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亲近
想到赵璧羽的病情，江漓不由鼻腔微酸，闭上的眼睛里，眼珠不安地滚了滚，眼角微微渗出些湿意。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敲门声，江漓迅速收起情绪，仰头朝问口问道：“谁？”
“是我。”外头响起了陈玄夜的声音。
江漓皱了皱眉道：“夜已经深了，有什么事二皇子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她对男女大防虽不太忌讳，但此时她心绪不宁，不想再去应付陈玄夜了。
可门口的来人却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江漓的话，仍自顾自说道：“我是来送醒酒汤的，今晚你在席上饮了不少酒，喝一碗醒酒汤，能睡得更安稳些。”
听他的语气，大有江漓不出来接下这碗汤，他就不会离开似的。
江漓无法，也不敢过分拒绝，破坏陈玄夜对自己的信任，只得忍下不耐，还是起身开了房门。
但她并没让陈玄夜进屋，而是直接站在门口，接过醒酒汤，一口气饮尽道：“多谢二皇子关心，醒酒汤我喝完了，想早些休息了。”
江漓赶客的意思很明显，可陈玄夜仍旧没动。
他在接着屋内透出来的灯光和月色，肆无忌惮地打量江漓。
江漓眼角微红，眼睛里还有水汽尚未散尽，像是刚哭过。因为她刚刚喝过醒酒汤的缘故，双唇上泛着暧昧的水色，再加上她合衣在床上躺了许久，衣服和头发也微微有些散乱，失了几分端庄，却另有一番慵懒妩媚。
整副样子，像是刚被人欺负过，又像是正在等人去欺负他。
陈玄夜在席上也喝了不少酒，此刻只觉得酒气和血气一起上涌，看着身披月华的江漓，竟一时意乱情迷，忽然上前，一手捉住江漓的手腕，另一只揽住江漓的细腰，低头就要朝江漓的唇瓣吻去。
即使在陈玄夜撕掉温和的面具后，他对待江漓也一直尚算尊敬，最多偶尔调笑她一两句，从不曾强迫过她。
故而江漓完全没料到会出现眼前这般的情形，她脑袋空白了一瞬，凭下意识的反应，躲开了陈玄夜的亲吻，随后便在惊怒交加中，瞬间酒意全消，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受制于陈玄夜，眼见陈玄夜又要再次亲过来，心下一很，先往后仰了仰，然后便用额头猛地朝陈玄夜的头撞了过去。
这一招，敌我各伤一万。
但好歹陈玄夜吃痛，一时放松了对江漓的钳制
江漓端药碗的手刚一恢复自由，举起手里的药碗，就再次劈头朝陈玄夜砸了下去。
药碗狠狠砸中陈玄夜的额头，又哐啷一声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陈玄夜头上见了血，终于暂时安静下来。
江漓退后两步，冷冷地和陈玄夜对峙道：“二皇子现在可清醒了？”
陈玄夜没有吭声，一双眼睛黑沉沉，仍旧盯着江漓。
江漓摸不著他还会不会再发疯，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人的时候，余光瞥见蓝夫人急急走了过来。
她大约是看见了方才的那场冲突，走上前，先是担心地看了江漓一眼，然后又转向陈玄夜道：“二殿下，大殿下正在寻你呢，这会儿正等在你房中，想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和你商量，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蓝夫人把话说完，陈玄夜才像是刚回过神似的，快速地眨了几下眼，又按了按自己受伤的额角，这才收回盯着江漓的目光，沉默着离开了。
陈玄夜刚走，蓝夫人便急忙拉着江漓回了房间，问她道：“你刚才没受伤吧？”
江漓摇摇头。
蓝夫人松了口气，又犹豫着替陈玄夜解释道：“二皇子为人虽然有些风流，但从不强迫女子的，方才大约是他吃多了酒，一时莽撞，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江漓不想多谈论此事，便岔开话题，问蓝夫人道：“这么晚了，夫人怎么还没休息？”
蓝夫人回道：“你初来西陵，怕是不知道西陵的酒后劲绵长，是要比东丹的酒烈的，我看你在席上没少喝，有些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江漓：“有劳夫人挂念了。”
蓝夫人笑了笑说：“你是西陵的贵客，这些都是应该的。以后，但凡有需求或者觉得不妥的地方，尽管使唤仆人们去，或者告诉我也可以。”
江漓也跟着笑了笑，道了谢，又问道：“方才听夫人提到西陵的酒比东丹的烈，夫人可是喝过东丹的酒？”
蓝夫人脸上的笑容忽地淡了下来，顿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不相瞒你说，我原就是东丹人，家住在东丹的边境上，几年前，家乡遇到饥荒，我随父亲一路逃荒来到了落霞城，当时恰好大皇子也在城内，便好心收容了我们。”
提到大皇子，她的嘴角忍不住又翘了起来，“大皇子虽然看着有点儿凶，脾气也不大好，但其实是个心软的大好人呢。”
蓝夫人对大皇子的评价，江漓持保守态度，但听她说自己是东丹人，江漓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了她一遍。
蓝夫人年纪虽不算长，但也已经不小了，可她的目光却意外地十分单纯，说起大皇子时，里头还泛着点点光亮，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此刻正在谈论的，是自己的心上人。
从今晚的接风宴上看，大皇子也是十分喜欢蓝夫人的……
江漓有意要亲近对方，便又悄声问她：“我一直苦于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但看大皇子和夫人之间，倒是十分和睦……大皇子明显十分喜欢夫人，不知夫人可否传授我一些拴住男人心思的办法？”
江漓这次来西陵，给自己树立的人设，是一个为了绑住夫君不顾一切的恋爱脑，故而才会这么问了一句。
昏暗的灯光下，蓝夫人的脸突然红了红，但脸色又很快黯然了下来，她叹了口气道：“事情其实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的，大皇子房里的姬妾很多，他对我和对其他的姬妾，也没多大不同的……”
“不过，”她一扫失落，又说道，“我本就是个小人物，一个如果没有大皇子，就要饿死在路边的人，所以，我也从没奢求能成为特殊的那个，只要大皇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喜欢我的，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第347章 你在维护她
蓝夫人的伤感一闪而逝，此刻脸上的表情是真的满足，而非强颜欢笑。
江漓总算知道，大皇子为何会喜欢她了——尽管蓝夫人觉得大皇子待她并无不同，但大皇子此行来落霞城办事，还不忘带着她，足见对她还是特殊的——她为人单纯知足，又对大皇子死心塌地，确实极易惹人怜爱。
蓝夫人察觉江漓一直在看她，不好意思地说道：“看我，不但没帮到你，还只顾着自己说话，差点儿忘了夜色已经晚，我不该再打扰下去了。”
江漓微笑道：“没关系，我初来西陵，人生地不熟，能见到故国之人，哪怕只是陪我说说话，我心里也是欢喜的。”
蓝夫人道：“你不嫌我烦，我明天还来找你，只是，这会儿实在是晚了，你这一路赶路也辛苦了，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说完，起身就要告辞。
“等等，”江漓叫住她道，“我觉得和蓝夫人十分有缘，想送蓝夫人一份小礼物，还请蓝夫人笑纳。”
说着，从一旁的的行李中，翻出了一瓶美人露，不由分说地放进了蓝夫人手中。
那是一只天青色的玉瓶，比成人的巴掌略大些，瓶口虽然被封着，但仍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蓝夫人低头看了一眼，疑惑道：“这是？”
“是美人露，”江漓介绍道，“睡前打湿蚕丝布，敷在脸上，一刻钟后取下，可淡斑去纹，使皮肤更加白皙光滑。”
蓝夫人听到美人露的名字，神色瞬间变得讶异起来，她虽没用过美人露，但还是听说过美人露的名字的。
听说这美人露产自东丹，能使人容颜常葆青春，即使是在东丹，都是千金难求，有市无价，到了西陵，更是只有听说的份了。
上次有人为了讨好大皇子，曾送了大皇子妃一瓶，但那也只有极小的一瓶，不及江漓送她的二分之一。
世上的女子都爱美，蓝夫人虽然很想要，但还是推拒道，“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江漓道：“这对旁人来说或许贵重，但对于我——这东西是我制成的，想要多少有多少，夫人不必有负担。你若是在过意不去，以后常常来陪我说话就是了。”
她再次把瓶子放回蓝夫人手里，又小声道：“而且，岁月催人老，夫人也不年轻了，若不多在脸上下些功夫，大皇子给你的宠爱只会越来越少的。
“我知道夫人你不喜争抢，但是看到大皇子和旁的更年轻漂亮的女子在一起，你心里肯定也不开心吧。”
蓝夫人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美人露。
江漓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又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说：“我这里多的是美人露，你用完随时再来找我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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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漓和蓝夫人夜话的时候，另一边的陈玄夜，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刚一推开门，就见自家皇兄正坐在桌前，一边喝茶一边等他。
陈玄夜下意识就要去遮额头上的伤，大皇子冷哼了一声：“出息！”
陈玄夜一听，便知道刚才他犯浑的事，已经被皇兄知道了，索性便放下衣袖，也不去管头上的伤口了。
他在大皇子对面坐下，问道：“皇兄找我何事？”
大皇子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扔给他一瓶伤药说：“先把伤口给处理了。”
提到头上的伤，陈玄夜不免又想起了刚才和江漓发生的事，他是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的，但又有股莫名的委屈，搅得他心烦不已。
他不敢忤逆皇兄，只挑出些药膏，胡乱在额角抹了两下，便又坐回了桌前。
大皇子这才开口说起正事，抬眼问他：“你觉得白天江漓说的来西陵的理由，可信吗？”
陈玄夜思索了一会儿，回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可以给西陵带来极大的好处。”
顿了顿，他又道：“皇兄还会忌惮一个弱女子吗？要我说，她为什么来西陵并不重要，反正她现在是在我们的地盘上，还怕她翻出什么花样来吗？”
大皇子眯眼看他，敏锐地问道：“你在维护她？”
虽是一句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陈玄夜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大皇子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审视了他片刻，警告似的说道：“那你就看好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很有用，但不能为我所用，我情愿毁掉她。”
