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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明竹     农门凤女txt下载     农门凤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91章 瞎子

    雨下得太大,医馆里便也没什么人来了。待雨稍小些的时候,医馆里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萧织云的师父便让萧织云趁着雨小,早些回家去,还借了一把伞给她。

    萧织云也没推辞,她下午的时候颇有些心神不宁,总怕这样大的雨,陈亓会在家里出什么事,便接过散,急急忙忙朝家里走去。

    可谁知她刚出了医馆大门,就见门口的廊檐下立着一人,对方大约听见了萧织云走来的动静,闻声转头,正和萧织云对上。

    “你是要回家去吗?”那人笑着问他,正是萧织云上一刻还在惦记着的陈亓。

    陈亓不知在屋檐下躲了多久,浑身上下,大半的衣物都已经湿透了,就连发丝上都在往下滴着水。

    “你,你怎么跑来这里了?”萧织云大吃一惊,话都说得磕绊了一下。

    陈亓朝着她说:“我来找你,我想了想,觉得总是住在你家里也不大好,便向你父亲支借了些银子,打算租住在镇上的客栈里。但是我又想了想,觉得离开之前还是必须要和你告个别,这才找来的医馆的。”

    他没提自己被萧父萧母赶出来的事,而是换了一番说辞。

    虽然萧父萧母有些可疑,但已然是不再欢迎他了,他说出事情,只会让萧织云夹在中间为难。

    最后,他对萧织云又笑了笑,问他:“我没打扰到你吧?”

    萧织云还没从陈亓来她的震惊中回过神,就又听他说,他要离开萧家。一时间想到自己往后又要一个人,一时有想到陈亓的眼睛还没恢复,即使有钱住客栈,只怕也是不能一个人照顾好自己的。

    她又想问陈亓为什么突然想离开;又想问他一个人住客栈,谁照顾他;还有,他不怕自己的行踪会被他叔父查到吗?

    她一时间想要问的问题实在太多,顿了一会儿,最终开口问了句:“你既是来见我的,为什么不直接进去找我?”

    她的目光扫了眼陈亓身上的湿衣服,举着伞,替他挡住不停飘进廊下的雨水,又小声道:“你的衣服都快湿透了,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吧。”

    “也没多久。”陈亓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让她靠自己更近一些。

    雨伞太小,直到确定萧织云身上不会沾上雨水,他才松开了萧织云的衣袖,又开口解释道:“我来的时候,里头还有其他病人,我怕我贸然出现,他们会误会什么,在背后对你说三道四。”

    毕竟一个姑娘救了个陌生男子回家,就算再清白,旁人也是要编排出些什么的。

    萧织云此时离陈亓很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浑身的湿漉漉的水汽,不知为何,她眼眶突然就有些泛红。

    她想告诉陈亓说,她根本不怕旁人说闲话,就凭她这副长相,就不会有人误会的。但她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长相的事。

    良久,她也学者陈亓,扯了扯对方的袖子,小声说道:“咱们边走边说吧,你的衣服都湿透了,要赶紧回家换衣服去。”

    陈亓点了点头,但却说道:“我现在住在镇上的桃李客栈。”

    萧织云顿了顿,说道:“那我便送你去桃李客栈。”

    “你跟进我。”萧织云怕陈亓路上跌倒,一直拉着他的袖子没有松开,就这样为陈亓领着路,在同一张伞下,相携往陈亓住的客栈走去。

    身后萧织云的师父也慢吞吞地锁了医馆,打算早些回家去。出门的时候,抬头正看见一男一女撑着伞,在细雨里同行。

    此时一阵大雨刚过,整个天地间都湿漉漉的一片,但又被洗刷的格外明亮。伞下的女子身姿窈窕,男子长身玉立,行动间两人衣袂纠缠,从背后看去,端的是十分养眼,美好得如同一幅画一般。

    二人的身形又被细雨蒙上了一层薄雾,让师父认不清楚伞下的人到底是谁,直到他继续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猛然间反应过来,那把油纸伞,不是刚才自己递给萧织云的吗?

    伞下的女子是织云,边上的那个高大男子定然不是萧父,那又会是谁?

    萧织云的师父平日里待萧织云虽不算亲近,但两年多的相处下来,也已经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女儿,眼下突然见她和旁的男子亲近,既觉得有些许欣慰,又担心不已……

    但当他想凑上前,一探究竟的时候,眼前早没了那两人的身影。

    --------

    萧织云把陈亓送回客栈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趁着客栈小二准备热水的空挡,帮陈亓把房间里所有尖锐的食物,都给收拾了起来,房间里的桌椅也重新摆放归置了一遍,确保陈亓这个瞎子一个人也能在房间里顺利走动,而不伤害到自己。

    小二很快送来了热水,萧织云也收拾好了房间,便要告辞离开。

    陈亓却突然叫住她道:“我眼睛看不见,一个人做什么事都不太方便的……”

    他话只说一半,语气无端带着股勾缠的暧昧。

    萧织云看了眼房间里的浴桶,又看看陈亓,整张脸猛地通红起来

    “陈亓莫不是要自己替他沐浴吧?”她忐忑不安地想着。

    就在她琢磨着该怎么拒绝才陈亓才好的时候,陈亓的后半句话,才缓缓从喉中吐出:“所以,你隔三差五的,医馆不是太忙的时候,能不能来看看我。”

    “啊?可以的。”萧织云慢半拍地应道,心里除了有对自己方才胡思乱想的心虚外,竟然还夹杂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那我这就走了。”她又说道。

    陈亓朦胧中看见了萧织云红着的耳尖,猜到她刚才大约是误会了什么,嘴角不由悄悄弯了弯。

    他点头,“目送”萧织云离开。

    萧织云离开陈亓的房间后,心里还是不太放心陈亓一个人住,便又走到客栈的柜台前,朝掌柜的嘱咐道:“楼上地字间二号房的客人,患有眼疾,目不能视,还请掌柜的能多照拂他一番。”

    当着萧织云的面,掌柜的十分和气的应了。

    可等到萧织云刚一离开,他就冲着大堂里的几个人笑道:“我说今个儿怎么天下红雨了,咱们镇上的丑姑终于被人给相中了,却原来对方竟是个瞎子!”

第392章 重新认识

    大堂的人都是听说过萧织云的,丑姑便是大家私底下给她起的绰号。

    方才萧织云和陈亓一同上楼,他们见陈亓气质不凡,还被唬了一跳,正觉得稀奇的紧,此时一听掌柜的说出缘由,顿时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还有几个人跟着附和道:“瞎子配丑姑,也算天生一对。”

    “刚才我见那瞎子模样气质都是定好的,纵使对方是个瞎子,也是丑姑占了便宜。”

    “话可不能这么说,只要丑姑蒙上自己的脸,单看那身段,不也是一等一的好吗……”

    几人默契地嘿嘿一笑,话竟是越说猥琐起来。

    直到一根发簪突然破空而来,贴着大堂里笑得最大声那人的鼻尖飞了过去,差点儿刺穿对方的鼻尖,最后深深地钉在了一旁的窗棂上时,众人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齐齐惊恐地朝发簪飞来的方向看去。

    客栈的掌柜最先发现了站在二楼楼梯口的陈亓,方才他是亲眼看见,那跟发簪是从陈亓手中飞出去的。

    掌柜的这时候依然完全忘了陈亓是个瞎子的事,他朝着陈亓,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抖着嗓子问道:“这位客、官,不知道您有何……吩咐?”

    陈亓朝着自己发簪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方才的发簪不小心脱手了,但因我目不能视,还要劳烦掌柜的去替我寻来。”

    “唉,这就来!”掌柜的急忙应了,废了好些力气才把钉在窗棂上的发簪拔出来,恭恭敬敬地捧给了陈亓。

    陈亓收了,又用自己让旁人看不出是真瞎还是假瞎的目光,依次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又淡淡朝掌柜的道:“织云姑娘是我的恩人,还望掌柜的替我转告客栈里的诸位一声,我不希望再从各位嘴里听到一星半点儿诋毁她的污言秽语。”

    掌柜急忙又连声应道:“是是是,客人您息怒,我这就去办。织云姑娘是您的恩人,便也是咱们客栈的恩人,往后咱们必定会对她毕恭毕敬的。”

    掌柜的坐镇客栈十几年,南来的北往的见识过各色各样的人,也算有几分识人的眼力。

    他初见陈亓,便觉得对方身份不凡,自动把对方划分在了不能随意招惹的范围内。但待从萧织云口中听说对方是个瞎子后,这才一时放松了警惕,错以为对方是个好欺负的残疾。

    可等他拔出陈亓发簪的时候,看着发簪上精致的镂空雕刻技法,必然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上的东西,再加上陈亓方才在大堂里露的那一手,这才彻彻底底地反应过来,对方是个需得敬着供着的大佬。

    至于大佬为什么和丑姑搅合在一起,甚至丑姑是大佬的救命恩人这种事,就不是他需要的关心的了,他只要牢牢记住,萧织云是大佬罩住的人就够了。

    陈亓收起发簪,他眼下孤身在外,也没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他见客栈掌柜的如此识趣,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房接着沐浴去了。

    只是上楼的时候,因为眼神不好,脚下差点儿踏空。

    楼下正目送瞻仰大佬背影的掌柜的,看到陈亓忽然踉跄的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萧织云好像说过,陈亓是个瞎子的……

    --------

    另一边,萧织云刚一回到家,便向萧父萧母询问道:“父亲母亲可知道,陈亓为什么突然要从家里搬出去的?”

    萧父萧母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都闪过一丝慌乱,问她:“你、你都知道了?”

