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卖子
“江漓,你给我让开!别以为你装死我就怕了,今天那个小贱种必须要被送走,谁也拦不住!”
江漓刚一睁开眼,就看见面前一个精瘦的老太太,正一脸刻薄地指着她叫骂。而她自己则靠坐在墙根上,身旁依偎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
老太太和小男孩身上穿的都是粗布衣裳,但前者那身是半新的,后者身上的则打了不少补丁,两人的打扮都有些怪模怪样的。
江漓在环境恶劣资源匮乏的末世长大,她身为稀有的植物异能者,在基地十分受人尊敬,这还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
她不由皱了皱眉,正想问眼下是怎么一回事,却突然头上一疼,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瞬间占据了她的脑海。
江漓一边努力消化脑海里凭空多出来的记忆,一边抬头环视四周,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穿越了!
她来到了古代,魂穿进了一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江漓,家住在一个名叫上寮里的村子里,村里人世代以种田为生。
原主从小父母双亡,又不受爷爷奶奶待见,刚刚懂事就被撵去下地干活,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性子也逆来顺受。
好不容易熬到十四五岁能嫁人的年纪,原主因为长相出众,被同村唯一的一位秀才相中,好生惹人羡慕了一阵。
可就在两人定亲前夕,原主却又意外被人玷污,辱了清白。
这个朝代虽然民风开放,但也十分看重女子名节。
如果让旁人知道原主没了清白,尽管是事出有因,她也会被人辱骂不知检点,连带着,江家也会被指责家风不正。
江家人极力隐瞒下了这件事,没敢叫外人知晓,但原主跟同村秀才的婚事却是告吹了。
这还不算,几个月后,原主竟然珠胎暗结。由于发现的时间太晚,胎儿的月份已经大了,如果这个时候用落胎药,搞不好会一尸两命。
江家只好把她打发到了一处远亲家里待产,对外只说是远嫁了。等原主生下儿子后,江家这才接回原主母子,又对外说,她丈夫死于非命,孩子早产,夫家没有人照料,只好带着孩子回娘家过活。
就样一来,总算是险险把原主未婚生子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可这一通折腾下来,却让江家人恨透了原主,尤其是原主的奶奶杨氏。
准确地说,杨氏是原主的继奶奶。
原主的爷爷娶过两任妻子,原配生下原主父亲和她二叔后,很快就病逝了,她爷爷随后又娶了继室杨氏,杨氏先后生下了原主的三叔、小叔和小姑。
由于原主的爷爷不怎么管事,家里里里外外都是由杨氏当家作主。
杨氏本来想借原主出嫁,好赚一笔聘礼银子,可最后不但银子没落着,家里反而多添了一口吃白饭的奶娃娃,从此,她再没给过原主好脸色。
几年来,她对原主母子动辄打骂,今天更是想要直接卖掉原主的儿子,来给原主的小叔凑钱娶亲。
原主的小叔在镇上读书,虽然多年来连秀才也没能考上,但杨氏依然把他当作全家人的希望,对他格外偏宠。
不久前,他意外被镇上崔主簿的小女儿相中,并且托人往江家递了话。
杨氏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跟崔主簿家结亲,于是一听到口信,立马就找来媒人,高高兴兴地上门提亲去了。
崔主簿心疼自家小女儿,倒是没拒绝这门婚事,但却要求江家拿出一百两银子做聘礼。
为了能攀上崔主簿这根高枝,杨氏咬牙答应了。
江家在上寮里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全家人一整年的花销也不过才二十两,一百两银子对江家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杨氏在把所有亲戚都借过一遍后,钱还是没能凑够,一时间就动了邪念,想要把原主的儿子卖给人牙子。
这才有了今天这出,杨氏想要带走孩子,原主不肯,两人推搡争执之下,原主被杨氏推到在地,不小心磕到了脑袋。再然后,重新醒过来的“江漓”就换了芯子,被来自末世的江漓给取代了。
江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来这里,但既来之则安之,她既然接手了这具身体,就决定按照原主的身份,好好生活下去。
“你个贱蹄子是耳聋了吗?我叫你让开,你听不见?”
江漓刚从回忆里回过神,站在她面前的杨氏,就又朝她怒骂了一声。
杨氏身后还站着江漓的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以及小姑,一群人脸上神色各异,但却没有一个人帮江漓说话。
身为一家人,却个个冷漠如斯,江漓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嘲讽。
杨氏眼尖,她见江漓不但没有听话地让开,反而还敢发笑,顿时更加火大。
“你竟然还敢笑?!你克死自己父母也就算了,还想要气死我?看我不先打死你!”杨氏说着,顺手抄起一旁的扫帚,劈头盖脸地就朝江漓打了过去。
江漓经历过末世的磨练,身手并不差,区区一个老太太的攻击,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可在她正要闪身躲开的时候,却有一个人比她反应更快。
那个一直依偎在她身边的小男孩,在杨氏走过来的时候,突然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一口咬上了杨氏拿扫帚的手腕。
那个小男孩正是江漓的儿子,小馒。
杨氏当即疼得大喊一声,吃痛地扔掉了手里的扫帚,使劲甩开了小馒。
小馒毕竟只是一个还不满四岁的孩子,虽然他刚才咬人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凶狠,但却没多少力气。他被杨氏用力一甩,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江漓急忙上前,稳稳地把他接进了怀里。
杨氏甩开小馒后,见自己的手腕上被咬出了血珠,顿时气得直跺脚:“小贱种竟然还敢咬我,反了你们母子俩了!老二老三,把他们俩给我按住,今个我要把这俩不孝的东西给一块儿打死!”
江二叔犹豫地走上前,看了眼抱在一起的江漓母子,脸上有些不忍。他顿了几顿,小声劝杨氏说:“娘,小漓她只是舍不得孩子,不是有意要顶撞你的……”
可他话刚说了一半,剩下的话却被杨氏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江二叔嗫嚅了一下,到底没敢再接着劝杨氏,而是转头改劝江漓说:“小漓,你还是把小馒交出来吧,再给奶奶道个歉,都是一家人,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大概因为江二叔跟江漓的父亲是同一个生母的原因,相比于江家其他人,江二叔一家对待江漓还算和善。
但江二叔为人懦弱又愚孝,往往杨氏说一,他从不敢说二,所以即使他有心,也很少真正帮助过江漓。
江漓看向她,抱进怀里的小馒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你们把小馒给卖了的!”
“你个贱蹄子今天是要翻天了!”杨氏一听,捡起了地上的扫帚就要再次动手,却被江三叔给拦住道:“娘,你消消气,二哥说得对,一家人不至于动手。”
“再说……”他又压低声音,在杨氏耳边小声嘀咕道,“万一你把小馒给打坏了,在人牙子那儿可就卖不了好价钱了。”
杨氏听到后头那句,这才不甘不愿地扔了手里的扫帚。
江三叔又清了清嗓子,转头对江漓说:“小漓啊,三叔也舍不得小馒,但是小馒的身世你也知道……把他卖了,你也好再相看人家不是?而且,人牙子已经说了,保证会给小馒找个好人家,到时候他吃香的喝辣的长大,不比跟在你身边更有前程吗?”
第2章 异能
江三叔平时在镇上给人记账,见的人多了,脑子就比较活络。他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如果是早先的那个江漓,指不定还真就被忽悠着答应了。
但可惜,现在的江漓已经换了芯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哄骗得了的。
先不说小馒现在四岁,已经开始记事了,这时候把他送走,他心里肯定不会接受。再则,被人牙子经手的孩子,也没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江漓冷笑一声说:“三叔既然觉得把孩子卖给人牙子更有前程,那为什么不把江鑫也给卖了?”
江鑫是江三叔的宝贝儿子,只比小馒大一岁。
这个时代的人都重男轻女,江三叔成亲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好不容易才盼来了江鑫这个儿子,平时简直拿他当眼珠子一样疼,当然是不可能把他卖给人牙子的。
江三叔被噎了一下,竟然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
“呸!江鑫是咱们江家堂堂正正的大孙子,你儿子是个连爹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也配跟江鑫比?”杨氏接过话头骂了一声。
这时,一直站在边上看戏的江容华,也就是江漓的小姑,也跟着附和说:“江漓你别不识好歹了,等咱家跟崔主簿结了亲,所有人都能脸上有光,有了这层关系,你将来再嫁也能容易点儿,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想想当初你是怎么有的小馒。”
江漓毫不示弱地转向江容华:“我当初怎么有的小馒,这就要好好问问小姑你了。”
江容华虽然跟江漓差了一辈,但两人年纪却一样大,眼看着就要满二十了,却一直没有出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江漓可没少受她欺负。
江漓冷冷地盯着她说:“四年前,我跟小姑一起去镇上赶集,我头一回去镇上,不知道路怎么走,可小姑对镇上却熟悉的很,怎么偏偏就把我领到勾栏瓦舍那去了呢?而且,我出事的时候,你恰好跟我走散了,直到等我被人糟蹋完,你才又出现,知道的是巧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特意安排的呢!”
“你胡说!”江容华立马反驳道,眼神却心虚地闪了闪,“明明是你自己爱勾引人闹出的事,还敢赖我头上,真是不要脸!”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本来江漓还不太确定,现在看来,当年她被人侮辱的事,恐怕还真跟江容华脱不了关系……但现在还不是跟江容华算账的好时候,她还有小馒的事要先解决。
江漓顿了顿,突然高声说道:“我还就不要脸了,如果你们今天执意要卖掉小馒,那我就把小馒的身世宣扬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江家出了未婚生子这种事,看那崔主簿还舍不舍得把女儿再嫁过来?”
这个时代的人都十分注重名声,如果江家的名声坏了,别说是会影响到子女的婚事,就是将来江漓的小叔走狗屎运,真金榜题名了,仕途也要因此受损的。
江漓这一威胁,江家的其他人顿时炸了锅。
“小漓你千万别冲动,这种话可不敢乱说的,咱们有事好商量。”
江家人一边安抚江漓,一边又小心翼翼地劝杨氏说:“娘,你看小馒这事……要不咱们再重新合计合计?”
杨氏性子泼辣,在家里一向说一不二,从没有人敢顶撞她,可今天,一向软柿子似的江漓却一而再地跟她唱反调,最后竟然还敢出言威胁她,这让杨氏觉得,自己的地位和威严受到了挑衅,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烧得更旺了。
她把一口牙咬得咯咯直响,五官也跟着狰狞了起来,眼神像刀子似的睕向江漓说:“别以为你能威胁到我!你要是真敢出去乱说,我就把你们母子俩装猪笼里一起沉塘!谁家没有一两个烂人?我不信我都大义灭亲了,还有人会拿这件事说江家的闲话!”
杨氏一瞬间动了杀心。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严重,已经到了要出人命的地步,江漓的两个叔叔急忙拦住杨氏说:“娘,这可使不得啊,江漓有错,打她骂她都是应该的,可不至于真要了她的命啊。”
“大哥大嫂还在世的时候,对娘十分孝顺,就算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你就饶了江漓这一回吧……”
上寮里民风淳朴,虽然有时候也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但却从没闹出过人命,大家对伤人性命这种事都十分忌讳。
杨氏刚才也是气的狠了,这才口不择言说要把江漓给沉塘了,但这会儿被几个儿子媳妇七嘴八舌地劝着,冷静下来后,想到真要杀了江漓,心里忍不住也有点发憷。
而且,如果真的把江漓和小馒一起沉塘了,到时候孩子没了,人牙子那儿交不了人,要给崔主簿家的聘礼钱就凑不够了。
可她话都放了出去,要她再当着一家子的面反悔妥协,她也觉得有些没脸,而且也不甘心。
于是,杨氏暗自琢磨了一阵,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说:“看在你死去的爹娘的面子上,这回我就先饶了你。你不想卖小馒也成,聘礼钱现在还缺二十两,之前那八十两是其他几房一起凑的,剩下的这二十两就由你们大房补上吧。可你如果拿不出来,那就只能把小馒给卖掉了。”
江漓听着杨氏说话的语气,心底不由一阵厌恶。
因为大房只剩下江漓和小馒两个人,所以平常家里要分什么好处的时候,往往都会理所当然地忽略掉大房,可等到这会儿要出钱了,倒是想起来大房的人还没死绝了。
二十两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平时各房挣的钱,绝大部分都要上交给杨氏,别说是江漓了,就是她的几个叔叔,一下子也拿不出来二十两。
杨氏这会儿问江漓要钱,无非是在变相逼她,要她不得不答应卖掉小馒。
江漓下意识就想出声反对,但又突然想到,这个时代的人十分讲究孝道,并且礼法森严,家里的子女往往会被看成是家长的私产,可以被随意处置。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激怒了杨氏,杨氏非要把她沉塘,她还真没办法和理由反抗。
江漓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好,我会把聘礼缺的那二十两给补上的,但是在这之前,谁都不能再动小馒。”
杨氏没想到她竟然会答应,意外地愣了一下,又很快恶声恶气地说道:“我暂且答应你,但三天后就要下聘了,我最多给你两天的时间筹钱,如果两天之内你拿不出来二十两,就要老老实实地把小馒给交出来!”
