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手要稳 心要稳
杨廷麟舌头和牙齿不停打架，还是艰难的说，“不、不、不，咱们要装的像一些，才能钓住敌军，再等等，等距离近上一些。”
他抬手指向前方，颤声道：“现在，还是太远。”
眼看人马越来越近，到了百步之内，已经能看到很多士兵脸上的血迹和身上插着的箭矢。
杨廷麟眼睛越瞪越大，喃喃自语着，“战争，真是残酷啊……”
等那些浑身是伤的人跑到六七十步的距离，突然朝两侧分开，将身后的追兵亮了出来。
谷成一纵战马，高呼道：“跟我上，阻击追兵，救下咱们的兄弟！”
说罢他便带着数百骑兵呼啸着冲上，杨廷麟这才在亲兵的催促下，调转马头，狠抽了几鞭，开始后撤。
谷成的冲锋不过就是一颗小石落入深深的水潭，没有溅起几许水花，便被气势如虹的乃蛮、敖汉两部淹没。
“撤……撤……撤。”
西北公司的骑兵成了添油战术，一波一波的阻止，非但没有敌住追兵，反而将自己的阵形冲乱，士气全无，不过抵抗了几个回合，便随着败兵一共溃散下来。
乃蛮、敖汉两部全是骑兵，他们本以为是一边倒的屠杀，可现场的情况，他们虽然取得了一边倒的胜利，可是对方的战马跑的一点不比自己的慢。
双方追追逃逃，硕特浩沃和哈度根使出了全身力气，也没有多少斩获，对方马蹄上好似装上了风火轮，更兼将兵刃和银两抛下减轻了负重，双方始终无法拉近距离。
……
李双喜放下望远镜，前方的情形他已经看的十分清楚，向手下的各队队长下令。
“时辰到了，放火。”
草地上早已经准备好了不少沾了水的破布和枯枝，随着火势，燃起滚滚浓烟。
偌大的烟雾遮天蔽日，将所有人的视线尽皆挡住。
张鼐跳下战马，大声命令。
“线性步兵队列，准备接仗！”
烟雾是越来越大，掩护住这一千排列整齐步兵和后面的炮兵，也给了敌人一个强烈错觉。
“哈哈。”
看着对面的烟火，哈度根大笑起来。
“西北公司看来是技穷了，当年刘玄德被陆逊所败，情急之下命令士兵们脱下战袍，烧成大火阻拦追兵，不想今天还能亲眼看到。”
手下一名千夫长不禁问道：“大人，这是一种聪明的做法啊！”
“蠢货！”
哈度根用扬鞭叫道：“当年东吴以步卒为主，更兼有诸葛孔明的八阵图吓住陆逊，这才让刘玄德这个老货逃了性命，做人最怕就是东施效……效……效什么，咱们全是骑兵，他们仓促间放火，能有多大？这不是殆笑大方吗？”
指着前方的败兵，哈度根大笑起来，“看看，他们都能冲过去，这样的烟雾，怎么可能挡住咱们敖汉部的勇士呢？”
“大人英明。”他手下的将领们心服口服，齐声赞叹。
哈度根见硕特浩沃的人马也跟了上来，鞭梢一指，两部精骑如狂涛般向前方卷去。
区区烟雾在胜利的喜悦下，果然不值一提，两部的骑兵很快就穿越了火线。
烟雾本就不是为了阻敌，而是掩护，掩护后面的阵列。
看着烟雾后排着整齐队列的步兵，乃蛮、敖汉两部的骑士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张鼐将指挥刀狠狠劈下。
“瞄准！”
“开火！”
两方人马相距七十步左右，刹那间火药燃烧的烟雾弥漫，火光闪动。
西北营的步兵用的是三段射击的方式，第一排士兵射击之后立即绕至后排装弹，二排士兵上前开火，然后绕后装弹，三排再上，周而复始。
这种动作已经被步兵们练成了肌肉记忆，就算是蒙着双眼，他们也能做到一丝不乱。
所以枪声好似下雨一般，没有半点的停滞，当头冲来的骑兵被迎面一击，纷纷落马。
烟雾越来越大，还在烟雾里冲锋的骑兵，被呛得连连咳嗽，只希望能早一点出来，所以他们拼命加速。
指挥在这里显得不太灵光了，而西北营的步兵经过长期训练，面对骑兵毫不畏惧，打得颇有章法。
哈度根也算剽悍，当即命令骑兵集结，大声喊道：“跟我冲开这一两千士兵，就能大获全胜，今天所有人都可以放开了抢掠！”
随后他一马当先，将身体缩在甲胄之中，轮着钢刀便朝张鼐冲了过来。
乃蛮部的士兵平日也没饷银，这几年西北大灾，靠的就是劫掠，大小将领听闻可以劫掠，立刻兴奋地两眼放光，召呼着部下紧随自家台吉一涌而出。
李双喜见状高兴极了，他仿佛看到诺大的军功在向自己招手。
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开火！”
“注意队形！”
“手要稳，心要稳。”
由于米尼弹大量射击，这方空间早已被烟雾笼罩，敌军互相之间看不清情况，什么配合，命令都已经失效。
哈度根心在滴血，现在他终于看出来，自己中计了！
可是士可鼓不可泄，他绝不愿意此时拨马回头，地上的烟火，越来越大了，顺风而下，呛得人双目流泪。
对方的士兵在嘴前套了一个白色的东西，好似不太受烟雾的影响。
如果能冲垮对方的步兵，就能转败为胜。
他已经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他也看到硕特浩沃勇猛冲杀，依然没有什么效果。
人天交战，两位台吉心里都清楚，他们要立即做出决定，是攻，还是退。
正在此时前面又传来整齐地呼喝，“瞄准！”
哈度根简直要懵了，那么猛的火力，绝对应该是全军齐射。
但两次齐射之间怎可能间隔这么短？
他一时间陷入了思维死循环中，现在不可能有人去给他解释燧发枪加上定装弹是怎么回事。
无数尸体之间，还有不少中弹未死的士卒和战马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翻滚。
“冲……”
两位台吉到底不能忍受战败，一败再败，他们知道，这次如若失败，自己的部下面对西北公司将会有无限死亡阴影。
绝对不能这样！
“防御骑兵！”
李双喜和张鼐看出来敌人的殊死一搏，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长久的训练让他们瞬间做出了应对。
所有步兵整齐划一，将刺刀斜向上天，一片片如林的刀林显现出来。
第543章 生擒
乃蛮部偶尔有几个骑兵冲到步兵阵前，撞开了藤牌，但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在刺刀的突刺之下，全身血洞都在向外飚血，惨叫着倒了下去。
一阵微风吹过，将笼罩战场的硝烟带走大半。
罗虎惊讶地看着眼前那一大片血肉模糊的敌军尸体，眼睛逐渐瞪得老大——刚才自己只打了五枪，竟然就打死这么多敌人！
原来自己每天都练的列队齐射威力竟如此恐怖！
李自成特地让他前来参战，他并没有将罗虎调到新兵营，而是依然让他留在了难民营。
难民营成分复杂，需要得力人手协助和排查，并且教授必要的军事知识。
见罗虎不但仗义，而且很得难民的拥戴，李自成让他接受训练，并且带他来到战场，这些宝贵的经历将是财富，能让罗虎快速成长。
又有一队骑兵挥舞着马刀嚎叫着扑来。
罗虎刚放了一枪，就见一队身着铮亮盔甲的西北营骑兵排成整齐的人字冲锋阵型朝蒙古骑兵拦腰袭来。
西北营的反击，开始了！
看着对手的骑兵穿着焕然一新的板甲，手执锃亮的骑兵剑，哈度根和硕特浩沃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原来，对手不止要胜，还要……围歼！
想到这里，两位台吉一阵慌乱，忙喝令手下调转方向，保持马头正对西北军骑兵。他看出来这队骑兵应该没有自己人多，必须拼死击溃对方的骑兵，才有可能挽回败局。
“冲锋！”
刘芳亮冷冷一笑，挺枪跃马，将目光锁定在乃蛮部军旗上。
哈度根刚把马头调转过来，迎面一名腰部以上俱被钢甲包裹的骑兵挺剑冲来。
哈度根身经百战，武功自然不弱，当下缩身避过长剑，手里马刀斜向上撩去。但只听当一声响，他就觉得刀锋根本没吃上力，贴着对方的钢甲滑到一边。
“这是什么鬼盔甲？”
当下他再无战心，又见好几员对方的大将向自己冲杀而来，大惊失色，拨马便朝后方逃去。
硕特浩沃更惨，因为他遇上了刘芳亮。
掌中长枪如龙，唰唰三枪，将硕特浩沃挑得手忙脚忙，看看下一枪便可结果他的性命，却被硕特浩沃的亲兵拥住，用生命将刘芳亮隔开。
回头逃跑，正对着浓烟方向，这时乃蛮、敖汉两部才发现西北公司那位李总督简直就是魔鬼，这么损的招数也能使得出来。
将背影留给敌人，和羔羊也没有什么不同，在浓烟中作战，根本不能发挥平日里两层的威力。
刘芳亮带着骑兵两边包抄，步兵手中米尼枪四百米的射程，才是敌人的恶梦。
米尼弹高速旋转，破开一个个身体，带出一声声惨叫。
哈度根和硕特浩沃终于带队冲出了浓烟，后方的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向前飞驰，两者一碰撞，整个战场彻底乱成一锅粥。
“呜……”
一阵清脆而又响亮的号声响了起来，不同于往常的号角，少了一份沧桑，多了一份火热。
这是西北营总攻的信号。
所有骑兵全体出击，那些诱敌的骑兵本来四处逃窜，现在却形成了一张大网，从四周有组织的杀将回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哈度根呆望着西北营数百骑兵如同切豆腐般，从败兵队列中急速穿过，沿途掀起一片血花。
跟在后面的骑兵则手持米尼枪，从溃军的缺口中驰过，一阵枪响之后，再将长枪插入枪套，拔剑继续砍杀。
枪声震耳欲聋，骑兵剑光亮耀眼。
哈度根看着硕特浩沃快马加鞭，那马鞭挥动到极限，显然是再无战心，不由长叹一声。
“撤……”
仗打到现在，已经没法在进行下去，只要逃得性命，还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西北公司。”
在哈度根的心中，这四个字，已经带上了威慑力，他已经有了北上的打算。
李总督最近大名如雷灌耳，如果他的目标是统一漠南，自己就是靠向归化城，重投林丹汗麾下，只怕也是无用。
罢了吧！
不行就北上，去找车臣汗，惹不起这位李总督，咱还躲不起么？
车臣汗靠近俄罗斯，这个国家在沙皇的领导下兵强马壮，李总督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去招惹沙皇。
此时他脑中满是李总督的名字。
然后他心想事成，果然看到了这位西北公司的掌舵人。
黑风上的李自成冷冽中带着嘲笑。
“哈度根台吉，缴枪不杀！”
虽然不懂后面四个字的含义，却也知道这是劝降之言，哈度根摇了摇头，握紧了钢刀。
要是投降，敖汉部就完了，多罗特部当初这么惨都支持了下来，自己难道不如阿尔博罗特？
于是他狂吼一起，鼓起余勇，带着几十名残存的亲卫，嚎叫着为自己壮胆，向着敌人冲去。
狗急了跳墙，人急了玩命，哈度根不相信这位李总督不怕死。
可惜他忘了一件事，小鹿再想拼命，也不是老虎的对手。
大穿插，大包围，对察哈尔三部的征伐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还有什么比生擒对方的台吉更能震撼漠南蒙古诸部的呢？
李自成左右部将都要抢先出阵，却听大帅低喝一声。
“回去。”
话音刚落，一阵风起，就见大帅已经到了场中。
哈度根看到总督的军旗，确信纵马来迎的就是李总督，两人一照面，他忍不住狂吼一声。
“是你！”
李自成哈哈一笑，“至塞当城一别，不觉已经快一年，吾可是时时在梦中遇上两位台克，把酒言欢呢。”
