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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好大一只乌     明末乞活txt下载     明末乞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散伙儿

    出了西安府的大牢门,宋青书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真是鬼门关走一遭啊!

    可惜,一个来迎接的都没有,倒是大街对面卖瓜子的老头用嫌弃的眼神瞅了自己一眼,把自己的瓜子摊子还往里收了收,看的宋青书嘴角直抽搐。

    老子真是冤枉的啊!

    没等他感慨两句,那个有气质的乞丐亦是搂着那个有一双忧郁眼神的小姑娘一声不吭的走了,为他们,自己等人可是担了莫大风险,瘦了一大圈的柳大柱子忍不住晦气的啐了一口。

    “娘的,这人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就不应该带他出来!”

    “这小妞声音倒是不错,卖到窑子里,调教成个歌姬倒也能值点钱。”锁上牢门,一面走一面黄面虎也跟着嘟囔一句,听的宋青书顿时后背恶寒,为这古怪的父子又念了句阿弥陀佛。

    “多谢官爷照顾了!老汉铭记在心”临走了,邢老倌还不忘讨好的做了个揖,对黄面虎感激下,谁知道下次还会不会跟这个瘟神再有接触,穷人没钱贿赂,就只能多说两句好话了。

    谁知道黄面虎却是难看的一咧嘴,晦气的摇摇头:“得了,俺张献忠干了半辈子捕快,为了这傻子挨了两顿排头了,你这傻子女婿老张是再也不想见了,糟老头子你可别惦记我!”

    邢老倌尴尬的又是一弯腰,宋青书却差不点没趴下,忍不住惊愕的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嘟囔着喝酒逛窑子的这货背影,尼玛这就是杀得四川十室九空,又刨了朱家皇帝祖坟的八大王?

    前世选修课阅读顾诚先生的《明末农民战争》,还夸奖张献忠为坚定的农民起义者革命家,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有给纨绔公子当狗腿子的时候。

    就在宋青书想得出神时候,邢红娘已经不耐烦的一搂他的腰,一行人摇摇晃晃的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大明的唯一善政就是真的实现了廉租房,官府承包建设了城中房屋,以一个低廉价格卖给城中居民,像邢老倌这样一个有小院子,地处偏僻曾经是坟地的城郊一进院子,总共才花了五两银子,相当于后世六千块钱左右。

    不过这种房却没有销售权,不住了要还给官府,遇到官家工程强拆,也只能忍着,算起来,怎么也是官家占便宜。

    虽然才在这里住了一天,可是再回来宋青书居然真的找到了种家的感觉,韩娟儿加了辣椒的地瓜粥吃起来似乎也成了珍馐美食一般,一口气干了半锅,捂着滚圆的肚子,宋青书又是摇摇晃晃爬回了他分在最外面那个狭小的屋子中,把自己往床上一扔,衣服都没脱就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梦里这几天噩梦般的经历似乎真成了一场梦,宋青书梦到自己挖出了朔王李捷的金印,那个长得跟出土青铜器一般死板着脸的考古所所长乐开了花,一高兴就让自己转正了,终于抱上了铁饭碗,宋青书搂着工作证嘿嘿的傻笑个不停,谁知道一高兴,笑醒了。

    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疼,宋青书是真希望自己一睁眼躺在医院里,然后来个医生告诉自己摔糊涂了,可惜,眼前破破烂烂的屋子还是告诉他,自己依旧在那个明末的小破屋中。

    迷迷糊糊的起来找水,刚推开院子门,宋青书却冷不丁愣了下,旋即又轻轻关上,小心翼翼的趴在了窗户,不做痕迹的向院子中窥探着。

    院子里一片漆黑,不过邢家班这十多人几乎全都闷在院子中,今夜月光还算不错,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双双眼睛,邢老倌还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枪,那点烟火在夜色中如同鬼火一样,邢红娘还有韩娟儿一左一右的依偎在他身旁,仉二愣子这会儿似乎缓过来的,跟着小萝卜,柳大柱子等人围在吃饭的桌子旁边,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沉闷的令人窒息。

    这帮没良心的不会在讨论要赶小爷走吧?亏我还刚刚救了他们!心里不愿意的嘟囔着,宋青书尽力把耳朵拉长,心静下来,偷听着一群人的对话。

    死一般的沉寂一直持续了好一会,吐出最后一口烟气儿,邢老倌方才苦闷的摆了摆手:“明天,大家就散了吧!”

    不仅宋青书激灵了下,一大群沉闷了半天的邢家班徒弟们亦是惊愕的站了起来,纷纷激动的叫嚷着:“师傅!”

    “行了,都别说了!”把烟枪丢到了一旁,邢老倌的嗓子似乎也有些哽咽,沉闷的说着。

    “是老头子我自不量力,咱们这乡下把式还想在省城立住脚?置办下了行头,一来却祸事连连,如今吃饭的家伙丢了不说,还坏了名声,就算再硬撑下去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让你们赶紧自谋生路,省的大家伙一块饿死。”

    邢老倌的话说的苦闷,却也是真切,像他们这样的丑角戏班子,用马克思的话说,是真正的无产阶级,全凭着东家红事西家白事的混口饭吃,要是不赶场子,真就得挨饿。

    这次刀啊,枪啊什么演出的道具丢了还是其次的,古人最讲究吉利,自己给赵员外儿子婚礼演出,遇到个对台戏不说,还把人家演到了大牢里,不论这次自己多么无辜,邢家班的名声也彻底臭了,西安乃至省城附近的大户人家都不会再找自己赶场子,等于给邢家班判了死刑!

    邢老倌千里迢迢来西安,野心勃勃的想在这儿落下脚跟,也赚出个名头来,却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连东山再起的希望都没了,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看着沉闷的徒弟们,他喉咙里哽咽的声音也大了点。

    “老夫和晋阳镖局的刘老镖头还算有些交情,大柱子,你和仉二愣子几个也算从老头子这儿学了点功夫,世道乱,镖局估计最近都收人,你们几个带着老夫的信明天就去投奔刘镖头吧!”

    “还有你,小萝卜,晋阳酒楼的管事儿张老爷最近缺人,你和韩娟儿去试试,娟儿,那可不比咱们戏班子松散,做饭可千万别乱放东西了!”

    邢老倌一一的为自己徒弟安排出路,宋青书却禁不住听的心乱如麻,虽然不太喜欢邢家班,可毕竟自己在这个时代无亲无故,一丁点归属感都找不到,明天戏班子又要解散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如何谋取一条活下去的希望呢?

    活下去,难啊!

    就在宋青书亦是迷茫的时候,小萝卜忽然哽咽的询问了起来。

    “可,师傅,你和师妹她怎么办啊!”

    “没事儿,反正老头子也有女婿了,虽然傻点,但也是个男人,两个男人怎么都饿不死,大不了老头子带他回乡下承一块地,给人种地好了!”

    这老头子还能想着自己!宋青书心头稍稍一暖,可旋即柳大柱子的话却让他愤怒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第十七章 横刀夺爱

    谁都没有料想到,柳大柱子忽然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将他练过铁头功,结实的额头狠狠地磕头在了邢老倌脚底下。

    “师傅,求您将师妹嫁给我吧!我柳大柱子发誓,我有一口吃食,就绝不会让您老和师妹饿着!”

    这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住了,尤其是躲在后头偷听的宋青书都惊呆了。

    说实话,从心里,他是没把邢红娘当媳妇儿,他和邢红娘怎么认识的?从天上掉下来砸到的!然后就被她拖着当挡箭牌,然后又一起蹲大狱,两人总共话没上十句,朋友尚且不算,更别说夫妻了!

    就如同后世,也许两个人床都上过了,甚至女方都怀孕了,到头来一拍两散都大有人在,更别说邢红娘这一个相对来说完全的陌生人。

    自己一个人生活久了,对于另一个人忽然要闯进自己生活,内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排斥,哪怕邢红娘是个美女。

    问题是再怎么说自己名义上也是邢红娘的丈夫吧!就算后世离婚也得有自己这配偶一方在场!你这第三者上去就跟老丈人求婚,自己颜面何在?

    宋青书的性格其实挺懦弱,不然也不能让邢家班当傻子呼来喝去这么久,可男人什么都可以让,唯独帽子的颜色不能让!一肚子火,宋青书就打算出去理论下。

    谁知道没等他走出去呢!邢老倌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嗡的一下吓了他一哆嗦,旋即这倔老头面色铁青的怒吼出来:“此事不得再提!”

    “为什么!”

    马上要散伙了,此时柳大柱子也顾不上师傅的威严了,敲着他精瘦的胸脯阵阵闷响,无比激动的跪着问道:“师傅,我哪点不比那个傻子强!我十岁开始跟您学艺!我对师妹的心您也是知道的!为什么您宁愿将师妹嫁给那个百无一用的傻子,也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傻子?”

    事情发生太突然,邢家班的诸人全都楞在了那里,邢红娘虽然被生活逼得泼辣了点,感情生活上却完全是个雏儿,突然自己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师兄,当亲哥哥看待的柳大柱子突然向自己求婚,邢红娘完全不知所措的木讷在那里,像个傻妞那样丝毫没有反应。

    “师傅,红师妹可是您亲女儿啊!那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您也不愿意自己女儿落到火坑中吧!大不了对那个傻子好言相劝,实在不行让大柱子师兄给那傻子磕个头,给他些钱,打发他走呗!”

    回过神来的小萝卜亦是劝说起来,一旁的韩娟儿更是帮着柳大柱子直点头。

    “师傅,您也岁数一大把了!红师妹更是女流之辈!凭着一个傻子,将来你们又能如何过活!正好大柱子师兄有此心,让他给您养老送终,师妹下半辈子也有个照应,不好吗!”

    韩娟儿说的更实际一些,事关女儿的幸福,邢老倌沉闷不语,又是拿起烟袋子点燃,苦闷的吧嗒吧嗒抽起来,韩娟儿又是赶忙拉了拉俏面通红,呆若木鸡的邢红娘,急促的催促道:“红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啊!我,我听我爹的!”完全没了平日里那种飒爽英姿,捏着衣角,邢红娘低着脑瓜扭捏的回答着。

    得!把球又踢回邢老倌脚下了!

    其实小萝卜的建议宋青书也是赞同的,让柳大柱子给自己磕个头,面子有了,反正他不想和邢老倌种地去,他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超级宅男还怕在这明末混不出一条活路吗?分开就分开,反正他还不想跟邢红娘这个暴力女混在一起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邢老倌身上,等待他的裁决。

    吧嗒着嘴,把一袋烟抽的七七八八,邢老倌终于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行与不行,反而昂头看天,回忆起了往事。

    “当年还没干这个戏班子之前,老头子我也是个镖师,跟着长风镖局的苏老镖头,南北各处跑,最后一次运镖,却是给平遥一个老主顾!”

    满是沟壑的脸露出来惊怒与恐惧,头一次邢老倌显得那么虎虎生风,声音高昂的说道:“那老主顾饿了太原镇的守将,怕人报复这才转移家产,怕长风镖局不接,他就瞒报了这一点,结果我们镖局三十来号兄弟在黑风口遇到了上千兵匪!”

    “那一次,镖银丢了,就我,老镖头,还有刘镖头活了下来!”

    “那主顾的儿子后来上门讨要,苏老镖头解散了镖局子,把所有家当都赔给了那人,当时老汉不解,明明是他瞒报了,而且我们还死了那么多兄弟,可苏老镖头的话我到现在还能记得!”

    脸上面容似乎变得平和,学着当年老镖头的话,邢老倌一字一句的叙述着。

    “咱们江湖人行走天下,与那些响马贼盗匪的差别是什么!就是一个道义!既然我老汉接了镖,不管什么情况,哪怕我老汉死了,我儿子也得把这镖赔上!”

    看着面如死灰的柳大柱子,邢老倌慢悠悠的又是叹息道:“这也许就是命,睡不好,偏偏让红儿跟个傻子签下婚书,老头子虽然大字不认一个,却也知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衙门里,傻子已经算救过大家一次了,大牢里又是第二次!你们不承这个情,老汉我得认!”

    院子里还能传来的谈话声与商议声,似乎邢老倌安排分家产还有徒弟们的去路,柳大柱子也是不死心的还要辩驳什么,不过宋青书却没心思偷听了。

    同时宋青书亦是一丁点睡意都没有,重新躺回破烂床上,抬头望着棚顶,宋青书的脑子乱成了一团。

    说实话,他对邢老倌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一套一丁点都不赞同,来自后世西方民主与理性构成了他的人生观世界观,权利与义务从来都是相对的,如果他是邢老倌,绝对把自己甩大鼻涕一样丢的远远的。

    不过宋青书也不得不承认,他佩服邢老倌这种气节与认死理,后世的华夏,受西方文化冲击的太多,也许缺乏的,就是这种来自老祖宗的认死理儿!

    但不管怎么说,他和邢老倌邢红娘暂时是分不开了,宋青书可不想和邢老倌去种地,这是什么使节?大明末年!不被黑心地主榨干净,波及全国的大起义一旦兴起,也得被乱匪或者比土匪还恶劣的明兵祸害了,这条路行不通。

    得想个万全之策活下去啊!脑袋涨大了一圈,宋青书头疼的凝望着脑门上空破破烂烂的头顶,来到大闽六七天了,头一次,他开始认真琢磨起以后咋活来着……

第十八章.傻子消失记

    穷苦的小戏班几乎是一天都耽误不起,彻夜未睡后,一大清晨,邢家班就正式分家散伙。

    最后一点家当分了分,去镖局子投奔的抄了把家伙,其他的则是衣服干粮各卷了点,一人对邢老倌磕了个头,还了这份师徒情意,就此各奔东西,各奔前程。

    十多人眨眼走了个精光,最后一点东西亦是分的丁点不剩,柳大柱子走在最后,看他的神色,还不甘心的想要劝说什么,可邢红娘却是冷漠的避开了他的眼神,转身去了后屋,而邢老倌脸上亦是寒冰,不得已,叹息一声,亦是背了把大刀,漠然离去。

    “小萝卜,你和韩娟也走吧!”

    送走这个大徒弟,邢老倌又是对还赖在门口不走的韩娟,小萝卜吩咐道,谁知道小萝卜却是嬉皮笑脸摇了摇头。

    “师傅,饭馆子这伺候人的伙计咱小萝卜这脾气可干不出来,再说干农活的话,咱小萝卜总不会比傻子差吧!既然师傅让俺们自谋生路,那俺小萝卜就给师傅干活混口饭吃好了!”

    韩娟儿亦是一个俏丽的白眼翻过去:“当年我爹死时候,可让我那您当爹,您这当爹的,总不能赶闺女走吧!”

    城里混的再差,也总比乡下干农活清闲,两人明显是不放心邢老倌和邢红娘,这话听的刚走到门口的柳大柱子身子明显僵了下。

    不过柳大柱子毕竟年轻,有野心,让他面朝黄土背朝天干农活,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再想想邢老倌坚决不把邢红娘许配给他的事儿,一狠心,柳大柱子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门。

    邢老倌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看两个满面坚决的徒弟,终于叹息着摇了摇头:“你俩以后会后悔的!”

    那也是以后的事儿,能留下来,韩娟儿喜滋滋的系上了围裙,又是轻车熟路向后厨走去。

    “我去做饭!”

    一想到她的辣椒拌饭,邢老倌与小萝卜不约而同的痛苦一拍脑门。

    吃饭的人少了许多,清冷了不少,叼着烟枪,邢老倌又是愁苦的吧嗒吧嗒吸着烟。

    帮着韩娟儿在厨房里忙活好一会,给邢老倌与小萝卜盛上饭,舒了口气的邢红娘舒服的拿起了木勺,就要往红嘟嘟的小嘴儿里塞,谁知道邢老倌却是忽然用他的烟杆在桌子上敲了敲。

    “叫你男人去!”

