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梦千年
软的!怎么可能?
这是宋青书第一个念头。
不可置信中一个鲤鱼打挺般赶紧站起来,打量向左右,宋青书更是震惊了。
破烂的黄土平房,比工地危房改造区还有破旧,连块玻璃都没有,狭窄而又肮脏的街道上满是牛马粪便,臭水,一个个行人也都穿着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古装,电视剧里一样的短布衫子,挑着扁担的贩夫走卒,道路两旁同样是古装剧中最先倒霉的小摊贩,贩卖着石榴萝卜之类的果蔬。
唯一与电视剧中不同的是,这一身身汉服古装未免也太破旧,太真实了吧?如果真是拍戏,那这个剧组也真够穷的。
不过宋青书脑海中清晰的知道,这绝对不是拍戏,因为上一秒,他还在一个城市喧闹的大工地中,眼睁睁跌落进一个深坑,就算昏迷了也应该在医院,不可能转眼间就到了剧组吧!
绝不可能!
宋青书是一个悲催的历史系大学僧,可不是武当七侠的大公子,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太超脱现实了,让他的脑袋怎么都转不过来弯。
宋青书能有如此悲剧的遭遇,还真和金庸老先生UU小说的武当七侠有关,他刚出生时候,正好《倚天屠龙记》热播,看个开头的爷爷奶奶就被宋青书这个阳光有为的正面形象给迷住了,为了让孙子成器,父亲母亲爷爷奶奶一家人愉快的决定,给他就取了这个极其有前途的名字。
等到看到后续再想改名时候,已经晚了,公安局落了户口,改名还得交一笔钱,那时候穷的一分钱掰两半花,头疼的想了想,他奇葩的奶奶一咬牙,就叫青书得了,反正这名也挺好的。
于是乎,顶着这个名字,宋青书从小到大就成了各级学校的“名人”。
有了这么一个奇葩的名字,宋青书又有了个奇葩的人生,高考时候勉强够个本,高不成低不就填志愿时候涂了个可调剂,多涂了个空,宋青书就从原本向往的大城管系,摇身一变成了低调不奢华无内涵的历史系学僧。
这么个奇葩专业就业面可够狭窄的,不是历史老师,就是面向一些博物馆,历史馆。大三的时候,总共一个班十多人,有能力的要么已经拖关系进了各种博物馆,过起了一张报纸一杯茶,到晚舒服就回家的生活,要么勤勤恳恳进了一个个学校,成为口水哺育下一代的老古董,就剩下原本沾沾自喜选了个清闲专业的宋青书傻了眼。
咬了咬牙,用了半个月生活费买了几包中华,流进了辅导员办公室,又等了半个月,宋青书好歹被分配到一座又远又差又破旧的中学当实习历史老师,谁知道,第一堂课,一群学生起哄中,他这个堂堂大老师居然晕过去了。
留下个晕堂的传说后,提前拿到毕业证,宋青书不得不过起了啃老待业生涯。
前几秒这个工地工作还是他一个学姐实在看他可怜,帮他找的。
这可不是农民工楼房的普通建筑工地,而是城市考古工地,在西安市中心,就在半年前一处新盖的小区地下,惊人的发现了一座唐代王墓,朔王李捷墓!
关于这个朔王,历史上记载的扑朔迷离,正史不见其名,野史上记载的也是颇为纷乱,有的说是唐玄宗诸子之一,在安史之乱中抵抗安禄山,兵败被杀,有的说是武则天的儿子之一,因为起兵反对母亲称帝,被诛杀,名字彻底在历史中抹去,原本史学家仅仅当做一个传言,没想到竟然真有李捷墓出土,一下子在西安市引起了轰动。
尤其是李捷墓墓志铭上,记录他是太宗皇帝第九子,母杨妃,更是引起了莫大的喧闹,谁不知道,唐太宗第九个儿子是唐高宗李治?
这发现可是足以改变历史!
不过这工地邪乎得很,听说先前在这里干活的工匠,夜里能见到胡人胡马出没,细听还能听到兵戈战阵之声不绝于耳,战场搏杀,人的惨叫,令人不寒而栗。
还有说打开墓穴时候那一刹那,一股黑烟扑了出来,当场就有几个人住进了医院,有传言说这位朔王爷杀气太重,死的凄惨,魂魄千年不散,不早点走迟早会像埃及法老诅咒一样死于非命,于是吓走了不少工人。
这也才给了宋青书机会,去工地帮忙挖探沟,收集文物,完成考古发掘后博物馆能给个合同工职位,这等好事对宋青书还真仿佛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般,也顾不得什么鬼不鬼了,想都没想就背上行李上了火车。
满心是博物馆合同工的诱惑,一向怕鬼的宋青书硬是干的尽头十足每天出入阴森森的古墓跟家常便饭似得,谁知道。
和往常一样,宋青书挎着土篮子,带着刷子,去墓室西部的一个陪葬墓清理随葬品与遗骸,正清理一只黑乎乎的手骨时候,冷不防脚下的土地忽然一软,旋即一个硕大的深坑就对自己张开了血盆大口。
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倒栽葱下去的,宋青书眼睁睁看着黑暗中一个散发微弱光芒硬邦邦的玉玺直奔着他脑门儿来,就在他咬牙惨叫着硬挺着的时候,一张脸却是撞在了个软乎乎的东西上。
这才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看到眼前的一幕。
左右打量着,宋青书真是越看越心虚,看过的鬼故事里,不都是掉进死人的精神构造的环境中,最后被鬼不是吃了就是带走了,越想越害怕的宋青书直哆嗦,冷不防脚底下又是一声尖锐凌厉的叫声猛地响起。
“yin贼!”
啪的一个大耳光扇的宋青书眼睛直冒金星,下一秒,一个穿着红衣,脸色白皙的瓜子脸就满是气愤顶在了宋青书面前,眼看着红的耀眼的古裙衣裳,还有眼前这个脸蛋精巧的古典美人脸庞所散发出的阵阵寒意,宋青书还真是魂儿都吓飞了。
“哇,红衣女鬼啊!”
跨在胳膊上的土篮子都不要了,闷着头,尖叫一声宋青书撒腿儿就跑,一面跑一面还乱嚷嚷着,看的周围几个停下脚步看热闹的仆役菜贩子禁不住惋惜的摇了摇头,交相议论着。
“嘿,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却是个傻子。”
脸上火辣辣的,穿着红襦比甲的“女鬼”也是傻在了那里,直到片刻后,这个女人方才醒过神来,咬牙切齿的追了上了去,也是一面跑一面还悲愤欲绝的高喊着。
“臭流氓,给本姑娘站住!我一定要杀了你!”
第二章.侠女傻子配
遍地都是衣衫褴褛的叫花子。
有的精神还能好点,对着太阳光懒洋洋的抓着身上已经破乱如爆米花般的跳蚤,有的着干脆饿的老眼昏花,躺在墙角也不知道饿死了没有。
忽然间,叫花子群却仿佛被驱赶的鸭子一般惊慌散开一条道路,然后一团火红的影子风风火火杀了进去。
咣啷,城隍庙不知道腐朽了多久的破门被一脚踹的四分五裂,跑的气喘吁吁的宋青书则干脆腿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青面獠牙,满脸狰狞的都城隍神像前。
阴气森森的城隍庙,一个个面如恶鬼的乞丐,背后还有个浑身煞气的红衣女鬼,宋青书是真要吓哭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悲催的捂着眼睛磕头嘟囔着。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大鬼小鬼不得近身!姑娘,你死的跟小的真没关系,是朔王李捷,他让您年纪轻轻就死了,冤有头债有主,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您老就当小的是个屁,把小的放了吧!”
眼看这个登徒子还敢装无辜,邢红娘还真是肺都要气炸了,今天就够倒霉了,出来想办法还被这和混蛋砸了个大跟头,更令邢红娘气的牙根直痒痒的是,这个混蛋脸一头压在了她一个姑娘家奶孩子的最禁忌地方,大庭广众之下还嚷嚷着好软。
真是活吞了宋青书的心思都有了,鹅蛋大小的精巧拳头拧的紧紧的,拎着宋青书的衣领就把这家伙提起来,一面把拳头往宋青书脸上轮着,一面小姑娘还气急败坏的怒吼着。
“敢占老娘的便宜,看老娘不把你打成二傻子的!”
眼看宋青书的脸就要扁了,
“呵呵,不用打了,这小子本来就是个傻子。”
“是啊,好好一个大姑娘,不好好待在家了相夫教子,出来追疯子骂傻子,成何体统?”
“该不是小姑娘思春了,特意来找个傻子解决吧,哈哈。”
嘈杂的议论忽然在背后响起,顿时把邢红娘气的圆润的脸蛋通红。想都没想,小姑娘直接恶狠狠地回过头,秀气的小拳头居然直勾勾砸向了城隍庙的台柱子。
轰的一下,半人粗的柱子嗡嗡作响,噼噼啪啪的碎石头伴随着灰尘噗噗的从头上落下,眼看这一幕,宋青书更是吓傻了。
乖乖,这要一拳头落在自己脸上,还不得扁了啊?
“乱嚼什么舌根,困你们的大头觉,再敢嚷嚷,老娘拔了你们的舌头,让你们冷汤剩饭都嚼不成!”
能混到城隍庙里头休息,都是乞丐中的头头,丐帮长老人物,平日里也不少作奸犯科,看后世那么多拐卖残害孩子的混蛋,就知道乞丐心也不像他们表面看起来这么可怜。
可这一拳头,看着摇摇晃晃的城隍庙,一肚子污言碎语这些乞丐头全都瘪回了肚子里,还真像着邢红娘嚷嚷的那样,把脑袋缩进了破棉袄中憋了乖乖眯着。
这么多人中,唯有靠在最边上一个枯瘦的乞丐不屑的把脸撇向了一旁,明显能看到乞丐左脸上满满的都是狰狞的刀疤。
一句话摆平了所有乞丐,邢红娘再次怒气冲冲的转过头举起了拳头,不过看着宋青书抱着头瑟瑟发抖的一副怂样,她一时间也失去了打他的兴趣。
虽然从后世而来,宋青书这一身打扮还真够入乡随俗的,因为下工地,宋青书上衣是满是尘土的破布白背心,一条裤子更是左一块又一块补丁的,一副傻愣愣的模样直叫唤女鬼饶命,怎么都不像个正常人。
和一个傻子计较,邢红娘还没有那么没品,暗骂一声晦气,一身红彤彤的小女侠恼火的转身往外走去。
不过刚走到门口,想着今日的麻烦,邢红娘忽然眼前一亮,扭头又啧啧称奇的上下左右大量起宋青书来。
眼看着这个“红衣厉鬼”走了,宋青书刚刚松一口气,马上这女鬼又回来了,吓的宋青书赶忙又是捂住了头,悲催的叫道:“女侠,冤有头债有主,完事儿您找李捷,小的就是个过路的,您就饶了我吧!”
满嘴胡言乱语,让邢红娘又是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玄机却是拳头闪电一般捉住了宋青书的手。
“傻子,跟着我走,一会让你点头你就点头,事成之后,姐姐赏你一顿好吃的!”
被拽着胳膊,宋青书差不点没哭出来,悲剧的挣着胳膊叫着饶命,可他那点小劲儿哪能和邢红娘相提并论,被提搂小鸡子一般拎了出来。
目送两人亲密拉着嘈嘈闹闹离开的模样,斜靠在门口坏了半张刀疤脸的乞丐汉子禁不住嘲笑的摇摇头。
“还不是小姑娘出来偷汉子!”
“还是活着好啊!”
…………
也真不知道邢红娘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的比宋青书这个大男人都冲得紧,拖着哇哇大叫的宋青书一路轻车熟路的飞奔着,沿途上,也到处都是这种古色古香的建筑物,有破的,也有高大气派的,跟后世去旅游的乔家大院一样气派。
穿过了几条街,额头上也微微见汗的邢红娘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停在了一座尤为宽敞威严的大院面前。
迎着太阳,金光闪闪的几个字映花了宋青书的眼睛。
西安府!
怎么能叫西安府?不应该是长安吗?这是朔王李捷的墓地,掉进鬼蜮中也应该是唐朝那个模样吧?西安府,好像明朝洪武年间才正式改称这个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心头升起一缕疑惑,没容宋青书多想,邢红娘已经拽着他的胳膊冲了进去。
门口的衙役似乎认识,带在幸灾乐祸的笑也没去阻拦,让邢红娘直接绕过了府门前气派的狮子照壁,接着,更令宋青书大脑短路的事情发生了。
邢红娘去的不是正堂,而是挨着大堂旁边的师爷房,此时,里面乱哄哄的居然拥挤了不少人,直接扯着宋青书冲到了门口,邢红娘气喘吁吁的对着那些人大声嚷嚷起来。
“来了,他,他就是我夫婿!”
