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喜脉
皇上传唤江漓近前,接受封赏,在座众人的目光便都朝她看来,江漓这一晕倒,顿时惊动了所有人,虽然她也只是眩晕了一瞬间,很开人又清醒过来,皇上还是命人去请了太医,当场为她请脉。
江漓谢了恩,心下也有些忐忑,琢磨着自己别不是不小心中了招。
但自她进宫以来,一应吃食都与众人相同,若真中了毒,不可能只毒她一个。
正想着,已有太医快步走来,开始为江漓诊脉。
能进杏林苑的太医,医术超群自不必多说,可那太医诊脉诊了许久,迟迟没个结果不说,眉头还越皱越紧,赵璧羽不禁心急问道:“她到底怎么了?难不成是什么疑难杂症?”
那太医纠结道:“并非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兴许月份还小,江王妃的喜脉若有似无,不好确诊……”
太医如同自语一般,声音并不大,可赵璧羽和江漓二人却听的一清二楚,两人脸上俱是一怔。
赵璧羽愣愣地问道:“你是说……王妃她有喜了?”
“尚不能确诊。”太医一边回答,一边让江漓换另一只手诊脉,同时又低声问了她一些月事和房事之类的私密问题,片刻后才收回手,朝赵璧羽行了一礼道:“毓王殿下大喜,江王妃有孕了。只是月份还小,胎相尚不稳固,最近不可劳累伤身,还需多将养着些。”
太医故意提高了声音,这番话不但是朝赵璧羽贺喜,同时也是对皇上的回禀。
太医的话音刚落,周围尽是道喜之声。
赵璧羽此时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算算时间,这孩子应该是除夕前后怀上的,距今也不过才月余。
他又向太医确认道:“胎儿月份小,你确定脉象无误?”
那太医被质问医术,也不生气,依然恭敬道:“毓王殿下安心,臣若不能确诊,定然不敢乱说的。”
得了太医的保证,赵璧羽脸上这才浮起笑意,朝方才贺喜的人一一道了谢。
皇上也笑声道:“确实是大喜事一件,朕已垂垂老矣,但千秋宴上却传来如此喜讯,新儿将出,岂不正应了生生不息之意?该赏!”
其他人也跟又着说了些吉祥话,只是皇上的那句“生生不息”,听在有心人耳中,一时间惹得众人心思各异。
若说毓王妃有孕确实是个好兆头,但论生生不息,皇上膝下还有太子,太子妃肚子里还有皇孙,怎么也轮不到拿毓王的儿子来比。
难不成……皇上真动了另立皇储的打算?
众人这边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另一边,皇上赏赐下江漓许多珍品宝物后,忽地又说道:“孕期不宜舟车劳顿,千秋宴后,毓王妃就和毓王一起留在都城吧,先等安心生下孩子再说。”
他这话说的极其平淡,仿佛只是顺口一提。只是,自开朝以来,把地方藩王留在都城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皇上不满藩王势大,故而拘束在都城,另一则是十分宠信藩王,任其自由出入都城的意思。
观这七天来皇上对毓王夫妇的态度,明显更像是第二种意思。
众人不免又悄悄朝太子打量过去,整个千秋宴上都笑眯眯的太子,此时瞧着江漓和赵璧羽的方向,脸上终有没有了笑意。
皇上却不管众人作何想法,赏赐过江漓后,因其有孕,他便早早散了席,让赵璧羽陪江漓下去休息。
次日一早,皇上又传信,最后一天的千秋宴也取消了。宫中不许驾车跑马,皇上特意又赐下轿辇,送了江漓出宫,宫中其他前来贺寿之人也都先后散了。
待江漓和赵璧羽回到毓王府,没了避讳,两人才能互相说些体己话。
江漓遣退伺候的仆人,问赵璧羽说:“你不想要这个孩子?”自从太医诊出喜脉后,赵璧羽的神色欢喜有之,忧虑亦有之,这些江漓都一一看在眼里。
赵璧羽道:“那是你我的骨肉,我不知盼了多久,怎会不喜?”
“只是,”他把自己和皇上相处时觉察出的古怪,一一和江漓说了,叹息道,“我总觉得皇上待我们好,为的是捧杀,拿我们做靶子,是我错把形势估计的太乐观了,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赵璧羽看向江漓的眼睛道:“我没想不要他,我是怕我护不住你和他,想要你回岭西去。”
江漓对赵璧羽说的,也略有所感,觉得皇上对毓王府的态度好归好,但却透着古怪。
她皱眉想了想,片刻后,反问赵璧羽说:“可我回岭西就安全了吗?”
“而且,皇上金口玉言,已经说了要留我都城,你还想再抗旨一次不成,若按你说的,皇上确实拿我们做靶子,他又怎么可能会许我离开?”
赵璧羽张口欲言,江漓却打断他,又道:“更重要的是,我想留下来。”
赵璧羽满脸不赞同,又劝了江漓几句,江漓却异常坚持,只说若赵璧羽出了事,那她即使留在岭西,也会被人斩草除根,若赵璧羽不会出事,那她自然也就不用走了。
赵璧羽念着她有孕,也不敢和她过分争执,最后只能妥协道:“留下来可以,但你要答应我,往后就留在府里好好养胎,外头那些事由我去周旋。”
江漓道:“非必要的时候,我不会出去乱走的。不过,烟花被动手脚的事,留给我来处理。”
赵璧羽也知道把她完全拘在府里也不可能,而且江漓一向有分寸,她能答应非必要不外出,已经足够了。
至于江漓要查烟花的事,想来她已经有了线索,赵璧羽便也没拦着,只是要求她先好生休息一天再处理。
江漓被赵璧羽看的严,只好足足歇了一天一夜。期间,有不少风使舵之人,往毓王府里送了许多贺礼,其中竟然也有太子的一份。
江漓依然猜不透太子的脾性,但想着太子妃也在孕中,便让底下的人照着礼单,也给东宫送了份回礼。
处理完这些,江漓这才向守在门外的护卫道:“来人,去把韩侧妃给我拿下!”
第242章 顶罪
烟花箱子被送进宫后,和其人送进宫的寿礼一起,同放在一处,由御林军轮番守护,想要在御林军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几乎不可能。
那也就是说,烟花是在毓王府里被人动的手脚。
江漓回想前几天毓王府内发生的事,那日,自她和韩令仪检查过烟花后,她就指派了护卫看守箱子,谁都不准靠近。可是谁都不准靠近里头,却不包括和她一起研制并且检查烟花的韩令仪。
虽然不知道韩令仪为什么只动了铜锁,却没动烟花,不过,千秋宴上险些让她和赵璧羽陷入险境,却是事实,所以,她虽然按照约定,替韩令仪向皇上求了赏赐,但并不代表不再追究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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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千秋宴结束当天,韩令仪也从娘家回到了毓王府。江漓差护卫来拿她的时候,她正跟被关着的澹台兰容聊天。
澹台家的人昨日又来了毓王府一趟,不出意外,不日澹台兰容就会被送回澹台家了。
韩令仪知道后,心里想着自己和澹台兰容的那点儿恩怨,一时愰神,不知怎的,就走到了关押澹台兰容的地方。她回过神想离开时,却被澹台兰容叫住了。
澹台兰容隔着窗户朝她道:“好歹我们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后宅妇人出趟门并不容易,下次见面还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你不和我告声别吗?”
窗前的澹台兰容,虽然衣着干净整洁,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依然端庄持重,脸色丝毫不见颓丧之色,但却也有着难掩的憔悴。
距离江漓喂她吃下子夜缠,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药效还没解,虽然晚间发作起来,不若先前那般痛苦了,但依然搅得她难以入眠,气色难免憔悴不堪。
先前,韩令仪不知在梦里,想象过多少次澹台兰容落魄的样子,也如今真见了,心里竟然也不觉得怎么开心,反而闷闷的生出股恼意。
她犹豫一瞬,到底没继续离开,而是让护卫打开房门,进了屋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韩令仪皱眉问道。
澹台兰容轻笑道:“我只是想祝贺你而已,我都听我父亲说了,江王妃的烟花惊艳全城,皇上龙颜大悦,江王妃又说,那份烟花寿礼,也有你的一半功劳,皇上不但称赞了你,还夸了你父亲几句,赏赐给毓王府的东西里,也有你的一份,你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当初你选择江王妃是对的。”
韩令仪往常和澹台兰容针锋相对惯了,这会儿澹台兰容突然和缓了语气,她一时竟也说不出什么嘲讽的话来,略有些别扭地应道:“江王妃乃神女弟子,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比的。”
说着,又意有所指地瞥了澹台兰容一眼道:“只有傻子,才会想要和她作对。”
澹台兰容听了也不生气,但话里却反驳韩令仪说:“她也只是神女弟子而已,并不是真的神女,在我眼里,她跟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的。”
韩令仪见她仍不知悔改,顿时没了再和她说下去的心思:“我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若没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澹台兰容又出声叫住她,盯着她看了片刻,才突然叹息一声说,“离开毓王府后,我父亲打算送我回老家一段时间,我怕我往后再没有机会回来了,小时候的事……是我对……”
她突然支吾起来,刚说完“是我”这两个字,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房门便被人从外打开,两名护卫径直走上前,打断两人道:“江王妃有命,还请韩侧妃跟我们走一趟。”
两人来势汹汹,韩令仪目光闪了闪,并没说什么,转身想要和两位护卫一起离开,澹台兰容却忽地起身,拦在韩令仪面前问:“出什么事了?江王妃为什么要抓她?”
“江王妃请韩侧妃过去,只是想问询几句有关烟花的事。”两名护卫并没给澹台兰容难堪,回答了她的问题,只是回答的内容却十分含糊。
但澹台兰容是个心思灵巧的,早先她听父亲说了千秋宴上的波折,此时再联想江漓突然要抓韩令仪,再看韩令仪半分也不辩解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只怕宴席上烟花出了问题,便是韩令仪从中动的手脚。
眼看韩令仪乖顺地跟在护卫身后,已经走到了门外,澹台兰容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突然出声道:“两位护卫还是一并带上我吧,烟花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
两名护卫闻言,惊诧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便也顺手带上了把澹台兰容。
韩令仪皱眉看着走到自己身侧的人,不由小声质问她道:“你又想干什么?”
澹台兰容却根本不理会她。韩令仪急得跺了跺脚,但又无法,只能就这么和她一起往前走去。
两人很快被带到了江漓面前,江漓看见澹台兰容,不禁疑惑地看向护卫,护卫急忙解释了缘由。
江漓挑了挑眉梢,先朝澹台兰容问道:“你说你最清楚烟花的事,那就说来听听,你都清楚些什么?”