嘴里说的情谊绵绵，他手里却不慢，枪尖准确点上刀背，用力一崩，心态大坏的哈度根拿捏不住，那刀就飞在了空中。
塞当城一战给哈度根的印象十分深刻，但他却不知那人就是李总督，那时李自成浴血苦战，他却在山头上观战，两人从未交过手。
当钢刀脱手的瞬间，哈度根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被眼前这位李总督所算计，他就如同毒蛇，吐着蛇信已经很久了。
可自己却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中、
骄兵必败啊！他又一次深刻的领悟到了人生的真谛。
然后他只觉得腰带一紧，便被这位李总督提上战马，压在马背之上。
被俘了！
第544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哈度根只觉得眼前一厚，他终于晕了过去。
见总督大人不过两招便生擒了敖汉部的台吉，李强等人哪肯示弱，只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
在西北营骑兵、步兵的联合攻击之下，察哈尔两部很快便彻底崩溃。
兵败如山倒，哈根度被擒直接压死了骆驼。
硕特浩沃再不管部落的死活，率着亲兵一路领先而逃，如果能与习礼汇合，尚有一战之力。
可惜他回到习礼处，见到的却是严阵以待的凤营。
凉河时凤营的枪法已经给了习礼深刻的教训，所以对于被擒，他并不没有太多的失落，当红娘子要求他叫出“缴枪不杀”这四个字时，他也没有任何负担。
但硕特浩沃却如同见到了鬼一样，吓得汗毛竖立，他狂嚎一声，不敢接战，想从斜角中突围。
那是包围圈中最薄弱之处，硕特浩沃在此时的头脑十分清楚，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自己务必要把握住这样难得的机会。
哈度根和习礼已经完了，只要自己能逃出去，便能整合三部，再向图木大人求救，事情尚有可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让最后一名千夫长率领大部份亲兵向东南方向冲杀，而他自己却带着七名亲兵，趁对方不备，反而西北方向闯去。
那里明显有条空隙，特别是经过千夫长的牵制，那道空隙愈加明显起来。
冲破几人的拦截，硕特浩沃并不蛮战，滑身错马而过，他的眼中只有前面那一处光亮。
那便是自由。
硕特浩沃已经看到自由女神在向自己招手，他刚露出一点微笑，耳中却传来了连续几声清脆的枪响。
战马一声悲鸣，前蹄跪地，将主人甩了出去，硕特浩沃被摔得七晕八萦，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见几道火红的身影出现在眼帘之中。
“姐姐，这是个大官。”
“不一定吧，也许是冐牌货，你忘了红帅讲的曹孟德割须掩面一事了吗？坏蛋的头领不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
“可是……可是硕特浩沃他有这么聪明吗？”
一位高高胖胖的女兵一边说一边将硕特浩沃提将起来，那双好奇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我说，你是多大的官？能不能多一些战功，多得点粮食，就全看你了。”
“胖妹，你一定会失望的。”
“不会的，总督什么时侯让我们失望过？
看着这群叽叽喳喳的百灵鸟，心想自己终于成了李总督的阶下囚，硕特浩沃将头一偏，痛快的也晕了过去。
红娘子故意露出这个空隙，大帅给她认真的讲过围三厥一的道理，留有余地，敌人大败之下兵无战心，就不会拼死搏命。
这个空隙由二十余名凤营枪法最出众的狙击手埋伏在两侧，她们的掩体做的很好，硕特浩沃慌乱之下哪里还能看破，一头便撞了上来。
三位台吉到此一个也没逃掉，全成了西北营的俘虏，这场完胜之战也到了尾声。
除了骑兵追杀残敌，步兵已经没有了目标，但在将领的指挥下，依然保持着严密的阵形。
西北营步兵的号令在这片大地上整齐响起。
“前进！”
“瞄准！”
“开火！”
“前进！”
很快，最后的顽固份子也倒在了米尼枪恐怖的攒射之下，战场恢复了宁静，再没有临死前的大吼和中弹时的哀呜。
李自成收起望远镜点了点头，他对西北营这次歼灭战中各部队的配合还是比较满意的。
超越敌军几个数量级的火力迅速便将敌人击溃，西北营几乎没受到什么损失。
完胜之战对西北营建立信心有着极大的好处，一枝部队的气质一旦形成，那就是万金不移，哪怕变动了主将，气质也不会改变。
就如华夏后世的女排，不管对手如何，不管教练如何，不管时代如何，女排已经成了为一种民族精神，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富二代，只要一进女排，个个都能吃苦耐劳，不吭一声，以冠军作为她们的荣耀！
李自成知道，自己的部队要是有了这样的精神，那么离成功也就不远了。
炮兵们有些郁闷，这次虽然没有带上行动不便的十二磅的重炮，可就是三磅炮，在战场上也跑不过骑兵啊，等他们喘着气赶到，便看见了敌军“高举双手”的场面，只怪步兵和骑兵太猛了，连汤都没给炮兵们留下一口。
笼罩战场的硝烟已完全散去。
李自成望着眼前的尸山血海，脑海中来回重复着“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几个字。
不过这遍地死尸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察哈尔三部的人，这三部几乎个个双手沾满了同胞的鲜血，根本死不足惜。
一阵微风拂过，他似乎骤然梦醒，在梦中，他指挥若定，率领自己一手打造的精兵强将，顷刻间便将东虏八旗杀得如丧家之犬，灰飞烟灭。
他知道，以后这样的梦还会做很多次，这份随风而至的血腥味还会越来越重。他必将率领华夏精英们重振大汉雄风，用敌人堆积如山的尸体为华夏铺就一条和平康宁之路。
只有战，方能止战！李自成用力捏了捏拳头，既然如此，那便来吧！战到每一位敌人都不敢再言“战”字！
“大人，”杨廷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全军战损情况大致统计出来了。阵亡一百二十三人，重伤三十三人，轻伤九十六人。”
李自成闻言叹了口气，这些士兵英勇捐躯，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华夏强盛的那一天了。
为了华夏，就是自己，不也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吗？
按下这股情绪，他严肃地说道：“好好筹备他们的葬礼，全体将领和董事都要出席。”
杨廷麟点头称是，李自成继续说道：“咱们要在高家堡建一座英雄纪念碑，凡是为华夏流过血的将士们，他们，不应该被遗忘，他们，才是华夏真正的英雄！”
杨廷麟见大帅在胜利之际说出这番话来，连连点头。
“这些阵亡将士由西北营出钱将灵柩送回各人老家，抚恤按制度立刻发放。”
“这还不够，通知宣教司，要好好宣扬这些英雄们的事迹，做成剧本，这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第545章 劳动改造
杨廷麟闻言愣了一下，西北营的抚恤制度已经非常优厚了——重伤者分良田五到八亩，续领三年军饷，公司终身优养。
亡者分良田十亩，由亲属续领七年军饷并丧葬费，公司养其子嗣至十四岁。
总督大人对普通阵亡的士卒如此爱护，大为出乎他的意料。
说实话，这么大一场胜仗打下来，伤亡不过百余人，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杨廷麟自忖就算自己，也不可能做的更好。
他立刻恭敬地说道：“是！”
这一刻，他对西北公司的总督，陕西出来的杆子头领，完全服气。
要是华夏都是这样的杆子部队，何惧东虏呢？
“总督大人。”
杜政跑上前来，拿着一本册子前来汇报。
“此战共歼灭敌三千三百余名，擒获三位台吉并手下将领十一人，士卒六千一百余名，敌军逃脱者不足五百人。”
这样的数值并不出李自成所料，杜政却十分兴奋，他和杨廷麟对视一眼，大声说道：“共缴获军马七千八百三十匹，各式制式武器……”
李自成挥手打断了杜政的话，笑道：“这些交给杨先生统计即可，我只有一句话。
“阵亡将士的悼词由杨先生来写，并且通令各营，不可虐待俘虏，只要是真心投降的，组织起来，去矿山开矿，进行劳动改造。”
“什么是劳动改造？”
两位学富五车的读书人完全懵逼，大人嘴里经常冒出一些他们从来没有读过的字眼。
“这个是本督刚刚想到的，以前咱们可没有这么多俘虏，两位先生，俘虏好啊，不过要先进行思想改造，将咱们西北营新军那一套计划，稍做造动即可，改造好的俘虏，对西北公司，对华夏都会做出很大的贡献。”
……
乌蓝察布盟这场歼灭战的余波随着春风传遍了四方，震憾性十分巨大，西北公司的九州军旗映进了各部落台吉和济农的眼中，成为了漠南强大的一股势力。
一时间各方的请贴纷纷送到高家堡，各种宴请不断，部落首领们都知道，和西北公司打好交道，事关自己部落的兴衰存亡。
李自成将杨廷麟抓了壮丁，让他暂时充当自己的发言人和秘书，帮助处理一下外事活动，自己却和宋应星玩起了失踪。
除了李强和邢凤娇，大家都不知道总督大人的具体行踪，只知道他在天工院呆得最久。
土豆、红薯、玉米等农作物已经播种下去了，听说经过宋院长的改进，亩产比去年会增加两倍。
这么多的良田，比去年要多出产很多粮食，在田间忙碌的庄稼人，虽然脸上满是汗水，但他们直起腰，捶着酸胀的腰间，发出的却是快乐的笑声。
“有了水，再也不怕天灾了。”
“这里本是不毛之地，总督说要将这里变成绿洲。”
“依我说，咱们收了第一批粮食，就该送到总督府去。”
“人家总督才不稀罕呢，酒肉还能缺了？”
“你以为总督和那些明朝的官儿一样吗？前几天听人讲，李总督和宋院长还在田间亲自扯了不少野草，说是要回家炒着吃呢。”
田间议论纷纷，趁着农闲，大家畅想着金三角的未来，不时发出一阵阵快意的笑声。
大明的天空之下，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如此痛快的笑声了。
……
“长庚，连日劳苦，今天休息一下，我可有重要的事情与你商谈。”
李自成脱下满是黄泥的长靴，换上一袭锦袍，仔细看了看，这段时间的阳光，将自己晒黑了不少，这颜值简直了。
好在农业的调研已经结束了，通过这段时间两人的努力，没有耽搁春播，农作物增产已经是铁板钉钉之事，整个华夏，也只有这位宋天才能够做到。
现在的大明，这几种农作物，恐怕认识的人都不多，这就是科技领先带来的爽感啊。
民以食为天，李自成将农业放在了第一位，现在该和宋天才讨论枪械问题了。
他将察哈尔三部的台吉抓获之后，不允许保释，也不许赎回，将三人单独关押，每天酒肉不缺，还同意让各部落使者和其交谈。
谁也不和道这位李总督打的是什么算盘，经过这一段时间，李自成相信，皇太极和林丹汗应该收到了消息，且看他们的表演。
西北公司吃下这三部，也需要时间慢慢消化，现在粮食的问题解决了，西北公司新一轮的扩张工作即将展开。