这女鬼要招我为夫,这下完了!
脑海中念头闪过,宋青书差不点没哭出来……
第三章.婚书
小姑娘一声吆喝,整个师爷二房里面拥挤着的一大堆人全都傻了眼,坐在大案桌后头的濮头黑锦袍老师爷扶了扶西洋传来的没有镜腿儿眼镜框子,三五个衙役惊奇揉了揉眼睛,七八个穿着短挂力把式拥着个看起来胡子一大把壮实老头也是瞪圆了眼珠子。
反应最大的,却是身旁最空,穿着一套书生松鹤延年长袍,戴着进贤冠犹如古装戏中富贵公子模样年轻书生,脸颊上却带着些许令人难以忍受的傲慢,养的白皙的芊芊玉指不礼貌的指着邢红娘,贵公子怒不可恕的咆哮着。
“红娘子,随意找个,随意找个傻子就以为可以冒充过去?你莫非把本公子也当成傻子了?”
“《大明律》白纸黑字的摆在这儿,要么缴纳纹银百两的罚款,要么就给本公子做妾,要么,就通通大牢里蹲着吃牢饭去!”
白净的脸上皱起一层难看的褶皱,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公子哥咆哮的像个野兽那样,唾沫星都喷在了宋青书满是灰土傻乎乎的脸上。
不过,更大的冲击则是心灵上的。
大明律!!!
历朝历代,大明律好像只有明朝才有吧?可我不是掉进了唐朔王墓吗?
一群穿着短打扮,苦力模样壮士的汉子脸上都是露出了莫大的怒火,尤其领头一个身材健壮,留着一把乱糟糟短白胡须的老汉似乎更加的怒发冲冠,却又莫大的隐忍不敢发出的老汉,脸上的皱纹都褶的像老核桃皮一样。
环视一圈,宋青书更是惊愕,似乎与记忆中的唐人打扮也是不一样!
可惜,等不到他继续思考了,身边一个火红的影子忽然凑到他面前,纤细却有力的胳膊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脑袋,更重要的是,带着芳香的柔软物体,忽然塞住了他的嘴。
一刹那,被强吻了的宋青书眼睛瞪得溜圆到了极限。
比刚刚邢红娘叫着宋青书是她夫婿还要震惊,一帮短打扮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健壮老汉老脸上的皱纹之抽搐,跟后世老丈人看到自己闺女被不三不四臭小子骗了一样,至于刚刚那个叫嚣的公子哥,也是差不点眼珠子没瞪出来。
“他就是我夫婿!刚刚在大街上,他,他还把脸贴我胸上了,不信你出去问问,好多人都可以作证!”
这个举动对泼辣豪爽的邢红娘来说,都可以算得上惊世骇俗了,推开已经陷入呆滞状态的宋青书,俏面上犹如染上了一层好看的红霞,略微喘着气,邢红娘依旧用她倔强的语气瞪着好看的杏眼嚷嚷着。
气的手指头都在哆嗦,胳膊颤抖的指了邢红娘半天,那个傲气公子哥模样的人终于满是凶狠连连点头。
“好,好,很好!红娘子你很好!”
“宁愿找个傻子也不给本公子做妾是不?本公子就成全你!吴师爷!”
一声怒吼,一直在旁边充当路人甲的黄脸道袍大肚子师爷立马冲了电一般蹦了起来,点头哈腰的模样快赶上鬼子翻译官了。
“公子您吩咐!”
“今天本公子就当这个证婚人了,你马上写婚书,给红娘子,还有……”
恶狠狠的又是瞪了傻乎乎的宋青书一眼,傲慢公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吼叫出来:“还有这个二傻子!”
历朝历代还真是差不多,有权有势的办事,官服效率也超高,但见那师爷,挥毫泼墨不到片刻,一张颇有王右军风格,墨迹淋漓的婚书就到了邢红娘身前。
根本不认识字,邢红娘仅仅瞄了一眼,就气哼哼收到了一边,她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了浓郁的不甘与愤慨,强忍着没发作出来。
仅仅在一旁瞄了一眼,宋青书又要晕了,这二货师爷还真实在,真写的二傻子,担着不是重点。
重点是,天启八年是个什么鬼?
就算以往宋青书上课没认真听过,也知道天启是大明最后一个年号,仅仅到天启七年就没了,刚刚宋青书以为自己到了明代,现在,却又模糊了。
迷糊着,宋青书摇摇晃晃的任由满肚子火气邢红娘拖拽着出了师爷房,在后面,那个傲气公子哥还阴仄仄带着嘲笑说道:“那就祝红娘子你们夫妻百年好合了,记着,女人可是要守妇道,不能有个谋害亲夫的什么行为?本公子可是盯着你呢!”
“这就不牢吴公子操心了,爹,我们走!”
冷哼着,邢红娘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本来一行人全都气不顺了,刚到了门口,却又被另一群捕快拦了住,松开拖着宋青书胳膊的守,双手掐着腰,邢红娘泼辣的怒吼着:“本姑娘已经嫁人了,白纸黑字的婚书在这儿,几位官爷你们还想怎么着?”
“啧啧,红娘子,新婚燕尔,这么大火气干嘛?”
为首那个捕快长得颇为奇特,身材瘦却高,脸上的皱纹好像老虎脸一样,正好还有着一把黄胡须,虽然带着笑意,那人的眼神依旧盯的宋青书浑身直发毛,畏畏缩缩的向后缩着。
这人的眼神让宋青书回忆起了后世电视上的毒贩,不知道从何得到的结论,宋青书潜意识里就知道,这人杀过人,还不止一个。
仿佛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黄脸虎捕快围着宋青书转了几圈,这才满是痞子气笑嘻嘻的推了一把宋青书肩膀,在他趔趄中大笑着回头转向了邢红娘。
“没什么,老子就是好奇,那个傻子如此胆大包天,敢和陕西巡抚吴大人的侄公子抢女人,呵呵,没想到真是个二傻子!”
在宋青书直往后缩中,黄面虎满是酒气与口臭的大嘴贴到了他耳朵边上,嘲讽意味十足的冷笑哼着。
“小子,你可好好活着,这戏,老子我还没看够呢!”
“哈哈哈,格老子的,还真是般配,一个二傻子,一个有福不去享的傻妞子,一对没福气的贱骨头。”
摇晃着脑袋,与捕快们调笑着,黄面虎终于转身让开了道路。
不过在他的笑声中,宋青书却感觉到了腿儿发软。
陕西巡抚!!!
第四章.杂耍戏班
西安城东南,不大的小院子里。
墙角的武器架摆满了刀枪剑戟,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个小兵营,离得近了,也可以听到呼呼喝喝的吼叫声,不过这儿可比兵营惊险多了。
八把开了锋,寒光闪闪的钢刀跟摩天轮似得,在半空中不断转着圈,下面一个脸色蜡黄,两根胳膊跟面条一般的中年汉子总是能在刚到落地之前准确的接住。
还有几十斤重的大关刀,沉重的敲在地上,连厚青石砖都砸裂了,在一个娇小的妹子手中却被挥舞的跟风车一般。
胸口碎大石,枪尖顶胸口,菊花爆铁棍的,整个院子里总共十来人各个都在忙活着,还有个穿着短裳,骨骼尤为庞大的高瘦男人来回巡视着,不断叫嚷督促着。
“都好好练着,明个赵员外家娶亲,一定要给人打出个响亮热闹来,这个月大伙儿可全指着这一趟了!”
“嘿嘿,柳大哥您就瞧好吧!”听着叫嚷,丢刀的蜡黄脸汉子嬉皮笑脸的搭了一句,却冷不防一把刀没接好,虎得他赶紧向后退了一步,八把尖刀一水儿的从他鼻尖前扎在地上,眼看着蜡黄脸就吓成了斗鸡眼儿,惊险的一幕也是让其他杂耍艺人也是傻了片刻,旋即都丢下家伙哄堂大笑起来。
把宋青书强扯过来拉郎配的这户是个杂耍戏班子,就以邢老倌的名头叫邢家班,红衣女鬼也就是邢老倌的闺女,不过这一片热闹中,缩在角落里的宋青书却是显得格格不入。
还是戴着那个大草帽,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背心,乡巴佬进城一样的抱着腿缩在角落里,看着一院子的非人类,宋青书满腹悲催的想着。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现在他已经明确了,这不是啥阴间鬼蜮,人都有影子的,也吃喝拉撒,不是鬼,而且什么天启八年也不是历史某个扭曲的时段,衙门门口繁体字的告示已经贴出崇祯皇帝登基的消息,如今已经的的确确是崇祯初年,那个黑暗末世的开始,老师爷也不知道才从乡下回来,还是喝酒喝多了,这才犯下如此糊涂。
只不过宋青书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大唐的古墓穿越,没穿越到盛唐,为什么穿越到了这个大明朝,让他熟读唐诗三百首,装模作样当个冒牌诗人神马的希望彻底落空了,而且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想说。
这可是那个人吃人的黑暗末世开端。
最最令人悲愤的,穿越就穿越,末世也认了,平头百姓也没什么说的,凭啥刚一来,就被拉去做挡箭牌!跟大明********的侄子抢女人,这题目未免太难了点吧?
那么多穿越先辈,就算别人穿越家道中落,也有着一个美得冒泡,各种百依百顺贤良淑德的大小姐未婚妻,自己倒好,糊里糊涂被拿来当个拉郎配不说,英雄救美救回来的这暴力红衣女鬼……
偷偷瞄了一眼,谁知道有心理感应一般,邢红娘一双饱满的杏核眼立马凶巴巴的瞪过来,旁边一堆舞刀弄枪的短衣健壮汉子也是各个不善的盯着自己,仿佛研究从哪儿下刀一样,吓得宋青书赶紧又把脑袋缩了回去,继续悲愤的在心里吐槽着没完。
宋青书打量女鬼时候,殊不知邢红娘父女也在打量着他,看着宋青书畏畏缩缩的呆傻模样,邢老倌忍不住就是叹气摇着头。
“闺女,真是委屈你了,以你的相貌,才华,嫁个读书人秀才绰绰有余,是爹昏了头,非想进省城谋生,结果,唉……”
脸上的皱纹都褶皱成了黄土高原一般,邢老倌满面愁苦的说着。
倒是没太在意,瞄了一眼一副窝囊模样的宋青书,邢红娘倒是轻松的扶住了邢老倌的胳膊,笑着劝说道:“行了爹,嫁谁不是嫁,要是嫁给秀才公,秀儿还适应不了那种规矩呢!”
虽然这么劝说着,邢红娘眼角下那不甘心还是隐约可现,女人一辈子嫁一次,谁愿意真嫁个傻子?
这功夫,刚刚督促这些艺人练功的大骨架干瘦的汉子,也是把脸凑了过来,小心得左右打量了下,然后对着邢老倌压低了嗓音。
“师父,反正现在是乱世,良家子每天死那么多都没人管,何况一个傻子。”
回头看着宋青书畏畏缩缩的脸,干瘦的面颊上尤为显露出一抹杀气,干瘦汉子的声音压的更低。
“等着入夜,俺跟小萝卜,仉二楞子把这个傻子往麻袋里一装,往护城河子里一扔,师妹也就不用受这般委屈了。”
干瘦汉子是邢老倌的大徒弟,名叫柳大柱子,平时他也是当了邢家班半个家,这个时代世道不太平,他们这些走江湖的心该狠的时候也尤为的,听的邢老倌也是暗暗点头。
眼看着邢红娘明媚的杏核眼也是猛地一亮,柳大柱子心中禁不住泛上丁点喜色,可旋即,邢红娘却是重重摇了摇头。
“不能杀他,他是我男人了!”
“为什么?你是被逼的,那个傻子他哪儿能配得上师妹!”忍不住,柳大柱子干瘦的脸写满了惊愕,不可置信的惊叫出来。
“可衙门里的师爷,捕快都知道这个傻子是我男人了!他吴牲是陕西巡抚的侄子,他父亲还是朝廷里的大官,如今吴牲正盯着咱们,如果这个傻子出了什么意外,姓吴的正好借题发挥,把咱们戏班全都给拿下。”
满是沟壑的脸皮子颤了颤,邢老倌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摆手说道:“行了,不差这一口子饭了,告诉韩娟儿,多准备一个人的饭。”说完,邢老倌背着手沉闷的向回走去。
眺望向缩在墙角里的宋青书,眼神中明显露出了凌厉的杀意,柳大柱子也是冷哼一声,背着手,又去督促那些师兄弟们练功。
最后认命般叹了口气,邢红娘也没了练功的心思,扭头去了厨房帮衬起来。
宋青书还是忐忑的缩在一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阵阵香味忽然从冒着烟儿的小房子里飘出来,引得他鼻翼都忽闪忽闪的,肚子里也是咕噜咕噜直叫,下意识眺望过去,可正好,邢红娘也抱着一盆菜出了来,凶狠的杏核眼一翻,又是吓得宋青书悲催的缩回头去。
再次失望的叹了口气,翘着盆,邢红娘有些恼火的叫嚷起来。
“大家,都吃饭了!”