对上江漓的眼神,澹台兰容下意识有些退缩,但很快又迎着江漓的视线,答道:“毓王府用做寿礼的烟花,是我破坏的。”
一旁的韩令仪,原本正满心忐忑着。一方面她心知自己罪行已经败露,不知江漓会如何处置自己;另一方面又猜不透澹台兰容跟来的目的,以为对方是想在离开之前,再次陷害她一把,或者是打算利用她坑害江漓……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澹台兰容竟然一开口就帮她顶了罪。
韩令仪梦地朝澹台兰容看去,不敢置信道:“你……”
“我被你的子夜缠折磨的痛不欲生,心下实在气愤不过,便想要报复你出口气,这才冲动之下做了错事。”澹台兰容打断韩令仪的话,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朝江漓说道,“但其实我心里早就后悔了,可我也知道,再后悔也无用,错既然已经犯下,我也不是不敢承认之人,反正我身上的错事也不止这一件,该怎么处罚,悉随江王妃尊便。”
第243章 流言
澹台兰容不由分说地认下不属于自己的罪状,江漓感到既好笑,又惊诧。
好笑的是,自他们一行来到都城,住进这栋新宅子后,澹台兰容第一时间就被看管了起来,她即使有心要做什么坏事,也不可能溜得出去。就算她侥幸溜出去了,也一定躲不过看守烟花的人。
所以澹台兰容的这番话,乍听之下合情合理,但实际操作上却几乎没有半分可能。
可更让江漓惊诧的是,澹台兰容竟然会替韩令仪认罪。
她的目光,在澹台兰容和韩令仪两人身上打量过一遍,最终并没有拆穿澹台兰容的话,而是应道:“既然你已经承认了,刚好也不用再费力查下去了。虽然王爷已经答应澹台家不会动你,但你多一件错处,让澹台家多上一份‘孝敬’还是使得的。”
言罢,她也不给澹台兰容再理论的机会,直接吩咐护卫,把澹台兰容给带下去,继续关押起来。
待房间里只剩下江漓和韩令仪两人时,江漓才缓缓开口道:“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了,说说你为什么要动那些烟花吧,我和王爷自认都待你不薄,你又为何要陷害毓王府?”
韩令仪堪堪从澹台兰容替自己认罪的震惊中回过神,耳边就听到了江漓的质问。
她在咬死了不认,把罪责都推给澹台兰容,和向江漓坦白一切,祈求从轻发落之间,只犹豫了极短的一瞬,就直接朝江漓跪下道:“恳求王妃恕罪,我并非有意要陷害毓王府的……”
韩令仪承认,自己偶尔会嫉妒江漓,嫉妒江漓有神女的传承和赵璧羽的专情宠爱。但更多的时候,她是感激江漓的。
她身为侧妃,又不得毓王喜爱,能在毓王府得一席之地,甚至被皇上记住名字,全赖江漓对她的信任,给了她那上不得台面的手艺一个用武之地。
原本她以为,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下去的时候,她却在除夕夜收到了一封家书。
当时,她满怀欢喜地接过家书,却又瞬间被家书上的内容浇了个透心凉。他父亲竟然以她母亲做要挟,要她暗中破坏毓王府的寿礼,最好能直接让皇上厌弃处置了毓王……
她不知道,上一封家书还嘱咐她要讨好毓王的父亲,为何会突然与毓王府为敌,但她与母亲相依为命,不可能其母亲与不顾,所以即使千百般不愿意,还是动了手脚。
她完全有能力,把烟花上的“福”“寿”二字,改成其他邪祟的字眼的,但她到底没舍得动那些烟花。
一是她因为舍不得自己辛苦制作的东西,就这样付诸流水,二是,她怕江漓万一没留意烟花的异常,真开罪了皇上,到时毓王府完了,那她身为协助江漓制作烟花的人,更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她太了解她父亲的为人了,她没有澹台兰容那样的好爹,到时不管是毓王府出事,还是她的所作所为败露,她父亲都不会出手救她这个出嫁女的。她若想活下去,只能自救。
所以她故意把那把铜锁反了个面,为了就是能显眼地提醒江漓。
这是她为自己留的一条后路,只是她却没把握,这条后路在江漓那儿是否走的通。
韩令仪做了决断,便不再有任何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一说给了江漓,又低泣道:“我自知愧对王妃的信任和厚爱,也没脸求王妃留我一条生路,但是……王妃一向慈悲宽厚,还请看在我是被迫的份上,能想法子救我母亲出苦海。”
她不为自己求情,只哭诉自己母亲,无非是在强调她有多情非得已。
江漓能看出她的私心,但她既然把她父亲都给供了出来,向自己投诚的诚意也算十足了。
说实话,江漓对韩令仪的背叛恨归恨,但还真舍不得她的一双巧手。
江漓又问:“你父亲为何会想要陷害毓王府?”
韩令仪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之前他多次嘱咐我,要我讨好王爷,明显有巴结依附毓王府的意思,如今突然转了性,想是背后另有他人指使也说不准。”
江漓心中推测,亦与韩令仪相同。
顿了顿,她突然又问韩令仪说:“烟花的事,既是你从中搞鬼,那澹台兰容为何会替你顶罪?”
韩令仪垂眸,颇有些难以启齿地咬了咬嘴唇,才支吾着回答说:“先前小时候,她曾欠我一个人情,让我替她背了黑锅,大约今日突然良心发现了,才会如此……”
说到此处,她突然又轻嗤一声:“她当初诬陷我时,十分的伶牙俐齿,如今为我顶罪,却只不过草草敷衍几句,端的是不用心,谁知道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江漓不防她两人之间还有这样的龃龉,但因是她两人之间的私事,江漓也不好多问,不过,方才澹台兰容认罪的那番话,虽是有漏洞,但还算真情实感,想来还是真心居多的。
江漓琢磨片刻,这才回答了韩令仪上一个问题:“我可以想法子救你母亲出苦海,不但如此,我还可以饶了你,让你和你母亲不再受你父亲威胁。”
韩令仪顿时闻弦歌知雅意,问道:“江王妃需要我做什么?”
江漓道:“我要你帮我查出,背后指使你父亲的人到底是谁。”
想来,对方若不是太子的话,恐怕就是那个屡次追杀赵璧羽的势力了。江漓更倾向于是后者。
太子不管是真无城府,还是假天真,总归是在明面上的,但那个屡次刺杀赵璧羽的人,躲在暗处,才是最难防备的。眼下韩令仪的事,刚好提供了可追查的契机。
而有澹台兰容帮韩令仪顶罪,刚好可以为韩令仪遮掩开脱,江漓可借机装作并未识破韩令仪,放她继续和她父亲周旋,好从中反向追查幕后黑手。
江漓提的要求,在韩令仪的预料之外,但她自觉因为烟花的事亏欠于江漓,心存愧疚,虽然此举有风险,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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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距离毓王府不远的皇宫内,皇上刚巧也召了太子来问话。
太子垂手恭敬地站在一旁,皇上觑了他一眼,问道:“宫外的流言你可听说了?”
第244章 太子
千秋宴刚一结束,皇上大肆封赏毓王妃的消息,便迅速传出了宫外。随之一同传出的,还有在宴席上,皇上如何亲近喜爱毓王。
甚至私下里,还隐隐有小道消息传说,毓王和皇上面相十分相似,当初老毓王去岭西就藩时,身边突然就多出了一个襁褓中的稚子,但孩子的生母却至今不祥,眼下皇上如此宠信毓王,说不准,毓王其实是皇上的儿子呢。
如今太子久病孱弱,朝不保夕,毓王却风华正茂,如日中天,又把岭西治理的井井有条,保不准,皇上把毓王留在都城,便是为了让其取太子而代之。
赵璧羽是皇上私生子的传闻,也不知最开始是从哪儿流传开的,不过一夕之间,仿佛整个都城都知晓了。
皇上这会儿召见太子,问的就是此事。
太子虽久居宫中,但东宫常有臣子来往议政,如此事关皇储的大事,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有人告知于他了。
此时面对皇上的询问,太子也没隐瞒,坦承道:“儿臣听说了。”
“作何感想?”皇上盯着他又问。
太子赵诚泰被问的一怔,他自然不希望流言是真的。虽然东宫的那些近臣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但他压根就不信流言会是真的。
纵使退一万步来说,赵璧羽真成了他的亲弟弟,那他仍旧也是太子,并不会有什么妨害。
这么多年来,宫中平安长大的皇子就他一个,又因为经常生病,皇上对他向来是宠溺非常,要星星不给月亮。他并不觉得,突然多出一个弟弟来,就能抢走他什么东西。如若不然,为何父王不早把赵璧羽接回都城?
即使父皇现在宠爱赵璧羽,无非是防着他身子不争气,万一哪天撒手人寰,太子妃又不能顺利诞下皇孙,好把赵璧羽当个备用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毓王府并无敌意。如果非要论个长短,也只对神女弟子嫁的不是自己,略觉得有些遗憾。
他对流言一事,其实并未放在心上,但此时猛地被皇上问起,却突然梦回儿时被父亲考较功课的场景,总觉得自己一出口就要挨骂。
要知道,皇上宠他归宠他,但在功课上却对他极其严厉,隔三差五就要考较他功课不说,还次次都要挑他的错。
于是,他小声支吾道:“儿臣不敢有想法。”
“哼!”果然,他话音刚落,就换来皇上一声冷哼,道,“外头都说朕要废太子了,你还没想法?历朝历代,你见哪个废太子能有好下场的?非得等刀架到你脖子上的时候,你才会有想法?”
太子受了一通责备,反而更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是稳固的,否则父皇也不会如此骂自己。
可他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是万万不敢说的,便小声嘟囔道:“儿臣有想法又管什么用?这天下是父皇的,父皇爱把皇位传给谁就传给谁,爱立谁为太子就立谁,这是父皇的权柄,儿臣也绝对会服从的。”
皇上道:“你可真是想得开。”
说完,他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太子被他养的太“娇”,身上没半点儿血性,恐怕也就“想得开”这点儿优点了。
向来给他什么要什么,不给也不去抢,倒恪守本分,可也太过本分了。
皇上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目光暗暗沉沉的,意味不明。
太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正想寻个由头告退,却听皇上突然又冷哼一声道:“太医说你最近身体恢复的不错,只要不太过辛苦,理政是无碍的,可朕听说你在吏部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整日只知和宫人们厮混戏玩,平时出口更是你啊我啊的,连声‘孤’也不称,不成体统!”