宋应星也很高兴，有了总督大人的金玉良言，自己钻研工作便没有以前困难，说到枪械，他心中也有所期待。
作为一位全方位的制造天才，将“梦溪笔谈”完完整整学完之后，又接受了不少划时代的科学原理，他认可总督大人的那句话。
“如果你失败了九十九次，那么，也许下一次就会成功了！”
宋应星跟着李自成绕过天工院的小桥流水，又将那些松翠的盆栽抛在身后，来到了一座古朴的院落，匾上两个大字——“天泉”。
“呵呵，早听说大人发现了一处温泉，然后将它改造一休闲场所，听说比天凌阁还让人喜欢。”
李自成没想到宋应星也会如此八卦，愣了一下方才说道：“不想长庚竟然也知晓，那今天就领略一下这里的妙处。”
院中全是女人，当先迎出两位妙龄美人，李自成也不说话，只是说了一个名字。
“今天就去东宫吧。”
两位美人点了点头，带着他们出了正堂后门，后院回廊上，早已挂起了一盏盏灯笼。
光晕流动，伴随着他们的脚步声，这夜色别有一番风味。
几个转折就来了一个院子门口，当先美女在拉门上面轻轻敲了一下。
哗啦一声，里面的一个汉服女子已经拉开了门，头也不抬的跪拜迎侯，屋子里面的灯光一下散出来，有一种朦胧的美。
宋应星吞不知不觉吞着口水，近年来忙着科考和研究，他还没成家。
“长庚，到这里，就是家了。”李自成从旁耶揄了一句。
宋应星左盼右顾，他本就不擅说，不知道该说什么，定睛一看，就看见过了这道门，就是一个中庭。
第546章 温泉 桑拿 枪
中庭有假山流水，四周灯笼点缀，将中庭照得明亮，灯笼上缀有‘东宫’两字。
花香幽幽，这里有两个小池，小池旁有卧椅和衣袍，旁边各自站了一对汉服美人。
“这……有点腐败啊！”宋应星终于冒了一句话来，脸色也红了起来。
美人们闻言掩嘴巧笑，当下这对汉服美人款款行来，将宋应星引到右边小池。
又有两位女子过来跪伏在一旁，一个手里都端着托盘，两瓶美酒飘着香气，一些小碟中都是西北公司擅长的小吃。
另一个托盘上白毛巾，拖鞋都已经摆放得整整齐齐。
眼前这一堆东西，加上无声往来穿梭的美人，让宋应星瞪大了眼睛。
“长庚这拖鞋，毛巾可都是你的发明，你这设计师不试试，如何能有所改进呢？”
李自成含笑示意，又拍了拍手掌，两位汉服女子便上来给宋应星解衣。
两双小手摸在宋应星身上，痒丝丝的，她们都接受过怎么解男人袍服的训练。
又有美人开始轻解罗裳，准备伺候他入浴，本来平静的小池，突然间就热闹了起来。
“大帅，这……”
宋应星很是窘迫，脸胀的更红了。
“好了，本督回避就是。”李自成本准备在这里和他聊聊马克泌重机枪，男人嘛，坦诚相见才能聊得投机和深入，不想此人竟然内秀如此，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
“我在桑拿房等你。”
李自成说完，便退了出去。
这段时间宋天才太累了，这样的伺侯能让他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李自成将毛巾遮在脑门上，悠然自得的躺在石板上，石板的温度稍微有点高，将凉凉的空气赶走，让他爽得几乎要呻吟出来。
有温泉，有桑拿，李自成找到了前世的一份回忆，慢慢陷入了怀念之中。
“大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自成被唤醒，却见宋应星站在身边，脸色如常，正关心的看着自己。
“没事，不知不觉睡着了，长庚，躺在这里，挺舒服的。”
宋应星小声说道：“我也觉得这里很好。”
“喔……”
李自成措不及防，没料到宋天才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便坐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含笑的望着他。
“我喜欢这里，能不能长来？”宋应星见大帅这态度，勇气倍增，将心中的念头直接就说了出来。
“挖哈哈哈。”
李自成在心中大笑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在意的、讨厌的、拒绝的事情，没料到无意中自己却找到了宋天才最大的爱好。
温泉桑拿在这个时代对普通人那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不过对宋天才来说，这都不是事。
“你完全可以自己建一个比东宫更好的小院，这样就能天天桑拿了。”
宋应星得了这话，却并不高兴，双手搓了搓，却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李自成恍然大悟，“放心吧，这里的人，你全带过去，名花美玉要交映生辉才是。”
“谢谢大人！”宋应星被说到了痒处，高兴的深施一礼，‘咕咚’一声躺在了李自成身边。
“大人，那个马克沁重机枪为什么要有水冷装置？”
这位天才还真是特殊神经，前一秒还在美人，下一秒便回到了枪械之上，李自成险些跟不上他的节奏。
马克沁重机枪涉及到机械能转化为内能，能量守恒定律，化学能又转化为机械能，动量守恒定律。
这些知识宋应星并不是完全不懂，他在制作和学习试验中也会发现不少道理，但是一旦由李自成帮助他归纳总结之后，就如同有了一副望远镜，让他看到了远处的风景。
“大帅，学生大约明白一些，这种重机枪是完全自动的，只是第一颗子弹需要拉上枪栓，这样，就能将动能转化为弹簧的弹性势能。”
李自成本来以为宋应星享受了美人的冰水两重天之后，一定会回味无穷，没想到他却大谈起重机枪来。
“士兵们扣下扳机，弹簧的弹性势能转化为撞针的动能．针撞到弹壳尾部，动能转化为内能，产生高温使弹壳内的炸药爆炸，炸药的化学能转化为子弹和弹壳的动能。
同时，根据动量守恒，子弹向前的动量应该等与弹壳和枪体动量，所以弹壳向后又将撞针撞回，同时弹出枪体，并推动下一颗子弹上膛。
撞针再返回，第二颗子弹射出，这样就可以产生连续性，实现了自动发射。”
李自成静静的听着，如果美人能给宋天才灵感的话，自己一定不辞辛劳，去秦淮河将那里的行首全部请来。
她们是华夏最懂男人，最会伺侯男人的女中魁首。
“大人，这种机枪，学生认为应该采用枪管短后坐式工作原理，闭锁机构为曲柄连杆式，闭锁时，两个连杆臂在机匣内成水平状。”
这种专业的术语，李自成光凭脑中的想象，已经跟不上了。
“……当枪管与枪机共同后坐、膛内压力下降到安全限以下时，曲柄连杆后部的开锁凸轮撞击机匣侧壁上的卡笋，使连杆翻转而实现枪机开锁。
击发机构为击针击发式。供弹方式为弹链供弹，弹链为布的。机头端面的抓弹器可上下移动，在枪机后坐抽出弹壳的同时抓取一发新弹，抓弹器被上盖板上的斜面下压使新弹对准弹膛的同时将弹壳抛出……”
李自成听着听着，觉得比安眠药还有效，自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
“大帅，该你了，谈谈水冷装置。”
宋应星连唤了几声，才将李自成唤醒过来。
“这个……那个……这种重机枪发热非常严重，如果能形成连续射击，很容易炸膛和卡壳，因为必须用冷凝装置。”
李自成没有催宋应星起来去画图纸，只是描绘了一番，他不希望宋天才很快就忘了这里的美好。
“枪管外套一定容量的水筒，连续射击一段时间，水便会沸腾，沸水中的汽泡能增加对流冷却，从而增大枪管的热散失。
水筒蒸发口与冷凝罐相联，使蒸汽冷凝回收并在射击间隙中重新注入水筒，这样可以节约用水。
枪架采用三脚架，你知不知道，三脚是最稳的，做成四脚、五脚，都没有三脚稳……”
第548章 暗杀
草原之夜尽兴而欢，李自成喝了不少酒，被一群美人扶住，脚步虚浮的回到城中驿馆，一进小院，不由愣住。
两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蒙古少女迎了上来。
“你们……”
今夜李自成喝的不少，头脑有些晕沉，见这两人并不认识，于是开口问道。
两位少女并无羞涩之意，轻声说明自己是大妃安排进屋伺侯。
“这个……那个……”
李自成的脑海中有些纷乱，他想到明天要去洪原选址，何况自己身边一大群美人还未曾下手，于是挥挥手。
“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就好。”
两位少女明显有些失望，她们是鄂尔多斯部最漂亮的少女，本以为成了总督大人的屋里人，从此便能荣华富贵，没想到被如此明白的拒绝。
她们交换了一下无奈的眼神，彼此不敢多说，停留了一下，见总督大人横身倒在床上，看来是酒意已深，毫无其它意思，只好轻轻将其被子搭好，便出了房间。
刚走到小院，却见一名百夫长率着十人小队走了进来。
百夫长见状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其中一位少女嘟着小嘴应道：“总督大人熟睡了，不用我们呢。”
“原来如此，看来总督大人真的累了，你们先行回去，这里由我带人守卫。”
两名少女点了点头，出院去了。
百夫长见两人走远，将手一招，一名侍卫轻轻走进房门，仔细的听了听，又用了些口水透开窗纸看了看，狠狠地点了点头。
拔出腰刀，百夫长走进大门，将刀轻轻地透了进去，很快便悄无声息的拨开了门栓。
“动手。”
随着百夫长的命令，十位侍卫拿出短弩，排出战斗阵形，而百夫长则欺手而上，向着床沿走去……
他是图木大人安插在鄂尔多斯的内线，极受鄂尔浑信任，不到万不得已，图木不会动用这张王牌。
将西北公司的总督杀死在鄂尔多斯部，必会激起西北公司的复仇怒火，两者一开战，漠南蒙古本已经平静的局势便会再起波澜。
没有了李总督，西北公司如同没了大脑，对大金有着绝大的好处。
察哈尔三部被灭，图木在漠南几年的心血鸡飞蛋打，他认为到了动用这张王牌的时侯，不然无颜回盛京面见汗王。
听说汗王这次南下毫无所获，气得鼻血长流，已经卧床不起，图木知道，只有捷报，才能加快汗王病情的恢复。
百夫长眼见就要走进床边，一道瘦少的身形突兀的站在床边，阻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要做什么？”
今夜的暗桩轮到包壮值班，虽然回到自己的部落，他恨不得在母妃的怀里睡到天亮，但长期养成的军事素养，让他依然忠于的履行自己的职责。
校长有规定，战时或在别人的地盘上，中权亲军晚上必然要安排暗桩值守，包壮认识这位百夫长，他不敢相信将要发生的事情。
自己部落，竟然要对校长不利……
“少主，让开，这是台吉大人的意思。”百夫长早已作好了各种情况的准备，面不红，心不跳，严肃而又认真的回道。
包壮很晕，父汗为什么要杀校长？他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
无论是谁，哪怕是最好的兄弟定国，也没有给他讲过这些道理。
“少主，不要声张，引来西北公司的人，咱们就完了！”百夫长见包壮陷入到震惊之中，心中暗暗欢喜，继续说道：“咱们的实力敌不过西北公司，所以只能行此计策，只要杀了李总督，那些财物，都是咱们的了。”
包壮一动不动，像中了定身法一般。
百夫长见说动了包壮，心中更加欢喜，他轻手轻脚绕过了包壮，耳边传来李自成的鼾声。
手中长刀一展，他快速而稳定的劈了下去。
“当。”