第五章.接纳
很有农家乐的气氛,放在院子中央的一个简陋长条桌子,杂耍班子里十多个成员都围坐在两侧,年龄最长的班主邢老倌则是端坐最中央,桌上大盆小碗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引得人垂涎欲滴。
早上还在现代,不过吃了一碗胡辣汤两个包子,然后就悲剧了,到了这个时代后又是追又是逃又是办理结婚手续的,宋青书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可肚子里咕咕直叫,他也不敢上桌去,那个一拳能打断大梁的小姑奶奶还虎视眈眈瞪着他呢。
邢家班一个重要规矩就是一起吃饭,而且要班主先动筷子,可今天邢家班多了个不速之客,邢老倌撂着筷子等人来齐,其他成员也不敢动筷子,上午闹到县衙,下午又要准备赵员外家的表演,一个个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了。
黄脸飞刀汉子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土豆子,忍不住就咽了口唾沫,偷眼望向邢老倌,看他还在哪儿等着,无奈之下干脆捅了捅身边大师兄柳大柱子。
也看出来师兄弟们的不耐烦,柳大柱子犹豫一下,也是小心翼翼把脸凑合到邢老倌身旁,小声说着。
“师父,要不咱先吃饭?娟儿,小萝卜他们都饿了,明天还要去赵员外家出场子……”
啪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满是皱纹的老脸阴沉下来,邢老倌有些恼火的忽然嚷嚷着:“这怎么还请到个祖宗,傻到吃饭还不会吃啊!”
“秀儿!”
听着邢老倌不悦的声音,邢红娘有些不情愿站起身,磨磨蹭蹭扭捏的走了过去,看着这一幕,柳大柱子方正的大脸却是又不好看了几分。
实在没办法处理掉宋青书这个累赘,邢老倌虽然发火,叫宋青书来吃饭,言下之意也是接纳他了,这样一来,他就更没机会了。
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宋青书蹲在墙角考虑,是不是提出告辞,他一个穿越者,满脑袋都是现代带过来的知识细菌,怎么也不至于饿死吧?
“喂,跟我过来!”
就在宋青书想得出神时候,不客气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耳边想起来,哆嗦着抬起头,没等宋青书磕磕巴巴推辞,邢红娘已经直接抓在了他手上,拖着宋青书往餐桌走去。
虽然是杂耍艺人,出奇的邢红娘的手并没有那些干粗活,除了几块硬硬的茧外,还是颇为白嫩的,光滑的触感让二十多年的老处男宋青书心脏狂跳。
华夏的审美观点,一直到清末都是以玲珑身段玲珑胸为标准,提倡平胸为美,不过没有生在那些大户人家,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么多规矩,邢红娘自然也没有大小姐们那种丝绸缠足,束胸的待遇,于是乎一对滑腻初凝塞上酥得到了充分的发展。
宽松的衣衫遮掩着看不出什么,可挨着她进了,那种晃动就显露了出来,这种后世男人梦寐以求的身段,更是令宋青书色消神与,迷迷糊糊的被拖到了饭桌前。
砰的一声,一下子把宋青书惊醒过来,却是个劣质的青花瓷碗里盛放着不知道什么粘糊糊的白色东西像疙瘩汤一样,浓郁的香气就是从中散发出来,星星点点绿色的菜叶还是漂浮在里面,看起来颇为诱人。
也饿急了,反正一碗饭也没有多少钱,饥肠辘辘的宋青书端起来就吃,浑然没有注意到他对面蜡黄脸,柳大柱子,小萝卜,仉二愣子等几人面色古怪的盯着自己。
虽然不想理会宋青书,邢红娘的眼神也是忍不住瞄过来,宋青书对面那个穿着土布裙子,面容还算清秀,比邢红娘还要豪放,撑的衣衫鼓鼓的那个姑娘脸上还挂着厨灰,也是期盼的盯着宋青书。
狼吞虎咽的灌了两口,忽然间,宋青书的脸就僵在了那里,旋即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块块绿色的辣椒块被他喷了出来。
尼玛,这谁这么有才?疙瘩汤里放秦椒!还放这么多!脑门青筋直跳,拍着桌子宋青书就想骂娘了!可惜,刚刚眼睛冒火的抬起头,看到对面的辣妹子厨娘韩娟一双不算健壮的手臂上也是蚯蚓一样的青筋直冒,指甲都在木头桌面上抠出了一道道缝,一股凉气儿又是从菊花冒到脊椎骨,宋青书知趣儿的把话咽了回去,抱着碗缩在了一边。
事实证明,他缩头缩的是对的,明显也是在这事儿上吃过亏,没了刚刚的严肃与隔阂,十多个杂耍班艺人哄堂大笑,笑的前仰后翻。
尤其是那个扔刀的大黄脸,露出一口同样焦黄的大牙笑的饭都喷了出来,指着韩娟笑的满脸褶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看到没,娟子,连傻子都不吃你那洋玩意,这味道这么冲,也就娟子你这胸大无脑愿意种这玩意,哈哈……哎呦!”
能接住八把钢刀的手却挡不住突如其来的擀面杖,咣的一声过后,大黄脸直接翻着白眼晕在了桌子下,看着这个倒霉蛋凄惨的模样还有韩娟摩挲着擀面杖的手,一群跑江湖的硬是把咯咯的笑收了回去,绕是如此,一个个依旧憋的肩膀直颤。
就连不苟言笑的邢老倌都是脸皮子抽了抽。
有时候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倒是能拉进热人关系,小心翼翼一顿饭过去,宋青书倒是感觉这些人对他似乎近了些。
可惜,这不代表是什么好事。
“大傻子!过来,把这些刀搬过去!”
“去把这些衣服院里晾上!”
“说你呢大傻子,把铜锣擦一擦!”
各种吆喝声不断响起,就跟刚下工地时候让一群杂耍艺人使的团团转,左面抱着个铜锣,右手拎着几把钢刀,忙活的宋青书头都大了两圈。
宋青书发誓,要不是这帮混蛋手里都拎着家伙,他绝对会把身上挂着的一堆破烂摔在他们脸上。
就在宋青书被使唤的恨不得把自己劈两半用时候,一声清脆而冷艳的声音猛地在背后响起。
扑的一声,一大捆麻绳被丢在了宋青书脚下,活动着肩膀,邢红娘漫不经心的吩咐道:“把这些都整理了!明日我表演,你来辅助我!”
刚一到这个世界就被邢红娘追杀半天,对这个红衣女鬼宋青书是打心眼儿里畏惧了,哆嗦一下,他方才悲催的晃荡晃荡自己手里的铜锣,想说自己分不开身。
似乎猜想到宋青书要说什么那样,没等他开口,邢红娘明媚的杏核眼已经凶巴巴瞪了过来。
“你是我男人!干不干你自己看着办!”
我男人!
虽然到现在连这红衣女鬼叫什么都不知道,可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听的当了二十多年单身狗,一次恋爱没谈过的倒霉蛋宋青书心头猛地升起一股异样,几乎是下意识,宋青书丢下了铜锣飞刀,麻利的收拾起绳子来。
第六章.绳技艺人
铜锣扔到了一边,飞刀丢了一地,眼看着邢红娘在一边做着类似瑜伽的柔术准备动作,杂耍班子里最矮的小萝卜悻悻然自己把铜锣捡了回去,一面收拾着飞刀,蜡黄脸大黄牙则又是嘴贱的对忙着整理绳套的宋青书打趣道。
“这小子,傻不傻,还知道疼老婆,啧啧,要是不傻,肯定是个风流种子。”
“嘿!”忽然恍然大悟一般,伸手搬着宋青书下巴壳,大黄牙更加猥琐的问道:“你小子会搞女人不,可不成守着活寡!”
“来来来,老子教你,想当初在俺们村,老子也是号称第一风流教主的男人,老丁家的小媳妇,村头赵家寡妇的床头,老子可是都上过,尤其赵寡妇,男人死了好几年,四十出头了还这么缠人,缠着老子腰差不点没断了,那滋味,啧啧……”
似乎陷入了臆想中,一面回忆着自己的辉煌战果,大黄牙一面还淌着口水,被他揪着下巴的宋青书可就惨了,那难闻的口臭扑面而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给他读个正着,几年没疏通过得下水道外加臭豆腐,烂榴莲几种可怕气味掺杂在一起,熏的宋青书差不点把好不容易吃进去那点晚饭吐出来。
吹嘘着自己光辉战绩的大黄牙浑然没注意到,邢红娘那张漂亮的小脸儿也是越来越黑……
嗖~宋青书盘好,摊放在地上的麻绳忽然蛇一样弹跳而起,抽的放在麻绳尾端的一把飞刀刹那间飞出,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音,一股凉气直奔大黄牙蜡黄的脑门。
“哎呦!”惨叫一声,大黄牙赶忙一个铁板桥下压,眼睛发直中,那飞刀划着他脑门过了去,钉在后面撅着屁股擦着铜锣的小萝卜腚上。
嗷~
杀猪般的惨叫中,倒霉的路人甲夹着腚冲了出去,出了一脑门冷汗,好不容易揉着腰的大黄牙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悲催的叫嚷着:“师妹,这也太狠了吧!”
“明天就要给赵员外家表演了,小妹看黄师兄还需要练练,不然,小妹就为师兄做这个陪练?”
捏着另一把飞刀,满是笑意的双指架在脸颊边,这时候的邢红娘竟然有种妖艳的感觉,太熟悉自己师妹魔鬼脾气,大黄牙当即脑门流淌下来一层细密汗水,居然是连滚带爬拎上飞刀溜了,而且一面跑一面还悻悻然的扭头陪笑着。
“师兄自己来就好了,师妹,你忙,你忙呵!”
目瞪口呆看着刚刚还吹嘘自己多么驯女有术的大黄牙就这么落荒而逃了,再回头看着邢红娘抱着胳膊的冷傲笑脸,宋青书赶忙又是低下头去,继续整理着乱糟糟的麻绳子。
不过心里,对着把自己从口臭地狱中救出来的邢红娘,宋青书则是难得有了点好感。
缠成一团的麻绳渐渐在宋青书手头整理成了绳团,整齐的缠成个圈,整理着绳团,宋青书还偷偷瞄向邢红娘,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还真是把宋青书当成空气一样,这个火爆妞仅仅一直在扳着手臂或者腿练着柔术,有时候两条手臂整个向后掰去,明显这些动作不是那么轻松,也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累,半个时辰功夫,邢红娘素面朝天的脸颊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油汗,在夕阳斜下的照耀中,似乎隐隐有一种七彩的光芒。
这种运动美女以前仅仅能在学校的健身场中看到,而且往往还是别人的菜,如今,这个妞从名义上却是属于自己,这么一副诱惑的模样,看的宋青书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啊?”
冷不丁泼辣的一嗓子吓得宋青书忍不住再次激灵灵的哆嗦下,赶忙又是低下头,顾左右而言他的岔开话题,磕磕绊绊的说道。
“没,没看,就,就是问问为什么要弄这么多绳子啊!”
“我是表演绳技的,当然要用绳子了!”
邢红娘理所当然的随口答一句,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听的宋青书再次傻了。
作为一个宅男大学僧,住寝室时候可没少和同寝的狐朋狗友们观摩岛国的爱情动作片,学习传宗接代的大事,小电影中的虐恋系列也看过一些,怎么也没想到这明末华夏,已经有这一口了。
情不自禁,宋青书脑海中就浮现出这个妞凹凸有致的身躯上像小电影中女主角一样,火爆身材被绑成整齐诱人的一个个菱形,小手背在身后,气喘淋漓,吐气如兰的模样,一缕口水从宋青书嘴角流淌出来。
可旋即,宋青书又纠结起来,这妞可是说自己是她男人,让她去表演这东西,自己这男人颜面如何搁啊?
邢红娘神经也够大条的了,宋青书没话说了,她也是自顾自继续练功不在搭理他,好一会,这妞冷不丁发现火星人那样,一惊一乍的惊呼起来。
“对了,原来你会说话啊!”