长久以来,由于太子病弱,虽说在吏部供职,但也只是做个样子而已,这一直也都是皇上默许的,但偏今个儿追究了起来。
太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敢不辩解,只跪地告罪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
皇上看着他这副乖顺的样子,却反而心头更加来气,不由捏着眉心道:“下去吧,把你宫里该打发的人都给朕打发了,别等朕亲自动手。”
虽然不知道皇上指的是谁,太子还是连忙应下,退了出去。
他莫名其妙被召来一趟,又莫名其妙挨了顿训,心下也存了些委屈,待回到太极宫后,惦记着皇上的交代,胡乱撵走了几个近身伺候的人。
赵诚泰身边伺候的人被撵走了大半,自然需要新的宫人来填补。因着前两日,太子曾专门留下冯湘伺候用膳,太极宫里管事的太监,便把冯湘调了上来。
能得以近身伺候太子,那是天大的福气,往常一起干活的宫娥们都十分羡慕冯湘。但冯湘,也就是江容华,却半点儿也不想要这份羡慕,可她也不能推拒,只好硬着头皮成了太子的随侍。
但江容华却万万没想到,任她再谨小慎微,不愿惹事,竟然在当值的头一天,就被太子带到了床上去。
却说太子赵诚泰从皇上那儿回来后,因心里委屈,便吩咐人送一壶酒来。
但因他常吃汤药,平日里几乎不允许碰酒水,也只有在像千秋宴那样的节日或宴会上,才能偶尔吃上一两杯。故而他吩咐人上酒,宫人不肯,眼见着他要发怒,这才送来了小小的一壶。
赵诚泰本想自斟自饮,却瞧见来送酒的竟然是江容华,顿时心念一动,让江容华陪自己一起吃酒。
江容华不敢不从,可一来二去的,那一壶酒竟然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里。她自小就没怎么饮过酒,酒量极差,醉酒后,不知怎的就和太子滚作一处,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早,窗外天色将明的时候了。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太子身侧,两人裸裎相对,肌肤相贴。
若是先前那个连铜雀镇都不曾出过的江容华,见自己能攀附上太子,此刻定然会喜出望外。可这一路来的逃亡和进宫后的所见所闻,早就教会江容华明白,她今日上了太子的床,是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第245章 美人露
且不说江容华是戴罪之身,冒用了冯湘的户牒,就算她清清白白,以她和冯湘的身份,若不是此次千秋宴开恩,她连进宫伺候的资格都不够。她身份卑贱,虽受太子一夜宠幸,但仍是般配有名分的。
而且,眼下太子妃正在孕期,自己这时候上了太子的床,万一被太子妃误以为是她有意勾引——在这深宫中,要一两个小宫女凭空消失,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更何况,江容华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仅凭这一夜,就笼络住太子简直痴人说梦。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若她猜测的不错,太子之所以会在酒后宠幸他,恐怕是因为她这张和江漓像了三四分的脸。
江容华苦笑一声,趁着太子还没醒,急忙轻手轻脚地下床,胡乱把衣服一穿,便趁着天色尚未亮透,避着人跑回了自己的住处。
但她到底没能把这事给瞒下去,早膳刚过不久,就被人带去了太子妃的寝宫里。
太子妃正懒懒地倚在软塌上晒太阳,看见江容华,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一圈,才问道:“你可知本宫叫你来,所为何事?”
“太子妃娘娘饶命,奴婢不小心吃多了酒,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奴婢并不是有意勾引太子的!”江漓话心里正怕着,太子妃刚一问,她便噗通一声跪下,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招了,一边求着饶命,一边不停地磕头。
太子妃淡淡地看着她说:“好了,别磕了,你这又哭又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要杀了你呢。”
江容华顿时脖子一紧,继续求饶道:“娘娘最是宽厚慈爱的了,还望娘娘能饶奴婢一命,奴婢……奴婢愿意被赶出宫去,从此再也不见太子。”
太子妃却道:“你出了宫,让本宫拿什么去赔给太子呢?”
江容华听着这话,有些不明所以,拿不准太子妃到底是不是在反讽她,因此暂时没敢再吭声。
太子妃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又说道:“难得太子能看上什么人,刚好本宫正在孕期,也不能伺候太子,你就代替本宫好生在太子身边伺候吧?”
“啊?”江容华不敢置信地啊出了声。
太子妃却突然累了似的又往后依了依说:“你能得太子多少宠爱,又能不能笼络住他的心,全看你自己的本事,本宫不会对你怎么样,也不会干涉于你的,你只需尽心伺候好太子即可,下去吧。”
江容华先前早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此刻突然死里逃生,还被太子妃准许留在太子身边,反倒一时涌出一股不真实之感,但听到太子妃要她退下,即刻就要起身离开。
“慢着!”一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却又叫住了她。
江容华认得那嬷嬷,听说她是太子妃从娘家带进宫里伺候的,是自小照顾太子妃长大的嬷嬷,深受太子妃倚重。
江容华刚放下的一颗心,顿时又猛地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等在原地。
只听那老嬷嬷又说道:“娘娘,按照规矩,得给这奴婢灌下避子汤的。”
闻言,太子妃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忽地掐上了自己手心,但她面上却分毫不显,只若有似无地朝江容华的小腹处看了一眼,道:“免了吧,宫中皇子皇孙凋敝,若她真能怀上,也算是件好事。”
那老嬷嬷皱了皱眉,神色间满是不赞同,但见太子妃闭上眼,明显心意已决不愿多说,她也不好再理论,这才拧着一张脸朝江容华挥了挥手,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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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一夜风流,并没有在宫中掀起什么波澜,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小半个月。
这断时日,毓王府倒是收到了不少请帖,上门拜访的人也络绎不绝,比起初到都城时门可罗雀的情形,眼下可谓是热闹过头了。
当然,这一切全赖千秋宴上,皇上对毓王夫妇俩毫不掩饰的喜爱。
那些请帖和拜帖,有的是给赵璧羽的,有的则是给江漓的,赵璧羽的倒是全都照单收了,最近几日忙着四处结交,但江漓的,却全都被赵璧羽给推了,要她好生在家安胎。
这半个月来,天气骤然升温,立春刚一过,王府后院里的迎春玉兰和樱花都相继开了,风儿轻轻一吹,花香怡人。
千秋宴上,江漓虽有些胎相不稳,但是歇息两天后,便感觉自己已经恢复如初,如今整日闲在家中,觉得实在无聊,又闻到花香,便动了制香的心思。
但江漓要制的香,并不是普通的勾兑香粉,而是想制作香水。
眼下才刚步入春天,毓王府花园里的花虽然开的不多,但是其他季节的花也都有栽种,且种类繁多,江漓只需要稍用些异能,便能让其提早绽放,然后她便可用异能,再提取出花朵或者果实中的精华。
她一开始只是突然奇想,但当她真从植物中提取出香氛、以及其他萃取物时,自己也吃了一惊。
香水的调制,并不是简单的勾兑,它讲究前中后调香味和谐统一,但奈何江漓的鼻子对香味并不敏感,大大影响了她对香气的把控。好在,她很快发现,她闻起来几乎没什么区别的柑橘香,赵璧羽竟然能一一分辨出它们是哪种柑橘。
在赵璧羽鼻子的帮助下,江漓很快调配出了两瓶小甜香,刚好适合春天喷洒。
江漓又用从玫瑰、石榴、紫苏等中提取的精华液,浸湿蚕丝,做成了纯天然的面膜,她自己先试用了一张,功效十分显著。
江漓想到都城的繁华,以及千秋宴上那些争奇斗艳的官太太和贵妇人们,再看着自己制出的香水和面膜,总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源源不断的真金白银。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没有女人会不喜欢它们的。
但现在最关键的是,该如何把这两样东西给推销出去。
江漓想到了宫中的陈贵妃。
于是,她先向宫中的陈贵妃递了牌子,然后挑出一瓶自制的香水,以及一瓶混合的玫瑰和石榴精华液,分别改名为“香露”和“美人露”,又写明了两者的详细用法,打着为千秋宴上冒犯陈贵妃而赔罪的名义,差人送进了宫去。
第246章 当红人选
却说宫中的陈贵妃,在收到江漓送进宫的礼品后,见前来送礼的是个小厮,江漓却并不曾进宫来,虽不至于觉得受了怠慢,但心里仍有些不大痛快,又因为平日里见惯了各种稀世珍品,也不觉有什么稀罕的,只随手懒懒地拨弄了一下两样礼品。
可谁知这一拨弄,却忽地闻到一股暗香,甜丝丝温柔柔的,却又不觉得腻味,反让人想到了春日下蜂忙蝶舞的情形。
陈贵妃这才对江漓送来的礼品感了兴趣,待仔细阅读了江漓写的“使用说明”,便先打开了装着香露的瓶子,涂了两滴在自己耳后,行动间,暗香浮动,宫人们直呼好闻。
虽然宫里并不缺各种香粉香膏,但到底不如这香露用起来方便,而且那香露的香味又十分合陈贵妃的心,便叫人把香露仔细收了下去,然后又去看那瓶美人露。
刚一打开,又是一阵幽香。她当即便又叫人取来蚕丝,以美人露浸湿来敷脸。
待到晚间,皇上来陈贵妃宫里用膳,夸了陈贵妃气色不错。陈贵妃心下大喜,隔天便差人往毓王府送了份回礼。
很快,宫里其他的妃嫔们,也发现陈贵妃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面容也越发娇嫩,明明过完年多添了一岁,却如同回春了似的,反而看着更加年轻了,就连身上都带着股甜香。
皇上原本就极宠幸陈贵妃,一个月里,得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宿在她的宫里头,如今陈贵妃容颜焕发,皇上更是往她寝宫去的勤了。
一众妃嫔们一边咬牙嫉妒,一边飞快地打听到,陈贵妃之所以会有如此变化,全赖江毓王妃上贡的香露和美人露。
若说那香露倒也不算太稀奇,只不过是方子配得好,恰好衬春天的时候。但那美人露却是不一般的神奇,听说只用在脸上敷上一刻钟,便能立刻使人肌肤娇嫩光滑,长久使用,还可美白,消除细纹,就连因涂脂抹粉长出的红痘也能消的下去。
当然,众人之所以能打听到这些,也是陈贵妃有意往外透漏的。
前两天,给江漓送回礼的宫人回禀说,江漓有意在都城开个脂粉铺子,专卖香露和美人露,等她手里的东西用完了,可随时去铺子里再取。
美人露极好用,陈贵妃承江漓的情,便也愿意卖她个面子,替她在宫中宣传。
众妃嫔们一听说东西是江漓制出来的,便更猜测,那美人露说不准是神女用的东西,才能使人重返青春。
于是,她们便急忙各自寻了门路,纷纷差人去往毓王府,想向江漓买些香露和美人露来。
江漓没料到第一批客人来的这么快,便先让府里的下人们把人都给打发了,只说货源不足,待三天后铺子开张时,大家先到先得,也不至于得罪了哪个去。
江漓油盐不进,不论是攀关系的,还是多出银钱想先买个名额的,统统都被她给拒绝了。
不过,她倒是参考着大家出手的阔绰程度,给香露和美人露各自定了高价。