陈玄夜垂下眼应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这才略微缓和了些。
大皇子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视线落在他的左腿上，又问道：“你的腿伤怎么样了？”
陈玄夜道：“恢复的还可以，只是大夫说，就算最后痊愈了，这条腿也不能和从前一样了。”
换句话说，他的左腿已经废了，即使最后不跛脚，那条腿也会成为他的拖累，不能用力，不能长时间行走……
大皇子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皇兄早晚会为你报仇的。你也别太灰心，我会再替你找名医来的。”
兄弟俩又不痛不痒地随意说了几句，大皇子这才离开。临行前，不忘有嘱咐陈玄夜道：“等东丹不在了，江漓早晚会是你的囊中之物，但是现在给我稳重些，别太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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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月光皎皎，一轮明月不但照亮了西陵，也照亮着东丹。
此时，千里之外的东丹皇宫里，赵璧羽把刚睡熟的小公主交给奶娘，让奶娘抱小公主下去歇息。
小公主眼下眉眼已经长开了，粉雕玉琢的，模样和她母妃像了个六成。
赵璧羽答应过江漓，会照壁好他们的女儿的，所以在江漓离开之后，每日他都会特意抽出些时间来陪小公主，陪她玩耍，亲自哄她入睡……
他每天还会为小公主做一副画，画下每天小公主可爱的样子，记录她的成长，留给暂时缺席的江漓看。
只是，因为小公主实在和江漓生的太相像了，每次他给小公主作画的时候，落笔总是忍不住画成江漓。
然后，他便忍不住烦躁起来，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设想，江漓在西陵会遇到了各种困局。
自从江漓离开后，他连一个好觉都不曾睡过，只要一闭上眼，便能梦到江漓的脸，以及一场以江漓为主角的噩梦……
第348章 天生威胁
赵璧羽夜夜噩梦缠身，有时候，甚至不想在梦里再梦见江漓了。
他后悔放江漓去西陵。
早在他们一起商量下计策后，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来到都城，争夺帝位，是为了能让江漓和霁儿活的更加恣意无忧，可谁曾料到，竟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转眼又陷入另外一个危机之中……
赵璧羽的目光，瞥向案几上的另一本记录册子，这本册子是尚禧尚太医的“实验记录”。
江漓在离开之前，提出了外科手术的法子，尚太医说，此法或许可以医治好他的疾病。只是开肠破肚容易，但是健康之人开肠破肚尚不能久活，更何况重病之人？
尚太医在医术上，却是极有天分，从他每日的实验记录来看，他已经通过解剖死囚的尸体，绘制出了完成的人体肌肉走向和内脏详图。甚至那些死囚生前患有何种病症，死后脏器如何不同，也皆有记录。
但是纵使了解这些，也还远远不够。尚太医试着剖开了怀孕母兔的肚子，取出即将出生小兔子之后，再缝合伤口，但可惜，不到一个时辰，母兔便死了。
尚太医每次来为他请脉，都坚定地声称，总有一天，他能成功完成手术，并且医治好他的。
但赵璧羽从尚太医的实验记录里就能看明白，对方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
他不想再枯等下去了。
赵璧羽踱步至窗前，抬头看着屋外的月色，心底做出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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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西陵国内，江漓随同西陵大皇子和陈玄夜一起，从边境的落霞城，来到了西陵的都城——冲城。
大皇子邀请江漓住进了他的府内，陈玄夜也跟着住了进来。
这一路赶来，江漓也渐渐了解到了一些西陵的国情，知道西陵的现任皇帝虽不至于荒淫无度，但却是个纵情享乐的主儿，几乎不理朝政，但好在生了一个好儿子，便是大皇子。大皇子从十三岁起便开始帮皇上处理奏折，到如今的十几年后，已然成了西陵的真正掌权者。
江漓本以为，以大皇子这般滔天权势，这大皇子府应是十分气派恢弘的，可等到了地方，却发现竟然规模不大，甚至连他们在都城的毓王府大小都没有。府里伺候的仆人也不多。
虽然后院的姬妾是有七八个，但大皇子并不经常留宿在内。偶尔召去侍寝的，也就大皇子妃、蓝夫人、以及才迎进门的那位新夫人而已。
这些后院里的私密之事，都是江漓从蓝夫人口中探听出来的，但也仅限于知道这些而已。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蓝夫人已经和江漓熟络起来，对方性子简单，与人相处并不设防，江漓问出这些事，并没费多大的力气。
但也正因为她性子太过简单了，每天心里想的除了大皇子外，对旁的事一概不关心，知道的事情少之又少，江漓也就问不出什么来了……
大皇子并不骄奢，也不贪恋享乐，有谋略，又野心勃勃，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东丹的威胁。
若能除去大皇子——现任皇帝不足为虑，陈玄夜虽然也有些难缠，但他兄弟众多，能安然无事全靠大皇子压制，若大皇子不在了，势必大乱，到时不用东丹再出手，陈玄夜就有的受了。
江漓此行的目的，便和当初来到东丹的陈玄夜一样，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依样搅乱西陵的时局，让它从内部瓦解坍塌。
而这一切前提，是大皇子必要要消失。
只可惜，大皇子武功高强不说，为人还十分警觉，从不只身和任何人会面。即使是夜间休息的时候，也会有暗卫如影随形。
江漓住进大皇子府后，大皇子虽然不限制她的行动，可不论她如何制造巧合，都不能近大皇子的身。
大皇子甚至都没怎么召见过她，一应事宜都是陈玄夜在和她联系。
说起陈玄夜，两人再见面时，两人默契地没提落霞城那一夜发生的事，江漓打破了陈玄夜的头，也没吃亏，便也装作无事发生。
但她还是能隐隐感觉到，陈玄夜对她的态度，渐渐公事公办起来。
这样也好，若是陈玄夜再发疯，她保准自己会做出什么比打破头更过分的事，万一因此惹了大皇子的疑心或是不快，那就不好了。
江漓在大皇子府上住下，没过几天闲散的日子，陈玄夜便找上门道：“这几天，漓娘子也该休息的差不多了，先前漓娘子说要证明自己，现在也时候把剑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自然。”江漓点头。
她没忘记和大皇子之间的交易，大皇子等到现在，才来找她做事，已经算是给足她适应的时间了。
她问道：“不知大皇子和二皇子，想要我先做些什么？”
陈玄夜坐在江漓左手边，和她隔了两个位子，脸上早不见了往日的笑意，淡声说道：“民以食为天，西陵百姓也有食不果腹者，尤其是今年，西部几城又发生了旱灾，我皇兄十分忧心，想着，要是能有像东丹那样高产的种子就好了。”
“大皇子果然忧国忧民。”江漓口中赞叹着，心里却忍不住要冷笑。
民以食为天是不错，但大皇子想要高产的种子，让百姓吃饱饭，怕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原因，更多的，恐怕是想要多攒些粮食，作为军粮，喂壮了士兵和马匹，好向东丹开战吧。
陈玄夜口中的旱灾，可能也只是一个借口，不一定是真的。
江漓说道：“既是我了救百姓于水火，我自是十分乐意的。但是眼下的节气不太对，麦子刚刚收成，秋庄稼虽然已经播种，但才刚刚发芽，离下一季收成尚有些时候。我培育种子，需得等到庄稼快成熟的时候，才有用的。”
江漓的异能，自然是不拒时节，随时都可以使用，催发培育种子的。
但是陈玄夜并没有亲眼见过江漓培育种子，虽然听到过一些传言，但传言从铜雀镇传到都城，几经人口，早已经面目全非，到底有多少可信，就不得而知了。
第349章 蓝夫人
陈玄夜观察着江漓的神情，一时也拿不准，她到底是真不能这时候培育，还是不愿意。
他心中疑惑，索性直接问了出来：“我在都城时，听传言说，漓娘子身为神女弟子，不但能让枯木重焕生机，甚至还能操控植物，法力无边，怎么还会畏惧时令吗？”
“所谓三人成虎，传言哪可尽信？至于什么法力无边，我会不会法术，二皇子不是更清楚吗？当初在天羽山，你是看见我如何用‘法术’制造山崩，后又伪造神谕的。”
她确信陈玄夜没见过自己用异能操控植物，便死不承认，甚至拿出自己用火药炸山石的事。
陈玄夜审视地盯着她看，似乎在评判她话里的真实性，片刻后，忽然又说道：“那日你用来炸开山石的火药，威力巨大，既然暂时不能培育种子，不如趁着庄稼生长的这段时间，漓娘子把制造火药的法子教给我们。”
“这可不成。”江漓毫不犹豫而又义正言辞地拒绝道，“早先，我可是和大皇子说好了的，我帮你们的前提是，不能对东丹不利。火药这种东西，于西陵百姓的生计并没多大影响，但是你们却能用它来对付东丹。”
她又赶在陈玄夜开口解释之间，继续说道，“别说你们不会，见识过它的威力的人，没人不会想把它用在战场上的。而且，火药的制作方法，我连赵璧羽都不曾告知，更不会告诉你们的。”
东丹有关帝后的神谕出现时，陈玄夜那时虽被关在明府，但是从细作那儿得知，赵璧羽并不知道所谓的神谕是江漓的手脚，否则当时也不会轻易就放弃了和世家联姻。
陈玄夜在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就知道江漓肯定不会答应。
可他还是沉了脸，故意质问江漓说：“培育种子不行，火药也不行，我皇兄是答应过你，让你保留你的底限，可是你别忘了，你当初承诺过什么。既然说好了是一场交易，你现在已经受到了西陵的庇护，可却什么也不愿意付出，这恐怕不太好吧。”
江漓神色不便，淡淡回道：“我并非是故意拒绝，只是二皇子的两个提议，我恰好做不到而已。”
她想了一瞬，又主动问陈玄夜说，“不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对玻璃可感兴趣？”
“玻璃？”陈玄夜挑起眉梢，摇了摇头。
江漓简单解释了玻璃的质地、样式，说道：“玻璃透光性极好，还能挡风和保温。早在一年前，东丹已经有人着手研究如何烧制玻璃了，当然，烧制玻璃的方子是我给的。
“如今一年过去，在我离开东丹之前，玻璃已经烧制成功，我养胎的时候闲来无事，还让人用玻璃在御花园制造了一个玻璃温室，夏天的时候用不着，但到了寒冬，只需适当保暖，温室里便能温暖如春，四季的鲜花便能在寒冬绽放了。你被关在明府，大约并没有见到。”
“玻璃还可以代替窗纸，防风效果更好，还能使屋子里更加明亮。玻璃还可以做成镜子，清晰度要比铜镜好上百倍，若能在镜面上再下些功夫，还可让镜子中的影像或放大，或缩小，或扭曲，总之千变万化……”
江漓又说了好些玻璃的用途，陈玄夜终于有些心动起来。
江漓瞥了他一眼，又道：“现在，我手里有被东丹完善过的烧制玻璃方子，只要大皇子二皇子能提供条件，我随时可以烧制玻璃。”
这张烧制玻璃的方子，是江漓早就准备好的投诚礼物。
也是她想了好久才找到的，既能让西陵相信她的诚意，又不至于对东丹影响太大的东西。
陈玄夜道：“此事我还需和皇兄商议过后，再行定夺。”