可仅仅一眼,邢红娘又郁闷了,嘴角流着口水,宋青书一会呆滞一会纠结,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人。
无奈的摇了摇头,邢红娘认命的叹息一声。
“唉~还是个傻子。”
…………
不提宋青书在又冷又扎人的稻草铺上怎么苦挨过大明朝的第一晚上,次日凌晨,睡得还直迷糊的宋青书摇摇晃晃就被揪了起来。
温哇温哇的喇叭声中,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吹鼓手摇头晃脑喜气洋洋的在前面开路,后头穿戴着青衣小帽的家仆神气的牵着马,马上,则是骑着个头戴状元冠,身披红袍,颇为英俊帅气的年轻书生新郎官,一大帮子迎亲队一大早就吹吹打打去几个街坊外的李员外家接新娘子。
跟着喜队,一大群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唱着童谣讨着喜,心情大好的新郎官也是大方的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铜钱撒下去,引得小孩们欢笑着趴在地上捡着铜钱。
赵员外家大院子里,邢家班亦是铺开了台面。傻乎乎的抱着一大团麻绳,被柳大柱子还有小萝卜推搡着晕头转向,宋青书迷迷糊糊的开始了他末世求生的第一战……
第七章.求活
像还珠格格一样一路依靠卖艺赚钱还能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住高档客栈,那是做梦。
除了乞丐二瘤子,平日里西安城家家户户都是忙忙碌碌着生计,各个绸缎铺子,工匠作坊凌晨四五点中就开始了一天叮叮当当的忙碌,大中午才有时间出来混个饭,还是啃两个干饼子喝口凉水就急急忙忙回去上工,辛苦一个月工钱也不过一两左右,哪儿有闲钱给杂耍卖艺的打赏啊。
富家子弟官二代的确有,就像吴牲这样的,可这些读书人雅人基本上也是酒楼戏园子一壶茶水泡一天,听着名角儿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儿,这才叫文化人的生活,围在城门口子跟市井无赖挤在一起看杂耍耍大刀?丢份儿!
所以邢老倌这样草头班子主要生计来源还是赶场子,中国人好热闹,谁家婚丧嫁娶,或者村里赶集红白事儿,大年小祭过个节,就去请邢老倌这样的杂耍班子表演一番,聚拢个人气,人多捧场热闹,这主人家才倍儿有面子。
杂耍艺人也分等级,原本邢老倌这样的草头班子是没有资格到省城这样大地方表演的,平日里也就到处流窜,碰上哪儿有个大事小情,赶个场赚个辛苦钱,一两个月接不到活计,挨饿也是常有的事儿。
也不知道是邢老倌祖坟冒青烟了还是怎么的,前几个月渡黄河时候正好遇到了今天这家主人赵员外落难,凭着一身武艺,邢老倌救了他一回,这赵员外知恩图报,正好自己儿子娶亲,就把邢老倌的戏班子邀请到西安,算是帮他谋个发展。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福祸,也是在西安,才刚进城不久,南门外刚铺开摊子的邢红娘就被陕西巡抚的侄公子看上,上门提亲,非要纳邢红娘为妾。
吴牲可是举人,还是官绅之后,他父亲,叔辈多有在朝中为官的,按理说嫁到这样的家庭为妾,对于社会底层的邢红娘就跟灰姑娘遇到王子了一般。
奈何,这位吴公子可是出了名的风流种子,不但是勾栏教坊的常客,更是沾花惹草的能手,西安城中被他祸害了清白,投井自杀的姑娘就有几个之多,而且吴牲的正室,同是西安大族施家嫁过来的小姐又是有名的妒妇,管不住丈夫,这个施夫人对于丈夫找回来的“小三儿”可从来不手软,被她逼死的妾室就有两个了。
所以,嫁过去就是个火坑,邢老倌当然不肯答应。
还有自己出马都搞不定的妞?在狐朋狗友的嘲笑下,本来没太在意邢红娘的这位吴公子又跟后世富二代公子哥一样为了面子死皮赖脸逼了上来。
明太祖规定,男子十六而娶,女子十五而嫁,违者家人同坐!这条律令是为了明初时候连年征战,人口大量死亡而定下的,可以开始实施,就遇到了诸多挫折,到了万历年间,基本上已经形同虚设了,不过法规有没有效力一回事,管不管又是另一回事,邢红娘都十八了,江湖漂泊哪儿谋生都是艰难,哪儿有时间寻找夫婿?
以此为借口,吴牲收买了长安县衙的捕快缉捕了邢家班,要么把邢红娘嫁给他做妾,要么就罚银坐牢!就在邢红娘走投无路时候,正好天上掉下个宋青书。
似乎,吴牲逼婚这件事就此圆满解决了。
生活中这一插曲解决了,并不意味着就像电视剧中那样太平盛世了,苦难的生活还得继续下去。
“邢老哥,今天之事就拜托了!”
儿子娶亲,当父亲的也是喜上眉梢,一大早上,已经五十多岁的赵员外就早早起了床,他也算是知书达理,知恩图报,不但安排了早饭,还亲自到邢家班去探望邢老倌,礼数上倒是做到了十足。
眼看着赵员外亲自抱拳对着自己作揖,穿着短褂正忙着活动热身的邢老倌赶忙也是恭敬的弯腰回礼过去。
“哎呦呦,使不得!您老是贵人,能给俺们这些穷把式赏口饭吃已经是天大恩德了,折煞老汉了,哪敢当这老哥啊!”
明显也是有些瞧不起邢老倌穷酸的模样,一旁戴了半个西洋眼镜,穿着褐色厚棉服的管家赵诚有些不高兴的捅了捅赵员外胳膊,小声嘟囔道:“阿弟,多赏他一两银子就成了,何必跟他们这些穷把式这般客气?多丢份?”
赵成是赵员外堂兄,赵员外最初在西安经营酒楼发达后,就把他接到了城里,兜里有了两个钱,这个曾经也是乡下把式顿时眼睛高了起来,比赵员外还老爷气派十足,分外瞧不起邢老倌这样的穷人。
傲慢劲儿十足,赵管家这话可一点儿也没收敛,听的邢老倌尴尬的缩了缩脑袋,赵员外自己也是略微尴尬的噎了下,这才有些恼怒的训斥刀。
“胡说!没了邢老哥,老夫这条命早就做了水贼的刀下鬼,何来如今看着我家俊儿娶妻的逍遥岁月?”
当着外人被训斥了,自感面子下不来的赵管家居然腆着肚子气哼哼的转身就走,让赵员外又是噎住了片刻,保养的很好一层富态脸上翻起红色怒气,好一会才无奈的对着邢老倌又是做了一揖。
“不要跟他一般见识,邢老哥,总之,今天之事拜托了!”
“岂敢岂敢,老汉定当全力效命!”
又是嘱咐几句后,事情太多,赵员外又是转身出去招呼起客人来,邢老倌则像个被老师表扬了的孩子一般,急急匆匆奔回班子里,揪住还在忙碌准备的戏班子诸人,张口就训斥起来。
“今天可是赵员外家大喜事,也是咱们邢家班能不能在西安城立足的重要一战,今天谁要出了差子,老头子亲自抽死他!”
“那他呢?”
别的戏班子艺人哆哆嗦嗦听着,大黄牙却又嘴贱的冒出头来,伸手指了指一旁宋青书。
扭头看着傻愣愣还看着热闹,浑然没有关乎自己觉悟的宋青书,邢老倌儿也是迷糊起来。
“小萝卜,他就跟着你了,看好他,别给戏班惹祸!”
“是,师傅。”满是不情愿,昨晚刚被爆过菊,今天却一点事儿都没有的小萝卜无精打采应了下来。
听的宋青书就郁闷了,哥好歹是个大学僧,至于吗?
第八章.对台戏
“赵员外,恭喜恭喜!”
“呵呵,同喜同喜,刘员外快请快请。”
亲自到门口去迎客,穿着一身绿锦衣的赵员外显得尤为精神,笑容可掬的不断作着揖,老赵是个急公好义之人,在附近方圆几里街坊间都人缘不错,中国人传宗接代可是大事,他家儿子娶亲,附近的街坊邻居,商业伙伴,全都提着礼物上门道喜,整个赵家酒楼门口显得尤为的热闹。
这个年代可不像现代随礼给钱那么**裸的俗套,来宾送礼多出自心意,自己纳的鞋,做的糕点,没接受一份礼物,老赵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层。
这功夫,新郎迎亲的喜轿队伍也是回了来,神清气爽的新郎官赵不同戴着大红花潇洒的下了马拜见父亲,然后在赵员外合不拢嘴的笑容中搀扶着一身红绣衣,披着大红盖头喜气洋洋的李家小姐下了轿子,在一片鞭炮轰鸣中跨过火盆,顿时,好几百号来宾又是一阵欢腾的喝彩声。
一旁角落里,谁都没注意,邢红娘依靠在墙角,痴痴的看着。
那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凤冠霞帔,风光出嫁的一幕?她现在,却是没希望了。
也不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至少一旁总是偷偷观察她的宋青书看在眼里。
男人,还总是有股贱意,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妞叫什么,还被他凶神恶煞的差不点没打死,糊里糊涂签了卖身契,不过看着她寂寥的模样,宋青书总是心里不舒服,犹豫了好一会,鼓足勇气,宋青书可算拿出当年想要向初恋表白时候都没拿出的勇气,磨磨蹭蹭上了前。
“那,那个,那个大红喜轿,凤冠霞帔,将,将来,将来我也会为你办,办一场,办的……”
磕磕巴巴,宋青书自己都有点听不清他自己说啥了,不过还是怀着满心热情与期盼的看着邢红娘那娇俏的脸颊,可惜,被打扰了遐想,脸色微微泛红的邢红娘却是毫不客气泼辣的掐着苗条小腰,不屑的讥讽着。
“臭傻子,说什么傻话呢?就凭你这德行,一辈子也顾不起这样的轿子,给人抬轿子还差不多。”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干活出工,填饱你那大头肚子才是正事!”
说完,邢红娘已经急匆匆的转身回了去。与她擦肩而过,宋青书脸上先是错愕,旋即一股尤为的羞辱又是涌现出来,头一次,两个眸子中熊熊燃烧着火焰,咬着嘴唇,宋青书把手指甲都拧到了肉里。
不过他没注意到,擦肩而过匆匆离去的邢红娘,脸颊上居然不自觉的凝固着一层喜悦的红晕。
虽然知道不可能,这傻子,到还算是可爱!
就在宋青书傻呆在一旁赌咒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给这个欠收拾的小娘们好好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冷不防刹那间菊花一阵剧痛,差不点没把早上吃的白米粥喷出来,捂着腚,宋青书悲催的蹲了下来。
满是郁闷与不耐烦的模样,身高不到一米四二的小萝卜悻悻然把刚刚爆过绝招千年杀的鼓锤和铜锣塞到他怀里,面无表情的吩咐着:“一会让你敲锣你就敲,让你嚷嚷你就喊,千万别出乱子!”
干什么呀喂!用得着这么猥琐吗?捂着腚,宋青书疼的嘴唇都直哆嗦,没等他表达抗议,小萝卜已经拖着他的衣领,伸手就往前拽了去。
当当当当当~嘹亮的铜锣声亦是在酒楼门外响了起来,起初宋青书还尽量往鼓点上敲,可这矮子实际上是闷头瞎敲,咋响亮咋敲,弄得宋青书一身的艺术细菌更加郁闷不已。
可也佩服这个时代人欣赏能力的低下,哄乱的声音中,外面看热闹的一大群祝贺闲人纷纷围拢了过来。
“今天我邢家班,借赵员外家大喜之地,略现薄技给大家,还望大家多多捧场啊!现在,我商丘柳大柱子,给大家献丑了!”
吸引了人的注意力,第一个上场的就是人高马大却精瘦的大师兄柳大柱子,一出场,一杆河北大枪就被他抓在手中,颤巍巍的枪头迅速在空气中爆出了数个灿烂枪花,荡漾的红色枪风逼的附近观看的观众们都是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
不愧是大师兄,这枪耍的虎虎生风,颇有点杨家枪味道,看的后头的闲人们亦是跟着大声喝彩。
听着喝彩声,柳大柱子一杆大枪更是舞的卖力,可眼看着枪花绚烂,正事威风时候,忽然咔嚓的一声猛地响了起来,力道十足的沉重枪头居然飞了出去,呼啸回旋的枪头吓得观众们差不点没拔腿就跑。
说来也怪,回旋的枪头居然像是有什么控制一般,在观众群前绕了一圈,居然回来了,噗嗤一声,不偏不正,正好插进了正在对着傻乎乎的宋青书训话,神气非凡的小萝卜腚中。
噗嗤一下,听着这入肉声,宋青书脸都吓白了,谁知道当事人居然跟没事一般,给了他一个狡猾且得意的眼色,旋即方才装成一脸痛苦,捂着屁股当当当的蹦了起来。
“哎呦我的腚啊!哎呦我的娘啊!哎呦我的神啊!”