三天后,江漓的新铺子还未正式开张,门前就已经围了十几个排队等候的人,来往路人中,有眼尖的,更是认出其中有几个竟是来自宫里头。于是也纷纷停驻,好奇地打听,这新开张的铺子里卖的是什么,竟然能引得宫里的人争抢。
这一问,大家再口口相传,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的,还没过一天,都城的其他贵夫人小姐们,就也都听说了美人露和香露的妙处。
宫中妃子们的穿衣打扮、所用之物等,本就受宫外女子追捧,再加上江漓卖的东西又确实好用,于是,还不消半个月,香露和美人露便风靡整个都城,那些没买到的夫人和小姐们,甚至会觉得,自个人凭白丑了旁人一等似的。
都城的人是真的有钱,江漓很快便赚了个盆满钵溢。
只是,香露和美人露的提取,均需要利用异能,江漓一个人精力有限,每日能提供的香露和美人露也十分有限,所以常常供不应求,否则,她当是能赚更多的钱的。
但即便如此,江漓还是想法子,匀了十几瓶美人露出来,送去了最近和赵璧羽走动频繁的官员家中,用做人情往来。
想来,只要对方家里的夫人是个爱美的,总会看在美人露的份上,帮毓王府吹几句枕头风的。
兴许真是那十几瓶美人露起了作用,才送出没几天,赵璧羽还真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且说,万一哪天太子真出了不测,眼下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除了大家暗地里疯传的私生子赵璧羽外,还有一位当红的人选。
那人便是柔顺长公主的儿子瑄郡王。
柔顺长公主乃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膝下只有瑄郡王一子,瑄郡王为人温文尔雅,又颇有几分才华,虽不算是正经的王子皇孙,但身上到底也流着皇室的血脉。如今柔顺长公主虽已经病逝,但皇上待瑄郡王一直都很亲厚。
当初太子病重时,也曾有人提议择立瑄郡王,但还不等皇上处置提议之人,瑄郡王就先推辞了去,此事便也就此揭过。
但至于对方推辞,到底是真无意于帝位,还是为了暂时藏拙避祸,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除了瑄郡王,赵璧羽还发现了另外一位可疑之人——安阳王。
在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曾和上一任安阳王有过皇储之争,老安阳王败落身死后,留下了一个痴傻的儿子。
彼时,已有风声说皇上的几个兄弟全都他斩草除根,夺位的手段太过残忍,算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皇上便留了那痴儿一命,以彰显自己的仁爱大度,让他承袭了安阳王的王位,但褫夺了他的封地,把他留在了都城。
若安阳王不傻,按血脉的亲疏来论,太子和皇上若真先后殡天,他才是最该承袭皇位的人。
这么多年来,好些人都在怀疑对方是真傻还是假傻,就连皇上也一直没放下心过,明里暗里试探了许多次,但却一直没找出什么破绽来。
但若那安阳王真是在装疯卖傻,心机城府定然非常人能及,只怕才是最不好对付的。
保不准,太子每次病重时,那些前去刺杀赵璧羽的人,便是这两人中的其中之一谋划的。
第247章 苦涩
赵璧羽往日是最不耐烦这些算计的,但如今被迫身陷其中,又肩负着江漓母子三人的安危,只得耐下性子,一一分析衡量,渐渐地,与都城的官员权贵们来往,越发游刃有余起来,同时,也变得更加谨慎,仍不许江漓随意出门。
好在江漓忙于美人露的营生,倒也不是太过无聊。
这天,江漓特意挑出两瓶香气清新的美人露,仔细检查后,差人拿着牌子送去太极宫,给太子妃使用。
眼下,赵璧羽是皇上私生子的传言,甚嚣尘上,江漓本是不欲与太子和太子妃多交集的。
刨去赵璧羽和太子的立场不同不说,太子妃眼下有孕,正是金贵的时候,容不得有半点儿闪失。万一在双方交集时,太子妃肚子里的皇嗣真出了什么意外,那毓王府便会成为头号嫌疑对象。
但因着太子妃昨日主动开了口,说是一连去她脂粉里铺子里守了三日,都没能买到美人露,这才不得已向江漓开口,想讨个人情走个后门,并且送来了许多金银珠宝。
江漓自然不能不给太子妃这个人情,最终,她只收了美人露的正常价格,多余的银钱都给推拒了回去,言说今日会差人把美人露送进宫,太子妃派来传信的人,这才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今日前去送美人露的人,是江漓特意挑选的亲信。
但她犹不放心,再三嘱咐对方道:“一定要确保把美人露亲手交给太子妃,在此之前,万不可让旁人经手那两个瓶子,以免途中会被人动手脚。另外,在把美人露交给太子妃时,亦要请太医先当面检验,确定两瓶美人露都无不利孕妇之处,才能让太子妃手下。”
如此行事,自然是为了确保送给太子妃的美人露,一直都是干净的,并且有太医作证,日后若太子妃真因美人露出了什么事,也断不能把罪责算到毓王府头上了。
江漓把自己能想到的地方,都谨慎地一一嘱咐了,这才放那亲信离开。
亲信离开后,江漓便去园子里逛了一圈儿,待逛到前厅附近的时候,忽地听见大门口一阵喧哗,她便朝身旁的婢女吩咐道:“去前头看看是怎么了。”
那婢女领命而去,另一位跟在江漓身后的婢女,则小声向江漓说道:“兴许又是来求美人露和香露的呢,因为大家在铺子里买不到货,便都来毓王府求,撵也撵不走,这几日咱们府上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不过,王爷心疼王妃,即便如此,也没放一个人进门,怕他们会扰到王妃养胎。”
那婢女说这话时,面上似是在埋怨那些人无礼,但语气里又带着股隐隐的得意,转头就又笑着赞江漓说:“说来,还是因为王妃您太厉害了!”就连府里的仆人们都觉得与有荣焉。
江漓也跟着笑了笑。
果然,哪个朝代都不能低估女人爱美的程度,尤其是不缺钱的女人。
她本来是打算每日多做几瓶香露和美人露的,但赵璧羽对她的肚子实在是太过谨慎了,每天严格规定了她的制作数量不说,还不放心地派人寸步不离地监督她,甚至以日后不再帮她调制香露做威胁,江漓最终不得不作罢。
片刻后,去前厅打探的婢女,就回来来回报说,外头吵闹的,确实是来求美人露和香露的。
“不过,”那婢女顿了顿,又说,“门口除了来求美人露的人,还有户部侍郎周大人也在。”
“户部的?”江漓问,“可是来找王爷的?”
“不是来找王爷的,周大人说是来找您的。”那婢女说着,又想起来周大人在门口对她的恳求,到底没忍心,犹豫着替对方说了两句好话,“周大人说,是有些农事上的事想向您请教,他已经来找过您三次了,只想向王妃您请教几句,并不多占用您的时间,也绝不会累到您的。”
江漓也无所事事,闲着也是无聊,又听说那周大人是户部侍郎,官职仅次于户部尚书,能放下身段三次登门,也算得上是诚意十足了,便应道:“把周大人给请进来吧。”
婢女应了,转身就又跑前门传话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年纪约四十岁的清瘦男子,便被婢女请到了江漓面前。
那男子自然就是户部侍郎周大人了,江漓打量对方一眼,见对方有些面熟,忆起大约是在皇上的千秋宴上见过的。
周大人一路疾走而来,一见到江漓,便急忙见礼说:“卑职见过毓王妃。”
“周大人快请起。”江漓一边让婢女为他看座,一边又道,“之前我身体欠安,一应访客都给推拒了,不防竟让大人空走了三趟,还望大人别见怪才是。”
周大人这次能见到江漓早已经喜出望外了,哪里还敢见什么怪,便急忙应道:“哪里哪里,毓王妃如今身子重,自然需得好好休息,是卑职冒昧了。”
江漓也不和他多闲话,直接问道:“周大人几次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周大人虚虚地坐在江漓下首,忐忑地开口道:“皇上千秋宴上,王妃准备的两份寿礼,着实让人大开眼界,惊叹不已。那烟花的奇妙暂且不说,单那座盘龙献寿……不瞒王妃说,卑职私下已经找了好几个资深的种花师傅,都道不能完成,所以,卑职想向王妃请教这嫁接之术,还有如何能让不到时令的花,提前绽放。”
盘龙献寿,便是江漓在宫中临时准备出的那份寿礼。皇上对之十分喜爱,事后便想再要几个类似的,栽种在宫中御花园里,于是便把这任务分派给了户部。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盘龙献寿,哪里是寻常人能做的出来的,皇上怕不是想向江王妃索要,但碍于江王妃有孕,又不好开口,这才把这事推给户部的。
可皇上不好意思开口,户部又哪里开得了这个口,因此这个活计便成了个烫手山芋,最终落到了周大人头上。
说起这事,周大人就觉得满心苦涩。
第248章 轻视
原来,这周大人原本只是户部里的一个小主事,皇上千秋宴前才刚提的职,可谁知他这户部侍郎的位置还没暖热乎,就被指派下了这件棘手的事。若办不好,乌纱帽丢了事小,万一再把小命也给牵连进去,那才是天大的冤屈呢。
周大人心里发苦,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办,这才有了先前三次吃闭门羹,但仍旧锲而不舍第四次登门。
先前三次登门,毓王对毓王妃的看重和维护,他早已心中有数。而且,毓王妃有孕还不及三个月,正是胎相不稳的时候,上次在千秋宴上又差点儿晕倒,此时提出让毓王妃制作盘龙献寿那样的树景,只怕单是毓王就不依的。
周大人的心早已经凉了大半,因此眼下见了江漓,并不敢直接明说让她制作树景的事,只旁敲侧击地问起嫁接之术和如何催放鲜花。
未免冒犯,他并不敢直视江漓,但说完话后,还是忍不住飞快地瞟了她一眼,但江漓脸上波澜不惊的,他什么也没能看出来。
他焦急而又忐忑地等着江漓的答复,但又怕江漓开口就会拒绝,犹豫一瞬后,直接跪倒在江漓面前,说了实话:“卑职索性直接给王妃交了底,这事全因皇上想再要几棵树景,栽种在御花园里,便令户部想法子。可王妃您是神女弟子,听说还可操控植物,想必千秋宴上的树景定然是用了神力的,我等凡夫俗子,又哪里能栽种出那样的树景来?所以只能前来求王妃您了。”
他磕了个头。哀求道:“江王妃身为神女弟子,定然菩萨心肠,还请王妃能指点卑职一二,救卑职一命吧。”
“原来是皇上想要。”江漓略有些意外,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可以把嫁接之术和催开鲜花的法子教给你,但周大人既然已经请教过种花师傅,想必也知道,想要造出像盘龙献寿那样的树景,最少也是需要几年光景的,纵使我虚担了神女弟子的名头,也一样需要花费那些时间的。”
都城并不比岭西,江漓并不想过分神话自己,以免再弄出铜雀镇那次被人当做妖女的情形,所以她否认了自己能用神力。
周大人闻言,眼神顿时灰拜了下来。
不管江漓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总归她是不打算帮自己了,那他也就完成不了皇上的吩咐,皇上可并不会听他解释做一棵树景需要多久的时间,他也没什么人脉交情为自己周旋求情,否则这份烫手山芋也不会落在他头上来。
不久前他之所以能升职,还是因为户部人手短缺,也就剩下他一个尚有些资历,这才走狗屎运补了空缺。
可笑他当时以为自己是走了好运,却不知自己其实拿的是催命符,这一劫只怕是躲不过去了。
周大人心下一时怆然,眼泪差点儿要滚出眼眶的时候,忽地听江漓又说道:“但我想皇上兴许只是想要一些稀奇的花木而已,不一定非要是像盘龙献寿那样的树景。学会了嫁接之术,就足以弄出些新奇的花木,取悦皇上了。”
顿了顿,她接着道,“若到时皇上还追究的话,我还另有一个可以让大人将功赎罪的法子。”
周大人猛地一喜,硬是把眼泪又给憋了回去,激动地又朝江漓连连磕头道“还请王妃指点,王妃若能解了卑职眼下的困局,日后卑职这条命就是王妃的了,必定为王妃肝脑涂地。”
江漓挥手,让一旁的老嬷嬷扶他起身坐回凳子上。
她心中另有别的打算,便对周大人说道:“肝脑涂地倒也不必,我打算教给大人的东西,不但可以用在种花上,于农事上也大有裨益。大人身为户部侍郎,应也是司管农事的,只要到时能在农户中推广这些技术,便是对我的报答了。”
周大人红着眼赞道:“王妃大义!”