“可以,”江漓应道,“到时候如果我拿不出来钱,我们母子俩任你处置。”
杨氏断定江漓两天之内肯定拿不出来钱,现在只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罢了,于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说:“这话咱一家子可都听见了,两天后你如果敢反悔,我就打断你的腿!”
杨氏说完,嫌恶地瞪了江漓一眼,一甩袖子转身回堂屋去了。
堂屋门前有一棵刚冒出头的葛芭草。这种草爬秧生长,长大后能长出长长的藤蔓,藤蔓上长有根须,能紧紧地抓附在地上。
江漓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杨氏趾高气昂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刚长出两片嫩叶子的葛芭草,忽然集中精神,就见那棵葛芭草开始飞速长大,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几乎一瞬间就长出了两尺来长的藤蔓。
此时,杨氏恰好走到葛芭草旁,被突然多出来的藤蔓给绊了个踉跄,顿时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十分结实,杨氏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却忍不住哎呦着连声喊疼。
江漓解气地勾了勾嘴角,还好她的植物异能没有消失。
第3章 玉佩
江漓的植物异能可以左右所有有生命的植物,能瞬间抽干它们的生命,也能让它们从濒死恢复生机,还可以让它们快速长大、催熟果实。而且,受异能滋养过的植物,能更好的激发其特性,比如药材的药性会成倍增长,水果的滋味会更加甘甜等等。
刚才葛芭草能突然长出藤蔓,就是因为江漓使用了异能的原因。
不远处的杨氏在儿子儿媳面前摔倒,丢了脸,等缓过劲,又开始骂骂咧咧道:“今个是谁打扫的院子?是眼瞎了还是手断了?这么大一棵草也不知道拔掉!”
江漓没再继续听下去,她好心情地转身,按照记忆,抱着小馒回到了俩人的住处。
江漓和小馒住的地方紧挨着猪圈,江漓刚一走近,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腥臊味。
江家人共同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各房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但是在江漓的父母过世后,大房的房子就被杨氏收了回去,给江漓小叔当书房用了,而江漓则被打发到了眼前这间茅草屋里。
江家其他的房子,房顶上用的都是瓦片,只有江漓的住处和猪圈,是家里唯二用茅草铺成的房顶……
回忆起这些往事,江漓心底对江家人越发厌恶,同时也动了要分家的念头。
当然,在分家之前,要先解决好崔主簿家聘礼的事,否则杨氏肯定不会放她和小馒离开的。
江漓一边打算着后路,一边忍着异味,打开了茅草屋的房门。
刚才跟杨氏争执的时候,江漓和小馒的脸上都蹭上了不少灰土。
江漓弯腰把怀里的小馒放在地上,正想要打盆水来,为两人擦洗一下,谁知道刚站起身,却突然被小馒攥住了衣角。
小馒绷着一张小脸,仰头问她:“你会把我卖了吗?”
他的表情虽然看起来还算镇定,但眼神却忐忑而又紧张。
刚才江漓就发现,小馒比一般的四岁孩子要早熟很多,可尽管他再早熟,也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所以江漓十分轻易地就能看出来他在害怕——他不相信江漓,怕江漓会放弃他,真的把他卖给人牙子。
江漓回忆了一遍原主之前跟小馒的相处。
小馒的身世虽然不算光彩,但原主对小馒还是很疼爱的,只是她性子太过软弱,根本保护不了小馒,还在他被江家人欺负的时候,一味地劝他要乖巧顺从,不能反抗。
原主本意是想,如果小馒能更乖巧一些,家里的人就能更喜欢他,那他在江家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一点儿。
但小孩子心思敏感,小馒自打懂事起,就被杨氏念叨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出生让娘亲蒙羞了,又加上每回他被欺负的时候,原主从来只会责怪他不够听话,他便以为原主不喜欢他。
如此一来,小馒越长大,母子两人的关系倒是越疏远了。
江漓不由叹了口气,重新蹲下身,平视着小馒的眼睛,郑重地向他保证道:“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谁也不能卖你。往后由我护着你,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了。”
她既然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就应该一并承担保护原主儿子的责任。
小馒听到江漓的保证,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松开了江漓的衣角,还摇了摇自己的小拳头,奶凶奶凶地说道:“我也会保护娘亲,不让别人欺负娘亲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小孩子特有的软糯,表情又奶又凶,江漓突然被萌了一下,心里变得软软的,像有东西化开了一样。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倾身在小馒额头上亲了一下。
小馒微微睁大眼睛,愣了一瞬,两只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娘亲好久都没有亲过他了……
小馒一边有些害羞,一边又觉得今天的娘亲跟过去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不过,他喜欢这样不一样的娘亲。
江漓见小馒被亲了一下就害羞了,顿时觉得更加有趣了,直到她起身去打水的时候,嘴角都还带着笑意。
江漓在末世的时候,是个孤儿,她习惯了无牵无挂的生活,从没觉得缺少亲人有什么不好。
但是刚才面对小馒的时候,她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让她觉得,往后跟那个软软的小孩子相依为命地过下去,好像也很不错。
江漓很快打了一盆清水回来,跟小馒一起洗干净了手脸。
刚才忙着吵架,她没仔细看小馒的长相,这会儿帮小馒洗干净了脸上的灰土,她才发现,小馒除了有些瘦弱以外,竟然长得唇红齿白玉雪可爱,小小年纪,就已经能从五官上看出俊朗来了。
房间里没有镜子,江漓刚才趁着打水的时候,照着水面,也看清了自己的长相,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样貌竟然没有变化,但是小馒长的却不像她。
她心想,小馒这副好样貌,恐怕是从他那个便宜爹爹那儿遗传来的。
说起来小馒的便宜爹,江漓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当年原主失身的事,十分蹊跷。
四年前,原主头一回去镇上,稀里糊涂地被小姑哄去了勾栏瓦舍里。
那里半条巷子都是做皮肉生意的,一到晚上便灯火通明,不少嫖客流连在巷子里,独行的女子误闯进那儿,确实很危险。
但当时事发却是白天,瓦舍在白天歇业,门前的巷子几乎不会有人来往。偏生那天原主倒霉,碰上了一个不讲究的嫖客……
那嫖客全程遮着脸,原主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她在中途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了,还给她留了一块儿玉佩当做嫖资。
那块玉佩温润通透,水头很足,尽管原主没什么见识,也一眼辨识出它质地不凡,不像是一般人能带的起的。
原主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把那块玉佩藏了起来,谁也没有透漏过,也没有拿去卖钱,而是把它当做信物似的珍藏着。
江漓刚才之所以敢答应杨氏的要求,就是因为她想到还有这块玉佩可以换钱。
她本来并不想动用原主的珍藏,而且,她自觉凭借自己的能力,挣够二十两银子完全不成问题。
但是杨氏留给她的时间紧迫,她眼下初来乍到,又身无分文,只能先借用玉佩,当了银子救急,等以后攒够了钱,再帮原主把玉佩给赎回来。
凭借原主的记忆,江漓很快就在房间里找到了玉佩。
她把玉佩小心揣进怀里,打算这会儿就带着小馒去镇上,找个当铺把玉佩给当了。左右现在时间还不到晌午,足够他们从镇上赶个来回了。
一开始,江漓没打算带小馒一起去。
上寮里隶属铜雀镇,距离镇上不算近,走路过去需要大半个时辰,小馒人小力气又弱,走这么远的路,身体会吃不消的。
但是把他留在家里,江漓又怕杨氏说话不算话,会趁着自己不在,转头再把小馒给卖了,所以衡量之下,她觉得还是把人带在自己身边才放心。
江漓带着小馒出门的时候,江家的其他人倒没有拦她,大概因为她以前性格太过软弱,没人以为她会有胆量带着小馒逃跑。
不管怎么说,母子俩顺利地离开了江家,沿着大路走去了镇上。
江漓怕小馒会累,路上想要抱着他走,但懂事的小馒说什么也不肯同意,他奋力地迈着小步子,努力跟上江漓的节奏。
好在没走多久,他们遇到了一辆去镇上的牛车,赶车的老伯心善,愿意载他们一程。
牛车虽然颠簸,但要比步行快多了,三刻钟不到,一行人就赶到了镇上。江漓谢过赶牛车的老伯,便抱着小馒找到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当铺。
这时候,时间恰好是正午,当铺里没有其他客人,掌柜的正坐在柜台后打盹。
江漓径直走上前说:“掌柜的,我来当玉佩。”
掌柜的半睁开眼,瞥见江漓身上衣着寒酸,心想她手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便兴致缺缺地伸出手说:“什么玉佩?先拿出来我看看。”
江漓拿出玉佩,递了过去。
当掌柜的目光落到玉佩上时,整个人猛地一震,顿时清醒了过来。
只见眼前的玉佩洁白无瑕,通透如水,上头的雕工也十分精致,跟玉佩的质地相得益彰,凭借多年识物的经验,他一眼就辨别出来,此物绝对是上上之品。
掌柜一改之前轻慢的态度,当即讨好地冲江漓笑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垫着软布仔细查看了起来。
他看完玉佩,又忽然眯起眼睛,打量了一遍江漓,试探着问她:“我见小娘子有些面生,不知家住何处?可是这铜雀镇人士?”
江漓见掌柜的对玉佩爱不释手,心里对玉佩的价值差不多已经有数了。
她回答道:“我家住上寮里,平时不怎么来镇上,所以掌柜的才会觉得我面生。”
生意人一向性子谨慎,掌柜的会问到她家住哪里,也不算突兀,因此江漓并没有多想。
可谁知那掌柜在听完江漓的回答后,眼里突然精光一闪,抬头冲店内大喊道:“来人!关上当铺门,把这个抱孩子的妇人给我拿下!”
第4章 认主
掌柜的话音刚落,里屋忽地一下冲出来十几个打手似的伙计,个个手持棍棒,把江漓和小馒给团团围了起来。
“娘亲!”小馒被这群来势汹汹的人给吓到,顿时打了个激灵。
江漓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转向掌柜问道:“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铺掌柜举起手里的玉佩,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又照了照,十分笃定地说道:“这块儿玉佩质地不凡,绝非是你一个乡下人能得来的,十有八九是你偷来的吧……我见你一个妇人独自带着孩子,也怪可怜的,就不报官了,但是这块儿玉佩要留在我这儿,由我暂时替失主保管。”
江漓这下终于明白了,敢情她是不小心进了家黑店。
当铺掌柜见她的玉佩价值不菲,却不想给钱,竟然打算要直接昧下来了,至于说什么“暂时替失主保管”,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江漓皱着眉环视了一圈。
她对自己的身手还算自信,有把握能解决掉这十几个打手,只是她现在怀里抱着小馒,如果真动起手来,恐怕会伤到孩子。
而且,对方行为嚣张,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打劫,十有八九是背后有人撑腰,并且这撑腰之人还来头不小。
江漓如今身份低微,如果不小心招惹了当铺背后的人,往后的日子恐怕会后患无穷。
于是,她略思索了一会儿,装作根本没发现掌柜要强抢玉佩的心思,顺着他话里的意思说:“掌柜的如果是怀疑玉佩的来历,我可以解释,但要污蔑我偷盗——即使是报官,我没做过的事,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她也不等掌柜表态,直接解释道:“这块玉佩是我夫家传下来的。我夫家祖上原先富贵过,只可惜后来家族没落,家里的许多宝贝都变卖了,只有这块玉佩一代代传了下来。如果不是我夫君亡故,家里又实在缺钱,我也舍不得把它拿出来变卖。”
江漓随口给玉佩编造了一个来历,说它是小馒那个便宜爹的传家宝。
铜雀镇不算大,当铺掌柜如果有心打听,很容易就能知道她是江家的人。
上寮里江家世代种田,祖上更是穷得叮当响,绝对用不起这种玉佩,所以江漓没敢说玉佩是自己家的,而是扯出了小馒的便宜爹当幌子。
毕竟,除了江家人以外,旁人都只知道她远嫁过,但却从没见过她死去的丈夫,那也就是说……任凭她胡乱说起夫家如何,都死无对证,并不怕会有人拆穿她。
可当铺掌柜却根本不在乎江漓的解释。
江漓猜的不错,这家当铺背后却是有权势撑腰,强抢客人值钱的物品,也不是头一遭了。所以这块玉佩到底是不是江漓偷的,完全没有关系,反正最后她都要乖乖地交出来。
掌柜的料定江漓一个农妇,肯定是不敢反抗的。
他贪婪地握紧手里的玉佩,一脸势在必得:“你说玉佩是你的,就是你的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你若是能叫这玉佩应上你一声,我便信了你的话。”
玉佩是死物,当然不能开口说话,掌柜的明摆着是在耍无赖。
江漓皱了皱眉,目光看向了柜台上摆放的一盆吊兰。
那盆吊兰,距离掌柜约莫有半尺远,被养得极好,叶子又长又垂,好些都已经垂到柜台下面去了。
眼下正值吊兰花期,几朵稀疏的纯白小花儿,半遮半掩地藏在繁茂的叶子中间,煞是好看。还有几朵花已经开败了,但枝头上却结出了一包包的草籽。
江漓又盯着那些草籽多看了两眼,忽然眼睛一转,抬头对当铺掌柜说:“我可以让它‘应声’,这块儿玉佩有灵性,是认主的。”
她信誓旦旦道:“长期佩戴此玉佩,可以延年益寿,但只有它承认的主人才能拥有它,如果非玉佩主人,却对玉佩起了歹心,轻则倒霉,重则可是会横死的!”