屁股上插着半米多长的枪头,断茬着地,小萝卜抬起短矮的双脚,跳跳虎一样围着表演圈子蹦个没完,滑稽的侏儒模样,夸张的表情,看的吓出一身冷汗的观众忍不住哈哈大笑。
宋青书更是看的目瞪口呆,铁头功他听过,铁腚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眼看形式一片大好,不少过路的路人都是被吸引过来跟着喝彩时候,冷不丁对面街道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通红的鞭炮爆发出一片雷光,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邢家班好不容易积累到的人流又全都惊愕的回过头去。
原本对面三层木楼禁闭的大门忽然洞开,十多个青衣伙计抬着一块牌匾快步抢了出来,几步就把牌匾挂在了上面,通红的檀木写的金字招牌,施记酒楼!
真跟变魔术那样,一尺高的台面几下就被抬了出来,后面也挂起了红绸子台布,咿咿呀呀的唱腔中,十来个穿着比这个时代明人还古装的戏服走马灯一样出了台,台下,穿着黑色丝绸大褂,腆着肚子,左脸上一块长着黑毛痦子颇为恶心却背着手显得洋洋得意的大胖子踱步出了门,不屑的看了一眼正在表演的邢家班嘟囔了一句。
“低俗!”
后面,正在看着徒弟们表演的邢老倌猛地一下阴沉着脸站了起来,门楼,还在迎接着客人的赵员外,喜庆的脸色亦是阴沉了下来…………
第九章.送钟?送终?
对台戏这个词可就产生在明清相交这个戏曲大发展时期,其剑拔弩张的意味可想而知,虽然对面那个戏班子唱的是南剧,与自己杂耍不相干,可这个时候出来抢客,那可就有点太挑衅了。
邢老倌这还仅仅是意气之争,赵员外这儿可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之争了。
赵员外营生够大,一间南北杂货铺子,一个南货茶叶庄,还有些零碎买卖都挺有进项,可赵员外最得意的,还是他着起家的酒楼醉秦楼。
这倒好,挑他儿子成亲之日开张不说,还唱起了对台戏,这不明显砸场子吗?
颇有些恼火,赵员外实在忍不住,暂时放下了迎客,在一群来贺喜宾客错愕中,撩着衣摆迎着对面酒楼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哈哈哈哈,赵掌柜,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鄙人施天福,初来咋到,还望赵掌柜多多提携啊!”
正在指挥布置戏台子,看到赵员外过来,黑绸缎胖子倒是颇为热情的迎了上去,笑容满面的迎合说道,可看他脸上那痦子上的黑毛耸动,怎么都透出一股奸诈模样。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见到施天福这么一副热情迎接模样,赵员外也不得不将不满埋在心里,也是撑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拱手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提携不敢当。”
很是谦虚的摆了摆手,昂起胸来,赵员外倒是表现出了一股傲气来,笑着捋着胡须说道:“论年龄,老夫倒是痴长施掌柜几岁,日后经营上有何不懂之处,大可以找老夫讨教。”
“今日犬子大婚,适逢施掌柜开业,倒是双喜临门,还请施掌柜到酒楼一叙,也好指点指点我家大厨手艺,如何?”
这话说的客气,实际上却是论资排辈了,这个年代,酒楼可不像后世,随去随吃,一般都是提前预定下席面的,官场上迎来送往,商人们摆阔宴请,富人们过个大寿,娶亲什么的,才是酒楼的主要营生,至于平头老百姓什么的,对不起,出门右转王婆子家的茶叶蛋还是不错的。
就因为如此,资格越老,认识的上流显贵越多,生意才能越红火,赵掌柜是提醒这个施胖子,别痴心妄想了。
至于第二句邀请,更是个示威,开业第一天,老板跑别人家铺子里吃饭去了,他家这酒菜味道,能比的上吗?
不愧是老生意人,赵掌柜不软不硬两句话,就把场子找了回来,听的施天福也是怔了一下,旋即脸色也是略微阴沉了下来。
“小弟多谢赵老哥盛情了,不过,这不今个小弟也开张吗!抽不开身,就不去叨扰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这人不到礼的到,施六,去把老爷我上个月去福建掏弄回来的东西抬过来,就当小弟给令公子的新婚贺礼了!”
几个伙计呼哧呼哧费力的搬下了个大家伙,一眼看去,赵员外红扑扑满是喜气的脸也是禁不住变得难看起来。
东西倒是好东西,一人多高,漆的金黄的桐木面上雕刻着西洋番鬼的神啊,长翅膀的鸟人什么的,下面盒子玻璃面里,单摆来回摇动个不停,表盘子上还镶嵌着稀碎的宝石洋人数字,显得颇为富丽堂皇,居然是一口西洋自鸣钟。
这东西别说这时候,宋青书那个时代也算是稀罕玩意了,他在工地累死累活干一年,买不下一款这样大钟,如果要是古董,更是干一辈子都买不起,东西是够新奇奢华,气派,看的后面看热闹的宋青书都是直咋舌。
问题是,现在是什么情况,赵掌柜儿子娶亲!没等新媳妇娶进门,你跑来送钟(送终),你什么意思啊?
看着赵员外脸皮子直抽,找回场子的施天福不禁更是乐出声来,大笑着说道:“老哥哥,今个小弟我请到了蒲大家开唱,俗事缠身,就不多作陪了,赵老哥,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目送着施天福得意洋洋的回了酒楼内,再回头看着滴答滴答的自鸣钟,赵员外恨不得直接砸了这东西,可惜,众目睽睽的注视下,赵员外也不好发火,只能忍着一股火气对自己伙计狠狠挥了挥手,无奈的吞下这个哑巴亏。
“抬回去!”
忍着一股火,赵员外终究还是放不下,回去又是招呼了两下客人后,把事物撇给了管家,自己又是闷声闷气的到了杂耍班子那儿,沉闷的看着对面忙碌的戏台子以及练着嗓子的生旦净末丑,凑合到邢老倌耳边低沉的询问道:“老哥,能不能压住这群厮?”
“老汉我尽全力而为!”
对于邢老倌,赵员外还是颇为信任的,听着他的保证,赵员外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回头闷声进了自己的酒楼中。
对于这场对台戏,邢老倌亦是鼓足了火气,给邢红娘使了个眼神后,韩娟,邢红娘杂耍班女眷几个急急匆匆去了酒楼后园。
这功夫,宋青书还傻愣愣的像向对面戏台子张望着,这对台戏对他来说可够新鲜,让他浑然没有当事人觉悟,正看的出神,冷不防脚面一阵剧痛猛地传来,疼的他嗷一嗓子,倒着蹦出半米多远,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
疼的龇牙咧嘴,宋青书悲催的揉着屁股,回头就想找罪魁祸首算账,可刚扭过头,他又吓得眼睛溜圆,刚刚还捂着腚卖丑直蹦的小萝卜忽然噗嗤一声,屁股里喷出一米多远的血浆子,蹬了蹬腿,挂了。
“尼玛?肛裂而死?”
宋青书这一嗓子也把正在回头看对台戏的观众注意力吸引了回来,看着当街死人了,也是惊骇的退了几步议论纷纷着。
“逆徒!你竟然敢自相残杀,谋害你师弟性命,气死我也,哇呀呀呀呀呀!!!”
惊怒交加,邢老倌怒气勃发从后面大步走了过来,手中的鞭子还啪啪的在地上抽了两下,抽起一下子烟尘。
“徒儿我,冤啊!!!”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柳大柱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叫屈了起来。
两人是悲从心生,一唱一和,不过这声音却是抑扬顿挫的,跟黄梅戏似的,看着要多假有多假。
一师一徒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听的宋青书差不点没晕过去,多大事儿!还有心思卖弄?看了一眼邢红娘几个不在这儿,回忆着后世忘得差不多的急救知识,宋青书焦急的扑到这矮子身上,就想试试能不能把他再救回来。
谁知道,宋青书这人工呼吸还没等上上去,一阵钻心的痛又是从大腿传了过来…………
第十章.压轴戏
“臭傻子,别给演砸了,快拖老子走!”
好歹没疼的叫出声来,听着小萝卜急促的一句后,又是“栩栩如生”的继续死了过去,气的宋青书直咬牙,反正这会儿傻子的帽子摘不掉了,他干脆也真的装起傻来,憨乎乎拖着小萝卜两条短腿儿向回拖去,一道上,小萝卜那脑袋在石头上,沙子上,狗狗大便上扑通扑通磕个没完。
就算这丫的还敬业的装着死,两个眼角也是疼出了泪花。
还好这功夫已经没人注意到他“这具尸体”了,全都被邢老倌与柳大柱子声情并茂的表演所吸引。
唱的分外的动情,老泪横流,邢老倌就跟杨六郎斩子一样,咿咿呀呀的责备着柳大柱子不该误杀师兄弟,柳大柱子更是跟窦娥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着自己多冤,看的离得近的几个老太太都是跟着涕泪横流。
拖走了小萝卜,宋青书看着也直感叹,这丫的看上去高高壮壮挺硬朗,也是个演技派啊!要是进了后世娱乐圈,绝对人才!
正想着,这出感情戏也到了**,猛地对着邢老倌磕了两个头,柳大柱子忽然大义凛然的一挥衣袖,英雄落幕般的高声吟诵着。
“事已如此,劳烦天定吧!上家伙!”
跟着柳大柱子的吼声,好几个戏班子伙计抬出来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好家伙,密密麻麻的一张钉床,上面钉满了黑乎乎的尖钉子,尤其咽喉,乳突,髋骨等位置,还插着几根寒光闪闪的枪头,虽然早就在电视上看过躺钉床,可真亲眼看着这一副家伙事儿,宋青书依旧感觉头皮发麻。
尤其掂量了两下钉床后,柳大柱子随手拔起一根枪头,狠狠向街头的柳树甩去,砰的一声,枪头竟然是入木三分,这可是能杀人的真家伙了!
噱头弄得十足,展示完钉床后,柳大柱子又是扑通一声给邢老倌磕了个头,悲切的叫嚷道:“师傅在上,弟子去赎罪了,如若不死,回来再报您老养育之恩。”
话刚说完,柳大柱子居然是风骚的一个凌空翻身,在一帮子观众惊骇的叫声中,狠狠趴在了钉床上。
双臂展开,柳大柱子挺在上面,足足寂静了几秒钟,居然啥事没有,有的看热闹的女人已经蒙住了眼睛,男人也是撇过了脸,小心翼翼回头瞄一眼,没有看到臆想中的血流成河,顿时,一群人心松了下来。
不知道谁开始,激烈的掌声迅速响了起来,不少人还吹着口哨叫起好来。
本来躺钉板,江湖杂耍中也不算什么高深的本事,许多戏班子也会,不过让邢老倌这一师一徒悲悲切切的渲染出来,效果倒是格外的好,看到柳大柱子没事后,不少念佛的老太太居然一把把的扔铜钱过来,很快扔了一地。
今天开场的第一笔看赏啊!
宋青书还在目瞪口呆的看着,看的眼红的小萝卜已经狠狠地一觉蹬到了他的腚上,恶狠狠的骂道:“还傻愣着干嘛?等着晚上喝西北风呢?还不快去捡!”
真跟坐了火箭那样,直接飞了出去,端着个铜锣,宋青书亦是冒着傻气踉踉跄跄到了表演圈儿的最外围,手慌脚乱的在地上拾取着铜钱,还要兼顾着把铜锣举到头顶,接着扔过来的钱,活像个大猴子,自然的模样甚至比小萝卜还滑稽,引得附近的看客不少都忍俊不禁。
“看,大傻子!”
“哈哈哈,真傻!”
喧嚣的人群哄堂大笑,看着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一根根手指,还有大人孩子肆无忌惮的哄笑声,茫茫乱乱的宋青书却是忍不住一阵恍惚。
些许他怎么也不愿意想起的记忆,抑制不住的浮现了出来。
昏暗的小学操场,天空中还飘洒着毛毛细雨,风阴沉卷过破烂的校舍屋檐,发出呜呜的嘶鸣,校园不远的河水也因为连绵不停的雨,厌倦的咆哮着,老旧的道路满是泥泞,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踩着泥浆,喷溅的到处都是。
孩子也许是最天真的,有时候却是最残酷的。
“看我乾坤大挪移!”
