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戏班
邢凤娇明白过来，寨主这是吃醋的表现啊，男女受授不亲嘛，看来他已经把自己当成屋里人。
想到这里，她脸颊上腾起两朵红云，不再坚持刚才的建议。
轻拨马头，李自成离城门远上一些，正在苦思无果，突然看到一队戏班子从远处而来，眉头顿时松了下来。
“我已经有计，可以轻松入城。”
……
“站住，干什么的？“
几名士兵在北城门前拦下了一队戏班子，耀武扬威将手中兵器挥得呼呼作响。
“江湖艺人，混口饭吃。“戏班的班主大约四十余岁，沧桑写满全身，看上去已经颇显老态
听见士兵们的盘查，他一边笑着回答，一边将买路钱双手奉上。
“这几个箱子要打开检查一下。“收了钱财，士兵们的口气和善了许多，不过坚持要打开车上的几口箱子查开一番。
班主带着几名士兵走到箱子面前，邢凤娇有些紧张，怕自己神色被人看出来，便走到了后队中间。
那里有一个青涩的小女孩，身背一副轻弓，看上去有股机灵劲，邢凤娇见她有些武艺，便和她聊起天来。
“军爷，这是咱们走江湖吃饭的家伙，神奇之极，要不要给军爷们表演一下？“班主笑着问道。
“不要钱吗？“
“当然了，就当给各位军爷乐呵乐呵。“
见这戏班子的班主如此上道，几名士兵也来了兴趣，向城门处招了招手，又过来三名士兵，城门顿时热闹了起来。
“初来贵地，就给各位表演一个戏法。“班主作了一番准备之后，打开了其中的一口箱子，却见箱子里空无一物。“
让戏班子中一位男人躺进箱子，班主拿出一把锋利的钢刀，从箱子中间切了下去。
“哎呀，箱中的人肯定被切成了两半。“
“不对，为什么没有鲜血流出来呢？“
一众观众纷纷议论了起来，班主用刀切到箱子底部，箱子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士兵们也看得目不转睛，嘴里大叫奇怪。
却见班主将刀取出来放好，打开箱子，那位男人完好无损的从箱子里走了出来。
四周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其实这个魔术很简单，只要身体柔韧性良好就行，在箱子里把身体蜷缩起来，利用人类眼睛的错觉，那刀其实切在空气中。
不过无法破解的东西，在民众眼中那是神奇之极。
班主表演完之后，将另外几口箱子打开给士兵们看了一眼，果然都是空空如也，那队士兵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让他们进了北城门。
戏班子进城后左绕右转，来到一处偏僻之处，李自成从箱子中跳了出来。
从袖口中取出两锭金子，李自成笑道：“有劳班主了。”
“不敢当。”这位班主摆手婉拒，“虽然不知道大当家进城做什么，但我相信必定是对民众有利之事，所以这金子我们就不收了。”
李自成有些意外，“原来班主已经认出我是谁？”
班主还没说话，马上的小女孩眉眼弯成一轮下弦月，脆生生地说道。
“大当家在米脂开仓放赈，咱们路过，也曾喝过几碗粥呢。”
看来做好事总是有好报的，李自成本以为是自己的魔术吸引住他们，作为进城的交换条件，没想到人家早就将自己认出来了。
直接将两锭金子塞进班主的手中，李自成不容他拒绝，江湖艺人的辛酸自己虽然没有尝过，但可以想象的到，金子对他们是非常有用的东西。
他转过身去，再拿出一对珠花递给这位背着轻弓的小女孩。
“戴上它，会很漂亮的。”
“谢谢大当家。”
小女孩并不怕生，伸出白生生的小手，将珠花接了过去。
班主还想说些什么，李自成怕被被人看见，给这些善良的人带来灾难，匆匆一抱拳。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看着四道人影消失不见，班主这才将金子收了起来，又看向小女孩。
“红娘子，人在江湖，财不露白，你自己私下戴着就好，千万不可白天让坏人看见。”
“嗯。”
红娘子的声音，像黄鹂一般好听。
……
“寨主，你是不是看上红娘子了？”邢凤娇的声音小声的在李自成耳边响了起来。
“这是从何说起？”李自成没料到这位女侠还是一个醋坛子，自己不就是送出了一对珠花嘛。
“她还小呢，才十四岁。”邢凤娇一挺自己圆鼓鼓的胸部，用事实告诉寨主，自己才是真正的女人，红娘子长的虽然很俊，但还是一位小女孩。
“我发的毒誓，你忘了？”李自成只好提醒她一句。
“喔……”
想着寨主现在不能娶妻纳妾，邢凤娇一下便快活起来。
……
萧神医的住处并不难打听，他有一间药铺，自己又是一名秀才，喜欢吟诗作画，在城中很是有名。
几人走进回春堂，药铺规模不小，各种药材气味混和，让大堂散发着几许仙气。
有几位坐堂郎中正在看病，排起的长龙一直延伸到了铺外。
李自成打听到这几位郎中都不是萧离，看来这位萧神医轻易不出手，小病小伤由徒弟们诊治就行了。
听说李自成要见萧神医，几位药铺的学徒都摇了摇头，只说神医非常忙碌，轻易不见客。
几人见不到萧离，只好暂时离开了回春堂，李双喜轻声说道：“寨主，我有一计，咱们从后院摸进去，将人绑了就走。”
“光天化日，咱们不熟悉后院的情况，万一被人发现，可就出不了城。”李鸿恩表示反对。
时间不等人，大家都将眼光看向李自成，等待他作出决定。
……
“郎中，快救人啊，行行好，快快救人。”
邢凤娇换了一身妇人打扮，跟在担架旁边，一进回春堂就大哭大叫起来。
哭声惊动了回春堂众人，眼见担架上的汉子两眼呆滞，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看情形非常不好，顿时有一个郎中疾步走了过来。
给李自成诊了脉，郎中没发现脉像有什么问题，不禁细细询问起病人的情况。
第47章 交易
旁边有不少人围了上来，看着担架上的李自成，好奇的议论起来。
“全身上下好好的，不像有病的样子。”
“脉像上看不出什么，估计是疑难杂症。”
“看这人，好像一副僵尸，只怕是中邪了。”
“这种情况只能找神婆来给人过阴，郎中只怕是不行的。”
邢凤娇依着李自成教她的话，哭天抢地的说道：“郎中，这是重症肌无力，再不救救我家相公，他就要死了。”
“重症肌无力？”诊脉的郎中一脸懵逼，这病名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担架上的李自成心中暗笑，“六十万分之一的奇症，也不知道那位萧神医有没有所耳闻。”
“曾经有一位仙人说过，这病一旦发作，相公就活不成了，全身的神经和肌肉的接触末梢出了问题，神经指挥不动肌肉，相公就不能自主呼吸，会被活活闷死！”
邢凤娇边哭边说，李自成也很配合的呼吸急促，好象咽喉处的神经已经快要罢工了。
“这个病本人没有见过，不知道如何诊治。”那名郎中还在懵逼之中，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
“萧神医呢？快出来救人啊！”邢凤娇突然想到了救命稻草，说完这话，那泪珠不要命的四处飞洒，哭得是死去活来。
“等等……我这就去请师傅前来。”郎中被她哭得手忙脚乱，说出这句话后，急步向着后堂而去。
成功了第一步，李自成在被子中轻轻捏了捏邢凤娇的小手，以资鼓励。
得到赞美的她将小嘴一咧，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不多时，一位年轻的男子在几位郎中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只见他一身蓝色半旧圆领湖等绿绵袍，腰系紫色丝线，戴一顶七成新元青贡缎折角巾，前边缀着一块长方形轻碧汉玉，显示出读书人的身份。
深沉的黑色眸子，黑白分明而转动灵活，带着温润如玉的通透之色，令人倍觉温馨，凭空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不用担心，放松。”他的声音带着磁性，配合眼神，让人十分心安，有着一丝催眠的效果。
李自成这几日连续调兵，作战，又兼程南下，本已经疲倦之极，被这样的声音这样一催，差点就睡着了。
细细把了脉，萧离又查看了李自成的脸睛、喉舌，缓缓站起身来。
邢凤娇伸出双手就要去扯萧离，不料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闪过。
“这病果然奇特，将病人抬进内室，待我细细诊治。”
一见萧离如此慎重，大伙方知此人果然身负奇症，看神医的表情，应该是要颇费周折。
“果然是萧神医！”：
“悬壶济世的好人啊！”
“这病人真有福气，神医要亲自动手救治。”
李鸿恩和双喜连忙应了一声，忍住欢喜，抬着担架向后堂走去。
几人进入内堂之后，萧离让弟子们出门，只说听见自己吩咐方能进来。
邢凤娇一见堂中无人，给二李使了一个眼神，却待动手，却见李自成微微摇了摇头。
好事不在忙上，他心中十分好奇，难不成这个时代就有郎中能治疗重症肌无力？
MG这病放在后世也是无解之症，无法根治，只能慢慢保养，中、西医都没有完全的治愈把握，眼前这位神医难不成医术已经达到震古烁今的地步？
萧离关上门后慢慢走了过来，步履从容，潇洒之极。
“起来吧，说说你们见我，有何目的？”
邢凤娇一见被萧离识破，就要擎出袖中短刃，手碗却被李自成捏住。
“果然不愧是神医。”李自成一记乌龙出海站立起来，哪里有半点肌无力症状。
“有趣，本神医就一个回春堂，并没有多少财物，各位杆子想必是打错了算盘。”
萧离说完后脸色依然不变，看向李自成，突然有些疑惑，“看你面像，好似有些眼熟。”
如果现在有整容手术，李自成决定第一个去削骨，再打点玻尿酸，现在这副模样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要是自己成了整容脸，只怕官府贴再多的画像也无济于事。
没必要藏着掖着，李自成抱拳道：“在下米脂李自成，有急事相求，还请萧神医施以援手，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等都愿意付出。”
李自成见萧离的脸色并没有改变，心中有了几分欢喜，说道：“在下一位兄弟，中了火统，整条大脚被铁砂打烂，万般无奈之下来请萧神医，只求他以后还能骑马，还能使枪。”
萧离一动不动，听李自成把话说完，脸上没有半分的表情。
邢凤娇一见此人不识抬举，纤纤五指露出利刃，就要动手，却被李自成挥手止住。
“萧神医，明人不说暗话，你在外堂就诊出我无灾无病，却不说破，邀我等进内屋，还亲自关门，大约是猜出了我们的身份。”
“不错。”萧离终于说话了，“虽然没猜到你就是李自成，但也相去不远。”
李自成脸上露出了笑容，“神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出来便是，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绝不含糊！”
“此话当真？”
李自成敏锐的感觉到萧离声音中的一份小紧张，心想看来他有一件难以解决的难题，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萧离见李自成说的斩钉截铁，脸上露出了笑容，“如此咱们便作一个交易，你们帮我做件事，我便救你们兄弟一命。”
