青石台阶下边，伫立片刻，故意咳嗽一声。
果然，窗上的人影动了，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位全身白素的年轻女子。
“哪位在？”
“秋香夫人，大红狼特来求见。”
这位女人正是党世雄新婚不久的妻子叶秋香，本是绥德一破败家族的小姐，因为土地没了，跟着逃荒，父母家人都死在了路上，幸被党世雄看上，用一顶小轿抬上山来作了寨主夫人。
叶氏见是大红狼到来，浑身一哆嗦，连忙打起帘子，让他进来。
她虽然上山不久，却也知道大红狼是王大帅的亲信大将，眼下万万得罪不起。
大红狼走进屋去，同叶氏见过礼，坐下以后，欲言又止，叶氏越发有些害怕。
她想，现在自家男人没了，这位大红狼单独前来，看他神色很不平常，难道……
“大头领，有事吗？”她问。
“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跟夫人一谈。”大红狼看着这位娇嫩的美少妇，觉得浑身热了起来，心中如同有一把火在燃烧。
正事要紧，只要杀了李自成，说服了党家寨投靠大帅，这么一位小寡妇，大帅肯定会赏给自己慢慢玩弄。
孤男寡妇，气氛暧昧，叶氏越发紧张起来，要是他现在提出要跟自己合欢，该怎么办呢？
如果叫嚷起来，也不知道那个天天清扫祠堂的党守素，会不会为自己出头。
叶氏对自己越发没有信心。
“夫人可知道李自成来了？”大红狼问。
“怎么不知道？听说要请他住在我这院里，刚才已经叫人将左厢房收拾齐备，火盆里也烧上木炭了。”
“夫人可知道李自成是怎样的人？”
叶氏不明白大红狼的用意何在，回答说：“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耳朵。”
“夫人不知，李自成是你的杀夫仇人啊！”
“唉哟……”叶氏听了大红狼这番话，全身抖动起来，碰在了桌子边角上，痛叫了一声。
这一声叫犹如深夜中发情的小猫，大红狼舔了舔嘴皮，看着她丰满的身子，用了很大毅力才将念头压了下去。
现在办正事要紧，只要事情办成了，这小寡妇只需要自己向前一扑，难不成她还可以反抗？
他收起欲念，细细将李自成破杨庄，退官兵，惹怒了官府，不但破坏了十八寨受抚大计，还让党氏兄弟一命归西的事情说了出来。
大红狼见她听得仔细，连忙添油加醋的说道。
“这样一个人，夫人，你恨不恨他？”
“当然恨，他是奴家的仇人。”叶氏胀红了小脸，紧握起小粉拳。
第104章 七步断肠散
大红狼嘿嘿一笑，从袖口中摸出一枚药丸。
“夫人，光靠你自己，是无法为夫复仇的，党寨主也不能完全指望，只有我，才是真心帮助你呢。
他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这是七步断肠散，只要放进酒中，无色无味，听闻李自成十分好色，晚上夫人请他喝酒，必能为夫报仇。”
叶氏的脸色突变，心头怦怦乱跳。
她今年才只有十九岁，原是个大家闺秀，见到小老鼠都会吓晕过去，如何知道该怎样杀人，这样的事情提起来就让人害怕。
她咬着嘴唇想了片刻，小声地说道：“这样坏良心的事情我做不来，大头领要杀他，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动手？”
大红狼一愣，心中一万头泥马呼啸而过。
皮里针这么历害的人物都不是李自成的对手，自己难不成去跟他决斗？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吗？
看着她柔弱的身子，大红狼真想将眼前这小寡妇扑倒，在她身上狠狠折腾一番，顺便教教她做女人的道理。
“夫人难道不为你自己的前程着想？”他的语气非常亲切，又夹带着几分凝重。
“夫人你请细想，党寨主已经被他害了，如果再吞并了党家寨，你如此貌美，必然会成为他的玩物，此人极其好色，听说最喜欢折磨美人，那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叶氏闻言吓得身子发抖，身边的桌椅又是一片乱响。
大红狼笑在心中，嘴里继续威吓，“如果你杀了他，就断了党守素的心思，只要投靠了王大帅，夫人，这幸福的日子，你做梦都会笑醒的。”
叶氏看着他那毫不掩饰的目光，心里七上八下，心想此人看上去年青又强壮，听说武艺也很高强，王大帅在陕地名气如雷灌耳，应该比李自成更加靠谱。
“守素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下不了决心，刚才在寨门差点就起了冲突，那李自成胆小如鼠连连求饶，党大哥心软，让他逃过了一劫。”
听闻党守素也不满李自成，叶氏轻松了一些，大红狼将七步断肠散向她的小手推去。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这样千娇百媚的美人请李自成喝酒，想必他不会有半点的防备，这酒，必然会一饮而尽。”
见叶氏默默听着，并没有出声，大红狼嘴里说得愈加露骨。
“必要时，夫人为夫报仇，不妨作出点女儿样，顺了他的意，想想米脂县第一好色之人，在酒色之中丢了性命，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叶氏的心中紧张万分，浑身微颤，连呼吸也有些困难。
为了镇定自己，她低下头，用力咬紧嘴唇，直咬得下嘴唇变成青白色，但自己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