哈哈笑着,一个又高又壮的孩子头笑哈哈的比划着像模像样,十多个孩子小弟也如同真是他的内力一样,二十多只手抓过去,另一个可怜的孩子被压在了地上。
冰冷的泥水抹了一脸,一身,冰冷刺骨,孩子恐惧的把头抬起,伸出手挣扎着,却又被迅速把头按进了泥地里,泥水淹到了鼻孔,窒息的感觉更令孩子不停的扑腾着。
那个孩子,就是宋青书。
“哈哈哈,宋青书,你已经被我张无忌打趴下了!”
“说,莫声谷莫师叔是不是你杀的!”
“且,这小样还想跟小爷抢芷若!”
“哼,他这个熊样,我才不愿意装周芷若被他抢呢。”
指点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每一声嘲笑都像打在宋青书心底一般,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似乎变成了学校后山的小河一般,嘈杂的声音亦是那个欺负自己的孩子王放肆的笑声,不知不觉中,宋青书的脚步停滞了,他的眼睛,开始变得血红,呼吸越来越急促……
“想什么呢?”
就在宋青书觉得自己像个烧开了的水壶,马上要爆炸了的时候,猛地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一下子让宋青书回过神来。
人群还是破破烂烂的古装人群,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居然屁股朝向自己,全都转了过去,听着对面戏台咿咿呀呀的唱腔起来,柳大柱子还躺在钉床上,邢老倌儿则没有心思继续演下去,本来弥漫在脸上的皱纹更是如同苦了几千年的黄土高原一样愁苦。
人的名,树的影,对方请的是西安城的名角儿,就算邢老倌这般费力,竟然还是拼不过对方。
而宋青书眼前,则是邢红娘略带关心的脸庞。
“没,没什么!”满头虚汗,宋青书干嘛把脑袋撇在了一旁,心虚的嚅嗫着,却听着邢红娘自嘲的笑了下。
“我跟一个傻子较什么劲啊!”
头一次有了强烈辩驳的**,宋青书刚要气冲冲的叫嚷他不傻,却冷不防邢红娘又是把一大卷绳索抛在了他手里。
“行了,咱们可是压轴戏,现在得提前上场了,接着,一会你来配合我!”
说着,换了一套戏服的邢红娘又是背过身躯,背着小手下腰做起来准备活动来。
看着她长长的水袖,柔韧的身躯,宋青书却是惊呆的咽了咽口水。
大明真这么开放,当街玩捆绑式啊?
艰难的吞着唾沫,回忆着记忆中岛国爱情动作片的一些“技术细节”,双手抻开绳子,宋青书却是迷迷糊糊的对着邢红娘酬了过去…………
第十一章.戏演砸了!
唰~精心准备的麻绳甩了出去,然后仿佛蛇一样缠绕过来,狠狠地裹在了身上。
然而,这绳子却不是绑在了那个妖娆的身段上,而是结结实实裹在了宋青书身上,把他裹成了个东北人小时候常玩的抽冰陀螺一般。还迷迷糊糊作势要绑,挣了两下宋青书方才醒过神来,瞪圆了眼睛。
绑老子?这也太重口味了吧!
没等宋青书表达抗议,邢红娘已经嗔怪的撇了撇小嘴儿。
“本小姐还真是傻了,怎么让你这么个傻子配合?”
话音未落,邢红娘拽着绳头的素手已经狠狠抽了出去,在宋青书的惊叫声中,刹那间他简直成了个冰陀螺那样飕飕的在原地飞转了起来。
随着地心引力的强大作用,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儿的宋青书是彻底晕了,踉跄了两步,终于翻着白眼,打着醉汉拳咕咚一声趴在了地上。
滑稽的一幕倒是让所剩无几围观的西安市民,凑热闹的闲汉哄堂大笑。
笑声又吸引了更多人看过来,就连对面肥嘟嘟的金鱼泡眼施天福也是撇眼看了过来,旋即却是不屑的冷笑了声,不屑的嘟囔道。
“哼,低俗!”
明清之际,正是华夏戏曲发展的最巅峰时期,经历了元曲的辉煌与元末明初万马齐喑封建制度加强,在文化上被镇压的灰暗,各种思潮犹如初春的野草那样又迅速冒了出来。
在野的士子,仕途不顺的官员,一肚子怨气都发泄在了笔杆子上,还有穷的没饭吃的穷书生,肚里墨水没多点,淫词艳曲倒是一大堆,专门以写戏为生,各类社会思想激烈碰撞中,这种带着半拉文化气息,描绘市井生活的小戏格外受到人们欢迎。
而且金鱼眼施老板请的还是西安府的名角儿一袖仙,平日里只给衙门里的老爷们还有文人世子相公们唱,如果不是他施老板跟西安府知府施凤来有那么点亲戚关系,人家还不来呢!
台上的一袖仙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最近江南传来的新戏玉台春,唱的是南宋中期苏州大富商钱一万的小妾韩小沫,那股子常年得不到丈夫宠爱独守空房的怨气简直被这个一袖仙唱活了,听的他的唱腔,施天福也是愈发的得意。
算然不指望下面这帮泥腿子穷人能给自己带来多少生意,可酒楼拼的就是个名头,要是一传十十传百把自己着施家酒楼传红了,不愁将来那些有钱好面的人家做席面不上自己这来。
他赵员外请个名不见经不转的草头班子过来,就想压住自己?做他个春秋白日梦去吧。
可就在施天福得意的时候,冷不防对面的琵琶铮铮两声,一股子金铁之声仿佛从琴弦中传了出来,旋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高昂的节奏好像黄河奔涌,又如同千军万马金戈铁蹄之音回旋着弹奏出来。
看着韩娟的琵琶弹得飞快,宋青书忍不住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个饭都做不好的黄毛丫头竟然还有这样一手,这要是放在后世,绝对的音乐人啊!走哪儿人都得叫老师的!
感染力极强的琵琶音压住了青衣花旦咿咿呀呀的幽怨声音,亦是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这时候,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两边竹竿向上一弹,邢红娘竟然像一只燕子那样轻巧的踩着绳子飞了上去。
一大群人都回过头来,但见这凶险的一幕,毫无准备的人群一下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旋即,脚尖跳芭蕾那样在绷紧的绳子上转了两圈,以一个优美的起手飞燕式,邢红娘就这么停在了钢丝一样的绳子上停了下来。
大片喝彩声一刹那响起,也是心脏狂跳的宋青书猛地恍然,好个绳技艺人,原来是这般的绝技!
而且这还没完,起手之后,邢红娘又是在高悬的绳子上飞快的舞动起来,两条长袖中两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在她手中如同仙人的金蛟之剪那般,荡漾回旋,明明脚下只有不到半寸的绳子,却让邢红娘舞的如履平地,那剑法中既有男儿的狠辣霸道,似乎又有小女儿的矫健柔美,看得人目不暇接。
不光是邢红娘出彩,韩娟手里的琵琶亦是快如闪电,急如连珠,曲调精妙,一阵接着一阵的高昂让人片刻都目不暇接。
剑器舞,胡琴琵琶,西安毕竟曾经是帝都所在,两样华夏最辉煌,最灿烂的事物响在耳旁,一群老长安都听的痴了,青衣那幽幽怨怨的小调再也没人去理会分毫,老秦人的记忆让每个观众都是全神贯注,不敢错过分毫。
施天福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双金鱼眼一会瞅瞅身边的名角儿,一会阴狠的看看对面赵家酒楼。
虽然金铁之声似乎与当前这个成亲主格调有些不太对搭,不过能压住竞争对手,赵员外也是满是笑容的捋着胡须不住地点头,甚至还随着琵琶声哼两句常山赵子龙。
不过赵员外的儿子,那个风度翩翩的新郎官士子赵成麟却是有些不乐意,还有些鄙夷的瞪着邢家班一众,好像责怪邢红娘这乡野丫头不该打断一袖仙大家的小曲儿一般。
不管诸人如何做想,形式还是不断朝向邢家班这头扭转,眼看着形势大好,就连宋青书都是看入了迷,对面班子也打算偃旗息鼓走人时候,一声难听的叫嚷却是冷不丁从街角传了来。
“大爷们赏口饭吧!”
一大群破衣烂衫,甚至光着膀子露着腚的臭哄哄乞丐一窝蜂的闯进了戏台子,一下子挤得观戏的那些观众都是捂着鼻子赶忙往背后退去。
说是要饭,这群乞丐却像癞皮狗一样见什么抢什么,有的还冲进了赵员外的宴席中,脏兮兮的手直接从碗碟中捞吃的塞满嘴,眨眼间邢家班的东西都是被被他们偷走一大堆,气的邢老倌还有柳大柱子小萝卜等人怒骂着就出来扭打起来。
“哎!小心!”
眼看着柳大柱子骆驼骨架子一样高壮的身子骨拎起一个破乞丐就扔了出去,宋青书忙不迭的在后头提醒,可是为时已晚,那干瘦的乞丐正好被他砸在了撑起绳子的竹竿上,竹竿晃悠的跟抖面条一般。
暗叫一声不好,宋青书赶忙抬起头,却正好看到一团红彤彤如火的物件居然狠狠地对着自己砸了过来,忙不迭他就想伸手捂住头,可刚举到胸口,那红的影子已经压在了身上,把宋青书压倒在地,一团柔软且芳香的死死贴在了他嘴唇上,旋即被一股血腥味所取代。
宋青书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第十二章.少废话!通通带走
宋青书算是明白为啥自己被丢到这个时空时候,落地是软的了。
嘴里虽然含着一股血,那软软的触觉依旧让人感觉到芳香般的迷醉,宋青书想把手举着蒙住脸,可刚举到胸口邢红娘就砸了下来,两只手都抓的满满的,昨日“着陆”时候那种熟悉的手感亦是回荡在了脑海中,眼睛呆呆的直视着近在咫尺那双柳眉杏眼。
两人都是双眼瞪得滚远,宋青书甚至连邢红娘两把双股剑直愣愣扎在了自己脑袋边上都不知道。
古怪的对视一直持续了片刻,忽然间,邢红娘的杏眼凌厉起来,宋青书立马心头咯噔一下,大事不好!
赶紧双手发力,推着两个软乎乎的“把手”,宋青书一个鲤鱼打挺拔腿儿就跑,没等跑两步呢,邢红娘气急败坏的悲愤娇呼声已经仿佛世界末日般在脑后响起。
“流氓!休走!”
脑后力道十足的风声入耳,这一下打实成了自己就真成傻子了,亡魂大冒,宋青书腿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死不死的正好一个满脸泥巴脏兮兮的乞丐很是yin荡直奔自己扑来,嘴居然还嘟嘟着,一板子正好拍在了他脸上。
宋青书清晰的看到那个倒霉鬼脸皮子肉皮冻那般向一旁震荡过去,不知道几年没洗脸结下的一层泥垢都碎了,飞荡出去,顺道还吐出两颗带血的大黄牙。
眼看着这一幕,再去听着身后邢红娘怒气冲冲杀过来的声音,宋青书悲剧的抱住了脑壳。
完了,小爷今天当要被打傻了!
然而,力道十足的板子却没落到自己头上,一板子拍在那乞丐脸上,回过板子邢红娘一个潇洒的回身击又拍在他胸口,几声骨骼断裂声,那个乞丐蹬着腿趴地上,似乎都进气儿多出气少了。
拍倒了这个倒霉鬼,邢红娘又是母狮子一般抡圆了板子杀进了蜂蛹进来的乞丐群中,板子之下,黄牙与鼻血齐飞,惨叫并哀嚎一色,所过之处,没有人挡得住她一合。
什么叫外表萝莉,内心汉子!宋青书算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了,看着邢红娘在人群中撒泼,宋青书忍不住就为自己日后的悲惨境遇默哀,今天又占了她个大便宜,回去还不得被打死!
这功夫,正好一个来捣乱的乞丐被邢红娘一棒子拍过来,满脸是血的砸在了自己身边,一个机灵,宋青书蹑手蹑脚就往墙角缩去。
整个街面都乱了,谁都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上百个蓬头垢面臭哄哄的叫花子,这帮人也真跟恶鬼一样,口中念叨着大爷行行好,却是见什么抢什么,将赵公子的婚礼,还有施老板的新店开张全都给搅和了。
眼看着来道贺的客人四处狼狈而逃,赵家父子气的上下之跳,跺着脚不断叫嚷着还有没有王法了!