“痛快！”李自成立即答应下来，“不过明远的伤势很重……”
萧离点点头，走到架子旁，从中取出一瓶药酒，“请当家的命人赶快送回，每半个时辰替病人灌下一杯。只要这药酒先送到，按时照料服用，我就是去晚一点也不碍事。”
这么历害！
萧离这句话将四人都镇得不轻，刘芳亮的枪伤大家都是亲眼所见，整条大腿烂的不行，喝这瓶药酒就行了？
看到他们怀疑的神情，萧离自负的笑道：“此药系用家传秘方金创止血还阳丹外加人参、三七，泡制的药酒，颇有奇效。”
李自成不再犹豫，唤过李鸿恩和李双喜。
“你们带着药酒立即出城，我和凤娇帮神医办完事之后自会回去。”
第48章 缇骑
绥德州虽然暂时平静，但处于南北枢钮之地，现在陕北战火四起，这里士兵的调动也很频繁，气氛同样紧张。
双喜很不放心，迟疑的说道：“大当家！”
“其实大当家先走，留他们助我一臂之力也是可以的。”萧离的声音悠悠的响了起来。
“这样好……”
邢凤娇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自成打断，“军令已下，不得再说，执行吧！”
这一刻，李自成身上焕发出一股威严。
二李不敢再说，从萧离手上接过药酒，却待要走。
“你们不要从前堂出去，后院有条甬道，偏僻无人。”
李自成感觉萧离就像一位地下工作者，有着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
“听神医的。”
二李向着李自成行完礼，向着后院而去。
李自成细细扫视了一下内堂，笑道：“神医果然是风雅之人，此时无酒，茶也可。”
“呵呵。”萧离认真了神情，“不想大当家还有心思饮茶，我这个要求，并不好完成呢。”
……
陕西的天越发的冷了，如同民众们此时的心情。
刚刚一更过后，绥德州监狱就显得十分寂静，只有两个值更的禁卒提着小小的白纸灯笼，每隔一阵在院中各处走走，用木梆打更。
在后院一个单独的号子里，小油灯因灯草结了彩，十分昏暗，借助铁窗棂糊的麻纸上透过的月光，可以看出来屋中有一张小床、一张小桌、一只凳子，还有一个放在地上的木炭火盆。
此时床上和衣靠着一个人，毫无声音，好像是睡着了。
只听沉重的脚镣哗啦一声，这人从床上忽然坐起，愤慨地叹口气，“真没想到，我张可立竟有今日！”
声音很低，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又沉默了一会，就见他跳下床沿，用拨灯棍儿拨掉灯花，把灯草拨长，小屋中顿时明亮许多。
看着矮桌上的文章，他的脸上显现出一丝笑意，拿铁筷子把盆中的灰堆拨一拨，露出红的木炭，然后加上几块黑炭在红炭下边，重新堆好。
火盆中露出红火，室里也有点暖意了，他在斗室中踱了几步，便坐在小凳上，执笔继续修改起来。
每一横、一竖、一捺，他都那么的用力，以至于脚镣经常哗啦地发出声响。
他已经得知，黄昏前监狱中就来了十几名挂着绣春刀的缇骑，看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很快就要被押送京师。
张可立是万历辛亥年间的进士，因为名列第三甲的最后，成绩并不好，所以只得了绥德知县之职。
陕西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了，民不聊生，流民四起，现在商路也不通畅，塞外的鞑靼因为无粮，慢慢开始抛弃大明，投入到后金的怀抱
特别是察哈尔部林丹汗正在西迁至宣、大一线，对右翼蒙古诸部进行攻伐，想要恢复黄金家族的荣光，使得蒙古弱小部落纷纷向后金靠扰。
无论是辽东、塞外还是陕地形势都很严峻，但陕西巡抚胡廷宴、延绥巡抚岳和声、巡按御史吴焕却在上疏中只字不提。
张可立实在忍不住，写了一封上奏，希望皇上能了解陕西和九边的实际情况。
可惜换来的却是缇骑，皇上终于还是相信他们啊！
由缇骑秘捕入京，等待自己的将是在西市处斩的结局。
张可立并不怕死，但是自己死的没有一点意义，犹如墙角的一只蚂蚁，无声无息，不曾发出一丝的响声。
桌上这篇文章，是他毕生的心血，详细说明了西北的情况，并附上自己对西北、鞑靼、后金局势的看法和策略，相信终有一天，事实会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忠贞。
……
平日常来送晚饭的家属因为同禁卒熟了，都可以放进来站在院中，有的还可以直走到监号的铁窗外边。
但是今晚，送饭的人，不论大人小孩，一律被挡在大门外边，对他们递进来的食物还都要检查一下。
不过对女人，缇骑们还是宽宏大量，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这位小小的知县真是艳福不浅，居然还有这么标致的小妾。
虽然上喻并没有追究他家人，不过大伙长期干着这一行，玩玩官宦人家的女人，那也是平常之事。
可惜这次不行，时间上来不及了，所以看着这位女人胸挺屁股大，这群男人们虽然眼中喷火，也只能在嘴里花上几句。
张可立闻着酒肉的香味，并没有动手接过去，因为他也不认识这位女人。
邢凤娇低声说道：“萧神医要救你出去，等一会就动手，你先作好准备。”
张可立大吃一惊，作为熟读四书五经长大的圣人之徒，他脑中从小就根植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不可！”
邢凤娇心中对寨主越加的佩服，这位狗官的反应果然如此，这些人都是傻子，宁死也想留名，也不想想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儿女。
看着那些男人对自己的目光，邢凤娇知道，这位当官的死了，他的家人日子肯定难过。
“你不想想你的家人？”她想着寨主的叮嘱，轻声提醒了他一句，希望亲情能唤起他生的欲望。
张可立义正辞严的说道：“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咱们为臣子的，国家已经这样，没国哪来家呢？何况越狱就等同于逃犯，藐视国法，本官当然不能知法犯法！”
邢凤娇不想再跟他废话，两人也实在无话可说，张可立突然主动出声。
“你是景立兄请来的？那你转告他，我已经立志成仁，只求他多照顾我的家人，如若泉下有知，来世自当结草衔环相报。”
“神医本以为会出现奇迹，说你舍不得那篇文章，一定会同意越狱，不想……”
张可立闻言眼睛一亮，“姑娘稍等，这篇文章已经写好，就此托付给景立兄了。”
这篇泣血之作刚刚完结，他在迫于无奈，本想交给狱卒，他们能不能将其保存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现在由这姑娘带出去，终于能见天日，张可立浑身颤抖，激动的不能自己，宛如捧着无价之宝一般小心翼翼的递在邢凤娇的手中。
“如此有劳姑娘了。”
第49章 知己
邢凤娇嘟了嘟小嘴，想着寨主和神医的万千叮嘱，慎重的将文章放入匣子的夹层之中，见张可立向自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快走，只恐迟者生变，轻叹一口气，快步离开了这间小号。
……
回春堂的内屋中，李自成饶有兴越的看着萧离的那些瓶瓶罐罐，对这个时代的医术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现在已经可以进行初步的外科手术了，只是没有抗生素，一不小心就会死人，就像肺结核，得了这病基本就快见阎王了。
这人离神医的境界已经不远了，自己成立伤兵营，这营长之职非他莫属啊！
李自成想着水浒传中那些逼人上山的种种手段，还没选出一个稍微温和的办法，就被萧离的长叹声打断。
“文谦兄看来是要用他那腔热血，让更多人的了解陕西，了解边塞的真实情况，真是可歌可泣。”
看着眼神微红的萧离，李自成接过张可立的大作拜读起来。
本来只是出于礼貌随意看看，他并不认为这些官员会有什么真知烁见。
却不想他眼光一看上去就再也移不开了，甚至忘了自己是客人，毫不客气的坐在了萧离的座位上，端起人家的茶盏就向自己嘴里倒去。
邢凤娇小蛮鞋轻跺，正准备提醒寨主注意仪容，却被萧离眼神所阻。
这篇好友的毕生心血之作，萧离看的并不是太明白，只是感觉到其中那份躹躬尽瘁的信念。
看着李自成的表现，他在心中暗暗诧异，并不认为这人比自己学只渊博，秀才那是要经过童子试和县试才能考上的，是有功名之人！
萧离很有耐心的等待着李自成看完文章后抒发读后感，饮了自己的茶盏，将杯子丢掉就是，区区汝窑的杯子还不会让他心痛。
如果李自成故意以这样的行为来引得自己的好感，那他可就打错了算盘。
这样的人实在有些可厌，没文化又没人笑你，本就是一流贼，偏要去装读书人，可算是恬不知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李自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章，长长一叹。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县令真是国之栋梁啊！”
萧离眼神有些迷离，问道：“大当家，你这是何意？”
“现在我明白了。”李自成又端起茶盏，这才发现原是神医用的。
抱歉笑了笑，换过自己的茶盏，他看着萧离说道：“这篇文章，从去年后金征服朝鲜谈起，将大明朝塞外形势分析的入木三分，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喔？”萧离可不相信他能说出什么道理来，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期待。
“十年寒窗苦读，终究是有用的，不可轻视读书人。”
李自成用这话开头，然后话锋一转，“张可立这样能够理论联系实际的读书人，大明朝没有几位。”
看了张可立这篇文章，李自成大有感慨，此人殿试在三甲最末等，说明学问并不出众，但是当了几年县令后，对时局的把握比大明朝内阁的阁部们要精准太多。
三鼎甲的状元、榜眼、探花，本都是有大才之人，可是不让他们去底层做官，了解时局，而是直接进入翰林院，熬满资历后，只要不出大的问题，便可以领六部衔进入内阁，成为大明朝最有权势之人。
可是他们除了书本上的知识，还能懂什么呢？
就说以后入阁辅政的礼部侍郎周延儒，万历四十一年状元，入翰林授修撰，年方二十，文才高，相貌美，风动一时。
要他作文章，论诗才，自然是名士风流，但让他去辽东和皇太极干上一架，只怕会输的屁滚尿流。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内阁大学士们天天召开会议，所议者无非是空中阁楼，对时局根本没有争对性策略。
像张可立这样的官员才是大明朝的栋梁之才，可惜朱由检只会相信内阁的判断，而不会选择相信一位小小的七品芝麻官。
“景立，他们犹如盲人摸象，安能了解百姓的实际情况？焉能不为东虏所败？”
李自成最后用了一句问话，结束了自己这番感慨。