江漓话音刚落,一旁安安静静生长的吊兰,其中一根长叶子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忽地一下朝掌柜握着玉佩的手抽了过去。
掌柜的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几根手指就被吊兰锋利的叶片给划出了血。
他痛呼一声,登时疼得松开了手指,手里的玉佩便啪的一下落在了柜台上。
当铺掌柜震惊的后退了两步。
此刻屋内门窗紧闭,室内不应该会有风的,可刚才——江漓刚说完玉佩有灵性,柜台上的吊兰叶子就无风而动,恰好割破了他拿着玉佩的左手。
这一连串的巧合,未免也太邪性了……
古时候的人都很迷信,对怪力乱神之类的东西十分敬畏。
掌柜的突然遭遇血光之灾,心里不免有些发憷,一时间也不敢肯定,自己被吊兰叶子割伤,到底真的是巧合,还是面前的这块儿玉佩显灵了。
他谨慎地没再碰桌上的玉佩,而是试探地问江漓说:“你刚才说这块玉佩能认主,到底是怎么个认法?”
江漓没有说话,她逸逸然地伸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玉佩。
外围的那群打手,见玉佩重回江漓手上,顿时哗啦一下涌上前,作势要从她手里再抢回来。当铺掌柜却皱着眉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别轻举妄动。
江漓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
她自顾自把玉佩塞进小馒手里,然后把小馒放在了柜台上,还趁着转身的时候,一只手不经意间扫过一旁的吊兰,采了不少吊兰的草籽,藏进了指甲缝里。
她示意小馒在装柜的面前坐好,轻声说道:“小馒听话,先闭上眼睛,等娘亲让你睁开的时候你再睁开。”
她刚才既然说了玉佩是夫家传下来的,那玉佩的主人自然应该是她的儿子,所以她才会把玉佩放进小馒手里。
小馒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听话地闭紧了双眼,又长又卷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江漓看出来他有些不安,忍不住又碰了碰他的鼻尖,安慰他说:“别怕,娘亲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边说,边用另一只手覆上了小馒握着玉佩的手,借机把刚才悄悄藏在指甲缝里的草籽,洒进了玉佩镂空的间隙里,这才抬眼对当铺掌柜说:“掌柜的你看好了。”
当铺掌柜本就紧盯着玉佩,闻言下意识又伸了伸脖子。
接着,不过一瞬间,被小馒紧握着的那块玉佩上,突然长出了无数的翠绿色嫩芽。掌柜的还没能分辨出那是什么嫩芽是什么植物,又见它们竟然缓缓移动,渐渐在玉佩上组成了一个清晰的“主”字。
顿时,当铺掌柜双眼都直了,整个人魔怔了似的,伸手想要夺过玉佩再仔细看看,可谁知手指尖刚碰上玉佩,那些嫩芽又忽地一下子生机尽失,迅速干枯成了碎末,扑簌簌从玉佩上落了下去。
第5章 鬼祟
掌柜的这才如梦初醒,想起来刚刚被吊兰叶子划伤的那一下,急忙把手又收了回来。
这下,不但是当铺掌柜,整间屋子里的人,除了江漓和一直闭着眼的小馒以外,所有脸上都是又惊又惧。
掌柜的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桌子上干枯的碎末还在,提醒他,他刚才看见玉佩显灵的那一幕并非幻觉。
他再看向玉佩时,眼神不由更加狂热了,已经完全相信了江漓之前说的玉佩的来历。
但他心里还有一丝迟疑,又对江漓说道:“这玉佩确实是个奇物,不过,它既然认主,非主人佩戴又容易生祸端,那我们当铺收了也没用啊。”
江漓见他一副想碰玉佩又不敢的样子,丝毫没了之前的嚣张,不由暗笑一声说:“掌柜的糊涂了,这玉佩能一代代传下来,主人自然是可以变化的。只要有现任主人允许,它就可以重新认主。”
掌柜的闻言,眼睛猛地一亮,急忙抬头问道:“那……该这么让它重新认主?”
江漓嫣然一笑,却没再回答。
她重新把玉佩递到掌柜的面前说:“我这阵子缺钱,这次来镇上就是为了当这块玉佩,活当,如果半年内付不起赎金,我就把玉佩认主的法子告诉你。掌柜的如果有意,就先收下这块玉佩,只要不动强占它的念头,它就跟普通的玉佩没什么两样。”
“成交!”掌柜的像是生怕江漓会反悔似的,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还直接给了江漓最高价,“我给你一千两。”
反正给的钱越多,半年后江漓需要赎回玉佩的钱就越多。
而一个乡下妇人,要想在半年内凑齐一千两,几乎没有可能,到那时候,玉佩早晚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掌柜的在心里打了一副好算盘,又说道:“为了保险起见,除了当票外,咱们还要再另签一份契书。”
“可以。”江漓好心情地翘了翘嘴角。
那玉佩虽然品质上乘,但能当下来一千两,已经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当铺掌柜和江漓很快达成一致,掌柜的挥退了屋里的打手,迅速拟好了契书。
所谓契书,也就是合同,这个时代的文字跟末世有很大的不同,但好在原主识字,江漓继承了她的记忆,因此阅读契书并没有困难。
当铺掌柜倒没在契书上设陷阱,江漓放心地在上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契书一式两份,掌柜的和江漓各执一份,等两人各自签好姓名,掌柜的立马就叫来了店里的伙计,开始给江漓数银子。
一千两银子是个大数目,累在一起得有近百斤重,江漓带着小馒,这么多银子肯定是拿不走的。于是她拦下了掌柜,只要了三十两现银,剩下的要掌柜换成银票给她。
可谁知道掌柜的却傻了眼。原来这个时代,还没有银票这种东西。
江漓想了想,最后让掌柜的另写了一个条子,上头约定,余下的九百七十两暂存在当铺,改日江漓凭这张条子再来领取。
等江漓收好当票、契书和取款条子,抱着小馒离开当铺的时候,时间早已经过午了。
两人刚一走出店铺,小馒的肚子就咕噜噜地唱起了空城计。
“饿了?”江漓低头看了眼怀里因为肚子叫而不好意思的小人儿,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他毛茸茸地头顶说:“娘亲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话间,她便抱着小馒拐进了一家酒楼。
这会儿早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酒楼里的人并不多,江漓随意挑了个座儿,挥手叫来店小二,十分豪气地把酒楼里的招牌菜全都点了一份。
可点完菜后,店小二却犹豫着没动。
他见两人身上的衣服还打着补丁,并不像是有钱吃酒楼的样子,反倒更像是来吃霸王餐的……
直到江漓先付了饭钱,他这才喜笑颜开地跑去后厨叫菜。
因为酒楼里顾客少,江漓点的菜很快就被送了上了,其中有鸡鸭鱼肉,和各种各样小孩子爱吃的甜点。
小馒头一回见到这么丰盛的吃食,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眼神几乎都要黏在那些吃食上了。
但江漓没有开口,他就矜持地站在桌边,再眼馋也没有乱碰面前的饭菜,长睫毛眨阿眨的,乖巧的不像话。
小馒在江家几乎从没有吃饱过,更别说吃肉和糕点了——往往都是三叔家的儿子江鑫在吃,而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啃手里又冷又硬的黄馒头。
黄馒头是用黍子磨成面,蒸出来的一种黄馍馍,吃起来又粗又硬,跟白面馒头完全没法比。
江家在上寮里还算富裕,虽然不是顿顿都能吃白面馒头,但每回吃黄馍馍的时候,也会兑些白面进去,增加口感。
可即使是这种兑出来的馒头,小馒和江漓也是没资格吃的。杨氏以他们俩一个干活少,一个不干活为由,只给他们吃纯黍子蒸出来的黄馒头,就这样,还不舍得让江漓和小馒吃饱。
因为小馒总是饿肚子,他刚会说话的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馒头”这两个字。时间长了,江家人又懒得给他取名字,干脆就用“小馒头”来称呼他,再后来,他的名字就变成了“小馒”……
回想起小馒在江家的经历,江漓忍不住叹了口气,夹起一块儿酱肉喂给他说:“以后有娘亲在,一定让你每天都有肉吃。”
小馒咬着嘴里香味浓郁的酱肉,开心地眯了眯眼,待把嘴里的酱肉全部吃下去,才摇头对江漓说:“小馒吃馒头就可以填饱肚子了,不用每天都吃肉的。”
他虽然年纪小,但已经被杨氏逼着干活了,早就知道赚钱不易,娘亲刚才虽然用玉佩换了很多钱,但还是要省着点花的。
江漓看得出来,他这么说是想帮自己省钱,刚才她朝店小二点菜的时候,小馒就几次想要开口阻拦她了。
孩子乖巧懂事自然好,但江漓却想他能更活泼些,所以就故意逗他说:“那要是娘亲想每天都吃肉呢?”
小馒歪着头想了想说:“那就娘亲吃肉,小馒吃馒头,小馒是男子汉,不用吃肉也能很有劲的。”
江漓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顿时软成了一汪水,忍不住抱起小馒,又亲了他一口,同时心里也暗暗决定,以后绝不会再让他受半分委屈了。
小馒虽然才四岁,但是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筷子,自己吃饭了。
他头一回吃肉,江漓怕他肠胃受不住,各种肉都只让他吃了一小块儿,只尝了尝味道,糕点什么的由着他随意吃。
江漓和小馒胃口都不大,两人吃了个肚圆,一大桌子菜还剩下很多。临走前,江漓叫来店小二,把剩下的饭菜都打包了,送给了不远处的乞丐。
小馒看着那些被送走的剩菜,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拽了拽江漓衣角说:“我们不能把剩菜带回家吗?”剩菜里还有不少肉没吃呢,就这样送给乞丐也太浪费了。
小馒纠结地皱着两头小眉毛,一脸勤俭持家的样子。
江漓好笑地揉开他的眉心,解释说:“虽然把饭菜分给乞丐有些浪费,但是带回家里,可就轮不到我们吃了……”
有杨氏在,江家的好东西,从来轮不到分给江漓和小馒的。
江漓继续说:“与其把那些肉带回去给江家的人吃,还不如把它们留给路边的那些乞丐呢——至少乞丐还会感激我们,而江家的人却只会欺负咱俩。”
小馒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最终赞同了江漓的决定。
但尽管如此,在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满眼不舍地盯着那些剩饭剩菜,一副时刻忍不住想要再抢回来的样子。
江漓没想到,小馒竟然还有隐藏的小财奴属性。
她一把抱起小馒,故意挡住他的视线,不让他再往后看,又特意给他买了半斤饴糖,这才哄着他忘记了剩菜的事。
两人沿路闲逛了一会儿消食,江漓就又抱着小馒去进了一家布坊,给自己和小馒各定做了两套衣裳,并且和布坊老板约定,半月后再来取。
她已经打算好了,要在半月之内分家,尽快从江家脱离出来,否则只要她和小馒在江家一天,杨氏就能拿长辈的身份随意压制她,新衣裳拿回家,肯定也是被杨氏抢走的命。
等两人从布坊出来,江漓从当铺里带出来的三十两银子,除了二十两要交给杨氏以外,剩下的十两,已经花的只剩下十几个铜板了,刚好够她和小馒雇辆牛车回家。
母子俩在镇上吃好喝好,又买了新衣服,去雇牛车的路上,心情舒畅,一直都有说有笑的,却没能发现,一个二十来岁、打扮花俏的妇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两人身后,盯着两人离开布坊的背影看了很久。
第6章 审问
江漓不想跟江家人过多接触,所以故意在路上耽误了点时间,等她和小馒从镇上回到江家的时候,天色刚好擦黑,正是用晚饭的时候。
她和小馒用午饭时间比较晚,又吃了不少东西,这会儿一点儿也不饿,因此两人并没有跟江家人一起吃饭的打算,而是计划着等会儿直接回房间休息,等明天再把二十两银子拿给杨氏。
可让江漓没想到的是,她刚推开江家的大门,就见这时候本该吃晚饭的江家众人,竟然齐刷刷地站在院子里。杨氏打头,后头跟着她的爷爷、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和小姑。
看这架势,这群人是在等她回来,尤其是杨氏和江三叔三婶,三人一脸气势汹汹的样子,搞得跟三堂会审似的。
江漓警惕地把小馒抱进怀里,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跨进院门,她故意问道:“怎么?我跟小馒晚回来了一会儿,让大家担心了?”