但话虽如此,若江漓真能帮他,这份救命的恩情却是实打实地欠下了的。
江漓打算把嫁接、杂交、沤肥,植株共生等法子全都交给周大人,但周大人虽司管农事,但对种花和种田这些事并不精通,便想要再回户部一趟,选些专业的师傅来听江漓讲授。
江漓却说道:“不用麻烦了,眼下我也无事,便和你一起去一趟户部就是了。”她在家里闷了多日,早就盼着能出门一趟了。
周大人自然求之不得,当下就要领着江漓离开。
可江漓身旁的一位老嬷嬷却拦下她说:“王爷出门前再三交代过,让王妃安心在家养胎,不许出门的。”
那嬷嬷便是赵璧羽留下,专门用来随时监督江漓的。
江漓对她道:“若我没有记错,王爷的原话是说,‘若无特殊情况,不许出门’,而我眼下出门是有正事要办,属于特殊情况,便也就能出门了。”
那嬷嬷又道:“可方才周大人已经说,他可以把人叫进王府来,那样王妃就不用出门了。”
“是吗?”江漓仿佛失忆了一般,转头看向周大人问道,“周大人你刚才那样说过吗?”
周大人硬着江漓和那嬷嬷的目光,忐忑地擦了把汗,最终说道:“微臣刚才说的是,时间紧急,只怕来不及请师傅们赶来毓王府了,所以请王妃能亲自去户部一趟。”
江漓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嬷嬷见江漓铁了心要出门,也不敢硬拦,只好把王府的护卫全都叫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户部去了。
等他们到了户部,周大人很快找来了一群种花育苗的师傅们,全都是他先前精挑细选出来的。
一开始,那些人见江漓年轻,又满身的绫罗绸缎的,十根手指更如葱白嫩玉一般,一看就是不曾沾过阳春水的,心想她最多日常浇过花,恐怕连耕地都没见过,至于那株盘龙献寿,定然是另有其人所做,却被江漓顶了名头。而这样一个人,竟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指导他们种花种地,着实可笑。
于是众人心头,下意识便存了轻视的心思。
第249章 讲课
种花师傅们对江漓的能力虽然怀疑,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并不敢当面说些什么,只是神色间难免带上了一丝不忿。
甚至还有人,小声对周大人抱怨说,“大人,这徒弟再好学,也需依靠老师的教授,万一今日我等到什么也没能学会,您可别责怪我们蠢笨。”
那人说话虽放低了声音,但也没把声音压的太低,恰好让江漓一行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此行来都城,毓王府的护卫随行了大半,陈阵和吕追也都在其中。
吕追虽长了一岁,但仍是个急躁性子,一听见这阴阳怪气的话,当即便也出声道:“既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个儿蠢笨,什么也学不会,那还不赶紧回家去,别凭白在这儿碍人的眼。”
说话那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一生侍弄花草,御花园里的花木,有许多都是经他手培育了送进宫的,他还因为得过皇上的赏赐,几年来因为年纪渐长,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便不再理事了。
还是周大人因为皇命之事,才费力气,又把人给请出了山。
那老者因在御前得过脸,在行当里更是资历深厚,所以为人便有几分倨傲,此刻被吕追指着鼻子骂蠢笨,当即涨红了脸,气恼道:“我一个不中用的老货,确实蠢笨,学不会什么,周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一甩衣袖就要往门外走。
周大人急忙上前把人拦下,劝道:“哎呦,贾师傅莫恼,说话那小哥才来都城,还没听过您的盛名,所以说话冒失了些,您就当给我个面子,咱们有话好好说。”
江漓也朝那位贾师傅看去。
听周大人的意思,对方应该是精于种植之人。
有才之人,大多恃才傲物,而且,对方并不曾见过她种花种田,会质疑也在情理之中。漓倒没为他先前的话觉得生气,便走上前道:“方才是我的侍卫言行无状,冒犯了贾师傅,我替他向您陪个不是。我确实年轻,有些经验定然是不及贾师傅的,此次前来也不敢称什么老师,只为互相指教切磋,还望贾师傅能不吝赐教。”
江漓这番话宽容而又真挚,反而衬得贾师傅有些过于小气了。贾师傅总是心里还有气,见江漓态度这般好,也不好再斤斤计较。周大人急忙又劝了几句,顺势把人重新拉回了屋里。
江漓毕竟来自人人平平平的时代,对阶级尊卑这些事并不介怀,因此也没觉得贾师傅和其他人有冒犯自己。
她会出言留下贾师傅,是想着,若“徒弟”是个好学生,那她这个“老师”,教授起来能更轻松些。
只要有更省力的方式,能完成一件事,受几句质疑也没什么。
其他几位师傅见江漓态度谦和,竟丝毫没有王妃的架子,便也对她的态度好转了些。
江漓也不在意,只叫人找来一些盆景,当场示范如何嫁接、以及哪些植物间嫁接更易存活。
不过,为了让面前这些老资历们信服于她,江漓用了点儿小心机,悄悄动用了一丝异能,让嫁接更加成功。
在座的人都是行家,大家看不到异能,只看见江漓在手指翻飞间,就完成了嫁接,而嫁接的枝条看着非但没有损伤,反而还更生机勃勃了似的,顿时纷纷抛下成见,心中都隐隐相信了,最近备受行业推崇的那株盘龙献寿树景,兴许真是出自江漓之手了。
但凡是精于此道的,哪个不想也弄出一株那样漂亮的树景来?众人想到此节,看向江漓的目光顿时变得热切起来,尤其是先前的那位贾师傅,更甚。
护卫吕追本就看那贾师傅不顺眼,此时忽见他红着眼,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江漓,还以为他是嫉妒江漓的才能高过他,一时恼羞成怒,想要伺机报复,于是吕追悄悄向前走了一步,挡在了他和江漓两人中间。
贾师傅突然被挡住视线,莫名其妙地瞪了吕追一眼,然后便往旁边挪了挪,继续目光热切地盯着江漓,听她讲解。
江漓道:“所有果木花卉的嫁接之法,均与我刚才掩饰的类似。各位师傅可自行操作,次数多了自能熟练……”
她捡自己记得的,又杂七杂八地讲了一些杂交、沤肥和育苗的事。
半个时辰过后,若不是有吕追黑着脸挡前,几位师傅恨不得直接要拜江漓为师。
只是,在场的种花师傅们虽然听的满意,一旁的周大人惦记着皇上的吩咐,却是越听越发焦心。江漓讲的那些技术再好,却不能完成皇上的吩咐,他依然小命难保。
于是,片刻后,他禁不住出声打断众人说:“王妃身子重,还是先歇会儿,喝点儿茶水吧。”
经周大人提醒,众人也才纷纷想起,江漓正怀着身孕,不宜劳累,于是便暂时散开,让江漓能好生歇息一会儿。
只是,周大人让人来奉茶,江漓身后的随行嬷嬷却说道:“王妃有孕,孕期不宜饮茶。”
周大人急忙又说道:“那我叫人送些热牛乳来,听说那个喝了养人。”
见随行的嬷嬷点了头,周大人这才叫人去温了牛乳送来。
待下人们送上牛乳,周大人亲自端了奉上,带着几分讨好问江漓说:“王妃刚才讲的那些,我看师傅们也都学的差不多了,只是……那些终究不是皇上想要的,您先前说过,有法子让卑职在皇上面前将功赎罪,不知到底是什么法子?”
一旁,随行嬷嬷先用银针试了试牛乳,见银针没有变色,又用调羹取了一口,自己尝了,确定没什么不干净的,才递给江漓引用。
江漓虽不待见这一套实毒的法子,但由于赵璧羽异常坚持,也只能由着去了。
她呷了一口牛乳,觉得腥味太重,便不再喝了,这才缓缓说道:“周大人何需着急?我方才正要说到此处呢。先前周大人不是问我如何能催放鲜花吗?我所说的能将功赎罪的法子,便恰与这有关。”
第250章 女扮男装
提到如何催放鲜花,江漓先吟了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造成诗中景致的原因,便是因为同一时节,山下和山上的温度不同。由此,若能得气温适宜,不论花卉的时令如何,四季都可绽放。”
周大人皱眉问道:“可气温随时令而变,如何能四季常春?即使冬天可把花卉放置在烧炭的暖房里,可暖房里缺少阳光,一样开不了花的。”
江漓道:“正是了,普通的房子,即使能用烧炭之法保持温度,但却缺乏光照,自然是不成的。不过,有一种类似琉璃的物件,名叫做玻璃,其透光性极好,并且可以烧炉制取,可做成任何想要的形状。
“若能以玻璃建造一间花房,花房里不用烧炭,便可保证温度适宜,而且,因为花房是透明的,即使从外头观看,亦能赏心悦目。我想着,若能顺利建成玻璃花房,里头四季鲜花常开,即使一时半会儿培育不出皇上想要的树景,以此将功赎罪,皇上应该会满意的。
“而且,那玻璃也不单单能建造花房,还可烧制成花瓶等器皿,不比琉璃差,亦能镶嵌在窗户上,既能更好地遮风避雨,还可让室内更加明亮。算起来,还是大功一件呢。”
周大人细一琢磨,觉得江漓说的确实在理,先不说烧制出玻璃,算不算是一件大功,总归能制造出这般新奇又有用的物件,大约是不会受罚了。
于是,他立马又双眼发亮地问道:“那玻璃要哦怎么烧制?玻璃花房又该如何建造?”
江漓道:“玻璃花房的建造倒是不难,等我稍后回府,可以把图纸画予你,只是这烧制玻璃,非专精之人,怕是不能为之的。”
听江漓如此说,周大人的心顿时又吊了起来,问道:“连王妃您也不行?”
不等江漓回答,护卫吕追先嗤声道:“周大人脑子糊涂了,王妃如今怀有身孕,哪里能去烧窑?”