萧离的眼神从轻视到震惊，最后只剩下钦佩。
他终于懂了，懂了张可立的一腔热血，懂了李自成为什么会喝下自己杯中的茶水。
可是，由于懂了，想着缇骑，想着烽火边关，他的心突然痛了起来。
虽然是神医，虽然这里有不少的药丸，萧离知道，这些药都无法医治自己的疼痛。
这种疼痛，名叫绝望！
李自成讲完之后，轻轻一叹。
“书赠有缘人，这篇文章交给我吧，不会让他这番心血付之东流！”
萧离眼眶一下就红了，他没料到这位贼首竟然将张可立当成了知己，也没料到他能放下官匪敌对的那份心态。
“你说的话当真？”
“当然。”李自成叹息道：“人们终会记得，在陕西，有一个小小的县官，他看到了明王朝的隐疾，可惜，他不是神医，他有丹方却无药材，只能徒呼奈何。”
萧离突然流出了两行清泪，这让邢凤娇大感意外，没料到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哭了起来。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李自成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实在难受，借你一个肩膀，伤心太平洋，好好哭一场。”
“哇……”
名震绥德州的萧神医，便扑进了李自成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邢凤娇站在屋里手足无措，还是寨主给她使了眼神，这才长松一口气，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
葭州，后花院。
韩金儿穿着厚厚的大衣，看着院里的白雪，禁不住折下一枝梅花，深深的嗅了几下。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盖君禄身上就有一种淡淡的味道，那种味道令韩金儿十分入迷。
虽然她玩过的男人不在少数，但最令她着迷的还是风流郎君盖君禄，其它的不过逢场作戏而已。
比如刘宇浩，那根牙签就算吃了药，自己随便摇上几摇就能让他精关大泄。
不过盖哥哥还得依靠他的关系才能向上走，所以自己还是会在床上多叫几声让他尽情欢娱。
第50章 被叛
为了亲爱的盖哥哥，韩金儿觉得自己可以付出一切。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刘宇浩带兵去了碎金镇，要几日方能回来。
至于那个短命鬼李自成，韩金儿早就忘记他是自己名义上的相公。
居然想杀自己，哼哼，看看谁先去见阎王，不让刘将爷砍掉他的脑袋算我输。
韩金儿将一朵梅花放在掌心，双手合什狠狠一揉，那漂亮的花朵，便已不复存在。
“金儿……”
熟悉的声音听到她心中，全身忍不住开始发痒。
俏郎君回来了！
韩金儿象雪地里的小精灵，轻轻蹦向那道白色人影。
那里才是自己的港湾，那里才是自己的乐园。
盖君禄的脸色并不好看眼角有些发青。
他本是米脂县衙的主薄，也算是一个官，脱离了吏的地位。
官和吏，是人生的分水岭，既然趟过了这道分水岭，自然就要向更高处攀登。
他找了好几层关系才结交上刘宇浩，还搭上了韩金儿。
对这个女人，他也是喜欢的，不过，也就是喜欢罢了。
这样放荡的妇人，比起那些红牌、行首们丝毫不差，还不需要茶水费，盖君禄并不是一个很有钱的主，搂着韩金儿已经非常满足了。
用她来接交权贵，更是一本万利的事情，陕地一枝花的名头，就能吸引住很多男人。
可惜……
轻轻伸出双臂搂着娇好的身子，虽然隔着厚厚的大衣，依然能感觉到她躯体的火热。
真是一副好皮囊啊！
韩金儿见盖君禄情绪并不高，有些奇怪，问道：“郎君，怎么了？”
盖君禄眼睛溜溜一转，“督粮道洪大人带来了不少粮草，这位洪大人要求非常严格，咱们上上下下都忙得喘不过气来。”
“呵呵，看把你吓得。”韩金儿将身子扭了几下，“依我说，只要攀上了兵备道大人，郎君你一定会飞黄腾达。”
紧了紧手中的小腰，盖君禄也笑了起来，“说的不错，这一切都是娘子的功劳啊！”
听亲亲郎君叫自己娘子，韩金儿眼波波转间，已经传递出了自己的需要。
盖君禄搂着她的小腰，“咱们进去喝一杯助兴，今天雪景如此之好，我想娘子的功夫会更加历害。”
忍不住伸出香舌吐了吐。
这是，因为爱么？她自己也迷迷糊糊说不清楚。
盖君禄倒酒的动作有些发抖，韩金儿心有灵犀的飘身过去，“亲亲郎君，等会抱着奴的身子，就不冷了。”
“是啊是啊。”盖君禄一脸的欢笑，那酒，却倒出了酒杯……
闻着那份酒香，韩金儿伸出手臂，“奴家要喝合卺酒。”
“依你。”盖君禄动作特别温柔，韩金儿却看不到，在她的颈后，他的酒杯很抖，很抖。
直到她腹内如绞，痛得失声尖呼时，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第一时间，她想到了茶，她赏雪时亲沏了一壶新茶，想要和他一起细品醇香。
茶壶离自己不远，只是五六步的距离，但此时，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艰难的距离。
那种剧痛，让人觉得内脏已经腐化，腐化成鲜血，体的鲜血太多，身体装不下，所以那股股殷红顺着咽喉从七窍中流了出来。
韩金儿的求生欲望很强，所以她并没有放弃，虽然她已经没有体力回头看盖君禄在做什么。
她的眼睛只看着桌上的茶壶，一寸一寸，她向那里挪动，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那里，是生的希望，那里，是光明的未来。
终于，她的手指就要握住茶壶的茶柄，她渐渐淡去的眼神中，有一团火苗重新跳跃起来。
终于，成功了么！
她刚松了一口气，却眼睁睁的看到，一双修长的手指，稳定而用力，轻轻将茶壶提起。
韩金儿拼尽全身的力量，却扑了一个空，她没有任何力量再追随这只救命的茶壶，软软地仆倒在地，心中不停地问道。
“为什么！”
“砰……”
茶壶就在她眼前坠落，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头一脸。
已经没有丝毫感觉，她心中无声哭泣，最后的希望，就在她的眼前突兀地破灭。
“我也没有办法，有人要你的命，我只能照办，要怨，就怨你那位相公吧！”
“相公……”
韩金儿眼前一片黑暗，最后的意识里，她终于品尝到了被叛的滋味！
……
撤离吴家山之后，贺人龙把兵马驻扎在一座叫杨庄的村寨中、四面派出信使报捷。
杨庄说是村寨，其实已经修筑成堡垒，经过不停地加固，已经形成一处封闭的大型寨堡。
杨庄庄主杨文业热烈欢迎贺人龙的到来，他对那些流民和杆子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恨不得官兵能将这些穷棒子斩尽杀绝。
杨家因为祖上有人主管盐业，做过江南道的巡盐御史，身家丰富之极，退休回到家乡后置办了偌大的家业。
这两年杆子众多，使得杨家不敢住在城内，怕流民们里应外合破城，而是选择在杨庄结寨自保，由于时时担心自身的安危，恨不得官兵能快速将这些乱民全数剿灭。
贺人龙已经知道李自成并非易与之辈、他所率领的精锐并未遭受损失。
面对杨文业的鼓吹，他不为所动，只是嘴上嗯哼几声，做出了保境安民的姿态，却没有任何新的动作。
十八寨已经同意受抚，功劳已经随身，谈判的事情就该由那些文官大显身手。
抚台大人已经决定，将亲自到葭州举行隆重的受抚仪式，以彰显朝廷的威仪和官府的教化之恩。
只要抚台大人高兴，自己的好处自然不少，
对于吴家山这一仗，贺人龙心中很清楚，只能算打了一个平手，谁都没赢。
想想刘宇浩被烧的如此凄惨，他并不打算主动去招惹这位狠人。
随着董承礼带着兵马在一众乡绅的夹道欢呼中进驻县城，米脂县城无人问津了好几天，终于逐渐恢复了正常。
第51章 迎接
回春堂的内室中，萧离停下双手，左顾右盼自己的杰作，显得很是满意。
“好了，现在只怕官兵们拿着画像，也认不出你来了。”
李自成接过铜镜一看，自己的相貌果然已经大变，本是地道的陕西人，现在看上去，平添了一份江南文士的儒雅。
“你该去开一个美容院，保证比回春堂赚钱。”李自成不由的感叹出声。
萧离收拾好随身医疗箱，抬头问道：“什么是美容院？”
“这个，有空慢慢和你细说，很神奇的职业，很赚钱的手段。”
萧离定定的看着李自成，“我要再确认一次，你真能救下文谦兄的性命？”
李自成点了点头，摸了摸鼻子，“景立，放心吧，咱们在京城使银子，能打通关节自然最好，如果真要秋决，咱们也能找机会将他营救出来。”
“只怕他那副读书人的脾气，不会感你的恩，跟你成为朋友。”萧离不介意打击李自成一下。
“每一天这个世界都在改变，人也一样，经过一些时日，有些观念自然会有所改变，景立，你也一样。”
听着李自成自信满满的言语，萧离不置可否，说道：“咱们先去救人，快去快回，回春堂可不能没有我呢”
邢凤娇当先走出了房门，此时的她一袭青袍女扮男装，头上戴着四方巾，看上去就像一位俊俏读书人。
听着身后萧离的声音，她在心中念叨了一句。“只怕是来的去不的。”
萧离还带着两位刚收的徒弟，一行人走的并不是很快，到了正午才走了二十里。
前方有一位青年农民带着一个少年，牵着两头毛驴儿，背着猎弓，腰里别着砍柴的利斧，从路边笑着迎上来，拱手说道：
“我们在这里等候好久啦，总算盼到了寨主和神医。”
萧离眼睛睁大了几分，他怎么也没看出来这样两个人竟然跟流贼有关。
一行人正走的有些劳累，李自成建议在这里歇息一下，并将谷成向萧离作了介绍。
看见吴家寨来这么远来迎接自己，萧离有些感动，谷成和那位少年将毛驴上的酒肉抬了下来，大家也不讲究，席地而坐，大吃起来
萧离不住地打量谷成，心想他们作为斥侯，竟然敢跑这么远，看来是没将官兵放在眼中。
那名少年斥侯不知道这位贵客是做什么的，但是明白一定是十分了不起的人物，不然不会这样隆重相迎，还要斥侯营沿途保护。
这件事使他感到无限的光荣和兴奋，大声说道：
“李将爷已经在前边十里处无定河的长亭处等着贵客呢。”
一听说李过也来了，李自成便知道那药酒十分有效，山寨中的人已经将萧离看成了活神仙。
大家跟自己的思路不谋而合，都是要用最大的诚意留下他。
“你叫什么名字？”李自成不认识少年斥侯，笑着问道。
“回寨主的话，我叫张鼐。”
李自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字吗？”
张鼐摇了摇头，“寨主，没有呢。”
谷成看出了寨主的意思，对着萧离一抱拳，“我这兄弟不光打仗勇敢，而且十分伶俐，就是出身穷苦，家里人都没了，不若先生帮他取一个字可好？”
萧离连忙回礼，“好，好，一定替他想一个。”
用完午饭，萧离想着还有人在前面等侯自己，便让徒弟们加快了速度，两个时辰后，果然见河边小亭里已经有四五个人站在那里，一阵酒香扑面而来。
李过大步走了过来，一眼就认出了萧离，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神医，你太历害了，明远喝了你了神酒，阎王爷只怕是不敢收他了。”