“夫人放心，我这人最可怜女儿家，你们都是水做的，为夫报仇大义所在，我一定不会嫌弃你的。”
大红狼说完最后一句，双目毫不顾忌地狠狠看着她小脸，直到饱餐一顿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逼问道。
“如何？”
屋里一片寂静。
大红狼用阴险而尖利的眼光看着她，“为你的幸福着想，请不要当断不断！”
不待她说话，大红狼将七步断肠散塞在她的小手中，顺手抚摸了几下，看着她的小手拿着药丸逃开，这才阴阴一笑，转身而去。
“夫人做好了这事，便是大功。”
……
李自成喝了不少的酒，不过他酒量奇佳，除了全身有些热，出了一身汗，并没有任何不适。
和党守素谈得非常愉快，李自成将自己发展的思路向他一说，两人酒逢知己，话亦投机，只恨不得抵足而眠，聊上三天三夜。
但是李自成实在没有和男人同榻的习惯，只好婉拒了党守素的请求。
这个时代，断袖盛行，这是他最不能容忍之事，但世风如此，自己只能做到不去同流合污罢了。
党守素也不坚持，两人手把手走进小院，来到左侧的厢房，早有丫环打起帘子，两人进了屋，又饮了几杯醒酒茶，党守素这才笑道。
“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来，火帅就安心睡上一晚，明日咱们再议。”
李自成点了点头，党守素自己酒意已深，扶着亲卫的手臂告辞而去。
屋里静了下来，他伸了一个懒腰，这才想起，这院里没桶没热水，自己想要洗浴，却是不能够。
李自成心里明白，只要自己在这里安然睡上一觉，十八寨便基本掌握在手中了。
不洗就不洗了吧，李自成呈大字躺在床上，虽然酒意甚浓，依然毫无睡意，想着万千的心事。
自己的根基已经渐渐稳定下来，油门慢慢踩下，速度正在提升。
虽然前路坎坷，男儿自横行，方不负这一生！
长剑放在远处的桌上，并没有贴身相随，他不愿意让党守素认为自己有防范之心。
要做就做彻底，遮遮掩掩反而有失光明磊落。
“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李自成以为党守素有什么要事又转了回来，头脑昏沉的前去开门。
门开了，一位素娘俏生生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个银盘，盘中有一把玉壶，一对酒杯。
因为准备睡觉，李自成形像并不潇洒，更不丰仪，此时一见美人，犹不自觉，只是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这位妹妹，你可是走错门了么？”
叶氏一见李自成衣衫不整，本就紧张的心情更是乱麻一团，忍不住偷眼瞟向屋内，心想果然是一个好色如命之徒。
想到自己这样见他十分不妥，她刚准备转身退走，却又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
这样的色鬼，应该很容易得手呢。
李自成看着门前丽人双颊红润，这才发现自己穿戴不妥，连忙一关房门，差点碰着叶氏的鼻子。
“妹妹，等等便好。”门里传来了李自成的声音。
“虚情假意！”叶氏咬着嘴唇，在心中骂道，都急成那样了，在来掩饰还有用吗？
大门再次打开，李自成让叶氏进屋，这才仔细打量着她，将她的身份猜中了八九分。
第105章 你太自信了
李自成也不说破，自己这好色之名看来是众人皆知啊，党守素将自己引进小院，又有这样美丽的小寡妇，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呢。
叶氏红着小脸，只说自己十分仰幕火帅，特来敬酒一杯。
“能不能不喝？”李自成认真的询问叶氏。
“火帅酒量惊人，千杯不醉，难不成还怕和小女子喝上一杯？”
叶氏眼见大功就要告成，鼓起了全身的勇气，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十分正常。
这样老套的激将法，让李自成笑了起来。
“怕自然是不怕的，不过我这人有个坏毛病，李自成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说道。
“是什么呀？”
“这酒啊，是好东西，不过喝多了，可就不好了，‘酒是色媒人’很容易出事呢。”
叶氏一听他出言调戏，心中更加愤怒，强自支撑着神情，将玉壶向前一递，“火帅，来，不怕啦，奴敬你一杯。”
李自成玩味的看着这位白衣俏人，含笑点头道。
“既然美人有意，那咱们就先喝三杯，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嘛。”
叶氏年轻时也喜欢在闺房里吟诗作画，只不过家道中落，天灾不断，再也没有那份舒适的生活。
李自成这两联名诗，唤起了她对以前生活的向往，不自觉将柳眉收了一收，浮现出一丝惆怅之色。
那样幸福无忧的生活，大概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眼前这人明显将自己看成了水性杨花之人，死了最好！
可是看着李自成饮下美酒，叶氏心中又开始慌的不行，想着他快要吐血而亡，再也劝不下后续两杯，扭身就要离开。
“哎哟。”
就听身后的李自成叫了起来。
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捂着肚皮难受的模样，叶氏心中没来由更加慌乱，小脚也走不动路，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痛死人了！”