    萧织云忙着收拾油纸伞上的雨水,没注意到父母的异常,便点了点头,把陈亓告诉自己的那些话,朝萧父萧母复述了一遍。

    萧父萧母见陈亓没提是他们把人给赶出去的,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这才摇着头,回到了萧织云一开始的问题:“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搬走。”

    想了想,又补充了句:“看他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大约是住不惯咱们这破落的院子吧。”

    萧织云却觉得不是这样。

    陈亓若真嫌弃他们家,能下床的时候,应该就要搬出去了。而且,陈亓落脚的那家客栈,也没比他们家的屋子好到哪儿去。

    她皱了皱眉,但又很快松开。

    虽然陈亓搬走的有些突然,但人还在四方镇,也不是故意要躲开她,这就够了。

    不过,陈亓早晚是要离开这里的……

    萧织云又朝父母问道:“爹,我记得我小时候,你和娘总是念叨着,要是能去一趟都城就好了,怎么这次又不愿意去了呢?”

    萧父顿了一瞬,便又拿出了先前对付陈亓的那套说辞来:“我们老了,不定哪日就要死了,都说落叶归根,我和你娘可不想死在外地。”

    萧父话音刚落,萧母也紧跟着说道:“你也不许去,我们俩就你一个闺女,你若走了,谁来照顾我们两个?”

    见父母态度坚决,萧织云便没再多说什么,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她的模样乖巧极了,声音却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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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萧织云因为想着,不能和陈亓一起离开,两人很快就要分别了,于是格外珍惜最后相处的时光。几乎每天都会去客栈看陈亓一回。

    两人还如同先前在萧家一般相处着,一切都没什么异常,只是萧织云发现,自己每次去客栈的时候,客栈里的人看着她的目光奇奇怪怪的。

    既不是被她的眼睛蒙蔽,痴迷的样子;也不是知道她丑姑的名声,嫌弃的模样;搞得萧织云为此忐忑了好几天,生怕这家店是什么隐藏的黑店,再把陈亓给害了去。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告诉了陈亓这件事,提醒他平日里多提防一些,可陈亓却说道:“我觉得兴许是你误会了,既然大家看向你的目光并无恶意,那会不会是大家重新认识了你的缘故呢?”

    “重新认识我?”萧织云疑惑不解,满头雾水。总觉得自己是听明白了陈亓的话,但却又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第393章 会意

    “对,是因为大家重新认识了你。”陈亓头头是道地为她分析解释说,

    “我刚遇到你的时候,你经常低着头走路,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大家注意到你的脸,但事实却是,你确实刻意藏着掖着的东西,旁人就越是好奇想要发觉,所以旁人每次看到你,总是会注意力放在你的脸上。

    “但现在行走的时候,脊背总是挺得很直,性格也比先前落落大方多了,你的言行举止,表现得跟大街上的那些普通的姑娘们没什么两样,大家再遇见你的时候,便也会把你当做普通姑娘一样,重新认识你,而不是总总把注意力放在你的脸上。”

    陈亓这番话,自然牵强附会来的,他知道客栈里的人对待萧织云的态度,是因为自己。

    但他觉得,他需要给这个有点儿自卑的小姑娘一点儿信心,教她快乐地展示自己,不再总是畏惧别人的目光。

    所以他撒了一个小小的谎。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除了不完美的外貌,萧织云还有许多其他美好的东西,值得大家去欣赏喜欢。她值得大家忘记她外貌上的不完美,重新认识她。

    萧织云听完陈亓的话,竟是愣了一瞬。

    若不是今天听陈亓说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慢慢了有了这样的变化。

    但她之所以不再藏着自己的脸,是因为反正陈亓眼瞎,不用藏他也看不见,至于她渐渐地挺直了脊背,那是因为陈亓实在太高大了,她必须要挺直脊背才能让自己离他更近一点儿。

    这些都是陈亓带给她的变化,是陈亓让她重新被人认识。

    萧织云相信了陈亓的话,但最终殊途同归,还是把这份功劳,又安回了陈亓头上。

    “不过,你的眼睛不是一开始就看不见东西吗?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一开始低着头,后来又抬起头的?”萧织云突然又疑惑地问到。

    眼看装瞎的事就要暴露了,陈亓却丝毫不慌,说道:“人低头和抬头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是不同的,你听不出来吗?”

    萧织云听他说得十分笃定,只当陈亓是耳朵比自己灵敏,所以才能听出来自己听不到的区别。

    在这件事之后,萧织云再面对旁人各异的目光时,也渐渐坦然了许多,也不再总是闭着人走路了。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小半个月,期间萧织云给陈亓换了治疗眼睛的药方,一段时间后,陈亓的眼睛视物已经渐渐没了障碍,这才在某一天萧织云又询问他病情的时候,提到自己好像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东西了。

    萧织云当即十分开心,但回到家后,脸色却有垮了下来,急急忙忙地坚持了自己所有的面纱,生怕下次再见到陈亓的时候,面纱会突然滑落,让陈亓看到自己的长相。

    虽然陈亓说过,不论自己长相如何,他都不会介意的,但是他一开始见到自己时,就形容自己“人美心善”,想来心里还是把她想做好看的女子的。

    反正陈亓的眼睛也快后了,人也要离开四方镇了,她就把脸遮严实了,不好破坏他的心里的设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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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当萧织云再次去客栈看望陈亓的时候,陈亓就发现,她的头又低了下来,脸上的面纱甚至戴了两层。

    陈亓不由蹙起了眉头。

    这正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也是他为什么迟迟不肯告诉萧织云,自己眼睛早已经康复了的原因。

    但萧织云却不知陈亓心中所想,她正和陈亓说着话,突然瞥见他眉头蹙了起来,慌忙便伸手去捂自己的脸,以为是陈亓透过面纱看到了什么。

    陈亓心头仿佛被什么小虫子咬了一下,一口又一口,一下又一下地疼着,倒也不是很疼,但却让人难以忍受。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萧织云的两只手,轻声向她坦白道:“其实我的眼睛早就恢复了,没离开萧家的时候,我就见过你的脸的……”

    陈亓多说一句话,萧织云藏在面纱下的脸就多苍白了一分,她的一双耳朵轰鸣一片,脑海里也权势空白,整个人仿佛一副坏掉了机关的木偶。

    陈亓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在他心头啃咬的小虫子,突然从一只变成了上百只。

    他无措了一瞬,然后沉默着把萧织云抱进海里,等她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坏掉萧织云暂时对外界毫无所感,只一遍遍地想着,被看到了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就是陈亓往后再也不理会自己了,自己以前本就是独来独往惯了的,即使陈亓不理会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知在心里念叨了几百句“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才总算让自己平复下来,慢慢找回了自己的五感和脑袋。

    可她刚找回自己的五感,就又发现,自己现在竟然被陈亓抱在了怀里,整个人就又僵住了。

    “你……你,你松开我。”萧织云你你你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说完。

    陈亓见她像是已经冷静下来了,便从善如流的放看了她。

    萧织云僵住的身体重新解冻后,脸颊和耳朵瞬间又一齐涨红起来,一时间连前头脸早被陈亓被看了的事都忘了,支吾着小声问陈亓说:“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对我?”

    陈亓用那双已经恢复了神采的眼睛,认真地看进萧织云眼睛深处,说道:“我一早就说过,不论你的长相如何,都不会影响我的,和我们之间的情意的。但你好像不信,所以我只能用行动抱住你,告诉你我是真的不介意更不会嫌弃你的长相的。”

    萧织云的眼泪刷地就掉了下来。

    她相信陈亓没有撒谎。陈亓不介意自己的长相,她本该开心的,可此刻心里却乱糟糟的,一团乱麻一般,她实在又开心不起来。

    陈亓见她落泪,轻叹一声,生出手指要替她拭掉眼泪,但却被萧织云给躲开了。

    陈亓没想到萧织云会躲,有一瞬间的意外,手指也随之僵在了半空,但他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再此对萧织云说道:“你这么在意我,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所以我想要带你回都城,想要娶你为妻,但若是我会错了意……”

第394章 这就够了

    陈亓说到自己会错了意,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方才我未经允许便抱了你,确实是我孟浪了,你便打骂我一顿出气吧,之后我也不会避嫌,不会再单独见你了……”

    “不要!”萧织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陈亓当即收了声,没再继续说下去。他看了萧织云一眼,又像是怕吓到她一般,放声声调问她:“不要什么?”

    萧织云想说,不用避嫌,不要不能再见,她也不是觉得陈亓孟浪……她是喜欢被他那样抱着的……

    刚才陈亓说要娶她为妻的时候,她原本一团乱麻的心里,瞬间就清明欢喜了起来的……

    可她张了张嘴,几次都羞赧得没能把这些话说出口,便又急又气,又怕陈亓等不及自己的答复,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她心里一急,就伸手扯住了陈亓的袖子,然后手指又沿着陈亓的袖子,一点点缠上了陈亓的手指。当两人十指相扣的时候,她的心这才安稳了下来。

    陈亓垂着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

    萧织云的意思很明显,她确实是喜欢自己的。她并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陈亓早就察觉了萧织云对自己的爱慕,也就动了要娶她为妻的念头。

    这里头自然有要报答她救命之恩的意思,但他不是对萧织云全无感觉。

    他对她也是有好感的,但是细论起来,大约还是怜惜偏多。不过,这两种感情倒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反正他年岁也不小心,早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如果一定要他娶个什么人的话,他希望那个人是萧织云。

    这就够了。

    萧织云会开心,他也不觉得讨厌,又解决了麻烦的婚事,最好不过了。

    陈亓握紧了萧织云的手指,重新抬头时,眼睛里便含着笑意说道:“你容貌有瑕疵,我脸上也有一道疤,我们正正好相配呢。”

    萧织云知道陈亓这话是在安慰自己,陈亓脸上虽然有道疤,折损了他几分颜值,但看起来依然是俊朗的,不像自己的脸,是能吓哭小孩子的……

    不过,她还是觉得很开心,那一点点的遗憾,在这样强烈的喜悦下,全都不值一提。

    萧织云觉得自己今天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大悲之后又迎来大喜,搞得她现在脑袋还有些发晕。

    她牵着陈亓的手,好一会儿,才找回了点儿理智,担忧地对陈亓说:“我虽然想和你一起去都城,但是我父母却不同意的。”

    陈亓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道:“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就够了,你父亲母亲那儿,我来替你劝说。”

    萧织云却还是有些担忧:“那万一他们还是不答应怎么办?”