    忙的红扑扑的脸颊一下子垮了下来,尽管昨晚有一次应下了邢老倌的决定,却不代表邢红娘心里真乐意嫁给个傻子,磨蹭着,她丢下饭碗,慢吞吞向宋青书的房间走去。

    这功夫,把点烟灰敲出来,邢老倌又是咳嗽着跟小萝卜和韩娟儿说起来:“一会吃完饭,娟儿你就去把房子退回去,小萝卜你收拾收拾,把点地瓜,粮食都带走,老汉我去罗马市看看,有没有同行去山西的商队,咱们回代县老家,在那儿寻一块地租种,逢年过节,也好赶个场子贴补家用。”

    “好哩师傅。”小萝卜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一旁的韩娟儿则是泛着嘀咕嘱咐着:“别忘了我的辣椒都带走!好不容易晒那么多!”

    一提到辣椒,一老一小两个男人再次下意识的咳嗽了几声,喉咙里似乎又是火辣辣的肿痛起来。

    “不好了!”

    这功夫,踹开门大模大样进去的邢红娘却是焦急的跑了出来,急躁的对着楞楞看着她三人叫道:“傻子他不知道哪儿去了!”

    一个激灵蹦起来,邢老倌气急败坏的用烟袋锅敲着桌子就叫嚷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急急匆匆奔出门,对着才开始热闹起来的大街,邢红娘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傻子!!!”

    …………

    邢老倌一行到西安城也不到一个月,同样算是人生地不熟,附近地方也是不熟,围着周围几条街找了一圈,平白惹来了一大堆白眼,还是没找到。

    身上出了一身臭汗,小萝卜累的的一屁股坐在了树根子下,一旁,韩娟儿也是累的再也站不起来,邢红娘倒是有点淑女形象,可也累的脸色满是红晕,喘着粗气,老萝卜干脆气恼的叫嚷着:“这傻子,说来就来,说没就没,******啊!跑哪儿去了!”

    “要不,不找他得了!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回去和老头子说丢了得了,正好把大柱子哥找回来!”韩娟的眼睛这时候滴溜滴溜的转了起来,小狐狸一样狡猾的对邢红娘劝说着。

    说的邢红娘还真有点心动了,然而,没等她张口表态,忽然一本正经的重重咳嗽一下,一块处了这么久,韩娟儿早就默契到一个眼神就知道什么含义,赶忙又是蹦了起来,精神抖擞的叫嚷着:“休息够了,萝卜,起来,继续找傻子去!”

    回过头去,果然,邢老倌佝偻着甩着烟枪,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瞅着韩娟儿和小萝卜,胡须直颤的重重咳嗽了下。

    师傅在前,小萝卜亦是没了偷懒的借口,懒洋洋的站起来,嘟囔着要继续去找,然而没等他抱怨几句,韩娟忽然惊奇的叫了起来。

    “哎!那儿!傻子不就在那儿吗!”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宋青书可不就端着一张破纸写写画画的,摇摇晃晃的从大街对面走过来吗!

    “嘿,你个臭傻子,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一上午多辛苦!”

    气不打一处来,小萝卜怒气勃发,蹦着高一拳挥出去,狠狠地打在了宋青书膝盖上,打的他一晃悠。

    看着邢红娘,邢老倌,还有韩娟也是围拢了过来,一个个气冲冲的要开口骂人,宋青书赶紧晃了晃手中的纸片。

    “行!有事回家再说!回去我再跟你们解释!”

    眼看宋青书小跑着狼狈而逃,韩娟却是有些惊奇的在邢红娘眼睛前晃了晃小手。

    “红儿!这傻子今天怎么了?好像挺正常的!居然还要跟我们解释!”

    邢红娘亦是楞楞的点点头,两人的谈话,让邢老倌的眼中闪过一股疑惑与凝重,小萝卜却是还骂骂咧咧的嘟囔着。

    “正常个屁,还不是一样傻,累死老子了!”

第十九章.创业,从地瓜开始

    气喘吁吁的坐在桌子前,一上午宋青书也走了不少路,韩娟儿给他端来了一碗水,昂起头来,宋青书几乎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这才舒爽的吐出一口凉气。

    桌子另一头,邢老倌邢红娘两个则是拿着宋青书鬼画符一样涂涂抹抹画出的正方形图画看的一个头两个大,根本看不明白上边标注的圈圈叉叉是什么意思,看了好一会又翻了过来,正面却是个人头像,下面还写了些他们同样看不懂的文字。

    原来宋青书手里没有笔和纸,居然是从西安府门口偷偷撕下来一张官府的通缉令,然后找了块碳写写画画出来的。

    “嘿!快看,这人要是胡须整齐点,多像大牢里那个带孩子的乞丐啊!”翻着正面,邢红娘饶有兴趣的指着画像说着。

    “我看看我看看!”一听这个,小萝卜也来了兴趣,伸手要抢过来看,可他太矮,邢红娘举在胸口,他跳着脚都够不到,气的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生怕她俩把自己一上午的劳动成果给扯破了,宋青书赶忙一伸手把鬼画符给夺了回来。

    “傻子,你不会想引我们去抓这朝廷悬赏吧?”到底邢老倌见多识广,虽然他不认识通缉令上的字,可是从河南,山西转到陕西,官府抓人见得多了,他也知道点这东西的作用,见宋青书如此珍重这张通缉令,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等江湖中人,讲究的就是个恩怨情仇,轻易不介入官府事宜中否则会被同辈中人嘲讽成朝廷鹰犬!而且还容易遭人报复!”

    顿了口气,邢老倌又是摇起了头说道:“况且如今天下混乱,朝廷贪官阉党当道,通缉的指不定是什么忠良之后,出手也违反道义,这事儿不能干!”

    眼看着邢老倌大摇起头的模样,宋青书差不点没喷出来,这都要穷的饿肚子了,活下去才是第一根本,别说什么江湖道义,真逼急了,皇帝老儿也得戳他两刀,吃饱肚子才是第一位!

    还好,宋青书本来也没想去抓通缉犯,他没那两把刷子,无奈的把图翻过来,摊放在了桌面上。

    “这是西安城!这儿是西安府,这儿就是我们住的南城根,这儿是西市胡同,这儿是羊狗庙街!这儿是鼓楼!”

    容纳一百多万人口,辉煌的大唐首都长安城早在几百年战火中被摧毁成废墟,瓦砾了,唐末的军阀混战还有宋,金,西夏,蒙古争夺陕西的历次大战更是几乎将长安城摧毁的形都没了,如今的西安城是大明洪武二年,朱元璋下令,以长安皇城范围而根基,重新修建的。

    虽然如今的西安城是仅次于南京,北京的州府级城市,而且还是西域丝绸之路上的重镇,西安府如此重要,却毕竟还是封建时代的城市,也就相当于后世一个地级市大小,摸索着主街道几个热闹的地方基本上还是被他掌握的差不多了。

    穿越之前,大学毕业这一段时间,宋青书也被父母逼着去找过工作,干过一段时间饮料业务员,不过没赚到钱,第一个月就因为主管找借口扣了他三百块钱跟人家闹翻不干了。

    规划销售路线是他那一个月唯一学会的技能,没想到在这儿用上了。

    昨晚宋青书几乎考虑了一晚上日后的人生,他当初是历史系的,明史是必修课之一,更何况百家讲坛流行,对于明末一些历史大事件他还是知道的,可奈何他和前世一样,都是个斗升小民,对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大人物,实在没什么影响力,如今他认识的历史上最大人物就是还在衙门里当狗腿子的张献忠。

    况且宋青书是一丁点都不想跟他混,不说日后跟着他起兵造反的话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单单张献忠的残暴就令宋青书不寒而栗,对于这货,宋青书是打算敬而远之。

    那么,要想活下去,就得依靠自己多那么一丁点的见识,用商业之道混口饭吃了。

    “西市胡同这在城外,挨着城墙,不少走西域的商旅为了赶在潼关关闭之前过去,几乎每天都走的很早,不过这儿比较远,比较偏,还得出一趟城门,所以城里生意人不愿意去这儿做买卖,弄得不少镖师,伙计都得饿着肚子上路,这儿是个商机!”

    指着自己画的难看的地图,宋青书唾沫星飞溅的兴奋叙述着。

    “还有这儿!这条色子街是赌场聚集地,不少烂赌鬼一玩就是个昏天黑地,也根本没心思做饭,许多人中午都是买个干巴饼子充饥,还得走好远,这也是个巨大的商机!”

    宋青书可是见识过前世农村打麻将那废寝忘食的情景,想着那些赌鬼口袋里的银子,他就直流口水。

    可宋青书拍着桌子大呼小叫的说了一大通,邢老倌他们三个却跟听天书一般大眼瞪小眼,邢红娘惊愕的捂着嘴问道:“什么商机?你不会让我们去偷吧?”

    小萝卜干脆一副过来人模样一拍大腿,毫不在意的说道:“他一个傻子说的傻话,听那么认真干嘛?岂不是咱们都跟着傻了?”

    就连邢老倌都是云山雾罩,赞同的点了点头,宋青书是真被他们打败了,无奈的卷起了他好不容易画的地图,在四个人惊愕的目光中冲进了厨房,听着厨房里头瓶瓶罐罐砰砰作响,韩娟儿立刻坐不住的追了上去,不到片刻,传来了拳头锤击到肉的声音以及韩娟儿的咆哮。

    “臭傻子竟敢乱动我的辣椒,打死你!”

    …………

    足足闹腾了小半个时辰,宋青书黑着一个眼圈,抱着个罐子闷乎乎的出了来,跟在他身后,衣衫不整的韩娟气呼呼的端着两个碟子,其中一个底层铺了一层酱油,却是躺着几条被油焖倒了的青椒,另一个则是干脆乌漆墨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家伙,不过从裂开处,一抹黄色的瓤却是显露出来,那股子尤其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这是啥啊!”饿了一上午,闻着香味,小萝卜生生咽了口口水,淌着哈喇子问道,邢红娘亦是抽了抽小鼻子,使劲儿闻了闻,而邢老倌努力摆出一副长辈形象,暗地里却也吞了吞口水。

    邢家班的馋样中,宋青书没好气的把罐子丢在了桌子上,揉了揉被韩娟儿打肿的眼圈,没好气的哼哼道。

    “烤地瓜,油焖青椒,还有这地瓜粥!这就是我说的商机!”

第二十章.砸摊砸出的第一桶金

    “早餐,呵~”

    一句话没喊完,宋青书已经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眼泪都从眼角掉了出来,在家时候他就计划去早市卖早点,材料都买了,结果早上没起来床,最后自己吃了半个月的碴条咸菜根。

    命里有时逃不掉,后世没赶成早市,这时候被逼的不得不出来,宋青书困得眼泪直流,守着地瓜粥的手推车直打盹。

    还是劳动人民起得早,宋青书困得丢当的时候,城外拿出商栈已经忙忙碌碌成了一团,从西域来的货物在这里集散,各种香料,宝石,皮草之类的贵重物品还有些粗重货物重新打包,有些急货还要求当天就抵达潼关,整个街面上都是装填的大车,一些想要顺道搭车去别的省的贫民也跟着忙碌着。

    这儿还真是个漏,出城贩运要交一点城门税,不少离得远的人家就不愿意过来,城门口倒是有几家饭馆子,不过都是给货主有钱人家吃的,那些伙计几乎都是啃着干冷的饼子干活,这么一副热闹的景象,邢老倌邢红娘几个倒是兴奋不已,尤其两个丫头,扯开了嗓子兴奋的吆喝着。

    “早点!川味早点,补气壮力,好吃便宜,干活还有劲儿!”

    不过这时候正是装车忙的时候,而且习惯啃冷饼子了,一时间居然没有人来,让依靠在城外街口作坊的邢红娘颇有点泄气。

    “喂,傻子!没有人来买啊!怎么办?”还真没卖过东西,邢红娘禁不住心头忐忑,捅了捅宋青书的腰,小声嘀咕着。

    正在梦中神游了,猛地挨了邢红娘一下狠的,宋青书忍不住嗷一嗓子蹦了起来,看了看不是老师提问,还是在这昏暗的大明朝,忍不住无精打采的嘟囔着。

    “这也许就是别人不来的原因,打破一种商业思维不容易,有点信心,等他们习惯吃咱们早餐就好了,肯德基就这么来的。”

    宋青书说的,邢红娘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然不住翻着漂亮的白眼埋怨道:“又冒傻话!”

    太阳都生了起来,眼看驼队都走了几批,邢红娘跟韩娟儿的信心更是消退了不少,本来就女汉子性格,这会声音也不甜美了,像是格外有气似得,埋怨的叫卖着。

    “川味早点,好吃提神!”

    这一嗓子不要紧!倒是把路边一个双手拢在袖子里,戴着皮帽子,四十来岁的老西儿吓了一跳。

    这年头北边活动的大多都是晋商,外地人都叫他们老西儿,估计也是早上刚算完账要出去发货的货主,也不知道是亏心事儿办多了还是昨天让老婆抽了,被邢红娘这一嗓子虎的猛地哆嗦,回头看着一脸不爽神情的两个丫头,气不打一起来的就吆喝起来。

    “哪来的小婆姨,大早上不在家伺候自家男人,在这儿招野汉子!”

    这年代商人地位也够低的了,见谁都低声下气的邢老倌这会老神在在的吧嗒烟枪,跟没听到一般,邢红娘直接气的秀眉冷竖,同样没好气的反唇相讥道:“烂鞋梆的贩夫子,狗皮倒灶的奸商,也敢跟老娘饶舌根子!”

    “你自己不是商人?”

    这话说的邢红娘和邢老倌一愣,以前卖艺习惯了,倒把这一茬给忘了!

    眼看邢红娘语塞,来了劲儿了的这老西儿又是气势汹汹上前,跳着脚嚷嚷着:“说老子奸商,老子倒要看看谁是奸商,巴蜀老子跑了不下八趟,何曾见过这样的川味!倒是你们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奸商!”

    眼看这老西儿气势汹汹的就要来砸摊子,真是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寸步难行,本来也不想打着川菜名号,心里没底气的邢老倌父女一时间愣是缩了头没敢还嘴阻拦。

    弄得宋青书赶忙一脸笑容的伸手拦在了前面,学着电视剧里小二的模样赔着笑脸。

    “客官息怒!息怒!是这样的,我们的厨娘是川人!这早点是她琢磨出来的新菜色,叫川味也不为过吧!”扯着韩娟,宋青书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老婆气,这老西儿还较真了,脸上皮子都一抽一抽的,怒气冲冲的叫嚷着:“还新菜色!给老子乘一碗!今天要没个什么花样,老子就地砸你们摊子!”

    为了出来摆摊,把卖艺时候的破桌子破凳子都带了出来,眼看这老西儿气哼哼坐凳子上去,邢老倌实在忍不住扯了扯宋青书的衣袖,心虚的小声嘀咕着。

    “要不东西咱们不要了?走吧!”

    邢老倌是个老江湖,可越是这样,越宁愿要面子不要里子,生怕被这人破口大骂丢了颜面,看的宋青书忍不住苦笑。

    按理来说,他和邢红娘都领了大明“结婚证”了,这时候也应该改口叫爹了,这个爹字如何轻易能出口,他也只好安慰的对邢老倌劝说道:“那个,师傅,有客人上门,哪儿有不招呼的道理,您老,就放心吧!”