江漓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但却突然又开口道：“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烧制玻璃的利润，我要和你们五五分？”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玄夜本正琢磨着烧制玻璃的可行性，转眼间又听见这句话，顿时被气笑了，“所以你千辛万苦地和我一逃来西陵，就是为了要赚西陵的钱吗？”
“是我提供方子，西陵提供材料，大家一起赚钱。”江漓纠正他的话，还特意强调了“我提供方子”这句话。
她说道：“但凡有些眼光的商贾，都能估算出这其中的利润，我觉得我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给西陵提供好处无可避免，但是总要让她赚些好处，聊做弥补。
陈玄夜微微眯起眼睛，问：“若我不答应呢？”
江漓道：“二皇子为什么不先去问问大皇子呢，我觉得他兴许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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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和陈玄夜说明自己的诉求后，陈玄夜和大皇子两人之间是怎么商议的，她不得而知，但最终，大皇子还是同意了。
江漓并没觉得太意外，这本就在她的预料之内。
首先玻璃利润巨大，用途又广，大皇子没道理会把这个拒之门外。再者，所谓的五五分账，但这里毕竟是西陵，大皇子的地盘，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意改动账目，最后能分给江漓多少钱，全凭他说了算。
但聊胜于无，江漓已经很知足了。
于是，在大皇子表示，玻璃窑炉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建造好，希望她越早开始越好后，当天下午便亲自去了窑炉查看。
原本是陈玄夜要领她过去的，江漓却道：“不若让蓝夫人陪我去吧？二皇子身份尊贵，若是因为和我走得太近，传出什么闲话就不好了。”
西陵对女子的约束，比东丹还要宽松些。女子在未出嫁前，讲究些的人家，或许会约束女儿不能出门。但若是成亲之后，只要夫家允许，女子几乎可以和男子一样出入自由。
故而，江漓要求蓝夫人陪自己去，并不算失礼。
她也是故意这么做的。
一旦开始烧制玻璃，她待在大皇子府的时间就会大大减少，和蓝夫人的相处时间也会随之减少，甚至根本来不及和她相处。
第350章 有心了
江漓想要拉拢蓝夫人。
眼下她根本没有和大皇子接触的机会，只能通过蓝夫人或者陈玄夜，以求能更近一步靠近大皇子。
尽管陈玄夜和江漓也算有两次“同生共死”的交情，一次天羽山山崩、一次一起逃亡回西陵，但是因为陈玄夜上次发疯的事，江漓觉得自己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为好。
再则，他又比蓝夫人精明警惕许多，想要从他口中套话，或者引导他做什么，要比蓝夫人难上许多。所以权衡之下，江漓最终选择了蓝夫人。
江漓要蓝夫人陪她在西陵走动，一旁的陈玄夜下意识就要出声拒绝，但话到了嘴边，忽然想到那晚自己失控冒犯江漓的事——听江漓刚才的那番话，她明显还在在意那晚的事。
陈玄夜心中烦躁了一瞬，但最终还是又把话给咽了回去，说道：“可以，但之前的事情一直是我操办安排的的，今天我先带你们一起过去，等蓝夫人熟悉那边的情况了，我就离开。”
江漓点头，再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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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江漓就和蓝夫人一起坐上了出府的马车，陈玄夜则在外头骑着马，一马当先，领着两人缓缓朝城西驶去。
马车里，蓝夫人突然被江漓叫了出来，脸上还带一丝诧异之色。
江漓看向她，歉意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没提前和你商量，就直接把你叫了出来。我只是……”
她又垂下眼，仿佛有些难以启齿：“我只是不想和二皇子过多接触，所以才临时拿你做了挡箭牌，但烧制玻璃是件苦差事，你若不愿意，明天便不用陪我了。”
蓝夫人闻言，自然想起了那晚自己撞见二皇子轻薄江漓的事，心下了然，十分理解道：“你选择和二皇子保持距离是对的，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大皇子也已经许久没有回府了，陪你也无妨的。”
说着，她又忽然笑了起来：“大皇子妃不太喜欢我们后院里的人出去抛头露面，这次恰好你找我有事，我便能正大光明地出来透透气了，还要谢谢你才是。”
江漓抬头对上她惩治的笑容，忽然就有些心虚，便岔开话题，又和她聊起了旁的琐事，趁机又打探了几句大皇子的事。
大皇子最近几天都宿在宫中，蓝夫人只知道他在处理一件要紧的事，但至于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江漓害怕大皇子侵犯东丹之心不死，又在谋划出兵的事，心下不免有些焦急，但面上仍是和悦地和蓝夫人闲聊着。
马车大约行了两刻钟，停在了一处宽阔的大宅院前，这里说是宅院，倒更像是一座小型工厂。
陈玄夜边带着江漓和蓝夫人走进去，边解释道：“我已经按照漓娘子给出的要求，在这里建造了一个玻璃窑炉，你需要的原材料和器皿等，也都按照你的要求和标准置办了，还有帮你烧玻璃的人手，也都已经找好，均是先前有过烧炉经验的熟手。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烧玻璃和冶铁有相似之处，所以我还特意请了冲城最好的冶铁师傅来，供你差遣。”
江漓见他准备的面面俱到，便点头道：“二皇子有心了。”
陈玄夜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说：“我们是一起赚钱的关系，用心帮你不也是帮我自己吗。”
他话音刚落，三人已经走进了大门里，宅院里的人已经先一步得了消息，因此三人刚一走进去，所有人都已经聚拢在了门口。
见人进门，这些人自动分成两排，围着三人行了礼。
屋内的这些人，都是陈玄夜请来帮江漓烧制玻璃的人手，众人认识陈玄夜，却不认识不怎么出门的蓝夫人，和才来西陵不久的江漓。
他们也知道自己被陈玄夜找来此处，是要烧制什么新材料的，但这新材料是什么，又由谁负责烧制，却不得而知。
众人又悄悄朝蓝夫人和江漓打量过去，见两人都十分貌美，又娇娇弱弱的，瞧着不该出入这里才对，便又弄不懂陈玄夜把两人带来此处的目的，于是一个个行礼请安后，都愣愣地站在原地，等待陈玄夜吩咐。
陈玄夜为众人简单减少了蓝夫人和江漓，但只说江漓是大皇子府请来的贵客，然后又道：“往后，这里的一切事物便听由蓝夫人和漓娘子安排，我也会时常来这里查看，还望诸位不要见两位夫人柔弱，便生出怠慢的心思……”
他敲打了众人一番，这才详细说了烧玻璃的事宜，最后又道：“玻璃用途极广，若能成功烧制出玻璃，今日在场的诸位都将是西陵的功臣，到时，大皇子府定会**行赏的。”
众人被陈玄夜三两句话，激励出了士气，齐齐高声应和，看起来十分团结友爱，又充满热情。
江漓记起刚进门的时候，陈玄夜说这些人也全都是烧窑的熟手，江漓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等到第二天，只有江漓和蓝夫人两人来的时候，江漓才发现，自己还事把事情想得有些太容易了。
正因为陈玄夜为江漓准备的这些帮手，全都是熟练的匠人，而但凡有些手艺和名气的匠人，难免恃才傲物，对上江漓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免不了心存轻视之意。
尽管碍于陈玄夜的交代，这些人倒不至于不服江漓的安排，但却少不了指手画脚。
尤其是那个所谓的冲城最好的冶铁的师傅。
那人名叫周铁成，从祖辈起，就以冶铁为生，到了他父亲那一辈时，家人改良的原先的炼铁法子，使冶炼出的铁器更加结实坚韧，但缺点是这种强度高，韧性好的铁，产量太低，造价过高。
可普通人用一般韧度的铁器就够了，因此周家刚推出新铁器的时候，反而赔了不少钱，冶铁之路还险些中途夭折，好在最后被一位将军慧眼识珠，把周家的冶铁铺子并入了官家，开始为军营锻造兵器，周家这才在冲城有了名气。
周铁成子承父业，也为军营效力。
第351章 比试
因着周铁成手里有父亲留下的方子，能锻造出西陵最硬的铁器，这才人称最好的冶铁师傅。
虽是得父荫才有的这个名头，但周铁成也确实有些真材实料，并没给父亲丢脸。
但他被人吹捧了这么多年，难免自视过高，往常一向是他指使别人，如今在被江漓指使的时候，心中亦难免失衡，便对江漓说道：
“听二皇子说，漓娘子手里有烧玻璃的方子，鄙人不才，但也烧过几十年的炉窑，漓娘子不如先把方子给我看看，以免有什么不妥之处，反倒让大伙儿白忙活一场。”
江漓道：“方子并无不妥，在别的地方已经有人成功用此方烧制出玻璃了。”
“哦，也就是说漓娘子并没有自己烧制过玻璃吧？”周铁成忽然窃笑一声，如同抓住了什么把柄，又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拿给我看看了，漓娘子如此年轻，只怕连灶火都不曾烧过，烧窑炉这种事还是交给我等更有经验的人来办才好。”
江漓心知他是在故意挑事，又不像是个能听进去劝的人，便懒得再和他你来我往，啧了一声道：“非要让我明说了吗？
“周师傅，你家里冶铁出身，应该比我更明白这方子有多要紧，说是千金不换也不为过，二皇子都不敢直接向我索要，你又哪儿来的脸，说拿去就拿去的？”
方才还暗自窃喜的周铁成，瞬间脸色胀红起来。
他虽只是个冶铁师傅，但也是为军营锻造兵器的，虽然身份不高，但在人前也有几分薄面。这次来此帮忙，也是被二皇子客客气气地请来的。
来此被人指使着干活也就算了，眼下还要被个不知身份的毛小丫头挤兑嘲讽，登时恼怒不已。
碍于二皇子，他自是不敢对江漓怎样，但是他还是有退出这里的自由的。
当初若不是，他实在好奇要烧制的新材料是什么样的，他才不会同意来这里跟旁人做下手的！
周铁成胸口疾速喘息了两下，愤愤不平道：“漓娘子若是担心方子外泄，直接机密的东西，以及材料配比遮盖掉便是，何必这么揣度我，诋毁我的人品？
“既然漓娘子如此看不上我，那我只能辜负二皇子所托，这就离开了，免得被人指着鼻子骂不知廉耻！”
说完，他一甩袖子就要走。
江漓冷眼看着他，直到人走到了门口，都不曾出一声阻拦，其他匠人们却是忍不住了，急忙上前拉回周铁成，两遍劝和道：
“周师傅您消消气，漓娘子不是那个意思，是你误会了……”
“漓娘子您也别动气，周师傅也是一片好心，并不是要和您作对的意思……”
这些人心里，是不想要周铁成离开的。
说实话，比起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江漓，明显是周铁成更可靠些，也更让他们信服。
昨日二皇子虽然只说了，如果能顺利制造出玻璃，会如何如何嘉奖他们，并没替惩罚的事。
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二皇子对制造玻璃一事势在必得，而且听说这还是大皇子的授意。
大皇子的手段，他们即使没亲眼见识过，也是听说过的——如果他们迟迟不能制造出玻璃来，大皇子会不会处置江漓他们不知道，但他们肯定是免不了要受场责罚的。
也正因为如此，刚才周铁成说要看方子，替江漓把把关的时候，他们没出声阻止。