    陈亓故意沉吟了许久,做出去实在没法子了的样子,直到萧织云差点儿被他给逗哭,他这才说道:“万一你父母还是不答应,那我便陪你留在四方镇,如何?”

    不过,这种万一是绝对不会发生的。陈亓默默地在自己心里补充道。

    萧织云得了陈亓的承诺,这才又重新高兴起来。

    两人又黏黏糊糊地待了一会儿,外头天色已经不早了,萧织云也该回家去了。她十分依依不舍地和陈亓告了别,临别前,陈亓对她说道:“也就这一两日,来接我的家仆便会赶到四方镇,你也趁着着一两日,准备好你想准备的东西。等我劝说你父母,我们就要启程了。”

    萧织云对这么快就要离开,稍稍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陈亓,乖巧地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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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陵王府的护卫,在次日一早便赶到四方镇,并且联系上了陈亓。

    陈亓让人先去调查了萧父萧母。待到午后,陈亓便拿到了萧父萧母的背景信息。

    但意外的,却简单的很,只有寥寥几句籍贯等语。干净得让人惊叹这对夫妻的洁身自好,以及乏味无趣,仿佛人生只剩下籍贯和一个女儿。但又像是特意被人掩饰过结果。

    陈亓让护卫去调查萧父萧母,本是为了多掌握些信息,好方便劝说他们随自己一起去都城。但从调查的结果看,这对老父亲竟是越发的可疑了。

    一般人的背景资料上,总会有一两件年轻时和旁人打架、以及和哪位邻居十分要好或仇恨的消息,但萧父萧母却全然没有。洁身自好地让人觉得不正常。

    当初把他赶出萧家的举动,也奇奇怪怪的。

    陈亓琢磨了一会儿,午后便拐去了萧父萧母的茶馆。

    护卫赶来的时候,给陈亓带了足够的银子,终于不用再借钱度日的陈亓,豪气地一掷十金,包下了萧家的小茶馆。

    茶馆里本就不多的人很快散去,只剩下陈亓和萧父萧母三人。

    “你又来干什么?”萧父萧母并不情愿收他的钱,见到他便没给好脸色。

    陈亓被给了冷脸也不生气,而是先郑重地给萧父萧母行了个礼道:“我这次来,是想劝二老同我和织云一起回都城的。”

    萧母道:“我早说了我们不会去都城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段时间你做的好事!”

    她指的自然萧织云这些天总往客栈跑的事,她恨声朝陈亓道:“你故意引诱云儿,不安好心,你若是再纠缠我女儿,我便直接报官去了!”

    陈亓好整以暇地看着萧母,半点儿都没有害怕的意思,他等萧母发泄完,才又说道:“二老在做决定之前,还是先问问织云的意见的才好,我想娶她为妻,她答应了的。”

    “你胡扯!”这回连萧父也跟着萧母一起激动了起来,“婚姻之事,自古便是是父母之命,云儿如何做得了主!我们做父母的不同意,我看她敢和你私奔了去!”

    “织云一向乖巧,自然是不敢的,而且我也舍不得让她背负私奔的名头,我是要她堂堂正正地成为我的王妃的。”陈亓面露不耐,直接扔出了王府的令牌道,“今日我索性便把话说明白了,我乃西陵王,意欲聘你家女儿为正妃……”

第395章 交杯

    陈亓拿出王府令牌,先是自报了家门和目的,然后又冷冷地看向萧父萧母道:“你们若是同意,便回家收拾行李,不日启程同我回都城,若是不同意,便拿着这块令牌去官府告我去。

    “但是,你们最好别在织云面前胡闹,若是让织云听说了什么不该听的话,我不介意设计一场意外,让她痛失父母。虽然她会为此伤心一阵子,但是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可以依靠,也很不错。”

    陈亓一个被部分西陵人指责叛国的西陵王,自然不是善男信女,若萧父萧母真的不停劝告,他是真的不在意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

    倒不至于真要了他两人的命,但却有的是法子,让他们两人再没机会反驳他的任何一句话。

    总之他这一席话,成功堵死了萧父萧母的所有退路。

    萧父萧母本做好了同陈亓大闹一场的准备,但是盯着桌上那块儿金灿灿的令牌——他们虽然不认得真假,但是陈亓不惮他们拿去报官,想来定然是真的——两人十分没骨气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两人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女儿挡住招惹了个怎样的人回来。

    老夫妻俩彼此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后悔和一丝隐晦的惧怕。

    陈亓一直留意着他两人的神色。

    要说寻常人家,听说自己女儿要做王妃,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父母即使不喜极而泣,也该面有激动之色才对,可眼前的两人,面色却是一个塞一个的愁苦。

    但陈亓却又明显感受到,这份愁苦并不是因为担心萧织云而起。

    陈亓皱了皱眉,越发觉得萧父萧母言行怪异。

    他又说道:“两日后本王便会启程回都城,茶馆二老就不要再开了,直接回家收拾行李,同亲友告别去吧。”

    萧父萧母既不应答,也不敢反对。陈亓不再理会二人,直接转身离开了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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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亓不知道萧父萧母在自己离开后,是如何商议的,总之,两天后启程的日子,他带人去萧家接萧织云的时候,萧父萧母也老老实实地跟在萧织云身后。

    萧织云一见到他,便朝着笑了起来,她脸上仍遮着面纱,但两碗弯弯的月牙眼,格外的灵动好看,人陈亓忍不住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萧父萧母见到陈亓,确实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模样,齐齐瑟缩着往后退了半步。

    护卫们收拾起行礼,陈亓和萧织云坐同一辆马车,萧父萧母同坐一辆,紧随其后,一行人便朝着远离四方镇的方向,缓缓朝前驶去。

    路上,萧织云忍不住问陈亓说:“你到底是怎么劝我父亲母亲的?怎么一转眼他们就真的答应了?”

    启程那会儿,陈亓见到了萧父萧母的身影,便知道两人肯定没敢把自己威胁他们的那些话说出去。

    他朝萧织云笑了笑说:“我告诉了他们,我想娶你为妻,又让他们看见了我的诚意,然后他们便同意了。”

    萧织云性子内敛,听陈亓把要娶自己的话挂在嘴边,不由又微红了脸,作势朝马车外看去。

    陈亓觉得她脸红的样子,分外可爱,不由轻笑出声。

    等萧织云终于看累了窗外的风景,把头扭回来的时候,陈亓又握上了她的手,说道:“其实,我有一件事骗了你。”

    萧织云抬头去看陈亓,心口却猛地一沉,生怕陈亓下一刻会开口说,要娶她为妻那句是骗她的。

    陈亓发现了她的紧张,叹息一声抱住她说:“你怎么这么没有安全感?我说了要娶你为妻,便是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

    他想了想又说:“为了以防你总是这么容易为此事受惊,不如我们即可就拜堂成亲吧?”

    萧织云刚放下心来,又忍不住责怪陈亓胡闹:“成亲又不是儿戏,这在路上呢!”

    陈亓却说:“在路上又怎么了?这马车里刚要有酒,不如我们就先喝了合卺酒,先定下夫妻的名分,剩下的仪式等到家之后,我们再一一补办,何如?”

    萧织云看着陈亓的眼睛,发现他说的十分认真,并不是在玩笑,便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下了。

    于是,两人便在奔波的路上,狭窄的马车里,在四方荒野的和头顶烈阳的见证下,一齐举杯,小心绕过对方的手臂,然后把杯中的淡红色的酒水送进口中,一饮而尽。

    那酒是葡萄酒。是萧织云这辈子品尝过的最好的滋味。

    喝完交杯酒,萧织云借酒壮胆,主动亲上了陈亓。

    这是一个隔着面纱的吻,又轻又快,陈亓一个愣神的功夫,甚至来不及体会,便消失了。

    萧织云的酒胆在这一吻中,很快用光,整个人迅速变成了煮熟的虾子。

    陈亓安慰地也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捡起先前的话题说:“好了,现在我该向夫人你坦白了,我其实在我的身世上骗了你。”

    萧织云的思绪还留在先前的那连个吻里,她只下意识地问道:“你身世怎么了?”

    陈亓道:“我其实是西陵王,家里也并没有什么想要霸占我父亲家产的叔叔,这次受伤,是不小心受了刺客埋伏。”

    萧父萧母没有告诉萧织云,自己威胁他们的那些话,自然也就还没告诉萧织云自己的真实身份。

    “西陵王?”萧织云终于回过神,震惊地向陈亓确认,“你是西陵王?”

    陈亓捉住她的手道:“是我,我们方才已经喝过交杯酒,已经是夫妻了,你现在再想要反悔也晚了。”

    “我不是要反悔,只是……你娶我这样的女子做王妃,真的不会有问题吗?”萧织云忧心忡忡地问道。

    她听说过,就连朝中做官都需要五官端庄,不能有残疾的。她这副样子,真的能做王妃吗?她做了西陵王妃,别人不会因为她嘲笑陈亓?

    陈亓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说道:“有什么问题,单凭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儿,我就是把命赔给你都是应该的。再说,是我要娶王妃,又不是旁人,我都不嫌弃你容貌上的瑕疵,旁人又哪里来的立场,随意置喙?”