一记兵器的碰撞，在深夜中显得异常清脆。
包壮用右锤架住了钢刀，口中说出了三个字。
“不可以！”
他想起校长给他传授的知识，想起定国和二虎给他的帮忙，凭借本能下意识挡住这招，然后又愣在当场。
下面，该如何做呢？他完全没有经验。
“射，一并杀了！”
百夫长见势不妙，一不作，二不休，下达了行动的命令。
一时间弩如飞蝗向着包壮而来，百夫长欺身而上，长刀舞出一溜寒芒，从侧面再斩床中人。
包壮怪叫一声，顾不得挥锤挡箭，左锤敲在长刀之上，将那刀砸出去。
同时他闷哼一声，光靠单锤，他没能挡住箭雨，被射中了一箭。
这时李自成终于醒了过来，手中被子一揽，将后续的箭雨裹住，同时身形如大鸟般冲天而起，趁着百夫长被包壮
一锤敌住，蓦地吐气闻声，左掌快得似西天的流鸿，划过一道狠辣的半弧猝斩对方脖颈。
“包壮，挡箭。”
包壮听闻校长之声，知道他没有危险，心中安定下来，荡起双锤，一股气流从他体内散出，将箭雨晃得四处乱飞。
百夫长本事不弱，平时里藏拙，现在可是露出了真功夫。
李自成一掌击空，心中微微一动，说时迟那时快，身在半空，却毫不迟滞的一提双脚，身形闪了一度小圈，右掌抖起一片拱形的周转风声，眨眼间已到敌人耳际！
太快了。
百夫长无法闪开，只得双掌齐出，要跟李自成对掌。
一声轻笑，李自成身形再闪，左掌如钩，搅动了一屋的杀气，闪掠起无尽的残影倏罩而上，扣住了百夫长的肩膀。
“兄台，你输了！”
他话音未落，却听百夫长叫道：“不用管我，全数射杀！”
李自成吃了一凉，没想到对方全是死士。
他本想抓舌头审问情况，现在便知在死士嘴里是掏不出秘密的，当下再不迟缓，将百夫长举了起来，如同舞了一个独脚钢人，将来箭尽数扫尽。
“杀……”
屋里众人正在狠命搏杀，外面传来了大吼声，就见一队士兵冲了进来，和刺客打了起来。
李自成见没有了危险，将手中百夫长扔下，见他中了好几箭，已经一命呜呼。
随着冲进院里的士兵越来越多，几名刺客眼见无法完成任务，个个口吐鲜血栽倒在地，他们咬破了含在嘴里毒药，倾刻毙命。
第549章 方寸大乱
“好烈的毒。”李自成感叹一声，抓起包壮，见他左臂上中了一箭，已呈乌黑色。
“少主……”
冲进来的士兵见包壮摇摇欲坠，都吓得惊呼起来。
李自成撕下布条，狠狠地勒住他的胳膊，用刀放血，那血流出来都是黑色。
“少主。”为首一名百夫长旋风般冲了过来，见到包壮这模样，吓得浑身发抖。
“这里你来处理，我马上带他前去医治。”李自成背起包壮正要离开……
那名千夫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嘴里应充，手中的长刀猛然对着李自成腰腹扎去。
变成肘腋，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李自成背着包壮，来不急闪躲，危急关头一吸气，腰腹猛的一收，避开了要害部位。
长刀刺入，鲜血飞溅。
他目光一寒，簧轮枪已经滑入手中，对着千夫长扣动了扳机。
一声巨响，千夫长不知李自成贴身还有这样的杀招，被冲击力远远的击飞开去。
那些士兵们瞪大了双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着自己的将领被杀，好些士兵举起兵刃向李自成杀来。
局势再次陷入混乱，刀枪箭矢乱成一团。
腰间被长刀刺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如注，李自成忍住疼痛，长吸一口气，大喝一声。
“让你们台吉来处理此事。”
他背着包壮，身形在刀影的纵横中左挪右闪，刹时只见片片的刀光成立状，斜状，砍状，劈状，绵绵密密的交织于空，似无数的精灵旋舞飞回。
而李自成却似蝴蝶穿过万千花丛，却不伤人，他知道，此时多死一人，和鄂尔多斯部的矛盾便多上一分。
眼前刀光一尽，自己已经穿透了人群，李自成不发一语，用腰带将伤口狠狠勒住，冲开大门，风一般离开了小院，向黑夜中闪去。
……
西北公司李总督遇刺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康巴什。
鄂尔浑心中高兴，多饮了几杯，倒在榻上烂醉如泥，唤之不醒，让一众将士急得团团转。
听闻西北公司的士兵已经放出了警戒线，各种消息在城中四处传扬。
“西北军已经出动，要为总督大人报仇。”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先下手为强！”
“这里是咱们的地盘，哪容西北公司逞凶。”
“事已至此，不如调集兵力，擒杀李总督，然后投奔归化城。”
鄂尔浑沉睡不起，没有主事之人，整个鄂尔多斯乱成了一团。
而西北营临时军营中同样是喧闹一片。
所有士兵在第一时间整理好了装备，排成整齐的队列，只要接到命令，他们就会用手上的家伙，让鄂尔多斯这些吃里趴外的人知道历害。
李友在李自成的房里外走来走去，袁宗第则坐在石凳之上，将两手的指关节压得‘啪啪’作响。
“袁将爷，敌人数百人马已经来到营外，只怕就要冲营，弟兄们都忍耐不住，要求开火。”
张鼐大步走了进来，脸上黑的能拧出水来，几个大步走到袁宗第面前，“将爷，你还在犹豫什么？咱们护住大帅杀出康巴什，调兵来灭了鄂尔多斯部。”
袁宗第将脑袋深深埋下，轻轻说道。
“小鼐子，此事十分重大，命令必须由大帅亲口来下。”
“狗屁！”一直绷着火的张鼐爆发了，拍着胸口对两人说道：“咱们大帅至米脂起义以来，何曾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差点就将命丢在了这里，主辱臣死，咱们不为大帅出这个气，西北公司这块招牌还要不要了？”
李友见他如此，怕是说不通了，便问道：“双喜呢？”
“双喜哥正在布置营防，没空前来，现在大帅伤重，咱们不要去扰他，袁将爷你官职最高，大家的眼睛都看着你呢。”
“我……”
袁宗第抬了抬头，又埋了下去，将一口钢牙咬的‘吱吱’作响。
“砰！”
大门被撞开，罗虎跑了进来，“袁将军，快去看看，二虎和对方打了起来。”
院内几人闻方都跳了起来，袁宗第大吼一声，“开火了？”
“还没有，双喜压着不让放枪，斥侯来报，二虎带着一些学生军在外面拿着刀和对方砍了起来。”
“走，去看看。”
袁第宗飞一般的冲了出去，“我已经想明白了，不能开火，宁可吃点亏，也不能坏了大帅的和平大计。”
……
鄂尔浑终于被叫醒了，扶着疼痛的头，歪在榻上，当听到李总督被刺，他如果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叫起来。
“怎么会这样？”
冷汗涮的一声就流了下来。
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和诚意接待西北公司，不料却变成了现在这副情形。
他不停的擦着冷汗，一连声的问最新消息。
要是李总督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他双眼发黑，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台吉，听说西北营找咱们的麻烦，现在已经打起来了。”
一听心腹之言，又想着小儿子包壮生死不明，鄂尔浑又气又急，身形一晃就要栽到，左右连忙将他扶住。
“别打，别打，让他们先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不行啊，台吉，火都烧到屁股了，还不容咱们蹦几下么？”
“台吉，调兵吧，不然西北营火器历害，要是杀到这里来，咱们光靠嘴说，顶个屁用啊！”
鄂尔浑方寸大乱，全身乱抖，半响有气无力的说道。
“让我们的士兵都集中在这里，先退，退到这里来，守住，守住这里。”
他语与伦次，已经没有了严密的思维，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
袁宗第离开之后，西北军临时营房的气氛就变得更加紧张，李友不得不提着宝剑挡住暴怒的李强，和三名董事会的成员在此坐镇，不让他和张鼐领兵前去。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很多商会的家丁和职员慢慢向这里集中，大家群情激愤，谈论着总督被刺，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们斩尽杀绝，以示严惩。
不断有消息传来，虽然袁宗第压住了部队，不让开火，保持克制，但刘体纯带着三十多名士兵，和对方起了冲突，现在被围在一座破庙中，生死未卜。
第550章 破局
前方好在双喜和定国还保持着冷静，他们和袁宗第一样，知道开战的后果，按捺着性子等侯大帅的命令。
“二虎人少，咱们不去救援，只怕……”
“敌兵箭如飞蝗，恐怕二虎守不了多久。”
几员将领都急得满头大汗，不停的派人去打听大帅的最新消息。
西北营的中权亲兵和战士们在李强的带领下围住李友，这时李友反而镇静下来，他坐在石凳上，吩咐打亮了火把，坐在那里写起字来。
李强等人明显看到，当李友笔画用力时，他紧闭的嘴唇和颊上的青筋都随着笔画在动，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所有人都拿着武器，想着大帅会用什么办法来解救当前危机，大家想来想去，都认为可能采取的惟一有效办法是趁着鄂尔浑没有反应过来，派出所有人马，给他们来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擒住鄂尔多斯部的台吉，就能顺利离开康巴什，让敌人承受西北公司报复的怒火。
李友写完一张，大家一看，那纸上重复地写着“杀”字，正要继续劝会长下命令，却见李友把笔放下，拔出腰中宝剑，在火把下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就是不说一个字。
张鼐把眼睛一瞪，说道：“李会长，你能飞剑杀人吗？光看有个屁用！”
“就是。”
“再不出兵，二虎就完了。”
有一位排长得了张鼐的眼神，带着手下的兄弟转身要走，李友急得大叫。
“回来，你们不要犯了军律！”
那位排长铿锵有力的回道：“只要能杀败敌人，到时这颗首级，就由会长你亲自来斩！”
说罢，他迈开长脚，院内响起一片叫好声。
“回来。”
随着声音，房门打开了，李自成当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位郎中，满脸大汗，但脸上却是欢喜之色。
“大帅。”
李友抢上一步，“伤情如何？”
所有人将眼光看向李自成，他们都将大帅看成了救星，看成了太阳，只在见到他，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李自成连连遭袭，心中也是怒火高烧，恨不得把所有能够出战的将士，包括家丁和各家亲兵，立刻集合起来，由他亲自率领，连夜出击，痛惩无义的鄂尔浑。
他还想过趁鄂尔多斯部尚未全面进攻，自己带着将士们先杀出康巴什，那些财物暂时放弃，到时整军回头来报一箭之仇。
但是在治伤时他反复考虑，愈考虑愈觉得使用兵力是下下策，特别是看着包壮为救自己身受毒伤，幸好求治得力，才能保助性命，渐渐冷静下来。