私心里，他们也是想要江漓叫出烧制玻璃的方子，该让周铁成负责此事。当然，他们倒不是贪图方子，只是想成功烧制出玻璃来。
于是，便有人大着胆子，也试着劝江漓道：“其实，周师傅只是不想漓娘子太辛苦罢了，不如您就按照周师傅刚才说的，把方子上的配比等核心东西给去掉，然后再给周师傅看，他毕竟经验丰富些，能让咱们少走些弯路……
“大家都是为了成功烧制出玻璃，二位一起合作，不是更好吗？”
其他人也都跟着小声附和。
周师傅见这么多人支持自己，冷哼一声，也不着急走了，面带得意地看江漓如何应对。
一旁的蓝夫人见江漓被匠人们为难，正想要上前帮衬江漓，却被将江漓用眼神拦下了。
江漓又转过头，用目光缓缓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人，问道：“所以，你们都觉得我不如周师傅吗？”
众人沉默不语，却是默认的意思。
周铁成顿时更加得意了，看向江漓的目光还隐隐带上了挑衅。
可江漓却轻笑出声，脸上没有任何恼怒之色：“周师傅确实经验充足，但是有时候，只靠经验是不够的。”
说着，她又忽然叹了口气：“我还是不想把方子交出去，看来，想要大家对我心服口服，只能我先和周师傅比试一场了。”
比试？众人顿时你看我我看你，低声私语了起来。
若是比试冶铁锻造相关，自然是周铁成赢无异，可江漓的语气又像是十分有自信似的，一时让人摸不着头脑。
周铁成也皱了皱，问江漓道：“你要比试什么？术业有专攻，你若是拿我不会的东西比，那我索性现在就认输。”
“就比周师傅专攻的冶铁。”江漓说道，“既然大家都称周师傅是西陵冶铁第一人，那我就挑一位排在周师傅之后的冶铁师傅，指导对方，最终看谁锻造出的铁器更为坚硬。
“若我赢了，周师傅你必须听从我的一切安排，但若我输了，我就直接把我手里锻造玻璃的方子白送给你，如何？”
江漓虽然多叫了一个帮手，但比试的是自己最在行的东西，彩头又是烧制玻璃的方子，就像江漓所说，这方子可是千金不换的，如此丰厚的彩头，周铁成自然十分心动。
但他又怕江漓只是一时气话，便提醒她道：“你可想清楚了，我周家的铁器如何，你该听说过的，别到时候说是我故意欺负你。”
江漓道：“自然是愿赌服输。”
西陵的兵器她见过，虽然是比一般的铁器坚硬些，但到底也还是铁，而她却是知道炼钢之法的。
第352章 选人
所谓百炼成钢，钢铁比之一般的熟铁，不但更加坚硬，其他性能也均更加优良。
但炼钢却不容易，在没有精密仪器的古代，出产率更低，失败率也更高。
江漓虽没实际操作炼过钢，但对于怎么把铁炼成钢，她还是略知道些的。炼钢的法子很多，其中属灌钢法操作简单，容易掌握，而且得到的金属品质更高，生产率也更高。
有了她的灌钢法，再加上一个熟练的冶铁师傅，江漓还是有自信能比下周铁成的。
只是在选择炼铁师傅的时候，江漓犹豫了一下。
那日，她在窑炉那儿和周铁成约好比试，两个人定下，各自锻造一把铁砍刀，半个月后带上各自打造出的砍刀，当场比试谁的更锋利结实。
于是，烧玻璃的事就便又被搁置了半个月。陈玄夜和大皇子也默许了这场比试，毕竟若江漓赢了，便以为着他们能得到更加锋利的兵器，这可比烧制玻璃更让大皇子心动。
倒是蓝夫人，十分担心江漓，尽管江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周家铁器的名声，在整个岭西都闻名遐迩，她怕江漓会输。
虽然，尽管江漓输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也肯定会想办法从中周旋，但输了就是输了，江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放了大话，只怕自己心里都会过不去。
于是，当天刚从烧制玻璃的窑炉那儿回来，蓝夫人就急忙叫人收集了现在冲城的炼铁师傅名单，又请经验充足的老师傅，评判了各家出产铁器的优缺点，并作出综合排名。
然后，她就又匆匆拿着名单，去找了江漓。
她先鼓励了江漓几句：“我知道你和我这样整日囚在后院里的女子不同，你是个顶有本事的人，大皇子和二皇子也都对你赞不绝口，眼下这个小小的比试也定然是难不倒你的。”
“但是……”蓝夫人带着几分，怕江漓觉得自己不相信她的小心翼翼，把手里的名单递给江漓道，“你既然需要一个冶铁师傅，那还是要好好选选的，以免对方拖了你的后腿。
“你才来冲城，对这里的人物怕还都不熟悉，这是我叫人整理出的名单，上头的师傅们，冶铁手艺也都十分精湛的，不如你从中挑选一个？”
江漓笑着收下了名单，大致扫过一眼，向蓝夫人致谢道：“多谢蓝夫人，我正需要这个。”
蓝夫人微微摇摇头：“别这么客气，我很高兴能帮到你的。”
大约因为两人同来自东丹，蓝夫人本就对江漓感到十分亲切。
相处后，对方并没有因为是东丹皇后，就看轻她，或是故意摆架子，而且还送了她十分珍贵的美人露。她也就把江漓当做朋友了。
她用了那美人露，脸上的肌肤果然娇嫩了许多，大皇子还因此夸了她。而且，前天江漓又送了她一瓶，闻着和前一瓶香味不同，江漓说功效和前一瓶也有些不同，她虽然知道收江漓太贵重的礼物不好，但想到大皇子的夸奖，还是忍不住收下了。
这两天，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给江漓回礼，这时候能帮上江漓的忙，能回报对方一点，她是真的觉得开心。
她又着急催促江漓道：“半个月的时间太短了，满打满算，最多也只能烧出两炉铁水来，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可就要来不及了。你快看看名单，最好现在就能把人选给定下，到时，我派人以大皇子府的名义去请，对方肯定会来的。”
江漓依言，重新把名单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并没着急挑出人选，而是先问蓝夫人道：“夫人能不能和我说说他们的为人如何？”
她解释道：“周铁成的例子你是知道的，万一我挑中的人，又是周铁成一样的德性，怕我就是输定了。”
“也对。”蓝夫人琢磨了一会儿道，“是我考虑不周，等我再叫人仔细打听了来。”说着，便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蓝夫人并没让江漓等太久，当天晚上，她便把下人们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转述给了江漓。
蓝夫人给江漓的那份名单上，一共登记了十名冶铁师傅，冶铁技艺相差不大，但蓝夫人还是给十人依次排了名。
而根据后打探来的消息，这十个人人品，除了有四人十分本分外，剩下的六个都算不上好人，但也不至于到穷凶极恶的地步，都是些或投机取巧、或宠妻灭妾之类的。
就在蓝夫人以为江漓会从本分的那四人中挑选的时候，她却意外地选中了一个最近才强娶了一个良家女的人。
蓝夫人皱眉不解道：“这个叫姜超的，虽然是名单里的头一名，但是根据下人们查探来的消息，他是个平日里惯爱仗势欺人的，你选他，怕是不太好吧……”
江漓道：“他再仗势欺人，又岂敢欺负到大皇子的头上，我来自大皇子府，但是这点儿，他就不敢怠慢于我，而且听说他生意做得好，还因为他十分会逢迎拍马，那他势必会通过讨好我，来讨好大皇子，还怕他不会对我尽心尽力吗？”
蓝夫人对此人实在不喜，但又觉得江漓分析的有道理，最后只得闷闷的应了句：“那就听你的吧，明天一早我就把他叫来府里。”
次日一早，江漓见过姜超，对方果然如江漓所料，对她十分奉承尽心，甚至还说了许多周铁成的坏话。也不知姜超是真的恨极了周铁成霸占了西陵冶铁最好师傅的名头，还是单纯为了讨好江漓。
但江漓并不在乎，她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炼铁熟手。
江漓对对方说道：“我不太懂的炼铁，但却知道一套以浇灌生铁炼钢的法子，练出的钢铁，绝对能比周铁成的更好。届时，我可以把方子告诉你，但你要保证绝不外泄。”
姜超早听说了江漓和周铁成的比试，心里早认定了江漓会输，但为了讨好大皇子，这才愿意来陪江漓走个过场。
他根本不信江漓会有什么炼钢铁的法子，但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第353章 火炉
姜超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这场比试但看大皇子的心思，若是有需要，他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到时候把比试失败的原因全都推在自己身上，来保全江漓。
姜超答应江漓的时候，表情既真挚，眼底又带着敷衍。
江漓盯着他看了看，并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把人给定了下来。
时间紧迫，当天江漓便随姜超，去到了他炼铁的地方。
姜超的铁铺还有几分规模，有两个烧铁的炉窑，前两天刚好闲出来一个，姜超便直接命人收拾妥当，重新点火。
姜家本就颇有些家底，最近两年，姜家铁器也渐渐有了名头，姜超便渐渐放松，不怎么亲自炼铁了，都是交给铺子里的其他师傅来做。
但这次，姜超虽然认定了江漓必输，但毕竟是要当场比试的，万一成品太差，坏了自家口碑，累极生意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他打算全程亲力亲为，势必要打造出个像样的物件，输也要输的好看点。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在点燃炉火之前，江漓真的给他写下了一个冶铁方子。
本没把江漓放在心上的姜超，却在看到方子后，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当场。
无论他品性如何，但确确实实是有几分真手艺的，这个所谓“灌钢法”的法子，一看便是行内人的手笔，姜超虽不确定按照这法子能不能成功，但至少是值得一试的。
姜超盯着方子的目光猛地灼热起来。
他有预感，这次或许真的是他打败周铁成的契机了！
他攥紧手里的方子，猛地抬头去看江漓。江漓却在他张口之前，拦下他道：“还是先把这里的人都清退下去，咱们再仔细商谈吧。”
经江漓这一提醒，对方这才从惊喜中回过神。
若是他这个什么灌钢法真的可行，那江漓交给他的这张方子便是无价之宝，确实不能让旁人你知晓了。
“对对对。”他急忙附和江漓，吩咐周围的伙计们全都退出去，这才重新转向江漓，稳了稳心神，试探她道：“这张方子若真能炼成，便是无价之宝，漓娘子为何就这么简单交给在下了？”
江漓听出了她的试探：“还不是因为我不会炼铁，否则，哪里轮得到你来占我的便宜？”
这句话她倒没撒谎。在来西陵之前，她特意学习了烧制玻璃的流程，为的就是自己能操作最核心的部分，不让方子被西陵的人给得去了。
但比试炼钢却是个意外，烧制玻璃和炼钢虽有共通之处，但毕竟隔行如隔山，她只能挑选一个帮手。
她又说道：“你放心，我虽不会炼铁，但却见过别人用这法子成功炼出过钢铁来。说实话，挑中你帮我是我随意选来的，你若真能照方炼出我需要的钢铁，周铁成什么的自然会被我们踩在脚下，而且不但如此，往后还有天大的富贵等着我们。
“当然，你也别想着耍赖，把方子占为己有，大皇子早已经知道我手里有这张方子。”
她盯着姜超，继续问道：“你如果同意，现在就发誓，绝不会把这张方子泄露出去。”
富贵险中求，姜超接受家业后，能把家底翻上一番，靠的就是胆大心细，敏锐占领先机。
更何况，他相信江漓手中的方子。但凡是冶铁这一行当的人，碰到这样一张方子，没有人能忍住不试一试的。
而且，就算失败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但如果成功了，那便是滔天的富贵了。
姜超激动得微红了眼，当即便竖起两根手指道：“好，我发誓。”
他答应了江漓，缓和好情绪后，又令人把另外一个正使用着的炉子也给腾了出来。