李自成听见刘芳亮度过了危险期，心中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一直吊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萧离知道李过是李自成的侄儿，又是得力臂膀，也不托大，两人位着手臂谈笑风声，几杯酒下肚，席间的气氛更加热烈。
谷成和张鼐任务完成，依旧一身农夫打扮，辞别众人而去。
见这些人纪律严明，萧离的心中也是暗暗称奇，暗想怪不得几路官兵也没伤着他们一根汗毛。
“先生远来，太辛苦啦，田将爷正在山下恭候，说先生不来，他决不上山。”
一听前面还有人专程迎接，萧离看了李自成一眼，李自成知道他的用意，笑着说道：“这可不是我有意安排，只能说明他们都非常喜欢你这位神医呢。”
“嘿！如此盛情，真叫学生受之有愧，无以为报！”
萧离说罢站起身来，连声说要走，以免田将爷久等，一众人重新上马，在李过等人的保护下继续前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北风凛冽，好在这一路上有酒，抵御了不少的严寒，他们所走的尽是荒僻的蛐蜒小路，但地形很好，隔着一道不深的山谷，透过树木和丛莽可以清楚地看见大路上的一切情形。
萧离突然看到一队骑马的官兵大约有五十多人，号衣整齐，旗帜鲜明，由一名千总打扮的将领率领，正在大路上巡逻，不禁有些紧张，见李自成面容如常，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此处有官兵！”
就见李过嘿嘿一笑，摸出一个海螺来，呜呜的吹了几声，顿时那名千总也拿出一个海螺回应。
“原来如此。”萧离反应过来，这是山寨扮着官兵大摇大摆的前来欢迎自己。
“你们竟然布置得如此周密！”
听见萧离的感慨，李自成侧头笑道：“神医的安危是头等大事，哪能不上心呢？”
李过也笑了起来：“那些在路上走的老百姓也有些是咱们自己的人扮的，如今听说抚台大人要来葭州，这里官兵也多了起来，不过他们要是今天敢出来，准会叫他们吃点亏缩回头去，神医，你放心好啦！”
萧离一听李过说得如此豪气，连声赞叹说：“看的出来，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大约又走了五六里路，转过一个山脚，他们看见一里外的松林中有很多战马。
第52章 无限风光在险峰
几十名骑兵在田见秀的带领下奔了过来，他面上带着真诚的微笑，见到萧离也不认生，热情的打着招呼。
“明远的枪伤已经好很多了，要不是咱们按住他，他非要爬起来迎接神医呢。”
“可千万别让他乱动。”萧离开口说道：“只需静静休养，以后挺枪跃马，不在话下。”
“明远还说要给神医磕三个响头，以谢救命之恩呢，这样看来，只能暂且寄下，等以后完全康复后再磕。”田见秀一席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李鸿恩和李双喜带回去的药酒果然有效，刘芳亮本来要发烧的症状很快就控制住了，疼痛也减轻了几分，这让吴家寨一众首脑连呼神奇之极。
双喜带回来李自成的意见，田见秀等人商议之后当即决定，以隆重的礼节迎接萧离的到来。
先由谷成带着斥侯营沿途侦察敌情，再由李过在无定河边迎接，田见秀则带着山寨骑兵山下等侯，最后高氏临时拼凑了些鼓乐队在山寨门口夹道欢迎。
为了这位神医，吴家寨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将童男童女都武装起来，挥动着手中的鲜花和彩带，好似过节一般，热闹非凡。
萧离虽然并不准备跟这些流民为伍，但这样的态度让他很是感动，上到吴家山顶之后，看着云海苍茫中的座座高山，不自觉念出一句名联。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李自成听罢哈哈大笑，拉着他的手走到一颗松树下面，指着对面说道：“这首诗并不应景，韩愈的那份悲苦，并不能代表此时的情感。”
“喔……”
萧离笑着问道：“不知寨主可曾有了应景之作？”
虽然是神医，但萧离还是脱离不开读书人的习惯，心情起伏时，总喜欢以诗文来直抒胸臆。
“有了。”
李自成一点也不谦逊，站在山巅上，迎着呼呼的北风，从容吟道。
暮色苍茫看劲松，
乱云飞渡仍从容。
天生一个仙人洞，
无限风光在险峰。
身后没有了声音，萧离久久沉默着不说话，直到一声飞鸟的尖叫，才让他回过神来。
深深的看了李自成一眼，萧离抱拳施了一礼，“如此好诗，若饮醇醪，学生不觉自醉！”
李自成一把拉住他的手，笑道：“此处有好酒，也有美食为神医接风洗尘，咱们该入席了，请。”
“请。”
萧离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美食，不过他并不认为这个破山寨有什么让他留恋的名菜佳肴，只是礼貌的客气了几句。
登龙居是吴家寨的会客之所，从园门进来，迎面便是大堂，而在大堂的四周，曲栏回廊连接着几所精致的小院落，一泓湖水，几处小桥，让这里显出几许诗意。
两人刚进园门，一阵北风吹过，萧离的鼻子情不自禁的抽动了几下。
“好香，真的好香。”
李自成露出神秘的笑容，“今天的菜品，应该会给神医留下深刻的印象。”
大堂的右边，一大簇的修竹，在寒冷的空中依然昂着头，将身形挺的笔直，修竹环绕的小屋里，已经有人迎了出来。
“寨主，神医，就等你们了。”
田见秀引着萧离进了小屋，只见小屋中热气腾腾，中间的大桌上已经放满了菜肴，屋角处堆放了几大坛酒，酒香合着肉香，形成一种令人垂涎的味道。
“看来我要收回说过的话，这样的美食真是令人期待啊！”
萧离刚感慨了一句，就被田见秀按在了上座，李自成来到他身旁，举起酒杯，大声笑道：“让咱们为萧神医的神技干一杯！”
“干……”
气氛很快热烈起来，看着萧离手中的竹筷动得不亦乐乎，李自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他的碗中。
“神医医术无双，就算长胖了，也有办法减下来，所以不用担心，一定要畅开肚子狠狠战斗才是。”
“好说，好说。”萧离嘴里已经忙不过来，只好点了点头，然后一抖筷子，精准的将一块鸡肉夹住。
“光看这色泽，就值得再饮三杯！”
“来，来，来，咱们敬神医三杯。”
“好……”
小屋里轰然响起一阵阵的叫好声。
……
邢凤娇洗漱完毕，换回了女装，心想萧神医给自己说过几种美颜的方法，正想去找高氏分享，她的丫鬟已经走来相请。
邢凤娇来到高氏的房间，见她笑意盈盈，桌上放着两个木匣。
邢凤娇好奇的问道：“姐姐，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吧。”高氏卖了一个关子，并未立即说出答案。
邢凤娇好奇打开第一个木匣。
匣子盛着一颗人头，邢凤娇措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朝人头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死娼妇韩金儿！”
看着这个贱女人不瞑目的双眼，邢凤娇大喜过望。
寨主的毒誓结束了，这样就可以娶自己了。
打开第二个木匣，是一个男人的首级，她虽然不认得，也知道这人名叫盖君禄。
“都死了，死了好，死了干净，早就该死了。”
高氏见她笑成了一朵花，轻声说道：“妹妹，过一段时间再提嫁娶之事为好。”
邢凤娇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涨红了脸，轻声问道：“姐姐，这是为何？”
纤纤素手亲执茶壶将茶杯斟满，高氏说道：“现在山寨之事百废待兴，听说将要进行受抚仪式，寨主诸事烦多，何况韩金儿刚死，对他来说，也需要一段时间抹去这段记忆，所以现在并不是最佳时机。”
“这……”邢凤娇嘟起了小嘴，她虽然承认姐姐说的有理，心中却涌上来一份惆怅，仿佛自己心爱的东西就在眼前，却不能立即拿到。
高氏知道她的感受，笑道：“妹妹不急于这一时，咱们山寨众人都知道你们的关系，等到了合适的时侯，不用你说，自然有人提出这事。”
邢凤娇嘟着小嘴，“要我说，现在就是合适的时侯了，吴家寨已经过上了幸福美好的日子！”
“也不害臊，哪里就如此猴急了，姐姐给你说，要想让男人喜欢，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邢凤娇高兴起来，紧紧拉着高氏的手，“姐姐，你都要教给我，可不许藏私。”
第53章 装傻
回到吴家寨后，李自成领着全寨民众，对吴金良进行了风光大葬。
吴金良膝下尚无儿女，在兄弟中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唤着吴金帮，一个妹妹唤着吴丹，两人都还未成家。
李自成见吴金帮一直管理着内务，还算有些能力，征询他的意见之后，将他派到了城里，跟着王家学习生意之道。
王宁峰和王志已经带着王家的大部份产业去了江南，王沛琪则留了下来，跟随着魏浩然上了吴家山。
米脂城中留下一位王家的老管事，名叫王欢，帮忙李自成管理着商队。
现在自己没有什么可和塞外鞑靼人交易的货物，粮食暂时不考虑外卖，于是李自成写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交给了王欢，让他转行经营酒楼。
这个时代虽然皇家用膳有着上百道菜品，不过有很多名菜还没有研究出来，李自成随意选上几个，便能让王家在饮食业崭露头角。
李自成让吴丹负责照顾刘芳亮，等以后伤兵营正式成营，再委她一个职务。
至于高氏，李自成也有妥善安排，让她管理全寨的衣食住行，权利比以前更大了。
全寨民众看到李自成没有过河拆桥，凡事都做得光明磊落，纷纷交口称赞，更加用心拥戴于他，吴家寨比以前显得更加繁荣。
……
越来越多的消息表明，陕西的几位大佬对受抚一事非常看重，陕西巡抚胡廷宴竟然要亲自前来参加仪式。
李自成当日找上贺人龙，也就是双方下一个台阶，不用拼得你死我活，并且也知道现在官府的策略是以抚为主，不想却引起了对方这么大的反应。
“他娘的，十八寨什么时侯如此受重视了？”李鸿恩率先叫出声来。
聚义厅议事的几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真要乖乖去当顺民不成？
“军师，你怎么看？”
几个人商议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大家猜不到官府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询问魏浩然。
最近魏浩然很忙，王家大小姐上山后，两人琴瑟合谐自然不必多说，城里的种种安排李自成都交给了魏浩然，毕竟很多涉外之事还得靠这位有学文的读书人处理。
米脂县城没有经历战火，群众基础又不错，李自成准备将自己家乡发展成为根据地。
黑眼圈还没有完全消散，魏浩然摇了摇扇子说道：“依学生观之，这次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官府的心思应该放在了其它方面，咱们只不过是些棋子而已。”