杨氏横了她一眼,恶声恶气地问道:“这一整天你死哪儿去了?家里活儿也不干,野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江漓漠然地瞥向杨氏,回答说:“我去镇上弄钱去了。”
要是以前的江漓,听到杨氏这么责问,早就跪下来,哭着认错了,可眼下的江漓却不卑不亢,一副完全没把杨氏放在眼里的样子。
杨氏顿时被激出了火气,张口就想要骂江漓,可杨氏身后的江三婶却比她快了一步。
江三婶刚听完江漓的回话,立马就邀功似的抢着开口说:“娘,你看!江漓今天果然去了镇上,小梅托人捎回来的口信是真的!小梅说亲眼看见她去了一趟当铺后,突然就有钱了,在镇上又是喝酒吃肉,又是裁新衣裳的,大手大脚地花出去了不少银子,一看就是偷拿了家里的宝贝去当铺卖掉了!”
江三婶口中的小梅,是她的二女儿江梅,三年前嫁去了离镇上不远的一个村子里。
江梅打小就嫉妒江漓长得比她好看,所以一直都跟江漓很不对付。好巧不巧,江梅今天去镇上赶集的时候,恰好撞见了江漓母子俩——那个在布庄门口,鬼鬼祟祟跟着江漓母子俩的人就是她。
她见江漓在镇上眼睛眨也不眨地花掉了很多银子,再加上江漓又去过当铺,就猜测是江漓偷拿了家里的东西卖给了当铺,这才有钱了。而且,看江漓出手阔绰的样子,恐怕手里的钱还不少呢!
所以,早在江漓回家之前,她就急忙托人给江三叔和江三婶传了口信,而江三婶又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婆婆杨氏。
起先,杨氏检查了一遍家里值钱的东西,发现并没有丢失的,心里还有点不太相信,但转念又想到,江漓爹娘还在世的时候,十分疼爱江漓,生前偷偷给她藏下了什么宝贝也说不一定。
杨氏越想越觉得是这种可能。
江漓有钱了非但没有直接上交,反而还在镇上大肆挥霍,这让杨氏大为光火。因此,江漓一回家,才会被杀气腾腾地堵在了院子里。
杨氏憋了一肚子火,本来想先骂江漓一顿泻泻火的,可猛地听老三媳妇提起“银子”这两字,她又硬生生把火气给憋了回去。
江漓是该骂,但银子的事更为重要。她吊着眉梢问江漓说:“你三婶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偷拿了你爹娘留下的东西,去当铺卖掉了?一共卖了多少钱?”
杨氏语气急切,一连问了三句。
江漓很快明白过来,恐怕自己去镇上办事的时候,被江梅给撞见了,又传到了江家人的耳朵里,杨氏现在是想要霸占她当玉佩的钱呢。
江漓嗤了一声说:“奶奶该不会是年纪大就糊涂了吧?当初我爹娘过世,人还没下葬,我们大房屋里值钱的东西就都被搬走了,还是奶奶您亲口吩咐的,最后甚至连间空房子都没留给我,我又哪儿来的东西卖给当铺呢?”
杨氏听出来江漓是在暗讽自己是个老糊涂,刚憋下去的火气蹭的一下又涌了上来,顿时气得肺都快要炸了。
她粗喘了两口气,咬牙厉声道:“小蹄子还敢嘴硬!家里今天丢了一件宝贝,你恰好又去了镇上的当铺,出了当铺就白得一笔银子,这就证明是你偷拿了家里的东西给卖了!还不快点把卖东西的钱给我交出来!”
江家到底丢没丢东西并不重要,杨氏身为一家之主,只要她说丢了,那就是丢了,她说是江漓偷的,那就是江漓偷的!
江漓并没有被杨氏的故意栽赃吓住,她语带不屑地说道:“可以,只要奶奶能说出来家里丢的是什么宝贝,我即刻就把钱给交出来。”
“这……”
杨氏哽了一下,她并不知道江漓去镇上当了什么东西,万一说错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她询问地看向一旁的江三婶,可江三婶却嗫喏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江梅只打听到江漓从镇上最大的当铺出来后,突然就有钱了,至于江漓到底在当铺当了什么东西,任她如何打听,当铺里的伙计却都口风严的很,什么也不肯说。
眼看着杨氏因为说不出来江漓当掉的是什么东西,反叫江漓占了上风,江漓的小姑江容华气得跺了跺脚,上前怒声说道:“咱们跟她废什么话?她在当铺当了东西,身上自然有当票,我看干脆直接搜她的身,只要能搜出来当票,那就什么都清楚了。”
当铺出具的当票上,都会写明所当何物、以及当银几两。搜到当票后,只要咬定当票上登记的物品就是江漓从家里偷走的,任江漓口舌再伶俐也翻不出花来!
而且,搜江漓的身,不但能搜出来当票,还能搜出来江漓的银子……
杨氏顿时眼睛一亮,夸了女儿一句:“还是我的容华聪明。”随后又赶紧吩咐两个儿媳说道:“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快跟我一起,把这小蹄子给带进屋里搜身!”
杨氏发了话,家里没人敢反对,江漓和小馒很快就被拽进了屋子里。
奇怪的是,刚才还一身反骨的江漓,在被搜身的时候,竟然突然变得十分配合,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
早在当玉佩之前,江漓就料到会有眼下的情况发生。
她知道自己去镇上当铺的事不一定能瞒得住,而如果江家人知道她当了玉佩,肯定会来抢她的当银,所以早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第7章 高利贷
于是,当杨氏把江漓和小馒两人都搜过一遍后,只搜到了二十两银子和一张类似当票的文书。
杨氏见江漓身上统共只有二十两银子,一张脸顿时又耷拉了起来,怒骂江漓道:“你个败家的短命鬼!怎么只剩下这么点银子了?”
江梅说江漓在镇上大手大脚的花钱,应该是从当铺里得了不少银子才是,可现在只剩下区区二十两,刚好只够小馒的“赎身钱”……难道银子都被江漓在镇上给花光了?
杨氏下意识看了眼手里的“当票”,想知道当铺给的银子到底是多少,可她不识字,认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抬头朝屋外喊道:“老三,你进来瞅瞅这张当票,看这贱蹄子到底从当铺换了多少银子?”
江三叔就守在门外,他听见杨氏喊他,很快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江三叔名叫江元,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虽然识文断字不如江漓的小叔,但日常的文书还是都能看得懂的。
他刚一进屋,打眼就看见了杨氏手边的几锭银子。
不用猜也知道,这些银子肯定是从江漓身上搜出来的。
江三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边朝杨氏走过去,边在心里琢磨着,这个月家里多了江漓从当铺换来的这笔银子,那他们二房是不是可以趁机少交些月供了……
可当他从杨氏手里接过那张“当票”后,低头一看,整个人顿时被惊得抖了抖,什么月供不月供的霎时都顾不上了。
“你……你既然敢去贷子钱!”江三叔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江漓,脸上又惊又怒,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所谓子钱,也就是现代人常说的高利贷。
杨氏从江漓身上搜出来的那张文书,根本不是什么当票,而是一张高利贷的借据!
原来,江漓在离开当铺之前,特意小声向当铺掌柜耳语了一阵,托他帮忙遮掩自己当玉佩的事。恰好当铺掌柜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收了件宝物,以免招人惦记,便十分乐意地答应了。
于是,江漓藏好当票和契书后,借来当铺的纸笔,伪造了这份假的高利贷借据。
由于借据上头盖着当铺的私印,所以江三叔并没有怀疑借据的真伪。
他抖着嗓子,把借据上的内容一一念了出来:“今江漓于铜雀镇汇丰当铺贷银三十两,每月月息五两,半年后归还,若到期不能如数归还,则愿以江家二十亩良田相抵……”
江三叔越念越是心惊,最后骇得脸都白了。
他咬牙道:“江漓你疯了!这么高的利息你竟然也敢跑去贷钱,还拿家里的良田做抵押!你……你这是要要了咱们全家人的命啊!!”
贷子钱,利滚利,寻常人家根本还不起。
就连一心想要跟崔主簿结亲的杨氏,早前筹借聘礼钱再难,也从没动过要贷子钱的念头。
而且,放贷之人背后多有权贵撑腰,一旦借钱的人逾期不还,追债的时候,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人命都不当一回事。
早年间,上寮里就曾有一户人家,因为贷子钱还不起,最终被放贷的人强收了房契田产不说,连妻儿都被发卖了,可谓是家破人亡。
江三叔到现在都记得那家人的惨状,所以才会这么害怕。
边上的杨氏迟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登时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
江漓胆敢贷子钱不说,竟然还拿江家的二十亩良田做抵押!
要知道,自从江家落户在上寮里,几代人勤勤恳恳,总共也就积累了二十亩的良田。正是有了这些良田,江家这一大家子人才能温饱无忧,岁末还能结余几个闲钱,供小儿子读书。
如果这些良田没了,岂不是要他们全家都饿死吗!
杨氏好不容易缓过来气,怒吼了一声,伸手就要拽江漓的头发打她。江漓早有准备,利落地抱起小馒躲开了。
“你个丧门星,四年前我就应该直接打死你!”杨氏不依不饶,屋外的其他人听见动静,也很快推门走了进来。
大家在得知江漓借了高利贷后,顿时慌成了一锅粥。他们对江漓恨归恨,但更多的是怕高利贷会把家里拖垮。
熟不知,江漓要的就是他们害怕。
只有他们越怕被她连累,她才能越顺利脱离江家。
江漓一边灵活地躲避杨氏的追打,一边好心提心她说:“你要是真把我给打死了,欠当铺的钱可就要你来还了。”
按照放贷的规矩,除非江家人死绝,否则放出去的钱都是要连本带息一分不少地收回来的。
杨氏闻言手上一僵,但旋即又反应过来,恨恨地说道:“那我就先把你打个半死!”
“老二老三,你们一群人都是死的吗?还不快帮我拦住那个丧门星!”杨氏这回是真的气得狠了,豁出去哪怕真的把江漓给打死了,也要出口恶气。
有了杨氏吩咐,江漓很快被人前后围堵住。更不巧的是,这间屋子里没有植物能让她施展异能。
江漓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眼见杨氏的巴掌已经挥到了眼前,她突然出手如电,在杨氏脖子后用力一按,杨氏登时两眼一翻,整个人骤然晕倒在地。
由于江漓出手的速度太快,屋里的其他人竟然一个也没看见。众人见杨氏突然昏倒,还以为她是被气晕了。
一家之主突然倒了,江家其他人的注意力顿时都放在了杨氏身上,掐人中的、喂水的、叫大夫的乱成一团,一时间倒是没人在意江漓了。
江漓嗤了一声,趁隙抱着小馒逸逸然地离开了。
江家人一直忙碌到后半夜,请来大夫给杨氏扎了几针,杨氏这才缓缓转醒。
杨氏刚一睁开眼,就又气又急地问道:“江漓那个小蹄子呢?”
江漓的小姑江容华守在床头,因为担心杨氏,眼睛这会儿还是红的,她听杨氏问起来罪魁祸首的江漓,便一脸愤恨地回答说:“她知道自己闯了祸,这会儿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呢!”
“我这就去把她抓来,让她来给您磕头赔罪!”江容华说着,蹭地一下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一副势要把江漓给剥皮抽筋了的模样。
“等等!”门口的江三叔却拦下了她。
江容华顿时眉梢一吊,不耐烦道:“还等什么?你看看咱们这个家都被江漓给祸害成什么样了?打死她都不亏!难道三哥还想要替她说话?!”
“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杨氏从床上坐起来,对江三叔拦下江容华也有些不满。
她平时在家作威作福惯了,今天被江漓连番下了面子不说,那小蹄子竟然还敢去贷子钱——容华说得不错,打死她都不亏!