他虽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但毕竟是头一次，不敢托大，便用两个炉子同时炼制，以免出现差错，耽误了半个月后的比试。
若能照方炼制成功，半个月后的比试，也就是他姜家铁铺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姜超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精力十足，一连好几天都守在窑炉旁。颇有些疯魔的劲头。
这些天来，江漓也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蓝夫人来劝了两此，她都没离开过一会儿。只要姜超在哪儿儿，几步远外，都能看到江漓的身影。
姜超偶尔在窑炉旁休息的时候，总会觉得，江漓比起是在担心炼钢的结果，倒更像是在监视自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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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当姜超拿着自己炼制出的开过刃的砍刀，砍向辗转买来的周家以前锻造出的砍刀时，周家的砍刀登时被砍出了半寸来长的一个口子。
姜超盯着两个疲累的黑眼圈，亢奋地举着手里的砍刀，朝江漓哈哈大笑道：“成了成了！我炼成了！”
这是他们第三批的成品，前两窑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败了，当时，姜超便又重新烧了两窑炉，这便是其中一路的出品，另外一个炉子尚未来得及起炉。
江漓上前，接过砍刀也试了试，果然品质不错，用来和周铁成比试，绰绰有余了。
江漓一边观摩手里的砍刀，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姜超说：“剩下的那一炉还要开炉吗？”
姜超脸上的笑意一直未笑，他打了个哈欠道：“管不着了，我要先回家睡他个两天两夜，反正已经炼成了，步骤什么都记在我的心里，下次再炼也是一样的，保准不会再出差错了。”
“是吗？”江漓轻笑一声，然后又忽然说道，“我还有件事想和你单独商量？”
姜超这会儿困极了，先前忙碌起来的时候，并不举得累，这会儿一完工，简直觉得自己随时都能睡着似的，他又打了个哈欠，问道：“要紧吗？如果不要紧的话……”
“要紧，”江漓打断他，又说，“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那好吧。”姜超强打起精神，把一旁的活计和帮贡全都支走，然后问江漓。“什么事？”
可他话刚说完，却不防眼前一黑，被江漓推进了火炉里。
第354章 互相利用
江漓需要一把精钢的铁器，打败周铁成，但却没想让西陵得到更加锋利的精钢武器，来对付西陵。
所以从她把灌钢法的方子告诉姜超后，就一直寸步不离地盯着他，谨防他把方子外泄。亦所以，她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杀了姜超。
在她决定和周铁成比试的时候，心里早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也正为如此，在蓝夫人送来冶铁师傅名单的时候，她才会打听他们的人品，最终选中了品行有瑕疵的姜超。
两国交锋，不可避免会有无辜之人牺牲，她虽然来自异时空，但她所爱的人在东丹，便只能以东丹为重。因此姜超必须得死，好在姜超也不算无辜。
烧铁水的炉火温度极高，不消片刻，姜超的尸首便化成了一堆炉灰。
江漓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窑炉，从旁找到一块粗布，把手里的砍刀仔细包好，便带着东西往外走去。
门口处，先前被姜超挥退的伙计们，正聚在一起闲聊，见江漓从里头出来，纷纷恭敬地行礼，让开了路。
江漓抬步迈过门槛，又忽然停下对门口的伙计们说道：“姜老板日夜不休地忙了几天，实在太过困倦，就先在窑炉旁的房间里休息下了，你们千万别打扰到他。
“还有，姜老板还托我告诉大家，最近大家也都跟着忙坏了，今天便早些放工，大家都回家好好休息一回。”
“只一点，”江漓又嘱咐众人道，“等会儿离开的时候动静千万小些，别打扰到姜老板才是。”
众伙计们一听可以早些放工，顿时都喜笑颜开起来，根本没人怀疑江漓的话，便一窝蜂地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江漓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这才缓缓登上了回大皇子府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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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也多日不曾好好休息，一回到大皇子府，直接吩咐伺候自己的仆人收好房门，然后便倒头大睡起来。
原本蓝夫人听说江漓回府了，着急来打听情况，但又见江漓已经沉沉睡下，也不好叫醒她。最后她实在放心不下，便差人去姜家的铁铺打探情况。
很快出去打听消息的下人便回禀说，他没在铁铺见到姜老板，但是见到了两个值守的帮工那儿得到了好消息。蓝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久未回府的大皇子恰好正在蓝夫人那儿，他见蓝夫人如此情形，不由似笑非笑道：“你最近倒是和江漓相处的不错。”
蓝夫人含情脉脉地回望着大皇子，笑语道：“大约因为我和漓娘子是故国故人的缘故，我俩相处起来，确实十分亲切。”
“不过，”她又道，“我知道分寸的，不会坏了殿下你的计划的。”
大皇子闻言也笑了笑，一把把人揽过来，抱进怀里，又随口问道：“那你们平时相处的时候，都聊些什么？”
蓝夫人想了想道：“什么都会聊，她有时候也会问一些殿下的事，但也都是殿下在不在家，在忙什么之类的，但殿下的事我本就知道的不多，她若有意打听，从下人那儿也能打听的到，所以我便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她了。”
大皇子不喜欢后院的女人掺和他的公务，蓝夫人又是本性就不爱这些的，自然知道的消息就更少了。
他点点头道：“你做的不错，以后仍然和先前一样待她就是了。”
蓝夫人性子单纯，又不知道什么有利害关系的消息，江漓想要套她的话，她也刚好可以成为监督江漓的棋子。
大皇子说完，低头就朝怀里的人亲了下去。
两人好几天没见，虽不至于小别胜新婚，但也别有一番情绪，很快两人便纵情地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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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是江漓和周铁成比试的日子，江漓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简单用过早膳后，便由蓝夫人和陈玄夜两人陪着，一起去了新建的玻璃窑炉那儿。
陈玄夜早就听说了江漓要和周铁成比试的事，但他全程都没有插手，任由江漓自行动作。但今日还是陪着江漓一起去见了周铁成。
等江漓一行赶到的时候，周铁成和当日的其他工匠都已经等在了那儿。一把泛着精光的砍刀，被摆放在众人中间的一个台子上。
江漓目光扫过那把砍刀，光凭外表看，大约要比昨天被砍坏的那把品质好些。
周铁成见陈玄夜也跟来过来，赶上前行了礼，又急急忙忙说了和江漓比试一事的前因后果。话里话外都是江漓要故意为难他，而不是他想故意给江漓难堪。
“行了，”陈玄夜打断他道，“既然要比试，那就赶紧比吧，我今日来只是看个热闹，可不是来问你罪的。”
他嘴里虽然说着不问罪，但目光依次扫过周铁成，已经在场的其他匠人们时，却让众人齐齐心头一虚，后背发凉。
这时，江漓缓缓走上前，拿出那把被粗布包裹的砍刀，抬手掷给站在周铁成身前的陈玄夜道：“二皇子既然好奇比赛结果，不如亲自试上一试。”
那把砍刀几乎是贴着周铁成的脸飞过去的，转后准头极好地落在了陈玄夜受伤。反倒是骇得周铁成连连后退了两步。
陈玄夜看着脸色发白的周铁成，轻嗤了一声，然后才低头看向自己接住的东西。
但从外观上看，和不远处放着的那把好像并无差别。他又用手掂量了一下，依然没感觉到什么不同。
可是直觉又觉得，这把砍刀比起寻常的铁器确实是不同的。
陈玄夜抬头又看向周铁成，示意对方也拿起自己的砍刀，说道：“来吧周师傅，你用你的刀来砍我手上的刀，省得我动手砍你，叫人说我欺负你。”
周铁成刚从方才差点儿被刀销掉鼻子的惊险中回过神，急忙依然取过到，深吸了口气，对陈玄夜道了一声“得罪了”，然后便举刀猛砍了过去。
原本他见二皇子亲自到场，还想要给江漓几分面子，打算在比试的时候，稍稍放放水，不至于让她输的太难看，但方才江漓掷刀的那一下，让他又惊又恨，顿时便改了注意，决定非要好好教训她一番不可。
于是，他砍过去的这一刀，用了十成的力气。
他虽不再年轻，但毕竟是冶铁出身，还是有一膀子力气的。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用尽全力的一下，非但没能把江漓的砍刀砍坏，让她颜面无存，反而是自己手里的砍刀，当众断成了两截。
第355章 人情
周铁成握着手里仅剩的半把断刀，满脸的怀疑人生，当场愣在了原地。
“这……这怎么可能？”他怔怔地看了陈玄夜手里的那把刀一眼，又僵硬地去看江漓，脸上清白交加，呼吸也渐渐急促。
陈玄夜对这样的结果也略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提醒周铁成道：“周师傅，看来是你输了呢。”
这一句话，又惊得周铁成猛地一个激灵。
他像是才回过神似的，突然丢下手里的半截砍刀，摆着脸瘫软在地，口中还喃喃道：“是，是我输了……我输了……”
他之前对自己、对周家的冶铁术太过自负，从江漓提出要比试的那一刻起，他做的就是好好教训江漓一场的打算，从没想过，他自己会输……
这场比试，输的不知是自己，还有周家锻造出的铁器。当周家的铁器不再是西陵第一，也就意味着，军营中不会再用他们周家锻造的铁器。
周家要完了！
周铁成瘫坐在地上，这会儿根本顾不上想，自己输给江漓这么一个外行的毛丫头有多让人羞惭，他满脑海里只来来回回地回荡着一句：周家的三代基业被他给毁了……
在场的其他的匠人们也均是一脸震惊，个个不可思议地盯着地上的断刀看看，又目光热切地去打量陈玄夜手里的那把刀。
他们中的大部分，本就冶铁行当里的老手，就算不是冶铁行当里的人，也是听说过周家铁器的，那可是专供军中使用的东西，却被江漓的砍刀一刀给劈成了两半，众人如何不惊骇？又如何不好奇？又为先前自己竟然轻视她，而感到一阵羞惭。
众人这时候也不敢去搀扶劝慰周铁成，只互相窃窃私语道：
“那把砍刀好生锋利坚韧，真是没想到，最后却是漓娘子赢了。”
“可是听说，这把刀是姜超锻造的……”
“什么姜超？姜超若是真能锻造出这样的刀来，就以他那德性，你以为他会藏着掖着，一直等到现在吗？”
“先前我竟然还觉得漓娘子不知深浅，这会儿真是替先前的那个我脸红。古人云人不可貌相，果然是对的，漓娘子虽年纪轻轻，却是专精之人，不知要比我们这些老人儿强了多少倍去。”
“如果不是比我们强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又怎么会让她负责烧制玻璃呢？先前是我们想岔了……”