尤其是今日小登科的赵公子,一张颇为俊郎的书生面已经气的扭曲了,却是无比怨毒的盯着正在厮打中的邢家班,在他看来,今天这乱子绝对是这活乡野蠢夫引起的!对邢老倌已经厌恶到了极限。
另一头。
哗啦一声,临时搭建的戏台子竟然也被挤倒了,后面大红的幔帐掉了下来,上面几个咿咿呀呀唱曲的青衣花旦被蒙在里头发出惊恐的惨叫声,看着这一幕的施天福同样脸都绿了,不过金鱼眼翻了两番,施天福却没有如赵家酒楼一般,领着伙计也是跟这群叫花子叫骂厮打,而是嘱咐几个伙计守好门,自己阴沉着脸从酒楼后门溜了出去。
砰的一脚,正好攻到下三路上,一个背对自己的乞丐口吐白沫的练起“捂裆派”绝学,捂着裤裆软软瘫倒在了地上,满脑门冷汗,宋青书则是小心翼翼的溜到了街对面。
就算他文弱,大学时候也是打过几次群架的,当年打架时候的诀窍就是低调,往人背后方向溜,抽冷子下黑手!真打起来,打的晕头转向不少人都打晕了,加上宋青书破烂的大背心沙滩裤衩子跟这年头乞丐也真差不多,来打仗的乞丐还以为他是自己人,被他下黑手撂倒了好几个。
不知不觉,宋青书居然溜达到了对面施家酒楼大门口了。
“救命!不要啊!”
这时候,一声大姑娘的尖细声音忽然猛地传入耳中,让宋青书猛地回过头,却见一个青衣大姑娘摔倒在地上,拼命捂着脸,而一个满口大黄牙,脸丑的跟自己高中同桌小仉子有一拼的猥琐乞丐正满脸邪恶的笑着,张口要往他脸上亲去。
本来想躲一个角落看热闹的,这场囫囵架说实话宋青书是一个人都不熟悉,谁都不想去帮,更不想挨揍,甚至他打定主意,打算离开邢家班了,免得过后邢红娘再来收拾他。
不过看一个大姑娘被这等流氓猥琐,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此时的宋青书不知道,不久的将来,他会麻木到甚至眼睁睁看着无数男女老幼死在面前而没有丝毫感触,反正他现在是看不下去。
“马拉个巴子的,敢欺负妹子!”血一冲到脑门,宋青书也终于忍不住冲动了一把,大骂一声,以梅西射门时候的传奇脚法狠狠印在那个猥琐乞丐的腚上,趁着对方火箭一样扎进人堆里功夫,抓起那姑娘的皓腕就跑。
施家酒楼旁边是个小胡同,扯着那姑娘一溜烟躲进胡同,回头看一眼那猥琐老乞丐被自己踹蒙了,糊里糊涂看了一圈,掐着一个施家酒楼伙计的脖子又干了起来,宋青书可算松了口气,旋即回头嘿嘿憨笑着对那姑娘说道。
“放心好了,哥会保护你的!不用太感激,以身相许什么的就不用了!”
可话没说完,宋青书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听着他的话,那惊魂未定的“姑娘”一个白眼砸了过来,虽然女人味儿十足,可是嗓子下的喉结,还有略粗的轮廓,都表明,这丫是个带把的爷们!
宋青书这才想起,这位是刚刚唱戏的花旦,似乎古代唱戏都是男人的专利!也就是自己冒了这么大险救了个伪娘,想着,他都别扭的脸皮子直抽搐。
正想打个哈哈,继续找个由头开溜,谁知道这会儿咣当咣当的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大批拎着水火棍穿着皂衣公服的衙役冲了出来,将两条街堵的结结实实。
抱着胳膊,昨天那个令宋青书极为不舒服的黄面虎衙役吊儿郎当剔着牙,再加个地痞衙役的围拢下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群架是打不成了,两方都分出人来,看着邢红娘气的涨红的小脸还有满头大汗过来点着头的邢老倌,黄面虎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脏兮兮的大黄牙怪腔怪调哼道。
“本捕爷还想着谁这么大胆竟敢寻衅滋事,居然又是你们这群乡巴佬!”
“谁,谁寻衅滋事了!”脸颊上湿漉漉的全是厮打中流出来的汗水,邢红娘气鼓鼓的叫嚷道:“明明是这群花子到我们邢家班打砸抢东西!”
“少踏马废话!”脸色忽然一变,黄面虎狠厉的一摆手:“有事儿上衙门说去,都他娘的带走!”
一群水火棍不由分说,大棒子分开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伙人,压着就走,正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宋青书很不幸,屁股上挨了一大脚,也是被推进了人群,看他憨头憨脑的模样,那衙役又是一咧嘴。
“玛德,晦气,又是这个傻子!”
这头,连赵员外父子还有赵家伙计都被押走了,冷不丁响起刚刚那个青衣花旦,宋青书猛地一回头,却成看到了金鱼眼的施天福满是讨好把一封碎银子塞到了黄面虎手中,那个凶神恶煞的“城管”头子毫不客气的踹进了腰包中。
顿时,宋青书的心咯噔一下……
第十三章 要饭的龙子凤孙
昨天穿越时空进一次衙门,今天又进一次,宋青书这也算得上二进宫了,只不过照比昨天进这西安府,今天又是比昨天多了些阴森之气,令人心生惧意。
叫花子群,邢家班,还有赵家酒楼伙计加一块快二百来人了,县衙里是挤不下了,一大群人直接被黄面虎推搡进了院子。
“威武!!!”
衙役们拿着水火棍站在两边,跟电视里一样用棍子在地上戳着地,宋青书还在傻乎乎的看着,冷不防身旁的邢红娘猛地照他的膝盖弯一踹,腿一软,宋青书跟着就跪下了。
这功夫,一个穿着青色官服,胸口绣着“鸭子”的肥胖子慢吞吞的从屋里挪出来,这人真是胖的可以,肚子上的肉赘的连腰带都看不到了,可能还喝了酒,一张直流油的大脸红彤彤跟要渗出血一般,大酒糟鼻子看的人直反胃,一面走一面还在剔牙,这形象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这一幕看的宋青书亦是在心里破口大骂,好男人跪天地君亲师,又不是见老丈人丈母娘,跪你个死肥仔算个什么事儿!
不过形势比人强,赵员外都跪了,看了看身旁也是满是不服气跪着的邢红娘,宋青书也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就当这妞又拜了个干爹,今天是结婚拜堂了。
宋青书心里想的是好了,可人家“干爹”可没他想的那么“慈祥”,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饱嗝,忽然猛地一拍大腿,胖脸狰狞的跟烂西红柿一般,猪叫一样怒吼道。
“大胆刁民!见了本县竟敢不跪!”
也不知道那县官儿的腿肉有多厚,这一巴掌的脆响都快赶上惊堂木了,震得院子里所有人都是一哆嗦,震得宋青书又是忍不住苦着脸在心里恶狠狠骂道:都让爷爷跪你了!你小子已经大不孝了,还没跪啊!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没事儿找茬吗?
正想着,身边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嚷却是传了回来。
“瞎了你的狗眼!”
宋青书惊愕的扭过头,好家伙,一百多号乞丐全都装逼哄哄的抱着胳膊,吊儿郎当的向上挑衅的看着,一个跪下的都没有,几个乞丐还跟侍候爷一般,将一个脑袋跟鸡窝一般,还插了几根竖棍,一张老脸快成魔兽争霸中的树妖一般特非主流的老乞丐环绕在中间。
刚刚这一声,就是被自己救那个戏子,一脚爆了菊花的猥琐乞丐嚷嚷的,一面狐假虎威的嘶鸣着,一面他还讨好的给老乞丐扇着风,就差没在屁股上按个尾巴了。
我靠!这莫非是丐帮?
就在宋青书惊奇的功夫,身旁的邢红娘突然间却是小声惊呼一声:“这不就昨天被我从破庙里赶出来的叫花子吗?”
“什么叫花子?”老江湖的邢老倌当即一惊,急迫的回身询问着。
没等邢红娘回答,那个神气兮兮的老乞丐已经双手碰出一本书册,高举在了乱鸡窝一样头顶,还是哼哼着没说话,那个狗腿子一样的爆菊乞丐则又是神气的叫嚷道:“我家爷爷乃是太祖皇帝的后裔!大明宗室!秦王一脉,奉国中尉朱存彪是也!”
“让宗室对你下跪,你想造反吗?”
看着金光闪闪的宗室玉牒,再看看老叫花子,宋青书顿时眼睛都直了,这货就是朱元璋的重孙子啊?混的也忒惨了吧?
宋青书还在胡思乱想时候,邢老倌却是猛地一哆嗦。
那肥嘟嘟的县令一听老乞丐是宗室之后,倒是没有害怕,不过他的表情,反而是一副头疼的模样,令宋青书看的惊奇。
其实原因很简单,明末时候的宗室就跟耗子一样,太常见了!可偏偏又同耗子一样麻烦!
尤其他们这种封疆重城,有时候大街上泼下一盆洗脚水,都能喷到五六个宗室。
朱元璋是个爱护子孙的人,为了保证后代生活优渥,在全国封了十多个十多个实权王爷,并年年给予极多俸禄,可是靖难之役,永乐皇帝朱棣夺取侄儿建文的皇位之后,为了防备其他兄弟也学着自己造反,他开始大规模削弱宗室王爷的权利,而且为了防备宗室谋反,以及不能丢了宗室的颜面,宗法中还严禁宗室出城,以及参与四民,既士农工商。
法律都明文规定自己不许干活,光能混吃等死,明朝的宗室也就成了最没出息的一朝,除了会强抢民女造人外,没几个有大抱负的。
不过也正是这种宗室政策,造成了朝廷沉重的负担,甚至可以称得上明朝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明初之时朱元璋一代,在册的宗室才五十八人,再能挥霍天下也不觉得如何吃力,到了一百多年后的嘉靖年间增加了一百多倍也不过八千多人,可这个翻倍速度又过了一百多年,到了,到万历二十三年时候,在册的宗室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七千多人,如果按照朱元璋定的禄米,朝廷一年的收入恐怕都不够,大明已经支付不起如此庞大的亲戚队伍,欠禄已经成了常态。
到如今崇祯爷当天下,恐怕宗室也得有二十万之多了,如这位猪存膘朱奉国中尉的禄米恐怕从他爷爷辈就没领过,宗法规定,宗室还不允许经营士农工商,唯一的一种收入还断了,龙子凤孙上街要饭已经成了官场一大笑柄。
麻烦也在这个宗室身份上,他不归《大明律》管,宗人只能归宗人府管辖,就算这个朱存彪老爷当街杀人了,胖乎乎的县太爷他都管不了,而且前几年就有先例了,有贤明官员整治治安收拾到宗室头上,惹得成群宗人去官府闹事要禄米,被御史参了一本虐待宗室,皇帝一发火,反倒是把那官员罢官下狱了。
有这种先例,这位长安县可是巴不得离这些瘟神远一点,当即急促的摆了摆手:“尔等退下吧!放人!放人!”
那急迫的,仿佛恨不得立马把他们哄出去,而且说完,那县太爷也避瘟神一样又回了正堂。听着这话,猪存膘朱中尉很是得意的对邢红娘挤了挤他那脏兮兮的小眼睛,真跟大爷出巡一样,摇摇晃晃出了门。
一看放了人,宋青书心里也是松一口气,站起来闷头跟着也要往外走,谁知道刚走没两步,一直盯着他的黄面虎却是很猥琐笑着一棍子拦住了他,邪笑着问道。
“傻子去哪儿啊?”
“回家啊!”宋青书很莫名其妙的回答着,听着衙役们却是一顿哄堂大笑,黄面虎那张难看的脸上也满是丑陋的笑容,哄笑了半天,他却是忽然脸色一变,狰狞的叫嚷起来。
“来啊!兄弟们,把这群胆大妄为寻衅滋事的刁民关进大牢!”
“吼!”
几十个衙役水火棍噼噼啪啪的砸在身上,邢老倌一行狼狈的被推搡起来,宋青书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过来打架寻衅的没事,他们这些挨打的反倒成罪犯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十四章 大明的司法,真黑!
明朝可向来以酷刑峻法文明,山西洪洞县出了个苏三,让监狱也成了明代文化的一个符号,后世的洪洞监狱宋青书暑假时候还去过,花了一百多毛爷爷溜达了一圈,那时候还感慨这破地方要是蹲进去还不如死了呢。
真是乌鸦嘴发作,没想到自己真有住进去的一天!一路被衙役们推搡进来,看着两列建在太阳底下的房子,宋青书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我啥都没干啊!怎么说拘留就给拘留了!!!