李自成继续叫喊起来，“呀哟，这酒有毒！”
叶氏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这并非我的本意，是大头领让我干的。”
“能不能……拿壶茶……来，谢……谢……你呢。”李自成很是辛苦，话说的很慢很慢。
“好的。”叶氏先应了一声，突然想到自己是来毒杀于他，又怔在了那里，作声不得。
“小寡妇，何必这么诚实呢？”
随着声音，门口现出了大红狼的身影，见软倒在地的李自成，他心中舒了一口气。
只要李自成死在了党家寨，他们除了投靠王大帅，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吴家寨现在兵强马壮，连官兵都奈何不了，他们的怒火，党家寨承受不起，只有投靠大帅，才能转危为安。
眼见她已经得手，大红狼狂喜之下，禁不住现出身来。
他用不屑的眼光看着软倒在地的李自成，大笑道：“火王力敌万人，不想却栽在一位小寡妇手中，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叶氏脸色苍白，转身欲走，却被大红狼一把拉回。
“最毒妇人心，火王竟然忘了这句名言，无愧是米脂好色第一人呢。”
听着他的耶揄，李自成倒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一句话来。
“党……寨……主……知道……吗？”
“我不知道。”
随着声音，党守素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随行还有四名全身盔甲的亲兵。
看着眼前这副场面，他苦笑道：“大头领，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大红狼脸色不变，“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优柔寡断是不能成大事的。”
党守素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说道：“大头领说的不错，其实我已经作出了选择，正四处找寻大头领告之呢。”
“喔。”大红狼笑的十分灿烂，“寨主说与不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喔。”党守素应了一声，“大头领，你就这么自信吗？”
“哈哈。”太红狼笑了起来，“现在的形势，寨主还有得选择吗？”
党守素摸着鼻子不说话了，只是将眼光看向叶氏。
叶氏又羞又怕，见太红狼还抓住自己的小手，连忙使尽甩开，转身想走。
大红狼哈哈大笑，“还这么害羞呢。”
他伸手再抓叶氏，党氏兄弟恶了党守素，他相信这样一个妇人，党守素是不会在意的。
一只大手恰到好处的挡在了大红狼面前，让他抓了一个空。
眼神一凝，大红狼收回了右手，看着党守素问道：“寨主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没有什么意思，这位算是我的嫂子，我只想问她一句。”
“问什么？”
党守素转过头，看向叶氏，“你要跟大头领吗？”
“不……”
叶氏情不自禁应了一声，看着大红狼那阴沉的目光，又急忙转口。
“这……这……这……”
她心乱如麻，这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党守素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挥了挥手。
“嫂子，夜深了，你走吧。”
“喔……”
叶氏逃也似的离开了左厢房，回到自己的屋内，“砰”的一声关上屋门。
大红狼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全是笑容。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没想到寨主也有这样的爱好，也罢，这小寡妇咱不要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嘛。”
党守素并不接话，而是轻笑一声，“大头领，你真不想知道我内心的选择是什么吗？”
“哈哈哈哈。”大红狼笑了起来，“寨主，你没得选择，一只虎李过，翻山鹞高杰并不是好相与的。”
叹了一口气，党守素摊开双手，“大头领，你真的太自信了！”
大红狼一怔，就听身后响起了另一人的声音。
“自信是一件好事，但盲目自信就是蠢啦。”
他如闻鬼声，飞快转头，就见李自成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哪里有一丝中毒的迹象。
“臭表子！”
他只道自己是被叶氏出卖，连退了三步，手按在了刀柄之上，虎视着李自成。
这样一位高手，就这样随意的站在那里，仿佛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无论是大红狼还是党守素，脸色都是凝重无比，他们能感觉到，只要对方一动，那些破绽便会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就是狂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