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清风垭
随即李自成不再犹豫，接着说：“清风垭由本校长亲自处理，你带着二虎、包壮前往通州，我料想多尔衮拿下蓟州之后，一定会轻骑突击通州，如果通州还未失守，你们进城后去找王、刘两家的商行，组织家丁招慕乡勇，立求守住一时。”
“校长，如果通州失守，我便收集溃兵，利用地形牵制住鞑子，不会让他们轻易到达京城脚下。”
李定国想来已经思考良久，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宁宇，我们沙盘上已经标明，通州到京师无险可守，只有一处名为石门谷的地方，算是有些地形，可做阻击之用，你可见机行事，如能守，则在石门谷作些文章，如不能守，便一直退到京师，再作道理。”
“校长。”定国抱拳道：“清风垭的杆子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无论跟朝廷还是咱们陕西的义军都没有来往，此去困难重重，一定要小心。”
见校长点了点头，定国又说道：“多尔衮潜行的人马不会太多，蓟州和通州如破，四处都是溃兵和难民，他们必定会分兵，只要能聚集起几百人马，便能与他们一战。”
“完全正确。”李自成赞许道：“咱们兵分两路，就是双保险，就算有一处不能达到预想目标，不至于束手无策，只不过将如此困难任务交给你们三头小虎，本校长有些担心。”
“校长，乳虎啸谷，百兽震惶！”定国说到这里笑了起来，“这里就是咱们三头小虎扬名之处，请校长放心，宁宇愿意立下军令状，保证完成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一旁的刘体纯和包壮也同声应之。
“相信你们。”
队伍行到一处三岔口，向南便是蓟州，向西便是清风垭，大家将战马停了下来。
三头小虎带上五名亲兵打马如旋风般向南而去，李自成驻目凝视良久，方才对身边的七名亲兵说道。
“去清风垭！”
……
清风垭只不过是一个小山头，这里原来是有一处不小的村落，因连年战火，村落已经破败，村里的人也都逃荒去了，渐渐形成了一个没有鸡犬之声的村庄。
这一年来了两处杆子霸占了村落，分东、西两处驻扎，其中东面杆子自称一丈青，西面则叫扫平王。
一丈青是位女匪，因手中一对绣鸾刀使得出神入化，杆子便以梁山好汉一丈青称呼于她，而本名几乎无人知晓。
而扫平王名叫任继荣，出生陕西，早年在随父在西安府长大，后因陕西大灾难以过活，便全家离开陕西来到蓟辽投亲。
却不料亲戚已经离开，全家没了盘缠，双亲尽皆病死，他连安葬费用都没有，又遇到一些不平事，走投无路之下一怒便当了杆子。
垭口下面，孤零零地有并排儿两座两进院落的砖瓦宅子，旁边还有两三家茅庵草舍。在一座黑漆大门前边竖立一面不大的红绸旗，上绣“扫平王”三个黑字。
两天来任继荣和一丈青等人鼓噪着四处抢掠，因东虏攻破蓟州，整个地界乱成了一团，正好肥了这些杆子，烧杀抢掠，好不快活，即无官兵围剿，又无东虏过门。
今天上午他的手下人替他抢来一个姑娘，如今窝藏在他的屋里，准备娶为压寨夫人，为着怕有人来抢，他的两座宅子的房坡上都站有放哨的，大门外守卫着一大群人。
尽管这群人队伍不齐整，有的站着，有的蹲着，却都是刀不离手，弓不离身，准备着随时厮杀。
任继荣刚从一丈青那里回来，心事重重，情绪很坏。
东虏墨尔根王有信使来到清风垭，送上不少金银，要求清风垭的杆子归顺大金，一丈青便请他共同商议。
他冷眼看去，只怕一丈青和其它人心神已经活络，自己并不想投靠大金，虽然当了杆子，但他还当自己是汉人，要是投了大金，只怕双亲在地下也会骂自己数典忘宗。
但是一丈青手下有上千人马，其它小杆子加起来也有二百多号人，自己手下止有五百人，如不同意，火拼起来处于绝对下风，没准连老命都会赔上。
对大明朝廷，他已经失去了信心，但是去当汉奸，他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一丈青只是拿话对他试探，还不肯直接告诉他已经同东虏通了气，他同意今天回来好生思考，明日便会给一丈青明确的答复。
他既不愿投降官军，也不愿受东虏人的挟制，在屋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情绪焦燥不已。
烦恼之下，他进入卧室，手下人替他抢来的那个闺女坐在床沿上，眼睛哭得红肿，仍在低头流泪，不时地抽咽一声。
任继荣见她生得不错，原想不管她愿不愿意，强迫成亲。不料这个姑娘年纪虽小，性情却很刚强，宁死不肯受辱。
任继荣几次拔出腰刀说要杀她，她都不怕。饭她也不吃，甚至连一口水也不肯喝，只是低头啜泣。
“娘的！半天啦，你尽是哭哭啼啼，没跟老子说过一句话！……”
女人的哭声好似火上加油，让他情绪有些失控，正准备将女人扯在床上，来个霸王硬上弓，外面心腹却送来一封信。
这是一封求见信，京师王家二公子王成求见自己。
“去他的，遵化不是已经被攻破了，这些人还没有死吗？”
任继荣料想这人现今就是丧家之犬，这时求见自己，准无好事。
他本不想看信，但是随信之中，还附有一张银票。
这是旭日钱庄开具的银票，上面的金额让任继荣有些发呆。
二万两！
虽然当了两年的掌盘子，任继荣也没见过两万银子，日子从来过得紧巴巴，他是个讲义气之人，时常要拿出银子救济兄弟，整个家当也不到千两银子。
“这是买命钱吗？”任继荣仔细的收起了银票，送上门的钱财，当然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对于王家的实力，他也有所耳闻，生意不光做的大，还做的很广。
最近一年，王家生意风格突变，不光对朝廷的生意用心，对江湖人物和各地杆子，只要有利益，他们也敢打交道。
这样的财神爷，各地杆子十分的欢迎，毕竟他们不容于朝廷，物资的收集十分困难。
第469章 入虎穴
所以王家在道上越来越受欢迎，任继荣虽然没打过交道，但也是闻名已久，自己势力太小，还没来得及和王家搭上线。
也许，这是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他心情好了起来，二万两银子足以让自己逍遥一段时间了。
“让他进来。”
任继荣丢下哭哭啼啼的女人，向大堂走去，如果只是救几个人，却也没有什么难度，将他们往屋中一塞，就算一丈青知道，也不会管这份闲事。
毕竟她现在最希望的是自己同她一起加入东虏。
“实在不行就答应投靠东虏。”任继荣心中有了决断，自己能多弄钱财，让兄弟们过好一些，这正是掌盘子该做的事。
有钱有靠山，看上去十分不错，要是还能在这位王公子身上榨些银两，可谓是十全十美了。
李自成留下一名亲兵看守战马，带着其余七位亲兵，化妆成难民模样，大摇大摆了进了西寨。
从寨门到大堂，两侧站了不少的喽罗，都用狐疑的目光注视着这八人，有好事者见李自成是富家公子打扮，所然月白色的衣袍已经有些污渍，但看上去身家丰厚，便不停的吹着口哨，将这一行人看成了肥羊。
杀胡刀用粗布包裹背在背上，没有一丝风采，其余七人皆是手持圓棍，看上去人畜无害。
李自成不了解清风垭的这些杆子，便在外面抓了一个舌头，仔细询问了一番，决定将任继荣作为突破口。
大家都是陕西人，语言上并无障碍，情感上的距离也要近上一些。
一丈青被他主动忽略，能当掌盘子的女人，绝计不会简单，最毒妇人心，不可掉以轻心。
说服任继荣，这事就成功了一半，对杆子，民族大义没有太大的用处，李自成决定用金钱开道，先解燃眉之急。
扫平王的手下人看见李自成人少，也没有什么防备，李自成用手势告之亲卫，一切听从自己的号令行事，要他们仔细观察西寨的情况。
随时察看地形这是一个良好的习惯，在很多的情况下，比别人了解地形，就能留得一命。
任继荣端坐大堂之上，冷眼看着李自成走来，他决定给王公子一记下马威，为敲榨银两作准备。
“只许王公子一人进入大堂！”
随着声音，上来两名任继荣的心腹，举起了刀剑，在大堂门口威严的吼道。
这时有一只乌鸦从头上飞过，哑哑地叫了两声，停一下又叫一声，不少人认为这是个不祥之兆。
李自成的亲卫们的手有些抖动，但见大帅好似没有听到乌鸦人叫声，向着那两人点了点头，作了一个等待的手势，一人大踏步走进堂内。
看着他一路态度十分安闲，任继荣使了一记眼神，正在两边厢房中赌博和聊天的喽罗们一跳而起，拔出兵器从屋中跑出，站在两边厢房檐下，将武器弄得‘砰，砰’作响。
李自成心中好笑之极，脚步停在槛外边，对任继荣说道：“这搭儿很凉快，不用进去啦。快搬几把椅子来，就坐在这搭儿歇歇。”
无视外面诸多的兵刃，主动要求在外面商谈，任继荣有些佩服这位王公子的胆气，挥了挥手，让喽罗们收了兵刃，开口说道。
“就依公子。”
他知道自己部下中混有一丈青的人，这样做也显示出大度之风，表明自己跟她是同一战线，并没有藏着掖着。
至于那两万银子，喽罗们并不知晓，如果还能榨出些银两，属于意外之财，便和一丈青他们分了吧，有财大家发，自己也吃不下这份独食。
有人替李自成搬来一把圈椅，他往椅子一靠，神气坦然，仿佛压根儿不知道扫平王心怀鬼胎。
“自古官匪不同道，你在这里来，可算是自投罗网了。”任继荣冷笑连连，见这人强自镇定，便厉声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矣。”李自成慢条思理的说道：“现在东虏入侵，咱们虽不同道，却有一个共同的祖先，不是吗？”
“呵呵。”任继荣轻描淡写的一笑，不置可否，心想此人看上去更像一个书呆子，现在是什么时侯了，还给自己讲什么民族大义。
读书将脑子给读坏了吧！估计心思简单，待他提出要求，自己在温天要价。
“说吧，来此何事？”
李自成眯着双眼，打量对面的任继荣，看其模样是一位好勇斗狠之人，便开口说道。
“掌盘子，叫你的弟兄们都去休息，我想同你谈几句私话，用不着许多人站在这儿。”
“不用了，他们都是我兄弟。”任继荣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李自成的建议，他不想给东虏人和一丈青留下想象的空间。
“你的台甫怎称？”李自成不在纠结，随意问道。
任继荣的脸色微红，回答说：“俺是讨饭的孩儿出身，混江湖也没多久，还没有遇到读书人替俺起个草字。”
“既然还没有台甫，我就叫你继荣啦。”李自成笑着问：“为什么起个诨号叫扫平王？”
任继荣有些莫名其妙，说：“没甚意思，就是兄弟们取的浑号。”
“我看你这个诨号到是很好，怎么说没意思？”
任继荣将脸一沉，“天地不仁，我因为看见人间富的太富，贫的太贫，有的骑在人头上，有的辈辈给人骑，处处都是不平，所以就叫扫平王。”
“很好，要扫尽人世不平……”
任继荣不想谈这些无用的话题，将手一挥，阻止了李自成的说话。
“没空和你这书生咬文嚼字，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随我阻击东虏，给你一个前程。”李自成一字一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阻击东虏？挖哈哈哈哈。”
任继荣一笑，四周的喽罗也跟着大笑起来，好似坐在圈椅中的李自成是一个小丑。
堂外坐在长凳上的七名亲兵都握紧了双拳，但是他们没有听到大帅的口令，彼此交流着眼神，又缓缓将拳头松开。
“有什么问题吗？”李自成很是诧异的看着任继荣，“难不成除了逃命，你们就没有想过其它方法？”
“你……”
第470章 镇场
任继荣为之气塞，他的确没有想过其它道路，而一丈青告诉了他另一种方法，他尚在犹豫之中。
虎的一下站起身来，他一脚揣翻面前的小凳，“看你也是一位富家公子，不如咱们绑了你当肉票，让你的家人拿钱来赎。”
“掌盘子好主意。”
“绑了他。”
“换银子。”
一阵鼓噪声随之发出，门口堵上一大群喽罗，只要掌盘子一声令下，就会冲上来将李自成捆成粽子。
“掌盘子你就这样做生意的？拿人钱财，不但不办事，还要绑人，绿林道义，还要不要了？”
李自成说到这里，‘啪’的一声，狠狠拍在椅背之上。
“就你这点出息，比起高闯王、八大王、曹操等人差远了！”
任继荣没反应过来一介书生为何知道高闯王等人，一时间愣在当场。
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什么时侯轮到他反客为主了？
数息之后任继荣反应了过来，看着色厉内荏的王家公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王公子，我们这里都是粗人，喜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别说那些没用的，你的要求，我们做不到，请吧！”
两万银子他提都没提，放王公子下山，在任继荣看来，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乱世人命如草，管你什么公子王孙，一刀咔嚓下去，响声还不都是一样。
当真以为在现在这个时代，有钱还能高人一等?