周大人急忙赔罪道:“是我一时情急给忘了。”
江漓道:“正如同我护卫所说,我眼下即使有心也无力。不过,我可以向大人推荐一位能人,那人名叫许绍,对琉璃玻璃之类多有研究,必能帮大人成功烧制出玻璃的。”
边说,她边挥手让下人们送上来一早备下的望远镜,递给周大人道:“这个玩意儿就是许绍做出来的,虽用的是琉璃,但与玻璃近似。”
周大人接过望远镜一望,顿时惊讶不已,也没细想能做望远镜和能烧玻璃有何共通,总之心中已认定那许绍确实是位能人,当即便要问江漓要许绍的住址,要立刻派人去请。
江漓道:“他家离都城并不远,待我回去修书一封,若快的话,两日之内应该就能到了。”
周大人自然又是一顿千恩万谢,嘴里不重样地说着夸赞江漓的话,半盏茶的功夫过了还没停下。江漓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周大人为官虽不硬气,但逢迎拍马倒是一把好手。
不过,若此事真能成,不但周大人开心,江漓心下也是高兴的。
此次,她帮周大人度过难关只是次之,主要是为了烧制玻璃的事。
先前在岭西,她早就有烧制玻璃的打算,但期间事多,一直不得空,如今她身在都城,又有了身孕,一时半会儿更是顾不上这个了。
毕竟,她虽记得烧制玻璃所需的材料和大致配比,但并不曾实操过,若想顺利烧制出玻璃,少不了要来来回回的实验,期间必是要耗费大量精力和财力的。
对于负债累累的毓王府来说,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但若是能在都城烧制,这钱自然便是由户部来出。而她举荐的许绍,则是赵璧羽的亲信。
周大人此举,可谓恰好给了她一个在都城安插人手的机会。
若将来赵璧羽能继承大统,那许绍是为岭西、还是为都城烧制玻璃,也就没什么区别了。但若赵璧羽不能,岭西还不定会出现怎么的动乱,到时有许绍留在都城,好歹也能略照拂一二,纵使不能照拂,传递消息也能便宜些。
总之,江漓和周大人两人各怀心思,又都觉得即将得偿所愿,接下来,两人的相处也就越发融洽起来。
江漓又歇了一会儿,便重新被几位种花师傅围堵起来,就先前她讲授的东西问东问西,江漓耐心地一一解答,又过了两刻钟,这才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
周大人殷勤地要再送江漓回府,江漓拒绝了,一个人坐上马车,缓缓驶离了户部。
途径一处街道时,江漓猛地听闻车外一阵热闹叫好声,接着便听到一道俏丽的嗓音,字正腔圆地在口述解答算术题。解的正是《孙子算经》中鸡兔同笼的题目: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江漓听对方的声音不卑不亢,口述又条理清晰,所用思路竟跟现代的一元二次方程类似。
江漓不由好奇地撩开车帘,朝热闹处看去,只见一家书局门前,立了一处高台,上竖一大鼓,大鼓两侧均书有一个“明”字,而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正站在高台上,高谈阔论,眉眼间神采飞扬,台下则围着一众读书人。
只是,江漓又朝那台上的人仔细看了看,又听对方的嗓音,觉得对方应该是位千金小姐才对。
也不知是哪家闺秀,竟女扮男装,混进一群男子中间。虽然依当朝的标准来看,这女子有些太不规矩,但江漓倒挺喜欢对方的涌起和活泼。
马车缓缓前行,先前台上那女扮男装的人,已经解完了题目,在众人的鼓掌声中走下了台。江漓正要收回目光,错眼间,却瞧见赵璧羽竟然也站在台下。
她正要叫停马车,唤上赵璧羽一起回家去,可下一瞬,却见那女子下台后,竟然径直朝赵璧羽走去,而后两人不知私语些什么,但两人的头倒是要贴到一起去了,从江漓的角度看,甚至怀疑两人都亲在一起了。
第251章 与我何干
那女子的身高恰好到赵璧羽的胸口处,从江漓的角度看去,那女子仰头朝赵璧羽说话,姿势如同靠在了赵璧羽肩头上一般。
即使同身为男子,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太近了些。
虽然赵璧羽很快察觉不妥,急忙后退了半步,但江漓还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女孩子不用太拘泥规矩,确实勇气可嘉,但太不讲规矩,就有些放浪了。
她叫停马车,缓步朝人群中的赵璧羽两人走去。
高台下的人群,忽见从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姿容艳丽气质清雅的女子,顿时纷纷朝江漓看去,有好奇的,亦有惊艳的,还有人蠢蠢欲动,正欲上前和江漓攀谈的。但那人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又忽觉眼前一花,已有一名男子先迎了上去。
那男子自然是赵璧羽,他把江漓拦在人群之外,又恰好挡下了那些看向江漓的视线。
赵璧羽问江漓说:“你今日怎么出府了?这里熙熙攘攘的,小心别磕碰着。”
“我今日若不出府,岂不要错过见识这位姑娘方才的风采?”江漓看着那位紧随赵璧羽走来的女子,说道。
那女子听江漓一下拆穿了她的女儿身,心虚了一瞬,强撑着反驳道:“你说谁是姑娘呢?本少爷可是个男人!”
“还有,你又是谁啊?”那女子审视地看着江漓,又问道,“这里全都是男人,你一个妇人来凑什么热闹?”
她刚问完,不等江漓开口,赵璧羽先执起江漓的手,为其介绍道:“这是我的夫人。”
顿了顿,他又朝那女子歉然道:“悦娅公主,真是抱歉,其实一开始我就认出了你的身份,只是想着公主既做男子打扮,兴许是有旁的用意,所以便假作不知,还望公主见谅。”
当今天下四分,除了赵璧羽和江漓所在的东丹国外,西南北三处,另各自有一国家,四国鼎力,虽然边境处时不时便会有大小摩擦,但最近十几年来,各国均不曾开战过,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此次皇上千秋,另外三国都派遣了使者,前来祝寿,而悦雅公主便是北狄国此次派来的使者。
北狄的先祖乃游牧族,民风彪悍,女子亦随性热情。这也是为什么,悦雅敢穿上男装,毫无顾忌地在一群男人中游荡。
赵璧羽和悦雅是两天前偶然相识的,今日亦是偶然遇见。
辩明书局每月的前五日都会设台,广邀众学子文人,来此或讲经论道,或争辩学问,极为热闹。
悦雅不知怎么听说了,遇见赵璧羽后,便非缠着他要一起来书局。
赵璧羽亦想从对方身上打探些消息,犹豫一瞬,便同她一起来了此处。
只是没想到,却恰好就遇见了江漓。而且,看样子,江漓竟是有些吃味了。
赵璧羽心下虽然开心她在意自己,但又怕她多虑伤到腹中胎儿,所以在介绍完江漓后,急忙又解释了悦雅的身份,意在告诉江漓,自己早就认出了对方的女儿身,两人相处亦不曾逾越。
这厢赵璧羽承认的坦荡,悦雅也不介意被当面拆穿身份,只是看着赵璧羽握着江漓的手,又想到他突然拆穿自己,当然是为了证明江漓所言不错,于是她心里便又觉得不大痛快起来。
她初次见到赵璧羽,便对赵璧羽深有好感,随后即刻便差人打听了对方的身份,在知道对方已经娶亲后,她失落了许多,稍稍歇了心思,但今日偶然又遇见,她竟忍不住再次心动,便遵从本心,想法子把人给留了下来。
本来,两人还相谈甚欢,可江漓一来,赵璧羽的眼睛里便只看得到江漓一个人了,这让她心里如何能痛快?
悦雅小声嘟囔了句:“知道便知道吧,本来我穿男装,只是为了出门方便,也不是非要遮掩自己的身份。”
说完,她又把目光转回江漓身上,挑剔地打量了一圈,又问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神女弟子?我来都城,听了不少有关你的故事,今日见了本人,果然长的好看,可除此以外,我却无法将那些听来的事迹和你联系在一起。
“那些故事,别不是说书先生杜撰来的吧?”
悦雅的话可半点儿也不算委婉,只差直接明说觉得江漓名不副实,空有一张脸,声明却要靠说书先生来吹嘘。
三人在人前说话,均没有压低声音。身后的那群人本就被江漓吸引了目光,正在好奇张望,此时自然也听到了三人的对话,虽然诧异与三人的身份,但又听到悦雅质疑江漓,便有人忍不住打断她说:
“不是杜撰来的,我可以为江王妃作证。半个月前,我表兄托人给我送来了一本诗集,上头的诗词全是江王妃所作,我熬夜看完的,别的不敢说,但江王妃在诗赋上的才华,绝非一般人能及,堪为大家。”
那人话音刚落,另有一人也高声到道:“平安郡瘟疫的事,也是真的,我同窗一家便是被江王妃所救,我同样可以为江王妃作证。”
身后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后出声的那些人虽没亲眼见过,或是有朋友亲眼见过江漓的事迹,但得益于岭西文人的宣传,那些咏颂江漓的诗歌跋山涉水,比江漓先一步到达都城,提前给江漓造了势。
虽然大家对诗歌中咏颂的东西并非全信,但却见不得外国的使者质疑他们的同胞,更何况前头已经有人为江漓作证了,于是才纷纷出声拥护江漓。
悦雅完全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反倒长了江漓的气焰。
她听旁人越是替江漓说话,就越觉得江漓是个名不副实的花架子,恼怒道:“江王妃不是自小在乡下长大吗?确定真的会吟诗作赋,别不是偷了旁人的笔墨,添上了自己的名字吧?”
她看向江漓道:“你若真有本事,就和比试一番,赢了我,我才心服口服。”
“我为什么要让你心服口服?”江漓淡声反问她道,“我做事凭的是我自己的心意,你服不服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第252章 作弊
江漓完全无视悦雅的挑衅,朝赵璧羽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
赵璧羽对悦雅之前的话,也有所不悦,闻言只敷衍地朝她点了点头,便拉着江漓,转身要回马车上去。
悦雅顿时又气又急,又叫住江漓说:“该不会是真被我说中,你怕了,不敢和我比,所以才忙不迭地要逃跑吧?”
不等江漓开口,赵璧羽停步皱眉道:“悦雅公主,此处人多杂沓,我夫人身子又重,不宜在此久留,但若公主执意为难——我身为江漓的夫君,自然不愿旁人欺侮她分毫,再则,就算她与我毫无关系,单凭她救下了平安郡全郡的百姓,我亦不容她受分毫委屈的。”
他盯着悦雅,眼底没了先前的友善,语气也变得不耐和不客气起来:“公主若真执意为难,就别怪我不顾念先前的情面了。”
悦雅被他话里的冷意刺了一下,又想到不久前两人还在有说有笑,心中越发不甘,便也不避不让地盯着赵璧羽质问说:“我远道而来,好歹也是贵国的座上宾,毓王和毓王妃身为皇亲,就是这般待客的?”
“公主既然盛情相邀,我答应了便是。”江漓突然出声道,“既然公主方才是在解算数题,那我们便比试算术吧。”
悦雅见江漓妥协,嗤声道:“这还差不多,虽然不知有多少真才实学,到底不让我笑话你的胆量。”
赵璧羽对着江漓不赞同道:“你不必如此。”
江漓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另有考量。
虽然一开始她看到赵璧羽和悦雅亲近,心里不大痛快,但此刻见两人互动,倒也算是清楚明白了,敢情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赵璧羽对悦雅是没什么的,但悦雅对赵璧羽的心思却昭然若揭,都说北狄人热情豪爽,恐怕悦雅也根本没打算遮掩自己的这份心思。
江漓之所以答应悦雅比试,倒不是因为受了激将,而是悦雅的话提醒了她。悦雅身为北狄公主,代表整个北狄,而北狄与东丹十几年无战事,关系勉强算是融洽,若是悦雅此时向皇上提出想和亲,就算为两国关系考量,皇上也必然会答应的。
若悦雅一时想不开,非要赵璧羽再娶一位平妃,那才叫人怄心。
江漓又看向悦雅说道:“不过,既然是比试,还是添些彩头才好。不如谁输了,便答应赢得那方一个条件,如何?”