“娘,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江三叔急忙解释说,“我拦小妹可不是为了替江漓说话,而是觉得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打死江漓固然解气,可有句话江漓说的也没错,如果她死了,那借当铺的六十两银子可就得咱们替她还了……”
“凭什么要我们替她还!”杨氏尖声打断江三叔,气得又急喘了几口气。
“娘您别生气,我这儿刚好有一个可以不用替江漓还钱的法子。”江三叔安抚了杨氏两句,才又缓缓开口。
第8章 做妾
江三叔不自觉压低声音说:“江梅今天还捎了别的口信回来,说是江漓今天去镇上的时候,恰好被镇上的黄员外给撞见了……”
当时的江漓虽然一身粗布衣裳,也没怎么打扮,但精致的五官和顾盼生辉的眉眼,在一众行人中依然格外惹眼,碰巧就惹了黄员外惦记。
江三叔继续说道:“黄员外托人打听到了江梅那儿……瞧那意思,是不介意江漓已经有了孩子,想要纳她作妾呢。如果咱们把这件事给撮合成了,到时候……”到时候江漓成了黄家的人,那六十两银子自然就轮不到他们来还了。
可江三叔的话还没说完,却再次被打断了。
这回打断他的是整个晚上都默不吭声的江老爷子,也就是江三叔的亲爹。
“不成!”江老爷子平时很少管事,可这会儿却激动地反对说,“咱们江家再穷,那也是正经人家,这十里八乡,哪家正经人家的姑娘会给人作妾的?再说,那黄员外我也见过,瞧着岁数都要跟我一般大了,小漓都够给他当孙女了!”
江老爷子知道自家老二打的是什么主意。
黄员外家里是有钱,把江漓送过去作妾,说不定黄家不但会帮江漓还清欠款,还会再送一笔聘礼银子给江家。
可忽略黄员外的年龄不提,就说这纳妾,说得好听是门喜事,可实际上跟被卖去做妓子没什么差别。
作妾要入贱籍,而一旦入了贱籍,往后就是个可以被人随意买卖转赠的物件,哪天主人家来了兴致,让小妾脱光衣服以身待客也是常有的。
所以这十里八乡的人家,都宁愿自家姑娘嫁的差一点儿,也不愿意送去给人作妾。如果哪家真把女儿卖去作妾了,那背后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江老爷子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而且,他当初之所以同意杨氏卖小馒,是因为小馒是个生父不祥的野种,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可江漓她姓江,即使他再不在意这个孙女,也抹杀不了她身上的血脉。
作为大房剩下的唯一一根独苗苗,他也狠不下心就这样把江漓给卖了。
就连躺在床上的杨氏,对江三叔的提议也有些犹豫。
她倒不是心疼什么独苗苗不独苗苗的,而是怕万一江漓给黄员外作妾的事,让镇上的崔主簿知道了,崔主簿会嫌弃他们家,再影响到小儿子的婚事。
因此江三叔的提议一出,一屋子人都沉默了下来。
江三叔也早就猜到,自己的提议会遭到反对。
说实话,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想这样,所以一开始他才没提黄员外的事,可谁知道江漓竟然疯到敢去贷子钱!
他们家才倾尽家底,凑出小弟的聘礼钱,又哪儿还得起当铺的六十两银子?所以,江漓必须要去黄家作妾。
毕竟被人骂几句,身上并不会少块儿肉,可没了家里的二十亩良田,可是要饿死人的!
江三叔狠了狠心,不顾江老爷子的反对,又对床上的杨氏劝道:“娘,我也就明说了,钱是江漓一个人借的,没道理要咱们替她还,况且咱们也还不起。
“黄员外能看上江漓,那是她的福气。黄家家财万贯,江漓年轻又好看,嫁过去后肯定能得黄员外欢心,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咱家舒坦多了?黄员外还是个大善人,他不但不介意江漓生过孩子,还大度地表示,可以让江漓带着孩子一起嫁去江家,这天大的好事,江漓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
“而且,大概因为卖小馒这件事伤了江漓的心,我看她现在是越来越疯了,连您的话都不听了。这次是去贷子钱,下次指不定就敢杀人放火了,留在家里迟早是个祸害!”
杨氏被劝得有些意动,但仍然迟疑道:“可是……黄员外也住在镇上,万一哪个嘴碎的在崔主簿面前说道这事,岂不是会影响你小弟的婚事?”
江三叔平时在镇上记账,来来往往见识的人多了,一张嘴最会说道。
他“哎呦”一声,又说:“黄员外在镇上名声赫赫,就是崔主簿见了也要礼让三分,等江漓嫁去了黄家,黄员外就成您孙女婿了,崔主簿只会因此更看重咱家,怎么可能会影响到小弟的婚事呢?”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江三叔对崔主簿的心思也没底,不过,比起小弟的婚事,他更在意二房会不会饿肚子。
杨氏被江三叔这一忽悠,顿时拍板说:“成,那就按你说的办!”
江老爷子一听,又要张口反对,杨氏扭头瞪着他说:“你要是再替那个小蹄子说半句话,我立马就一头碰死在这儿!”
江老爷子顿时无奈地咽下话头,不再吭声了。
屋里的江二叔本来也想替江漓求两句情,也被一旁的江二婶给扯扯衣袖拦住了。
江容华则直接啐了一口说:“江漓不知廉耻生下野种,作妾都便宜她了!”
杨氏拿定主意后,未免夜长梦多,嘱咐江三叔明天一早就去镇上给黄员外回话,让黄家人越快把江漓接走越好。
杨氏还让人趁江漓熟睡,偷偷锁上了她的房门,以免江漓知道黄员外的事后,再发疯闹出什么岔子来。
一见江漓要倒霉,江容华顿时一脸雀跃,她连觉也不睡了,自告奋勇要守在江漓门外,防着江漓逃跑,也防着家里有人会心软,再悄悄把江漓给放了。
于是,第二天清早,江漓起床后,正要出门打水洗漱,却发现房门竟然打不开了。
她皱了皱眉,对着房门用力踹了两脚。
江容华正守在门前打盹,猛地被踹门的动静惊醒,她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隔着门板对江漓喊道:“别踹了!门从外边锁上了,从今天起一直到你出嫁,你就老实待在房间里反省吧,省得老是出门惹事。”
“什么出嫁?”江漓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
门外的江容华突然咯咯笑了两声,回答道:“哟,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你马上就要嫁给镇上的黄员外,成为他的第七房小妾了。黄员外你应该听说过吧,咱们铜雀镇上顶顶有钱的人家,虽然黄员外年纪大些、长得丑些、家里妻妾也多,可你也不吃亏呢。”
江容华的语气鄙夷而又得意。
她故意把黄员外形容得一文不值,又说江漓嫁过去不算吃亏,分明是在拐弯抹角嘲讽江漓也是个一文不值的烂人。
在这个以男人为尊的时代,女子最在意的无外乎是自己的相貌和夫君。
平日里,江漓在容貌上压了江容华一头,现在江漓嫁得不好,终于让江容华扳回一城,所以这才十分得意。
江漓早就猜到,杨氏从她身上搜出来借据后,为了不被拖累,肯定会想办法尽快把她驱逐出江家,断了她跟江家的关系的。
可她却低估了杨氏的恶心程度——没想到杨氏卖完小馒,转头又要来卖她了,在赶走她之前,还要再利用她赚笔聘礼银子。
这算盘打得可谓是十分精明了。
江漓心嗤了一声,没再继续踹门,也没理会屋外的江容华,而是退回屋内,思索起了眼下的处境。
只要她一天不脱离江家,杨氏就可以以长辈的身份随意磋磨她,可她嫁去黄家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个所谓的黄员外,一把年纪了还想着纳妾,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江漓可不想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她要的是自由,是自己能主宰自己。所以,去黄家作妾是绝对不可能的。
江漓一边想着如何逃婚,一边走到床边,帮被吵醒的小馒穿衣服。
小馒醒来后,恰好听到江容华说的那番话,这孩子聪慧早熟,已经从江容华的话里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忧心忡忡地拉着江漓的手问:“娘亲,你会嫁给那个黄员外吗?”
“当然不会。”江漓想也不想地答道,“娘亲谁也不嫁,等咱们从江家离开,往后就我们俩一起生活,好不好?”
“好!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娘亲的。”小馒眼睛一亮,顿时又开心了起来,仿佛只要能跟江漓在一起,别的他就什么都不会害怕了。
这种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又让江漓心头软成了一汪水。她忍不住低头亲上小馒的脸颊说:“宝贝真乖!”
就在江漓母子俩其乐融融的时候,屋外的江容华却郁闷地直跺脚。
她昨晚之所以自告奋勇来江漓门前守夜,除了怕江漓逃跑以外,还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好好羞辱嘲讽江漓一番。可谁知道她等了大半夜,嘲讽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她的嘲讽对象却突然不吱声了!
第9章 大青山
江漓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作妾,没有痛苦得声泪俱下,更没有要死要活,这让等着看好戏的江容华希望落空,心里反而憋闷得难受。
这时候,恰好江二婶端着一份饭菜走了过来,说是来给江漓和小馒送饭的。
江容华心里正烦着,便语气不好地拦住她说:“给江漓送什么饭?饿她几顿,刚好能让她没力气再闹了。”
江二婶说:“就算不给他们吃的,好歹也让我送些水喝进去吧,里头毕竟还有一个孩子呢。”
“我说了不行!”江容华仗着杨氏疼她,对自己的二嫂一向不客气。她眼睛一瞪,搬出杨氏作挡箭牌说:“二嫂要是真心疼他们娘俩,就去找娘说道去,只要娘同意,我就立马拿钥匙给你开门。”
一说到杨氏,江二婶顿时怂了,扭头就端着饭菜离开了。
江容华和江二婶说话的声音不小,屋内的江漓和小馒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孩子不经饿,刚才江漓帮小馒穿衣服的时候,小馒的肚子就已经在咕咕叫了。
江漓碰了碰小馒的鼻尖,安慰他说:“别怕,娘说了让你天天有肉吃,你就能天天有肉吃,不会再让你饿肚子的。”
小馒却苦恼道:“可是我们现在被关在屋子里,根本出不去啊。”
江漓一把把小馒抱了起来,笑着指了指后墙上的窗户,压低声音说:“我们从窗户走。”
后墙上的窗户大开着,大小刚好够一个成年人钻出去。只是后窗开得有些高,屋内又没有适合垫脚的东西,想要爬上去恐怕会有些困难。
但这对江漓来说,则完全不成问题。
她一手抱紧小馒,助跑了两步,随后纵身一跃,另一只手就顺利攀上了窗棂。不过一瞬间,她便抱着小馒从窗口处稳稳当当地跳到了屋外。
整个过程,江漓的动作又轻又快,惊得小馒不由长大了嘴巴,但他很快又懂事地用自己的小手一把捂住,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惊动守在门口的江容华。
说起来江容华,她怕江二婶会偷偷再来给江漓送饭,便忍着肚饿,一动不动地守在江漓门口,却不知道屋内那两个被她严防死守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江家住在上寮里边上,屋后不远处有一座山,山的名字十分淳朴,就叫大青山。
大青山上飞禽走兽不少,要是能逮到一只半只的野兔山鸡,一天的肉就有着落了。所以,离开江家后,江漓带着小馒直接进了山。
一路走过去,江漓发现,附近的田地里种的多数是粟米和黍子,种植小麦和水稻的人却不多。
她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原来这时候的小麦种子不好,即使再小心照料,结出的麦穗粒数少不说,还十分干瘪,产量不足以养活一家人,所以虽然市价高,种的人却少。
至于水稻,它的亩产量虽高,可由于现在还没培育出旱稻这个品种,而普通水稻在种植的过程中需要大量水源,偏上寮里的田地多是旱地,因此水稻种的也不多。
江漓因为身负植物异能,下意识就对这个世界的植物多留神观察了些。
江漓牵着小馒,不紧不慢地朝大青山走了过去,两人刚一进山,迎面就看到了一棵挂满果实的李子树。
江漓停住,问小馒说:“要不要先吃个李子解解渴?”
树上的李子个头不小,表皮呈紫黑色,还泛着光亮,看起来确实十分诱人。
可小馒却急忙摇头说:“这李子又酸又涩,不好吃的。”
小馒头一次进山的时候,看见这棵李子树也十分眼馋,直到他在树下捡了一颗掉下来的李子吃,当时涩得他舌头都麻了,他这才知道,这棵李子树长在进山的入口处,如果不是果实实在太难吃,早就被来来往往的人给摘光了。
江漓对小馒的话不以为意,她伸手在李子树的树干抚摸了片刻,然后便踮脚摘下一颗,递给小馒说:“你再尝尝,娘亲保证是甜的。”
小馒拧着眉头,有些不大情愿,但他又不想忤逆娘亲,惹娘亲不高兴。
他鼓了鼓嘴巴,最后还是接过李子,闭眼咬了一小口,但奇怪的是,嘴巴里却没有出现预料中的酸涩感,反而涌出了一股甘甜清香的汁水。
“真的是甜的!”小馒惊奇地又咬了一大口,眼睛也跟着睁得溜圆。
江漓看着他呆萌的样子,笑着又摘了两颗递给他说:“慢点儿吃,树上多的是。”
小馒笑眯眯地站在树荫下啃果子,对李子突然从涩变甜没有丝毫怀疑,反而还开心地想道:娘亲果然不会骗他,说李子是甜的真的就是甜的!