李自成并没有动，双脚反而跷起一个弧度，而人则完全靠在椅背之上，声音冷了下来。
“任寨主，可是要坏了规矩？”
“他娘的，你给掌盘子脸色，老子削你！”
任继荣的一名兄弟心忖这等公子，初看嘴硬，只要几拳几脚，保证便成软蛋应声虫。
他看到大哥的眼神，快步冲上，左手向着李自成左脸而来。
李自成一见这架势，便知光靠银票解决不了问题，这些杆子都是滚刀肉，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
掌风还未近身，李自成蓦弹两尺，身子打横切进，对手的手掌贴着他的颈前滑过，而他左拳抖起，击在对方手掌之上。
惨叫声和骨折声一起响了起来，旁边几位喽罗大吃一惊，见点子扎手，便蜂拥而上。
“哈哈，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厉喝声中，李自成双掌如风，不但将几双拳脚挡住，
狂暴着泼洒鲜血，几名喽罗打着转滚出圈外，尽皆仆倒在地，生死不知。
任继荣只觉得全身发冷，右手死命握住刀柄，却拉不出来半分。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让我进来。”
李自成双拳上的鲜血还在不停的流下，他仿佛并不在意。
“咱这也算是先礼后兵了，银子也给了，好话也说了，掌盘子是打定主意不见棺材不流泪了？”
“你……你真是王家公子？”任继荣哪里见过锦衣玉食的纨裤公子如此暴力，嘴里的话开始结巴起来。
“当然，如假包换，去遵化城打听一下，这还能有假，咱们王家不差银子，也不差热血。”
李自成借天凌阁的晚会火了一把，心想现在再借多尔衮再火上一把，打造文武双全的光辉形象，绝对是现今华夏最有流量之人。
一名头目带着两名手下趁着掌盘子说话吸引住李自成，身如轻雁一般，轻轻到了他的身后。
任继荣暗暗欢喜，面上却不露声色，眼见那头目已经举起钢刀，不料李自成仿佛脑后有眼，一个漂亮的大斜身，
单掌压住那朴刀刀锋，往后一扼，电光石火间将刀身切进对方胸腹。
“啊……”
惨叫声再起，这次李自成再不客气，夺刀在手，
仿佛石火倏映，那两名手下狂吼半声，颈上吃饭的家伙已经在空中飞舞。
又一位手持红缨枪的腾身而上，本准备围剿强敌，可惜他来的太慢，刚近身，战局已经到了尾声。
见敌人太强，使枪之人正待缩手收枪，钢刀的锋口扬起一溜血滴，“呱”的一声便削去了他整个天灵。
任继荣是真的吓着了，对面这位穿着长袍的书生，只怕是比阎王爷带要恐怖十分。
他心胆俱裂，嘶嚎着就想逃开，跟这人同屋就是绝大的错误！
李自成轻笑一声，眨眼之间腾移五步，那柄还在滴血的钢刀在其项上画出一圈血纹。
“图穷匕现，这就是没得谈了吗？”
任继荣只觉那冰冷的刀锋横在自己脖颈之处，就如虎口，一下就能咬断自己，顿时一动也不动，嘴里只叫道。
“自己人，自己人，有话好好说。”
“这就对了嘛，有话咱们好好说，何必要血溅当场呢？”李自成一招手，堂外的七名亲卫冲了进来，将其围在了核心。
数十名喽罗见掌盘子被人拿住，手执兵刃鼓噪起来，却不敢上前。
李自成那两招，会家子们都能看出是真功夫，没来半点虚的。
“放松，放松一些。”李自成用钢刀逼住任继荣，让其坐在圈椅上，“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按我的指令去办，集合部队攻击东虏，一刀一枪去挣一个好出身。”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冰寒起来，“第二就是拼一个鱼死网破，不过我敢打保证，你这条大鱼死了，我这张网却没破，不信尽可试试。”
锐气被夺，任继荣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在圈椅之上动弹不得，心中早将李自成骂了一万遍。
要是知道此人武艺如此了得，决计不会让他进山，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对付东虏，自己这点道行根本不够看，可是不答应，现在就有首身分离之危，这人可不是心软的主。
任继荣脸上灰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小爷没有耐心。”眼见任继荣不说话，李自成知道拖下去变数横生，于是开口说道：“小爷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考虑，时辰一到，可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杀了我，你也走不出清风垭。”任继荣不甘示弱，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来。
“那是我的事，不用掌盘子担心。”李自成冷笑道：“你还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吧！”
“我……”
任继荣心思飞转，有些无可奈何，正要先答应下来。
第471章 一丈青
任继荣见眼下之局性命悠关，不妨先留下性命，只要有命在，一切都有机会。
他也很光棍，想通了此节，开口说道：“哪有这样谈判的，先将刀放下，以表诚意。”
李自成十分爽快的将钢刀松开，在手中挽了一个刀光，‘嗖’的一声插在地上，拍了拍双手。
“掌盘子，友情提醒，不要想着能翻盘，你没有任何机会！”
话音未落，一记冷箭在空中一闪，冷芒尚在人们的余光之中，便已经到了李自成面前。
“啊……”
有人这时方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惊叫一声，却见李自成左手一举，正握住冷箭的七寸，本来灵性十足的利箭一下便没了骨头，在掌心中软了下来。
“不……不是我……干的。”
任继荣见李自成眼露杀意，连忙大喊了起来，“不是我！”
要是这样被砍了脑袋，他觉得自己冤死了。
电光石火之间，他猜到这是何人所为，不禁在心中怒骂一句臭娘们！
“呵呵。”
李自成将利箭收在手中，对着堂外说道：“好朋友，既然来了，就露一下脸，何必藏头缩尾呢？”
“果然好身手。”
随着声音，堂外走进一群人来，为首是员女将，身材高挑，上身穿一件藕荷色紧身短甲，束一条鹅黄丝绦，腰系宝剑，外披紫羔皮猩红斗篷，头戴紫红贡缎出风风帽，前缀一块碧玉，脚穿黑绒双梁云头粉底马靴，显得十分威风。
李自成便知道此人就是一丈青了，看她这副相貌也算是上上之姿了，心中暗地喝了一声彩。
跟随一丈青前来的四名健妇都是新绸箭袖短袄，紧束战带，腰插短剑，背插宝刀，一律红绸包头，显得十分精神。
在她们旁边，却是一位身材颇高的精豪汉子，此时一见到李自成，顿时圆睁了双眼，再看了一下，转头想走。
“站住。”
李自成大吼一声，震得屋梁上落下了不少的尘埃。
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李自成。
李自成却不去看他，只是用手一指，示意他不要再动，将眼光觑向一丈青。
“真是一副好皮囊。”他嘿嘿笑了几声，摇了摇头，“不想却成了东虏人的走狗，真是可惜了！”
一丈青见东虏这位甲喇章京有些怕李自成，心中十分不解，扭头看向塞尼楚。
塞尼楚正是受多贝勒指派，前来招降清风垭杆子的使者。
通过一夜商谈，一丈青基本同意归顺大金，并同意将部队拉出清风垭，归于正白旗麾下。
对于自己的颜值，一丈青十分有信心，只要自己能迷住这位好色的王爷，以后的前程要比当杆子光明很多。
一丈青的父亲本是一家大户的护院头领，因为犯了事，被东家赶了出来，他一不作二不休，联合了几位黑道上的兄弟，趁天黑抢了东家，烧了庄落，从此上山落草成为杆子。
一丈青随着父亲，从小学了一身好武艺，特别是箭术十分了得，父亲去世之后，她便成了这伙杆子的掌盘子。
在她眼中，金银和权势才是令人迷恋的东西，没有什么原则，更没有什么大义，塞尼楚巧舌一说，便让她动了心。
蓟州已破，通州看来也是守不住，明朝乱成了一团，正好混水摸鱼，大发战争横财。
这几天她率部四处打劫，捞了不少的油水，明军自顾无瑕，而东虏也并不来骚扰自己。
一丈青从心底里感谢东虏人，听说这段时间京师来了不少兵马，要是东虏退走，一定会出兵剿匪，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只有在东虏的羽翼庇护之下，自己才成壮大，才能成长。
依自己的容颜和武艺，多贝勒一定会重用自己，塞尼楚在这点上也作了保证。
只要自己这次立下大功，什么都不用愁了，未来必定是前程似锦。
对于任继荣，一丈青并不喜欢，她惦记的只是他手下那几百号人马，此时见他落于敌手，她便突施冷箭。
如能射杀敌人，任继荣必定会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
如若不能，惹怒了敌人，将任继荣一刀砍了，自己的目的同样达到。
吞并了任继荣的人马，自己势力便会壮大不少，多贝勒也一定会喜欢。
一丈青心中的如意算盘拨得是‘辟啪’直响，十分得意，此时见东虏使者塞尼楚脸色不好看，很是诧异。
李自成笑嘻嘻对塞尼楚说道：“你是多贝勒手下吧？大安口一别已有数日，着实挂念，回去后记得代我问好，就说故人在此侯他多时了！”
塞尼楚见自己身份被识破，铁青了脸，只是鼻孔中哼了一声，双手握紧了斧柄。
对面是一位危险人物，十分凶狠，他虽然没见过李自成，但多贝勒已经将他的画像传遍了正白、镶白两旗，作为镶白旗下的甲喇章京，他一眼就认出了贝勒爷嘴里十分忌惮的吴三桂。
“你不是王公子，你是吴三桂！”他从牙缝中迸出一句话来。
此人再猛，眼下也只有八人，而自己这边足足有几十人，其中不乏高手，就是用人命，也能将他累死！
想通了此节，他不禁为刚才的失态有些脸红，握住斧柄的手也更加有力。
这些乌合之众，南朝的散兵游勇，除了这位长的漂亮的娘们，其它对贝勒爷的帮忙并不大，用他们来和吴三桂生死相搏，正是其时。
于是他转头看向有些惊异的一丈青。
“这人是贝勒爷的对头，如能杀掉他，赏千金！”
一丈青等人听到这里，双眼放光看向李自成，她们仿佛感觉到前面就是金银和富贵。
虽然塞尼楚刚才的表情显示出此人是个劲敌，不过一丈青并未放在心上。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他陷在这里，哪里还有可能冲得出去。
除非他是西府赵王，面对十八路反王也能锺震四明山。
任继荣左看看右瞧瞧，知道一场厮杀在所难免，心中直骂娘。
李自成神色依然不变，“娘的，都是你这个傻帽，给你银子你还不讲道义，这下好了，你玩完了！”
第473章 扬眉刀出鞘
一声长啸，李自成如投入花从的蝴蝶，如影随形跟住那道美丽的身形。