    说着,宋青书拿着勺子从罐子里掏了起来。

    这年头白米可是相当贵的,一罐子地瓜粥也没多点米汤,不过黄瓤的地瓜倒是放的十足,黏糊糊的热气腾腾,冒着一股香味,还有躺在酱油里用油焖倒了的黑乎乎青辣椒。

    韩娟的父亲是蜀人,据说还曾当过蜀王府的厨师,只不过得罪了管事太监,不得不带着韩娟出逃,最后饿死在路边,韩公什么遗产都没留下,倒是这各种辣椒被他传下来,又被思念父亲的韩娟儿种了多少茬,放在花盆里,在那儿落脚就种下,宋青书检查了她的这些宝贝,真算是个辣椒大全,红辣椒青辣椒,大辣椒,小山椒一应俱全,只不过韩娟一丁点没继承父亲的厨艺,辣椒被她乱用,天天放在菜里吃的邢老倌等直咳嗽。

    粥还是热腾腾的,被稻草包了罐子裹了几层,也许这老西儿真饿了,闻着香味哼了一声,张口就吞了一口,旋即却是眼前一亮,捏过筷子又夹向了黑乎乎的油辣椒。

    在韩娟手里可没少被辣椒呛到,眼看着这人甩开腮帮子把辣椒塞进嘴里,邢老倌的脸皮子直抽,邢红娘捂住脸眼睛,小萝卜这货干脆转过身屁股朝外。

    几口咀嚼下去,果然,这老西儿猛地僵住了,旋即眼泪直流吐着舌头对着嘴直扇风,连喝了几大口地瓜粥,这才吐出口舒服气,一转身,钱都没付居然快步就像后头走了去,吆喝了几声,一个正在装填的驼队二十几号伙计就全围了上来。

    邢老倌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架势是要砸摊子了!

    谁知道那老西儿气势汹汹上前,却是从口袋里随手摸出来一块碎银子丢了过来。

    “行了,你也别卖了!你的早点我渠博涛全都包了,看到没,这个骆驼行就我家开的,以后就送这儿来就行了!”

    眼看着二十多个伙计自己带了碗筷,一罐子粥分了分,一人两条辣椒吃的大呼小叫,邢老倌和邢红娘都傻了,捏着银子看了好半天,又塞嘴里咬了咬,真是银子!一两多的碎银子!

    “这,值钱吗?这么点?”愣头愣脑的看着,宋青书可没有银子的概念,只觉得自己忙活了一大早晨,这么大一罐子粥才换了这么点一个东西,怎么都觉得有些亏,却冷不防邢老倌一个大巴掌呼到了他脑门上,也不知道怒还是笑,没好气的训斥道。

    “你这个二傻子!”

第二十一章.地摊不好摆啊!

    古代的一两银子可不是如同电视剧一样当一块钱用,像还珠格格里头一样卖艺打赏一给就是十两十两的银锭,吃顿饭一定大银子,那谁都去卖艺去了。

    虽然由于大明对外贸易导致大量美洲白银流入,银价有所下降,一两银子依旧足可以购买三百多斤大米,相当于后世六百六十元购买力,刚一出门赶个早市,就遇到个这么阔绰的主儿,怎么不容邢老倌兴奋?就算刚刚这个老西儿要砸摊,这会儿看他狗皮帽子下的老脸也是顺眼无比了,千恩万谢不说,还主动帮着收拾了碗筷。

    不过渠博涛也不是傻大头,山西老西儿才精明呢,不然晋商为何会独领北方风骚几百年,一来宋青书弄得两样东西的确新鲜,味道独特,以他的眼光知道,新生事物肯定会带来商机,联系好了,或许日后多一条财路。

    还有就是,这辣椒可有驱风散寒的功效,他打娘胎里的毛病就是畏寒,这吃了条油辣椒,整个人跟冒了火似得,一下子就让他舒坦不少,况且生意人就是精明,一大早上盯着寒风,谁家伙计干活都有点缩手缩脚,这一顿地瓜粥油辣椒吃完,一个个伙计跟上了发条一样,一下子工作效率就上了来。

    成了又约定了下日后送饭的时间与价格,帮着收拾了一通后带着空了的早餐桶,邢老倌几个拉着宋青书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早餐不过是个起点,宋青书重头还是放在烤地瓜上。

    小时候,记忆最深的就是好不容易存下点钱,追上那推着蓝色汽油桶大车的商贩,买一个烤的最热乎的地瓜,剥开来,烤的焦黄,黏黏甜甜的地瓜瓤,堪称那时候无比的美味了。

    一年红薯半年粮,以前宋青书有个同学他爸就是卖烤地瓜的,别看一个炉子不起眼,一个冬天也能有三万多的利润,如今可利用的资源就那么一屋子地瓜,第一时间,宋青书也就把主意打在了这上面。

    不过烤地瓜需要用大铁皮汽油桶,还要有倒骑驴推车推着,这个时代可都没有,总不能把灶坑搬过去吧!

    要不说人都是逼出来的,回去捣鼓了半天,可算捣鼓出个砖头黄泥砌起来的泥炉子,搁在手推车上,虽然沉了些,好歹也是能顶上用处了。

    里面有两层铁帘子,下层烤地瓜,上层放烤熟的地瓜温着,最上面还盖上了不知道谁的破棉被,上面左一个右一个疙瘩,那味道都能熏到人心里头去了,幸亏这时候没有食品监督局,不然准得找他麻烦。

    这一套家伙加上几十斤地瓜可够沉的,出发时候宋青书又犯了难,这车谁推?

    邢红娘和韩娟儿俩姑娘家是不可能了,小萝卜?他还没车高呢!邢老倌又是长辈!一咬牙,宋青书把车把手上的带子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推着就往外走。

    平时自诩为多么多么健壮,可真干起活来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推了不到十米,炉子已经歪了两回了,看的邢红娘几个惊叫了好几声,弄得邢老倌嫌弃的瞪了他一眼,一巴掌就把宋青书推一边去了。

    别看邢老倌年岁不小了,毕竟是武人出身,百来斤的车子一只手就扶住了,推着车,平稳的向前而进,邢红娘两个在旁边一扶,四平八稳的就向前前进而去,看的宋青书脸上火辣辣的,暗骂自己没用,还不如一个老头子。

    因为做炉子耽误了些时辰,到了骰子街时候已经错过了饭点,随意找了个临街的地方,四个人就支起了小摊子,懒洋洋的晒着冬天的太阳。

    说是骰子街,实际上这一条街主要以青楼楚馆,风月场所为主,出入的风流士子,文人墨客还为数不少。

    历朝历代,从齐国的管仲开始,国家公然创办风月场所来增加收入,历朝历代,对于这些红灯区的管理亦是越来越严,唐宋时期官员在教坊饮酒狎妓被视为风流韵事,可到了洪武年间可就是大罪了,按照《大明律》,最重可判处流放。

    这导致了一个后果,官府经营的教坊司迅速萎靡,倒是私人经营的家妓迅速蹿红起来,后世闻名的秦淮八艳,就多是这种私人馆子出身,甚至在扬州还专门兴起了一种职业,养瘦马!

    所谓的扬州瘦马可不是什么马,而是活生生的人,人贩子从大同等九边清苦之地购买当地容貌秀丽的女孩,然后从小调教以琴棋书画,养成后或是卖与人做妾,或是就送进妓馆。

    说起来也算韩娟幸运,遇到了邢老倌,不然的话说不定她也得成为瘦马的一员,前半生卖笑,后半生凄苦。

    开国了三百多年,朱洪武留下的严刑峻法这会儿早就失去了绝大部分的约束力,官员也是男人,也有那方面的需求,也需要迎来送往的应酬,不过说出去毕竟不好听,弄得民间都是跟着遮遮掩掩起来,幸好黄赌毒不分家,这条街面上还有数家骰子铺子,赌馆,有着不少烂赌鬼穿梭不听,故而老百姓也就管这儿叫起了骰子街。

    烤地瓜这种东西就这点好,这东西属于零食的一种,而且含有糖分不少,烤好两个掰开,香味就飘了出去,不一会,街角对面的馆子里就出来两个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掏出了几个铜钱买了两个回去,开了第一个张,陆陆续续出来买的人就多了起来。

    邢老倌也没有秤,干脆就按照大小来卖了,大的六文,中等的四文,小个的两文,以前赶场子卖艺,有时候好几天都分文不入,如今虽然零零碎碎,但却有不绝的迹象,好歹是个营生,兴奋的邢红娘和韩娟儿两个妞叽叽喳喳穿梭不停,抢着去卖货收钱。

    邢老倌是坐在一旁由吧嗒起他的烟袋锅,小萝卜跟着扶着车忙活着,宋青书自己又清闲下来。

    以前在家宅着时候是傻吃傻睡,什么都不用顾忌,可这会儿就没这好事了,不好好筹划是真没准冻死饿死啊!宋青书头一次闲着就难受,干脆随手从墙上扯下长破纸,写写画画研究起成本收益来。

    收入中多少用来维持生计,多少再投入生产,去附近收点地瓜来,最好再打个手推车倒骑驴,这样的话就能多开两份摊,多赚点……

    算着算着,宋青书甚至算到两三年之后存够铜钱,在正街开个铺子,可以美滋滋的当着小老板时候,冷不当正在贩卖的邢红娘无比气愤的叫嚷起来。

    “喂!你还没给钱呢!”

    宋青书赶忙蹦起来,却是个脑门上贴着狗皮膏药,长得油腔滑调,穿着电视剧中那种仆人的青袍小帽的家伙从摊子上随手抓起个地瓜,一面啃着一面大摇大摆的转身就走,被邢红娘拽着衣袖怒吼着。

    听着邢红娘的叫嚷,这人还真的停住了,却是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般,指着自己鼻子,扬了二正皮笑肉不笑的哼哼着:“给钱?呵呵,这骰子街,还是头一个要我麻三给钱的!”

    “老子就吃了,要钱没有,怎么着吧!”

    地瓜往地上一摔,顿时摔成了一团黄,歪着脑袋,麻三掐着腰晃动着脑袋,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模样,嚣张的对邢红娘叫嚣着。

    见过不讲理的,没讲过这么不讲理!邢红娘顿时气的俏脸通红,拳头就拧了起来,看的宋青书赶忙上前拽住了她的手。

    这个麻三一出来,街口挎着篮子卖烧饼那个老太太还有推着小车卖瓜子的汉子全都溜了,就连对面的青楼,几个等客的姐儿都是掩面回了去,可见这是个万人烦的角色,这样的地赖子什么时候都有,宋青书那个时候也不缺,他可知道,这种人惹上了就是狗皮膏药,沾上了就甩不掉。

    就在出事前,宋青书一个大舅在菜市场卖菜,还就因为得罪了个赖子让人给打了,警察是把人抓起来了,可是拘留十五天放出来,这人又过来闹,白天砸摊子,晚上扔石头砸玻璃,来回折腾好几次,最后人家派出所所长都不得不劝了,拿两个钱道个歉认个错把人打发了得了。

    最终,还是宋青书他大舅服了软。

    向后推了推邢红娘,忍着恶心,宋青书又是赶紧赔着一个笑脸,麻溜的拿了两个地瓜点头笑着塞过去。

    “妇道人家不懂事!我是她男人,大爷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你小子就是她男人啊!”嚣张的推开宋青书递过来的地瓜,这麻三居然不依不饶起来,撸着胳膊蛮横的哼道:“你说不跟她一般见识就不一般见识啊!告诉你,刚才你家婆娘这一下可把大爷我吓阳痿了!大爷我可是五代独苗,全指着老子传宗接代呢!要么给爷逃十两银子医药费,要么让她赔爷睡一觉,给爷吹起来,不然的话,爷让你们在这个西安城混不下去!”

    看着麻三歪着脑袋那一副嚣张的样,宋青书的笑顿时僵住了……

第二十二章.恶人欺上头

    都说中国人愿意看热闹,实际上好奇心谁没有,这儿本来就是西安的红灯区,听着吆喝声,不一会就聚拢了一堆人。

    不少人看着麻三歪着的脑袋,再看着宋青书僵住的表情,还有缩在后头不服气的邢红娘以及韩娟儿两个女眷,纷纷忍不住唉声叹气的为之惋惜,得罪谁不好,得罪麻三这个煞星。

    他倒是不算什么大人物,西安城街面上总共划分了六个捕头,他哥麻二就是这一片骰子街的捕头,相当于后世区级公安分局局长了,有这么个哥照着,麻三在这一片简直无法无天了,欺男霸女,堪称无恶不作。

    他手下也有着一群喽混混泼皮百十个,从街头的点心铺子,到巷尾卖烧饼的老太婆,无不得给他上供交钱,而且此人还好色,上一次就是在这二道巷子,一对江南来的小夫妇开了间书店,那家女人被麻三看上了,结果硬是当街把人给抢了回去,糟蹋了三天才放出来,回来了时候人都恍惚了。

    那家男人也窝囊,自己没本事给妻子报仇不说,反倒责骂妻子不守妇道,还要修了她,结果把那个可怜女子逼着跳了井,最后那男人也疯了,疯疯癫癫也不知道去了那里,留下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被和人拐了去,好好的一家就这么散了。

    而且不止这一起,这条街附近的住户家女儿丢了的也不止一次了,据说都是让麻三给拐了卖到南方去了,有他在的地方,大街小巷谁不小心翼翼。

    看来今天这一对小夫妻也要倒霉了!

    旁人叹息的议论丝丝的传入宋青书的耳朵里,听的他脸更加的抽搐,僵了好一会,才赔着笑脸又不得不讨好的跟麻三赔着不是。

    “这位爷!咱们这也是小本买卖,十两银子实在拿不出来,要不,您看,一两成不!”

    话没说完,冷不防麻三一个大耳光打了过来,打的猝不及防的宋青书嘴角都出了血,脑袋嗡嗡作响的转向了一头,眼见这一幕,邢红娘光洁的脑门上当即暴起了团团青筋,上去就要找麻三算账。

    可冷不防,衣袖再一次被拽住,邢红娘惊愕的回过头,却见邢老倌对她摇了摇头,旋即一双昏花的眼睛绕有深意的看向宋青书。

    “妈的,当爷是要饭的啊!一两银子也想打发了爷!少废话,今天要么拿钱,要么领人!”

    一巴掌拍过之后,麻三还不解恨的叫骂着,可看了两眼邢红娘满是不甘心的娇俏脸颊,他那贴着狗皮膏药的脸上又是多了一股浓郁的猥琐气息。

    “小子,别那么想不开吗!你女人随了我,这条街面上随你怎么混,提爷名,就没人敢动你,吃香的喝辣的,多少家抱着闺女来求爷都求不来呢!哼哼~”

    麻三的脸上,嘴角边上那个颇为大的黑痦子尚且得意洋洋的一跳一跳的,挨了个耳光,宋青书却是一句话都没敢说,闷头回到地瓜车那儿似乎在翻找钱财,想要再酬一下,这一幕看的邢红娘又是怒上心头,鄙夷的看着宋青书,还想自己出头,给那癞蛤蟆好好长长见识,可邢老倌就是扯着她不让她上手,急得她拳头都捏的紧紧的,咯咯作响。

    沉闷的摸了好半天,宋青书又提这个布袋子,嘴角的血都没顾得擦,小心翼翼的又是靠了过去,赔着笑脸讨好的又是对焦三说道。

    “这位爷,我们小家买卖,真没什么钱,我这儿,还有件祖传的古董,据说是跟着太祖打天下时候的宝贝,您看,是不是通融一下?”

    宋青书小心翼翼,想拿出来又不舍得拿出来的模样,禁不住钩的麻三心头直痒痒,什么东西能让这个二傻子模样的家伙如此珍视,太祖时代的东西!指不定就是北元皇宫里翻出来的宝贝!当年蒙古大军横行了整个世界,掠夺到了各个民族各种珍稀玩意无数,要是真的的话,那可就发了!

    心里打定主意人也要,宝贝也要,面上麻三含糊的嚷嚷着:“什么破玩意,还太祖时代的宝贝,赶紧掏出来,放不放你,爷看心情!”