古时箭矢上涂抹的毒液，无非就是那么几种，除了产自云南西双班纳的‘见血封喉’来不及求治，其它素药李自成在十八寨时就告诉萧离，要多研究毒性，制成药丸随军配发。
西双班纳的见血封喉产至一棵树，那树流下的树汁只需一滴就能致人死命，前世去云南旅游时，那棵树被严密保护，游人不许接近。
这里是北方，没有人知道在华夏的最南部，有着最好的箭毒。
如果鄂尔浑有心刺杀自己，必然会找借口调开包壮。
在康巴什要调开包壮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这位台吉并没有这么做。
察哈尔部已经完全被后金所渗透，袭击会不会来自于后金？乃蛮三部的覆灭，让他们狗急跳墙……
想着想着，李自成完全放弃了进攻的打算，但却没有一个很好的主意。
“本督没事，包壮经过救治，也脱离了危险。”他的脸上虽然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的精神显得十分焕发。
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本来燥热的空气慢慢冷了下来。
李强和张鼐双双抢上，将李友挡在了后面，激动的说道：“大帅，士兵早已奉命准备停当，随时可以出战。”
“奉谁的命？”
“奉……奉……”
两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李自成指着张鼐，“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说大帅受伤，特来请战。”
李自成大踏步走到场中，双眼扫视着这些群情激动的将士。
他一手按着杀胡刀的刀柄，没有马上说话，愤怒和杀气腾腾的目光在大家的脸上慢慢地扫了一圈。
大家的情绪沸腾起来了，以为大帅就要下令出征，人人屏息注目，气氛十分紧张。
当他的眼光同李友焦急的眼光遇到一起时，李自成突然露出了微笑。
张鼐见大帅不说话，急声劝道：“大帅事不宜迟，请赶快下令吧！”
李强跟着说：“我带着中权亲军，将那帮背信弃义之人的首级砍下来！”
许多声音同时请求：“大帅，请赶快下令！”
李自成明白，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险时刻，一步棋走错就会全盘输掉，他向大家挥挥手，竭力用平静的声音说：
“都不要急。我马上就要下令。你们都到厢房去，等候命令。”
士兵们大部分走向厢房，少数将领退后几步，但不肯离开，站在院中等候。
李自成身边只留下李友、李强、张鼐三人。
“你们看应该如何应对？”
张鼐回答说：“事到如今，别无善策，少不得同他们动动刀兵，只是咱们士兵太少，是战是走，还要大帅决断。”
闯王转向李友，用眼光催促他发表意见。
李友慢慢地说道：“倘若能不动武当然是最好不过。只是我一时想不出上策。”
他稍微低头沉吟一下，又抬起头来说：“大帅，是不是可以这样办，你一边调兵，我先去鄂尔浑那里走一趟？”
李自成眉毛一耸，但未做声，李友觉得自己的主意可能被采纳，接着说道：
“我去一趟，用好言抚慰，给大帅争取时间。”
见李自成仍不做声，李友又说：“这几月前我和鄂尔浑打过几次交道，跟他手下人也有些情面，此时由我去，是最好的方法，说出话来也许能打动他们。”
李自成摇摇头说：“不行，你不会武功，要是真是鄂尔浑所为，我不能将西北公司的董事长搭进去！”
他抬起头，用自信的声音说道：“此时，只有我这位总督出马，才是最佳人选。”
“不可！”
“大帅，请三思啊！”
第551章 以身犯险
一听李自成要亲自去面见鄂尔浑，三人都惊慌的叫了起来，他们知道大帅受了伤，功力大打折扣，这样做，太危险了。
李友的建议给了李自成一个启示，他终于打定了主意，自己单身前往台吉府，不动一枪一刀而平息叛乱。
这事自然要冒风险，倘没有太大把握，不但去了白搭，反而自己有性命危险。
随着大脑的酒精渐渐消散，腰间的疼痛也慢慢淡去，李自成又想到了包壮，心中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两虎相争，得益的是鞑子，自己虽然不怕鄂尔多斯部，但用武力征服，漠南蒙古诸部必定抱团取暖，就是林丹汗那里也会横生变数。
当年元朝是世界上地盘最大的国家，所以蒙古族的分布很广，影响也很大，漠南蒙古六万户只不过跟华夏接壤的一部份，向北，向西还有很多蒙古人。
用武力征服漠南蒙古，他们可以选择的机会并不少，投向东虏还算好，如果向北去了外喀尔喀，向西去了沙俄，随时就可能带着沙俄骑兵南下，会对自己形成强有力的牵制。
沙皇的野心昭然若揭，明亡了没多久，小玄子就和沙皇在雅克萨干了一架，这才阻止了沙皇俄国的兵锋。
虽然雅克沙之战小玄子胜了，但还是签定了并不是太好的条约，对于极北之地，打仗是一件很不合算的事，要耗废更多的人力物力。
自己这一去，成则可以消除误会，救出刘体纯等三十多人，可以使漠南全盘大棋危而复安，但是如果不成则不堪设想。
李自成在心中反复盘算，估计此去究竟有多大风险和多大把握，有时他想丢掉这个新主意，但是这个新主意很有吸引力，实在是丢不掉。
他以前看资治通鉴时，郭子仪单骑见回纥的故事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使他对这名名将十分钦敬。
郭子仪退回纥的故事，犹如一颗慧星，让他的整个脑海明亮起来，同时也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李强、张鼐随我前去，其它人留在这里，这是军令！”
带走李强、张鼐就因为李自成知道，这两人如定时炸弹，只怕李友约束不住，名义上让他们保护自己的安全，实则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苦心。
这时双喜的一名亲兵匆匆地走进兵营，直到上房的门槛外边站住，这名亲兵跑的满头大汗，睁着一双水漉漉的大眼望着大帅，急急地说道。
“禀闯王，双喜小将爷差我来禀报军情：现今蒙古人仍在围攻二虎，庙中无水，情势十分危险。敌人扬言说：攻破庙院擒住二虎后，拿他的头祭奠被杀死的兄弟。”
听了禀报，李自成更加决心立刻前去台吉府，免得破庙被攻下，局面将变得不可收拾。
要是刘体纯有事，李自成知道如果自己不复仇，只怕是更会引起更大的风波。
救人如救火，他望着李友说道：“这里就交给会长你了，我们即刻出发。”
“大帅，你的伤？”李友十分担心。
“没事，就是划开一道口子，没伤到内脏，包壮一定要严密保护好，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就只有血战这一条路了。”
“大帅，不如带上包壮。”李友轻声建议。
这是用包壮来当人质，李自成果断的摇了摇头，“带上包壮反而不妙，显得我们心不诚，一件事既然要做，就不要增加对方的疑虑，何况包壮的毒还没有完全消除，不易行动。”
说完他招了招手，所有的将校立刻挤了过来。
李自成用冷静的声调对大家说：“我已经有了平定叛乱的好办法。你们各司其职，听从会长指挥。”
“大帅，派什么人前去救二虎？”
“我自己去。”
“部队呢？”
“自然有部队。”
“大帅！你带的人马少了不行。”
“自有天兵天将下凡，放心吧。”
说到这里，李自成笑了起来，他胸有成竹，对大家挥手说道：“这里由李会长全权负责，你们不得违反军纪。”
大家应了一声，看着大帅带着李强和张鼐出了营门，等他们追到营门，只听见马蹄声渐渐远去，过了一阵，马蹄声若有若无，最后只剩下惊慌的犬吠声断续传来。
……
鄂尔浑一肚子的酒已经化成冷汗完全蒸发出来，他手持大刀，站在大堂之上，也不坐下，眼睛一直看向前方。
鄂尔多斯部的四名千夫长就站在堂下，他们各持兵器，紧张的等待着台吉下达进攻的命令。
破庙的消息不断的传来，刘体纯的顽强抵抗，让气氛更加紧张。
一名十夫长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西北公司的李总督向这里来了。”
“什么？”
“带了多少人马？”
“他们要发动全线进攻了！”
堂上顿时响起一片轰闹声，四名千夫长挥动的兵器，情绪激动的要求出击。
鄂尔浑紧张的上下牙齿都在打架，声音颤抖着问道。
“来了多少人马？”
十夫长的气息平静了下来，“不多，就一队亲兵，大约十来人。”
一听这话，堂上顿时沉默了。
“看清楚了，后面没有尾随军队？”一名千夫长大声追问道。
“是的，他们仅有十来人，如果咱们这时在方正街设伏，便能一举将其歼灭。”十夫长的声音不自觉的兴奋起来。
“混帐！”
随着这声大骂，一记鞭子抽在了十夫长身上，鄂尔浑大步上前，一脚踢翻他，骂道：“咱们出兵，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再说这些混帐话，本王斩了你！”
十夫人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再不说话，鄂尔浑将手中刀一收，骂道：“都将兵器收起来，我就知道，李总督是讲理之人。”
说罢他转头看向一名千夫长，“马上下令，不得再攻击破庙，一切等到李总督来了之后再说。”
另一名千夫长想了想说道：“台吉大人，会不会是他们的疑兵之计，李总督吸引着咱们的注意力，西北营的士兵从其它方面发动进攻？”
“滚！”
鄂尔浑没好气的说道：“西北公司兵力强盛，真要开战，直接打就是了，用得着让总督以身犯险？”
众人一想也是这个理，顿时堂前没人说话。
“台吉大人，既然对方要谈判，地点便由咱们来定，不如就定在破庙那里，一来咱们的兵多，二来也可试试这位李总督是不是真心和谈。”又一名千夫建议道。
第552章 挂彩了没
鄂尔浑突然想起一事，“我儿包壮一起来了没有？”
“回大人，没有。”
他听罢，低头又想了想，点了点头，“咱们就在破庙等侯总督大人。”
……
黑风精神焕发地走在最前，李自成走了不到一里，忽然有一队奔跑的马蹄声迎面而来，转瞬之间，街上出现了一小队人马，不过二三十人，奔在最前边的是袁宗第，满脸的大汗，脸上全是惊惶之色。
“大帅，请留步。”
他离李自成还有十来丈远就翻身下马，急步趋前，拦住黑风面前，大声说：“大帅！现在情况不明，你没有多带人马，千万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李自成勒住马缰问道：“汉举，你认为这样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大帅，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士兵不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咱们西北公司抚心自问，没有亏待他们的地方，我料鄂尔浑不敢承担双方全面开火的后果，看似凶险，实则平安，汉举，你去喝住部队，现在这样的关头，不能有一丝火星，小心有人从中挑唆！”
袁宗第拉住乌龙驹的缰绳说：“大帅，要不我替你去！”