经魏浩然提醒，李自成想了起来，胡延宴和岳和声一直就不对付，岳一直认为陕地民变是因为饥民引起的，胡要为此付上全部责任。
而胡认为民变是由边军引起，岳罪责难逃，双方正在打擂台呢。
党争，在明末可谓是无处不在。
“寨主，学生的意思，这次受抚大概就是官府作秀，咱们就当傻子好了，让他们闹去，我们该干嘛干嘛。”
魏浩然说完，李自成点了点头，“子优说的不错，如果胡廷宴真要来葭州，估计还有一段时间，咱们一方面密切关注此事，一方面加紧发展，当务之急是带领全寨人民渡过寒冷的冬天，过一个好年。”
……
吴家寨虽小，五脏俱全，光是纷乱的人事关系就忙得李自成晕头转向，得到韩金儿和盖君禄的死讯，他也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写了自白书的刘宇浩，回葭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这对奸夫银妇，用他们的人头加强和李自成的联系。
八万两银子加上利息，李自成并不准备让他支付，现在可不是欠帐才是大爷的年代，帐务可以进一步加深彼此的联系。
冬天了，陕西很冷，看着天空中飘飞的雪花，李自成知道，这个冬天对自己很重要，因为明年开春，就要打仗了，整个陕西将会打成一锅粥。
这个冬天里自己要完成基本的军队建设工作，让自己的部队脱离农民军的范畴，别被几百名官兵追着屁股猛打，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明年初春，随着义军的规模越来越大，先后会有明末的猛人来到陕西，如果不做好准备，就会如同二王一般，被他们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死得凄惨之极。
李自成按照军队中基本的三三制原则，以一家为最大单位，一家分为三路，一路分为三纵，一纵分为三协，一协分为三营，一营分为三队，一队分为三哨。
步营、骑营足额的兵力都是三千人，以营为独立作战单位，每成立一个营，就由这个营第一任主将命名。
不过李自成现在手下所有能战之兵也就八百人，看上去有些寒碜，暂时只能成立为标营中军，比很多小寨的兵力都不如。
但他深知，兵贵精而不在多，先将这八百人合编为中军标营，把架子搭建起来，对付一下卫所的兵马和杆子，马匪，让将官和士兵们知晓以后的人员架构和兵种配合。
中军标营由李过和刘芳亮为正副主将，现在刘芳亮正在养伤，军队的训练交由李过负责。
李鸿恩则负责预备役和特种小队的训练工作，预备营兵力为四百人，平时各有工作，每天固定训练一个时辰。
特种小队由身手不凡的江湖义士和山上的猎户组成，数量不多，仅有二十余人，经过碎金镇一战之后，大家明白了斩首行动的重要意性。
李自成采用的是募兵制，募军每人发三两安家银，入伍后每月一两银子的月饷。
虽然比明朝的辽军二两月饷要少一半，但都是足额发放，不会欠饷，这使得士兵们劲头十足，训练起来也是虎虎生风。
李自成本有三百训练了一段时间的士兵，此时都尽数打散，优秀者便当一个小头目，起到老兵的带头作用。
虽然有很多来投军者，但除非有特长的人员，原则上不再接收新兵。
李自成这个决定让大家很难理解，毕竟几员大将都希望能独领一营，攻下城池，开仓放粮，把声势造起来，至少也要和二王平起平坐才好。
第54章 粮食 粮食
这些将领看着被寨主拒绝的精壮们下山后各投各家，眼睛都绿了，神情无比的哀怨，就如同被坏人欺负后的大姑娘一般。
兵不在多，而在精，李自成反复向田见秀、李过、刘芳亮等人灌输这个观念。
人总是要吃饭的，士兵越多需要的粮食就多，陕西不光今年受灾，明年、后年、再后年，年年灾荒，小冰河时期，家有存粮，心中才能不慌。
李自成心中清楚，曹文诏很快就会被调来陕西战场，这位在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手下成长起来的将星，经历过辽东战场血与火的磨炼，只率三千骑兵便杀得几十万农民军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几位大头领的死亡，跟被他穷追猛打毫无还手之力，有着莫大的关系。
面对训练有素的骑兵，人数众多的农民军，一点用都没有，一败再败，被打出了莫大的心理阴影。
把粮食给这样的士兵吃，还不如救济民众，人民群众的力量，一旦充分发挥出来，无论是鞑子还是明军，都是纸老虎！
“咱们现阶段不是招兵，而是训练、训练、再训炼！”
李自成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军队之后就是后勤问题，后勤问题分为三大块，第一块由田见秀负责，收集粮草、兵器、骡马，以及打造必要用具。
第二块由高氏负责寨内家眷们的需求和管理，充分发挥她前寨主遗孀的身份，让民众们重操旧业，进行山寨的建设。
第三块交由王沛琪负责，主要是将寨内结余的财富，通过王家进行投资，财富要运转起来，才能获得最大的利润。
李鸿杉主抓全寨治安和安保工作，谷成则管理斥侯工作。
李自成还制定了其它方面的规定，一一告晓全寨，要求认真执行，如有违纪者重责不饶。
……
趁着这段空闲时光，李自成经常带着几名亲兵，有时干脆一个人，走访河东河西十八寨，了解这个时代的风俗，查看这片山脉的地形。
他穿着普通的衣服，没有人会在意他，天气越发的寒冷，滴水成冰，路上的人都饿得东倒西歪，能顾上自己就已经不错了。
他心中将这段历史细细回想，理顺了很多的思路，张可立的文章，让他思想变化很大，取舍之道时时让他反复计算，反复推敲。
目前最严重还是粮食，自己虽然有一万石粮食，能够养活吴家寨，却没法拨出更多的余粮赈济饥民。
每天都有民众向西安和汉中一带逃荒，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些饥民怎么办？
过罢年又是荒春，这时会有更多人的向外逃荒，或者变成流民。
如果周边的民众都逃空了，小小的吴家寨，又能成什么气侯呢？
很多民众看来无法熬下去了，必须得想办法得到粮食，才能拯救更多的饥民。
民众和军队，同样也是鱼和水的关系，水都没了，自己这条小咸鱼再怎么蹦跶也无济于事。
李自成开始派出小股部队出去打粮，由田见秀负责，顺便锻炼一下队伍。
打粮的对象只能对那些较小的山村，对那些真正家大业大、有钱有势的富豪大户没有多少办法。
这些大地主富豪都住在坚固的庄园里，建有碉楼，更养有众多乡勇，请有教师习武，兵仗齐全，墙上摆着滚木礌石，抬枪大炮，而且往往几个邻庄互订乡约，结成联防。
你向他们少要点银钱粮食，他们可以敷衍；你倘若要的多，他们就一面软拖，请人说情，一面严守庄园，展示自己的实力。
很多没有安全感的富裕户见这些庄园坚固，乡勇多，防守严，纷纷逃迁进来。这样一来，不但更增加了他们的力量，也使得打粮的对象越来越少。
其它不管扫粮也好，买粮也好，粮食来源愈来愈困难，李自成拥有王家这条商路，军队中又有老熟人刘宇浩，情况相对要好很多。
附近山里杆子众多，小盗如毛，不要说殷实户多被烧杀抢劫，连穷人们的鸡、羊和留着过年的一点杂粮也被抢光。
快过年了，很多人却吃着草根树皮，李自成看见一些路边和村边的榆树被饥民剥去了皮，露出来白光光的树身，在白雪中闪得双眼发疼。
朱由检，在乾清宫，在文华殿，他能看到这些吗？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何等卧槽的笑话。
如果被自己的人民打破首都逼得自尽也算君王死社稷，在鹿台一把火烧死自己的商纣王，在江都被宇文化及缢杀的隋炀帝都算是君王死社稷，都是千古明君，值得全天下人颂扬。
“呸……”
想到这里，李自成在两棵树下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心中更加烦闷。
昨天他骑马从这里走过，看见这两棵树还不曾有人剥皮，今天一看，树身上差不多给剥光了。
一段熟悉的延安府民间小调飘了过来，就见坡上几声鞭子响，一队毛驴儿带着铃声走了过来。
这是买粮小队，李自成认识前面领头的是当日在米脂县大牢中和自己一共起义的一位，名叫马中云。
另外二位已经进入军队作了队长，马中云当时大腿上中了一刀，伤好了之后右腿便有些瘸。
李自成对他进行特殊照顾，让他管着内务做些轻松的活计，他便自告奋勇当起了买粮小队的队长。
李自成注意到毛驴背上的布袋都是空的，马中云也是无精打采地坐在驴背上唱着小曲，看见了他，连忙从驴背上跳下来，叫道：
“寨主！”
看着他想行礼，李自成一把扶住了他，“咱们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兄弟，不必多礼。”
见他想要说话，李自成先开口道：“怎么空着布袋回来了？”
这一下便提起了马中云的伤心事。
“唉，寨主，看起来这个买卖是不行啦。”
“难道一点粮食也买不到么？”
马中云走到闯王面前苦笑说道：“原来路上就不平稳，如今年关迫近，水更浑啦，沿路大杆子，小杆子，多如牛毛。”
第55章 放赈
李自成闻言心中更加沉重，想着那些逃荒的民众，真是没有生路啊！
男的遇上杆子一刀剁翻，女的被糟蹋，小的肉嫩，直接煮来吃了。
“寨主，咱又不能带着人马打过去，亮牌子吧，他们也不讲江湖道义，都快饿疯了，谁顾谁啊，都只顾自己身上的哪张嘴，两个馒头就能玩一个黄花闺女。”
马中云声音越来越大，“他妈的，这次走了百把里路，几乎把命丢啦，走不通，走不通啊！”
李自成问道：“往西安的路不通，往汉中去的路怎么样？”
“更不通。”马中云讲的口渴，摸出葫芦来灌了几口水说：“寨主，汉中盘查得比西安还紧哩，四川宣抚使奢崇明在重庆造反，那位历害的母老虎，叫什么什么……”
李自成一惊，脱口而出，“秦良玉？”
马中云放下葫芦，大声喝彩，“寨主真是历害，对，对，就是她，有谣言说她会喷水，小嘴一张，就能水漫金山，历害无比。”
四川著名女将秦良玉也是李自成明末的偶像之一。
华夏历朝历代修史，女性名人都是被记载到列女传里，秦良玉是历史上唯一一位作为王朝名将被单独立传，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里的巾帼英雄。
牛叉无比的母老虎！
掐指一算，今年她都年过半百了，李自成叹了一口气，看来跟她是有缘无份，这等女将要是正值妙龄，可是自己强大的助力呢。
心中一阵大汗，自己还真是好色之人啊！
秦良玉出马，奢崇明只有败亡一条路，毕竟人家是敢迎战鞑子八旗，明末超一流人物。
李自成听完陕南方面的消息之后，让马中云带着买粮队回去休息，自己还打算再走走，思索一下近来的计划。
“黄来儿！黄来儿！……”
旷野寂静，一片荒年和严冬的萧条景象，似乎听见有一个女人在呼唤他的乳名，使他十分诧异，打马向着坡下行了几步，仔细一听，果然有人在坡下呼唤，很像他小时母亲唤他的声音。
这是一份潜意识的回忆，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亲，思念如同起潮的浪花，很快淹没了心扉。
“黄来儿！黄来儿！……”
声音拖得很长，微微打颤，十分凄惨。