第396章 我这个人

    陈亓三言两语,就打消了萧织云的所有疑虑。

    萧织云也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约莫是有什么花痴属性,只要对着陈亓的那张脸,不论陈亓说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萧父萧母并不知道两人私下已经喝过交杯酒的事,在路上休息时,见萧织云和陈亓之间越发亲密,面上表情便不大好,有心想要叫走萧织云,和他们同乘一辆马车,但刚要开口,便对上了陈亓望过来的眼神,当即便又讪讪地闭了嘴。

    马车一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陈亓念着萧织云这是头一次离开四方镇,在每路过一座城池时,便可以多待上一两天,陪萧织云四处闲逛一番。

    就这么走走停停,一行人花了两个多月才返回都城。

    陈亓虽然是西陵王,但实际上每年大部分时候是住在东丹都城的,都城里也有他的王府。

    陈亓这次遭遇刺杀,发生在替皇上回西陵办事的路上,算是工伤,因此西陵王回城的消息传回都城后,宫里早早算好时间,派了人出城迎接,以示对陈亓的安抚和看重。

    只是,陈亓没料到,来迎接他的人竟然是禧春公主。

    禧春公主名叫赵嫣儿,便是十几年前,皇上自宫外寻回的胞妹,圣武皇帝赵璧羽和江皇后的遗珠。

    因着禧春刚出生不久,就没了爹娘,又比当今皇上小了十来岁,所以颇受皇上赵霁和福春长公主赵吟岚怜爱,几乎是被两人宠在手心长大的。

    但可惜,宠爱太盛,禧春公主便被养得有些骄纵。

    小时候,她还算可爱,但年岁越大,行事反倒越发无状起来,每次闯了祸,皇上和福春长公主也狠不下心管教,反次次叫她撒娇卖痴地糊弄过去。

    陈亓虽然和皇上、以及福春长公主关系亲厚,但对这位金玉堆里养出来的小公主,却总是喜爱不起来,之前还可以勉强把她当做妹妹来看,但经历过一年前发生的哪件事后,他便彻底对她敬而远之了。

    他对这位小公主的态度表现的很明显,但奈何,小公主视若无睹,仍爱往他跟前凑。

    陈亓一见到她,眉毛便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想了想,他嘱咐萧织云不用下马车,自己一个人走下去,见过对方。

    赵嫣儿见陈亓下了马车,眼睛顿时一亮,急跑了两步,走上前,便连珠炮似的说道:

    “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听说你在西陵出了事,可要担心坏了。”

    “哎呀,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些西陵刺客干的?等我回宫就禀告皇兄,一定让他替你出气。”

    “你身上还有没有旁的伤?不如先和我回宫,让太医替你好好诊治一番,别留下什么病根才好?”

    她说着,便想像小时候那样,去扯陈亓的衣袖,却被陈亓借着向她行礼的动作,甩袖躲开了。

    “见过禧春公主。”陈亓朝他行了一礼,而后才淡淡开了口。

    但他并没有回答赵嫣儿的问话,而是说道:“公主已经长大了,不适宜再与臣如此亲近了。还有,公主对臣的称呼也得改改,还是以臣的封号称呼臣吧。”

    赵嫣儿嗔怪地说道:“你和我皇兄皇姐一起长大,我叫你一声哥哥怎么了?何必同我如此生分?”

    她盯着陈亓,的目光幽怨含情,但陈亓却如同瞎子一般,面无表情地道了句:“臣不敢。”

    “好了好了,西陵王!”赵嫣儿皱着眉,特意加重语气喊了陈亓的封号,语气里的不满之情几乎要溢出来了。

    她对陈亓故意要和她划清界限的举动,搞得十分生气,又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脸色不由沉了沉。

    但她很快又调整好脸色,继续说道:“你此次为皇兄的大业而受伤,本公主是特奉我皇兄之命,来迎接你进城的。”

    陈亓仿佛对她变脸的过程毫无所觉,致谢道:“臣谢过皇上和公主。”

    语气客气而又疏离。

    自始至终,赵嫣儿一而再地向陈亓示好,但陈亓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的语气,却仿佛都带着一股对她避无可避的嫌恶。

    “你……”她当即便有些忍不住脾气,意欲发作,但她也明白,陈亓不是她皇兄,并不会纵着她。

    她也不想让陈亓更加讨厌自己,便硬生生又克制了下来,只是语气却禁不住带上了一丝生硬:“等进了城,你直接同我一起进宫吧,先让太医好好替你瞧瞧。”

    她不再纠结前情,又提起了进宫的事。

    陈亓却直接拒绝道:“这怕是不行,臣得先回府一趟,安置好家眷,再进宫给皇上请安。”

    “家眷?”赵嫣儿还没来得及为陈亓的再次拒绝而生气,就先一步警觉到了什么,心中顿时不妙了起来,问道,“你哪儿来的家眷?”

    陈亓道:“臣的家事,不用一一向公主禀告吧?”

    虽是个问句,但确实极肯定的语气。

    赵嫣儿先前积攒的怒火,顿时一齐爆发了起来。

    “马车里还有人?我倒要看看是谁?”赵嫣儿注意到了几步之外的两辆马车,一边问着,一边已经径直朝陈亓走下来的那辆走了过去。

    赵嫣儿到底是个公主,陈亓也不好硬拦,她便一把推开了马车车门,正好和正在里头端坐着的萧织云恰面对上面

    “你这个……”赵嫣儿原本准备的刻薄之语,却在对上萧织云的一双眼睛时,突然戛然而止。

    萧织云脸上戴着面纱,遮住了口鼻,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十分能唬人。男子见了,十有八九会忍不住犯痴,而女子见了,妒忌之余,十有八九也会觉得自惭形秽。

    就在赵嫣儿冷声的功夫,马车里的萧织云先朝她笑了笑,眉眼弯弯地自我介绍道:“我这个人,是西陵王的未婚妻。”

    一旁正想要替萧织云解围的陈亓,听到这句话,顿时挑起了眉梢。

    普通平民百姓,遇上个大官都要抖三抖,而萧织云在他面前,又总表现得十分腼腆害羞,他便以为,遇上气势熊熊的皇室公主,萧织云会十分慌张无措的,但却没想到,她不但能应答自如,还十分坦然地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把赵嫣儿的口舌给堵住了。

第397章 回府

    萧织云在陈亓面前总是容易害羞,这并不假,但也只限于在面对陈亓时。

    只有在面对陈亓时,萧织云才总是在意自己脸上那些丑陋的红斑,才会不觉显露出自卑。

    但要仔细说起来,她其实并不是过分腼腆内敛的性子。

    萧织云是在近十岁的时候才毁容的。在她没被毁容之前,她已经出落成了美人的模样,在她人生的前九年,虽不算众星捧月,但也是在众人的瞩目和称赞下长大的。

    十岁前的她明艳骄傲,性格柔韧。十岁后,她虽毁了容,也着实自卑了一阵子了,丢了明艳和大部分的骄傲,但她柔韧的性格却一直没变过。

    她很快接受了自己毁容的事实,也渐渐习惯了旁人的指指点点,甚至恶语相向。但习惯并不代表着不在意。

    她仍旧讨厌被别人打量容貌,也不喜欢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只能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特意避开人群,又低下了头——不被别人看到,便能少听几句闲言碎语。

    这是她为了保护自己,而做出的无奈选择,却不代表她性子懦弱胆小。

    实际上,她能不畏镇上人对她嘲弄的目光,毅然成为了四方镇上少有的医女,她甚至敢把一个陌生男人捡回家,这足说明,她甚至比寻常姑娘还要更勇敢些的。

    方才陈亓和禧春公主说话的时候,萧织云在马车上也听了个大概,多少猜到了点儿什么。

    所以,在对上一看就是要向她寻衅找茬的禧春公主时,她直接说了,自己是陈亓的未婚妻。

    她甚至还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是连交杯酒都喝过的那种未婚妻。

    赵嫣儿盯着萧织云的那双眼睛发了愣,两人乍一打了照面,赵嫣儿的全幅心思就都落在了萧织云的眼睛上,一肚子要斥责对方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消了音。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最初的气势早就不在了,她又自觉自己容貌落了下成,也没了再继续的底气,最后竟然一声不吭地转过身,憋涨着脸,骑上马,径直带人离开了。

    萧织云没想到,自己才说了一句话,就把貌似是情敌的公主给“赶走”了,顿时脸上又忧心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问马车外的陈亓说:“我是不是说错话,为你闯祸了?”

    陈亓乐得赵嫣儿能早些离开,倒是萧织云的反应,让他重新认识了一回。不过,他更喜欢这样的萧织云。

    陈亓宽慰萧织云道:“没有的事,你做的很好。”

    顿了顿,他又道:“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或者有人欺负你,尽管报我的名头,即便是遇到公主也一样。

    “还有,我会尽快请人算了吉日,娶你进门,到时你便是名正言顺的西陵王妃。”

    未婚妻到底要比王妃差上一等,等他和萧织云正式成亲,萧织云再提起他的名头,也能更有底气些。

    萧织云面纱下的脸又是一阵微红,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做不做王妃倒没所谓,但能早日成亲总是好的。

    “你怎么又脸红了,方才面对禧春公主的淡定去哪儿了?”陈亓走上前逗了她一句,正要重新登上马车,抬眼间,偶然瞥见了另外一辆马车里,萧父萧母双双探出头,巴巴地望着禧春公主离开的方向,看的十分专注。

    但两人脸上,却丝毫不见女儿差点儿被人欺负了的后怕。

    陈亓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又朝萧父萧母看了一眼,这才坐回车厢里,吩咐护卫直接进城回府。

    两刻钟后,马车直接从正门,驶进了西陵王府里。

    陈亓先把萧织云安顿妥当,又叫来管家嘱咐了几句,简单换了一身衣裳,便又离府进宫去了。

    方才赵嫣儿气呼呼地离开,回宫后还不知道会在皇上跟前说些什么,他需得进宫一趟。

    待陈亓离开西陵王府后,萧父萧母这才敢凑到萧织云跟前,说上几句悄悄话。

    两人把萧织云拉回新安置的房间里,又把伺候的下人们全都赶了出去,这才悄声问萧织云说:“先前在城外迎接西陵王的那个人,就是禧春公主吗?”