李自成也跳下马上，抚住他的双肩，语气真诚的说道：“汉举，我知道你的担心，没有把握，我不会轻易进虎口，放心吧，关云长单刀赴会，郭子仪单骑退回纥，他们都不是鲁莽之辈，我也不是。”
“大帅！”
袁宗第当然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心中依然有一份但心，自己穷途莫路上山为贼，是大帅树立起了自己未来的目标，大帅就是自己的引路人，要是……
“汉举，你平时的豪气去了哪里？”李自成用力扳着他的双肩，“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万军从中面色不少变，何况现在的情形还在咱们的掌握之中。”
他加重了口气，“时间如火，不能耽搁太久，我料鄂尔浑此时也是六神无主，只怕思维会被手下人的言语所左右，事不亦迟，你整备好军队，就算有什么变故，凭我掌中长枪，也能杀出重围。”
袁宗第知道无法再劝，只好松开了马缰，嘴里忍不住叮嘱道：“大帅，小心，千万小心啊！”
“报……”
一名亲兵飞奔而来，“鄂尔浑将地点选在破庙，愿与总督大人面谈。”
“看看，大家都是明白人。”李自成笑道打了袁宗第一拳，“你们怕，鄂尔浑更怕，连地点都选在对他最有利的地方。”
“这会不会引诱大帅到绝地？”
李自成听了袁宗第之言，笑着摇了摇头，“人是被心理所左右的，要是鄂尔浑要真心对我不利，就会选一处让咱们觉得安全之地，然后设下重兵，破庙那里他们兵多将广，如果你要算计一个人，难道不怕他不来吗？”
袁宗第终于露出了微笑，点了点头，“大帅对人性心理的分析，吾不及矣！”
“走，去破庙，看看二虎这个刺头有没有少只手，断条脚。”
李自成一声大喝，一队骑士调转方向，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
破庙的战斗已经平静下来，台吉大人的命令下达之后，围攻破庙的士兵们暂时停止了进攻，李自成和他身后的将士转过一个街口，就看见有五六百蒙古士兵涌上大街，刀、枪、剑、戟一片明亮，乱哄哄地叫嚷着。
李强和张鼐大惊，都迅速拔出剑来，刹那之间，所有的刀和剑都拔了出来，双方眼对眼，口对口，恨不得下一秒便将对手干翻在地。
“小鼐子，退后！”
黑风仍然走在最前面，望见刀光剑影，并听见乱哄哄的嚷叫，它以为马上就进入战场，感到无限兴奋，忍不住振鬣长嘶，又响亮地喷着鼻子。
围攻破庙的士兵一部分人继续包围大庙，一部分由百夫长率领着堵住大街，五六百人拥挤在一起，密密麻麻，挡住了李自成前进的路。
中权亲兵们十分紧张，人人脸上都现出紧张之色，只有李自成看着这些蒙古士兵，却笑了起来。
“强子，小鼐子，你们仔细看。”
他并未拔出杀胡宝刀，而是用马鞭向前一指，“这些士兵有的人敞开胸，有的人光着上身，有的人用红布包着头，这说明他们并非是有组织的进攻，也是事起仓促，在夜晚来不及披挂就冲了出来。”
“大帅，还真是这样的。”张鼐想明白了，快活的说道：“所以今晚的事情，多半不是鄂尔浑有意为之，一定是有人在中间挑唆。”
“明白了就好。”李自成双脚一磕，黑风上前几步，他对着那名百夫长问道：“台吉大人到了没有？”
“没有。”百夫长生硬的回了一句，他好似不忿李自成这般的从容，将手中钢叉一挥，让部下让出一条窄窄的通道。
“李总督，请。”
这些蒙古士兵，当李自成刚转出来时，一片吵吵嚷嚷。但当他们看清楚这位李总督丝毫无惧，一马当先，渐渐来近，背后并没有多的人马，感到疑惑和惊骇，吵嚷声变成了窃窃私语。
看到李总督竟然面露微笑，连兵刃都不出鞘，和部下有说有笑，这下连窃窃私语也停止了，他们摸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能紧紧地握着兵器，注视着态度沉着的这一小队。
“二虎，你这个小子，挂了没？”
李自成无视他们种种眼神，向着破庙喝问了一句，然后打马走进了通道。
“校长，放心吧，死不了。”
破庙中传来刘体纯中气十足的声音。
“挂彩了没？”
“就碰了点皮，药都不用抹。”
几百蒙古士气见其一问一答，不多时李总督便进了破庙，只觉得双臂酸累，个个垂头丧气的将兵器放了下来。
李自成进了破庙，见庙里有几座古碑，几棵合抱粗的古树，一座古碑从石龟上倒下来，折为两段，横在地上。他跳上石龟，四处一扫，见刘体纯手下还有二十余人，庙中有五、六名伤员正在接受救治。
这时外面的蒙古士兵们又向这里挤来，刘体纯张弓搭箭，带着麾下士兵寸步不让，双方越来越近，看模样又要砍杀起来。
第553章 放虎归山
李自成镇定而威严地向全场慢慢地看了一遍。奇怪，仅仅这么一看，嚷叫和谩骂的声音落下去了，骚动的人群静下去了。
紧张中的平静，可能很快就会发出新的飓风和海啸。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李自成的脸上，等待他开口说话。
“昨晚咱们还在一处喝酒，一起跳舞，一同言欢，现在却刀兵相见，你们不认为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吗？”
李自成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气温降了下来。
他随手从腰间拔出一支雕翎箭，接着说：“倘若我李自成欲对鄂尔多斯部不利，犹如此箭！”
只见他双手一撅，箭杆折为两段，掷到众人面前。
“所以，等你们台吉前来，咱们好好谈谈，现在，你们不困吗？”
李自成说完，在地上坐了下来，随意的摆了摆手，“大家休息一会，无论等会是厮杀还是喝酒，总得有力气不是？”
人群中竟然传来了几许笑声，这笑声就如同母亲的双手，让这方空间所有的燥动安静下来，像小宝宝一样，安然入睡。
一道声音打破了破庙的宁静。
“台吉大人到……”
……
高家堡昏暗的牢房里，没有一丝风，但点点灯火映在墙上，伸缩的黑影看上去有些狰狞。
这里的牢房规模并不大，属于临时性质的，李自成打算在朱日和旁边建一座巨型监狱，让那些犯人们改造美丽的大草原。
被俘的察哈尔三部台吉都关押在这里，除了三人之外，再无其它犯人。
三间牢房相隔很远，最基本的交流也无法进行，李自成并不审问他们，只说这次从鄂尔多斯部回来，但将三人斩了，首级送住归化城。
既是示威，又是表达善意，到时看北元末帝林丹汗如何接招。
“开饭了。”
狱卒的声音响了起来，房门开处，进来一位年青的狱卒，今天是他第一天当值，负责为三位囚犯送饭。
饭茶很一般，没有肉，只有些土豆丝盖在饭上。
现在土豆已经成为了西北公司的宝贝，不但可以煮着吃，还能炸、煎、煮、炒，即能作为主粮，又能成为菜肴，多用途，营养也不错。
将牢饭放进房里，年青的狱卒做完了本职工作，带着满意的微笑，离开了牢房。
“铛。”大门紧锁，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等明晨送饭，大门才会再次打开。
牢房中的蚂蚁依然忙碌着，不过它们显然发现今天有些异常，动作比平日里快捷了许多。
习礼从嘴里掏出钥匙和纸条，心中一喜，张头四望，牢狱中依然没有其它人。
这一定是图木大人派人来救自己了！
习礼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缩在角落中打开了纸条。
果然，纸条上说明，夜上三更时，外面的狱卒会被蒙汗药麻翻，到时会有人接应三位台吉，一起逃出高家堡。
“天无绝人之路啊！”习礼将纸条看完后咽下，双手合什，“长生天会保佑他的子民！”
他躺在枯草上，依照纸条上所说，开始养精蓄锐，为夜晚越狱保存体力。
……
魏浩然正在灯下看书，谷成走了进来。
“军师，他们逃了。”
看了看军师，他继续说道：“帮助他们的人都‘牺牲’了，所以他们不会知道是咱们派人故意放走他们。”
魏浩然点点头表示满意，放下手中书，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大帅当日留下他们的性命，就是为了能找到图木，这是一条毒蛇，也是皇太极在漠南蒙古的主事人，只有摧毁了他，才能斩断东虏的耳目，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谷成恨恨的一挥拳，“他娘的，这个图木一旦抓到，绝不能让他好过，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帅在康巴什被刺一事真是险到了极致，西北公司和鄂尔多斯部差点就火并起来，无论胜负，西北公司都陷入了被动局面，就算拿火器征服了这些蒙古部落，如何管理，如何防范，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神。
还好大帅当机立断，压制住不让开火，更拖着受伤之身亲自去见鄂尔浑，这才挫败了图木发动的这次阴谋。
见到西北公司的总督孤身前来谈判，鄂尔浑相信了西北公司的诚意，双手在破庙握手言和，谈笑风声，剑拔弩张的局面终于平静下来。
当着鄂尔浑的面，李自成将不听指挥的刘体纯绑了起来，当场就要按军法斩首示众，多亏众将与鄂尔浑一起求情，才免去他一死，当众打了三十军棍，将他的屁股打开了花。
鄂尔浑同样斥责部下的冲动，李自成当夜更是中权亲兵一个不带，孤身一人歇在了台吉府，和鄂尔浑再上美酒，痛饮到天明。
腰间的伤虽然不重，但流血不少，鄂尔浑派出最好的郎中为其医治，治疗过程中李自成笑语盈盈，频频劝酒，让鄂尔多斯部众将惊为天人。
西北公司总督的勇气彻底征服了鄂尔多斯部，作为西北公司第三大股东，鄂尔浑当场折箭为誓，永远与西北公司共谋进退，并让包壮正式拜李总督为师，并立他为自己的台吉继承人。
靠着大树好乘凉，鄂尔浑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至少可保全部落数十年的平安。
春季订货会得以顺利、准时召开，其它蒙古部落和一些小势力听说了这段故事之后，纷纷前来，或购买，或商谈，或入股，气氛热烈之至，订货会的成果比李友等董事预计还要高出三成。
大帅虽然还留在康巴什一边养伤一面和蒙古诸部广结善缘，但针对图木的行动已经开始，由魏浩然全权负责。
三番二次，图木已成了西北公司的眼中针，眼看西北公司在漠南成果丰硕，不能再允许他从旁破坏。
由总督和参谋部签发的‘捉鸡行动’正式展开，图木在李自成心中，算不得猛兽，充其量就是一只鸡。
斩了这只鸡，吓吓皇太极这只猴子。
魏浩然接到任务之后，精心拟定了一个针对图木的计划。
要想找到这条隐藏的毒蛇，乃蛮等三部的台吉是重要线索。
没有了兵马和地盘，这三人对于西北公司没有什么实际的价值，于是魏浩然决定将他们放出牢房，让他们帮助自己找到图木的藏身之处。
第554章 踏浪千里追日出
越狱行动当然不能太过顺利，三人成功出狱之后，由五名策反的乃蛮部勇士保护，从西城门出城。
缒城而下时，几人被守卫发现，五名勇士断后‘死战’，保护三位台吉逃跑。
这处戏演完之后，谷成手上最精锐的六名经过特工训练的王牌斥侯，将对习礼等三人进行全天侯的跟踪，直至找到图木。
魏浩然拍了拍谷成的肩膀，“所有弟兄，没有一个不想为大帅复仇，这担子就交到你身上，要是完不成，咱们两人，你懂的。”