一开始，他们中还有人坏心思地以为江漓和二皇子之间有什么，所以二皇子才会糊涂到，要江漓这个一看就什么也不会的人负责烧制玻璃。
但此时，众人才真正明白过来，二皇子选中江漓，完全是因为江漓的真实实力。
江漓把众人的窃窃私语全都听进耳中，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往后在烧制玻璃的时候，这场的这些人绝对会无条件地听从她的吩咐的。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陈玄夜检查了一遍被周铁成看中的刀刃，发现只是被看中的刀刃的地方，略微卷了边。
他爱不释手地在抚摸过一遍刀身，又说道：“在场的诸位都是见证，比试结果已经一目了然，方才周师傅也对结果没有异议，那现在是不是该兑现彩头的时候了？”
周师傅听陈玄夜提到他的名字，又是一个激灵，然后便抱着最后一丝或许能将功赎罪的希望，直接就势跪在地上，讨好地朝陈玄夜和江漓两人道：“我愿赌服输，往后一定会好好襄助漓娘子烧制玻璃的，对漓娘子的话也绝无二言，我……”
“周师傅你可能误会了，”江漓出声打断他道，“当初我们定下比试时，说的是，若周师傅你输了，便听从我的一切安排。我这还没安排你呢，你怎么就自己把自己给安排了？”
她迎着周铁成疑惑的目光，继续缓缓说道，“其实，冶铁我并不在行，所以需要旁的师傅帮忙，但烧制玻璃我还算熟悉，就不劳周师傅你再费心了。即刻起，你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用不着你帮忙了。”
周铁成一愣，顿时脸色更白了几分。
他一直自负地以为，江漓之所以要和他比试，是为了挽回自己，却不曾想，她竟是一开始就决定了要赶走自己么？
江漓此刻的话，简直比刚才她赢了比试，还戳周铁成的心窝。
自始至终，他才是被轻视嫌弃的那个……还有周家和军营的合作，怕是彻底要保不住了……
他心里羞怒惭愧不甘和害怕一起交织着，最后只能无措地朝江漓哀求：“我有经验的，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你……”
陈玄夜看不惯周铁成纠缠江漓，直接冲外头守着的小厮吩咐道：“周师傅今日受了惊，你们快把他送回家去。”
于是，周铁成的话便再次被人打断，这次是被捂着嘴，被人拖了出去。
江漓只淡淡此朝他的背影瞥了一眼，便很快收回视线，又对众人道：“既然比试已经结束，今天就先散了吧，明日咱们再正常上工。”
“唉！”众人齐声应和，语气比上一次见江漓时，明显热切不少。
待匠人们散去，江漓和蓝夫人、陈玄夜也一起离开了，蓝夫人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比江漓还要兴奋。
临上马车回府前，陈玄夜要把手里的砍刀还给江漓，江漓顿了顿道：“我自来到西陵后，受大皇子和二皇子庇佑，也用不着什么武器，二皇子若不嫌弃，这东西便赠予你了，你可以拿去融了，打一件趁手的兵器用。”
陈玄夜对这把砍刀早已经心动，闻言便也没推拒，直接道了句谢便收下了。
江漓登上马车，背对着陈玄夜，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这把其貌不扬的砍刀，现在可是个抢手货，就算她此时不送，大皇子也绝对会找理由来向她讨要的，还不如她直接先个给了，也算做个人情。
三人一路慢悠悠地又回到了大皇子府，刚到府上，三人各自有事，便直接散了，各回了自己住处。
第356章 由着她
明天要正式开始烧制玻璃了，江漓打算再整理一遍烧玻璃的步骤和注意事项。直到黄昏时分，江漓又毫不意外地被叫去了大皇子的住处。
大皇子叫江漓见面，毫无疑问是为了那把胜过周铁成的砍刀。
江漓被仆人引导了大皇子的书房，大皇子一见到江漓，就先笑着道了句恭喜，说道：“我听玄夜说，那个周铁成先前为难了你，可惜我前段时间一直忙于政务，竟不防让你受了这等委屈，玄夜和蓝夫人没能护好你，也都该罚……”
他先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最后才说到正题：“好在今天的比试，你赢了他。可惜我未曾亲眼见到比试的情形，但听了玄夜描述，却叫我十分好奇那把比周家铁器还要锋利坚韧的砍刀。”
江漓知道他想要问什么、要什么，却故意装作不懂道：“我把那把砍刀赠给了二皇子，大殿下如果好奇的话，可以从他那儿看。”
“东西都已经看过了，只是我更好奇它是怎么锻造出来的。”大皇子继续追问。
江漓道：“我是个冶铁外行，这次还多亏了有姜超姜师傅帮忙，大皇子若想详细了解，不如召他来问。”
大皇子闻言，却忽然轻笑了一声道：“漓娘子倒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但是我派人去请姜超的时候，却遍寻不到。
“他的家人说，他自从开始帮你冶铁后，就再没回过家，一直守在窑炉那儿；可窑炉那儿的帮工却说，昨天砍刀锻造成功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姜超了，而最后和姜超在一起的人是你。”
“所以……姜超是被你处理了吗？”大皇子目光锐利地盯向江漓的眼睛，一点点逼问道。
“处理”是个委婉的说辞，看来大皇子已经断定姜超已经死了。
只是姜超死在了熊熊燃烧的窑炉里，尸骨无存，没有人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江漓杀的人。
江漓脸上恰到好处地显出一丝讶异，反问大皇子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我杀了姜超？昨天我离开冶铁窑炉的时候，临走前确实和姜超说了几句话，但这又能说明得了什么呢？
“而且，我离开的时候，窑炉那儿还有其他值守的人在，殿下又怎么确认，我是最后一个见姜超的人呢？”
她打定了注意死不承认。
大皇子啧了一声道：“漓娘子好厉害的一张嘴。不过，也就是一个品行有亏的冶铁师傅而已，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我们就暂不提他了。”
“但是，”他话锋忽地一转道，“我就不兜弯子了，我想要你手上的冶铁方子。”
江漓斩钉截铁地应道：“那我也实话实说，方子早在那把砍刀炼成的时候，就被我投进了火炉里，早已经不再了。但就算还在，我也绝不会交给西陵的。”
大皇子顿时半眯起眼，慢声威胁道：“你现在可是在我的底盘上，漓娘子还是别把话说得太满才好。”
“这些威胁对我没用。”江漓面不改色道，“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没有方子。但是你杀了我，玻璃便没有了，高产的种子也不会有了，还有其他能为西陵带来利益的东西，统统都不会再有了。”
“而且，”江漓又说道，“当初我们合作的时候就说好，东丹是我的底线，只要是有可能对东丹不利的事情，我都不会做。大皇子当时也是同意的，现在不好言而无信吧。”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大皇子又盯着江漓看了好一一会儿，似在暗自琢磨，权衡利弊，又似乎什么也没想，片刻后，说道：“你赢了。”
短短的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却如同被裹上了一层冰碴。
“但我要你现在就开始培育高产的种子。”大皇子又说道，“你是能为西陵带来很多有用的东西，但是你手握着方子，不肯教授他人，等你和赵璧羽重修旧好只时，待你离开西陵的时候，这些东西无人会再生产制造，便也会随之消失，既如此，要不要这些东西好像也没有太大意义。
“所以，你如果不答应即刻开始培育种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位西陵大皇子确实极难对付。
江漓直觉，这次大皇子的威胁不比上次，这次，他是真的决定要这么做。
她只得应道：“好，我答应你。等成功烧制出一炉玻璃后，我便开始着手培育种子。”
大皇子忽然笑了起来，仿佛之前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根本不存在似的，“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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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干就干，次日一早，江漓就早早去了烧制玻璃的地方，着手可是烧制玻璃。
经过了上次周铁成的事，剩下帮工的匠人们都江漓的态度一反从前，格外敬重，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至少在人手上，江漓没再遇到任何阻碍。
另外，蓝夫人依然日日陪同江漓来窑炉这儿。
关于烧制玻璃的事她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其他一些需要周旋处理的小事，她却办得极好。
江漓一开始担心她受不了苦，劝她不用一直留在这里，但蓝夫人却十分坚持，江漓便也不再劝了，总归蓝夫人确实也是能帮上些忙的。
由于这些时日，蓝夫人几乎和江漓形影不离，两人的感情便也越发要好起来。有时候，江漓嫌乘马车来回大皇子府之间浪费时间，午饭便会留在窑炉这儿吃。
为了感谢蓝夫人这几天的照顾，江漓便用异能激发食材，亲自为蓝夫人开了小灶。
异能激发过的食物格外鲜美，短短几日，蓝夫人的脸就圆了一圈。蓝夫人并不知道异能的事，只以为是江漓的厨艺好，还再三央求，等江漓闲下来，一定要教她下厨。
江漓笑着应了，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蓝夫人最近为什么会和她形影不离，她看得很清楚。她看到了蓝夫人偷偷记下她烧制玻璃的步骤，从炉火温度到用料配比，事无巨细，但凡是对方看到的，全都记录在册。
江漓也由着她偷记。
第357章 怪我
江漓烧制玻璃的进度尚算不错。
虽然第一炉失败了，没能讨个好彩头，但是很快第二炉就成功了，并没有浪费多少人工和时间。
窑炉里烧制出的滚烫的玻璃液体，被倒进一早就制好的模具中，再被压平冷却，西陵的第一块儿透明玻璃便问世了。
只是材料中大约混入了铜杂质，烧制出的玻璃带着一层不甚均匀的淡蓝色。不过，这一抹淡蓝并不影响玻璃的透明度，反而如同泼墨画一般，多添了一份意境，反而更好看了。
随同江漓一起在炉窑忙活的匠人们，在看到那块儿玻璃的时候，都禁不住屏住了呼吸，这种漂亮的如同琉璃一般，又过分通透，自远看如若无物的物件，不用江漓详细说，他们都已经猜到了它的诸多用途。
毫无疑问，不久之后，整个西陵都会喜欢上这种东西。
而这种即将风靡西陵的东西，是经过他们的手制造出来……众人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骄傲来，甚至感觉到与有荣焉。
一旁有一位手艺老道的老师傅，还在江漓的指导下，用稍稍冷却了些的玻璃流体，塑形雕刻，最后竟然弄出了一个带有花纹的玻璃花瓶来。众人又是一阵啧啧称奇。
很快，那块儿玻璃和带花纹的花瓶便被送去了大皇子府上。
大皇子甚喜，所有参与烧制玻璃的人都得到了一份赏赐，连江漓和蓝夫人也不例外。
成功烧制出一炉之后，江漓感觉越发顺手，又一连烧制出了两炉来，感觉暂时够匠人们忙活一阵的了，这才停了手。当然，随后烧制这两炉玻璃的时候，蓝夫人也全程都在。
江漓从窑炉回来后，就被大皇子召见了一次，夸了她烧制出的玻璃，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催促她该开始培育种子了。
江漓心知躲不过去这茬，便应了下来，很快便又开始下地侍弄庄稼去了。