而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倒下了好几人，其它活着的人，动作明显比他们要慢上半拍。
“美人，休走！”
半空中李自成的言语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轻挑。
一声娇叱，三道寒光从一丈青的袖口中闪现，作为对李自成的回应。
杀胡刀轻轻碰飞三把飞镖，李自成没料到一丈青还有这种刀中夹镖的绝招，身形一滞，被阻了半分。
“射……”
四周的心腹早已经张弓搭箭，顿时箭如雨下，向着李自成而去。
扫地王那里，并没有受到攻击，一丈青的心思很清楚，只待灭了这最强的一环，局势便尽在掌握，扫地王已经没了选择，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箭雨临身，李自成双脚猛撑，人已倒射出去，嘴里发出一阵大笑：“来来来，美人，床上玩不开，外头地方大，彼此兜起来方便。”
一丈青“呸”了一声，冲着空中那道黑影咆哮，“姓吴的龟孙，你不用扮那人五人六，眼下让你吆喝，稍停且看是谁要呼天抢地！”
塞尼楚倒提双刃斧，斧刃上的寒光正在流淌，他阴着脸大叫。
“不可给他喘息之机，圈住了！”
一丈青和李自成交手不过一柱香时间，四名健妇已经死了两个，外加三名心腹，花容月貌之下，已经有了些灰败之色。
自从出道以来，她还没有遭遇过败绩，绣鸾刀从未遇上过敌手。
这次竟然被迫使用刀中夹镖的独门绝技，却还是无法奈何这位吴三桂。
怪不得东虏人也很重视他，果然历害！
一丈青连发三镖，拉远了距离，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听了塞尼楚的话，她深以为然，狠狠点了点头，余光一扫战圈，赫然张开了小嘴。
李自成犹如从黑云中迸射的太阳，突然间光彩照人，整个大堂亮度突然拔高。
杀胡刀出鞘！
此等神刀，一旦出鞘，必将饮尽鲜血方回。
“啊……”
惨叫声刚从围攻之人嗓间中发出，带着尾音，李自成已经离开战圈如苍鹰般对着一丈青扑下。
刀中夹镖的威力不小，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位危险对手。
深吸一口气，一丈青的胸腹间壮大许多，身形异常快速的避在一旁。
她的心腹已经发现不妙，不敢再放箭，一拥而上。
李自成被塞尼楚的双斧阻了一阻，到手的泥鳅一个摇摆，竟然再次脱离了自己的掌握。
塞尼楚一声闷吭，壮硕的身子在地下打了一溜滚，人再跳起来，半边脸上全是血。
这只是杀胡刀刀背掠过他面颊的成绩，若是一刀敲实，恐怕整只脑袋都不见了！
沉重的双刃斧猝带倒翻，如巨蛇一般扫卷李自成双腿。
塞尼楚走的是下三路，练习地趟武器的人很少，他经常为此沾沾自喜。
但从实战看来，他依然没有占到一丝便宜。
一丈青胀红了小脸，狠声喝道：“圈稳了，大家一起杀！”
场中以自己和塞尼楚武功最高，见其抵挡不住，一丈青平息了一下呼吸，揉身再上。
绣鸾刀飞舞绕回，刀身呼啸奔腾，直如长江大河，可是李自成却如那弄潮的人儿，在浪潮中手把红旗旗不湿！
这是什么武功，围攻的人没有声息，只顾全力狠搏，圈中的人儿抗的越久，他们的心中越是慌乱。
“扫地王，看到没有，江湖中以武为尊，跟着俺赚上一份功名，不但能够免除前生之耻，还能让后代过上幸福的日子。”
“吴爷，老子还没成家。”
任继荣心思大定，和着李自成的腔调，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哈哈，你这掌盘子当得也太无趣，连压寨夫人都没有，此事包在小爷身上，与你一个大家闺秀，细皮嫩肉，快活似神仙。”
这话引来一地口水，这些个粗蛮汉子，能抱着皮粗肉燥的农妇上炕已是不易，要是搂上身穿锦锻的大家闺秀，那岂不是前世修来的福份。
塞尼楚挥斧如电，身形旋闪中惹起一地烟尘，一丈青呼呼砍三刀，便打出一镖，香汗淋漓中已经是全力施为。
可惜任凭他们配合的天衣无缝，李自成的声音依然从容发出，丝毫不乱。
“看着你身边那些人手中的家伙没有？那可是好东西，如果你投向咱们，这枪便送你一百枝又何妨。”
“这是什么枪？”
任继荣的声音一下高吭起来，带着大大的兴奋，男人，总是对女人的身体和手中的武器情有独钟。
“米尼枪，一枪就能放倒一人，别看他们人多，这大堂的局势却在咱们的掌握之中。”
仿佛要印证李自成这样，战圈中又有一个首级飞了起来，杀胡刀上血珠溅落，李自成哈哈一笑，闪身避开一丈青全力发出的飞镖。
“贼婆娘，你休想碰着小爷一根汗毛！”
突兀间，斧光一闪，塞尼楚手上一个黑忽忽的东西照面掷向李自成，一边发声嘶叫道：“看我的‘焰光雷’。”
一团火光合着一团烟雾，着实将李自成吓了一跳，他立即躲在一名对手的身后，偷眼看去，却是哑然一笑。
这是仿制自己手雷的残次品，除了喷火冒烟有些吓人，声音十分沉闷，杀伤力几乎为零。
李自成颇有兴趣，他绕着大堂上几根合抱粗的柱子飘来逸去，仔细研究这种焰光雷，反将对手的围攻阵形绕乱。
东虏虽是野蛮人，便却重视科学，而堂堂大明，只重视科考，那些之乎者矣传了几千年，能助华夏民族称霸世界？
王道强过霸道？事实早已经证明，那是扯蛋，战争的胜负条件，一为经济，二为科技，三为人和。
东虏已经开始研制战争火器，而大明的火器局又在做什么呢？
就机构来说，大明最发达的应该是锦衣卫和东厂，这才是朱由检心中顶顶重要的。
李自成心思如潮，场上那七名亲卫看到所谓‘焰光雷’的威力，也禁不住大笑起来。
“扫平王，比这个威力大一百倍的黑球，我给你一百个，不要钱，如何？”
又是枪，又是雷，或许大家闺秀也起了作用，任继荣舔了舔嘴皮，再看了看场中的局势……
第472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任继荣却待挣扎，他可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别动！”
李自成划掌如刀，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冰寒，“你再动就会变成冰冷冷的尸体，不信就试试。”
任继荣果然不敢再动，他已经从塞尼楚的眼神中看出这位吴三桂的历害。
“扫地王，你没得选择了，跟本军门一起干吧，不然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李自成嘴角对着一丈青歪了歪，“青蛇竹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她如此做派，是要借我之手致你于死地啊。
一丈青出手，给了李自成游说的机会，他决定争取一下扫地王，从杆子们的作派看来，他们之间的心理距离很大，比自己预想还要大很多。
不用李自成挑拨，任继荣何尝不明白这点，只要自己死了，这份家业就会被她全盘接受，在东虏主人面前就算立了大功。
但他只是哼了一声，闭口不言，这个时侯，他可不想去刺激那位妖艳女人。
自己就是案板上的肉，暂且装聋作哑，待到时机成熟，自己一定要干了这个女人，以雪心中之恨。
一丈青那劲爆的身材和火辣的眼神一直都吸引着任继荣，想着屋里那个木头式的女人，与之相比有甚味道！
“不如咱们合作，跟着我吴三桂，干掉眼前这些人，吞并了一丈青的部队，要是你护卫京师有功，皇上大悦，荣华富贵，金银美人应有尽有。”
李自成循循善诱，讲事情，摆道理，将前途描绘的是无限光明。
“哈哈哈。”远处的一丈青笑了起来，她已经趁着任继荣无法发号施言，带着自己的心腹手下占据了大堂中所有有利地形。
大网撒开，眼前这位吴三桂，插翅也飞不出去。
她自然会抓住战机，趁此一并将扫地王除掉，整个清风垭就都是自己的了。
一丈青早就明白任继荣看自己眼神代表什么，只不过装作不在意罢了。
在必要的时侯，这份渴望还可以成为自己利用他的工具。
但是现在没有意义了，自己傍上了更粗的大腿，那是大金十三贝勒多尔衮，大名鼎鼎的墨尔根王。
扫地王在贝勒爷眼中，只怕连小爬虫都算不上。
没有利用价值的男人，就没有存活的必要了。
一丈青将一切布置妥当，见场中两人还在细细聊天，无视她的存在，芳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这样的蠢货还是早些送他们下地狱吧！
“喂，掌盘子，看看，那美妞眼中全是杀气，还不快做决定。”李自成压低的声音，“前进一步，海阔天空，后退一步，粉身碎骨，有这么难选择吗？”
“依你，都依你，只要留得性命，叫你大哥也行！”
一丈青眼中的杀气终于击碎了任继荣的心理防线，将牙一咬，他将未来之宝押在了李自成身上。
刀口上舔血的人物，一旦恢复了正常，向来都是快人快语。
“哈哈哈哈哈。”
李自成大笑起来，见任继荣终于低头，心中十分快意。
没有这美妞咄咄逼人，没准自己还得大出血，费尽口舌才行，这下可是省了不少精力。
一时间，李自成竟然对这美妞大有好感，她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终于将任继荣这锅水烧开了。
“兄弟，早点同意，也不用担心受怕，你不会后悔今日之选择。”李自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一丈青的到来，对自己是大利好，不用费太多的精力，正好在这里一次性解决。
既然东虏也来插上一杠，自己正好利用民族大义号令民众，哪怕多尔衮妙计百出，遇上自己也不灵光！
“咱们一起上前，将吴三桂剁为碎肉，将扫地王抢救出来。”一丈青要在新东家面前显示自己的价值，又希望借吴三桂之手除掉任继荣，一对绣鸾刀在手，招呼一声，带着身后四名键妇飞身而上。
“我去，女人真狠。”李自成将任继荣推向亲卫，轻轻说了一句：“你们护着扫地王，不要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这话听到任继荣耳中，不禁有了一些感动，他自然不知道李自成是嫌他打起来碍事，自己还得分心去照顾。
七名亲卫自然知道大帅的历害，闻声将任继荣围在核心，将手中的烧火棍打开，那是一枝枝米尼枪。
不过他们并没有动手，能够欣赏大帅勇武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塞尼楚见一丈青的绣鸾刀果然历害，禁不住握紧了双斧，他希望能在这里斩下吴三桂的首级。
“一起杀，不要留手。”他大叫一起，丝毫不顾江湖道义，五人一起联手围剿李自成。
多贝勒是大金第一高手，但是他却没能拿下这位吴三桂。
不用多说，正白、镶白两旗上至贝勒，下至旗丁，对这人都充满了深深的忌惮。
“哈……”
一声虎吼，大堂因为封闭的原因，显得异常响亮，如半空中炸了一记响雷。
塞尼楚眼角一缩，他清楚的看到，一位健妇的脑袋已滴溜溜的抛跌而出，她身子却还在战圈之中！