想着跳脚的邢凤娇等人，谷成脸上一片苦色，“这后果，我懂。”
“行了，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别做出这副表情，捉鸡行动的难度，连三星都算不上吧？但功劳，至少是特等，所以，你赚大了。”
谷成看着军师那张笑脸，跟着也笑了起来，这任务，貌视自己真的赚了？
……
出了德胜门不到五里，便见南面一带绿色平冈，冈上粉粉白白，团团如云，尽是盛开的桃李，远望游人如织，在花间行坐不定。
唯有冈北郁郁葱葱，是松柏覆顶的墓冢。树下时见火光闪动，纸钱飞扬，仿佛一群群白蝴蝶翩翩飞舞。
一座小亭，此时被不少的侍卫守住，他们没不是踏青的民众，也没有抬眼看天上的白云，一个个按住腰间的剑柄，身板挺得笔直，一看就知道十分精锐，非经苦练不会这样。
今天是刘宇浩启程前往福建的时日，他前些天已经在文华殿拜别了皇上，又一一和亲朋作别，想着大帅所述沿海的种种美好之处，恨不得立即飞到泉州。
“大人，三桂再敬你一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吴三桂端起酒来，他心中认为刘宇浩这是被内阁和王家联手排挤出京，属于失意之人。
他为人本就俐伶，刘宇浩立了惊天大功，却倒了霉，这时和这位将星打好交道，对自己没有一丝坏处。
刘宇浩营中的火器，看的他是艳羡不已，只要交情到了，到时要一些军械，想来他不会拒绝。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他虽然是雪中送炭，却留有心眼，不似好友李信、变蛟那般，凭着一腔热血，竟然愿意跟随刘宇浩前去福建。
那里有什么好的？皇上的目光看不到那里，无论是辽东，还是山西，这才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好去处。
他没有劝李信和曹变蛟，相反对他们的举动还大大称赞了一番，流下了几滴眼泪，只说自己因为母亲病重，在居家尽孝，不能同行，实为人生之憾事。
这两位兄弟都是大才，吴三桂知道，他们留在这里，便显不出自己的威风，数年之后，相信自己已经声名显赫，而他们，则泯然众人矣。
伤仲永！
天才需要经过良好的教育，还必须有引路之人，放在合适的地方，才能成才。
吴三桂想着父亲吴襄给自己说的话，不由的大为叹服。
刘宇浩招招手，举起酒杯，示意一旁的李信和曹变蛟同饮。
四人一饮而尽，连呼痛快，眼见时辰不早了，曹变蛟张目四望。
“刘爱塔还不来？”
这次刘宇浩私下要了刘爱塔，别人只道是那场阻击战中两人结下了交情，刘爱塔因为是降将，无论在辽东还是登莱都受人排挤，虽为副将，却没什么地位，不说文人欺凌，就是一般武职，也经常为难于他。
只有刘宇浩知道，这人是大帅指名索要，在大帅心中，他与李信、曹变蛟一并重要。
李自成知道皇太极很重视刘爱塔，此人又生性重义，对叛逃一事耿耿于怀，万一哪天被皇太极的真情打动，让他留在辽东，会成了一个很大的变数。
远离辽东，远离毛文龙，在福建沿海，听凭自己的指挥，方能发挥这位悍将的最大威力。
论水战，李自成知道，北地除了孙元化，没有几人可以称为刘爱塔的对手。
李信笑道：“小曹，你还是关心自己吧，千万别被你叔叔抓回去。”
曹文诏并不同意曹变蛟前去福建，叔侄两人为此事不知道吵了多少回，曹变蛟通过刘宇浩拿到了皇上的指意，曹文诏这才无可奈何。
他的想法和吴襄同理，侄儿如此优秀，当在北地建功立业，跑福建这么老远作什么。
一听这话，曹变蛟乐了，一蹦起身，大笑道：“众位哥哥，你们是没见我叔叔接到旨意后那脸色，真是笑死我了。”
“驾……”
说话声中，刘爱塔已经打马赶到，因为毛文龙派人前来给自己递了一封信，并且希望自己去了沿海，掌控住水军，这样可以和皮岛遥相呼应。
毛文龙对刘爱塔有收留之恩，刘爱塔唯唯应诺，不觉就来的晚了。
刘宇浩见人已经到齐，站了起来，长声说道：“长伯兄，十里长亭，灞桥折柳，终须一别，今日吾便作歌一首，他日相见，咱们不醉不归。”
吴三桂大笑道：“甚好，咱们满饮此杯，愿刘大人剿平海贼，援我大明雄风。”
刘宇浩举杯饮尽，将杯向地上一掷，引吭高歌。
“海上鏖战又迟暮，
摘敌颅做鼓，擎刀高呼。
踏浪千里追日出，
倚扶桑乔木，烫酒一壶。
……
九州海贼皆为戮。
蜃楼隳土，侠情不负，
东海翻覆，我心如故。
登临妈祖览五族。”
……
小园，春风，香茶。
李自成闲了下来。
吃下察哈尔三部，他们的地盘、人马、粮秣等等的清算和消化需要时间，新兵营的训练需要时间，李自成本以为归化城中的林丹汗会有所动作，却接到李鸿恩秘密来信，说林丹汗病了，几个儿子为争大位斗的不可开交，八大汗妃多多少少了卷了进去，哪里还顾得了其它。
历史上林丹汗是被皇太极一路猛追猛打，一直逃到青海，因天花死在那里，他看重的长子额哲不敢与皇太极作对，很快率部投降后金，皇太极将次女马喀塔嫁给他，翌年被封为察哈尔亲王，至此察哈尔部正式灭亡，北元帝国也走到了末路。
“大帅。”
萧离走了进来，见李自成亲自烹茶，旁边并无一人随侍，连李强都不在，脸色变了变，轻轻在大帅对面正襟危坐。
第555章 神仙托梦
大帅肯定有新的计划，还是一个绝密的计划，萧离心中隐隐猜到点什么。
“他变了！”萧离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大帅随着阅历的增长，权柄的增加，和十八寨时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景行，来，坐，咱们兄弟好久没有一起说说话了。”
李自成将泡好的铁观音给萧离斟满，笑道：“这茶可是新茶，并且整个华夏独此一家，在外面可是喝不着的呢。”
萧离轻轻品了一口，赞道：“这味道有着一丝龙井，却又多出一份红茶的味道。”
“景行果然是茶道高手。”李自成将茶壶放下，拿出一包铁观音递给萧离，“这是宇浩去了福建安溪采摘泡制的新茶，名叫铁观音。”
历史上要到清代，福建安溪当地茶农才会在安溪县西坪镇尧阳山麓炮制出铁观音，成为华夏十大名茶之一，乌龙茶类的代表。
铁观音属于半发酵茶类。具有一般茶叶的保健功能，还具有抗衰老、抗癌症、抗动脉硬化、防治糖尿病、减肥健美、防治龋齿、清热降火等功效。
这是前世熟悉的味道，能让刘宇浩在福建多一条赚钱的道路，东番土著居民也喜欢乌龙茶，现在就可以向岛上进行渗透。
先做生意，然后再动刀兵，这是李自成给东番公司定下的基调。
一泡、二泡、三泡。
李自成很有耐心的介绍铁观音的特性和以后加工、销售、品牌等等策划，萧离眯着眼，轻轻点着头，不是插上几句，两人就像好友之间闲聊，整个小院蜜蜂和蝴蝶都在自由的飞翔。
但是萧离知道，这座小院外面由中权亲军把握，不许任何人进来。
“其实，我一直在犹豫，但是刚才我看到那两只蝴蝶时，终于下定了决心。”李自成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那两只蝴蝶在花朵中任意采摘，它们有选择的权力，而这满院的鲜花，却只能被动的等待它们传播花粉。”
萧离点了点头，他大概知道大帅今天叫自己来所为何事，心中微微有些振奋，这念头已经在他脑中形成，就是大帅不说，他也准备力劝。
“无毒不丈夫，做大事者，岂能拘小节。”
“迭儿是我的爱人，满都鲁是我的安答，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才能将影响降到最低，不知道景行愿不愿意去归化城一趟？”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说出具体的细节，李自成知道以萧离的手段，有一百种方法可让林丹汗安然离世。
“大帅，属下愿意。”
萧离没有犹豫，开口答应了下来，“下午便可动身。”
“嗯……”
李自成只是简单的应了一个字，“归化城中，鸿思和炒图，还有六汗妃乌云娜福晋已经有了约定，，林丹汗去后，由炒图统管察哈尔五部。
萧离笑了，“大帅，这次我只是郎中去给汗王看病，其它的，就用不着我了吧。”
李自成点了点头，微微叹了叹气，他知道，这是吞并漠南蒙古最好的方法，不动刀兵，不流鲜血，就能获得一大片的土地。
消化完西北地区之后，自己的势力便可南下，和陕西连成一片，到了那时便可算是进退自如了。
茶水已白，萧离正欲起身告辞，却见大帅又拿出新茶，开始冲泡。
“景行，宋真人算了一卦，除了林丹汗这位北元末帝的气数之外，还有一要紧之事。”
萧离有些意外，轻声问道：“何事？”
“这是天灾，近期城都府会发生地震。”
李自成无法向萧离说明自己为何能未卜先知，只好推到了宋献策这位神棍身上。
他现在在周奎的府上，混的极好，上次云游归来之后，周奎是大喜过望，扯住真人不放，在府中为其建一道观。
由工部组织的联赛就要开始，踢球有踢球的兴趣，赌球有赌球的兴趣，周奎认为，有了宋真人，自己一定能大发横财。
萧离对宋献策的这些江湖把戏并不是十分感兴趣，见大帅如此认真，心中实在奇怪。
“大帅，这占卦一事，你在启秀学院可是给学生讲过，那是唯心主义。”
“这个……那个……”
李自成有一种搬起砖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只好将牙关一咬，“不瞒景行，这是神仙托梦，我觉得说出来更加荒谬，宋真人之言，多少还有一些可信度。”
萧离连忙起身，“大帅，果真是神仙托梦。”
李自成一咬牙，既然已经说了，当然只能硬撑下去，慎重的点了点头。
“大帅果真是有气运之人，有着神灵庇佑！”萧离感叹道：“看来是应运而生，这天下……”
李自成挥手打住萧离之言，让他坐下，心中大汗，没料到信口一说，却让他想到了其它方面。
“现在谈气运一事还言之过早，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景行完了归化城之事，便带着一部份伤兵营郎中，在拨一些预役备辅助兵给你，带着向董事前去四川，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一定要作好防护工作，趁着这次机会，咱们在巴蜀之地扎下脚跟。”
巴蜀之地虽然与陕西接壤，但古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一说，从陕西到巴蜀的三条栈道极其难行，其中便有最为出名的子午谷。
先期在巴蜀开展工作，可以为大军进川做好准备，巴蜀土著民族很多，语言不通，文化差异甚大，且地形复杂，如要强攻不但耗费时日，并且可以遭受损失，著名女英雄秦良玉可不是好相与的。
关于地震的预防、重建工作，特别是预防次生灾害的发生，李自成对此都不陌生，当下将这些一一向萧离道来，听得萧离目瞪口呆，特别是疾病预防这一块，李自成虽然是门外汉，便思路比萧离清淅很多。
“大帅，果然是应运而生之人，这天下气数，只怕是尽归了大帅。”萧离心中默默的感慨，一旦安定了西北、西南，再控制了东南沿海，天下间，还有谁能与大帅争锋呢？
小院的蜜蜂和蝴蝶好似知道了萧离的心思，更加快乐的扇动着翅膀，辛勤在花间劳作，它们也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小院的未来变得更加的漂亮，迷人。