不到四平米的一间牢房,就算外头阳光晒得格外强烈,那股霉味也格外的强烈,里面的稻草发出腐臭的气息,熏得人直欲做恶,就算古墓里那股尸臭都没这里强烈,不由分说,他们邢家班十来个人一股脑儿的就被推进了这么个破屋子。
最里头的宋青书一个没站住就被挤的坐在了地上,可不知道什么东西猛地扎了屁股一下,让他嗷的一嗓子蹦了起来,伸手摸过去,扎他的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遗留下的死人手骨,亡魂大冒的宋青书立马胆战心寒的拥挤到了刚刚被锁上的牢门前,伸手向外大喊着。
“我是冤枉的!我要上述!放我出去!”
“上树?这把你能的!你咋不跳河呢!”听着宋青书的喊声,转身刚要走的黄面虎居然一个转身,又溜达回来了,手指戳着宋青书胸口嚣张的说道,那股浓郁的口臭差不点没把宋青书熏了一个跟头。
强忍着呕吐的**,宋青书悲催的辩驳着:“我,啥都没干,凭什么把我关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哼,王法!在西安府,吴公子就是王法!傻子,得罪了他!你就等着死在这牢里吧!哈哈哈!”
“走吧!张大哥,跟他一个傻子嗦什么,今儿个醉红楼又来了些雏儿,喝酒去,咱哥几个好好乐呵乐呵!”
黄面虎的嚣张大笑中,一群衙役勾肩搭背头也不回离开了大牢,远远看去,就跟一群流氓一般无二。
都说蹲大狱,可这狭小的监牢别说蹲,站着都嫌挤,最可怜的是小萝卜,挤在柳大柱子屁股后面,脑袋都被他挤在了墙上,邢红娘和韩娟两个女眷搂在一起生怕被占了便宜,看起来倒像是拉拉百合一样,至于宋青书则是不死心的趴在牢门口,还抻着脖子对外头呐喊着。
“冤枉啊!放我出去!”
那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了!
“行了!别喊了。”好一会,还是邢老倌实在听烦了,在里头不耐烦的说道,旋即邢老倌很是郁闷的回过身将邢红娘的肩膀搬了过来,凝重的询问道。
“红儿,说说,你究竟怎么得罪那个花子头了?”
一提这个,似乎又想起了两次被这个傻子占便宜的情景,邢红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宋青书跺着脚气呼呼的叫道:“还不是这个色鬼!昨天他在街上轻薄我!为了撵他,我才追击那个破庙!”
宋青书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又是躲到了牢门口,接着往牢房外看去。
“不过我也没得罪他啊!”说到这儿,邢红娘却是郁闷的挠了挠头,那模样,颇为娇憨。
就在这时候,一声略带嘲弄的笑声却是从对面传了来。
“那朱存彪是西安城北的花头霸主,你们昨天去的破庙就是花子们的长老庙,小姑娘你当着那么多花子的面把他这个花子头吓没声了,大大折了他的颜面,还没得罪他啊!”
听着声音,宋青书惊奇的看了过去,忍不住又是吃惊的叫道:“你,你不是也是昨天破庙里那个花子?”
对面牢房里就俩人,一个是他昨天在破庙中见过,印象特别深刻的那个健壮乞丐,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进了这大牢。
另一个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脸儿黑漆漆的也看不出美丑,看起来好像是有些军人气质的乞丐女儿,正怯生生的缩在了他怀里,仅仅露出一个脑袋。
不过小姑娘那双眼睛却是水汪汪的,格外的动人,明亮,其中却似乎隐隐有着一种哀伤忧愁暗藏其中,令人心生怜悯。
“你怎么进来了?你不是和猪纯膘是一伙的吗?”
真不愧夫唱妇随,宋青书想问的话,邢红娘却是抢先问了出来,不过听到这话,那个军人模样乞丐这次却是沉默了,搂着小姑娘黯然不语。
邢老倌是老江湖了,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问,再加上搞清楚了缘由,一肚子火气,干脆又把邢红娘给拽了回来,劈头盖脸的训斥着:“你啊你!平时爹就教你收敛些,别闯祸!你就是不听!接二连三招摇!先是惹上了知府恶公子,又得罪了花头,大家都被你给拖累死了!”
“你啊!气死爹了!”
被邢老倌骂了个狗血喷头,邢红娘被骂的抬不起头来,偏偏心里不服气,咬牙切齿的眼睛却是瞄着宋青书,盯得他心里直发毛,又是将双手伸出了牢门外,鬼哭狼嚎的叫嚷着。
“冤枉啊!”
…………
大牢里的时光可是相当难熬的,四面八方寂静的如同鬼影子一般,直到中午,才有人送来吃食。以往见到拉泔水的,宋青书就以为那东西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可见过牢里的饭才知道,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馊饭也不知道放坏了多长时间,散发出来那股难闻的气味简直令人要将胃肠都翻过来。
“蹲了大牢就别想那些,能活下来才是真的,都过来,吃!”
邢老倌见过世面,见他的徒弟女儿们面露厌恶之色,干脆冷着脸命令道,邢红娘等没办法,只好聚拢在猪食盆一样的盆子面前,强忍着恶心往嘴里塞。
不过宋青书却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种重口味,那点现代医学知识还让他清楚,自己和邢老倌他们不同,他们是过惯苦日子的人,喝习惯了生水,胃肠内的细菌群远比自己的强大,他们也许没事,这东西自己吃了肯定会痢疾,在这里,痢疾就等于没命!
一想到死!无边的恐惧又是涌上了心头,再一次扑到牢门处,宋青书疯了一般对着外面大声的叫嚷着。
“冤枉啊!”
喊了没两句,宋青书忽然又是激动的指着外面大声叫嚷着。
“快看啊!放人了!赵家酒楼的都走了!”
听着宋青书的叫嚷,邢老倌等人亦是惊奇的冲到了牢门口,果然,对面离着不远的大牢相继被打开,赵家伙计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放出去,见此,宋青书更是疯狂的挥舞着手臂。
“我们在这里,我们是一起的,放我们出去!”
然而,从始至终,都没人理会他一下,赵员外似乎没听到一般,耷拉着脑袋摇摇晃晃的往外走,那赵公子还穿着一套脏兮兮的新郎喜服,回头瞪了他一眼,却是也走了,不到半晌,赵家人走个精光,又让大牢变得死寂。
邢老倌几个人又是沉默的退了回来。
眼睛都气红了,宋青书无比暴怒的一脚狠狠踹在了牢门上。
“凭什么!”
“说你是个傻子,你还真是!人家有钱,你有钱吗?”
却是对面那个健壮的似乎是个军人一样乞丐再次嘟囔出来,似乎回答着宋青书的问题,不过他眼中,也满满是嘲讽与仇恨混合的复杂目光。
第十五章 救苦救难魏忠贤
“放我……出去……”
宋青书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了,趴在监牢栏杆跟叫魂一般。
被赵员外一行抛弃已经不知道几天了,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中,牢饭宋青书是一天也没敢吃,仅仅喝了点水。
第二天,就在他饿的不行的时候,戏班里人高马大的仉二愣子这货开始坏肚子,弄得整个大牢里臭气熏天,不到两天时间,一条生龙活虎的壮汉已经快脱了形,如今正奄奄一息的瘫在墙角。
宋青书是宁可饿死,也不愿意落到他这个地步。
天天趴在牢门上喊,到也不是宋青书多有毅力,而是实在没什么干的,而且宋青书心里此时也憋出一股狠劲,冤枉我不让我出去?闹爷也要闹死你们!
也不管外面听得见听不见,扯着牢门宋青书就没日没夜嚷嚷着,刚开始邢老倌柳大柱子还有邢红娘几个烦了还管一管,可后来他们也是意志消沉,再加上一直把宋青书当傻子,便也任由他去闹了。
不过此时,宋青书明显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嗓子早就肿了,眼睛里金星之冒,声音嘶哑尖锐如同厉鬼,一股死亡的气息真真切切出现在了宋青书心头,红着眼睛的模样,经常吓得对面那军人乞丐怀里的小女孩半夜哭出来。
不过出奇的是,那个看起来颇为厉害的军人乞丐对宋青书这么闹这几天却是一言不发,有时候,仅仅以一种钦佩而复杂的神色瞄他几眼。
脑海中,后世的花花世界,灯红酒绿,亲人朋友似乎远去,人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此时一肚子憋屈的宋青书胸怀里却满满都是恶念,心中充满了怨毒。
他奶奶的,老子就是死了,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们这群贪官污吏。
怨毒的支撑下,宋青书再一次伸出手,拼命地嘶鸣着。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混蛋!”
一声刚喊玩,宋青书眼前却是忽然恍惚起来,光一下子暗了,没等宋青书看清,一旁萎靡不振的邢老倌却是满怀希望的扑到了牢门口,殷切的询问着:“官爷,是不是县太老爷开恩,要从轻发落啊?”
“愚民都是乡野蠢夫,不懂省城的规矩,就这么一时冲动,还请官爷美言则个!”
宋青书这才看清,原来是黄面虎又来了。
此时的黄面虎却一点儿没有几天前那种嚣张跋扈的模样,反倒有点像斗败了的公鸡,对着邢老倌的奉承,他没好气的指了指半死不活的宋青书嚷嚷道:“老爷开恩?你们还是省省吧!敢拒绝当吴公子的小妾,公子发话,要把你们几个混球关到死!”
邢老倌顿时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萎靡的坐了回去,邢红娘那张俏丽而憔悴的脸上亦是露出了悲愤与决绝,可没等她开口说话,黄面虎又是话锋一转。
“你们几个能出去,倒也得感谢这个傻子!娘的!老子干了半辈子捕快,猫叫秧子叫的这么厉害的也就他一人了,你们也是走运,这两天京里变天了,据说万岁爷将九千岁魏公公逐出京城,布政使司唯恐来场大清洗,要巡查冤案,省的被人抓住把柄,偏偏这傻子叫的省城大牢跟闹鬼一般,外面还有几个士子跟着瞎起哄议论纷纷……”
也是解释,也是抱怨,嘴里不干不净的嘟囔着,黄面虎不情愿的打开大牢门,然后带着嘲讽味道没好气的对宋青书嚷嚷着。
“爷,小的请您出牢了,快走吧!”
宋青书禁不住恍然,九千岁就是魏忠贤,这老阉货一辈子没干什么好事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借到他的光!崇祯初年,不正是魏忠贤被朱由简斗倒那一年吗!
也是不可置信一般,邢老倌几个都傻了,直到黄面虎又是不耐烦的踹了下链子,这才醒过神来,邢红娘拔腿就想从这个臭气熏天的地儿出去,却被邢老倌拽了一下,对着宋青书使了个眼色,愣神了下,邢红娘这才不情不愿的将虚弱的不行了的宋青书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手搂着宋青书的腰,搀扶着他往外走。
不管怎么说,这傻子如今是大家伙的救命恩人!
脑袋也迷糊的跟浆糊一般,宋青书糊里糊涂的就跟着出了去,没走两步,冷不丁他下意识的回过了头。
那个军人气质的乞丐仅仅是缩在墙角里,一言不发,不过那个小脸漆黑的小姑娘却是满眼渴望的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无比羡慕的看着自己一行。
那是一种对自由的渴望!
心头猛地触动了下,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冲动,宋青书忽然指着对面那个大牢声音嘶哑的说着:“他和我们是一伙的,他不走,我不走!”
黄面虎那张难看的的脸当即阴沉了下来,邢老倌也差点没吓死,这个节骨眼上能出去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怎么还敢节外生枝?
“官爷,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这人是个傻子,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似乎今天黄面虎倒也发了善心,瞅了宋青书那张面黄肌瘦,扔到人堆里找不出来的脸,无奈的嘟囔一句。
“行!今天你是爷!”
反正俩乞丐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也是斗殴偷东西抓起来的,这事儿可大可小,放了也就放了,逃出了钥匙,又是将他俩放了出来。
军人模样乞丐意外的看了宋青书一眼,一句话没说闷头向外走去,小姑娘却是欢快的掉头往外跑去,猛的从黄面虎身旁冲过,吓得这货恼火的骂了句小兔崽子。
不过跑了没两步,小姑娘又是转了回来,忽然扑进了宋青书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很悦耳的声音向他道谢道:“谢谢你,色鬼哥哥!”
这两天邢红娘没少骂宋青书色,在小姑娘心中,宋青书怪可怕的就是个鬼,理所当然这个色鬼哥哥就出了口,一个称呼,却差不点让本来就迷糊的宋青书差不点没真晕过去,黄面虎这货看着他的眼神都更怪了,好像看一个恋童癖的变态,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娘的,老子不就做点好事吗!老子招谁惹谁了?
宋青书身后,那个军人模样乞丐看向他背影的眼睛,瞳孔猛的张大了下,旋即又是剧烈的微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