喊了几声就停下来，哭了两声，然后再喊。李自成的心弦被这呼唤声崩得很紧，不知道这位母亲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如此凄惨。
他迅速打马下坡，看见一个妇人挽着破荆条筐子，拄着一根棍子，正在艰难地往坡上爬，走两三步就站住回头呼唤坡下的小孩。
李自成心中明白过来，赶快走下高坡，跳下马去搀扶这位妇人。
当他拉着那双败革一般的手掌，心中一酸，眼前这位妇人已经饿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脖颈很细，暴着一条条青筋。
“大婶子，你是爬不上这个坡么？”
女人止住哭，抬起头来打量他一眼，哽咽说：“可不是？人都饿得跟纸糊的一样，风一吹就会倒，连站也站不稳。”
不等自成说话，她又哭出声来，“过了这个坡，离家还有六七里，家里还有三四口人，老的老，小的小，回去晚了都要饿死！”
看了看她的筐里，二升谷糠、半升黑豆，四五斤豆饼，另外就是沿路剥的榆树皮和挖的草根。
“从我娘家借来的。我爹娘也够可怜，可是他们不能看着我一家全饿死，借给这一点东西。”
“这一点东西也不够一家人吃几天啊！”
“挨上一天是一天，恶魔临世，在劫难逃，能有什么法儿？只是可怜这孩子才十岁，是个嫩生生的人苗儿，也眼巴巴地看着饿死！”女人说毕，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你们没打算出去逃荒吗？”李自成问完这话就觉得太蠢，脸有些微微发红。
“走不动啊，上有老，下有小，我要走了，老少都得饿死，真熬不过，大家死在一处，去了地府彼此也有一个照应，牛头马面也不能随意欺负，老乡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是这个理。”
李自成一边答应着，一边让亲兵将战马牵过来，不由分说将她扶了上去，又让两名亲兵将饿的不想走路的小童也抱过来一并上马，让亲兵将她们送回家，并且立即给她们送去三升米。
这样的灾民在陕地随处可见，李自成想救也救不完，不过自己遇上，也只能求得心安了。
“娘的，没有屠夫心肠，在这里根本就活不下去！”
看着这娘俩乘马慢慢离开，李自民狠狠的将脚下枯草踩进残雪中，向着寨子里走去。
……
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给诸将一说，李过跳将起来，狠狠一拍桌子。
“他娘的，皇帝不管，咱们来管，寨主，咱们开仓放赈，总不能让百姓都饿死啊！”
田见秀将李过按回了椅中，说道：“这些时日，我天天都在计算，咱们现有的存粮可以吃上一年，如果放赈，以后就很难收得住口，现在各处打粮、买粮都有困难，没准儿以后粮食更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玉峰叔，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李过梗着脖子说道：“要不咱们部队减一些粮食下来。”
“不行。”李自成直接否决了李过的提议。
“部队训练不能停，一日两餐干的要继续保证，肉类还要多想办法，油水不足，身体就长不好，长不强，很难支撑高强度训练。”
“可是这粮食……”田见秀主管后勤，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算想明白了。”李自成站了起来，“这世上很多事都是有着因果的，咱们附近的民众真是都逃荒或饿死了，咱们山寨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命不久矣！”
李鸿恩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吗？”
李自成一锤定音，“从明天开始，咱们每十天便向附近十来个村庄放赈，每次放赈五十石，先将大家的命吊住。”
没人表示反对，只是田见秀提醒了一句，兵没粮草自散，再怎么也不能缺了兄弟们的粮，倘若过年时不让大家吃几顿饱饭，定会有许多怨言。
第56章 抢粮
今天那位妇人给李自成的印象太深刻了，因为山寨有粮，自己心中不慌，经此一事，他决定将有些事情向后拖上一拖，首先解决民众的粮食问题，让大家过一个好年。
“粮食的事情由我来抓，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先将放赈告示贴出去，不能眼巴巴地看着附近的百姓饿死和逃光！”
魏浩然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咱们就将这粮食问题当作一次战役来打，寨主既然决定要背水一战，我等自然会努力向前，争取打一个大大的胜仗！”
听军师说的有趣，屋里响起了大伙的赞同声，声音飞出屋外，在漫天的风雪中经久不息。
……
“咚、咚、咚。”
“各位父老相亲，吴家寨决定每隔十日，便在黑风口放赈，每户限领三升。”
高氏将这事交给了几位嘴巴大又特别八卦的婆娘，很快就将消息传了出去。
一听说吴家寨要放赈，灾民们的眼睛亮了，逢人便问：“这话可是真的？”
“自然是千真万确。”
“唉，我的天！咱这一带的穷百姓永远也感不尽吴家寨大恩！”
“咱们应该给李寨主立一个生祠，时常上些香火祭祀。”
“应该的，那魏阉有何德何能，还在全国大修生祠呢。”
“可是，喂，我说，你知道李寨主长的什么模样吗？”
“这个……那个，真没有见过呢。”
回到村子里的少妇，带着她的儿子，提着那三升白米，对护送她们的亲兵说道。
“副爷，你真是一个好人，也是个小头儿吧？”
亲兵笑了，“不是，我就是个亲卫。”
“喔，那刚才那位一定是小掌盘子吧。”
两位亲兵偷着自乐，连连点头，“也管十来个人吧？”
“像你们副爷那样的好人，菩萨会保佑他，迟早会升成掌盘子的。”
……
“掌盘子，机会来了。”
一名喽罗跑进大堂，对着坐在当中交椅上的中年大汉抱拳道：“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明天吴家寨将在黑风口放赈。”
中年大汉站了起来，两眼发出饿狼般的目光。
“消息确实？”
“是的，掌盘子，此事千真万确，让我带上一队兄弟，将粮食抢回来。”
中年大汉伸出猩红色的舌头，不自觉的舔了舔嘴皮。
“他妈的，老子吃不饱，那吴家寨竟然还有粮放赈，抢他娘的！”
一旁黑脸汉子插言道：“这年头还装什么大善人，这吴家寨是供观世音菩萨的么？”
“老二，管他娘的，先干了这一票再说。”中年大汉将身边的九环大刀拿在手中，“吴家寨易守难攻，上次贺疯子上千人马都没打下来，这次他们下山，正是天赐良机，咱们抢了这几十石粮食，还能绑些肉票回来，让他们拿粮食来赎。”
九环大刀随着大汉的挥动，发出令人发渗的声音。
“哈哈。”堂上还有四五名头目，闻言都大笑起来
“咱们半天云纵横江湖，怕过谁来，这次好生给吴家寨一个历害瞧瞧。”
陕地的杆子多如牛毛，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半天云这一拔杆子实力强悍，不但有四五百号人马，个个身手不弱，还占据一处险要，名叫狮子峰，专做抢掠和绑票这等无本生意，吴家寨放赈的消息传来，让他们起了抢粮的心思。
……
放赈的工作由高氏负责，不过高氏和王沛琪身子娇弱，在数九寒天里连寨门都不敢出，邢凤娇和她手下的十几号女兵因为有武艺在身，高氏便将任务交于来她执行。
黑风口是一外较高的山头，四周有茂密的松林，很适合埋伏。
半天云出动了四十多名武力不俗的杆子，在大当家半天云，二当家一阵风的带领下，天不亮就埋伏在松林中，开始耐心的等待。
邢凤娇将五十石粮食装上十几辆大车，带着手下的女兵，兴致勃勃的向这里走来。
当时辰快到午时，前来领粮的灾民排成了一条长蛇，邢凤娇命令女兵将粮食卸下围成一圈，开始放赈。
“一户三升，排好队，不要挤。”
“大家慢慢来，都有都有。”
邢凤娇跳上粮车，拍着一袋袋粮食，笑着招呼那些前来领粮的民众。
一石等于一百升米，一升大约三斤米，每户限领三升，虽然不多，总强过吃草根吞雪水。
当初在米脂县城打下粮仓，着实抢了不少粮食，这也是李自成敢于放赈的底气所在。
灾民们领了米，嘴里说着好话，眼里流着热泪，一步三回头的慢慢离去。
“好人啊！”
“吴家寨真是咱们的救世主啊！”
“没有吴家寨，咱们肯定捱不过这个冬天。”
听着大家交口称赞自家山寨，邢凤娇心头一片火热，突然想到为了收集粮食，寨主最近忙的都没空多看自己几眼，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坐在那里发怔。
一阵风远远看着十多名忙碌的女人，个个有模有样，长得娇嫩水灵，丹田内升起股股热气。
有粮、有女人，他娘的，这就是美好的人生啊！
“当家的，干吧，干完活咱们才好乐呵乐呵。”早有心腹在他耳边催促起来。
“不急，这点时间，他们发不了多少粮食，何况咱们可以将那些人杀掉，他们手中的米，也是俺们的。”
一阵风很是小心，因为这份小心，无数次救过他的性命。
杆子不是这么好当的，竟争的激烈程度不亚于读书科考。
要想活的久，一定要非常谨慎，一阵风能活到今天，绝非只是运气好。
“继续等，等我们探查情况的两位兄弟回来再动手。”
一阵风捧着一把白雪，塞进自己嘴里，狠狠地嚼了几下，吞下肚中。
不多一会，两位打探四周情况的杆子回到一阵风身边。
“二当家，没问题，附近没有其它人，连只鸟都没有。”
“二当家，干吧，只怕咱们回到狮子峰，吴家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
“哈哈哈哈。”一阵风终于放下了心思，跳将起来，将手中的长枪向雪地中一顿。
“兄弟们，咱们发财去。”
“冲啊……”
第57章 神箭
四十多位杆子再无顾虑，亮出了兵刃，跟在二当家身后狂吼着向粮车杀去。
“抢啊！”
“女人别跑！”
“等着哥哥来疼你！”
领粮的民众一见有杆子到来，尖叫着将手中的家伙一抛，慌不择路的向远处逃去。
一阵风等人哪会将他们看在眼中，阵形丝毫不乱，目标非常明确，就是粮车和女人。
粮车前的十几名的女人明显有些惊慌，杆子们看着这群柔弱的羔羊，满面通红，胯下生风，冲得更带劲了。
便他们却没发现，这群女人没有跑开一点距离，基本是在原地调整。
冲到近前，一阵风以为她们是舍不得粮车，所以并未逃散。
“真是死不足惜！”
胸中杀心顿起，这些女人真是不知好歹，不砍杀几人她们以为自己真是她们的情哥哥吗？
“哈……”
一声大吼，一阵风长枪直刺，他半生为贼，哪有这么多慈悲心肠。
杀了再说！
“哈……”
声音如清凤之音，邢凤娇毫不示弱，同样在长啸中将手中长刀一引，四两拨千斤，长枪准头一歪，从她左边偏过。
一阵风措不及防，顿时重心尽失，直直向着邢凤娇撞了过来。
“找死！”
看着他那副丑恶的嘴脸，凤娇小嘴一呸，身形一闪，顿时两枝长剑直奔中宫而来，一阵风重心不稳，勇敢地撞了上去。
十几位女兵经过训练，这套阵法已经运转的炉火纯青。
带着粮草而来，李自成怎么会不作准备，这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搂草打兔子，利润最大化。