“小心啊！”、
“全部一起上！”
一丈青带来的不光是四名健妇，还有其它好手，塞尼楚再不敢存半点侥幸，这人果然如贝勒所述，十分利害。
一丈青的部下也看出不妙来，呼喊中一拥而上，人类都是群体动物，人多势众之下，胆气也旺。
他们都忘记了，真正的高手是寂寞的，寂寞如雪！
塞尼楚已经看不到敌人的身形，他心中稍安，正迈步准备退出堂外，再作道理。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塞尼楚的头盔飞了起来，堂中再次传来震慑的声音。
“鞑子，你再动，立死当场！”
七名亲卫的枪口都指向了塞尼楚，其中有一枝正向外冐着轻烟。
被这么多人围攻，还能看清场中的局势，塞尼楚的心沉了下去，一直向下沉。
正与李自成对拼的一丈青，突兀凌空一个斤斗，身形向空中弹起。
她出其不意离开战团，准备动用弓箭，射死这个强敌。
第474章 梨花带雨 我见犹怜
此时一丈青已经打出了八支飞镖，连李自成的衣角都没有沾到，任继荣知道她共有十枝飞镖。
他不在犹豫，抱拳说道：“小人愿听吴军门调遣，如有虚言，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可超生！”
这个誓言发的很重，任继荣也知道要取得李自成的信任，必须要下猛药。
虽然场中尽是清风垭的人马，但他知道，场中那道飘忽的身影，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宰。
“扫地王！”
一丈青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咱们都是一个锅里舀饭的朋友，你……你不能在这个时侯变心。”
“呵呵。”李自成手中杀胡刀闪出一抹红雾，又一名贼人被割断了咽喉，手扼着喷溅的鲜血，慢慢倒了下去。
“一个锅算什么，就算你们在一张床上，大难临头也会各自飞！”
“吴军门，这娘们很带劲，男人压上去一定很舒服。”
“你压过？”
“这个到是没有，这娘们有些历害，估计只有吴军门才能降伏的了！”
一丈青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将自己当成了一个笑话，气得银牙紧咬，将身上最后两只飞镖也抖手打了出去。
可惜依然是石沉大海。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看出一丈青人数虽多，却已经落入了下风，任继荣只道李自成喜欢这个调调，嘴里更加花了起来。
“这娘门没镖了，抓住了剥光，摆成十八种不同的姿势，我和兄弟们观摩军门雄风。”
“你喜欢带劲的，送你了。”
“军门，我可无缘消受，还是你来吧。”
“怕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两人越说越难听，扫地王这边的部下拍手叫好，而一丈青的人马则是脸色苍白。
任继荣嘴里说着，动作也并不慢，他刚投了李自成，自然要立些功劳。
随着一丈青进来的十多名高手，此时已经伤亡过半，其余的也已经被李自成刀光圈住，根本无瑕他顾。
任继荣带着自己的心腹，很快就控制住了整个局面，只要一丈青被擒，东寨群龙无首，精英尽丧，翻不起什么浪花。
见到扫地王控制住全场局势，一丈青更急了，她头发不知什么时侯也散开了，绣鸾刀舞出的刀光，渐渐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锐气。
李自成看出任继荣是真心归附，心中一定，诸事皆去，面容也严肃起来。
没必要再僵持下去，一切该结束了，自己不再需要这把火了。
杀胡刀在须臾问连出三十一式，同时逼退了三名好手，李自成目光一飘，在他略一斜仰暴旋下，一片半月形的金银芒已鬼嚎般呼啸着飞了出去。
目标正是满头大汗的塞尼楚。
金色的半月旋转着，眼看隔得很远，却连这个“很远”的念头尚及在人们脑海中消失的刹那，两柄大斧已经溜溜滚到一边！
斧子成为了破铜烂铁，坠地的铿锵声串连成一片，塞尼楚惊呼惨嚎的叫吼声响彻大堂，他拼命连滚十八记斤头，才堪堪避开杀胡的锋芒。
天上飘着一缕缕轻丝，那是他被杀胡刀气削飞的长发。
“好功夫，再接这一记。”
李自成得势不饶人，人随刀走，“呼噜噜”旋出五丈，在他旋转的过程中，塞尼楚再躲，但身上飚出了两道血箭。
三条人影疾掠而至，分成三个不同的方向扑下，一丈青和她的两名健妇拼命阻挡，要是东虏使者被斩杀当场，多贝勒的怒火，她们承受不起。
李自成沉马立桩，身形不动，杀胡划过一道伞形的半弧，狂厉的刀风已凝结成一道有形的筑墙，而在他这半弧的挥动中，已向三人迎拒了十五刀！
成串的爆连声中，一丈青三人俱皆闷哼一声，分朝两侧落下，每张面孔上都带着那么一丝儿苍白。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随着李自成的厉喝，刀弧再现，放过喘气的三人，闪映出冷森的雪刃，在这雪刃的闪亮中，又有几道人影狂吼着飞了出去。
现在战场上还能站立的只有五人，横七竖八的尸首，尚有几具还在进行着生命最后时刻的蠕动。
塞尼楚眼见大势已去，又掏出两颗焰火雷砸在地上，身形却向大堂外射去。
他要逃。
可惜李自成的杀气早已经锁定于他。
这方他才动，那方李自成的刀芒映出一道长长的刀气，划破空气卷向他的足踝！
“啊……”
惊天动地的惨嚎声中，塞尼楚右足已被斩飞，人再也无处着力，喷着血花仆倒在地，不停地翻滚。
一丈青双眸中全是迷离之意，和李自成作战，她仿佛面对着一座高峰。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她此刻心中泛起的全是无力之感。
没有一丈青保护的塞尼楚完全没有了还手之力，李自成一声清啸，刀光追上那翻腾的身影，只是轻轻闪过，塞尼楚的惨叫声便嘎然而止。
一颗斗大的头颅跳了起来，被李自成随意的提在手中。
看着他还未闭合的双眼，李自成笑道：“既然南下，就要有被斩的觉悟，你只不过去先行者，放心吧，黄泉路上，你不孤单！”
塞尼楚听罢，双眼慢慢闭上，再也没有了一点声息。
整个大堂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中在李自成身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李自成将塞尼楚的首级向远处一扔，再也不看上一眼，笑着对一丈青说道：“婆娘，你意如何？”
“投降吧！”
一旁的任继荣看出李自成对一丈青有些意思，心想柔弱的女人一抓一大把，而如一丈青这样的女人可是少见。
男人嘛，都有很强的征服欲，将这样一个高手压在床上任意施为，内心应该有着很强的满足感，于是他抢先出言劝道。
“一丈青，你也是混江湖的人，岂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
“呜……”
一丈青突然扔下手中绣鸾刀，张开小嘴哭出声来，一时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吴军门，你真历害，堂堂江湖上的一丈青，被你彻底征服了！”
任继荣讨好般的看向李自成，脸上堆满了笑容。
李自成收了杀胡刀，走到一丈青身边，一把搂定她的小腰。
“跟着小爷，日后也能做诰命夫人，有什么好哭的？”
第475章 一夜夫妻百日恩
霸道的口气，霸道的行为，让场中男人心中均是服气，一丈青在他的手上，好似小鸟伊人，哪里还有率领千名杆子的威风。
“奴家服了，奴家愿意为妾为婢，只求军门怜惜。”
一丈青此时，像似了乖乖小女人，娇躯也顺势靠在了李自成身上。
“哈哈哈，好，好，今晚咱们便入了洞房，明日夫唱妇随，过那逍遥的神仙生活。”
李自成双手环抱一丈青，仔细嗅了嗅她的脖颈。
“香，真香！”
众人心中均翻白眼，刚大战了一场，这汗难不成也会是香的？这人实在是饥渴难耐啊！
李自成好似知道众人的心理，大笑道：“你们这就不懂了，男人流的汗，那一定是臭的，所以叫浑身臭汗，而女人的汗，自然是香的，所以才叫香汗淋淋嘛。”
……
下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斩了塞尼楚，收服了一丈青和扫平王，将大堂的血迹扫去，摆上美酒，不一会酒香便将淡淡的血腥气完全掩盖，笑声中完全感受不到一个时辰前大家还是生死相搏的对手。
“吴军门，我敬你。”
任继荣见李自成自顾着和一丈青喝着花酒，那神迷迷的眼色毫不掩饰，心中不禁有些吃味。
自己才是第一个投靠他的人呢，这明显有些厚此薄彼，这女人用脸用屁股，很快就能将自己抛在身后，危机感很重啊！
这吴三桂看来就是重色轻友的主！
李自成仿佛已经沉醉在一丈青的美色中，直到她的小手在桌下轻轻捏了捏才反应过来。
“啊……哈……来……来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咱们满饮此杯。”
两股杆子的整合并不费事，扫地王和一丈青都在，李自成仍然让他们各领本部人马，待过了今夜，明日便下山，前往京师御敌。
“三桂。”一丈青喝了不少酒，小脸粉红的可爱，吐气胜兰，她故意不叫官职，而叫他的名，以示亲热之意。
“女人有酒更漂亮。”李自成勾着她的下颚，“来……给爷乐一个。”
看着她笑颜如花，李自成微微有些失神，心中承认此女不输邢风娇，都是江湖上难得的带刺玫瑰啊！
“三桂，今夜到奴那里歇息，都准备好了呢？”
“哈哈哈哈。”大笑声中，李自成痛快的点头，“这人生有四喜，久旱适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夜先小登科，待到他日凌云甲第，再大大庆祝一番。”
见他言语中已经是急不可耐，任继荣也不强留，桌上三人同饮了一杯，便散了席，一丈青扶着李自成去了东寨。
“他娘的，一丈青这样的女人，一旦被征服了，就如绵羊一般，吴军门真是好福气啊！”
任继荣正在发呆艳羡，却见那七位亲兵走了过来，为首一人压低了声音。
“扫地王，军门有令……”
……
东寨已经作好了准备，虽然临时的新房少了些富丽，但依旧喜气洋洋。
杆子们早已经听说这位吴军门是位有钱的主，手中还有不少好兵器，并且为人大方，功夫又俊，大家围在一处论议之后，对以后的生活都充满了向往。
做杆子的大都是走投无路，活不下去，反正不抢也是死，还不如抢他娘的，快活一番。
大多数人有奶就是娘，得过且过，谁家待遇好就投谁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有少部份人对掌盘子投靠东虏颇有微词，现在峰回路转，自然也是心喜不已。
东寨由于是今晚是掌盘子的好日子，大家搬出家底，胡吃海喝，大多醉得不省人事。