第556章 改朝换代
送走了萧离，李自成放下了心中一件大事，通过神医之手，让林丹汗早归天两年，对迭儿的愧疚，李自成将它转移到巴蜀之地，心情渐渐平息下来。
小爱和大爱总是不能兼得呢。
今天他约杨廷麟喝茶，依然是铁观音，依然在小院，只不过气氛轻松了许多。
谈到后勤和财务问题，杨廷麟的话立刻多了起来，“听闻大帅要为全公司员工增加薪水，愚以为，若如此，公司财务的压力怕是太大了些。便是之前的薪水，已经不低了。”
李自成心想这位杨先生已经将自己彻底融入到了西北公司，看他胡子已经不如以前漂亮，只怕是忙得没时间打理。
他笑道：“杨先怕是还没看到公司账本吧？”
“有所耳闻，似是利润不菲。”
“那我要告诉你公司账上放了近一百万两银子和二百多万两资产呢？”
杨廷麟闻言差点跳起来，“大帅所言当真？！”
“等杨先生接手后打开库房一看便知。”
杨廷麟闻言大喜，自崇祯朝以来，大明国库中何时有超过百万两的储备？
他立刻便想到这些应当是吞并察哈尔三部的财产，又皱眉拱手道：“大帅，如此高的薪水，便是百万白银怕也坚持不了许久，况且咱们现在还在扩军，若往后东击鞑子，财务支出还会更大。
据廷麟所知，眼下百姓税赋已是大明立朝以来最高，已无再加之余地……”
杨廷麟习惯性地便认为只有提高税赋才能增加公司收入，却不想李自成立刻摆手道：“当然不能再加，底层百姓能有多少浮财？便是将他们抽干了，也绝撑不起咱们所需的银两。
伯祥放心，咱们不但不会加税，还要大幅降低农户的税赋，取消各种捐、派。”
杨廷麟更是一愣，忙揖道：“百姓感谢大帅体恤民间疾苦！只是增加薪水，如何开源节流呢？”
李自成干脆将案头那册自己刚写了初稿的《发展纲要》丢给杨廷麟，笑道：“杨先生不能总盯着庄稼汉那点收成。咱们虽然不能加重农户负担，但是商贾、海运、矿产、手工业都是能创造收入的大户，这些才是支持财务的中坚力量。”
杨廷麟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翻开手中册子细看。就见上面林林总总列出极多发展规划，内容极为驳杂，直看得他目眩神迷，忙又转到最前面看起了总纲。
第一项便是农业。杨廷麟暗自点头，有粮天下方得安稳。
只见纲要的农业项后面主要是“推广土豆、番薯、玉米种植”、“加快化肥科研及大规模生产”、“拓荒及兴建水利”三个分项。
这其中他仅明白最后一条，心中对前两项却有些不以为然，随后便又想到修水利仍需投入大量银钱，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
他暂且按下心中疑惑，又向下看去。
海运及对外贸易。
1、建设商贸船队及水师。
2、在福建新建海商港口。
3、完善海关关税制度，加大打击走私力度。
4、商贸船队护航及打击海盗策略。
5、殖民地的占领及建设，海外殖民策略。
杨廷麟又是一愣，自弘光朝起，海禁力度不断减弱，如此大兴海运的举措依然前所未有。
他苦读经史子集，只知道农业才是王道，并不知道海外贸易获利丰厚，总认为是旁门左道，何况舟船出海极为危险，水手往往出十返五。
至于什么殖民地，他完全不知所谓，想来或是于海外开疆拓土之意。但海外多积贫且路远难控，这真的可行？
仅有打击海盗一事他最为认可，然而，据大明一直以来的抗倭经历，追剿海盗更是吞金巨兽，朝廷都承担不起，小小西北公司如何能行。
他看了看大帅自信的眼神，将疑虑按捺下去，没有发问，继续向下面看去。
三、工业及工匠培养。
1、推行手工业的工艺标准化。
2、取消匠籍，实施技术资格认证和技术等级评定。
3、兴建新型工场，并建立配套工匠技术学堂。
4、根据工业规模，新建格致学府和实验室，公司要大力推动格致学普及。
四、促进商业和发展交通运输。
1、完善货币体系，禁止外邦钱币流通。以金银为保，落实银票信用。
2、将银票推广至其他国家，对紧俏物品只收银票。
3、慢慢开始建立银行、保险系统。
4、自商业集中地区起，筹资修建道路，逐步完善路网建设。
……
杨廷麟看着这份《发展纲要》心潮澎湃，虽然里面大部分内容他都不太明白含义，但他能看出来这是一份极具进取心的革新方案，可见大帅并不是准备偏安一隅之人。
这份纲要的内容，本应该是由内阁阁部们提交给皇上看的。
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对面的大帅有了一副新的面孔，表情如此谈定，难道他早对前途有了长远的计划？
改朝换代！
这四个字眼跳入了他的脑海中。
从他来到西北公司以来，见识到了很多全新的东西，也感受到了一种朝气蓬勃的精神，但今天是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念头。
他才二十岁出头，会是真命天子？
杨廷麟心中一跳，连忙将这个念头拼命的压了下去。
李自成并不知晓杨廷麟的内心活动，见他发呆，以为他被自己这份策划书震惊的无以复加，心中暗笑，嘴里说道。
“伯祥，诸如剿海盗、修路、建工场之类，看似是投钱，实则皆是进项，至于修水利，倒是个花钱的项目，但我们要的水利并非什么大工程，挖些小水渠即够使用，待以后用了大型机械工具再说。”
杨廷麟机械的点了点头。
“伯祥大概不了解土豆、红薯、玉米这三种农作物，一家人种三四亩地，依靠肩挑井水就足以灌溉，而产粮却比稻米高出三五倍。”
杨廷麟终于清醒过来，轻声说道：“如果海运、贸易果如大帅所说如此赚钱，那么增加薪水毫无问题。”
李自成点头道：“以三年为期，三年内西北公司必须落实这些政策，到时不管这上天降下多大的灾害，咱们西北公司依然能喝酒吃肉！”
第557章 土尔扈特部
杨廷麟震惊地望着眼前年轻的李总督，心中顿生万丈豪情，三年并不长久，转瞬即至，若真能如此，自己有生之年可目睹华夏昌盛，直追汉唐荣光！
他想起有一日大帅给学生们讲过的话。
“天子是什么？天子不是天的儿子，而是百姓的儿子，心中只有天，没有百姓，没有民族，那不叫天子，叫弃子！”
看着宋应星走了进来，李自成哈哈笑道：“院长这么远也能闻到茶香？”
宋应星是江西人，天生对乌龙茶就十分爱好，闻言嗅了嗅鼻子，“大帅新制铁观音，一日不喝，如三秋兮。”
三人皆哈哈大笑，重新入座，杨廷麟也十分关心火器的发展，当日潮渔庄一战，要是建斗的火炮再多一些，火枪能形成规模，也许还能坚守下去。
宋应星满脸喜色挡也挡不住，“大帅，自格致学府开班授业，前来报名的学子络绎不绝，眼下已有三级，共两百多名生员，就是老师实在太少了，特来请大帅前去授课。”
李自成刚拿起茶杯，闻言差点摔在地上，这宋天才尽出馊主意，自己要去当教师，只怕凤娇她们明天就得闹起来。
现在陪她们的时间已经很少了，马上就要有新的军事行动，自己本打算见了眼前两人之后，便陪百花院的美人们好好的效游一番。
编花环，丢手巾，放风筝，节目都准备好了，让自己去教学，这万万使不得。
杨廷麟眼尖，见大帅那神情便明白了几分，扯着宋应星笑道：“这可不成，大帅刚刚已经答应我，要为宣教司写计划，还有剧本。”
剧本就剧本，自己可以抄，启透学院的学生已经够自己劳心了，想到物理、化学，李自成心中发出一声呻吟。
“以后要和宋院长拉开一定的距离才行啊！救兵在哪里？”
李自成心想事成，就见李强快步走了进来，“大帅，漠西蒙古土尔扈特部遣使前来，说有机密事情面见。”
“快请他到军机室，本帅随后就到。”
李自成顺利走出小院，不禁长叹一声，“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
漠西蒙古卫拉特部目前十分混乱，特别是因为准噶尔部的崛起，以前由和硕特部、准噶尔部、杜尔伯特部、土尔扈特部共同形成的部落联盟开始分崩离析。
准噶尔首领巴图尔珲台吉以伊犁为根据地兼并厄鲁特蒙古各部，并压迫西边的哈萨克族。
由于巴图尔珲台吉的强势，土尔扈特部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离开其他几部血脉相连的亲戚，西迁至伏尔加河下游地区这片水草丰美的无人草原，开始定居游牧繁衍生息建设家园。
这一段历史李自成十分熟悉，因为一百多年后，沙俄渐渐的盯上了这块已经建设完成，十分肥美的草原，开始对土尔扈特逐渐的蚕食、挑衅、强制入籍甚至不断抽调土尔扈特的青壮年为沙俄的扩张远征做兵员。
沙俄政府让大量的哥萨克移民向东扩展，不断缩小土尔扈特的游牧土地，还强迫土尔扈特摒弃传统信仰的萨满教和藏传佛教，改信仰沙俄国教东正教。
土尔扈特部不堪忍受，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东归。
将近十七万土尔扈特人在首领渥巴锡的带领下扶老携幼踏上布满积雪，茫茫万里的归途。
这个消息令叶卡特琳娜二世大为震怒，小小部族居然敢逃离，这个口子一开，其他被征服的部族是否会效仿？
沙俄本着杀一儆百的心理对踏上归途的土尔扈特部进行暗无天日的血腥绞杀。渥巴锡把部族成员进行战斗编制，勇士在外，老弱妇孺在内；以死中求活的拼命决心一路向东，他率领卫队亲自断后。
恶劣的天气和沙俄骑兵的围追堵截就让这个部族粮食已尽、身心疲劳，就在最后关头，清朝的接应到了，土尔扈特部终于回到华夏，谱写了一曲荡气回肠的东归英雄传！
土尔扈特部出走之后，准噶尔部打败卫拉特盟主鄂齐尔图汗之后、把松散的联盟体制步步改变为集权的政权体制，建立了准噶尔汗国。
这个汗国将会成为中原地区的心腹大患。
算算日子，现在正是土尔扈特部纠结是否西迁的关键时期，看来因为西北公司的出现，让土尔扈特部多了一种选择。
数十万人马的迁移，没有破斧沉舟的决心，是无法下达如此命令的！
头脑中将这些消息归纳总结之后，李自成停下了脚步，对李强招招手。
“先带使者去桑拿洗浴一条龙服务，陪他玩上几天，命令谷成全力收集土尔扈特部和准噶尔部的信息，过几天本帅再来见他。”
李强会意一笑，他知道大帅不了解情况，便不好作出判断，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李自成挺佩服历史上准噶尔汗国的大汗噶尔丹，这可是让小玄子这等猛人都十分头疼的人物，东讨西讨，建立了一个四百万平方公里的强大汗国。
他要让谷成好好调查一番，对于漠西蒙古诸部，西北公司该采用什么样的策略。
……
不断遭受战乱的谷城一带，自从张献忠的农民军驻扎在这里以后，稍稍有一些太平景象。
均州和房县一带，如今驻扎着曹操所联合的九营农民军，其中惠登相和王光恩两营驻在均州。他们听众了曹操之言，都不抢掠，公买公卖。
去往武当山的大道在过去几年路断人稀，如今又开始通了。从鄂中和鄂北来的香客，从河南来的香客，都经过老河口会合，然后越过汉水，一帮一帮地向武当山进发。
已经朝过武当、金顶回来的，也到老河口分开，一路沿汉水北岸的官路往东，一路从老河口往东北，穿过光化县城的东郊去向河南。
尽管各地都有灾荒，河南的灾荒尤其严重，但善男信女们不远千里朝拜金顶的仍然在老河口、石花街和草店的大道上络绎不绝。
沿大路旁原来三里五里都有些茅庵小店，专为来往香客而开，卖些素食茶水，也供晚上住宿，其中最出名气茶铺唤作‘品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