“啊……”
一阵风大意之下先机顿时，像肉串一样被两柄长剑穿透，两名女兵同时收剑，飞起一脚，让其踢飞，股股污血在空中散发着阵阵恶臭。
只是一个照面，当头的首领就死与非命，这群贼人面色大变，不过却没有立即逃散，毕竟在人数上他们依旧占据绝对上风。
“散开。”
死了一个，伤了几个，这群杆子们看出女兵们使用的是一套剑阵，彼此招呼着拉开了一段距离。
“该死。”
邢凤娇满心想打一个漂亮的胜仗给寨主看看，让他多瞧自己几眼，现在贼人们拉开了距离，阵法就失去了最大的威力，邢凤娇立功心切，娇喝一声，以自己为箭头，双刀如练向前面杀去。
这些贼人死了首领，经过短暂的惊慌之后，竟然镇定了下来，远处的放箭，近处的游斗，很快就将战局扭转了过来。
邢凤娇的心情沉入了谷底，这群贼人竟然玩起了游斗，自己这方慢慢处于了下风。
女子的体力本就不如男人，何况对方还有人数上的优势。
难道，自己这一仗会输吗？
邢凤娇有些不自信起来。
“骚婆娘！”一名大汉挺起九环大刀和邢凤娇战了数合，一个滑步闪开了她的杀招，嘴里大骂道。
“竟然还是一个会家子，怪不得二弟会栽在你手上。”
邢凤娇顿时明白了，此人才是正主，怪不得这些贼人死了首领，不但不散反而颇有章法，让自己越来越吃力。
半天云很聪明，他通常都会乔装成普通杆子，明面上以一阵风为主，如遇上埋伏，给了敌人错觉，自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谁的智商也不低！
邢凤娇眼见局势不利，一抖手，一道烟花飞向半空，炸出黄色的光束。
“哈哈，就算你们有骑兵来援也来不及了，先将你们统统杀尽！”
半天云看着这群武功不弱的女兵，早将那些龌蹉的念头抛到了脑后，现在眼中没有羊脂白玉的身体，只有粮食。
杆子们使出了浑身解数，特别是冷箭对女兵们的威胁最大，邢凤娇放出信号之后，收起逞能的心思，冷笑一声，一对秋水雁翎刀突然炸出灿烂的光芒，掩护其余女兵们进入到粮车中间进行坚守。
利用粮车作为掩体，这是李自成传授对付骑兵的方法，邢风娇用来对付杆子，效果很不错。
至少冷箭的威胁已经解除，并且粮车上还放有弓箭和盾牌，双方暂时形成了僵持之局。
半天云虽然很诧异这些女人的战斗力，却并不担心，按照刚才侦查的情况来看，对方起码还要半个时辰才能赶到。
看到香汗淋淋的女人们，他身经百战，知道她们撑不了两枝香时间。
胜利，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
“兄弟们加把劲，杀光她们！”
看着她们的箭矢已经射光，半天云决定，就在这时发动雷霆一击。
“冲啊……”
“他妈的，干翻这些婆娘！”
一名贼人身先士卒，手擎一把沉重的狼牙棒，向着邢凤娇冲来。
这等重兵器，很少有人会使用，因为兵器的重心很难把握，但是挥动起来力量很大，邢凤娇虽然刀法娴熟，却也不敢去硬架，只好跳出粮车用步法跟他游斗。
“死吧！”
半天云跟着冲了过来，完全不讲江湖道义双战邢凤娇。
他知道这是全队的首领，只要斩翻了她，剩下的人便不足为虑。
九环大刀逼住秋水雁翎刀，在绝对的力量下，邢凤娇一时间拨不开这柄大刀。
狼牙棒在空中呼啸着，向她的头部拍去……
“嗖……”
却听弦响处，一抹血蓬炸开，如烟花一般灿烂。
所有人都被这一箭镇得魂飞魂散，一众杆子连忙向自己的后方看去，却见一人白衣胜雪，仿佛和这雪地融为了一体，手执强弓站在远处一动不动。
半天云知道自己麻烦了，这样的距离，并不是弓矢的有效射距，而那人却能一箭而中，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那人是神箭手，用的是特号强弓。
“哈哈哈哈。”
半天云暴烈的大声起来，对一众手下笑道：“咱们一肚子的鸟气，先拿他来开祭。”
只能这样来鼓舞士气了，此时此刻，他只求能安然回山，至于粮食就不要再想了。
对方虽然是高手，但他有绝对的信心，因为对方只有一人，只有一张弓。
自己还有三十多位弟兄，一起冲上去，轻易就能剁翻他！
再不济，也能闯开一条路，撤回狮子峰。
“冲上去。”
第58章 全灭
这次战局并不艰难，只要拉进双方距离，半天云对自己的雪花刀法有着极强的信心。
“嗖……”
这次弦音拖的很长，就像流星的翅膀。
三名杆子应声从雪地中飞起，张牙舞爪的在空中扑腾了几下，重重摔了下来。
三星连珠，这是超强的箭术！
半天云觉得自己中了大奖，对方这人是谁？他想不出谁会有如此神技。
“冲……冲……冲！”
这次的呼声，在寒风中哆嗦不已。
“啊……”
一名，又一名杆子应弦声而倒，半天云骇得全身发抖，当面这人难道是养由基再世，飞将军重生？
他躲在最后面，利用松树作掩护，命令手下冲锋，当下之局，只有冲开那人的拦截，才能逃出生天。
终于有人冲到他十丈之处，半天云刚露出一丝笑容，马上又凝固在脸上，变成了震惊。
却见那人不慌不忙，脚下一动，竟然在雪上飘了起来。
这是什么招法？是轻功吗？
半天云使劲揉着双眼，也没看懂他施展的是燕子三抄水还是踏雪无痕。
却见他将弓背上，双手各持一个木棍，脚下长长的木片，整个人轻轻的在雪上飘了起来，一下又拉开了很远的距离。
这样的速度让所有杆子心中只剩下绝望，就是最优良的战马，在这样的积雪中，也不可能追得上他！
拉开距离之后，那人犹如打猎一般，再次取下那张强弓！
“跑啊！”
“逃命啊！”
杆子们的士气彻底崩溃，再也没有一丝战意，发一声喊便四散而逃。
这是赌运气的方法，被他盯住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这样总能逃脱几人。
可惜，有着雪橇这种雪地利器的李自成，加上手上这把来之不易的‘灭虏’弓，将速度和技巧完美的结合起来，一一点杀杆子，朵朵血花在地面上不停地绽发。
邢凤娇的美眸追寻着那道矫健的身姿，将手中的双刀放了下来，看着雪橇的妙用，懊恼的一拍脑袋。
“哎，早知道听寨主的话，跟双喜他们一起学习这个雪橇了。”
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了一会，全场就只剩下一只猫，一只老鼠。
但这只老鼠并不惊慌，脸上还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因为李自成的牛皮箭囊中再没有一枝雕翎利箭。
半天云紧了紧手中的九环大刀，心中暗暗欢喜。
自己这运气，一等的好！
“阁下报出万儿，这等深仇，我半天云一定会为兄弟们找回场子。”
他一定要知道这人是谁，竟然有着这样恐怖的实力。
其真实的意图是从此离他有多远躲多远，再也不要相见。
“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死人是会保守秘密的，这东西叫雪橇，本人李自成！”
“火王！”
碎金镇的那一把大火，让李自成在江湖上有了一个“火王”的绰号。
有着火王名头的李自成，在雪地中同样可怕。
难道这人是神！
他的心里又开始慌乱起来。
“我不但会火，还会水，剑法也不错。”李自成缓缓拔出长剑，“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半天云不信邪，他不相信一个人，竟然可以会这么多的技艺。
“还我兄弟命来！”
半天云想着自家兄弟已经全灭，浑身的战意增强了几分，看着他空空的箭囊，狂吼一声，举起大刀直劈李自成。
看着冲上来的半天云，李自成嘴角抹出一丝冷酷的杀意，脚下的雪橇一动也不动。
双方在急速的接近，半天云士气如虹，而李自成都像极了大雪中的青松。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斩！”
半天云在心中大叫一声，双臂上的血液快速地游动，掌中的大刀轻若鸿毛，双眼充血，死死盯住那道黑影，鼻中喷出两道粗重的白气。
就在这时，李自动双腿用力，雪橇动了。
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没有兵器碰撞之声，没有一丝火星溅出，两人的身形交错之后，雪地中一片宁静。
慢慢有鲜血溅在了雪地上，又一朵血花开始绽放。
李自成收剑归鞘，向着邢凤娇滑去，而他身后的半天云，腰间沽沽的冒着血泡，慢慢跪倒在了雪地之中，再无声息。
李自成看着笑成一朵花的邢凤娇，伸出了大拇指。
“做的漂亮！经此一役，你们都成为了合格的女兵！”
“是吗？”
本来没打胜仗，她已经将小嘴嘟得可以挂油瓶了，一听寨主之言，立即绽放出甜美的笑容。
“当然，这可是支悍匪，好不容易将他们钓出来一举歼灭，全是你们的功劳。”
“嘻嘻，寨主才是好本事，我们大开了眼界！”
“寨主，教教我。”
“寨主，可不能藏私呢。”
“寨主，你事情忙，可以先教给娇姐嘛。”
邢凤娇和一群女兵聚拢了过来，围着李自成，雪地里就如同盛开了一朵白莲花。
看着雪地里模七竖八的尸首，李自成笑道：“打完要收工，将首级砍下来，然后你们都是女菩萨，行行好，挖个坑将他们埋了。”
有位大胆的女兵厌恶的看着那些尸首，皱眉问道：“寨主，这些坏人的脑袋，拿来干嘛？”
“当然是有大用，这些可是白花花的粮食啊！”
一听粮食，女兵们欢呼雀跃，立即拿起武器行动起来。
“寨主，不许骗人喔。”
邢凤娇同样为那些忍饥挨饿的乡民们发愁，一听到粮食，情不自禁冲上来拉住李自成的袖口。
“可不许反悔，咱们来拉勾勾。”
……
“哗啦”一声，门外落了锁，李自成陷入了尴尬境地。
以他的身手气力，不难破门越窗，但他不能这么做。
对邢凤娇这样一位漂亮的女侠，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已经有了情愫。
但是心中对她投入高杰怀抱的那个梗，依然无法磨灭，并且如何对待她和高桂英，这段时间太忙，也没时间去细细思量。
怎么办？望一眼低头站在身边、艳丽非常的邢凤娇，他轻叹一声，没想到女侠竟然使出了这招，真有些进退两难了。
李自成坐进他平日惯坐的红木圈椅，看着桌上正在编写的各种条令军规怔怔发呆。
第60章 火起
李自成唯有苦笑，两人第一见面时，自己担心刘芳亮的安危，对她可没有心思，形象也不会那么高大上。
怀春的少女，有了崇拜的偶像，就如追星族一般，飞蛾扑火也会甘之如饴。
她现在的智商绝对为零，就如同虔诚的教徒一般。
李自成觉得自己具有神棍的潜质，就如同邪教教主一般，诱骗着无知少女为其信仰，刀山火海再所不惜。
“寨主救下了吴家寨，咱们在寨主的带领下，过得越来越好，这段时间我都长肥了不少呢。”邢凤娇伏在李自成怀中，被他紧紧抱着，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
靠着他的胸膛，她全身有了无穷的力量，将心中想说的话一古脑倒了出来。
“寨主，我还是黄花闺女呢，吴寨主绝对没有碰过我，第一眼见到寨主的时候，我就是寨主的人了！我心里明白，不管水里火里，刀山剑树，我决不离开你！”
“凤娇，你不要说了……”李自成慢慢被她感动，世上的男人，谁能面对这样的深情挚爱无动于衷呢？