吴军门说了，山寨中的这些破烂不值得留恋，到了京师，会有很好的装备和条件，一旦立了战功，还有皇上丰厚的奖赏。
吴军门的武功已经传遍了整个清风垭，本来对抗东虏大家毫无信心，但见塞尼楚在吴军门刀下毫无还手之力，大伙越发觉得跟着这样一位将军，前程光明。
“三桂，奴家走不动了。”
眼见新房在望，一丈青知道身边男人早已经春心大动，于是支走了贴身健妇，软语呓喃的说道。
身为女人，她知道如何去拨动男人心中那根弦。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本以为自己的身手在江湖中已经是首屈一指，在这个时间投靠东虏正是智者所为，不意此人的武艺，让她的如意算盘化成了流水。
还好，此人对自己有意。
当他掌中长刀斩下东虏特使塞尼楚首级时，一丈青的选择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这人既然杀了塞尼楚，自己归顺东虏的路就已经断了，必须要寻求新的靠山。
便是眼前这位有些英俊的男人。
无论是家世，还是武功，外加钱财，此人都能满足自己的需求。
还有比他更好的男人吗？
一丈青行走江湖数年，阅历不浅，她很快就作出了决定。
女子就是那缠树的青藤，一丈青将自己的未来完完全全交付给了吴三桂。
看他那猴急样，恐怕早就想钻自己的被窝了吧。
一丈青并不准备拿捏分寸，明日便要下山，东虏兵锋正盛，刀枪无眼，自己的部下战力如何她十分清楚。
有了他那样的高手，自己活命的机会很大，乱世人命如草芥，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今夜自己给了他，不信他不好好的保护自己。
一千部下，说实话，抵不上他一句承诺。
一丈青对自己的容颜十分有信心，床榻上的功夫，自己也是不差的。
看他如此年轻，只怕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女人吧。
想到这里，一丈青柔情似水，身子也有些痒痒的。
面对强大的男人，女人总是会升起一种希望被征服的渴望。
“走不动了？”李自成轻笑一声，“我来帮你。”
一伸手，将身边的女人抄在怀中，李自成大步向着洞房行去。
房门前的两名侍女连忙将眼帘下垂，弯腰打开了房门。
“去吧，这里不用人伺侯。”李自成走过她们身边，叮嘱了一句。
两名侍女这才抬头看向新郎，按惯例，她们可是要在这里伺侯着呢。
“听我男人的！”
第476章 洞房花烛
一丈青很是惬意的躺在李自成怀中，想着今夜的美好，笑道说道：“你们去休息，如有事，自然会叫你们。”
两名侍女看着自家掌盘子那幸福的笑容，心有灵犀双双福了一福，将新人迎进房内，仔细闭合了房门，这才款款离开。
屋里枝枝儿臂般的红烛燃烧着喜庆，榻上的合欢被已经铺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三桂，你是我的男人。”
一丈青缩在李自成怀里，像极了一只温柔的小绵羊，那眼波中的情愫，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今夜，自己一定可以融化了他。
虽然论武功自己不是他对手，但是在某些方面，自己一定不会输给他！
一丈青对自己的本事，有着充分的信心。
她的眼光落在了合欢被上的一对鸳鸯身上。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床春色惹人醉。
她禁不住想哼上一首小曲，那首自己最爱的小曲。
可是她再也哼不出来了。
李自成将她放在榻上，并未腾身而上，而是……
大手如猛虎的血盆大口，轻易就摧毁了一丈青的颈椎。
一声脆响，她并未觉得疼痛，水汪汪的大眼睛，慢慢灰败了下去。
李自成表情并不轻松，此时附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
“对于出卖民族的汉奸，无论男女，本帅都一视同仁，只是可惜了你这副容颜，下辈子，作一位好女人吧！”
一丈青小嘴‘呵……呵……’两声，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留你一个全尸，奈何桥上喝了孟婆汤，忘记今生，好好期望来世！”
李自成说完，就见床上女人的眼神完全黯淡下去，绷紧的娇躯也松驰下来。
右手离开了她天鹅般优美的脖子，看着上面那一圈红迹，李自成苦笑一声。
“我原本以为自己下不去手呢，看来心肠已经慢慢变得坚硬了！”
……
李自成对民族情结看的很重，前生本就是一位狂热的民族主义者。
腐败、好色甚至抢掠，他都能接受，但出卖自己的民族，杀无赦，美女也不行！
和一丈青虚于委蛇，只不过不想大动干戈，既然你要用美人计，那就如你所愿。
用杀胡刀削下美丽的头颅，并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当初在大安口，无论李自成还是李信，都不愿意对女人下手，还是由曹变蛟要了柳氏的命。
李自成本以为自己也会很艰难，没料到下手时没有丝毫犹豫，这就是一种——本能！
一丈青已经死去，剩下的事情便更加简单。
外面响起了几声蛙叫，那是约好的暗号，任继荣已经带兵来到了这里。
东寨完全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待天明之后，许多喽罗发现一觉醒来，这天变了，旗帜也变了，就连站在头把交椅上的人，也变了。
李自成一挥手，将东西两寨所有的金银珠宝都抬上了大堂，当场散发给两寨所有的喽罗，无论年纪，无论地位高低。
一两银子都不留，每人无论职位高低，都是平均数。
愿意留下的站左边，愿意离开的站右边，愿意投靠东虏的站中间。
李自成将自己这些亲卫打散，临时充当头领，引领东寨，而西寨仍由任继荣统领。
一丈青是生是死，李自成不置可否，只说这就是掌盘子的吩咐，她有大事要办，并不在这里。
大家看着昨日两人你侬我侬，大部份人相信了，何况有金银可拿，个个欢天喜地。
也有一小部份人持有深深的怀疑，如果掌盘子是被此人暗算……
想到这里，再看着李自成身边那柄红刀，想着昨天那战血战，他们将头深深的垂了下去。
这太可怕了，还是装聋作哑罢了，不但能保住性命，还有金银可拿。
一旁的任继荣虽然有些肉疼，这次他也没有藏私，将全部家当都拿了出来。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李自成再亮出一张三万的银票，凑足五万给他，彻底打消了任继荣最后的那点小心思。
跟着大金主，自己这些私房钱，他都不带多看一眼，罢了罢了，不要也罢！
用了三个时辰，清风垭已经整编完成，东西两寨合二为一，愿意跟着李自成走的有一千人左右，其余都拿了些盘缠各自散去，李自成没有丝毫的为难。
看着这位新掌盘子言出必行，不少有些挣扎的人从右边移向了左边。
没有一个人站在中间，所以整个现场也没有流血，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好聚好散。
回到西寨大堂，李自成长长松了一口气，一千人比自己预计的多出一些，看来大多数杆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爱国情怀。
他从来不认为这样的杆子越多越好，精兵简政才是硬道理，人海战术？在未来马克沁重机枪面前，那就是靶子。
只要能作疑兵之用，就已经足矣。
他和任继荣安排完毕，正要动身下山，那个被抢来的姑娘突然从屋中跑出，扑到他的脚下，大声哀呼：
“军爷救命！军爷救命！”
李自成吃了一惊，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任继荣一跃而起，右手刷一声拔出腰刀，左手抓住姑娘的头发，把她向外拉，同时喝道：
“老子宰了你这个小婊子！”
姑娘死抱住李自成的一条腿，双眼发光，嘴里也不再哭泣，只叫着：“救命！”
任继荣见拉不开她，举刀要把她砍死在李自成脚下。
自己刚刚投效于他，从昨天到今天时间虽然不长，他算是看明白了，此人嘴里花花，却是忠正之人。
要是知道自己强抢民女，这印象只怕就坏了，没准也把自己如一丈青那般除掉。
借助好色之名，轻易便除去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一丈青，任继荣对李自成有了很强的畏惧感。
李自成身影一动，把他的手腕一挡，厉声说：
“住手！”
任继荣用了用力，依然砍不下去，李自成已经跳起来，向他的胸前猛推一把，使他后退两三步。
他重新扑上来，举起刀要杀姑娘，李自成眼神一凛，一拳击在他右碗之上，只见寒光一闪，雪亮的钢刀便掉在了地上。
刹那间，一名亲卫从李自成的背后跳到前边，要不是他大声喝住，手中宝剑便要向任继荣劈刺过去。
“都住手！”
第477章 险动刀兵
李自成厉喝一声，一把抓起那位姑娘，将她放在自己身后，然后看向任继荣，并不说话，等待他的解释。
那名亲卫左手当胸揪住任继荣的衣服，右手中的宝剑直指心窝，相距不过四指，气得眼睛通红，射着凶光，咬着牙根骂道：
“你龟孙子只要敢动一动，老子就从你的前胸捅到后胸，给你个两头透亮！”
全院大乱，李自成的几名亲兵飞奔过来，站在台阶下排成一道人墙，将大帅护住，也把任继荣包围在内。
任继荣的心腹也从四处奔来，有的一边跑一边叫着：“动手啦！动手啦！”还有人吹着唿哨召集大门外和隔壁驻扎的人，他们很快把天井院站得满满的。
看见掌盘子被擒，随时都会被一剑刺死，而李自成又镇定地用怒目望着大家，谁都不敢向前逼近，只是纷纷出声支持。
亲卫用剑按住任继荣，向他们威胁说道。
“看你们哪个敢动手！你们再走近一步我就先捅死任继荣这个畜生！”
院中突然异乎寻常地沉寂，只有从密集的人群中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冲上去！冲上去！把掌盘子的夺过来！”
但是站在前排的人们却没有动，只是用兵器指着这些亲兵，李自成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了，那可是万中挑一的猛人，他们对抢下掌盘子毫无信心。
“松手！不许伤害继荣！”
亲卫闻令松开了抓住任继荣的手，李自成又望着天井中的人群说：“都后退！都给我滚出二门去！在这里谁都不许胡闹。天大事情听我处置，用不着自家人动起刀枪。”
看着脸色苍白的任继荣，李自成哈哈一笑，对亲卫说道：“快把腰刀还给他！”
任继荣刚才在刹那之间心中一凉，想着“完了”，只等着宝剑从心窝刺入。如今亲卫松手后退，又将腰刀还他，他感到一点糊涂，但看出来李自成确实无意害他。他把脚一跺，挥着腰刀大声说：
“弟兄们，都后退几步！哪个敢动手，老子操你祖宗万代，非砍掉你们吃饭的家伙不可！”