    似乎又是犹豫了下,宋青书把手伸进布袋子里,撑着口干脆递到了麻三面前,好奇心还真是被调起来了,麻三忍不住低下了头,把脸瞅了过去,眨巴两下眼睛才看清袋子里的东西。

    一块土砖?

    当即火冒三丈,麻三怒不可恕的叫骂道:“妈的你敢糊弄爷……”

    “爷你祖宗个耙耙!”趁着麻三脑袋贴的近,右手猛地拽出了板砖,宋青书已经结结实实的呼在了这地痞脸上,砰的一声闷响,脸都打遍了,一嘴的血,麻三硬生生被拍在了地上。

    还真是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堪称神器,街头巷尾大战的核武器,多少英雄豪杰都饮恨其下的板砖今天又尝了一回狗血,尚且不解恨,骑在麻三身上,宋青书轮着板砖又是梆梆的拍下去,一边打一边还叫骂着:“就你个小婢养的还想跟爷爷抢女人,你算什么东西!”

    “今天爷就教教你,马王爷又几只眼!”

    又是连拍了七八砖,衣袖上都粘上一层血,随手把砖头扔到已经被拍蒙了的麻三胸口上,喘着粗气,宋青书站起来又是指着他鼻子骂道:“有种你去打听打通,巡抚的侄公子都抢不走我媳妇,就凭你,呸!”

    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小后生竟然如此火爆,伸手就把麻三给打了,而且麻三可是凶名在外,他打架斗殴的本事可不小,能把他削成这模样,那是何等凶人!看的周围围观百姓忽的一下退出去好一圈。

    宋青书一句我媳妇听的邢红娘却是脸蛋一红,正巧这时候邢老倌在后头推了她一般把,一个踉跄,邢红娘就被推到了宋青书身旁,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

    不过这时候宋青书的手明显还有点发抖,被邢红娘这一抓住,顺手他也挽住了邢红娘的手腕,却是低头小声急促的对她说了一句。

    “咱们快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人都怕恶人,宋青书吆喝了一通,就算他当街打人,也没半个人敢来扭住他找麻烦,那头邢老倌与小萝卜也是早已经收拾好了,见宋青书一回来,五个人默契的一起推起了烤地瓜车,三下两下,就迅速消失在了来时候的路口。

    板砖附带的震荡技能让麻三躺地下足足晕了四五分钟,这时候也没有120,再说就算有也没人给他打电话救他这个恶棍,闲人们都是在一旁看热闹,迷糊着又是好半天,麻三才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吐出了一口咸腥,合着血,却是又掉出好几颗大黄牙。

    脸上血肉模糊,胸口一大片红,嘴都麻了,麻三像恶鬼一样掉头就冲向赌坊,吓得看热闹那些闲人们又是呼啦的一声散了开,根本不敢挡着麻三的路,赌坊挂的帘子也是被他一把给扯了下去,进去含糊不清的一阵吆喝,不到片刻,足足几十人的混混拎着棒子,菜刀,砍菜刀,呼啦的一下子冲了出来。

    这一闹腾,骰子街更是一下子萧条了,生怕跟着沾上晦气,那些小生意人干脆收摊回家了,好几家妓馆都是跟着关了门,真是如同避瘟神一样。

    “大哥,人跑没影了!”

    地上除了一摊血几颗牙,就剩下两坨凉地瓜了!一个脸肥嘟嘟的小弟状人物屁颠屁颠的回来禀报,迎来的却又是麻三一个大耳雷子。

    张口想骂,嘴里却疼的直咧嘴,憋了半天麻三才憋出一个字:“找!”

    地痞无赖们顿时做了鸟兽散,闹腾的附近几条街鸡飞狗跳,借机地痞们又是坑蒙捞了点,搅扰的倒霉的小老百姓苦不堪言,看着自己小弟到处乱跑,麻三抓着树皮又是一阵发狠。

    今个正赌到兴头上,闻着外面的香气,顺手出去找点吃的,哪儿料到吃了这么大的亏,脸皮子像狗皮一样抽搐不停,麻三又是怒由心生的恶骂出来。

    “臭傻子,还有那女表子,不杀了你们!老子就不是麻三,哎呦……”

    哇的一声,麻三又是吐出了一口血来…………

第二十三章.洋和尚

    魏忠贤还真是宋青书的福星。

    消息更进一步传来,当今万岁爷下令作锦衣卫缉捕魏忠贤回京师问罪,堂堂九千岁穷途末路,终于不得不在埠城与同伙李朝钦一同上吊畏罪自杀。

    魏忠贤一死,彻底标志着霍乱天下七年之久的阉党彻底崩塌,蛇无头不行吗!可魏忠贤死了不要紧,他的徒子徒孙们可就心慌慌了。

    魏忠贤如日中天时候,天下各地谁没巴结过他,后来就连崇祯皇帝都不得不承认,连袁崇焕这样的直人为了保住辽东,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给魏忠贤修过生祠,袁崇焕都如此,更何况各省大员。

    要是按照大明一贯的尿性,一场政治大洗牌已经迫在眉睫,浑然不知道几年后自己会拼了命的想逃离陕西这个大火炕,现在诸多陕西大员还想包住位置呢!这个时节可是一丁点麻烦都不敢出。

    偏偏这个节骨眼,麻三不开眼的发动骰子街混混满城去翻宋青书和邢红娘几个,地皮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当天就把陕西巡抚吴给惊动了。

    据说吴当天就把长安县令杜子腾叫到了府衙一顿臭骂,挨了排头的杜子腾回衙门后又是把手下捕头麻二给叫来,狠狠抽了他两个大耳光,麻二回去,又把麻三叫了去,这会直接又抽掉了他两颗牙,又把他手下的地痞帮闲给抓回去几个。

    那天回到家,躲了个一两天,邢老倌上街面上跟江湖人一打听,就知道没事儿了。

    听着江湖人添油加醋的叙述,就连邢老倌也不得不感叹,宋青书这小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接下来几天,宋青书几个倒是消停了些,早上定时给渠博涛的车马行送早餐,地瓜粥与油辣椒,有时间宋青书还琢磨着按照后世的四川泡菜泡了些萝卜山菜之类的,给一群伙计天天吃的眉开眼笑,倒是让附近车马行的伙计们也留心,羡慕起来。

    白天,则推着地瓜车子满城四处乱走,骰子街是不能去了,别的地方却也不太平,没少遇到有地痞来惹事勒索,还有官差来驱赶,弄得宋青书不得不留了个心眼儿,让小萝卜站在巷子口放哨,一有个风吹草动,立马跟后世躲城管一般,撒腿儿就跑。

    小半个月时间,钱没赚到几个,宋青书这跑功倒是锻炼出来了不少,如果这时候再让他参加校大市运动会,肯定能跑第一。

    这一天,天气暖暖的不像冬天,难得中午回来休息一会,邢老倌在屋子里不知道捣鼓些什么,邢红娘和韩娟儿蹲在地上洗地瓜,两双小手洗的通红,小萝卜这货干脆懒洋洋的躺在了小院子数着铜钱,宋青书则是在院子中大树下那个石桌子上一比一比的算着账。

    一个大口袋就是他这些天的全部收入,除了第一天渠博涛给的大约一两的碎银子,还有几个小粒的碎银块,都是些书生世家子装13给的,剩下的就都是铜钱了,大的地瓜五文,中等地瓜四文,小的地瓜三文,一共卖了八千三百多文,别看这些铜钱多,实际上换成纹银也就一两多点,有的铜钱都生锈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铜臭味道。

    用绳子将一百个串做一串,一面串一面宋青书还悲催着哭丧脸,有一段时间为了发财,他还异想天开去倒腾古钱,结果三下两下没赚到钱不说,买了假货反倒把好不容易存下的两千多毛爷爷全赔光了。

    如今可好,泰昌通宝,隆庆通宝,甚至还有不少唐钱宋钱,可都是实打实的真货,要是弄到古玩行市,一枚就能卖个一两千,这些要能全带回去他就发了,偏偏就是个回不去了!

    “娘的,早知道就不发誓要能收到一堆真钱,把老子扔回古代也愿意,老天爷,能不能让我收回这句话啊!”

    眼看着宋青书苦着一张脸,洗着地瓜的邢红娘难得好心情的打趣着:“人家都是越数钱越笑,哪有你这样的越数钱越哭丧的!”

    “价值观不同,你不懂。”

    邢红娘哪儿听的懂价值观啊,白了他一眼,气呼呼的嘟囔着:“竟是冒傻话!还是个傻子!”

    这功夫,又进厨房拿地瓜的韩娟儿却是略带惊慌的冲了出来,对着正在数钱的宋青书急切的说道:“遭了遭了,地瓜不多了,这么卖下去,也就够卖个一两天的了!”

    原本堆在屋子里的地瓜大约有二十多袋子,也就七八百斤左右,卖了这么多天,还加上自己吃的,也的确该见底儿了。

    幸好宋青书早就有所准备,早先就记得同学他爸一个冬天需要准备五六千斤地瓜,随手一拨弄,五十串一百文的铜钱就被他拨弄到了一个口袋中。

    “那有什么不好了的,再收点不就得了!”

    对于收购材料宋青书倒是相当放心了,邢老倌这样穷的叮当响的纯粹无产阶级都能存下七八百斤地瓜,可见这东西价格并不高,有销售必然有本钱,宋青书这点倒是有心理准备的。

    可是一说这个,邢红娘和韩娟儿却是共同流露出了古怪之色,面面相觑了半天,还是邢红娘说出了实情,听的宋青书顿时两眼瞪得溜圆。

    这都行!

    …………

    下午是不能出摊了,揣着钱袋子,宋青书扯着邢红娘和小萝卜又是一同出了门,这年头世道可乱着呢,要是万一碰到抢钱的,凭着宋青书这三脚猫宅男功,还真只有被抢的份儿,别看邢红娘是女流,那是房梁都能一拳头干折的女侠啊!

    这个时代的西安城已经远远没有大唐时的那种繁盛气象,楼阁林立的盛景,房屋低矮,建筑破旧,除了城北挨着府衙一代是秦王以及达官显贵居住的地儿还能好点外,其他地方到处都是低矮破旧的民房,街道歪歪扭扭,居民随意的向街道倾倒垃圾与粪便,弄得脏兮兮的。

    跟着邢红娘还有小萝卜七扭八拐,在居住的南城穿行了好几条小巷子,裤子都喷溅上一下子泥水,这才到了个几乎看不出来的低矮庙宇面前。

    “就是这儿了!不过那洋和尚可相当邪门了,说什么男人女人都是不穿衣服的,光着生活在一起,这么有伤风化的邪教,官府居然也不去禁绝!”

    就算天不怕地不怕的邢红娘,到了这儿也有点打怵,听的宋青书却是好笑不已,那个他们口中的洋和尚还真有点吃力不讨好!

    原来邢老倌的地瓜根本就不是他买的,来西安第一天,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邢老倌领着徒弟们到处找房子,正好路过了这个庙,邢老倌是江湖人,讲究见庙就拜,就算这庙冷清的一个人都没有,他还是领着徒弟们进去了,结果好,碰到个模样古怪的洋和尚,硬拉着他们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大堆没羞没臊的话,就比如他说男人和女人都应该是光着屁股的坦诚相见。

    还好,这洋和尚说的索然邪乎,不过够义气,不但不像其他庙里和尚道士要香火钱不说,还拍着胸脯说大家都是兄弟,庙里的食物随便吃,正好刚来这儿米粮无着呢,邢老倌和徒弟们就一人扛了一袋子地瓜走了。

    不过刚经历这事儿没两天,就遇到了巡抚吴的外甥吴公子纠缠邢红娘这事儿,这时候人都迷信,邢老倌觉得拿了这妖僧的东西就是遭了他的道儿,被他下了咒,所以大家才倒霉,弄得小萝卜和邢红娘都对这儿有些忌惮。

    眼看着二人忌惮不前的模样,宋青书不得不无奈的说道:“行了,这回咱们是拿钱来和他做生意的,又不是白拿,这回不能再着了他什么道了!”

    “萝卜,你不想说个媳妇啊!还有红,红儿,过年不想要新衣服啊!为了地瓜!”

    果然,女人心目中衣服和男人心目中媳妇是同等重要,被宋青书一激,两人咬了咬牙,上去就推开了庙门,不过刚进去,邢红娘又是尖锐的叫了起来。

    “还说不是邪教呢!他们把一个光屁股老头都钉在墙上了!上次没注意果然被他们下了套了!”

    听着一惊,宋青书赶忙跟了进去,却忍不住立马哑然失笑。

    西安靠近西域,刚开始宋青书还以为洋和尚可能是****的阿訇,进了屋才看出来,这居然是一所基督教的教堂,正堂上挂着耶稣受难的十字架,偏偏工匠雕刻技巧一般,雕的基督大人青面獠牙的跟城隍姥爷似得,难怪邢红娘吓一跳了。

    “放心好了!这是西方人崇拜的神!主!耶稣基督!传说耶稣基督为了拯救世人,自己被罗马人和犹太人出卖,钉死在了十字架上,从而给全人类指明了一条救赎的道路,不是……”

    宋青书这话没等说完呢,一个大胡子老外已经无比兴奋的从里屋跑了出来,一把把宋青书抱了个满怀。

    “你一定是主派来的,挽救我这个绝望的神父的!连顽固不化的东方人都如此崇拜您,上帝啊!您终于显灵了!”

    看那大胡子歪果仁恨不得亲自己两口,宋青书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二十四章.弄巧成拙

    这个年代传教士可不像清末那会是到处横行的大爷,欺男霸女不可一世,地方官都不敢管,就算是末世,华夏地头上依旧是华夏人挺着腰杆管事,西方传教士来中国传教,得夹着尾巴。

    直到宋青书穿越前的时代,教皇还蛮横的干涉华夏教徒,不允许华夏天主教徒祭拜祖先,这个念头可没那一说,甚至为了能在中国传教,来的传教士都脱下了法袍,换上了书生所穿的儒服,就是为了贴近华夏士大夫。

    这个搂着宋青书的大胡子传教士就是如此,一身儒生青襟,头上的栗色头发还用布包裹起来,只不过配上那高鼻深目的老外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别扭。

    就算被宋青书使劲儿推着脸,很不恭敬给推了开,这洋和尚看着宋青书的眼神依旧如同闪烁着金光那样。

    文化不同,让自身优越感极强的华夏人信奉基督教可不容易,而且七年前在华的天主教徒还刚刚经历了南京教案,传教士被赶出中国,教堂被焚毁,几乎利玛窦呕心沥血打下的局面全都被一扫而空,自己受着西安这个破教堂,在神圣罗马帝国,哪怕乡下三流的社区教堂都比这强,天天对着耶稣像,这洋和尚几乎都绝望了。

    这时候,来了宋青书这个对基督教稍微懂得一二,不至于如同其他华夏之民迷糊的问上帝和玉皇大帝谁大?上帝和如来佛祖谁更更法力高强的傻话,洋和尚怎么能不把宋青书当成了上帝派来的引领他的天使?

    就算被扒拉到一旁去,洋和尚依旧热切的屁颠屁颠凑了回去,扯着宋青书衣袖发神经一般的叫嚷着:“一定是上帝指引你来的对不对!哦,该死的亚当斯,你竟然怀疑上帝的全知全能!这位教友不要介意,我,我这就准备给你施行洗礼!”

    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这洋和尚转身就往身后内堂跑,转眼又端出来个像是洗脚盆一般的大盆,抓着宋青书脑袋就像往里按。

    糊涂的看着这洋和尚发神经,以为这个番鬼要把宋青书淹死,邢红娘当即活了。

    “妖僧竟敢在在我华夏做法害人,吃姑奶奶一拳!”