    萧织云见父母神神秘秘的样子,开口却是问起了禧春公主的事,不由略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萧母顿时朝萧父笑道:“你看,我就说我没听错,就是禧春公主啊,她长的可真好看,气质也一等一的好呢……”

    当初在城外,萧父萧母的马车停靠得稍稍远了点,听不太清楚禧春公主和陈亓的对话,这才会向萧织云确认赵嫣儿的身份。

    萧母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弯着不满皱纹的眼角,大肆夸赞了禧春公主一通,语气竟还带着一股莫名的骄傲。

    萧织云想,大约是父母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大人物,这才会如此激动的,因此也并没太在意。

    可这时,萧母突然又神色一变,严肃地问萧织云说:“最后公主离开的时候,我怎么瞧着像是生气了的样子?”

    萧织云顿了顿,不太想总是提起公主的事,便含混道:“我也不知道。”

    萧母却有些急了,又问:“她最后不是在马车里跟你说话了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萧织云道:“我们并没有说些什么,大约是公主见了我不大喜欢,就直接离开了。”说实话,公主突然离开,她也有些莫名其妙来着。

    “该不会是你不小心露开面纱,吓到她了吧?”萧母一边猜测,一边又不满地看向萧织云说,“公主那是何等最贵,金枝玉叶一样,你说你怎么……”

    “咳咳!”一旁的萧父见萧母话说得有些过了,急忙轻咳两声,打断了她,又隐晦地给她使了个颜色。

    萧母猛地住了嘴,勉强朝萧织云笑了笑,急忙又解释道:“娘方才那些话啊,并没别的意思,你可千万别多想。我就是看她到底是个公主,听说还颇得皇上宠爱,怕你若不小心得罪了她,惹了祸患,这才一时着急多说了几句。”

第398章 倒是护得紧

    听着萧母的解释,萧织云微微垂下了眼睛。

    先不说禧春公主在城外生气离开,到底是她和公主谁的错,但父母当着她的面,不问青红皂白地维护一个外人,多少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很怪,让她竟然有一瞬间怀疑其了父母对她的疼爱。

    但她又很快想到了,自小父母对自己的照顾,以及自己毁容后对自己的不离不弃,便又摇摇头,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给压了下去。再抬起眼睛时,便对萧父萧母笑了笑,以示自己并没在意。

    她怕萧父萧母真的担心自己开罪了公主,便又安慰他们说:“爹娘你们放心,陈亓说没关系的,不用担心这些。”

    “陈亓说?”提到陈亓,萧母突然有些生气道,“他说什么你就信了?男人的话哪里能靠得住?总之公主什么的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能得罪的,下次你见了人家,一定要客气一些。”

    萧织云不喜欢萧母这么说陈亓,但又不好忤逆萧母,便又垂下了眼睛,不反驳,但也没应声。

    萧母见萧织云不吭声,反而越说越起劲来:“还有啊,娘不是轻视你,只是你的脸……这些年来,多少青年才俊都被你这张脸给吓退了,这是事实——你长的这样,他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呢,非要娶你不可?娘总觉得他指不定是藏了什么坏心的……”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陈亓呢?”萧织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萧母,“这一路来都城,陈亓为人如何,您不是也都见了的,他待我们够好的了。”

    她不知道父母对陈亓的偏见因何而来,但眼下急于说服父母,便又说道:“至于他为什么娶我,至少我救了他啊。”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萧父,突然接口道:“就算你救了他,他要报恩,那他多给咱们一些钱财就是了,干吗非得要娶你?这说不通的。”

    他仿佛觉得萧织云如此信任陈亓是冥顽不灵,话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但萧织云低落的心情,却反而奇异地被这句话给安慰到了。

    她是相信陈亓的为人的,也知道陈亓会娶自己,这里头肯定有救命之恩的关系。但她更希望陈亓娶她,也是出于喜欢她的缘故。

    萧父萧母那些对陈亓充满偏见的话,甚至话里透漏出了的她配不上陈亓的意思,都让萧织云有些伤心,也隐隐让她怀疑起陈亓为什么会娶她。

    但萧父最后的那几句话,却十分有道理。让萧织云意识到,陈亓如果仅仅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有很多可行的法子,确实没必要非得娶她。但眼下陈亓要娶她,那大约便也说明了,陈亓也是喜欢她的……

    萧织云低落的心情,就这样瞬间又开心起来。

    她意识到,父母现在对陈亓充满了偏见,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扭转的,便不打算再和父母就陈亓的事再谈论下去。

    她说道:“总之既来之则安之,父亲母亲就先别担心这个了,这一路赶来都城,你们也该累了吧,方才管家说,已经备好了好吃的点心,父亲母亲不如先洗脸净手,吃点儿东西,好好睡一觉歇会儿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两人推往门外,还大声招来了管家。

    萧父萧母见来了外人,纵使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交代萧织云,也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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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萧织云长吁口气,终于再王府管家的帮助下,暂时打发了父母。另外一边,陈亓也已经进了宫中,见到了皇上赵霁。

    陈亓正要行礼,赵霁先一步免了他的礼数,说道:“朕政务繁忙,这才没法去城外接你,听说你路上受了伤,眼下伤势如何了?”

    陈亓道:“劳皇上挂心,早已经痊愈了。”

    赵霁又担忧地瞥了眼他的脸,问他:“那你脸上这疤……”

    陈亓不甚在意道:“一道疤痕而已,算不得什么。”他甚至还玩笑了一句:“即使臣脸上添了一道疤,依然是和先前一样帅气的,不是吗?”

    赵霁也忍不住轻笑了出声,之后又道:“刚好你这会儿来了,朕也不用再派人去你府上请了。朕打算在宫中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顿了顿,他又道:“朕听说,嫣儿在城外惹了你不快,刚好在宴席上,让她好生给你道个歉。”

    陈亓却道:“皇上相邀,臣本来不该推辞的,但是臣此次还带了个人回府,臣怕她初来乍到,一个人不习惯,所以还是想回府陪她的。”

    陈亓和赵霁自小一起长大,既是君臣,又是朋友,所以有时候说话便比普通君臣更随意一些,比如此刻,大约也只有他敢直接拒绝皇上的宴请了。

    赵霁也知道他的脾气,倒没有什么不满,只是又劝道:“朕还听说,你是带了个绝顶漂亮的姑娘回来,不如趁机一起请进宫来,让朕也认识认识。”

    “还是不用了,”陈亓又拒绝道,“她胆小怕生,又是在小地方长大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臣怕她会在圣上面前失仪,所以还是过些时日,臣再带她进宫面见皇上吧。”

    赵霁听出来了,他这表面上说是怕人家殿前失仪,实际却是怕自己吓到人家才对。他不由又笑着啧了一声:“你倒是护得紧。”

    陈亓也笑了笑,并没反驳。

    赵霁见实在留不下陈亓,最后只得叹了口气道:“好了,朕也不强留你了,你愿意回府就回府好了。只是……”

    说到这儿,他突然话锋一转,渐渐收起了嘴角了笑意,又看向陈亓问道,“嫣儿今天从宫外回来,就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你给朕说句实话,你不想留在宫里,是不是也有要躲避嫣儿的意思?”

    陈亓早料到皇上会提起禧春公主的事,他十分坦诚道:“臣以为,臣表现的已经够明显的了。”

    赵霁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叹息一声,又意有所指似的说道:“嫣儿是骄纵了些,但她待你是不同的,朕有时候都忍不住要妒忌你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第399章 检查

    赵霁话里带着试探,陈亓听完,只是淡淡笑了笑道:“皇上说笑了,臣对禧春公主,只有君臣之情。”

    眼下之意,不论禧春公主对他态度如何,又有多看重,都跟他没任何关系,他只把公主当做公主而已。

    甚至都不是妹妹。

    禧春公主与陈亓之间是曾有过龃龉。

    但是赵霁本想着,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陈亓也早该放下了才是。

    他们毕竟是儿时一起长大的,表面是君臣,但也是兄弟,是一家人。即使陈亓对待嫣儿没有男女之情,但还有“家人”的情分在,不该这么久还耿耿于怀的。

    赵霁心里偏宠赵嫣儿,便忍不住为赵嫣儿开脱。

    他对陈亓道:“你这是还在为两年前的事情生气呢?嫣儿那时年纪还小,少不更事才会犯下大错,连吟岚都已经谅解她了,你……”

    “旁人如何那是旁人的事。”陈亓打断他道,“臣既身为臣子,对禧春公主自是不敢有所怨言的,但臣的记性实在是太好了,两年前的事仍犹如昨日一般,历历在目,一时半会儿实在是忘不掉。”

    每次谈起赵嫣儿,两人之间的气氛便不算好。

    赵霁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陈亓说不敢有怨言,那便是心里仍怨气未消的意思。

    先前陈亓对待嫣儿虽不算亲密,但也是把她当做妹妹看待,态度尚算亲和。但现在再看,两人之间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赵霁又想起赵嫣儿——一个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再无交集,一个却总是紧追不放,痴缠不休,再加上陈亓又带回了个漂亮的女人,之后嫣儿那儿,只怕有得他头疼的了。

    可他虽然偏疼赵嫣儿,但两年前发生的事,也确实是嫣儿对不住陈亓。

    再加上嫣儿犯了错后,他虽然终于下定狠心要罚她,但嫣儿却恰好在那时候生了场病,他一时心软,这处罚的事也又不了了之,不曾给陈亓一个交代。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对陈亓有愧,所以也不敢硬逼着陈亓一定要谅解嫣儿……