喽罗们‘哄’的一声向后退去，李自成看向那位姑娘，说了一句。
“为着你险些儿动了刀兵！”
姑娘立刻被拖下台阶，往天井中间一搡，她不哀呼救命，也不哭泣，跪在地上，自己动手把松下的长发拉到前边，咬在嘴里，伸直脖颈等死。
有几个任继荣的手下人叫着：“杀死她！杀死她！不要留下祸根！”
也有的说：“不关她的事，不要伤害无辜！”
李自成原以为这姑娘会重新扑到他的跟前哭求饶命，没想到这姑娘以为他真的不救她，竟是个不怕死的硬骨头，跪地上引颈待斩，一声不吭，身上连个寒战也不打。
他感到惊异，慢慢走下台阶，来到姑娘面前，把她通身打量一遍，口气温和地问道：
“你想死想活？”
“想死！”姑娘咬着头发，说话有些不清，没有抬头。
“想死？为什么？”
“既然你不能救我回家，我情愿人头落地，死个痛快，死个清白！”
李自成越发惊奇了。宁死不辱的女子他见过不少，可是像这样临死镇静，出语爽利的少女，却不多见。
杆子窝藏良家闺女这样的事，明末实在太多了，所以他尽管当时心中一动，却能够做到丝毫不流露出来。
摆出他面前的最紧迫的问题是要用扫平王这伙杆子作为奇兵，阻挡鞑子的进攻，其它的事，只待以后再说。
军纪，不是杀两个人，插着箭巡一次营就能遵守的，再精锐的军队，再严酷的军法，依然会有犯纪之人。
要让士兵遵守军纪做到本能，做到条件反射，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训练。
现在杀了任继荣？没有半点好处，也没有半点作用。
李自成见任继荣十分疑惧，就对自己的亲兵们一挥手，说：
“你们都去二门外休息去吧，用不着站在这里。”
亲兵们遵令后退，但不敢远离，更不敢去二门外边，李自成作了姿态，向全院扫了一眼，对任继荣笑着说：“咱们不是说好了，以前的事，就过去了，绝不秋后算帐。”
任继荣见李自成确无恶意，松了口气，对他自己的手下人粗鲁地骂道：
“妈的，都快滚出去！滚出去！用不着站在这儿！”
李自成这才对姑娘说道。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爹娘、奶奶，还有一个兄弟。”
“兄弟有多大了？”
“只有五岁。”
“你多大？”
“十五岁。”
“父母是种庄稼的？”
“种庄稼的受苦人。”
“许过人家没有？”
“自幼许了人家。”
“婆家是什么人？”
“也是种庄稼的受苦人。”
李自成向任继荣说道：“你说该如何处置？”
任继荣这时大松了一口气，感激地说道：“一切听军门吩咐。”
李自成目光炯炯地环顾满院大众，问：“你们大家说，如何处置？”
全院鸦雀无声，
叹了一口气，李自成轻声说道：
“你们大家原来都是无路可走的小老百姓。你们的父母也都是做庄稼的受苦人，我常对将士们说杀一无辜百姓如杀我父***一妇女如奸我姐妹，倘若忘记了百姓的苦，反而苦害百姓，那不是跟东虏一样了？”
他将话停一下，又向全院的头目和喽罗扫了一眼，也同任继荣的目光遇到一起。
“军门你说得对，说得对，现在我是你旗下的兵，一切听你的指示。”
任继荣又惊又吓，见军门不准备计较此事，连忙顺着他的口气回答道。
“继荣！你的父母也是种庄稼的受苦人，你也是穷人家的子弟，如今你是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大丈夫何患无妻呢？”
任继荣不敢正视李自成的目光，低头称是。
李自成又向众人说：“你们大家都是受苦人家的子弟，都有姐妹。看见这个姑娘，你们难道不想到自己家中的姐妹？”
全院又是一片寂静，那姑娘的脸上也慢慢有了些颜色。
“军门，放心，归你麾下，我任继荣再不用扫平王的称号，再不做坏人。”
第478章 该杀
李自成一拍椅背，“好，好。继荣你就是我的爱将。你家里有女人没有？”
任继荣赶快回答说：“我是穷光蛋出身，从前连自己还养不活，哪里来的钱讨老婆！自从架了杆子，才想娶个屋里人，可是一直没看上对眼的。”
“哈哈。”
李自成一拍胸口，“这事包在我身上，现在年底了，明年保证让你明媒正娶，五花大轿抬美丽的新娘子过门。”
说到新娘子，院内的气氛活跃了起来，一群光棍眼中直冒光。
见到这些眼光，李自成觉得自己要赶快平定漠南蒙古，然后下南洋，多找些女人，这年头，饥渴的汉子还真多。
人多好办事，放在现在劳动密集型时代，战争密集型时代还是很有用的，女人，真不能少！
“你们想娶个老婆的念头是人之常情，可是不要抢人家的姑娘成亲，牛不饮水强按头是不行的，她是许了人家的闺女，又是个宁死不辱的烈性女子，纵然刀架在脖子上她不从，你除非杀了她，有何办法？纵然强迫成了亲，难道她不会自寻无常？退一步说，纵然不死，难道她就跟你一心了？强摘的瓜不甜！”
“军门，我们懂了，以后保证不会再犯。”任继荣拍着胸口作了保证。
“先给你们透个底，这次战役结束，由我作主，请你们去天凌阁玩玩，那里的姑娘，一等的好！”
李自成从袖口中摸出一张玉牌丢给了任继荣。
“这便是天凌阁的VIP金卡，用这卡进门，做什么都不用花一两银子。”
任继荣欢喜的接过玉牌，看了看上面雕刻的纹路无比精美，立即小心翼翼的将玉牌放在贴身之处，然后笑道。
“军门，这个，可不可以带人进去？”
“可以带五人，都不用花钱。”李自成话音刚落，院内立即响起了欢呼声。
“带我，带我。”
“他娘的，老子没尝过女人的味道。”
“这下可以去开开眼界了。”
真着大伙这股热乎劲，李自成随即吩派妥当人将姑娘送到一单独小屋中，给她饮食，找一位邻居大娘做伴，严禁有人调戏，等明天派几个弟兄送回她的村庄。
任继荣十分感动，噙着热泪说道：“军门，从今往后，我任继荣别无话说，纵然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站在你的大旗下，倘若做出对不起军门的事，天诛地灭！”
李自成已经看清楚任继荣是真心实意跟自己，心中自然高兴，现在杆子多如牛毛，此举也算是抛砖引玉，这次带着他立些功劳，到时搞一次大大的公关，开足马力进行宣传，必定能让众多杆子心中多了一条路。
内战不祥，李自成希望尽量和平解决，海洋外的诸多美人，还在等着自己去解救呢，人生苦短，只争朝夕，哪有这么多时间和自已人打打杀杀。
对义军、杆子，李自成不会一网打尽，能够分化争取他们，不但轻松，也会省去很多时间和精力。
能在华夏军史上受到尊重的，首选都是外战英雄，李自成从小熟读军史，最在意的也是外战经典案例。
这就是战国四大名将中，李牧比武安君白起受军迷欢迎的原因啊！
正在浮想连翩，忽然有一个小头目从大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用两手分开众人，直往任继荣的身边挤。
任继荣听完，悄悄上前禀报：“军门，不妙啊。”
“通州也被攻下了？”李自成早有了心理准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军门真是料事如神。”任继荣轻轻拍了一记马屁，“咱们清风垭十分关注当下局势，刚探马来报，通州总兵麻登云弃城而逃，多尔衮的正白旗已经进城啦。”
“这些人，真是不怕被砍了脑袋。”虽然早料到结果，但真正听到耳中，李自成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刚还在想外战，华夏民族的优良传统，对自己人狠，对外族则亲，多尔衮虽然潜行越过了遵化城，他能带来多少兵马？就怕成这样，这些总兵和后世的国足都是一丘之貉。
以蓟、通两州的表现看来，东虏进逼紫禁城，是大概率之事，前方再没有能阻击多尔衮的部队。
以朱由检和内阁大佬们的尿性，一定只会据城而守，将勤王军队摆在城外和东虏血拼，王公大臣们站在墙头上摇旗呐喊，皇后嫔妃们也只是在深宫中口念弥陀。
李自成微叹了一口气，“继荣，凡事要向前看，事已至迟，咱们早日下山，前去顺义！”
……
“该杀，黑龙云还情有可恕，麻登云该杀！”
爆粗口的不止李自成一人，卢象升远远看着通州城上飘扬的东虏旗贴，将一口钢牙咬碎，从牙缝中迸出这句话来。
“建斗，骂也无事无补，咱们只能继续赶路。”
卢象升身边的杨廷麟方巾也开了，衣袍也破了，在马上的两腿也直了，长叹一口气，歇了下马休息的心思，向自己的好友建议道。
“这一退，还能退到什么地方呢？”卢象升狠狠一拳击在马鞍之上，惹得爱马逾辉一声长嘶，好似示意自己并不劳累，让主人快快上来。
卢象升是爱马之人，他并无其它嗜好，惟爱骏马，自己的财富，就是拥有十匹骏马。
而逾辉则是他最喜欢的坐骑，耳如竹批，目如悬铃，毛色光泽，犹如涂脂，前胸宽阔，臀部滚圆，四条腿纤长有力，虽然经过了长途奔驰，依然显示十分精神。
“建斗，最好当然退向京师，不过，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那么，咱们还是快快赶到顺义，再作道理。”杨廷麟说完，不等卢象升说话，自己加了一鞭，扬起一地烟尘。
他知道卢象升的马好，很快就能赶上来。
一个月前，卢象升初到顺义的时候，他抱着一腔忠君爱国的热情，可是这段时间让他尝了不少苦头，领了不少白眼，开始明白了自己的思想和朝臣们并不一样。
这些人依仗着皇上的宠信让自己没有丝毫发言权，他想战，但又处处受到掣时，内阁大佬们并不支持他，反而嫌他多事，几次严词切责，还几乎把他撤职，召回京师去听候勘问。
第480章 杀机
人一旦缺乏食盐摄入，浑身软塌塌的，严重乏力，浮肿，后果异常严重。
陕西连饭都吃不上，还谈什么盐，依定国的意思，这些盐是做物理实验用的，刘体纯虽然佩服他，却也觉得十分心疼。
“多好的盐啊！”
李定国毫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再好有校长的命重要吗？以我对咱们校长的了解，他一定会以身为誀去钓多尔衮，现在咱们都不在他身边，校长再历害，也怕人多呢。”
一提到校长有难，无论是刘体纯还是包壮，都不说话了，看向精盐的目光和平时无异。
“这就对了嘛。”李定国打马前行，“就是顺义，相信我，没错的。”
……
蓟、通两州被破的消息传进紫禁城时，城里正在举行盛大活动，犹如烈火烹油一般。
招财基金会第三期彩票正在如火如奈的举行。
虽然第一期彩票发行面额仅为五十万两，并不是太多，但这事十分新鲜，由金御史出面牵头，王、刘两家共同组织，场面热闹之极。
特别听说特等奖是当今皇上的亲笔手书，那些豪门世子更是趋之若鹜，尽皆带着下人前来抽奖。
要是能中特等奖，有了皇上的墨宝，向府中一挂，倍有面子呢。
有人想得更为深入，感觉特等奖和尚方宝剑差不多，有了皇上的庇佑，从此自己就能在京师横着走路。
五十万两银子去赌尚方宝剑，多乎哉，不多矣，还能讨皇上和各位娘娘的欢心，值，绝对值！
刘、王两家第一期的彩票，经过前期充分预热之后，只用了半天，半天就销售得一干二净。