“寨主莫非不信？”邢凤娇说着离开了李自成的怀抱，后退了几步，由于激动亢奋，眼睛亮得叫人不敢接触，脸儿燃烧得火红，敏感的鼻翼急促翕动，鲜红的嘴唇不住哆嗦着，两手勇敢的动作起来。
“若不信，寨主就请今晚验看！”
薄如蝉翼的淡粉色纱衫纱裤轻柔地飘落在她脚下，血红的绣了荷花鸳鸯的兜肚也落在她脚下。
李自成只觉得鼻血快要喷溅出来，这真是很漂亮的少女呢，比韩金儿还要美上一百倍！
他下意识说道：“好美！”
一听这话，邢凤娇声音更显深情
“寨主，我知道，因为韩金儿那个娼妇，你其实鳏了许多年，凤娇发誓，一定都为你补上！”
最后这一句话犹如火上浇油！男人的欲念被完全调动，犹如云间炸开一个闷雷，亮过一道闪电，将李自成的所有理智和担心完全轰散。
这是自己第二任的婆娘，跟真实的历史已经大不相同，她，对自己不在是虚情假意，她，对自己不在是用心奉承。
历史的改变，就从这美好的一刻开始吧！
翅膀飞呀飞，我扇，我扇，狠狠地扇。
“凤娇……”
“寨主……”
“别叫我寨主，叫我自成。”
冬日的寒冷被屋里两人的热情融化，在数九的天气中，两人竟然都有了汗水。
甜密正在充斥着小小书屋，不料却被一阵惊呼打断。
“走水啦……”
“快去救火。”
“赶紧禀告寨主。”
正沉浸在男欢女爱中的两人大眼瞪着小眼，暧昧的气氛被这一声声呼喊打破，变成了尴尬的味道。
“自成。”邢凤娇小嘴一撅，看模样快要哭出声来。
李自成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自己的衣物，事关重大，他将那份热情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从地上捡起那红的绿的衣衫，李自成盖在她的身上，掉头走出了书房。
……
吴家寨粮仓重地，一直由李鸿杉负责，虽然事起仓促，但由于平时演练过这些紧急情况的处置，大家提水的提水，扑火的扑火，丝毫不乱，没多久就将粮仓处的大火扑灭。
虽然已经是晚上三更，李自成和诸将毫无睡意，坐在大厅里，听取着各方的汇报。
“娘的，查出是谁放的火，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李过手就没离开刀柄，气哼哼的左盼右顾。
魏浩然轻摇扇子，神情虽然凝重，却无一丝慌乱。
“局势已经平定下来，双喜已经前去拿人，应该很快就能查清具体的原因。”
李自成已经稳定下心神，粮仓重地自己不但安排了明哨，每天还加派暗哨，口令也是每天一换，无论是谁，想要潜入粮仓，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今夜的火虽然不小，却不会形成太大的威胁，敌人并没有深入到粮仓里面，那火只是在外围燃烧，损失十分有限。
“寨主，这会是谁来破坏咱们的粮食？其心可诛！”田见秀虽然脸色不变，但从说话中也能听出他的愤怒。
“无非是杆子、马匪、官兵、内奸这四种。”虽然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突发情况，李自成言语中依旧沉稳。
“咱们首领别乱就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沉住气，区区小股敌人，不足为虑。”
众将见寨主气定神闲的模样，都将心思放了下来，李过的右手终于离开了刀柄。
想着刚才书房中的那份热情，李自成细细品味，心中真是恋恋不忘，邢凤娇这小妞挺有料的，是自己喜欢的丰满型。
如果娶了她，自己本打算训练女兵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成婚之后她就不能亲临一线了，这会让人笑话。
还得和她仔细商量一下，要充分尊重她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觉得敌人这把火烧的还算及时。
到底是谁如此针对自己呢？
他还没想到一个结果，就见李双喜急急走了进来，施礼说道：“寨主及各位将军，现已查明，是三个人放的火，把他们全都抓住了。”
“他娘的！”李过拍案而起，“我亲自去审问，看看这些龟儿是哪部份的！”
李双喜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这三人好像不是普通人，抽了他们几十鞭子，连个屁也没放。”
“老子就不信了，看看是他们嘴硬，还是咱们的刀把子硬！”李过边说边站了起来。
第59章 落锁
吴家寨是一个很好的试验田，李自成准备在这小小的山寨中开始推行各种部队纪律和规范。
饥荒越来越严重，人民生活越来越困苦，一旦时机成熟，拉起数十万人马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只要将大军往紫禁城下一摆，那些智无四两，肉重千斤的官员们就该相约着开城投降了。
历史上李自成进入河南之后，破洛阳、杀福王，短短时间就打到了京师，如若无人之境。
明朝就是百年笑话，北宋好歹由李纲和种师道干了一仗，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第一次没能攻下东京城！
那时的女真铁骑打遍天下无敌手，现在的鞑子未见得能打过关宁铁骑。
如果李纲不被贬，如果种师道没死，第二次东京保卫战，结果难料。
而明末根本没有进行有效抵抗，直接大开城门，任人取索。
当然了，自己对明朝官员这样的尿性自然是欢迎的，他们才是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人！
但是只要吴三桂放开山海关，李自成不认为大顺军的实力能打过多尔衮的满洲八旗。
虽然兵马众多，但精锐很少，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血战洗礼，而且广大读书人并未完全认可大顺政权，其它如商人、官宦也不为大顺出力。
所以一片石决战失败之后，局势完全一边倒，大顺军从此再无还手之力。
发展太快了，太顺了，不是什么好事，强如曹孟德，破黄巾、擒吕布、灭袁术、收袁绍，深入塞北，直抵辽东，纵横天下。
结果在赤壁遭遇大败，幸好他在北方有根基，孙刘两家又忙着消化刘表的势力，才有喘息之机。
前世不忘，后世之师，在攻占紫禁城之前，要获得民心，要稳定政权，要拉拢大多数的明朝旧臣，这样方能和满清进行战略决战。
冲冠一怒为红颜，那只是小说中的情节，吴三桂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改变自己。
李自成相信吴三桂早就有了投靠满清的心思，陈圆圆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看看他得到陈圆圆以后，并不宠爱，在云南，他喜欢的是大小观音，秦淮红牌就如一只笼中小鸟。
吴三桂和明末的地主、官僚阶级一样，在满清和农民军之间，最终选择满清，就如同范文程、洪承畴这些汉人一样。
这就说明他们并不看好大顺政权，这些人和满清、农民军都打过仗，自然有着敏锐的分析能力。
所以自己必须稳扎稳打，将内功练好，地盘稳定，科技领先，兵精粮足之后再横扫中原，鼎定北方。
桌上写的那些文章，都是他准备在吴家寨实验的种种措施，正在仔细推敲，邢凤娇却飘了进来，一般红衣，看上去娇艳非常。
居然落了锁，这小妞今天是准备霸王硬上弓吗？
四周一片寂静，灯花跳动、烛芯轻爆，衬得雪夜无比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一盏香喷喷的茶水放在他手边。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双从鲜红的绫袖中伸出的纤纤素手打开案头的博山炉，续进一把龙涎香末，随着书房内骤然转浓的芳香气息，飘来一声似吟诵又似叹息的低语：
“寨主，这算不算红袖添香夜读书？”
人家姑娘都主动了，李自成无法作出置若罔闻的样子，点了点头，为了排饰心中的慌乱，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纸页上渐渐添进一片红光，邢凤娇轻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寨主看的什么书？”
李自成没敢回头看她，机械地答道：“《通鉴》。”
“能不能教教我呢，我很想学习一些文章。”邢凤娇靠的越来越近，一阵阵的香风直窜向李自成鼻孔。
这小妞，一定是找过萧离，弄得一身芳香，神医会不会正在外面听墙角呢？
“寨主……”
李自成只好掩卷扭头看她一眼，心下一惊，却见她已把外面的大衣服脱了，只穿着薄薄的淡粉色纱衫纱裤，不但能看见绣了荷花鸳鸯的大红兜肚、果绿的绉纱汗巾，就连粉颈酥胸以至丰腴柔美的全部体态，都像薄雾中的山峦一样若隐若现，逗得他意马心猿。
最是那一双星眸，眼波荡漾着的柔情蜜意，像泛滥的春水，足以把任何男人淹死在里头。
“这样肯定要感冒！”
李自成不顾丹田热气直冒，先下了这个评语，然后站了起来。
“寨主……”脂粉香、发香、肌肤香混合在一起，越加浓烈，她如一片花瓣向李自成怀中飘来。
温香软玉抱满怀，李自成感觉着良好的手感，嘴里却言不由衷的说道。
“虽然有炭火，但这里好冷。”
“寨主，那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回房睡觉，躺在床上，盖上十三层被子。”李自成紧了紧她的小腰。
“太重了，其实不用这么多被子，寨主抱着人家，一点都不冷的。”
李自成觉得怀中的女人突然聪明起来，只好说道。
“我还要认真思考呢，每日三省吾身，这可是圣人说的。”李自成突然觉得有时侯圣人之言还是有些用处的。
“我知道我是个只知道喊打喊杀的女人……配不上寨主，可我好喜欢寨主，”
邢凤娇断断续续、呜呜咽咽地说着，泪落粉腮，浸湿的长睫毛恰如花蕊，好似一枝带露的桃花。
美人落泪，百花失色，这招对李自成是绝杀，是没有解法的。
他安慰地抚摸一下她的柔发：“不要哭了，这样不漂亮了！”
“不，不！我要都说出来，都说给寨主听！”
邢凤娇身体轻轻一扭，李自成下身反应无比的强烈。
她好像也感觉到了，小脸更红了，那泪水却少了许多。
“家人死的时侯，我只有拼命之心，上了吴家寨，前寨主要我作小，我也愿意，因为我当时看不到任何希望，只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但是寨主来了！……”她仰起脸，满含崇拜和爱恋的眼睛烈火般燃烧着，两片鲜艳丰润的嘴唇诱人地翕动着，把一阵阵快意的颤抖注入李自成的心中。
“寨主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红袍，头上的盔、袍内的护甲像是金子打造的那般金光灿烂！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是神将，是天将，下凡显圣来救我出苦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