等他吃完手里的李子,本来还想央求江漓多摘些带回家,可转念又想到昨天江漓在镇上说过的话,怕带回家的李子也会被抢走,所以最终便没开口,但是一双眼睛却眼巴巴地黏李子树上,脸上的表情跟丢了银子似的,满是心疼。
江漓知道他这是小财奴的性子又犯了,便劝他说:“旁人还不知道这李子变甜了,等咱们从江家离开了,再回来这里摘也不晚。”
小馒这才不舍地点了点头,跟江漓一起继续往前走。
农闲的时候,附近的村民都会来大青山上采蘑菇草药,所以山林入口处的好东西,几乎都被采摘完了,就连飞禽走兽,也都被惊扰到了山林深处。
江漓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活物,只摘了几个野果子,为了能吃到肉,她只好又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段距离。
当她带着小馒走到一处水潭附近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只灰兔子。
野兔十分机警,它发现江漓后,撒腿就往远处跑。
江漓没有捕猎武器,便直接用植物异能,操纵地上的草藤,猛地绊住了野兔的前后两双腿。
眨眼间,只见疾跑中的兔子仿佛喝醉了似的,突然转了一个弯,一头撞在了一棵大树上,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哇!”小馒兴高采烈地跑上前,抓起两只兔耳朵说:“娘亲,这只兔子好傻啊,竟然自己把自己给撞晕了。不过,它圆滚滚毛茸茸的,好可爱啊!”
说着,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揉了两把灰兔子的皮毛,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
江漓抓这只兔子本来是要烤来吃的,可这会儿见小馒好像十分喜欢它,还夸它可爱,一时间倒有点儿下不了手了。
小馒还是个小孩子,当着他的面把他喜欢的毛茸茸给杀来吃,好像有些太残忍了。
江漓很快决定,还是不吃兔子了。
可就在她打算抓只山鸡来,改吃烤山鸡的时候,却突然又听见小馒兴奋地说道:“兔子这么可爱,肉肯定又香又嫩,我们快点把它吃了吧。”
江漓:“……”
算了,是她想太多……
第10章 麻烦
江漓很快处理干净兔子,又带小馒在附近拾了些柴火,然后把兔肉架在水潭边烤了起来,不过两刻钟,兔肉就在滋滋滋的冒油声中烤好了。
虽然没有盐巴等调味,但胜在食材新鲜,烤兔子依然十分美味,一大一小很快就把一只兔子给分食完了。
“吃饱了吗?”江漓问小馒。
小馒低头看了看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刚才没忍住,都有些吃撑了。
“那我们下午换个口味,吃烤山鸡怎么样?”江漓一边替他揉肚子消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着闲话。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但是水潭边凉风习习,江漓抱着小馒,惬意地靠在树荫下休息,耳边却猛地听见了一声异响。
声音是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的,江漓立刻警惕地站起身。
这里是山林,偶尔会有猛兽出没。江漓一个人倒不害怕,但她现在带着孩子,不敢轻举妄动。
她疑心灌木丛里会有猛兽,又怕贸然逃跑,反而会引得猛兽追捕他们,便轻声嘱咐小馒站着别动,她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查看。
可这一看,猛兽没见着,却在灌木丛里,赫然发现了一个浑身满是血污的男人。
那男人大半张脸都被血污覆盖,看不真切长相,一身黑衣也破破烂烂,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整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彻底晕过去了。但即使如此,手里仍然紧握住一柄长剑。
那把剑的剑柄看起来古朴无华,但剑身却泛着寒光,一阵微风拂过,周围的几根野草随风而动,堪堪挨上剑锋,倏忽一下便悉数被拦腰折断了。
剑看起来是把宝剑,而一个手持宝剑晕死在山林里的男人,也一看就是个大麻烦。
眼前这个男人身份不明,十有八九是被人追杀到这里来的,如果救了他,指不定会连累自己跟小馒。
江漓并不是爱心泛滥之人,做事之前,她首先要保证自己跟小馒地安全,现在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妇,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江漓打算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带小馒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谁知她刚一转身,却被匆匆跑来的小馒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可是受伤了?”树林里蛇虫鼠蚁多,江漓担心地抱起小馒询问。
小馒在江漓怀里摇摇头说:“没有,我担心娘亲,这才跑过来的。”
他刚说完,目光恰好落到江漓身后,看到了灌木丛里的男人,顿时揪紧了江漓的衣襟:“娘亲,那个人……他是死了吗?”
江漓以为他是被吓住了,急忙伸手扭开他的脑袋,不让他再往后看。
她说道:“没有,不过也快了。”
那人流了这么多血,又倒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即使不被觅食的野兽叼走,也撑不了多久的。
小馒躲开江漓的手,忍不住又往灌木丛里看了过去,他倒不觉得害怕,只是突然心口有些难受,声音也闷闷的,像是要哭出来似的:“那我们不救他吗?”
江漓脸上犹豫了片刻。
她不想让小馒觉得自己冷血,更不想抹杀小孩子的善良,可是,救这人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片刻后,江漓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们现在一回到江家就要被锁在屋子里,救不了他的。”
小馒难过地皱着鼻子,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为了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这么伤心。
他想再求求娘亲救救那个人,但又不想让娘亲为难,最后红着眼说:“那我们把他搬到路边,放到太阳晒不到雨也淋不到的地方,好不好?这样其他人发现他,兴许就能救他了。”
顿了顿,他又飞快补充说:“我还可以把我的果子都留给他吃。”
对上小馒哀求的眼神,江漓最终还是没能硬下心肠,她叹了口气道:“娘答应你,我们救醒他,等他醒了,再给他留一些能充饥的东西。”
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江漓放下小馒,大致检查了一遍男子的伤势,然后把人拖到水潭边,脱光了他的上衣,开始帮他清理伤口。
对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最严重是在右肩肩头。那儿被利器捅了个对穿,虽然有幸没有伤到筋脉,但是因为久久没有得到医治,失血过多,再加上伤口腐烂化脓,对方这才会高烧不退,晕死过去的。
江漓对医术只是粗懂,但因为拥有植物异能,她熟知各类草木的药理,还能成倍激发药性,所以勉强算是个半吊子大夫。
她帮昏迷中的男人清理好伤口后,又采来几株草药,用石头砸碎,敷在了男人的伤口上。最后又用树叶盛了些水,耐心地喂对方喝下。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对方终于缓缓醒了过来。
这期间,小馒和江漓一直守在他身边照顾他,小馒一见他睁开眼,顿时开心地喊道:“娘亲,他醒了!”
江漓也暗自松了口气。
男人醒来后,下意识就想要起身,江漓急忙制止他说:“先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口还没包扎呢。”
男人闻声朝江漓看去,但却对她的制止无动于衷,执意从草地上坐了起来。
为了方便换药,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江漓只在他的伤口上敷了一层草药,并没有为他包扎。他这会儿猛地坐起身,身上还没来得及包扎的草药,就随着他的动作,悉数抖落在了地上。
眼看着由于他动作过大,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江漓也顾不上指责他,急忙重新捣了些草药,快速为他包扎了起来。
包扎用的布条是从男人的衣服上撕下来的。
由于没有纱布,江漓只好就地取材,从他破烂的外袍上扯下了几根布条,洗净晒干后拿来当纱布用。
整个包扎的过程,男人倒是没再乱动,可是直到江漓包扎完,提醒对方可以活动了,对方却依然一动不动,只拿眼神冷漠地看向江漓。
江漓被他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心头微微有些不舒服,同时又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古怪。
她皱了皱眉说:“既然你已经醒了,往后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吧,这里有一些草药和吃的,你记得每天换药,伤势应该很快就能好转的。”
那些草药都被江漓用异能增加过药性,虽然不能保证对方很快痊愈,但只要对方按时敷用,至少能性命无忧了。
对面的男人盯着江漓说话,却依然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简直像是一座面无表情的雕塑,丝毫没有要跟江漓进行交流的意思。
江漓对此也无所谓,她救人并不是图对方的感谢,而且,她刚好也不想跟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人有交集。
反正人已经救醒了,该留的药材和吃食也留下了,江漓牵起小馒的手,打算直接带小馒离开。
可谁知道她刚一转身,一直装雕塑的男人,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11章 一家人
“放手!”
江漓心下一沉,以为自己救了一个白眼狼,对方想要对自己图谋不轨。
她使劲挣了一下,男人的手劲非常大,她竟然一下子没能挣脱。
小馒见状,急忙跑上前劝男人说:“叔叔你快松手,你弄疼我娘亲了!我和娘亲都是好人,是我们救了你呀!”
男人听见小馒的声音,略显迟钝地朝他看了过去,可脸上神色却一片懵懂,像是根本没理解小馒在说什么一样。
江漓心头的怪异感更甚,她一边把小馒护在身后,一边迟疑地问对方说:“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男人木偶似的扭回脖子,又看向江漓,但是除此之外,却没有其他任何反应了——这显然不是能听懂的样子。
江漓心中隐隐有了猜想,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又问男人说:“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结果不出所料,男人依旧冷漠如雕塑,一言不发。
这下,江漓终于明白过来了:对方不是冷漠,而是因为痴傻没办法做出反应——更准确地说,他应该是脑袋受了暗伤,所以醒来后人才变傻了。
江漓费心费力地救回来一个傻子,而且这傻子貌似还赖上了她。
大约是雏鸟情结作祟,对方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下意识就把她当成了可以依赖的人,竟然拽着她的手不肯让她离开。
对方身上有伤,脑袋还不清不楚的,江漓也不好硬来,只能耐下性子哄他说:“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离开,我现在不走了,你可以先松开我了吗?”
说完,她怕对方听不懂,索性直接坐在了他身旁的草地上,用行动表示自己真的不走了。
男人见她坐回自己身边,这才缓缓松开了手,但一双眼睛却仍然黏在江漓身上,只要江漓稍有动作,他的手就也跟着动作,仿佛随时准备要再去捉江漓的手腕。
他这副样子,连一旁的小馒也察觉到了不对。
小馒靠近江漓耳边,小声问道:“娘亲,叔叔看起来怎么怪怪的呀?”
江漓也小声回答他说:“叔叔大概是脑袋受了伤,病傻了。”
江漓虽然懂药理,会处理外伤,但却不会诊脉,对内伤暗伤什么的并不在行,所以对男人变傻的原因只能猜测个大概。
至于她为什么没怀疑男人生来就是个傻子,自然是因为,一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傻子,根本没有被人追杀的必要。
小馒一听男人病傻了,一张脸顿时又皱成了包子,他担忧道:“我们把傻叔叔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会不会很危险啊?”