京师很多人连彩票的模样都没有见到，活动已经结束，现声那些身披彩带的家丁们，一个个都摊开双手，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嘴皮都要说干了。
“爷，真没了，等下次，下次爷一定会中奖的。”
第一期两名特等奖，听说分别被周奎和田宏遇获得，这两家为了支持圣上的抗虏事业，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为百官和勋贵之表率，得到了皇上的褒奖。
得了便宜还卖乖，很多人家气得直磨牙，纷纷要求招财基金会第二期彩票要加大供应量。
基金会顺应民意，很快推出第二期，标的为一百五十万两，整整翻了三倍。
特等奖依然是二名，同样是皇上的墨宝。
为了得到特等奖，京师的王公大臣，豪门世家进行了集团冲锋。
就是很多商会和商人，也抱团收集大资金进行豪赌。
现在的商人没有地位，要是得到了特等奖，做起生意来也会方便很多。
京师的圈子本来很难融入，但有了皇上手书，这些都不是事，再稳固的圈子也能挤出缝隙来。
生意人只要看见了机会，就会全力以赴。
第二期彩票依然一天便告售完，第三期紧锣密鼓接蹱而至。
不过活动场所的鞭炮还没有点燃，东虏的最新消息便传了进来。
一记闷棍敲晕所有，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大笑，街上的热闹被一扫而空，突然间冷清了下来。
……
文华殿内一番争吵，阁老们引经据典，上论春秋，下语资治通鉴，一段段妙词金句飘荡在半空之中，比拼得灿烂无比，一众朝臣听得如痴如醉。
这些阁部们肚中光明锦绣，当真是华夏读书人的楷模，十年寒窗，头悬梁，锥刺骨，能学到如此文彩，方不负大丈夫之志矣！
可是两个时辰，内阁大臣们却没有拿出一个有效的退敌方法。
最后还是兵部尚书孙承宗颤巍巍出列，在众人深情的眼神注视下，拍着胸口保证自己带着满桂、尤家兄弟等人出城应战，御敌于城外，绝不让那些野蛮人骚扰京师。
大伙对这位老臣的拳拳之心大加赞赏，想着满桂、尤家兄弟所部都是精锐之师，又有孙老将军亲自押阵，总算停止了争吵，这次文华殿奏对便匆匆结束，孙承宗用自己的脑袋，将浮燥的人心安抚了下来。
可是，这样的安抚就如同吸烟一般，只是爽了一时，那份快感很快就会过去。
朱由检怀着十分焦急的心情来到乾清宫，在御案前颓然坐下，无心省阅文书，也不说话，听见宫女和太监们在帘外的轻微脚步声都感到心烦。
他用食指在御案上连写了两个“恨“字，心中杀意升腾，完全不可遏制。
听闻遵化城好容易挡住了东虏，金声牵头的基金会彩票又发行的十分成功，自己不过写了几副字，便有了近百万的进项，朱由检这段时间过得十分快乐。
皇后和田妃对彩票的关注度十分强烈，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也几乎消失，都将心思放在了彩票之上。
第三期已经开始，标的二百万银两，想想都让人心醉。
可是这则坏消息让京师人心浮动，彩票带来的轰动被东虏的马蹄声踏得烟消云散。
朱由检本来脸上的笑容增添了很多，这段时间都歇息在两宫，只觉得皇后和田妃都比往日还要迷人。
“袁崇焕！”
他心中暗暗恼怒，当日云台奏对，此人提出五年平辽，说得是铁板钉钉，现在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他，他在哪里？
想着自己勒紧裤腰带，将宫里的费用降到最低，还动用了内库的体已银子，保证了关宁防线的士兵不缺兵饷。
可是结果呢？一百年了，异族又要打到紫禁城下，自己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以中兴之主自居的朱由检想到这里，只觉得面红耳赤，都不敢前去祭拜祖宗以求庇佑。
没脸啊！
自己良心倍受煎熬，袁崇焕到现在都没有一丝声音，他在干嘛？
朱由检疲惫的眼神中闪过丝丝寒光。
这样的蓟辽总督，三岁小娃也能干啊，他想到无论是孙承宗还是韩首辅都支持袁崇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温体仁的形象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近来礼部尚书和侍郎都对袁崇焕提出了置疑，他将那些奏对在心中过了一遍，小声说道。
“温、周二卿才是朕的股肱之臣啊！”
曹化淳拿着一封文书来到面前，躬身小声奏道：“皇爷，好消息。”
第479章 没娘的孩子
卢象升的人马驻扎在顺义，要粮没粮，要饷没饷，就如同没有爹娘的孩子。
附近的资源都涌入京师，那些大臣们指望着城高河深，能够将东虏拒之于坚城之下，对他这枝勤王之师不闻不管，打定主意自生自灭。
部分将士中存在的畏敌怯战情绪开始蔓延，卢象升本来准备在遵化和义勇大社好生谈谈，将部队拉到遵化进行修整，配合义勇大社守住通往京师的咽喉要地，一边练兵，一边学习。
可是所见所闻，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失望之中，眼见东虏潜行，绕开了遵化，蓟、通两州失守，局势糜烂，他打定主意率部在顺义和东虏决一死战。
他不想再退，也不想灰溜溜的回大名，从小受的教育，让他忠君爱国的思想深入骨髓。
敌人的铁骑在大地上践踏，自己的同胞在大地上哀号，从遵化到通州这一路行来，卢象升的肺几乎都要气炸了。
他虽然是文官，但这两年泡在了兵书之中，很容易就看出了多尔衮的伎俩。
敌人兵马看上去很多，但每一股人数不多，由此推算，顶天不过三千之数。
这近两百里的道路上，已经变了颜色，东虏的棉甲战旗，时时刺痛着卢象升的双眼。
如果需要鲜血来唤醒民众的抵抗意志，那么，就让我卢象升来吧！
“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下定了决心，嘴里念了半句，并没有把话说完，深深地叹息一声，轻轻一磕战马，带着家丁向顺义而去。
……
“顺义，咱们在顺义和多尔衮玩玩。”
率部下了清风垭，李自成又接到了两个坏消息。
通州失守，除了通州西北面的顺义驻有一枝兵马，东虏前往京师，再无阻拦。
对于顺义的明军，李自成不报任何的希望，顺义无险可守，听闻这枝部队又少火器，更缺军备，根本无法挡住多尔衮。
还有一个坏消息却是朱由检派出几枝信使，向着北方而去，想来是去给袁崇焕下书。
挡不住多尔衮，袁督师便不能前去汉儿庄和喜烽口，只能带着曹文诏等关宁军回援京师，自己的战略构想将化为泡影。
挡住多尔衮，攻下喜烽口，这仗就算打完了，如果做不到这点，这场战争便会在紫禁城下打响，战争才算刚刚开始。
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哪有时间在这里陪他们慢慢耗。
无论皇太极还是朱由检，他们都是大老板，在豪华总统套房一坐，自有小弟们叫上大群美人一起嗨皮。
自己现在现达不到他们那个级别，还得苦逼的事事奔波，他心中有些烦燥，真是事事不顺心，大明尽是猪队友，一枪不放，拱手就将蓟、通两州让了出去。
现在只能将多尔衮吸引到顺义，还要打胜这一仗，给京师的那些猪队友信心。
多尔衮化整为零的战术，给了李自成突破的空间，从清风垭到顺义有一百多公里，一路上兵荒马乱，李自成决定率领四百骑兵前去，后续的六百人马直接让他们潜行去遵化。
这些兵马都没什么战斗力，东、西两寨连骡子也算上，也只有四百牲口。
这些牲口并不是战马，不过是具有代步功能。
就这够了，毕竟四条腿跑的比两条腿要快很多。
顺义那里的兵马虽然也不能指望，不过基本工事应该有吧？多尔衮太小看南朝，将军队打散，虽然表面上显得势大，成功占下通州，便在内行眼中，反而显得并不可怕。
其间遇上了几股东虏骑兵，双方接触了一阵，论实力，虽然东虏仅是五十骑，但比这四百杆子实力强出许多。
不过李自成和亲卫们的个人实力又强过东虏，加上米尼枪，一路乱战，并没有吃多少亏。
双方都是无心恋战，一见吃不下对方，接触一下便告退走。
大家都很忙，东虏忙着抢掠，李自成忙着赶到顺义，他希望能夺下那只部队的指挥权。
一路上任继荣作战十分勇敢，这让他很是满意，玉不琢不成器，很多人才就是这样被埋没，一生默默无闻。
发掘人才刻不容缓，无论是国家还是民族，人才永远是强盛的关键，而不是靠之乎者也！
为了诱引多尔衮，李自成亮出吴三桂的名号，‘吴’字大旗迎风飘扬，特别多做了几面，红的黑的交映生辉，显得异常夺目。
东虏人是见到吴三桂的大旗，吃惊之下各哨飞马报之贝勒爷。
李自成的用意是吸引住多尔衮的目光，这一路上的难民和溃兵，许多人便能留得性命。
到底是蓟、通两州的金银美人重要，还是自己重要，李自成觉得这道选择题对于多尔衮没有太大的难度。
以身饲虎，李自成觉得自己成功变身为释加牟尼最得意的弟子。
怪不得到现在还没有破掉色戒，他总算找到了一丝安慰的理由。
他决定要尽快的将所有清规戒律全部破掉，借以表明自己与我佛无缘。
三思之后，他将诱敌的战场设定在顺义，相信多尔衮很乐意取下自己的首级，这份诱惑足以让正白、镶白两旗偏移原定目标。
想着自己又成了一块鲜肉，李自成不知道京师中基金会运作的如何，这段时间自己心思都在战争上，很久没兴起赚钱的念头了。
……
“顺义。”
李定国的手指也指向了地图上同一个图标，对着身边的刘体纯和包壮说道。
“此番局势下，我料校长必去顺义，咱们也去往哪里助校长一臂之力。”
“宁宇，要是你说错了，要请我吃三顿饭。”包壮嗡声嗡气的吼道。
这几日连续奔波，连顿饱饭都没吃上，他已经有些萎了。
要是现在放开肚子，包壮认为自己可以吃得下一头牛。
刘体纯则看着身后一长串马车，笑着提醒李定国，“宁宇，咱们好不容易搞来的这些精盐，要是换成银子，可谓是价值不菲，要是派不上用场，小心校长将你逐出校门。”
这个时代的盐价很贵，并且以苦盐，散盐居多，这几马车的精盐，在刘体纯眼中，和黄金一样宝贵。
第483章 报国无门
卢象升点了点头，让杨国柱先下去，自己再想想办法，杨国柱并没有动身，而是迟疑了一下说道。
“大人，夜间弟兄们想去乡村寻觅草料，人可以受几天饿，战马如果掉了膘可就废了！”
场面顿时静了下来，杨延麟心中一惊，他知道卢象升一向严于律已，不禁将心提了起来。
要是这个时侯还要严肃军纪，只怕军心立即就散了。
卢象升满含深情写了一封信派人送给清苑知县，只求一些粮草。
没想到对方连城门都没有开，只是从城头缒了下来一千两银子，算是折银，以充粮草。
四周乡村和市镇上的老百姓既怕东虏，也怕官兵，一听说军队来到就纷纷逃跑，所以得到一千两银子却无处购粮。
有些士兵在军官的默许下，夜间分成小股，悄悄地离开营盘，到乡村去寻觅粮草，名为取草料。
卢象升黑着面皮，他当然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官兵们在乡间已经出现了抢劫和奸淫行为中。