悦雅见江漓突然认真起来,面上便也多了几分郑重,应道:“好,便按你说的来办。”
身后众人,自觉为两人让开一条道,江漓和悦雅两人一齐登上高台。
今日书局辩论的主题便是算术,书局的主事本就准备了好几道难题,方才悦雅解答的只是其一,这会儿便刚好把剩下的两道题拿出来,一式两份,交由江漓和悦雅两人同时计算,谁先算出,并且答案准确者,便为最终赢家。
主事还拿出了两个沙漏,分别为两人计时。
江漓拿到两道题目,仔细一看,之间其中一道,与方才的鸡兔同笼类似,题目曰:直田积(矩形面积)八百六十四步(平方步),只云阔(宽)不及长一十二步,问阔及长各几步。而另一则是一道几何题目,直角三角形与圆相交,求重叠部分的面积。
本朝的《术经》中,已经有了勾三股四弦五和圆周率的计算。这两道题目的难度,大约属后代初中的水平。
另一边的悦雅拿到题目后,也先估量了一遍难度。起先,她还怕两国国情不同,生怕自己解不出主事口中的难题,但此刻看来,也不过尔尔。虽然要费些功夫,但并非难解。
她拿起笔就列算了起来,眼看第一道题目马上就有了结果,抽空朝江漓那儿看了一眼,却见她竟还未动笔,想来怕还没得头绪,心中不免得意了起来。
底下的人群见江漓迟迟没有动笔,而悦雅却马上就要答完一道题目了,不由也替江漓着急起来。
无关其他,这场比试,既是悦雅和江漓比,亦是北狄和东丹比,江漓若输了,便证明东丹不如北狄。
众人急得恨不得代江漓上去计算,还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开始埋怨江漓,不该托大自傲,应下这场比试,凭白让东丹国丢人。
悦雅在台上也听了一耳朵,心下不免更加得意,她甚至还大胆而又直白地朝赵璧羽看了一眼,她有意让江漓输的更惨些,便又很快收回心神,加快了计算速度。
可就在她自信满满地写出第一道题目的答案时,刚落一笔却忽听一旁的主事扬声道:“毓王妃的答案已经有了,两道题目均已解答完毕。”
悦雅满眼质疑地抬头,明明方才江漓还未动笔,怎么自己一个错眼的功夫,江漓就解出答案了,这分明不可能!
就在她质疑的这一瞬功夫,旁边的主事已经核对完了江漓的答案,惊喜道:“胜负已出,毓王妃两道题目均答对了,略胜悦雅公主一筹。”
说略胜一筹,实乃谦虚,毕竟悦雅才答了一道题目,最后一道题目比之前一题目,只难不易,应是足足胜了悦雅公主一倍。
悦雅顿时不忿地扔下手里毛笔,大声质问主事说:“是不是你故意把答案透漏给了江漓?方才她明明迟迟未动笔,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有了答案?”
悦雅和江漓各站在台上的一边,彼此之间只能看到对方的身影,但却看不到对方写下的答题,悦雅一边质问,一边走上前,待看清江漓纸上的答案,只是几个干巴巴的数字,并没有任何列算后,更是认定她作了弊:
“好啊,东丹也是泱泱大国,竟如此输不起,连区区一道算术题都要靠作弊,才能赢我们北狄?”
那主事当即辩解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方才我可是当着公主您的面,把题目分别交给您二位的,在您二位答题期间,我更是不曾言语半句,也未靠近过毓王妃半分,如何动得了手脚?”
第253章 我想娶他的夫人
“你做不了手脚,这里的其他人却有的是手脚。”悦雅不依不饶,指着江漓的答案,再次朝主事质问道,“否则你怎么解释她只写了答案,却没有任何列算的步骤?”
她虽质问主事,但又完全不给他辩驳的机会,又指着高台大鼓上的“明”字说,“你们串通一气,如此小人行径,如何当得起这个‘明’字!”
书局的主事被她一通抢白,顿时憋屈得脸色涨红。
江漓走上前道:“主事只负责出题,公主何苦为难他。至于你的质疑,也没什么难解释的,因为这等题目对我来说,用不着写什么计算步骤,只消看一眼,便能心算出答案。”
自己之所以没一开始就写出答案,还是顾念着悦雅好歹是客,故意让她一招,怕她输的太过难看。
江漓又道:“公主若不信,不如亲自出一道题目,我可当着公主的面演算。不过,若证明我没作弊,公主要为方才污蔑书局和我东丹国的事,当众道歉。”
台下也有人跟着附和:“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来,确实该道歉。”
“就是,北狄人自诩直率,怎么临到头,反而敢赌不敢认输呢?别不是公主输不起,故意找借口,想赖掉彩头吧?”
悦雅在答题的时候,注意不到江漓这边的动静,但是台下的众人,却是全程紧盯着江漓的。在整个比试的过程中,江漓甚至连目光都没挪到台下过,比悦雅还要规矩许多。
再则,江漓今日会来辩明书局,明显是因为偶然看见了赵璧羽,因此,书局也不可能提前料到今日的这场比试,会事先把题目透漏给江漓。
毫无疑问,江漓是凭本事自己解答出的题目。
有人因为先前埋怨过江漓而内疚,更多的人则因为悦雅不肯认输,又无凭无据地污蔑东丹,而心中愤懑,纷纷也要求悦雅道歉。
悦雅皱着眉毛,朝底下众人道:“想要我道歉可以,但要先证明你们确实没作弊。”
言罢,她就按照江漓方才说的,改动了第一道题目上的数字,让江漓从新计算答案。
这次江漓没再空耗费时间,几息后便报出了答案,又过了片刻,书局的主事也演算出了答案,恰与江漓的一致,便道:“这才公主该相信了吧。”
悦雅先是讶异江漓的计算速度,随后面上又显出一丝困惑和不自在。
她顿了一瞬,忽然朝底下一直没有说话的赵璧羽看去,向他求证道:“虽我知道你心里偏袒江漓,但我只信得过你的人品,你来说,方才我和江漓的那场比试,中间可有猫腻?”
赵璧羽道:“并无,公主你输了。”
悦雅有默了一瞬,忽地有吐出口浊气说:“好,那我便信你。”说着,她又朝台下鞠了一躬道,“对不起诸位,方才是我冒失误会了,说了些有伤两国友谊的话,还望各位海涵。”
对方知错能改,道歉也算爽利有诚意,并未顾及自己的颜面而狡辩什么,如此心性,反让人对她又生出好感来,在场的众人也都不好再多计较了。
悦雅朝台下道歉毕,又转向江漓也鞠了一躬,道:“方才误会你是我不对,如今我愿赌服输,你说吧,想要我答应什么条件?”
江漓看了悦雅一眼,突然上前靠近,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条件很简单,自今日往后,你不许再主动出现在毓王面前,即便是有要事相商,两人之间也必须间隔六尺以上。”
顿了一瞬,又补充说:“即使发生万万之一的可能,你真嫁进了毓王府,也同样食不能同桌,眠不可同席,依旧要与王爷保持六尺以上的距离。”
悦雅讶然道:“你……”
“公主想反悔赖账?”江漓打断她,稍稍退后,恢复正常音量问她。
悦雅张了张嘴,面色纠结,片刻后终是妥协道:“北狄人言信行果,绝不耍赖,我应下了。”语气颇为愤愤不平。
隔着六尺的距离,说话声音小了都听不着,此禁制不解,她还成个屁的亲!
说完,她恋恋不舍地看了赵璧羽一眼,然后便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悦雅离开,赵璧羽也上前,扶住江漓下台,好奇地问她:“你要悦雅做了什么?让她如此为难。”
江漓挑起眉梢说:“不告诉你。”
言罢,又忍不住反问他说:“最近这段时日,你常在外应酬,像悦雅公主这样热情的姑娘,应是见了不少吧?可有入了眼的?”
赵璧羽在她身边轻笑:“你吃味了?”
他本是玩笑一句,没想到江漓竟然利落地承认了:“对啊,我是吃味了,所以忍不住警告你,可别被外头的野花迷了眼,忘了先前的誓言。”
赵璧羽嘴角的笑意变大,低声保证道:“你放心,我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最多在加上你腹中的孩子,早容不下他人了。”
江漓淡哼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台下,两人周围迅速围上一群人,七言八语地,想要江漓和他们再讨论些算术相关的东西。赵璧羽自是不愿让江漓再多费神,便出声替江漓挡了回去。
江漓也道:“今日实在不得空了,日后若有机会,会再来此处的。”
众人见她没把话说死,便也没失落,一路直把她送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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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局对面的茶楼上,有人坐在二楼窗边,把方才的那场闹剧尽收眼底。
坐在窗边的是一位青年男子,生的一副好皮相,桃花眼,略带痞气,正是西陵国的二皇子。
他本托着下巴看戏,见众人散去,才收回目光,啧啧了两声道:“北狄果然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连金枝玉叶的公主都这般风范,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勾引有妇之夫,意图拆散一对真心相爱的夫妻,真真是不知廉耻。”
他身旁还站着一位年纪稍长的同伴,那人听闻此话,只挑了挑眉,没发表任何意见。
可下一瞬,二皇子就又说道:“不过,赵璧羽大约快要死了,到时候,我倒是想娶他的夫人。”
第254章 滑胎
听二皇子说他要娶江漓,那年长的同伴这才开口,提醒他说:“毓王妃已经有身孕了。”
可西陵二皇子浑不在意道:“有身孕又怎样?多一口人,我又不是养不起。”
同伴禁不住又道:“方才你还骂别人不该觊觎有妇之夫,眼下你同样觊觎有夫之妇,可不是也骂了你自己吗?”