她自然是不想让大皇子得到高产的种子的，以免对方屯够了军粮就更想向东丹开战了。
所以江漓说是培育种子，却存了故意拖延的心思，只每隔几天稍稍使用些异能，让自己侍弄的庄稼长得更茁壮一些，看起来似乎是用心培育了，但实际却在故意拖延庄稼开花结果的时间。
江漓要赶在这批庄稼成熟之前，完成自己的计划，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她这次下地培育种子的时候，蓝夫人没有再一起同行了。
这在江漓的预料之内。而且，她还预料，在她侍弄庄稼的这几天里，大皇子肯定已经按照蓝夫人偷记来的东西，开始试着烧制玻璃了。
但可惜，却注定不会成功。
于是，在江漓琢磨着，大皇子差不多该失败的时候，特意抽出半天的空闲，去了蓝夫人的住处。
她刚到蓝夫人的住处，一个在烧制玻璃的时候，经常跟着伺候蓝夫人的小丫鬟，就急忙迎上前。
小丫鬟朝江漓匆匆行了一礼后，便小声说道：“漓娘子来的恰是时候，我们家夫人这几天心情不好，整日把自己闷在房里，也不准我们进去伺候，可是愁坏了人。您跟她的关系最好了，就替我们好好宽慰宽慰她吧。”
“哦？”江漓装作惊讶又担心的样子，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把前因后果告诉我，我才好开解她。”
“这个……”那丫鬟忽然犹豫了起来，但片刻后，四处望了望，见这会儿周围没人，这更压低了声音，告诉江漓道，“好像是夫人和大殿下有了龃龉，前天大殿下斥责了夫人几声……具体因为什么，奴婢不知道，但是，我们夫人进府好几年，这是大殿下头一次斥责夫人，所以夫人才有些想不开。”
江漓听完，心中已然有了数，便朝丫鬟点点头道：“放心吧，我这就去劝她。”
说话间，江漓已经走进了屋子里，屋里蓝夫人正坐在窗前发呆，听到脚步声，便扭头来看，恰好和江漓目光相接。
蓝夫人下意识闪躲着，避开了江漓的目光。
但刚才的那一瞬已经让江漓看见她双眼通红，明显是刚刚哭过。
江漓让跟随自己而来的丫鬟先退下，然后关了门，这才走上前和蓝夫人说话。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谁给你委屈受了，眼睛都要哭肿了。”江漓直接在蓝夫人跟前坐下，担忧不已地问道。
蓝夫人摇了摇头，勉强笑道：“只是刚才被风迷了眼睛，不是哭了。”
她版垂着眼，仍然没去看江漓，仿佛对上江漓有些不自在似的。
江漓只当未察觉，又说道：“你就别骗我了，是不是哭了难道我还能分辨不出来？我这几日一直在田地里忙活，早出晚归的，府里的好些事我都不知道，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顿了一瞬，江漓又试探地问道，“可是你和大皇子吵架了？”
蓝夫人再次急急摇头，苦笑道：“我一个小小的妾室，只有仰仗听命他的份儿，哪里敢和他争吵什么呢？”
江漓又问：“那就是他单方面地责骂你了？”
蓝夫人这次没再否认。
“是因为烧制玻璃的事吧？”江漓看着她半边脸上尚未消散的指痕，“他不但责骂了你，还动手打了你。”
最后那句话，江漓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蓝夫人顿时慌乱起来，她猛地抬头去看江漓，但又在对上江漓目光的时候，如同被烫到了一般，又迅速收回了视线。
她的双手也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衣服，使劲揉搓了，浑身充满了不安。
她支支吾吾着想开口，却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反而眼睛里又畜出了水汽。
江漓叹了口气道：“你不用开口，我都知道的，你偷记我方子的动作并不隐秘，我早就看出来了。但我知道你的性子，是绝不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的，所以我当时便猜测，你肯定是受了大皇子的胁迫。
“我是想帮你的，可是，这方子的价值你也该清楚，我也不甘心就这么透露给大皇子，所以故意在你面前隐藏了一些关键步骤。”
“大皇子定是试出方子不好用，这才责怪你的吧？”江漓握着蓝夫人的手，不忍道，“这事也怪我，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对你动手的。”
第358章 故人来
蓝夫人这时才知道，自己那些谨慎躲藏的小动作，早已经暴露在了江漓眼前。
江漓一直把她当做十分要好的朋友，可她却利用对方，偷窃对方的东西，这无疑是对她们之间情谊的背叛。
此事确实是大皇子吩咐她去做的，但是她却也没有拒绝过……
整个过程，她都对江漓十分愧疚。此时听江漓说，江漓故意隐藏了关键方子上的关键东西，她非但没觉得生气，反而有种舒了口气的感觉。
潜意识里，她并不想伤害江漓，伤害她们之间的感情的。
知道自己的背叛并没有对江漓酿成祸端，蓝夫人终于有勇气对上江漓的目光，诚恳说道：“你才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怎么能怪你呢。你对我有所保留也是应该的，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和你做相同的选择的。”
是她先对江漓存了坏心思，又哪里有资格埋怨江漓将计就计的欺骗呢？
可江漓却在蓝夫人的目光下摇了摇头，道：“我一开始是想保下方子不外漏的……”
她顿了一瞬，面色似有纠结，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我以为大皇子是十分宠爱你的，即使你拿不到完整的方子，也不该会责罚你的。可我今日见了你才知道，你为此受了多大的责难和委屈……所以，我现在后悔了。”
蓝夫人目光颤了颤，瞬间心有灵犀地明白了江漓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又有些不大确定。
江漓又道：“我决定把完成的烧制玻璃方子交给你。”
“为什么？”蓝夫人的眼睛不由更睁大了几分，她此刻的震惊，要远远大于开心。
江漓道：“我虽和大皇子接触的不多，但也知道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都对你这样了，对我更加不会怜惜，肯定还会再用其他方法拿到方子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我直接把方子给你，让你在大皇子面前好交差。
“不管你在心里把我当做什么，我都是把你当做朋友的。我不想让你再为此伤心了。”
江漓语气诚挚自然，让人看不出丝毫伪装和虚假。
蓝夫人性子单纯，极容易便在江漓关切的目光下，轻信了对方。
她看着江漓递到自己面前的方子，下意识就想要伸手去拿，可又猛地收回手道：“不，我不能这样。”
她有些急切地向江漓解释道：“我也是把你当做朋友的，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这次是我自愿给你的。”江漓道，“你不收下，大皇子也只是晚几天得到它而已。”
蓝夫人并不傻，她知道江漓最后那一句话，是为了安慰她才这样说的。江漓对付周铁成的手段她亲眼见识过，对方可并不是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的人。
“你不想和大皇子和好如初吗？”江漓见她面上仍有犹豫，便又劝道，“我自己的感情之路并不顺遂，所以希望你的能好过我。大皇子身边不缺善解人意的美人，若放任他就此对你冷了心，他在别的女人怀里，很快就会忘了你的。”
蓝夫人顺着江漓的话，又回想起了那日大皇子对自己大打出手的情形，心口再次抽痛起来，最终接过方子，郑重地江漓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要不会危及大皇子，我都会帮你的。”
江漓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只是有一点儿，等你把这张方子献给大皇子的时候，不要说是我直接给你的，就说是你这两天又回忆了几遍我烧炉的经过，突然想起了一些细节，这才补出的完整方子。”
她解释道：“之所以要你这么说，也没旁的意思，只是大皇子对我本就十分防备，他若知道是我直接把方子给你的，只怕该疑心我是不是对你所有图谋了。”
“我知道的，”蓝夫人应道，“等大皇子用这张方子成功炼制出了玻璃，届时趁着他心情好，我一定会多替你美言几句的。”
江漓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也不客气道，“那我就先前谢过你了。”
蓝夫人对大皇子忠心耿耿，极难离间，江漓也没想离间，只要她能在蓝夫人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就足够了。
经此一事，蓝夫人才算对她彻底信任，所以刚才才会答应帮她保守方子的秘密，蓝夫人还给了她一个承诺。
信任和承诺，这才是她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因为江漓主动赠予方子，蓝夫人对江漓不由更加亲昵起来，大有想要即刻结拜金兰的意思。江漓可不想再多出一个姐妹来，趁势又安慰了她几句，便要起身告辞。
蓝夫人亲自送江漓出了院门。
伺候蓝夫人的婢女们，见蓝夫人脸上终于又有了笑意，不禁纷纷松了口气。主子心情好，对待下人们才会宽厚温和，他们终于不用再谨小慎微下去了。
院门口，蓝夫人停步，正要和江漓告别的时候，又忽然想到什么，叫住江漓道：“等等，我忽地又想起来一件事来，是和漓娘子有关的。”
江漓回头看她，疑问道：“什么事？”
蓝夫人边回想，边说道：“昨天午后，有一个姓陈的男子突然找来府上，自称是你的故人，想要见你。因为当时你不在府上，门房正要打发他离开，却恰好被二皇子给撞上了，二皇子像是和那人有仇似的，刚一见面，二话不说就和对方打了起来。
“最后那人被打伤，直接被二皇子打走了，二皇子还命令门房，以后不许对方再靠近府上半步，也不许告诉你对方来找过你，着实怪异的很。”
二皇子明显不待见那人，她本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但是江漓今日如此帮她，她也需得投桃报李才是。
江漓确认地问道：“姓陈？”
“对，是姓陈，对方自曝的家门，还说是从东丹来的。”说着，蓝夫人又仔细想了想道，“但我也只知道这些，旁的就不知情了，不过你可以去问二皇子，瞧那架势，二皇子应该是认识他的。”
陈姓，来人东丹，自称故人……江漓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陈阵，而是曾经假扮过陈阵的赵璧羽。
第359章 见面
江漓想到赵璧羽，不由心底一颤，但又很快想到，赵璧羽应该不会冒险亲自前来，但她还是追追不安了起来。
她朝蓝夫人道了句谢，转身就朝陈玄夜的院子，急步走了过去。
陈玄夜恰好正在院里，江漓直接走到他跟前，问道：“听说今天有人来府上寻我，但被二皇子给打发走了？”
陈玄夜见她气势汹汹地找来，猜到江漓可能已经知道了昨天门口发生的事，便也没隐瞒，说道：“不过一个小人物而已，不见也罢。”
江漓皱眉，神色忽然变冷道：“若我记得不错，大皇子请我来府上，是做客来的，并非囚禁。再小的人物，既是要求见我的，不论最终见或不见，都该我自己拿主意才对。”
陈玄夜听她语气冷硬，眉间不由也皱了起来，神色不悦。
江漓又道：“还请二皇子告知，被你赶走的人姓甚名谁，长相如何？又被你赶去了哪里？你若不肯告诉我，那我就只能去找大皇子来为我做主了。”
种子还没培育好，她对大皇子还有用，不论大皇子心里怎么想，至少现在绝不会怠慢她。此时闹到大皇子面前，对方也必然是偏袒她的。