    谁能料到那么小的拳头竟然会有如此的破坏力,邢红娘大喝一声,拳如流行,只听咣的一下,长得颇为高大的大胡子如同土豆一样又是滚了出去,撞在瓶瓶罐罐之上一阵叮叮咚咚直响。

    这才从洋和尚摇晃的迷糊中醒过神来,看着趴在地上脚朝天直抽搐的传教士大胡子,宋青书忍不住悲催的一拍脑门。

    “地瓜啊!别被这一拳头给打没了!”

    无奈的和邢红娘小萝卜俩活宝将这洋人搀扶起来,抚着胸口拍着后背好半天才让他顺过气来,也不知道这货对传教有多执着,抓着宋青书的手,他又是激动的直哆嗦。

    “教友不要见怪,本神父马上给你洗礼,喘口气就行,哎呦~”

    虽然敬佩他的精神,可这会儿宋青书一丁点都不想入教,万一被当白莲教给抓了呢?挠着头,宋青书磕巴的婉拒着。

    “那个,神父您好,我们不是来入教受洗的!”

    “不是来入教的?”洋和尚差不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旋即气急败坏的叫嚷着:“上帝!不是来入教的你们来干嘛!”

    “上次拿的地瓜不错,这次我们打算买一些,多少钱,开价吧!”到底是邢红娘直爽,看俩人闹得糊涂乌龙老半天,干脆直截了当的提了出来,听着清脆的女声,那洋和尚这才把注意力从宋青书身上挪开,看着邢红娘第一眼,他就是脸皮子一哆嗦。

    “又,又是你们,贪婪的如同魔鬼一样的家伙!”

    这传教士大胡子可记得,上次自己好心请他们吃圣餐,这些人可倒好,二话没说把自己辛苦培育出来,打算送给西安城里士子权贵当开门砖的美洲稀罕作物全都给拿跑了,就算邢红娘和小萝卜化成灰他都认得。

    “不卖!”

    当即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传教士气哼哼的一挥衣袖,转身又是往内堂走去。

    宋青书差不点没哭出来,现在地瓜是他所知道唯一能维持营生的东西了,这要断了,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啊!

    “红儿!做生意要委婉,委婉知不知道!要走迂回战术,充分发动广大人民群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懂不懂啊!”

    被宋青书嚷嚷的直迷糊,小萝卜和邢红娘齐齐的摇了摇头:“不懂。”

    一口气差不点没喘上来,对于这个有着几百年代沟的俩活宝,宋青书也是无语了。

    “又在冒什么傻话!他不卖就不卖呗!大不了再换一家!”邢红娘倒是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说着,可听的宋青书就悲催了。

    明末,番薯等这些东西才刚刚传入中国,最早也是栽培在东南沿海,西北内陆估计栽培的并不多,如果要是有这两样抗旱抗灾神器,明末的大灾荒也不至于饿死这么多人了。

    至少卖了这么多天烤地瓜,买过的人都是啧啧称奇没见过,再不收购道,后天就要断货了,邢红娘说的轻巧再找一家,万一整个西安城就这洋和尚一家呢?

    实在不想再生气,宋青书哆嗦着手指头往门外一指:“你们,在门口等我,我去找那个神父再谈谈!”

    “那怎么行?万一他要再想用水盆做法淹死你怎么办?”抱着胳膊,邢红娘嘟着嘴轻哼道:“跟爹爹行走江湖多年,姑奶奶我可见识过不少邪魔外道,要不是我救了你,傻子你现在都变成水鬼了!”

    嘴角抽搐着,实在不愿意再和邢红娘说话宋青书干脆爬起来,厚着二皮脸就打算往内堂走去,再和那个洋神父攀攀交情,大不了你让我拿那个洗脚盆洗脸,为了活下来,老子也认了!

    想着,宋青书也不带眼睛就往里钻进去,谁知道门口又是和那个洋和尚碰了个满怀,他脑门撞在了洋和尚的下巴上,两人都撞的生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心里还是挂念着地瓜,揉着脑门还迷糊着,宋青书赶忙已经道歉起来:“那个,神父,小子眼睛没看路……”

    谁知道没等他话说完,咬了舌头直流眼泪的洋和尚也是无比急迫的叫嚷起来:“原谅我,迷途的羔羊!上帝赐予我等谦卑,我却用傲慢来顶替了上帝的恩赐,这位教友,神父不会再这样做了!”

    大着舌头,生怕宋青书跑了一样,洋神父赶忙比划着手:“这样好不好!还是与上次一样,你们听我布道!我的特马头,破踢头还有那些地瓜白薯你们还是随意拿好不好?”

    还有这好事儿?

    宋青书的眼睛顿时又瞪得溜圆。

    …………

    这回不在挂着耶稣大爷的正堂了,按照中国人的礼节,洋和尚又把宋青书和邢红娘三人请到后堂他住的地方。

    一年也难得有人听他讲道,真有人来听了,洋和尚倒显得有些准备不足,拿起一本圣经又放下,转身又抄起了另一本福音书,着功夫宋青书也是对洋和尚住的地方环视了一圈。

    早期来华传教的教士的确有着其艰苦开拓的精神,这洋和尚的住处并不比邢老倌住的好多少,稻草床,破旧的被褥,墙角边还挂着农具,上面沾着泥土,应该是最近用过,整个屋子中最好的东西也就是一个西式书厨了,上面满是精心保管的西方书目,而书桌上,洋和尚的手稿还扔在上面,宋青书瞄了一眼,原来是在把圣经翻译成中文。

    不过令宋青书感兴趣的是,书稿底下还压着一叠黄色的莎草纸,轻轻一摊开,居然是仿制的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的人体解剖手稿!看来这个洋和尚还是个全才,还懂得些医术。

    不过没等宋青书多看,这时候洋和尚已经选好了要宣讲的篇目,轻咳了一声,不得不放下达芬奇手稿,把邢红娘和小萝卜按着坐下,自己也是跟乖乖学生一样坐在了椅子上。

    又感叹了一句上帝显灵,洋和尚翻开来《圣经》,以他自以为声情并茂的语气,抑扬顿挫的宣讲了起来。

    这一篇讲的是新约开篇的马太福音,讲的是耶稣基督的生平,也许洋和尚是想以基督的牺牲精神来感化宋青书几个异教徒。

    不过,和他的精神相比,这货的翻译水平可太差了,一篇福音书被他讲的牛头不对马嘴,小萝卜早已经在这催眠曲中昏昏睡去,宋青书自己也找到了后世上早课时候的感觉,脑袋直打晃,倒是邢红娘这会反倒精神百倍,瞪圆了一双饱满的杏眼,就要看看这妖僧究竟在耍着什么妖法!

    “喂!”

    冷不丁一巴掌拍在宋青书后脑勺上,拍的他一机灵,迷糊的回过头问道:“下课了?”

    “又冒傻话!”撇了撇小嘴儿,邢红娘又饶有兴趣的询问道:“这妖僧究竟在说什么呢?”

    不是回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时代,宋青书有些精神发蔫的嘟囔着:“讲的是他们信仰的耶稣基督生平,还有他被罗马人钉死在十字架上,用自己拯救了世人的事儿!”

    一听这个,邢红娘立马大失所望,有些不满意的嘟囔着:“看那番僧说的玄乎,还以为信得什么大神呢!还不是个人,被官府抓到处死了!一个人死了也值得千里迢迢跑华夏来炫耀!”

    打着哈欠,宋青书还想再给邢红娘这个宗教小白卖弄些他所知道的基督教,谁知道这时候宣讲布道声猛地停下了,顿时让宋青书心头咯噔一下,回转过去,却正好看到那洋和尚眼睛气的溜圆,胡子似乎都气的立了起来,捧着《福音书》的手都直哆嗦。

    要糟糕!

第二十五章.不速之客

    各种人都有各种人的忌讳,如老人家忌讳说死,和尚忌讳秃,阿訇忌讳猪,而这和时代的基督教传教士忌讳的却是将基督描绘成人!

    因为这么一个忌讳,从君士坦丁大帝确立基督教在西方的主教地位开始,关于基督人性与神性的争论开了三次大公会议,无数次小会议,将数以百计的宗教学者打为异端,甚至为此西方诸国还进行了数次战争,不下几十万人死于这个问题,最后才得出的结论,耶稣是神性与人**融在一起,就如同葡萄酒与水那般不可分离。

    这年头能艰苦耐劳,漂洋过海的无不是狂信徒,在这个宗教的敏感问题上邢红娘张口胡说,捅下的娄子可想而知……

    “哎呦!”小萝卜惨叫一声,屁股着地先被踹了出去,刚从昏睡中惊醒没等弄明白什么事儿,宋青书又是一屁股坐在了他腰上,咔嚓一声,这货的脸都歪了。

    这还没完,没等宋青书挣扎着爬起来,邢红娘又是被拽着胳膊狠狠推了出来,凹凸有致的身子正好压在了宋青书身上。

    给两人当了把情侣床的小萝卜干脆喷出一口血,又挂了。

    也顾不得软玉在怀,推开她宋青书赶忙悲催的爬起来往门里赶,一面还急切的解释着:“神父,红儿她一时胡说八道,您听我解释!”

    “你们都是魔鬼派来的!我不要听,马上走!这里再也不欢迎你们!”

    没等说完,那神父洋和尚已经狠狠把教堂门给关了上,一下子差不点没把宋青书鼻子给打扁了,捂着脸,踉跄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牛什么牛!姑奶奶我还不稀罕了呢!”吃了这么大的亏,邢红娘已经气的小嘴直嘟嘟了,咬牙切齿的向教堂门一指,旋即一手拖着小萝卜直翘的脚,一手拎着宋青书的右耳朵,拖起来就往家走。

    耳朵都拧歪了,钻心的疼,一面被拖着走着,宋青书尚且龇牙咧嘴留恋的对破教堂伸出了手,嘶声力竭的叫嚷着。

    “地瓜啊!!!”

    …………

    买卖没做成,生活还得继续下去,幸好韩娟种的辣椒还够多,用的也少,还够支应一阵子,不过这廉价的地瓜粥可就要没了,邢老倌以信义立足江湖,估计不肯断了为渠博涛送饭的承诺,不得已,三人又是揣着铜钱去了专卖粮油的行市。

    大明朝初期与中期,社会物价平稳,一两银子能买七八担米,差不多九百斤,可如今早已经不行了,由漕运直接输入的京师米价都涨到了三百文一担,更不要说不产米的大西北,米价此时竟然已经达到了八百文一但,而且还在往上涨价,本地产的麦价也要四五百文,还有粟价格同样居高不下,溜达了一圈,三个人一时间竟然没敢出手购买。

    一直逛到太阳偏西,三个人才像饿狼一样秒上了个进城卖粮着急回家的老农身上,宋青书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女汉子,掐着腰讲价跟吵架一般,邢红娘连哄带骗加威胁,硬是把老农吓得哆哆嗦嗦差点没哭了,把米价生生压到了七百文。

    明制一担粮食大约一百二十斤,老农也的确着急回家,连扁担带筐都不要了,转身就走,要是在城里留一宿,指不定还得花多少钱呢!可要是不住宿,如今世道可乱的很,没准好不容易卖得粮食钱就全丢了,不是被偷,就是被抢。

    作为三个人中的健全男人,宋青书理所当然的就去挑担子,谁知道刚起身就被沉重的扁担压的一个跟头,差不点没把米洒落了,看的邢红娘不耐烦的一巴掌推开他,轻轻松松的挑了起来。

    无精打采的跟着两人,宋青书算是明白了,女汉子因为有级别,和邢红娘相比,后世自己抬水的女汉子简直都能算大家闺秀了!

    又是在粮油市捡了点剩的麦子,粟米,小萝卜也抱了个筐,宋青书临的最少,一背篓麦子依旧压的他直流冷汗,又是让小萝卜好一顿嘲笑,就在三人要离开市场时候,宋青书冷不丁看着刚刚他们买粮的那个老农满脑袋汗水,从一个颇为气派的店铺中走出来,店铺上还写个银字。

    “这时候也有银行?我们也去把钱换成银子?”宋青书禁不住眼前一亮,后世一毛钱的钢他丢不愿意揣着,嫌弃麻烦,如今连纸币都没有,或者也不能说没有,不过贬值的跟卫生纸差不多了,揣着比铜钱还沉。拎着一大兜子古董钱,宋青书早就烦了。

    谁知道看了一眼,邢红娘的脸上立马却流露出了厌恶之色,不屑的冷哼着:“什么银行?都是官狗的银楼子,在这儿兑银子,一两银子得多给他们五十文火耗钱,喝的都是老百姓的血!”

    这话听的宋青书瞠目结舌,在他的时代,早就习惯了去银行存钱,找零,谁能想到还有这一道拦路虎,可旋即宋青书又是不解的问道:“那这个老爷子干嘛还要去换银子?不是傻吗?”

    “还不是因为官狗子!”这会轮到小萝卜插嘴了,看着银楼子,他也流露出了一种极其的厌恶,恶狠狠的说道:“前朝张宰相施行的什么一条鞭法,以往交粮食,给官府干活出劳役变成了全得交银子,铜钱都不收,结果逼的老百姓卖给粮商受一道盘剥,换银子缴税又受一道盘剥!这老爷子,估计把家里最后一点粮食都拿出来换钱了,也不知道他开春儿吃什么?”

    “哎~官字两张口,吃的就咱们泥腿子。”邢红娘这会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知道小萝卜的出身,一家十几口守着几亩薄田,产出那点粮食几乎都不够缴税的,家里兄弟六个,四个都阉了送去京师,也不知道当没当上太监,生死都不知道,小萝卜自己天生残疾,如果不是邢老倌收养了他,儿时他就可能饿死了,不是他父母狠心,而是实在养不起了!

    听着两人的叹息,宋青书禁不住默然,他上学时候讲到一条鞭法,可没少夸耀张居正之功,拯救了大明朝颓废的经济,自己还曾经为辉煌的万历三大征而兴奋,可如今看来,堆成这些帝王将相成就的,完全都是民脂民膏与小民的白骨啊!

    感慨了片刻,宋青书旋即却又是毛骨悚然,如今才崇祯初年,更混乱的农民大起义还没开始,生活就如此艰辛等到过几年兵荒马乱,人吃人的时候,可咋活啊!

    …………

    不管多么感慨,还得继续活下去,回了家,宋青书也不得不赶紧跟着忙活起来。

    麦子还没脱壳,粟米同样还包在壳了,虽然这房子有石磨,可没有牲口,他和小萝卜不得不当起牲口来,推着沉重的磨盘把这些粮食磨开,到时候地瓜没了,用大米麦仁小米参合着做粥,倒也能应付渠博涛那头,只不过成本就提高了不少。

    还有白天卖烤地瓜的主业也要告吹了,看到麦子,宋青书又想到了后世另一大流行食品,煎饼果子,自己磨点面粉,出摊卖煎饼果子,倒也是条谋生路。

    可念头刚一起来,旋即却有磨灭了,这年头,鸡蛋可真如后世台湾某综艺主持人说的那样,吃一顿茶叶蛋都得过年了!就算自己喂两只鸡,鸡蛋也还不如直接卖了来的省事,后世家常便饭的煎饼果子如今才有几个人吃得起?

    磨完粮食,天已经漆黑了,吃着韩娟做的菜粥,快累散架的宋青书头一次格外怀念自己吃食堂时候扔了的肥肉片,鸡屁股。

    吃完饭,邢老倌却是把宋青书叫了去。

    “给我拿一吊钱!”

    这些天邢老倌都显得怪怪的,似乎对宋青书多关切了些,可今天一开口,就把宋青书吓一跳,一吊钱的数目对他们来说可不少,尤其是如今日子紧巴巴的,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两半花。

    不过仅仅犹豫了片刻,宋青书就毫不犹豫的从他保管的钱袋子中掏了出来,不说地瓜都是邢老倌的,单单这乱世中他收留自己的情意,还有把邢红娘许配给自己的坚决,不论要他干嘛都是应该的!