老百姓对官军越发痛恨和害怕，凡官军所到之处，百姓逃得越发干净，跑得更远。
可是不抢又能如何呢？士兵们饿的两眼发绿，他们也是人啊！
这一刻他只想多尔衮大军明天就到，面对面一决生死，自己赤血报国恩，再也没有这样的烦恼。
因此他麻木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杨国柱脸上有了一丝兴奋，生怕大人反悔，急急的抱拳退下。
杨廷麟本来抱着满腔热情来到军中，想对卢象升有所帮助，眼见如此凄凉，他也是一筹莫展。
他长年在京都国子监求学，对时局了解的更多，对朝廷更加失望，更加不满。
两人离开了亲兵，走在枯黄的大地上，四周萧瑟，没有一声生机。
“伯祥，你明白么？我们差不多临到绝境了。”没有等廷麟说话，卢象升接着说：“你瞧瞧，弟兄们骨瘦如柴，这样怎么打仗？大家都明白是在等死，不是死于锋刃，便是死于饥疲，如今使大家没有四散的是一点报国之心，而朝廷不知鼓励士气，反而用各种办法来瓦解军心，沮丧将士们的报国热情。这样下去，有些人是会铤而走险的。”
卢象升沉默一下，还是向好友露出了自己的软弱，“现在的局面，只要有一队人马鼓噪而去，全军就会瓦解，伯祥，局势岋岋，如何是好！”
杨廷麟一直在思考，此时灵光一闪，说道：“两军对垒之际，安危生死判在呼吸，如何能使将士们空腹作战？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学生前去畿南三府筹募粮草，将军则避敌休养士马，等时机成熟之后再寻敌决战。不然以饥疲之卒，当虎狼之敌，难免覆没，于国何益？”
卢象升摇摇头，苦笑一下，没有做声。杨廷麟接着说：
“畿南三府虽然也有匪、旱之灾，但还不十分残破，民心也未失去，学生家族在那里有些根基，大人如能移军广、顺，号召士民，则不但粮草无匮乏之虞，兵马亦将会四处云集。”
他见好友并无一丝振奋，只好继续劝道。
“从前金人南下，太行山义民蜂起，结寨自保，与金对抗，无奈南宋朝廷立意主和，使岳武穆北伐之谋不成，太行山与冀南父老痛哭绝望，诚为千古恨事，言之痛心。
公平生以岳少保自勉，何不承岳少保遗志，联络畿南三府父老，共御强虏？在畿南三府士民，既是救国，也是保家，必能闻风响应，执干戈为公前驱。”
杨廷麟的这番话在目前就军事说确是上策，但是并没有打动卢象升的心灵，远水解不了近渴，他绝不愿意见到东虏兵马南叩紫禁城，打定主意要用自己这一腔热血，激励起京师军民的杀敌之心。
但是好友慷慨激昂的热情和远大志向让卢象升深受感动，他明白自己这位好友是名难得的人才，如果和自己战死在顺义这里，于事无补，不若……
卢象升沉默一阵，叹口气说：“伯祥，你的主意虽是上策，但我实在无法脱身。唯望兄弟前去作秦庭之哭。”
“既是上策，公当速行！”
“这还不明白？”卢象升突然觉得胸中一阵刺疼，“现在大家闻风丧胆，如果我不在这里打上一仗，只恐京师人心涣散，这时，需要热血，需要壮烈，就让我卢建斗作那决死之人，以这腔碧血激起军民抗虏之决心！”
杨廷麟并不认可好友所为，慨然驳道：“纵然公不惜死于沙场，然与国无益！”
两人争吵了好一会，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卢象升竭力不让热泪从眼角滚落，他背过身去，小声说道。
“但求问心无愧，不负皇上足矣。”
杨廷麟猛捶一拳，大呼一声，“公这样看上去重于泰山，实则轻于鸿毛。”
卢象升陡地转过脸来，向杨廷麟摆了一下脑袋，不让他说下去，他怕自己最后说不过好友，从而改变舍身报国的心肠。
咬着嘴唇，他突然一躬身，“伯祥兄，我想拜托你去畿南三府一行，如何？”
“当然乐于效命。”
杨廷麟并没有想到这是好友借故支开自己，不让自己殒于战事，他的心中认定只有求助畿南三府，方可一战。
“何时动身？”
“事已万分急迫，愈早动身愈好，你这几天十分辛苦，今夜休息一宿，明日五更动身如何？”
杨廷麟想了一下，说：“既然军情如此紧急，我即刻就动身吧。
“你还是睡一晚上，稍息休整。”
“不，事不宜迟，说去就去。”
“这你就太辛苦了！”卢象升拱拱手，表示他的感激。
杨廷麟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拉着好友的手臂，连声说道：“廷麟此去，一定用尽办法征募粮草，召集义师。我们三府子弟一向报国有心，一旦知道大人心志，人人会踊跃慷慨，同心齐力，听从大人指挥，虽肝脑涂地亦所不辞！”
“伯祥此去切切小心。”
杨廷麟愈加着急，“我敢断言，数日之内，人们会背着干粮，云集麾下，如此岂不远胜于大人只臂无援，独抗强敌，徒然送死？”
“好，好，如此象升便专等兄之消息。”
第481章 应梦贤臣
一听有好消息，朱由检连忙端正了身子，心中那份软弱随之不见，帝王之气澎湃而出。
曹伴伴管着东厂，消息比那些阁老们灵通多了，朱由检精神大为振奋，嘴里却说道。
“现在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只怕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曹化淳脸上的笑容十分自然，他讨好般的将身子跪的笔直，显出十分慎重和严肃。
“皇爷，奴才得到消息，刘宇浩已经率军赶到了香河一带，正在构筑工事，准备抗击东虏。”
“好！”
朱由检轻轻一顿脚，显示出心中的喜悦，连忙问道：“来了多少人马？”
“回皇爷，加上刘爱塔部共计有三千人马。”
“三千？”朱由检微微有些失声，“三千，能抵什么事？听说东虏汗王皇太极亲来，人数不下两万。”
曹化淳脸上的笑容更多了，“皇爷，刘将军不一样啊！他的军队在海上可是将东虏的二贝勒阿敏打得丢盔弃甲呢。”
“喔，是那只军队，朕也有听说过，说是不缺粮不缺饷，战斗力很强。”
“皇爷，刘家有钱，他们训练的士兵，比别人的要高出很多，并且刘宇浩十分忠心，半点不惧东虏。”
曹化淳说完，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来。
“这是刘宇浩写的请战书，属下抄录了一份，皇爷请过目，他将决心书印刷成册，每名士兵都有一份，时时激励他们为皇上奋勇杀敌。”
“快快让朕过目。”
朱由检迫不及待的拿起书信看了起来。
曹化淳熟悉皇爷，知道他一定会高兴，对着内侍使了一记眼神，内侍连忙前去，将皇爷最喜欢的茶泡好，待皇爷高兴时细细品尝。
果然，看了刘宇浩的请战书，朱由检龙心大悦，他本来十分担心这次东虏的攻势会让皇亲国戚们对他寒心，认为他这个曾经的信王并不是大明的中兴之主。
自己坐在这个位置本来就有些偶然因素，登基之后，虽说诛阉党、扶东林，在政治上赢得了不少的名声。
可是华夏连年大灾，辽东局势难堪，朱由检很想找到一个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
可是他慢慢发现，很多事就如同泡沫一般，自己越用劲，泡沫散去之后就是一地鸡毛。
自家哥哥天启给自己留了不少的臣子，自己也开科取士，但折腾到现在并没有显暑的效果，无法提聚人心。
现在自己需要一个榜样，一个能振奋军心民心的榜样。
本来他以为这个榜样会是袁崇焕，平台奏对后，自己对这位蓟辽督师是全力支持，就是所派之监军也专门叮嘱不能过问蓟辽军事。
可是，袁崇焕是怎么报答这份浩荡皇恩的？
他嘴里不堪一击的东虏人，已经快要打到京城脚下了！这是土木堡之变后又一次奇耻大辱！
朱由检觉得，自己一定会成为笑话，被史书记录在册，作为一个污点，洗之不去。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袁崇焕又黑又矮的形像，很快，一个高大的形状将其替代，正是风流儒雅的刘宇浩。
“大伴，那就命刘副将从香河出击，牵制住东虏，为孙老将军的阻击创造有利条件。”
“遵旨，皇爷。”
曹化淳见圣上绽露出笑容，心中也是十分开心，刘家是田妃的人，也是自己的人，刘家在皇爷心中越重，他去承乾宫留宿的时间自然就多。
“皇爷。”
曹化淳欲言又止。
“大伴，有什么就说。”朱由检同样很熟愁曹化淳，见他那副模样便知他有重要的事启奏。
朱由检现在最担心就是皇太极杀到城下，邀请自己一起出城打猎，其它暂时都不算什么大事。
“皇爷，现在京师各路巡抚、总兵云集，城内还好，城外号令有些……有些乱，刘宇浩不过是副将之职……”
话不用太多，朱由检已经明白过来，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这是大伴的想法？”
曹化淳头又压低了不少，“奴才不敢隐瞒皇爷，这是刘副将的顾虑，他说心中只有皇爷，如果被调来调去，难免……”
朱由检潇洒的一挥手，“朕立即拟一道手谕，刘宇浩归朕直接指挥，不受兵部约束，曹伴伴，你告诉他，只要能打败东虏，这破格之举，朕并不在意。”
“皇爷心胸宽阔，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刘宇浩能不效死？”
“呵呵，朕可不要他死，朕要他多打胜场，作朕的应梦贤臣。”
曹化淳大喜，狠狠磕了一个响头，“皇爷比之唐太宗丝毫不差，想必刘宇浩也不会输给薛仁贵，东虏这次南下，奴才已经看到他们狼狈逃窜的情形了！”
一旁的吴直实在受不了曹化淳这样的拍马功夫，再拍下去自己毫无存在感。
他屏退了内侍，亲自捧上香茶，请皇爷品尝，朱由检兴奋之下，并不如平时那般细品，而是一大口灌入嘴里，好似应了那一句，‘笑谈渴饮匈奴血’。
“好，好茶！”
曹化淳见吴直将话题引开，心中一晒，想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领了旨，退出了乾清宫
“去承乾宫。”他小声吩咐心腹太监。
现在只有田妃，才能给刘宇浩持续的帮助。
趁此机会，希望承乾宫能够压过坤宁宫，最不济也要平分秋色。
……
朱由检在文华殿里停留很久，这文华殿原是明代皇帝听儒臣讲书的地方，所以前后殿的柱子上挂了几副对联，内容都同皇帝读书的事情有关，此刻朱由检都认为是对自己的褒奖。
他站在柱子前欣赏这些对联，后殿踱到前殿，由于平日里的习惯，终于在一副对联前边站住了。
他不仅喜欢这副对联写得墨饱笔圆，端庄浑厚，是馆阁体中的上乘，也喜欢它的对仗工稳。
四海升平，翠幄雍容探六籍；
万几清暇，瑶编披览惜三余。
轻轻念了一遍，他心中很是振奋，一旦自己不缺银子，不缺精兵，朝廷上下努力齐心，区区东虏有何惧哉。
基金会已经证明，的确可以赚不少的银子，对金声，朱由检从当初的厌恶变成了现在的喜欢。
能急君于所急，为君王分忧，那便是好臣子，光嘴里说的好听是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