陈玄夜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儿，在加上前些日子，大皇子还就江漓的事特意警告嘱咐过她，他即使心里不痛快，还是拧着眉头，回家了江漓道：“来人是陈阵，至于他离开大皇子府后去了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陈阵？”江漓疑惑地向陈玄夜确认道。
“是他，先前毓王府的护卫。”陈玄夜说着，忽地又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盯着江漓又道，“刚巧，我今天得到消息，说是一个来月前，东丹宫中的护卫陈阵，在为病中的皇后值守时，因守护不利，惹得皇帝大怒，把人给逐出了宫，之后陈阵便不知所踪。”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来投奔了你。”
他继续说道：“但他是如何知道你人在西陵的，以及他服侍了赵璧羽二十来年，有自小守护长大的情谊，可他竟然就这么轻易背叛了赵璧羽，转而投奔于你，亦叫人十分费解。”
陈玄夜边说，边观察江漓的反应，最后还为自己先前驱赶陈阵的事，找了个理由：“陈阵来此目的不明，我和皇兄答应了要庇护你，理应要保证好你的安全，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把人打发走的。”
江漓眉心紧皱，没有和他争执这个，而是说道：“你既然把陈阵的信息调查的如此清楚，连在东丹发生的事都知道，那陈阵现在落脚在何处你不会不清楚，毕竟你觉得他目的不明，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他离开才对。”
她迎着陈玄夜的眼睛，继续问道：“所以，陈阵现在人到底在哪儿？”
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忧心那个很可能是赵璧羽的“陈阵”，会被陈玄夜抓去，严刑拷问。
陈玄夜不防江漓反应如此迅速，竟然抓住他话里的把柄，反过来质问他。
他想了想道：“我突然记起来，他离开的时候，我是吩咐人留意了他的踪迹。”
说着，扭头转向自己的随侍，问道，“可有消息传来，陈阵现在人在哪儿？”
那随侍很快明白过来陈玄夜的意思，配合道：“小人正要回禀二殿下，昨日擅闯皇子府的那人，暂时住在了城里的悦来客栈，瞧着倒还算安分。”
江漓得到陈阵的消息，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陈玄夜又猛地叫住她道，“刚才我也说了，我们有责任保证你的安全，陈阵意图不明，我要带人和你一起过去。”
江漓冷冷地扭头看他：“如果你所谓的保护是寸步不离的监视，那我明日就离开西陵。”
她的态度强硬而又寸步不让，说完，不等陈玄夜答复，径直往前走出了院子。
陈玄夜停在原地，望着她背影消失的地方，神色阴沉一片，但到底没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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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即刻便赶去了悦来客栈。
客栈掌柜的正守在一楼的柜台处，老远就看见江漓从大皇子府上的马车里下来，对待江漓便格外热情。得知她来此是找人的，很快便把陈阵住哪间房告诉了她。
江漓依照房间号上楼找人，很快便来到了陈阵的房间前。
她在敲门前，先不着痕迹地往四下里打量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但她并没放松警惕，陈玄夜肯定早就派人监视在这里了。
江漓收回目光，这才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可屋内却无人应声。
她皱了皱眉，继续又翘了两下，依然无人应答。她索性直接用力推了推房门，却发现房门竟然没锁，一下子就被她给推了个大开。
江漓站在门口朝内打量了一眼，这才小心跨进了门内。下一瞬，她身后的两扇门便被砰地一声关上，江漓也一下子被人从身后抱住。
“你有没有想我？”在江漓打算动手反击之前，身后响起了赵璧羽的声音。
江漓顿住动作，不再攻击，但却身体一滑，在赵璧羽怀里转了半圈，变成和他面对面的姿势。她盯着赵璧羽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突然恼怒道：“我就知道是你！你现在是东丹的皇帝，身为一国之君，竟敢只身犯险来到敌国，你这次行动未免也太过冲动冒失了！”
她眼底慢慢的都是不赞同，但却刻意压低了声音，谨防门外有人偷听。
她又连声问赵璧羽说：“你来了西陵，东丹眼下的国政怎么办？朝中也没有人拦下你，让你顾全大局吗？”
赵璧羽安静地听完江漓的连番责问，半句也没反驳，直接态度极好得认错道，“你说的很对，是我冲动冒失了，但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又担心你会出事，便忍不住赶来见你。如果你在西陵出了什么意外，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我还做那个一国之君又有什么意思？”
他边说，边缓缓揭开自己脸上的面具，在江漓面前展现真容道：“我以为你也是想我的，见到我也会开心的。”
第360章 脸红
赵璧羽直白的话，和话语间饱含的情感，轻易抹平了江漓心头的不悦。
来到西陵这几个月，人生地不熟不说，连这里的饮食风俗都和东丹大有出入，她过的并不习惯，更让她不习惯的是，她刚出生的孩子、赵璧羽、霁儿都不在她身边。
午夜梦回，多少次她梦见赵璧羽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她如何不想他们？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给刚满月的女儿取名字。
赵璧羽依照霁儿的小名，给她们女儿也取了一个小名，名叫小糯，糯米的糯，和小馒的名字一脉相承。只是两人商议好，等她平安回到东丹，再一同给孩子取正式的名字。
有时候她晚上睡不着，便会在脑海里，一遍遍想着该给小糯取个什么样的大名才好……
此刻她虽然没能看到孩子们，但是能见到赵璧羽，能感受到那份熟悉的心跳和体温，对她来时，已经是莫大的慰藉了。
她孤身来到西陵，努力在大皇子和各色人等之间周旋，纵使表现的再平静，也会有彷徨无措的瞬间。她怕自己再也回不到东丹，再也没机会告诉赵璧羽，她给女儿准备的那些名字……
但现在赵璧羽来了。
她虽然有些生气赵璧羽不顾大局，但不得不承认，在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自己那颗一直吊着的心，瞬间就安稳了下来。
她心安处，便是在赵璧羽身边。
江漓的声音和她的心一起，不由自主地软和了下来。
但她依然不忘又问赵璧羽说：“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呢？国不可一日无君，你突然从东丹消失，国政怎么办？又是怎么对外人说起你的去向的？”
若是被大皇子等人得知赵璧羽来了西陵，只怕会把西陵翻出个天翻地覆，也势必要把人捉住的。
赵璧羽看着她担忧的样子，伸手抚平她眉间的皱纹，说道：“别担心，我在离开之前，把那些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
“你人在西陵，兴许还没得到消息。我易容成了陈阵的模样，陈阵便暂时易容成了我，未免旁人察觉异常，我在离开东丹的时候，陈阵也以皇帝的仪仗，启程去了岐山祭天，为国家和受伤的皇后祈福。
“岐山陆元，一来一回，在路上耽误三四个月也是有可能的。再算上在岐山祈福的时间，预计最少也能撑住五个月不露馅。
“至于国事，我把封地的孟相调去了都城，在我不在东丹的这段时间，便由他和澹台大学士等人，协助共同处理。孟相的能力和忠心你是清楚的，五个月他也撑得住。”
眼下假扮皇帝的陈阵，正在去岐山的路上。陈阵自小待在赵璧羽身边，熟知他的一切习惯，只要不是时刻相处，假扮赵璧羽片刻，应该不会让人察觉出异常。而且，他此信是要祭天祈福的人，便有了充足的理由隔离众人，也大大减少了会露馅的概率。
至于孟相，先前在岭西封底的时候，赵璧羽这位藩王就时常玩失踪，但孟相依然能把岭西治理的井井有条。虽然国家的事务必岭西要更繁重些，但又澹台大人以及江尚书等人帮忙，似乎也不成问题。
赵璧羽貌似冲动冒失，但不得不说，把事情安排和考虑的都还算周祥。
江漓这才放下心来。
赵璧羽眼下人来都来了，再掉头离开反而更惹怀疑，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江漓很快便接受了事实，也不再为这件事纠结不悦。
赵璧羽有句话说得不错，能见到他，她确实很开心。
她放软身体，放任自己依靠在赵璧羽胸前，只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以后再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先和我商量。”
赵璧羽低声应了，态度简直百依百顺。先前的不悦便彻底被揭过。
说过公事，接下来就是两人的私事了。
赵璧羽感觉到江漓靠过来，便也低下头去看她，两人目光相接，久违的思念蜂拥而至，连目光都变得缠绵依恋起来。
江漓还要再开口说话，赵璧羽却没给她机会，他直接低头吻住了江漓的双唇，细细地品味交换彼此的感情。
两人本就好几月未见，再加上先前江漓有孕，算下来，赵璧羽已经有一年多不曾碰过江漓了。这一吻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在失控之前，江漓用仅剩的理智，努力推开赵璧羽半臂的距离，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地问他：“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她还记得蓝夫人的话，说他是被陈玄夜打了一顿赶离大皇子府的。
赵璧羽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问的是自己胸口的旧伤，便敷衍地答道：“还是老样子，尚太医按照你说的，已经开始进行手术实验，听说进展还不错。”
江漓一听便知他想岔了，不过，旧伤的事也是她担心的，赵璧羽主动回答，也省得她再问了。
她便点点头，又问：“我听说你昨天去了大皇子府，陈玄夜可伤了你？”
“他？”赵璧羽轻嗤一声道，“若不是我现在的身份是‘陈阵’，而陈阵的身手又比不过他，他连碰我一下都难，哪里能伤到我。只是做戏为了逼真，勉强让他得了几下手，受了些皮外伤而已。”
上次江漓在毓王府被掳走的时候，陈阵曾和陈玄夜对上过，身手不敌，赵璧羽这才让了对方几分。
江漓犹不放心，想要检查他身上的伤势。
赵璧羽索性一把把人抱起，放回床上道：“不如我们在床上检查。”
他说着，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从里倒出一颗药丸，直接吞了下去。
那药丸的形状大小，像极了益神丹，江漓想到尚太医之前的嘱咐，心下一惊，顿时上前擒住了赵璧羽的下巴，急声问道：“你刚才吃的是什么？你答应过我不再碰益神丹的！”
赵璧羽也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得怔了一瞬，但又很快轻笑出声。
“不是益神丹。”他俯身靠近江漓耳边，小声低语了一句，便见江漓瞬间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