    拿了钱,邢老倌也没说什么,抽着他的烟袋子摇摇晃晃就出了门,干什么去,宋青书也没问。

    收拾完碗筷,一天可算能清闲一两个小时了,躺在阴冷的床上,宋青书无聊的把手放在床垫上反复弹着cf的几个运动键,怀念起自己在寝室磕火线的日子。

    这功夫,大门又是吱嘎的一声开了,估计是邢老倌回来了。

    实在对他要一吊钱干什么有些好奇,宋青书还是忍不住起了床,出门迎了出去,想看个究竟,究竟买啥了。

    谁知道刚把屋门推开一角,一只冰冷,坚硬而强有力的手突然猛地掐住了自己脖子,那一双黑斗篷底下双眸透出的暴戾与杀意令宋青书一刹那从后脑勺凉到了尾椎骨,那种死亡的感觉,真真切切的传了过来。

    “放开他!”

    邢红娘的怒吼同时在背后想起,卖艺时候剩下的一把河北大枪转眼间直奔不速之客的后心扎了去,谁知道那人头也不回,一伸手,又是把冰冷的枪头抓在了手里。

    邢红娘也是有功夫的人,她的力道宋青书是见到过,可那人仅仅一只手,邢红娘涨红了脸竟然也拔不出枪来。

    那枪仿佛生根了一般,抓在那人手中动弹不得…………

第二十六章.一场乌龙仗

    院子里忽然蹦起了一片雪,逼的那不速之客终于不得不向后退去,松开了宋青书的脖颈和邢红娘的枪。

    从雪里一个鲤鱼打挺蹦出来,小萝卜亦是比划出了个猴拳的姿势,与邢红娘的河北大枪一左一右把这个不速之客夹在了中间。

    被掐的直翻白眼,宋青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喉咙剧烈的咳嗽着,刚才那一下子,差不点让他归西了。

    “没事吧?”

    听着邢红娘急切的询问,喘了好几下,宋青书这才稍微舒适一点,艰难的回答道:“还行,死不了!”

    “死不了就闪一边去,别再这儿碍手碍脚!”

    邢红娘迅速抖了几个枪花,注意力全都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一句话差不点没把宋青书再噎过去,翻着白眼,宋青书屁颠屁颠赶紧退了十几步,躲在了院大树的后头。

    还真有电影里高手对决的架势,夜晚的寒风吹的几人衣衫飘动,邢红娘和小萝卜的全部注意力都盯在了那个不速之客的手上,一丝都不敢松懈。

    那人似乎超乎寻常的魁梧,一条宽大的破黑斗篷将他全身都包裹起来,很不愿意被认出来那样,一直是低着头,用斗篷边沿遮的暗影住脸。

    忽然间,邢红娘一声锐利的尖啸,一刹那她的大枪竟然在半空中舞出了五朵枪花,仿佛有五把大枪同时从上下左右中同时攻向那个黑斗篷一样,与此同时,与邢红娘一同学艺早已经默契的小萝卜亦是会捂着他短短的胳膊,看上去有些滑稽,却虎虎生风的直奔那人大腿打去。

    这一击犹如奔雷直下,要是宋青书自己估计早就抱着头蹲下等着挨揍了,就在他咋舌的时候,那个黑斗篷却是仿佛风一般迎着迎着邢红娘就奔了过去,仿佛对小萝卜视而不见一般。

    所谓枪花,就是利用枪的弹性迅速摇摆,留下残影,让人有种到处都是枪的感觉,掩盖自己的主攻方向,一般人看到处都是枪扎过来早就下的腿软了,谁知道居然有这黑斗篷一样硬顶的,正好从虚招冲过来,错过了邢红娘的枪尖的攻击范围。

    刚刚可见识过这鬼的力气,邢红娘哪敢跟他近身战,赶忙拖着枪就向后退着,同时小萝卜眼看自己被无视了,忍不住大怒,跳着高就对那人屁股狠狠打了过去。

    一般来说屁股都是肉厚的地方,抗打,要不打板子怎么都打屁股呢?不过小萝卜身材矮小,所以学武时候专攻下三路,对人的痛点结构很是了解。

    总之,类似于千年杀的招式直奔那黑衣人屁股中间那块捅了过去。

    谁知道黑斗篷追杀邢红娘也是虚招,他的注意力反而在小萝卜身上,身体猛地一扭,用大腿挡住了小萝卜的攻击,旋即猛地拎起了小萝卜衣领,生生把他抓了起来,这一幕看的邢红娘大骇,刚撤回来的枪杆顾不得刺了,直接抽向那人手腕。

    谁知道正好又落入了那人算计,手腕硬挨了邢红娘一枪杆,那人随手把小萝卜丢了回来,砸向邢红娘。

    左手赶忙伸手抓住大蝙蝠一样飞过来的小萝卜,邢红娘冷不防这又是个虚招,那不速之客如影随形那样的跟着小萝卜冲了出去,重重一个冲拳正好打在邢红娘肚子上,与刚接住的小萝卜一起,两人闷哼着如同滚地葫芦一般飞了出去。

    宋青书还没回过神,还等着两位武林高手大展神威,给自己出气那,怎么一个照面都趴下了?

    不过小萝卜的攻击也不是一点效果没有,至少他拽住了那个不速之客的大黑袍,将整个斗篷都给拽了下来,一个黑影在半空中翻滚着直奔宋青书砸了过去,正好砸在了他胸口,砸的一个屁墩的同时下意识抱住了。感觉后背一轻,那个不速之客也是立马一僵,惊骇的回过头叫嚷着:“采薇大小姐!!!”

    难怪这个家伙看起来如此高壮,原来背后背了个人,小萝卜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抓,还立了个功,也是傻了下,倒是捂着翻江倒海肚子疼得直流冷汗的邢红娘心细,焦急的大喊着:“小心,别让贼人抢人!”

    这一句叫喊可算让宋青书回过神来,可刚看一眼,他却是气的七窍生烟,跳着脚大骂着:“好几个没良心的臭叫花子当初小爷好心救你一命,大晚上的,跑我家里来打劫,你亏心不亏心啊!”

    这句话把邢红娘和小萝卜全都听傻了,他们还认识?这傻子以前的故人?

    宋青书骂的那和不速之客也是冷汗直流,大冬天的,汗水竟然如同小溪一般从脑袋上流淌下来,在他疤脸上冲出一道道黑漆漆的痕迹,真是一物降一物,刚刚此人可是敢以身体硬抗枪尖拳脚的人物,这会儿背后的姑娘在宋青书这个废物怀里抱着,他竟然一丁点险都不敢冒,迟疑了不到半刻钟,竟然是重重跪倒在地。

    “救她!我的命就是你们的!”

    这到底哪儿跟哪儿啊?宋青书已经彻底听晕了,下意识低下头,他却吓了一跳,上次在监牢里,他的狱友,对面那个脸儿黑乎乎的小丫头这会儿脸色竟然红的可怕,如此寒冷的天气,她的身子更是烫的如同小火炉一般,手抚摸在她额头上,顿时让宋青书一哆嗦,这发烧恐怕都要超过四十度了吧!

    虽然今晚这一仗打的太乌龙了,不过宋青书心还是软的,毕竟做不到看着这个眼睛格外忧郁有神的小姑娘就这么死去,当即焦虑的叫唤了起来:“萝卜!红儿!别打了,马上去请大夫!救人要紧!”

    “不能请大夫!”谁知道大打出手那个家伙又是坚决的叫嚷起来,气的宋青书猛地回过头,咬牙切齿嚷嚷着:“不请大夫,你想让她死啊?”

    明显犹豫了下,那人却还是重重的摇了摇头:“不能请大夫!”

    邢红娘这会儿也认出来,这个大晚上不睡觉,跑她家里耍蛮的混蛋她还真认识,城南丐帮中的头头之一,跟她们一起蹲过监狱,有着军汉气质的那个疤脸乞丐。

    到底是江湖儿女,侠骨柔肠,狠狠瞪了这货一眼,邢红娘捂着肚子站了起来,却是对着气的直跺脚的宋青书说道:“韩娟儿懂些医术,把这小姑娘抱到屋里,让韩娟看看。”

    …………

    挨了顿揍的小萝卜不情不愿去烧开水去了,韩娟是几个人活儿最忙的,这会她居然还睡的死死的,猛地被叫起,还迷糊的跟邢红娘抱怨半天,听到救人,这才赶紧起来。

    内屋升上了火堆,宋青书刚把女孩儿抱进去,就被撵了出来,干脆跟着心急如焚的疤脸乞丐一块儿在外头晃悠,可是没过多一会,里面忽然传出一声惊叫,心头一紧,想也没想宋青书就撞了进去。

    心思大乱,那疤脸乞丐想拦,却拦不住了。

    “出了什么事了?”

    “你个混账,胆敢侮辱我家大小姐清白!”

    两个人的吼声几乎同时响起来,宋青书这才看清,包裹那女孩的衣服都被拔下来了,虽然好像许久得不到洗澡而弄得脏兮兮的,但少女优美的大半个优美曲线依旧被看个正着,弄得宋青书赶忙蒙着眼睛回过头去。

    这年头可讲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头那个彪悍的疤脸乞丐无比暴怒的伸手又拎住了宋青书的衣领,可没等他破口大骂,韩娟儿的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般猛地泼了下来。

    “你还是想想给你家小姐如何准备后事吧!”

    噗通一声,八尺男儿的汉子竟然腿一软,绝望的跪倒在了地上……

第二十七章.不靠谱的西医

    “就没有一点方法救她吗?”

    听着歇斯底里的吼叫,被吵醒了睡梦的韩娟一肚子火气的反斥了回去:“你还有脸说!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去医馆早些医治,拖到现在!这姑娘的死都完全是你害的!”

    听着两人的争吵,宋青书满头雾水,忍不住再次回头,这才看清,小姑娘的肩头已经有着一大片狰狞的伤口,伤口周围甚至已经溃烂了,黄色的脓水不断流淌出来,尤其渗人的是竟然还有几条蛆虫在肉里爬来爬去。

    心头哆嗦的同时,宋青书可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伤口感染引发的发烧,有可能还导致了肺炎,这个问题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候都是大问题,交战国双方因为感染死的人不计其数,更不要说医疗条件差的明末了,难怪韩娟儿直接给这个小姑娘下了病危通知书。

    那个不速之客疤脸乞丐又是颓然的坐到了地上,捂着脑袋痛苦的叫嚷着什么熊大人我对不住您什么的,那声音,听着就凄惨,同时床上的小姑娘昏迷中都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同样令人揪心,韩娟叹了口气,一声不响的出去烧水去了,据她估计,这小姑娘已经挨不过一两天了,最起码让她好好洗个澡,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的去吧。

    邢红娘这会儿也忘了挨打的仇怨,满是同情的拄着下巴坐在小姑娘身旁,握着她的手,时不时给她额头的毛巾放到凉水中冲洗一下。

    看着这一幕,宋青书同样心情沉重,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打心眼里,他不愿意看到这个小姑娘死去,也是跟着兜了几个圈子,宋青书苦思冥想着在后山有什么可以救治的措施,可慢脑袋里都是穿着白大褂的大夫,甚至教学课本里的外国白大褂都浮现了出来。

    想的脑仁都疼,宋青书正想出去透透气的时候,冷不丁,他眼前却是灵光一闪,猛地一拍脑门:“对啊!说不定那个大鼻子洋人能有办法!”

    “什么大鼻子洋人?我马上去把他抓来!”几乎同一时间,疤脸翻身跃起,揪着宋青书的衣领就急促的询问着,又是勒的宋青书只翻白眼,无语的一巴掌拍他脑门上:“给老子松手!”

    自己家小姐的命攥在这个傻子手里,疤脸真是大气都不敢出,缩在一旁乖的跟孙子似的,这才让宋青书满意的点点头,紧跟着又是恼火的叮嘱着:“这次去是上门求人!别在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还有,那洋神父的脾气怪的很!他说啥答应就是,千万别乱说话,尤其别乱说基督是人什么的傻话!”

    宋青书这句话明显对邢红娘说的,气的这妞又是一翻白眼:“就你个傻子成天冒傻话!”

    都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听宋青书说去找卖地瓜的洋人,韩娟也没拦着,而是跟着小萝卜找了几件衣服,又把那小姑娘包上,放在了卖地瓜的手推车上。

    小萝卜也想跟着去,不过宋青书却多了个心眼让他留了下来,如今世道乱他是真见识过了,大街上有人强抢民女,大晚上睡觉都有人打上门来,把韩娟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安全,邢老倌又不在家,还得留个男人!

    幸好这是明末,要是汉唐,半夜城市要执行夜禁政策,是不允许上街的,抓住了,打板子的干活!

    说是世道乱,还真乱,三拐两拐宋青书三人刚穿过一条主街,迎面居然来了三个醉醺醺的赌鬼,看邢红娘漂亮居然上来就要亲,叫嚷着拖进小胡同里办了她,不过没等邢红娘发飙呢,心急如焚的疤脸乞丐已经一拳头一个,把三人塞进雪壳子中拔不出头来,看的宋青书倒是暗爽。

    这货挺有用的,日后上街卖地瓜,谁再捣乱,关门放疤脸,保证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宋青书的胡思乱想中,可算又找到了白天来过不起眼的那个小教堂,邢红娘和疤脸两个火爆脾气上去就咣咣咣的砸起门来,好一会,才听到里头怪模怪样的回答声音。

    “晒(谁)呀!”

    看着教堂们被打开,那个洋和尚的老脸露出来,宋青书赶忙露出一脸笑容,想上去套近乎,谁知道一见宋青书,这洋和尚顿时双眼放光一个熊抱倒是把他搂在怀里了。

    “亲爱的教友,上帝果然又将你指引回来了!”

    明朝已经有好男风的风气了,骰子街还有专门的相公楼子,看着两个大男人搂在一起,邢红娘和那个疤脸眼神儿都变了。

    宋青书亦是感觉到自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都说外国人心理变态,他算是见识到了,赶忙一个大脚把这洋和尚踹开,又是悲催的对邢红娘解释道:“这是西洋礼节,好朋友见面要拥抱一下,表示亲切。”

    “嗯嗯!”邢红娘的小脑袋点的飞快,不过看着她双眼放光的兴奋神情,宋青书又是后背发麻。

    这妞不会是个腐女吧?

    到底是救人要紧,收起了心思,宋青书对着揉着屁股悻悻然从雪地里站出来的洋和尚就是深深一鞠躬。

    “主曾经说过,人当光布善念,多行仁德!您是神的仆人,最是善良,请您救救这个小姑娘吧!”

    听着宋青书说的恳切,洋和尚禁不住脸色一变,越过三人,在疤脸推着的手推车上抚摸了下小姑娘的额头,面色亦是凝重起来,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跟我进来!”

    宋青书疤脸三人顿时大喜,赶忙推着车跟着进去关了门。

    尽管特别反感男人窥视自己家小姐的身子,不过性命攸关,再加上洋和尚还是个“出家人”,疤脸还是咬咬牙,任由邢红娘拉开了小姑娘肩膀上的衣服。

    看了小姑娘的伤口后,洋和尚的面容也是严峻了起来,不过在疤脸近乎绝望的注视下,他也没说拒绝的话,而是回头又去了内室,不一会,拿来了几盏灯,旋即一大堆锋利的小型刀具又被他捧了出来,还有一罐子浑浊的水。

    看到这些东西,疤脸明显一愣,有些担忧,莫名其妙的看着洋和尚,中国人求医问药此时印象还停留在抓药内服外敷上,外科手术的鼻祖华佗先生被曹操咔嚓了,他实在想象不出用刀子如何医治?