    眼下陈亓刚刚回到都城,又才为了他办事而受过伤,赵霁也不想这时候让他们俩之间也起了龃龉,于是便岔开了话题,不再提起赵嫣儿的事。

    陈亓自然也从善如流,顺着皇上的话,又说起了别的,仿佛之前两人之间的那段不甚愉快的谈话,从未发生过一般。

    殿内两人你来我往地说这话,两人都没留意到殿门口停驻着一位女子,那女子衣着华丽尊贵,长相与赵霁有几分相像。

    正是东丹的福春长公主赵吟岚,也是赵霁的妹妹,赵嫣儿的姐姐。

    赵吟岚缓步走来的时候,恰好听到陈亓的那句“旁人如何那还旁人的事”,她要迈进殿内的脚,便忽然一顿。

    最终她阻止了殿门口太监的通传,并没有走进殿内,这低声说了句“皇兄和西陵王正在说话,本宫不便打扰,稍后再来。”然后便又原路折返了回去。

    长公主这一来一回,殿内的两人都不曾知晓。

    陈亓拒绝在宫内用膳,说想要回府陪自己带回来的美人,赵霁自然也不便久留,和他又闲谈了几句后,便准他离开了。

    陈亓在临走前,又十分不客气朝皇上道:“臣想求个恩典,想从杏林苑带一位太医回府,给织云悄悄。”

    “哦,对了,织云便是臣带回来的那名女子,不出意外,不久便是臣的王妃了。”他又补充道。

    不知是不是赵霁错觉,他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到了一丝显摆的意味。

    就来他这儿这一会儿,几句话不离那位叫“织云”的女子,陈亓要说不想娶对方做王妃他才奇怪呢。

    赵霁暗暗啧了一声说:“你直接去杏林苑,看看今日都有谁当值,想挑谁便带谁会去吧。”

    顿了顿,他又盯着陈亓脸颊边的伤疤道:“去杏林苑的时候,也别忘了再取一瓶雪肌霜。”

    ---------

    陈亓从宫中回府的时候,身边带的一位名叫李固的太医。

    这李固是前朝太医尚禧的弟子,深得尚禧真传,医术精湛不说,同样也会做外科手术。

    自从尚禧给先皇赵璧羽做给手术后,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外科手术已经越发熟练,太医院里除了李固,其他的太医基本也都能做些小手术。

    旁的不说,至少都城每年因为难产而死的产妇倒是少了很多。

    陈亓回到王府的时候,萧织云也正无所事事地等着他。

    陈亓先让管家带李太医去喝茶休息,而后才去见了萧织云。

    他见她没去休息,有些意外,便问道:“这一路赶回都城,路上这样辛苦,好不容易到了家,怎么不先去休息一会儿?可是对府里哪儿不太习惯?”

    萧织云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急忙摇头,解释道:“府里的人都对我很好的,我没有不习惯的,但是……我觉得我在城外好像得罪了公主,担心你进宫会因为我受罚。”

    陈亓自从出宫建府后,就习惯了独来独往,府里即使是和他亲近的管家,他也不喜欢对方多过问自己的事,这还是他头一次体会到家中有人为他牵挂的感觉。

    这感觉还不错,并没有让他觉得冗余累赘。

    他笑了笑道:“禧春公主并没有生气,皇上也没处罚我,相反,他听说了我们的事后,还说下次有机会,要请你进宫看看呢。”

    “还有,”他又说道,“皇上特意派了一名太医来,说要替你和你父亲母亲好好检查一番,免得路上劳累,生了什么病。”

    陈亓没说太医是他要请的,而是让皇上替他背了锅。

    让太医给萧父萧母检查只是其次,他主要还是担心萧织云的身体。

    四方镇毕竟偏僻,那里的大夫医术也很有限,萧织云虽然有几分医术天赋,但学到的东西也很有限。他还记得萧织云的脸之所以毁容,是因为十岁左右的时候,曾生过一场大病的缘故,病愈后,脸便毁了。

    但他还是担心萧织云会因为那场病,留下什么暗疾,所以这才请了太医来为她仔细检查一番。

第400章 中毒

    此番太医为萧织云检查,若无事自然最好,若是身体有所亏损,也能及早调养。

    陈亓之所以没实话实说,是担心萧织云会因此多想,故而撒了一个小谎。

    陈亓又道:“方才我回府的时候,听管家说你父亲母亲先歇下了,这会儿也不便叫醒他们,不如就让太医先给你请脉吧?”

    萧织云却犹豫道:“我身体很好的,就不用麻烦太医了吧,而且我本身也是大夫的。”

    她初来都城,头一次见识到王公贵族的生活,虽不至于举手无措,但难免还是会有些小心翼翼。既怕怕自己会给陈亓添麻烦,又怕因为自己行差踏错,惹陈亓被旁人耻笑,所以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她觉得自己身体真的很健康,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医术有限,太医能给她父亲母亲检查一番,还是很不错的。至于她自己,还是让太医少麻烦一回吧。

    陈亓早料到她会如此反应,又劝她说:“所谓医不自医,你虽是大夫,但涉及到自身的时候,难免会出现差错。

    “而且,这次我请来府上的人是李固李太医,你在四方镇的时候,不是曾和我说过,你对李太医的外科之术十分钦佩,盼着能同他学习一二。眼下我可是替你把人给请回来了,你真的不见?”

    这十几年来,外科手术的技法虽然已经渐渐从都城,传到了周边的郡县,但这法子毕竟是要在真人身上开肠破肚的,即使太医院的人不藏私,愿意倾囊相授,真正有条件学习的医者也是少数。

    四方镇的大夫们,自然是没条件学习的。但也都听说过,对这种几乎有“起死回生”功效的医法,也都是十分好奇敬慕的。

    先前陈亓和萧织云两人谈心的时候,萧织云就表示了自己想学习的渴望,以及对唯一得了尚禧真传的李固的崇拜。

    果然,萧织云一听来的人是李固李太医,当即眼睛里像是被人点燃了小火苗,变得晶亮无比。

    她忽然又有些失落地说道:“李太医肯定不会随意把自己的医术外传的。”

    但这失落也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她又重新开心说道:“不过也没关系,能见见他人也是极好的。”

    “那倒也不一定,”陈亓见她开心,也忍不住跟着翘了翘嘴角,向她透漏道,“路上我听李太医说,他这段时间也正在留意资质好的医者,收入门下,传授衣钵,或许你可以试一试。”

    萧织云的眼睛顿时更亮了一份。

    她看向陈亓,十分真情实感,又带着些许撒娇语气朝他道:“你真好。”

    陈亓道:“这就好了?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但也正因为萧织云性子单纯极易满足,让陈亓忍不住想要给她更多。

    陈亓边说,边想到,就冲着萧织云的这句话,他也得想法子,让李固必须收下她做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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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织云想要见李固,这请脉检查的事自然是少不了。

    陈亓叫人把李太医请了过来,李太医为萧织云诊脉的时候,陈亓向状似无意地向他透漏了萧织云的医女身份。

    李太医大半辈子都在服侍宫里的贵人们,自是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的。他对上陈亓的眼神,又联想到自己在路上,曾和陈亓说过自己想要收徒的打算,便把陈亓的心思猜中了个七八分。

    于是他在诊脉的时候,也表面切磋,实为考较地,故意问了萧织云一些医术相关的问题。

    萧织云一一认真答了,看李太医的表情,应是对萧织云的回答尚算满意。

    片刻后,两人的谈话暂告一段落,李太医也为萧织云诊完了脉。

    李太医先看和陈亓对视了一眼,然后才笑着对萧织云说:“织云姑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大约旅途有些劳顿,略有且精神欠缺,这几日好好休息一番,吃些补齐的药膳当就无碍了。”

    萧织云恭敬地向李太医道了谢,然后又故意挑起眉稍,看了陈亓一眼,目光似是在告诉他说:看吧,我都说了我身体好得很,没有问题……

    陈亓朝她笑笑,然后转向李太医说:“劳烦李太医了,我先送你出去,稍后还要劳烦你再给织云的父亲母亲请个脉。”

    “哪里劳烦,这都是臣应该做的。”李太医也客气一句,两人便相携走出了房间。

    萧织云还沉浸在方才和李太医的医术探究之中,眼巴巴地目送两人出了门。

    待两人刚一出房门,陈亓脸上的笑意便迅速消散了下去。

    他问李太医道:“织云可是有哪里不妥?”

    李太医在为萧织云诊过脉后,先朝他看了一眼,他便知道萧织云身上定是有不妥的,而且这不妥还不好当着萧织云的面说。

    不能当着本人面说的,只怕不是一般的不妥当。

    李太医此时的脸色也不复在萧织云面前的轻松,他微微沉声朝陈亓道:“织云姑娘中毒了,而且这毒已经在她身上颇有些时候了。”

    “什么?”陈亓神色一惊,不敢置信的道,“可她本人也是医者,怎么可能会一直都没有察觉。”

    李太医道:“所谓医不自医,织云姑娘身上的毒性十分轻微,臣需比织云姑娘虚多了几年行医惊艳,也险些不能察觉,织云姑娘会误判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属正常。”

    陈亓的脸色已经慢慢冷了下来,他又问李太医道:“你方才说毒已经在织云身上有些时候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太医道:“若臣所料不错,这毒是长期、少量下在织云姑娘身上的。正因为每次下在织云姑娘身上的毒十分微少,所以几乎没有什么症状,织云姑娘便感觉不出异常。但是日积月累,毒素在身体里积累的时间久了,达到了一定量,便会迎来一次彻底的爆发。

    “不过,因为这毒药是一点点下的,在下药的过程中,织云姑娘自身也会对毒药起一些耐药性,所以毒素爆发的时候,倒不至于会要了她的命。”

第401章 你真好

    “不过,”李太医说完自己对萧织云中毒的推测,又突然疑惑道,“按理说,毒素爆发的时候,这毒虽不会要了织云姑娘的命,但也定会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症状。可织云姑娘身上的毒性犹未解除,但臣询问她的时候,她却说身上并没异常之处,这就有些奇怪了。”

    “不,”陈亓脸色难堪道,“她身上并不是没有异常之处,只是她已经习惯了,没有察觉到而已。

    “她在十岁的时候曾大病过一场,之后双颊上便生满了可怖的红斑,至今未消。”

    李太医闻言,十分意外地怔忡了一下。

    因为萧织云脸上戴着面纱,李太医看不到她的脸颊,这才把如此明显的症状给忽略了。

    但真正让他意外的是,他没想到萧织云的面纱下竟是毁了容的。

    虽然他乍见到萧织云的时候,见她戴着面纱,也奇怪了一瞬,但待看见她的一双眼睛后,便下意识觉得她必定是个大美人,而美人戴面纱,大约是不想太过张扬。这么一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单从那双眼睛,就足以猜出萧织云的美貌来。

    却也不知是谁如此狠心,处心积虑地对她下毒,毁掉了那份天人一般的容貌?