西陵国二皇子却伸出食指摇了摇说:“这怎么能一样?那北狄公主想要拆散别人夫妻,是真无耻,而我则是在赵璧羽死后,替他照顾妻儿,北狄公主比我,那可差得远了。”
同伴无奈地摇了摇头,揭过这茬暂且不提,而是又说道:“大皇子才写了信,催您尽快回去呢。”
“着什么急?”二皇子道,“国内有大哥坐镇,我回去也无事,还不如留在这里看戏,指不定还能趁机浑水摸鱼。”
同伴面有不赞同之色,犹豫道:“可是……”
“别可是了,”二皇子打断他,不甚在意道,“我会亲自给大哥回信说的。”言罢,也不管身后人的反应,径直朝楼梯走去,逸逸然离开了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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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江漓和赵璧羽一起回府后,赵璧羽自觉这段时间疏忽了江漓,便决定接下来几天,好好留在府中陪她。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当天夜里,两人刚刚熄灯歇下,忽听到院子里一阵喧哗,竟是宫里来了人,要传江漓这会儿进宫去回话。
江漓和赵璧羽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均是一脸疑惑。
待穿好衣服,收拾妥当仪容,赵璧羽招来传话的公公,问道:“这大半夜的,这般十万火急,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那传话的公公哭丧张脸,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在千秋宴上帮了江漓的那个,大太监顺德的干儿子,名唤庆安。
千秋宴上,因江漓答应过他,会再次答谢他,因此赵璧羽和江漓虽都没再进宫,但还是托人又给他送了一千两银票,用做谢礼。
庆安收了毓王府许多好处,此刻便也没瞒着,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不瞒王爷王妃,宫里确实出了大事,杨嫔肚子里的龙胎没了,皇上震怒,让太医检查后,发现是杨嫔所用的美人露出了问题。”
美人露在都城限量销售,乃江漓亲手所制,因而美人露出了差错,会叫江漓前去回话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赵璧羽却没听明白庆安公公的前半句话……
他皱眉又问庆安说:“皇上膝下不是仅剩太子一位皇嗣吗?什么时候又有了新的龙胎?”
庆安未语先息了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前些日子,皇上偶然临行了一个小宫女,那宫女也是个有福气的,竟然一举得了龙种,可那宫女也不知怎么想的,却瞒下了自己有孕的事,直到前两日,龙胎四个来月的时候,显了怀,终于遮掩不住,皇上这才知悉。
“宫中十来年都没添过新丁了,皇上倒是高兴的不得了,遂擢封了那宫女为杨嫔。可谁知杨嫔到底福气浅薄,竟也没能把龙种生产下来。”
当今圣上子嗣艰难,能顺利诞生的皇子公主本就不多,又大多不能长成,因此最后才只剩下太子一人,现如今好不容易又多出一位皇嗣来,自然十分看重,可却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又出了意外,亦能想见他此刻的愤怒。
江漓看向庆安公公道:“皇上这时候传我进宫,该是怀疑我是凶手,要拿我去问话了?”
“这……”庆安犹豫支吾道,“眼下情况是对王妃有些不利,但至于皇上是怎么想的,奴婢也不敢妄自揣测……不过,奴婢从我干爹那儿听了一嘴,说些此事,好像和陈贵妃也有些关系。”
赵璧羽拧着眉头,还欲再开口,门外守着的御林军突然高声催促道:“江王妃,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咱们该启程了。”
那些御林军是随庆安一起来的。庆安公公是来传话的,而御林军自然是预防江漓不肯听话用的。
江漓应道:“劳诸位久等,我这就来了。”
说完,她起身就要朝门口走去,却被赵璧羽一把拉住道:“我同你一起进宫去。”
庆安站在两人身后为难道:“可皇上并不曾传召王爷……”
宫中戒备森严,若无通传,是不能随意出入的,
赵璧羽道:“等到了宫门口,你和江王妃先进去,随后再替我通传。”
言罢,便不由分说地打开房门,率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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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披着月色来到宫门口时,宫中似乎早料到赵璧羽会一同前来,也没有庆安通传,直接放行了。
待进了宫,庆安已经悄悄退下,江漓和赵璧羽二人,被宫人引着,进了青鸾殿。
这青鸾殿,就是那个才失了孩子的杨嫔的住所。
江漓二人刚走进殿内,就先听到了一阵凄厉的哭嚎声,那人边哭边大喊道:“皇上要为嫔妾做主啊,嫔妾好不容易怀上皇嗣,先前之所以千遮万掩的,怕的就是有人见不得嫔妾获宠,加害皇嗣……如今皇嗣果然没了,若不能为我那苦命的皇儿讨回公道,嫔妾索性也一起随他去了。”
接着,另有一道声音厉声道:“杨嫔,你若怀疑本宫,便拿出凭据来,否则少在这儿指桑骂槐胡乱攀咬!”
待走到门口,江漓便看见殿内一片狼藉,一个鬓发散乱唇色苍白的妇人,正伏在床上呜呜哭泣,两名太医垂头跪在床前,木偶一般不言不语,而不远处,则坐着神色不虞的皇上和不假辞色的陈贵妃。
床上那位妇人,想来便是方才哭嚎的杨嫔了。
只见杨嫔又指着陈贵妃道:“贵妃娘娘若不是心虚,如何会在意我骂了什么?再说,太医查出来的那瓶美人露不算证据吗?那可是娘娘您亲手送给我的!
“我当时还对娘娘千恩万谢来着,可谁曾想你心思竟如此歹毒,你嫉妒我年轻有孕,分走了皇上的恩宠,那就冲我来啊,为什么要害我那苦命的孩儿?!”
第255章 信任?
杨嫔的指责,不知那句话彻底触怒了陈贵妃,陈贵妃顿时气得从座上起身,胸口急喘了两下,随后才跪在皇上面前,为自己辩白道:“皇上,臣妾冤枉!
“那美人露是江王妃送来的,我自己也敷用过,且已经用了小半瓶,是杨嫔见了喜欢,她自己向臣妾讨了去的,这中间已经过去了多少时日,期间又有多少人有机会动手脚,甚至杨嫔贼喊捉贼都有可能。仅凭太医在美人露中检测到了毒物,便说是臣妾所为,臣妾不服。”
她又说道:“是,臣妾承认,是羡慕杨嫔能孕育皇嗣,这几日往青鸾殿走动的也勤快了些,可这都是因为,臣妾知道皇上有多看重皇嗣,却偏臣妾无法为皇上生育,所以便也格外珍惜这个孩子。”
说道此处,陈贵妃已双目含泪,“容臣妾说句自傲的话,臣妾身为贵妃,等杨嫔诞下皇嗣,臣妾要来自己身边抚养,又有何不可?臣妾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又怎会毒害那孩子?”
一旁的杨嫔顿时捶床道:“好啊,原来你一开始就存了歹心,我看你是见我年轻受宠,怕皇上不肯依你,你抢不走我的孩子了,这才会狠心下杀手的!”
……
屋内,两位娘娘正吵得不可开交,领路的宫人一时间也没敢通报,只停了步子,和江漓赵璧羽两人,一起站在门口候着。
杨嫔尖嘴利牙,满口歪理,而陈贵妃久居宫中高位,连被人顶撞的时候都少有,更遑论吵架,所以竟一时吵不过杨嫔,后来她索性不再开口,只把脊背挺得笔直,拿一双泪目去看皇上,默默地等待他的裁决。
江漓忍不住又觑了陈贵妃一眼。美人垂泪,亦是梨花带雨,别有风情。
她忽地想到,当日在千秋宴上,从其他贵夫人们口中听说,陈贵妃年轻时候,是怀过子嗣的,但因为生产时难产,不但孩子没保住,又伤了根本,往后亦不能再怀孕了。
此刻再细想陈贵妃之前的失态之语,想她盛宠多年,携领六宫,但恐怕心里对那个早夭的孩子还是耿耿于怀的。
皇上此刻也被杨嫔哭吵的头疼,强忍住不耐打断她说:“你才刚没了孩子,还是先噤声歇着吧,朕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杨嫔宫女出身,最会察言观色,虽心有不甘,但到底没敢再出声,只不甘地又瞪了陈贵妃一眼。
皇上又转向陈贵妃,叹息一声,扶起她道:“你也起来吧,朕知你品性,而且,你方才分析的也不错,那瓶美人露几番经手,期间伺候的宫人们也都碰过,不论是谁起了歹心,都极易得手。”
安抚过陈贵妃后,他这才看向候在门外的江漓等人,说道:“朕就知道,毓王妃以来,毓王也肯定要跟来,都进屋吧。”
于是,江漓和赵璧羽一同进屋,又一齐行了礼。
皇上抬眼看向江漓道:“方才的情形,你二人也都看到了,想必也已经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朕深夜召江王妃进宫,便是想问问你,你可确定,你亲手制做送出的美人露,是否真的干净?”
可不等江漓开口作答,一旁站在陈贵妃身后的宫女,突然噗通一声跪地道:“皇上恕罪,奴婢方才一直不敢开口,但当着江王妃的面,奴婢必须要替我家娘娘说句公道话。”
那宫女跪得突然,屋内几人见状,纷纷朝她看了过来。
小宫女躲开众人的目光,垂着头,继续说道:“现下外头都在传说,毓王爷是皇上您的私生子,奴婢自是不敢妄议皇家之事,但保不准毓王爷轻信了,怕宫中生出健康的皇子,会抢了他想要的东西……毕竟美人露乃毓王妃特制,她才是最容易动手脚、也最有可能动手脚的人。
“而且,我现在细想起来,娘娘每次敷用美人露的时候,都有些嗜睡,瞧着像十分疲累似的。奴婢便猜想,娘娘的症状,肯定也是因为中了毒,只不过那毒剂量极小,与大人无碍,只胎儿却经受不住。”
陈贵妃皱眉盯着自己的贴身宫女,只觉得她的行为十分怪异,方才她和杨嫔吵架的时候,对方不替她出头,这会儿反倒积极起来了。
江漓道:“先不说在今晚之前,我和毓王对皇子的事一无所知,就算若真如你所说,我想加害未出世的皇子,那何不把美人露直接送给杨嫔?我拐弯抹角地把东西送给陈贵妃,但又如何料到杨嫔会向陈贵妃讨要?若她不要,那我的计划岂不是白费了?”
那小宫女又道:“江王妃乃神女弟子,能掐会算的,推算出杨嫔怀了皇子,又会向陈贵妃讨要美人露这些,想来也不难。”
刚靠在床上安分了一会儿的杨嫔,闻言也缓缓朝江漓看去,目露疑惑。
赵璧羽却嗤了一声道:“江王妃若真能掐会算,怎么没算到你今日会污蔑她,好趁早拔了你的舌头去!”
那宫女被赵璧羽的话唬了一下,支吾着又要开口,赵璧羽却完全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压下她的声音道:“再则,宫中没了皇子,还有太子,我若真觊觎什么,最先毒害的,难道不该是东宫里头的那个?”
那小宫女一时哑口无言,心虚地把头垂得更低了。
皇上便指着她啐骂道:“糊涂东西,整日只知道搬弄是非,焉能伺候好主子?给朕拖下去!”
门口的御林军闻声上前,不由分手,一把捂上了宫女的嘴,把人给拖下去处置了。
皇上又长吁了口,疲惫道:“此事处处透着蹊跷,好在毓王眼明心清,没让朕受佞人误导。”
他犹豫一瞬,又说道,“既如此,此事便交由毓王来查办,宫里头的御林军准你随意差遣。”
赵璧羽一怔,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皇上的用意。
明明上一刻他和江漓还被指认为嫌犯,下一刻就轻易成功洗脱嫌疑,成了捉拿嫌犯的人?而且,御林军负责宫中巡防安慰,说是整个皇宫的咽喉也不为过,皇上准他随意差遣调用,这是非要把自己的咽喉往他手心里塞吗?
到底是皇上太过信任他,还是想借此试探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