    看着这些东西,宋青书却是双眼放光,果然来对了!这神父估计是要动外科手术来医治小姑娘的伤,他还眉开眼笑的转头给疤脸解释。

    “神父这是要施行精密的外科手术,将你家小姐坏死的腐肉切去,然后再用药膏医治,防止伤口继续感染溃烂!”

    这疤脸一定在军中待过,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过受了重伤的兵士,军医一般要用烧红的刀子割去腐肉,虽然不忍心自己家小姐受罪,但也不得不咬牙答应下来。

    听着宋青书的吹捧,洋和尚似乎更加自鸣得意,布置好手术台后,随手抄起一把小刀,伸手就要割下去。

    宋青书的笑容却是僵在了脸上。

    眼看着小刀就要触及伤口,宋青书却是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硬给他拉了回来。

    “怎么了?这位教友?人命要紧啊!”

    看着洋和尚莫名其妙的反问,宋青书笑容僵僵的,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提醒道:“神父,你还没给刀具消毒呢!”

    “消毒?”这话听的洋和尚不觉一愣,旋即却是笑着缕着胡子:“教友果然是受上帝指引而来,连这都知道,放心,神父我已经用圣水加持过了神力,用这刀手术,上帝一定会庇佑的!”

    看着洋和尚炫耀般的对邢红娘和疤脸晃荡着那瓶浑浊的水,宋青书的表情彻底变成了哭丧。

    浑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好教(基)友表情的变化,洋和尚还滔滔不绝的讲着他的医疗理论。

    “这瓶是我在罗马学习期间,亲自在圣彼得大教堂前求到的圣水,是教皇陛下亲自祝福过得,圣力通天,割去腐肉,用圣水喷溅伤口,再施展放血疗法,一定能把这信女救回来的人!什么?教皇是谁?这都不知道!教皇是上帝最亲近的仆人,继承圣彼得冕下宝座,掌管着通往天国钥匙的人……”

    洋和尚滔滔不绝的讲着宗教理论,还真把疤脸和邢红娘糊住了,这年头,中国人眼里,导师画道符,烧成灰,喝肚里都能治病,这教皇如此厉害,应该和少林方丈,龙虎山张天师一般的人物差不多吧?

    眼看着洋和尚说的兴高采烈,冷不防宋青书忽然一巴掌,他手里珍贵的圣水就划着一道标准抛物线,咣啷一声跌到了墙角里,碎了!

    “我的圣水啊!”洋和尚抱着脑袋差不点没哭出来,宋青书一样也抱着脑袋,真仿佛疯了一样,来回不停的转悠着,口中喋喋不休的叫嚷着。

    “怎么办!怎么办!这洋鬼子也不靠谱,到底怎么办啊!”

    看着宋青书甚至用拳头直敲自己的头,邢红娘禁不住也悲催的叫嚷着。

    “不会吧!又傻了?”

第二十八章.灵机一动的疗法

    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疤脸甚至都没心思找宋青书算账了,满带祈求的拉住跪在地上的哭丧着脸的洋和尚问道:“法师!大仙!那个圣水还有吗?实在不行信徒再去那个什么骡子马去求行不行?教皇法王大人求一次圣水的多少银子?去一趟需要几天?”

    邢红娘也是拽着宋青书的衣领拼命晃着,恼火的嚷嚷着:“快醒醒啊!清醒点!本姑娘可不想下辈子跟个傻子一起过啊!”

    被邢红娘晃得差不点没吐了,迷糊的宋青书赶忙甩开她的手,气急败坏的叫嚷着:“老子没傻!”

    同时又是指着蹲地上的洋和尚叫嚷道:“不用求他了!”

    看着疤脸还有些不服气,宋青书又是急迫的叫嚷着:“罗马距离这里最少也要走两年!洋和尚来我大明又不知道多久了,一瓶好水放半个月喝了都容易坏肚子,更别说好几年了!用这毒水别说救人了,不让你家小姐病情加重就阿弥陀佛了!”

    宋青书说的条理清晰,疤脸又不是见识短薄之辈,他也是急糊涂了,听着宋青书一解释顿时明白过来,撇开了心疼的直哆嗦的洋和尚,又是狠狠一把拎住了宋青书的衣领,摇晃着他的如同也疯了一般嘶吼着。

    “那你说怎么办?怎么办?你要来这里!这里却是一条死路!你必须给老子一个办法!”

    本来就被邢红娘晃得直迷糊,又被这疤脸接着晃,宋青书亦是被晃出了一肚子火,一晚上就被这混蛋折腾的够呛,上门大打出手,这会又是这么横,弄得好像是自己欠他的似得,更引得宋青书的反感,忍不住猛地甩开了他的胳膊,推得这疤脸一趔趄不说,宋青书还怒气十足的对着他吼叫道:“老子也不知道怎么办!你爱怎么办怎么办!老子还不管了。”说着,扯着邢红娘的手就要往外走。

    可这功夫,疤脸好死不死一屁股坐到洋和尚的一个坛子上,估计是个装粮食的坛子,粮食让老鼠吃了之后,老鼠爬不出去又死在了里头,原本封的还行,一破裂,顿时难闻的腐臭味飘荡了整个屋子,大冬天的,竟然还有几十个肥大的大绿豆蝇嗡嗡的绕着屋子乱飞。

    那味道,熏到邢红娘差不点没直接吐出来,拉着宋青书就要快走,洋和尚亦是熏得只翻白眼,看着那群苍蝇,宋青书却是冷不丁看直了眼,以前在杂志上看过的几段话冷不丁浮现在脑海中,让他眼前一亮。

    “快!把蛆都挑出来!”指着那个罐子,宋青书就对跳起来还要嚷嚷纠缠的疤脸大喊了起来。

    这个要求太古怪了,听的疤脸明显一愣,宋青书却又是催促起来:“还想不想救你家小姐了!快!”

    别说捡蛆,能救人,估计让疤脸像越王勾践那样尝粪他都愿意,扭过头蹲下,也顾不得就剩个骨头架子的死老鼠恶心,伸手就从里面把又大又白的蛆捞出来。

    “神父,找个容器装起来,然后再找点酒!酒!快!”

    洋和尚也被宋青书气势如虎般的气魄给镇住了,也是忙不迭的去找,别说,这洋和尚够义气,把他饭碗,一个精美的青花大海碗都贡献出来,还拿出了珍藏的葡萄酒,只不过拔开塞子灌了一口葡萄酒之后,宋青书却是摇了摇头。

    “真娘的欠你的!”哀叹一声,宋青书从装钱的褡裢里掏出一串铜钱,伸手就抛给了看的莫名其妙的邢红娘喊道:“去买点烈酒回来,越烈的越好!”

    一行人被宋青书指使的团团转,教堂的大门被邢红娘推开,那股子复仇味也终于散去了不少,让人可算能舒服点。

    到底是跑江湖的,不到十分钟,邢红娘就回来了,拿了个酒褡裢不说,还把铜钱一个不少的还给了宋青书,弄得宋青书莫名其妙,看着他傻乎乎的瞪圆了眼睛,邢红娘得意洋洋的说道:“你忘了刚刚有两个醉鬼?”

    想着刚刚一拳一个被疤脸打雪壳子的两个倒霉鬼,挨了打不说,命根子的酒也没了,宋青书就是好笑的摇了摇头,不过时间紧迫,也没时间感叹了,用洋和尚的镊子夹起碗里的蛆,倒了点烈酒,宋青书又用毛笔沾着烈酒往蛆虫身上刷,在三个人好奇的注视下,烈酒杀死了十多个蛆,剩下疼的活蹦乱跳的则被宋青书放到干净的牛皮纸中,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全倒在小姑娘的伤口里头了。

    “你干什么?”疤脸差不点没气疯了,暴跳如雷震得瓦片都嗡嗡作响,而邢红娘更是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抱紧了胸口。

    对着暴跳如雷的疤脸,宋青书却是很高深莫测的冷哼一声:“如果你有别的办法,可以不用我的办法!”

    一句话让疤脸没电了,有气没出发,怒吼的狮子一样咆哮了半天,最后指着宋青书鼻子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要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狗命!”

    说完疤脸竟然转身就出了破教堂,去门外寒风凛冽的雪地里待着去了,他实在不能忍受眼睁睁看着自己家小姐伤口被蛆虫撕咬,在外面寒冷带来的**上的痛苦方能稍微缓解下心里的剧痛。

    另一头,洋和尚对于蛆虫的感觉,反而比疤脸小得多,看着宋青书又拿着镊子在死老鼠身上挑拣没孵化的蛆俑,他仅仅是好奇的一面在旁边帮忙,一面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教友,为什么要把这蛆虫放在小姑娘的伤口中?”

    不过猛然间,这洋和尚又是双眼亮了起来,拍着大腿高呼着:“教友,你绝对是受到了上帝的启示,知道圣约瑟夫的著名教诲!想用这种方法去获取上帝的宠爱,来救活这个小姑娘,你绝对是东方的先知!”

    难怪洋和尚如此兴奋,早期基督徒可是不洗澡的,因为他们信奉,入教时候受洗那一次已经把身上的污秽洗掉,勤于洗澡反倒会如同罗马人那样滋生原罪陷于享乐,圣约瑟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据说他一声都没有洗过澡,以至于皮肤都溃烂了,生出了蛆虫,教廷则宣扬此人为圣人,鼓励大家效仿。

    哪怕这个时代,欧洲基督徒依旧不爱洗澡,一直到十八世纪,剧烈的宗教改革这才彻底改变了风俗。

    听着洋和尚跟唱曲一样又是妄想症发作,大声赞美着上帝,宋青书也是无语了,无可奈何的解释着:“神父,我真不知道什么圣约瑟夫!用蛆虫也跟他无关,只不过神父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蛆虫生在腐肉之中,它自己不会生病而死?”

    这话听的洋和尚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宋青书也不跟他多说,而是满是笑容的对洋和尚拱了拱拳头,呵呵说道:“神父,万事开头难,您传教,就差几个本地信徒帮衬了!现在可是个机会,您帮忙照料好了这一对苦命人,他们还不死心塌地的信教,帮您传教啊!”

    远渡重洋的耶稣会士平生最大追求就是传教,听宋青书一说,他也不去想什么蛆虫的问题了,立马屁颠屁颠去后厨房准备起吃的来,要好好招待两个未来信徒。

    虽然宋青书是给洋和尚添足了麻烦,可宋青书这个居然了解西方如此深的东方人明显让洋和尚很是兴奋,临走时候还让宋青书和邢红娘去他的粮库尽量拿,“盛情难却”之下,宋青书和邢红娘“勉勉强强”推了满满一手推车的红薯。

    除了红薯之外,宋青书发现,这个洋和尚家里简直就是宝库!来自美洲的玉米,土豆,甚至还有干的西红柿里面满是种子,这些东西在明末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宝贝。

    要是哪天在城里混不下去了,找块儿穷乡僻壤靠这些东西,好歹还能活着!拎了几个玉米棒子,宋青书暗想着。

    “喂,傻子!这么样真就能救了这小姑娘?”推着手推车想的出神,冷不丁邢红娘一嗓子吓了宋青书一跳,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忽然间一股男人对女人的炫耀之情却是涌上心头,宋青书得意洋洋的点着头:“那是!我宋神医出手,还有治不好的病吗?”

    宋青书的信心可是来源于后世的临床实验,早在拿破仑时期,西方军队就曾经用蛆虫清理士兵伤口,取得过显著疗效!虽然苍蝇滋生细菌,可它的幼虫简直就是个天使,蛆虫的分泌液体中含有极强的抗菌成分,并且它专门以坏死,腐烂,已经不可再生的组织作为食物,而不去碰完好的新鲜**。

    伤口生蛆虽然看似可怕,实际上却能降低细菌滋生感染,快捷的清除腐烂**,让伤口愈合的更为快捷。

    曾经因为抗生素的出现,让这种疗法沉寂了相当一段日子,可耐药细菌又逼的各国专家不得不重新研究起蛆虫的生物科学来,并将之运用到临床。

    也正是想起了自己看过的科学杂志,宋青书这才信心满满的往小姑娘伤口中扔蛆虫。

    不过,就在宋青书刚志得意满的吹嘘完,身后还没走多远的小教堂内,忽然传来了一阵小姑娘剧烈的咳嗽声,听那空洞的咳嗽声,宋青书猛地又是心里一突。

    恐怕这是伤口感染已经引起的并发症,可能导致肺炎了!单单靠蛆虫能不能救过这小姑娘,宋青书忽然心里没底了……

第二十九章.青霉

    被疤脸和那个叫采薇的小姑娘折腾了半宿,宋青书和邢红娘推着手推车回到住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韩娟和小萝卜早就去睡下,不过邢老倌居然还在院子里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离着老远,就能看到鬼火一样的烟袋锅。

    “爹!”邢红娘赶忙放下了推车迎了上去,沉甸甸的地瓜车差不点没坠的宋青书给推翻了,咬着牙使着吃奶的劲儿这才在院子里挺稳,却是惹得邢老倌不满的哼了声。

    “汉子一个,这般文弱!”

    宋青书汗颜的挠了挠头,在工地待过一段时间,他还自以为锻炼的不错了呢,结果一比这个时代真正的出力人,他还真嫩的很。

    还好邢老倌没继续批评,而是迅速转移了话题,很是关心的询问着:“今晚那个小姑娘如何了。”

    “不知道,傻子往那小丫头伤口撒了一把蛆。”

    邢红娘口快的抢着回答,听的邢老倌就是眉头一皱,宋青书赶忙上去解释了一通蛆虫的抗菌性还有其专吃腐肉,有利于除去坏死组织,生出新肉的原理又跟邢老倌解释了一番,什么细菌邢老倌没听懂,不过以毒攻毒的原理他倒是明白,点点头也没多追问什么,而是满带凝重的对邢红娘追问起来。

    “小萝卜说那个疤脸的乞丐一个人就扫平了你们两个,他用的什么招数,能看出路数出自哪儿吗?”

    一提到这个邢红娘就是一肚子气,没好气的哼着:“那人根本没啥招式路数,唯有力气大,快,够狠而已!爹,明天那人估计还得来,您要帮我好好教训他!”

    没有应承邢红娘的撒娇,邢老倌反而凝重的嘟囔一句:“快!狠!莫非是辽东逃回来的兵匪?”

    “行了,你俩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出摊呢!”磕了磕烟袋锅,邢老倌转头就回屋睡觉了,听的宋青书却差不点没哭出来,现在都凌晨一二点了,明天还出摊啊?

    再怎么困顿,生活也得继续,第二天一大早,宋青书还是被邢老倌给毫不留情的拎了起来,顶着一对黑眼圈摇摇晃晃的推着早点车去渠博涛的车马行去送早餐。

    宋青书没有发觉,最初邢老倌邢红娘与他还有些客套的隔阂,如今使唤起来他却是毫不客气,这是彻底把他当自己人了。

    如今邢老头与宋傻子的地瓜粥也算是在城外这车马行一条街出了点名气,除了渠博涛的工人伙计围过来吃,一些镖师,还有些小货主商人也跟着聚拢过来,人一多,消息就灵通起来,大家呼天海地的相互扯着,不过绝大部分人都在抱怨世事的艰难。

    崇祯元年就赶上了个大旱灾,西北一带几乎颗粒无收,然而朝廷正忙于与阉党斗争,号称朝廷脊梁的东林派都没有将一丝一毫的心思投注在帝国西北角,这儿的租税丝毫不减少。

    曾经是华夏膏腴之地的关中在孕育了强盛的汉唐之后似乎已经耗尽了全部的气韵,气候变得恶劣,荒山连成了片,平常年景农民尚且吃不饱饭,更何况如今的大灾之年,还有如虎如狼的官差逼租,如今甚至百姓卖儿卖女都已经应付不了,有的村寨如今已经整个化作盗匪,在场的这些商人有好几个都被抢过了。

    尤其是最近府谷县出了个叛匪王嘉胤,据说已经发展到了十多万人马,正在北边与边兵鏖战,说不定什么时候战火就会烧到关中平原。

    听着这些人的感叹,本来宋青书困得双眼发红疲倦的脑袋这会儿也清醒了过来,听着局势发展,他忍不住心头发汗,这幸亏没有出城,要不还不得饿死了?