    就连李太医这种上了年纪又醉心医术,不怎么关注旁人皮相的人,都忍不住为遗憾惋惜不已。

    他回过神后,长叹了口气,这才说道:“症状也有了,这就都对上了。”

    陈亓又问他:“这毒可有解法?”

    李太医想了想道:“解法大约是有的,只是臣需得先回杏林苑,查阅过典籍之后再说,以免有误。而且,这法子当是要有些繁琐,亦不能下猛药,需得耗时良久才可彻底拔出毒素。”

    听到这里,陈亓才脸色稍霁。他道:“繁琐和耗时久都不是问题,还请李太医尽快准备好药方。”

    说着,他郑重地朝李太医鞠了一躬。

    李太医哪里敢受,急忙扶住陈亓道:“王爷万万使不得,这些都是臣分内之事,臣定会尽全的。”

    “本王还有一事相求,”陈亓又说道,“这件事也请李太医能先不要声张,谁也不告诉,包括织云。”

    李太医略想了一想便知道,萧织云身上的毒是被人长年累月一点点下的,能做到这点儿的,定然是和萧织云极亲近之人。

    想来此事还另有一番牵扯,在查明真相之前,确实不便透露出去。他便点头应下了。

    陈亓交代完所有的事,便叫来管家,要送李太医回宫去。

    李太医犹豫了一瞬,道:“这……不是说还要给织云姑娘的父母请脉吗?臣就这样回去了,怕是不太妥当吧?”

    陈亓却冷嗤一声说:“没什么不妥当的,李太医尽早回杏林苑,也能早一些研制出药方来,至于一些不相干的人,见了只是浪费时间。”

    李太医一听这话,便不再多言,只是临别前,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快速瞥了一眼陈亓脸上的疤痕说:“王爷您真不要雪肌霜吗?”

    陈亓毫不犹豫道:“不要。”

    但说完,却又问了句:“雪肌霜对织云脸上的红斑有用吗?”

    李太医摇头道:“织云姑娘脸上的红斑乃是毒气所致,怕是用处不大。”

    陈亓再次道:“那我就更不用了。”

    李太医见他确实没有要除疤的意思,也没强送,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随管家回宫去了。

    ---------

    陈亓和李太医在外头多耽误了一会儿,才重新返回了房间里。

    房间里的萧织云还在想着拜师学医的事,一见陈亓回来,便略有些急切地问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可是李太医提及我……”

    萧织云话还没问完,却被陈亓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打断了。

    萧织云有些不明所以,但又对这样的拥抱喜欢的紧,一时间把想要拜师的事都给忘了,红着耳尖,小声问陈亓说:“你……怎么了?”

    陈亓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道:“往后你跟着我,就再也不会受苦了。”

    他一想到萧织云是被人为下了毒,才导致她白受了这么多年的白眼和苦楚,他就恨不得揪出凶手,把人碎尸万段了才好。

    她有着那样的美貌和秉性,即使是生在偏远的小镇上,也应该是被娇宠着长大的,镇上的年轻有为的男子都爱慕她,再好看的姑娘在她面前也要自惭形秽……而不是被人耻笑嘲弄避之不及,孤独而又自卑地长大……

    萧织云敏锐地感觉到陈亓有些悲伤,但又不知这悲伤因何而起,分明刚才他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她不知道陈亓突如其来的情绪是因为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问什么,只是抬起手,也紧紧地回抱住了陈亓,用自己透过衣物显得有些微弱的体温告诉他,不论发生了什么,他的身边都还有她在……

    良久两人才分开。

    陈亓后之后觉地,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感到有些尴尬,便故意岔开话题道:“对了,宫中突然有事,李太医等不及再为你父母诊脉,先回宫去了。”

    萧织云略觉得有些可惜,但萧父萧母一向身体硬朗,也没什么痼疾,也不是非得让太医诊脉,便道:“这没什么,自然是宫里的事情更重要的。”

    “不过,”她又带着几分忐忑地问陈亓说,“李太医离开的时候,可曾有说起我?他有想要收我为徒的意思吗?”

    陈亓顿了顿。刚才他只顾着问李太医萧织云中毒的事,倒把这事给忘了。

    不过,他还是信誓旦旦地说道:“李太医说了,是我忘了告诉你。他说他觉得你资质十分不错,确有要收你为徒的打算。”

    李太医当然是没说过这样的话的,不过,他总是有法子让李太医这样说的。

    萧织云听了,自然十分高兴。因着李太医是陈亓带回府的,她便又把这份功劳算在了陈亓头上,又说夸了他好几句“你真好”之类的话。

    她并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陈亓却莫名觉得,“你真好”这三个字,比所有的甜言蜜语都叫他受用。

第402章 八字

    李太医为萧织云诊治过后,刚离开西陵王府不久,陈亓私下里就吩咐了手下,再去调查萧父萧母。

    上次他在铜雀镇曾调查过萧父萧母一次,但并查处什么。那时候他便对萧父萧母有所怀疑,但是想着他们对萧织云还算疼爱,即使有些隐藏的秘密,只要不伤害到萧织云,他也懒得细究。

    但萧织云中的毒,很可能就是萧父萧母亲手下的……陈亓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萧父萧母的,但凡是有果必有因,一对父母即使再不待见自己的女儿,哪怕他们把女儿给卖了,也不至于非要毁了她的容。

    这不和情理。

    这次,哪怕是掘地三尺,他也必须要查明萧父萧母的所有秘密,更要弄明白,让萧织云凭白受了这么多苦楚的真实缘由。

    萧父萧母是要查的,但在查明真相,找到萧父萧母真正毒害萧织云的证据之前,陈亓并不打算让萧织云知道这件事。

    不论萧父萧母为何要对萧织云下毒,但至少表面上看,他们对萧织云还是十分疼爱的,虽不至于百依百顺,但也从未苛待过她分毫,看起来就是一对慈爱仁善的父母。

    萧织云也是这么以为的。

    如果贸然告知萧织云,萧父萧母对她的疼爱都是假的,甚至还毒害过她。她会不会相信是一说,能不能接受也是一个大问题。

    所以在查明真相之前,陈亓故意隐瞒下了这件事。

    但萧织云身上的毒却是必须要极快解除的。

    眼下还不能让萧织云知道她被人下毒的事,萧织云自己也是医者,贸然让她吃解毒的汤药怕是会引起她的怀疑,如此一来,就得另想个合理的法子哄她吃下汤药了……

    两天后,李太医那儿传来了好消息,他给萧织云解毒的方子已经拟定好了。

    陈亓想了想,便向李太医提了让萧织云随他学习医术的事。

    李太医本就比较中意萧织云的资质,再加卖给西陵王一个面子,自然毫不犹豫地应允了,很快便在杏林苑给萧织云挂了名,准她每日今日杏林苑跟随学习。

    随后,陈亓又和李太医商议,以试药为名,让萧织云每日吃下解毒的汤药。

    医者亲自试药的事常有发生,所以萧织云对试药一事也并未起疑,每日都会按时按量吃下汤药,甚至还会仔细做下记录,十分认真及时。

    待萧织云在杏林苑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萧织云每日都会进杏林苑学习医术,陈亓倒是闲了下来,他便挑了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去找钦天监测算吉日,开始筹备自己和萧织云的婚事。

    虽然陈亓已经和萧织云连交杯酒都已经提前喝了,但他并不想在婚礼上轻慢了萧织云,所以便严格按照婚礼的仪式,准备所有东西。

    这仪式的头一向便是交换庚帖,合算两人的生辰八字。

    刚好这事钦天监也能办,陈亓便带着写有两人生辰八字的庚帖,直接去了钦天监衙门。

    除了每年修订历法的时候,钦天监算是个闲职。所以陈亓找上门的时候,对方正在对着星盘打瞌睡。

    陈亓道:“看来白大人这会儿正清闲,刚好帮本王做件事。”

    白大人便是钦天监是也。

    白大人见到陈亓,先是吓了一跳,待听到西陵王只是让他帮忙做事,这才松了口气,语气奉承地问道:“能为王爷效劳,是卑职的荣幸,王爷您尽管吩咐。”

    陈亓也同他客气,直接递出庚帖道:“这里有两份庚帖,你替本王合了八字,再挑个就近宜嫁娶的吉日来。”

    钦天监白大人一听,便心下了然。他一边接过庚帖,一边又笑道:“可是王爷要大喜了?卑职先在这里给王爷道声贺喜了。”

    说完,他便翻开两人的八字,掐算了起来。

    这世上普通人居多,故而大多数人的八字也都是极普通的,没有什么方克的地方。故而差不多的新人,在新婚前合八字,也只是走个过场,最终合算后的记过都只会是大吉。

    但这次……

    白大人一连掐算了三次,冷汗都擦了两会,在睁眼说瞎话、直接贺喜西陵王就完了,和实话实说、可能触怒西陵王之间,来回纠结着。

    他头一次遇到两人八字这么互相方克的。这样的两人做了夫妻,婚后定然不幸,甚至会累及家门。

    他现在是能哄了西陵王开心,但是一两年后,西陵王万一回过味来,再来找他的麻烦可就坏了。

    所以他思量了片刻,最终又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他直接在陈亓面前跪下道:“卑职不敢隐瞒王爷,王爷的八字和庚帖上的这位姑娘相克得厉害,实在不宜结为夫妻。若是硬要结合,只怕日后会祸及家门。”

    陈亓皱眉,面上显出明显的不悦来。

    他对这种玄学之事,本不迷信,来测算八字,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可钦天监的这番话,却是实打实触了他的霉头。

    他声音有些冷冽地说道:“怕不是白大人算错了?”