江漓微微拧眉,这也正是她烦心的地方。
原本,有了她用异能催发过的药材,只要男人能醒过来,活下去完全不成问题,可现在对方变成了一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傻子,如果没有人照顾,他连药都不会换,只有等死的份儿。
人都救醒了,再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等死,江漓也有些不甘心。
果然,救下对方就是捡了一个大麻烦。
江漓下意识朝男人回视了过去。
刚才在清理伤口的时候,她顺手也帮男人洗了脸,却因为忙于救人,没来得及仔细看他的长相,这会儿细一打量,才发现对方的五官生的十分俊朗。
除此之外,江漓还奇异地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熟悉来——对方竟然跟小馒长得有些相像,尤其是他那双眼睛,跟小馒像了个七八成。
江漓心头一颤,思绪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四年前被人玷污的情形。
她猛地低头朝男人的右手看了过去——她在被玷污的时候,曾咬伤过那人的右手虎口,从当时流血的程度看,对方的虎口处肯定是要留疤的。
然而,面前这个傻子虽然浑身大小伤口无数,但右手虎口处的皮肤却十分完好,没有任何伤疤。
不是他……
江漓松了口气。
再一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连非双胞胎却长得一模一样的例子也有过,会有人跟小馒长得相像也很正常。
江漓又多看了男人几眼,大概因为对方跟小馒长相相似的原因,再对上对方专注的目光时,她突然心软了一下。
这时,一直呆愣着的男人竟然有了反应,他突然伸手从旁摘下一朵不知名的小花,托在手心里,递到了江漓面前。
他脸上神色依然一片淡漠,但江漓却莫名感受到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她挑了挑眉,对方还知道讨好她这个能救他的人,看来也不算太傻。
江漓并非不想救他,只是眼下她受制于江家,想要保全自己和小馒已经诸多不易,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再去照顾一个傻子了……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照顾。
江漓垂眼看了看那朵小花,又看了看男人那张跟小馒长相相似的脸,突然说道:“这样吧,你帮我一个忙,我就救你下山,尽力医治好你,怎么样?你不吭声,我可就当你是答应了。”
男人听不懂江漓的话,当然不会有所反应。于是,江漓便欣然当作男人答应了她。
她此举并非有意趁人之危,故意哄男人做些杀人越货的事,而是只需要他帮自己一件小忙,冒充一下她那个被江家人杜撰出来的、早死的夫君。
由于江家多年来的杜撰,上寮里的村民都深信她确实远嫁过,并且刚早产生下小馒就死了男人。
可如果,她男人当年死里逃生,其实并没有真死,如今千里迢迢跑来上寮里寻妻了——有了丈夫,身为有妇之夫的江漓,自然不能再嫁给黄员外作妾了,而且,所谓嫁鸡随鸡,她丈夫不是入赘,她当然也要脱离江家,跟着丈夫自立门户的。
如此一来,她眼下的困境全都能顺利解决了。
她倒不怕旁人会怀疑,先不说上寮里的村民从没见过她丈夫,就单凭男人和小馒长得相像这点,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至于知道实情的江家人,就算他们知道她是在故意胡诌,可在她小叔即将成亲的节骨眼上,他们也不敢贸然戳穿她。
这个计划可谓十分完美。
当然,江漓也没打算占傻子的便宜。
对方既然帮了她的忙,她肯定也会信守承诺,尽力帮对方医治。等对方恢复神志以后,如果觉得不妥,不但可以随时反悔离开,她还可以赔他些银两做补偿。
江漓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她下定决心后,便从男人掌心接过了那朵不知名的小花,并且主动握上他的手说:“跟我走吧,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这回,男人像是听懂了似的,竟然真的起身跟在江漓身旁,随她一起走了。
第12章 夫君
一直在边上围观的小馒,虽然没听懂娘亲说的“一家人”是什么意思,但他见娘亲终于同意把人救下山,一张包子脸顿时喜笑颜开,表示要一马当先为两人开路。
小馒以前经常往大青山跑,所以走起山路来还算稳当。
但走在江漓身侧的男人,却因为身上有伤,行动并不利落,再加上痴傻,也不懂得躲避路上伸出的草叶和树枝,没走几步,赤裸的上身很快就又添了好几道伤口。
可男人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依然面不改色地跟着江漓继续往前走。
江漓瞥了他两眼,没忍住,主动凑过去搀扶住他,并且悄悄利用异能,帮他清除了路上的障碍,三人就这样一路下山去了。
待走下山后,江漓没回江家,而是直接扶着受伤的男人去了里正家里。
里正为一里之长,职责跟现代的村长有些相像。
上寮里的里正姓曹,平时除了负责解决家长里短的琐事外,还掌管上寮里的户籍和赋税。
现在还不是农忙的时节,村民们用过午饭,多数都会在家小睡一会儿。曹里正因为最近忙于造户籍册,恰好今天中午没来得及午休。
待手头的事告一段落,他正想要去灶房烧些热水来喝,可刚一出堂屋,就见江漓搀扶着一个男人闯进了院子里。
那男人赤裸着上身,身上伤痕累累,伤口处即使被包扎过,依然浸染出了大片的血迹。
曹里正猛地见这么多血,顿时惊得连自己要干什么都忘了,他僵硬地问江漓说:“江家丫头,这……这是怎么了?”
他好歹见过些世面,边问边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借着那股疼痛劲儿,勉强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乡下人淳朴,人命要紧,曹里正不做多想,急忙迎上前,帮江漓一起把受伤的男人扶坐在了屋檐下的躺椅上。
他还顺手找了件半旧的外袍,披在了男人身上。
他家里有两房儿媳和一个孙女,都住在此处,对方这么光着膀子,万一被撞见了也不像话。
等把病人安置好,曹里正才又看向江漓问道:“这个男人是谁?他身上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里正大人,”江漓垂眼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圈刚好红得恰到好处。她脸上悲喜交加地说道,“这人是我夫君赵羽啊。”
赵羽是江漓给受伤的男人起的名字。
“赵”是这个国家的国姓,这时候还没有要避讳君主姓名的规定,所以江漓在给男人取名的时候,索性直接用了国姓,当时她又恰好见羽毛随风飞旋,因此又用“羽”字当了他的名。
江漓一边暗自垂泪,一边条理清晰地给里正讲述了自己刚编出来的故事:“我夫君是跑生意的,四年前在外地不幸遇上山洪,自此杳无音讯,同行的人都说他死了,我当时也轻信了,再加上我那时候刚生产不久,夫家又没有亲人能帮衬,不得已之下,这才带着小馒返回了上寮里。
“天可怜见,没想到我夫君福大命大,竟然死里逃生活了下来,不过却辗转好几年才得以返乡。他返乡后得知我回了娘家,就又匆匆追来了上寮里。说来也巧,我今天去大青山捡山货,恰好就遇见了他。”
“可是……”江漓话头一顿,眼泪顿时流的更凶了,之后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我们在山上还没说上两句话,林子里突然窜出来一头野猪,我夫君为了救我和小馒,被野猪用獠牙刺伤了不说,还不小心磕坏了脑袋,现在整个人突然变得呆呆傻傻的,竟是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江漓边哭边说,一番话讲得格外真情实感,简直使闻者伤心,丝毫看不出来是在做戏。
曹里正听完,眼睛都有些泛红了,差点儿要跟着江漓一起哭出来。
可等理智稍稍回拢之后,他恍然间又觉得,江漓夫君的故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以至于有点儿不真实。
曹里正瞥了眼安安静静坐在躺椅上的男人,忍不住向江漓确认道:“你确定这人真的是你男人?你们毕竟已经分开好多年了,会不会是你认错人了?”
“我岂会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能认错?”江漓擦了把眼泪,把身后的小馒拉到赵羽身侧,示意曹里正仔细看两人的面貌。
早在刚下山的时候,江漓就嘱咐过小馒该怎么做,因此小馒这会儿十分配合,他微微扬起脸,好让曹里正能够看得更清楚。
“呀,小馒跟他爹长得可真像!”曹里正刚才只注意到男人气质卓然,不似常人,反倒忽略了他的长相,这会儿对照小馒一看——这相似度,肯定是爷俩没跑了。
这下,曹里正算是对江漓的话深信不疑了。
江漓也算是他看着长大了,这些年她在江家受了多少苦,曹里正一清二楚。现在她男人能死里逃生,江漓后半辈子也算有了依靠,曹里正很为她开心。
不过,想到男人身上的那些伤,曹里正又担忧道:“你刚才说,你家男人还磕坏了脑袋?”
“对,”江漓红着眼应道,“我这次来,就是想求里正大人能帮忙救救我夫君……”
她抽噎着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按理说,我夫君尚在,我们俩是没理由再住在江家的。可现在赵羽病得不轻,我俩又身无分文,除了江家无处可去。
“可大人您也知道,江家现在是我奶奶做主,我打小就不讨奶奶喜欢,我怕奶奶会因为讨厌我,不肯收留赵羽,所以想请您帮忙说说情,劝奶奶能收留赵羽一段时间,好歹先让他把伤给养好了。”
“这是自然,”曹里正点头答应道,“不管怎么说,你夫君都是江家的孙女婿,于情于理你奶奶都得帮衬你们夫妻俩一把的。”
说完,他立马招呼来自己的小儿子,让对方赶紧去江家请杨氏过来。
见里正的小儿子跑着出了院子,江漓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江家众人直到见了曹里正的小儿子,才后知后觉江漓母子俩不见了。
江容华顶着一双黑眼圈,风吹日晒了大半天,连饭都没吃好,此刻正又累又困,可被她严防死守的那俩人,竟然早就不在房间里了!
江容华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她守在门口还把人给看丢了,杨氏即使偏疼江她,也忍不住骂了她两句不中用。
江容华不敢回嘴,只好恶狠狠地把这笔账又算在了江漓头上。
第13章 你是想男人想疯了
曹家的小儿子来传话,说曹里正要见杨氏,杨氏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江漓不想给黄员外作妾,闹到了曹里正面前。
这事在外人面前说起来终究不光彩,杨氏并不想跑这一趟,但碍于曹里正的面子,最终还是黑着脸去了。
江容华咬了咬牙,也不甘心地跟了过去。
上寮里村子不大,哪家有个新鲜事,很快就能传遍整个村子。
有人撞见江漓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进了曹里正家,很快整个村子都知道了这件事。因此,等杨氏母女俩赶到曹里正家的时候,里正家的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杨氏拉长脸骂道:“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是自家人都死绝了吗?看别人家的热闹!”
她三两下拨开人群,带着江容华挤进院子里,随后便砰地一声甩上大门,把那些对着她指指点点的人给挡在了门外。
杨氏心里火大,低声骂了江漓几句,这才转过身朝院子里看去。
她打眼先瞧见了廊下的赵羽。
赵羽虽然坐着,但是浑身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场,让他显得格外出众,在人群里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杨氏一眼就先注意到了他,反倒把院子里的江漓和曹里正等人都给忽略了。
她下意识问出声:“这人是谁?”对方看起来面生得很,绝对不是他们上寮里附近的人。
江漓早在杨氏刚进院子的时候,就努力挤出了两行眼泪,现在听杨氏问起赵羽,立马上前一步哽咽道:“奶奶,您不记得了?这是我的夫君赵羽啊!”
“你胡扯!”杨氏猛地瞪向她。
江漓的夫君是怎么一回事,外人不知道,可他们江家人却一清二楚。她要真有什么夫君,何至于吃了他们江家四年的白饭?
杨氏身后的江容华也跟着啐了一口,骂道:“江漓你是想男人想疯了!随便在外头捡回来一个就说是你夫君?”
可江漓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两人的反驳一样,神色激动地一把拉过小馒说:“奶奶你看,他真的是我夫君!小馒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呢!”
“你到底又发什么疯?”杨氏一边不耐烦地质问她,一边却不自觉地顺着江漓的话,对比起了小馒和赵羽的长相。
这一看不打紧,对方竟然真的跟小馒长得十分神似!
她心口忽地咯噔一声:难不成……这个男人真的是小馒的生父?
一时间,杨氏心头百转千回,对赵羽的身份惊异不已,可当着曹里正一家的面,她也不好直接开口质问江漓。
顿了一瞬,她决定还是先把江漓带回家去,到时候自家大门一关,要打要骂,要问要罚,也不怕被人瞧见,就能随着她意来了。
这么想着,杨氏眨眼间就换了副脸色,她难得放轻语气,柔声哄江漓说:“小漓,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去,都是一家人,什么事不能商量着解决?就不要在这儿麻烦曹里正了,也省得外头那群人看咱家的笑话。”
往常,杨氏肯给江漓一个好脸色,江漓早就受宠若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可这次杨氏都放下身段跟她示好了,江漓竟然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
“奶奶,别的事咱们稍后再说,现在赵羽受了重伤,再不找大夫来恐怕就来不及了!”江漓边说,边上前解开了赵羽的外袍,露出了他伤痕累累的上身。
赵羽的伤口虽然被包扎过,但依然浸出了不少血,染得整个胸膛都血淋淋的,乍一看十分骇人。
杨氏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吓得后退了两步。
但杨氏身后的江容华,目光却有些奇怪,她非但没被吓住,反而还在直愣愣地盯着赵羽的腹肌看!
江漓心下莫名不爽,她迅速帮赵羽合上衣襟,隔断了江容华过分热切的目光,之后才转过身,再次对杨氏哀求道:“奶奶,求您救救我夫君,帮他请个大夫来吧!”
杨氏刚从满目血腥中回过神,就听见江漓要她去请大夫,她顿时眉梢一吊,没了先前假装出来的温柔慈爱:“要看病你就去求大夫啊,求我一个乡下老婆子顶什么用?我又没本事能救他。”
请大夫就得花钱。
早先贷子钱的账她还没跟江漓清算,这会儿江漓竟然还有脸求她去请大夫?
没门!
银子就是杨氏的命,一牵扯到钱的事,她就顾不上再计较别的了,因此也就忘了反驳,江漓刚才话里的那句“夫君”。
这听在曹里正耳朵里,就是杨氏默认了赵羽和江漓的关系。
曹里正想到自己之前答应江漓的话,此刻便适时站了出来,劝杨氏说:“江家的,在你赶过来之前,我已经了解过情况了。
“江漓和赵羽身上都没钱,可赵羽伤势严重,还伤了脑袋,现在人都痴傻了,病情实在耽误不得……后辈们有难,你这个做奶奶的总该要帮衬些的。”
杨氏在心里暗骂曹里正多管闲事,可又不敢真骂出口,于是便撒泼哭穷道:“后辈有难,我当然心疼,可我家老四马上就要成亲了,要娶的可是镇上主簿的女儿,我这头聘礼钱还凑够呢,哪儿来的闲钱再给他们看病啊?”