    一面店小二那样端着粥送下去,一面宋青书更坚定了留在西安城的决心。

    一早上卖光了坛子里的粥,油辣椒还有宋青书腌的泡菜也卖得差不多了,大约又是三百来个铜钱进账。

    不过就在宋青书收拾着碗筷时候,小萝卜却是猛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向一个墙角猛地一指,宋青书不明所以的愣了下,旋即神色禁不住凛然。

    那疤脸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正蹲在墙角处,虽然缩成一团,不过那双眼睛依旧如同豹子那样死死盯着自己,宋青书顿时头大,早知道在大牢里无论如何都不救他了,这还如同狗皮膏药般贴上了。

    邢老倌也注意到了那个疤脸汉子,看着那人耷拉在大腿上的手,他的眼神也是凝重了几分。

    昨夜又从洋和尚那里忽悠来了百多斤地瓜,还有一小袋子土豆,十多个玉米棒子,最近几天出摊需要暂时是满足了,可是不论走到哪儿?都有这么个疤脸乞丐在后头跟着,搅和的人也是心神不宁,中午啃了两个烤地瓜,邢老倌干脆打发宋青书还有邢红娘再去洋和尚那儿看看。

    宋青书和邢红娘一走,果然那个疤脸也跟了上去。

    人和人的活法还真是不同,别看洋和尚这庙又小又破,平时也没个人来烧香火,不过人家是正经朝廷下发度牒的化外之人,不但没有官府上门收税什么的,在小教堂后面还有个挺大的园子,都属于洋和尚的庙产,宋青书一天累死累活的卖地瓜,一天不卖,过两天就会饿肚皮了,而他则就春秋忙一点,把这些地瓜土豆等高产作物种下,秋天一收就行,如今这寒冬,则可以滋润的烤着火炉胡思乱想着,如果不是信教勤勉,想睡到几点睡到几点。

    甚至每个月官府还会有些钱,米派下来。

    说实话,宋青书以前的日子可比洋和尚滋润多了,可如今,看着这大胡子懒洋洋的推开门迎接,宋青书还真是羡慕的眼睛发红。

    难得有个可能信教的信徒,洋和尚忙活的也是挺上心,不但在教堂后头找了个比较暖的屋子给小姑娘住下,还把自己从京师带过来,比较新的棉被给她用上,小姑娘早上醒过来一回,喝了些米粥就又昏睡了过去,此时正如同小猫一样咕噜咕噜睡的正香。

    疤脸乞丐还是跟个幽灵一般,死板着脸跟在宋青书身后,眼看他又去扒自己家小姐的衣服,这货脸皮子一阵抽搐,却还是忍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油灯光,宋青书探查了下小姑娘的伤口,十多条蛆虫此时已经吃的圆鼓鼓的,不过这东西也的确有效果,肩膀上那条狰狞的裂口上,脓水还有腐肉也明显少了许多,开始有了微弱的好转迹象。

    洋和尚居然又是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些蛆虫,还用昨天剩下的烈酒完成了消毒,看到宋青书用镊子从小姑娘伤口中挑出了用过了的蛆虫,洋和尚又是屁颠屁颠奉上一盒。

    在疤脸的剧烈战栗中,宋青书又是小心翼翼的将十多条蛆虫一股脑倒进了他家小姐的伤口中。

    伤势好转已经是明显的了,疤脸乞丐终于松了口气,邢红娘喋喋不休的嘟囔着怎么也不知道蛆还能治病,至于洋和尚那家伙居然把功劳全都揽在了上帝身上,一个劲儿的嘟囔着上帝显灵。

    只不过手放在小姑娘的额头上,感受着那股热度,再听着她咳嗽声音中那种浑浊沉闷,宋青书脸上依旧流露出那种不容乐观的表情,看的疤脸再次跟着紧张起来。

    “如何,这位……傻大夫?”

    “估计是感染引起的并发症引发了肺炎!”对于这类疾病宋青书也没有太多办法,要是在后世,大不了去医院挂点滴,可这儿哪有点滴可挂啊?故而他无奈的对疤脸一摊手:“最好还是去看大夫!否则,就算伤口好了……”

    剩下的话宋青书没说,不过疤脸也明白,可不知道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一提到看大夫就犯难,迟疑了好一会,方才阴沉的说着:“我再考虑考虑!”

    对于这一对奇怪的组合宋青书也是无奈了,又嘱咐几句,他就和邢红娘又是离开了小教堂。

    “要是回来时候带一瓶点滴消炎药就好了!”满脑袋都是后世自己去医院打针时候的画面似乎新手护士扎了自己十几针的事儿都变得美好起来,不仅仅是小女孩的事儿,他也在担心自己,这个年代医疗环境如此恶劣,也许一个感冒都能要了自己小命!天知道后世那么多中二少年为啥要挖空心思幻想着回到古代来遭罪?

    邢红娘倒是已经习惯了宋青书的嘀嘀咕咕说傻话,也不去理会他,而是快乐的拿着一根刚从洋和尚那儿弄来的一根刚出锅的玉米棒,啃的不亦乐乎。

    不过走着走着,冷不丁邢红娘却是哎呦一声一个踉跄,手中热乎乎的玉米棒子脱手而出,而那个罪魁祸首,躺在墙角里懒洋洋晒太阳的乞丐立马跟见了翔的狗一般,双眼放光扑过去就啃了起来。

    也不好跟叫花子抢吃的,邢红娘也不得不郁闷的骂了句:“饿死鬼投胎。”悻悻然的甩了甩手上玉米汁,继续向前走着,没走两步,她却冷不丁发现,宋青书没跟上来。

    “喂,傻子,干嘛呢?”本来就气不顺的邢红娘没好气的催促着,可话音未落,宋青书却也跟那乞丐似得,抄起一个地上冻得邦邦硬的圆东西撒腿就跑,惹得那啃着玉米棒子的叫花子无比悲愤的在后头叫嚷起来。

    “我的晚饭啊!没天理了,抢食都抢到乞丐身上了!”

    没理会被抢了吃的悲愤的乞丐,宋青书真跟做了贼一般,一路狂奔回小教堂,教堂门口,疤脸还在苦恼着请大夫的问题,冷不防宋青书上气不接下气的猛地将一个冻得硬邦邦,发了霉的馒头塞到了他怀里,在疤脸惊愕的注视中,宋青书气喘吁吁的叫嚷着。

    “你丫不丐帮长老吗?去收集这种长了青色霉菌的馒头面条,越多越好!”

第三十章.真正的圣水

    连续好几天,采薇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可是肺炎的症状却越来越重,咳嗽的愈发厉害,甚至还有浓黑的痰呕吐出来,人也是不断的高烧。

    邢老倌居然认识的医馆大夫,疤脸一味坚持不能去看大夫情况下,为了应付这年头的药品管制,宋青书只好自己牺牲了一回,大冬天在院子里连着被泼了两盆凉水,流着鼻涕去抓药。

    银子是花了一两多,可惜也不知道是医生手法不行,还是药效不够,始终病情都没有好转,急得疤脸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眼看着采薇一天一天的虚弱下去,邢家班几人亦是跟着急得团团转,这么一个娇嫩的花季少女还没有经历过世间百味却就此香消玉殒的话,也实在太令人惋惜了!

    眼看着采薇一天天虚弱下去,疤脸更是如同丢了魂一般,神不守舍的瘫坐在小教堂门口,甚至有一天宋青书还看到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粗人跪在了基督像前虔诚的祈求起了菩萨保佑来!

    不过宋青书要他收集的发了霉的馒头面条之类,疤脸倒是忠于职守的收集了一堆,放在洋和尚的小教堂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也不知道多少倒霉的乞丐被抢了晚饭,弄得洋和尚天天跟自己抱怨。

    这些霉菌却被宋青书如同宝贝一般给刮了下来,放在一个瓦罐中,还特意放上了晾凉了的米汤汁,转眼已经培养了一小罐。

    这一天下午,早早的卖完地瓜,宋青书急急匆匆的就回了小教堂,在洋和尚的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中翻找起来,听着自己的宝贝叮咣作响,洋和尚心疼的脸皮子都抽搐起来,怪声怪掉的惊叫着。

    “哦,上帝!你要做什么?这些可是我研究科学的重要工具,坏了可就没了!没有一定基础的人是不会用的!”

    “找的就是这个!”一个脏兮兮,漏斗形状的玻璃器具被宋青书翻了出来,旋即熟练的放到水中清洗,用酒精擦掉了上面的污垢后,拿出门后面杵着的铁架子,行云流水般的组装了上。

    这一堆东西是西方炼金术师的标准装备,这些狂热的科学怪人希望从各种便宜的金属中提炼出黄金,不过黄金没有练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发明倒是出了来,并且还成为了后世化学这一门学科的开端。

    耶稣会士所学的颇为繁琐,从火炮军事到炼金术化学,医学都有所涉猎,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当地士人好方便传教,十多年前的南京教案几乎让基督教在中国被连根拔起,洋和尚这批传教士还是打着为朝廷铸造大炮的名义才能重返京师。

    这套炼金器具可与生活中所需物品大相径庭,不懂行的人根本想象不到如何使用,看宋青书使用的如此溜到,洋和尚忍不住惊愕的教导:“傻教友,莫非你也是个炼金术师?哦,上帝在上,东方太神奇了!”

    炼金术?这玩意初中就学过,对洋和尚的大呼小叫撇了撇嘴,宋青书用笊篱将坛子里的霉菌都给捞了出来,在漏斗形玻璃器皿下方罩上一块洋和尚珍藏的细纱,然后在他心疼的直哆嗦的注视中,将坛子里浑浊的培养液缓慢的倾倒进了。

    细纱将剩余的菌丝,面条馒头渣等杂物过滤了出去,流下了的青绿色液体积累了小半瓦罐,旋即又被宋青书倒进了菜籽油去,搅拌着。

    眼看着宋青书搅拌均匀后丢在了一旁,又拿起了自己的坩埚,把一块碳丢在里面,用杵奋力的捣碎起来,洋和尚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了,拉着宋青书的衣袖如同讨要糖果的小孩子一般,眼巴巴的询问着。

    “傻教友,您这,究竟做的什么啊?”

    “呵呵,我在做真正的圣水!”偏过头去,宋青书得意的阴仄仄笑着,听的洋和尚那双深目顿时瞪得溜圆,蓝色的瞳孔已经有些发光的迹象。

    现在他都有点相信宋青书就是传说中的先知了,不然的话一个东方人再相隔万里的情况下,如何会对上帝了解的这般清楚?或许上帝真的垂青与他,传授给他真正的圣水制作方法也说不定。

    看着宋青书把炭块捣碎成粉末,洋和尚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跟着宋青书用真正的圣水传教,最后功德无量,受到教皇的嘉奖,最后把自己的雕像也放在了梵蒂冈宫前的圣伯多禄广场上,也归入圣徒行列的美好未来,想着,洋和尚嘴角禁不住流下了晶莹的液体。

    不过宋青书此时可没心思注意这货的歪歪,他可不是没事儿闲的蛋疼瞎摆弄,他忙活的也真的可以堪称医学界的圣水。

    抗生素!

    这东西简直是改变了人类生活方式的东西,以往不少绝症在抗生素手里变成了小病一场,如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协约国阵亡的士兵高达百万,而远比一战更为残酷的第二次世界大战,除了情况特殊的苏联,中国战场外,同盟国损失的兵力不过四十多万,这几十万人的性命,都是青霉素救回来的。

    宋青书制作青霉素的方法来自于他啃老待在家里时候,陪老妈看过的一部韩剧《仁医》,那里的主角也是个倒霉的穿越众,里面主角韩国帅哥泡日本小姑娘的情景宋青书是记不清了,不过令他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主角在江户时代,用土办法提取出青霉素的情节。

    也不知道是因为穿越受到了辐射还是情急给逼出来的,这两天电视剧中那几个情景不断在宋青书脑海中清晰回放出来。

    虽然电视剧的事儿,实在是不知道真假,不过性命攸关的关头,宋青书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一试了。

    在装着菜籽油混合溶液的坛子下面用手钻钻了个小眼,比较清澈的水性液体则是神奇的流淌了下来这就是初级提炼出来的青霉素了,脑袋上流淌着汗珠子,宋青书又是颤巍巍的把煮沸消毒过的碳粉放进去进行第一遍过滤。

    两个滴漏一上一下,上层中加的陈醋,用来清洗杂质,下层用小苏打碱面脱离碳粉,折腾了足足几个多小时,终于一瓶略带一丁点浑浊,不到一试管的透明液体到了宋青书手中。

    “这!这就是真的圣水?”洋和尚的声音有些发颤,颤抖的想伸出手去看看,却又不敢触摸,又是把手缩了回去,嗓子里干巴巴的,艰难的询问着。

    不过宋青书却是底气不足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韩剧里的东西真的靠谱不?他也实在说不准,还得按照电视剧里的测试方法试一试,这东西究竟有没有药力!

    可就在这时候,邢红娘忽然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一张俏丽俊美的脸颊已经急得通红,红的就如同洋和尚说的西红柿一般,对着还在洋和尚实验室中磨蹭的两人,邢红娘焦急的叫喊道:“快过来,采薇要不行了!”

    心头一惊,宋青书赶忙跟着她就往采薇的房间跑去。

    咳嗽声几乎已经止住,可是小姑娘的喉咙中却发出一股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已经喘不过气来,通红的脸颊亦是烫的如同火炭一般,黑红黑红的,那双有神的大眼睛死死闭着,脸颊上流露着痛苦的表情,神智已经不清了,口中不断的喊着什么不要杀我爹爹的胡话。

    疤脸整个人亦是颓废了,垂头丧气,无力的缩在屋子的一角,甚至他精神崩溃的抱起了脑袋不去听采薇的胡话,两个通红的豹子眼却是瞪得溜圆,满是血丝。

    看了一眼,洋和尚直接无奈的摇了摇头,宋青书亦是眉头紧锁的拧紧了拳头,拿着那一小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青霉素的手剧烈的颤抖着。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他是发自内心不希望这小姑娘死在自己面前,不然的话,恐怕他心头对日后的日子又会多了不少黑暗与绝望。

    猛然间,这小姑娘居然是胡话也说不出了,剧烈的喘息着,心头一惊,宋青书忽然狠下心去,低头把脑袋就冲向了采薇通红发热的小嘴儿凑去。

    “你要干什么!”颓废的疤脸立马如同豹子一般猛地冲了过来,到了跟前,却禁不住愣了一下,宋青书并没有亲吻采薇,他口中叼着一根麦管,居然是从采薇的喉咙里帮她吸出堵住呼吸的粘液。

    一大块粘稠的浓液被吸出来,吐在地上,喉咙畅通了点,采薇的呼吸可算顺畅了,又是继续说着胡话,从邢红娘手中接过水漱了下口,宋青书忽然猛地抓住了那疤脸的衣领,也是神情激动的叫嚷着。

    “现在要你下决定了!这个决定关乎着采薇的生死!”

    疤脸似乎受到了些触动,也不知道想着什么,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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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乞活介绍:
那一年,李自成还在为大明帝国的快递业务兢兢业业的挥洒汗水,张献忠还在官府衙门中做着走狗衙役做的滋滋润润的时候,一个傻子在无声无息中也开始了这项末世生存游戏挑战赛。什么东西软乎乎的?冲天而降摔在了地上,宋青书惊奇的抬起脑袋,入眼处,却是一张涨得通红,气呼呼的小脸儿……明末乞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乞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乞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