“奶奶,要不把小叔的婚事往后拖一拖,先匀出点银子给赵羽看病?”江漓小声建议,“我保证,等赵羽病好了,我们俩一定会好好报答您和小叔的。”
“我就知道你个贱蹄子没安好心!”杨氏对待江漓可没对曹里正那么客气,张嘴就骂了出来,“成亲的吉日是找大仙算好的,干系你小叔后半辈子的气运,岂是说改就能改的!你个丧门星就是见不得你小叔好!”
曹里正听她越骂越难听,不由皱眉打断她说:“江家的,你别太过分了,江漓好歹是你亲孙女,赵羽是你的孙女婿!”
杨氏怒声道:“我可不稀罕这样的孙女和孙女婿!”
一个快要死了的傻子和一个带着拖油瓶嫁不出去的寡妇,留在他们在江家,除了会花钱以外,能有个屁用?
而且,等她跟崔主簿成了亲家,往后就连曹里正都得对她恭恭敬敬的,在这节骨眼上,她可不不允许有任何人破坏小儿子的婚事!
江漓看着杨氏气急败坏的样子,又悄悄翘了翘唇角——她前头铺垫了这么久,等的正是杨氏的这句话呢。
第14章 太便宜她了
江漓早就知道,杨氏视钱如命,是绝对不肯收留重伤的赵羽,出钱替他看病的。
之前,她之所以求曹里正帮她说情,并不是真的想要杨氏收留他们,而是要逼杨氏当着曹里正的面,主动和她断绝关系。
眼下杨氏明显已经起了这样的念头,江漓立马泪眼婆娑地问道:“奶奶这是要赶我离开江家吗?”
杨氏一怔,她本来还没想到这茬,倒是江漓给她提了一个现成的好办法。
江漓突然有了夫君,自然是不能再给黄员外作妾了。留她在江家,除了要替她还那六十两子钱外,还得出钱为赵羽看病……
可如果把她赶出江家,断绝她和江家的关系,那她贷的子钱就轮不到江家来还,赵羽的死活也跟江家无关了。
这法子简直两全其美。
杨氏索性把心一横,直接咬牙承认道:“对!我养了你和小馒这么多年,也算仁至义尽了,既然现在小馒他爹找来了,咱们也是时候该分家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今天刚好趁着曹里正在,由他替咱们写份契书,从此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江漓就跟我们江家再无半分关系了!”
此话一出,除了江漓,在场的人俱是一愣。
曹里正沉着一张脸,质问杨氏说:“江家的,你这时候赶走江漓,不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
杨氏已经豁出了脸皮,胡搅蛮缠道:“江漓的男人是受了伤,可江漓不是还好好的吗?她有手有脚的,也会照顾人,哪儿能说死就死了?”
顿了顿,她又假惺惺道:“当然了,我也不是狠心绝情的人,我可以把江家的老房子留给他们住,那房子前头还有一小块儿菜地呢,也都送给他们好了。”
听杨氏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江漓占了她多大的便宜呢。
实际上,江家的老房子已经闲置了十来年,早就塌的塌坏的坏,能剩个屋顶就算不错的了。至于房子前头的那块儿菜地,屁股大个地方,因为久没人打理,现在也已经荒废了。
曹里正心道:如果杨氏这还不叫狠心,那这铜雀镇可就没有真狠心的人了。
他正要再开口周旋,江漓却先出声打断了他:“里正大人,您不用再替我求情了,既然奶奶已经做了决定,江漓不敢违背。”
说着,她当下拉过小馒,一起跪地,朝着江家祖坟的方向磕了个头:“这一跪就当是还了江家的血脉,往后再见,我们跟江家就是陌路人了。”
这个头,算是江漓替这俱身体的原主磕的。
从此以后,没了原主姓氏和血脉的束缚,好些事她就不用再畏手畏脚,也就可以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了。
江漓不是原主,此刻被赶出江家,她半点儿也不觉得难过,反而整个人都畅快了起来。
曹里正见她神色平静,还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整个人都呆住了,心下不由对她更加同情,同时对杨氏的所作所为也越发不满。
可他再不满,江漓都已经同意了,他也不能真插手别家的家务事,最终只好郁郁地叹了口气,转身进屋准备契书去了。
杨氏很快拿到了江漓和江家断绝关系的契书,然后便志得意满地带着江容华回家去了。
江容跟在杨氏身后,脸上却没有杨氏那么开心。
这个时候把江漓赶出江家,江漓往后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可江容华一想到江漓不用给黄员外作妾了,反而找来一个高大的男人说是自己夫君——尽管那人磕坏了脑袋,但他不言不语地坐在那儿,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是她见过长相最俊朗的男人了,配江漓,真是太便宜那个小贱人了!
江容华眼底闪过一丝不甘。
她正走神,突然听见前头的杨氏说:“我总感觉得今天这事好像有哪儿不对,还有那个叫赵羽的,来历也十分可疑……”
杨氏猛地停住脚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她被江漓绕来绕去,竟然把赵羽的事给忘了。
她不放心道:“容华,等会儿江漓从曹里正家出来,你先把她带回咱家,我要仔细问问她今天的事。小心别叫旁人碰见了,省得再被人看笑话。”
江容华正觉得,就这么放过江漓太便宜她了,刚好杨氏就又想起了江漓,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应下,转头就去找人去了。
她恨恨地想到:等把江漓带回江家,铁定要她再掉一层皮!
江容华怕去曹里正家门口蹲守太过显眼,干脆就去了江家的老房子那儿等。
老房子虽然破败,但却是江漓现在唯一的去处,江漓早晚会来这儿的。
果然,没等一会儿,江漓便带着赵羽和小馒走进了院子里,她手上还捧着两床旧被褥,应该是从曹里正家借来的。
江漓刚一进门就发现了江容华,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通知你一声,你这会儿可以回江家,收拾你和小馒的东西了。”江容华怕江漓不肯跟她回去,所以没说实话。
可江漓猜也能猜得到,江容华特意强调要她去江家,肯定不会安什么好心就是了。
她神色淡漠地拒绝道:“不用了,我和小馒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她和小馒在江家的时候,衣食住行上用的东西,全都是江家其他人剩下的,根本没有收拾的必要。
江漓说完,径直绕过江容华,找了处尚算干净的地方,放置好被褥,然后就开始打扫房间了。
这栋老房子虽然坍塌了不少,但有两间屋子勉强可以住人,所幸今天天气晴爽,不用担心会漏风漏雨。不过,还是要尽快找人来修补好屋顶,毕竟在新房子建成之前,他们暂时都需要住在这里。
江漓自顾自收拾着房间,拿江容华当透明人似的,连半个眼神都不再分给她,摆明了不欢迎、也不想招待她这个不速之客。
江容华被江漓怠慢,不悦地拧起了眉头,但想到杨氏交给她的任务,还是勉强耐着性子,又对江漓说道:“我就直说了,是我娘要找你,想问问有关赵羽的事……”
她边说,边暗戳戳地看了眼一旁的赵羽,继续道:“等会儿你如果肯老实回答,我会帮你在我娘面前说几句好话,说不准我娘心情一好,就同意帮赵羽叫大夫了呢。”
第15章 好好记住刚才的感觉
江容华微扬起下巴,语气高高在上,仿佛已经料定,接下来江漓马上就会跪地哀求她似的。
江漓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耐烦地嗤了一声说:“我看更需要去看大夫的人是你吧,蠢也是种病,我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你竟然还看不出来,我根本不想理睬你吗?”
“你!”
江容华耐着性子说了这么多,竟然被江漓骂又蠢又有病,顿时气得脸色胀红!
一时间,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她看见赵羽身边玩耍的小馒,猛地伸出手,就朝他狠推了过去。
江漓欠她的,就由江漓最在意的这个野种来还吧!
江容华用了十足的力气,可她的手还没能碰上小馒,就先被人给牢牢捉住了。
江容华扭头一看,抓住她的人竟然是那个傻子赵羽。
原本因为赵羽的长相,江容华对他还几分好感,可此刻她正怒火中烧,那丁点好感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滚开!”
江容华使劲挣了一下,却没能甩开赵羽,顿时气得抬起另一只手,要抽赵羽耳光。
赵羽这回却不如刚才救小馒时机灵,竟然傻愣愣地不知躲闪。
眼看着江容华的手已经挥了下来,可下一瞬,她却先被江漓一把掐住了脖子。
“要滚的人是你!”江漓眼神冰冷,眼底带着明显的怒意。
小馒面前不远处,就是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如果不是赵羽突然机灵了一下,小馒的脑袋这会儿已经磕在那块儿尖石上了!
江漓忍不住缓缓收紧手指。
江容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骇得连挣扎都忘了。
几秒过后,她才用被挤压的喉咙,艰难提醒江漓说:“我,我可是……你的……小姑……”
“我已经跟江家没关系了,你也不再是我的小姑了。”江漓语气淡漠,却带着一丝杀意。
江容华几乎不能呼吸,得不到新鲜空气的胸腔,如同在被烈火灼烧一般,疼,又不仅仅是疼……
她仰望着江漓那张明艳逼人的脸,心底渐渐被恐惧和绝望填满。
就在她缺氧的胸口即将痛苦得炸开,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江漓给活生生掐死的时候,江漓却突然松开了她。
江容华顿时跌坐在地上,抱着脖子粗喘了起来。
江漓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冷声道:“好好记住刚才的感觉,再有下次,你直接掐断你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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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容华是从老房子里逃出来的。
一向爱美的她,连裙子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整理,一路跌跌撞撞地往江家跑。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追她,倘若慢上一步,就会被生吞活剥了似的。
直到跑进了江家的大门,她才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掐痕。
杨氏这时候恰好从堂屋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江容华。
她见江容华一身狼狈,连头发都跑散了,不由拧起眉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江漓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娘!”江容华委屈地喊了杨氏一声。
见到杨氏,她顿时有了依仗和底气。
她红着眼正要哭诉江漓的暴行,身后的大门却猛地一下被人从外推开,打断了她哭声。
“娘,黄员外的事成了!”江二叔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根本没注意到江容华,三两步走到杨氏跟前,春风满面地说道:“娘,好消息啊!黄员外一听江漓同意嫁过去,不但答应帮忙替江漓还子钱,还当即又给了我六十六两银子,说是给咱家的聘礼!”
“你看,钱我都带回来了!”江二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钱袋子,邀功似的递到了杨氏面前。
杨氏眼馋地盯着那袋白花花的银子,眼底闪过几丝纠结和可惜。
早知道黄员外肯给这么多的聘礼,她就先不签那份断绝关系的契书了……
“娘?”江二叔见杨氏没有接过钱袋,抬头疑惑地看她。
杨氏被看得有些心虚,她清了清嗓子说:“那什么……江漓和黄员外的亲事怕是不成了。”
“不成了?”江二叔脸上一僵,差点儿以为自己听岔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说:“可我已经跟黄员外商量好,聘礼都已经收了,怎么又不行了呢?”
杨氏恋恋不舍地又看了钱袋子一眼,把在曹里正家发生的事大致说了:“……总之,江漓现在已经跟我们断绝关系,自立门户去了。至于黄员外的聘礼,想法子再退回去就是了。”
“想法子退回去?”杨氏话说得轻松,江二叔却听得一阵气闷。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先主动答应黄员外,后又临时反悔,这分明是在下黄员外的面子,黄员外不是个肯吃闷亏的主儿,这聘礼钱恐怕没那么好退!
江二叔越想越气,忍不住抱怨了两句:“黄员外这边儿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娘你不该这么轻易把江漓放走的!
“先不说赵羽的身份可疑,就算赵羽真的是小馒的生父,他一个傻子,随便写份和离书骗他按下手印,江漓不就又能去作妾了?
“你就是再讨厌江漓,把人攥在手里,还不是任你摆弄?现在这一断绝关系,以后可就没办法再拿捏她了!”
杨氏听江二叔这么一分析,心里也隐隐有些后悔,但她平时在家一言堂惯了,突然被儿子这么高声训斥,难免有些挂不住脸。
她羞怒道:“好啊,你现在是有本事了,开始嫌弃你娘不中用了!是不是再过两年,就要把我撵出家门饿死啊?!”
江二叔突然被扣上了一顶不孝的帽子,顿时一哽,无力道:“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杨氏尖声打断他,不依不饶。
很快,整个江家被杨氏闹得鸡飞狗跳,门口的江容华也顾不上再哭诉,匆忙收起眼泪,凑上前劝和去了。
就在江家乱做一团的时候,上寮里的另一头,江漓也总算收拾出了两间干净的房间,勉强能住人。
只是,曹里正只借给了他们“一家三口”一套被褥,也就是说,今晚她和小馒、赵羽三个人,只能住在同一个房间,大被同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