    “……卑职算了三次,三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白大人知道陈亓想听什么,但他还是再次提醒了陈亓一句,才又说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卑职学艺不精,算错了的……”

    顿了顿,他又想到什么,又勉强大着胆子说道:“说起来,不久前,禧春公主曾召见过卑职一次,也是让卑职合八字的。公主提供的那两个八字,一个是公主的,一个却是个陌生人的,卑职当时也不敢多问……

    “但刚才给王爷您合八字的时候,才突然记起来,那个陌生人的八字,竟和王爷您的一模一样。更巧合的是,禧春公主的八字和王爷您提供的另一个八字也十分相像,只是生辰日子提前了三天。

    “臣当时核算了公主提供的那两个八字,却是极相生相旺,再也没有如此般配的了……”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不会是王爷您记错了另一位姑娘的八字?”

    他并没有听说过萧织云,但以前却听说了不少禧春公主和西陵王的逸事,便误以为,王爷拿来的这两个八字,其中之一或许是禧春公主的。

第403章 针对

    听钦天监说起赵嫣儿合过和自己的八字,陈亓并没有感觉到吃惊。

    他太了解赵嫣儿了,私自合八字这种事,确实是她会做出来的。她早就被皇上和长公主宠坏了,因为觉得不论自己做什么事,都会有这世间最尊贵的两人替她兜底,所以她才会格外肆无忌惮。

    “呵!”陈亓冷笑一声,看向钦天监道:“本王偏不信命。适不适合我,我自己才最清楚,而不是要靠天命和八字告诉我。”

    钦天监白大人一听这话,便知陈亓要娶的女子必不是禧春公主了,而且陈亓还非娶对方不可。

    白大人该说的和该提醒的话,刚才都已经全说过了,他察觉到陈亓心意坚决,毫不在意八字相克的事,便又擦了把冷汗,顺着他道:“正是如此。人的命数并非是一成不变的,王爷尊贵,又气数旺盛,就是逆天改命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奉承了陈亓一大通,又胡诌着说了一堆夸赞未来西陵王妃的话。见陈亓并没有追究发落他的意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合八字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成亲的吉日还是要算的。

    白大人又掐算了一通,挑了接下来一年里的几个好日子,陈亓看过一遍,挑中了最近的一个——三个月后的初六,诸事皆宜,大吉。

    陈亓定下了成亲的吉日,便离开了钦天监的衙门,手里还拿着他和萧织云的庚帖八字。两张庚帖何在一起,上头用朱砂批注了一个鲜艳的“吉”字,是陈亓亲自执笔写下的。

    既然钦天监算的不合他的心意,那他便自己“重算”一个称心如意的。

    只是,禧春公主赵嫣儿和萧织云的生辰,只差了三天这事,让陈亓有些在意。

    大千世界,同日同时出生的人不知几何,生辰差了三天这种事,本没什么恶稀奇的,但是萧父萧母好像对赵嫣儿格外在意了些,这让陈亓不得不多想了一下。

    他记下这点了,决定回府后,让属下再仔细调查一番萧织云出生前后的事……

    --------

    大婚要准备的事情繁多,尤其是按照王爷的大婚规制,更要更隆重繁琐些。婚期定在三个月后,留给筹备婚礼的时间并不多,于是整个西陵王府上下,很快便忙碌了起来。

    陈亓自从回到都城后,便以养伤为由,一直没去上朝,刚好留在府中张罗婚事。

    萧织云也知道了定下婚期的事,但她只激动了一瞬,很快心思就又落回了自己绘制的人体骨骼肌肉图上。

    最近几天,萧织云已经开始跟随李固李太医,了解学习外科手术的事宜了。萧织云正处于求知若渴的阶段,整个人不但早出晚归,往杏林苑跑的勤快外,就连回到王府后,也不忘整理复习。

    萧织云已经画了好几副人体骨骼,以及肌肉排布图了,但也不知是为了练手,还是对自己画的不满意,她仍坚持每天一幅。

    搞得陈亓每次察觉萧织云看自己的时候,都觉得她是在目光拆解自己的骨肉,直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陈亓是支持萧织云好好学习的,也很欣赏她刻苦的态度,只是,萧织云最近总忘宫里跑,都不怎么黏着他了,倒是让他略微有些不大习惯了……

    萧织云醉心医术,对婚事将近这事,只是有意识,但也没太过紧张。

    不过,她整天往宫里的杏林苑跑,也知道禧春公主赵嫣儿不大喜欢自己,所以每次进宫,都十分注意绝不胡乱走动,只待在杏林苑里,以免撞见赵嫣儿,再惹来什么麻烦。

    最近,她和陈亓已经定下婚期的事,也传到了宫中,萧织云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但是,她不想惹麻烦,麻烦还是主动找上了她。

    这日,就在萧织云刚到杏林苑不久,就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婢女找上她说:“你就是萧织云萧医女吧,我家公主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劳你随我过去一趟,给我们公主看看。”

    婢女话说的含糊,没提具体是要为哪位公主请医。萧织云也几乎不怎么在宫里走动,所以并没有认出来婢女的身份,还是一旁一个年轻的太医,小声告诉萧织云说:“这是禧春公主身边的大丫鬟。”

    禧春公主的刁蛮任性,宫内无人不知,太医这句话也是在提醒萧织云。

    萧织云本正觉得奇怪,她虽然是个医女,但到底不如宫里的太医资历老,公主身体不适,怎么也不可能要请她一个宫外医女去看才对……

    现下知道了这婢女的身份,顿时便明白过来,恐怕是禧春公主听说了她和陈亓大婚的事,身体不适要请医是假,气不过想要刁难她才是真。

    想通这些,萧织云自然是不好随着婢女一起离开的。

    她想了想道:“在下学艺不精,怕不但不能为公主解忧,还而还连累公主病情加重,要不然……这位姐姐你请别的太医去?”

    先前提醒萧织云的那个年轻太医,也跟着说道:“公主金枝玉叶,这般尊贵,自然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能替公主看诊的。今日当日的太医人不少,这会儿大都在杏林苑闲着呢,姑娘还是换个人吧?”

    萧织云露在面纱外的脸十分好看,为人又和和气气的,学习还谦虚刻苦,这几日跟杏林苑里的太医们也算相熟了些,大家对她都颇有好感。

    年轻太医说完后,一旁也另有几个太医附和了两声。

    宫里的太医们多少都听说过一些,西陵王和禧春公主之间的事,再加上最近听说西陵王就要和萧织云大婚了,两下一联想,不难猜出今日怕不是禧春公主在故意找茬,便有人不忍心为萧织云说了几句话。

    可那来请人的婢女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仰着下巴,不甚明显地朝萧织云翻了个白眼大道:“公主可是点了名要你去的?怎么?你敢不尊公主?”

    萧织云自然不敢,但也不想去见禧春公主。

    她想再次拒绝,又怕会连累到帮自己说话的那几名太医,纠结了一瞬,最后还是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承蒙公主不嫌弃我,姐姐前头领路吧。”

第404章 凉茶

    萧织云跟在婢女身后,去见了禧春公主。

    赵嫣儿见萧织云进来,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不喜,尤其是在看到她脸上的面纱之后。

    她每次见到萧织云,对方脸上都戴着面纱。

    萧织云来自四方镇,都城里并没有认识她的人,因此除了陈亓,和一通来到这里的萧父萧母外,旁人都不知道面纱下她的容貌到底是怎么样的。

    而一般人见到萧织云的一双眼睛,也根本不会想到毁容的事,只会暗自猜度着,那被遮住的面容还不知道会美到何种程度。

    赵嫣儿深居宫中,更是没听说过萧织云毁容的事,她便以为萧织云整日戴着面纱,肯定是在故弄玄虚。不是有句话说半遮半掩才最诱惑吗?

    赵嫣儿盯着萧织云的面纱,不满地轻哼了一声,有心想要萧织云把面纱给摘下来,但又怕面纱下那张脸过于惊艳,反会把自己更衬得一文不值。

    她咬了咬牙,到底没提摘面纱的事。只是慵懒地歪在美人榻上,对行过礼的萧织云说道:“起来吧,本公主最近几天胃口不好,精神也疲乏的很,你来替我看看。”

    说着,她便朝萧织云伸出了手腕。

    赵嫣儿露出的那节手腕上,皮肤雪白凝润,一看便只是千娇万宠养大才能有的。

    边上的萧织云不知赵嫣儿到底是真病假病,但公主发了话,诊脉自然是得诊的。

    萧织云小心翼翼地伸出三根手指,虚虚地放在赵嫣儿腕间的脉搏上。

    她的三根手指纤长优美,如同葱白,又似冷玉,贴在赵嫣儿的手腕上,竟是半点儿也不逊色。

    赵嫣儿扭头瞥见,见萧织云一个连婢女都请不起的农女,皮相比她好看也就罢了,肌肤竟然跟自己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不相上下,顿时心里又是一阵气恼。

    正在诊脉的萧织云,察觉到赵嫣儿突然皱起了眉头,顿时又克制着稍抬了抬自己的手指,生怕是自己刚才弄疼了赵嫣儿。

    赵嫣儿越看萧织云越是生气,干脆一把把自己的手腕收了回来,朝萧织云神色不耐道:“诊个脉都要花这么久的时间,本公主手腕都举酸了。”

    “怎么样?诊出来本公主是患的什么病了吗?”赵嫣儿又没好气地问她。

    萧织云垂着头,也不敢分辩。

    她刚才诊脉的时间虽短,但也已经大致了解了赵嫣儿的身体情况,再加上她观察过赵嫣儿的气色,心里已经清楚了七七八八。

    赵嫣儿并没有生病,如果非要说有点儿什么,那就是眼下已经入夏,天气渐热,人的胃口自然会消减些,而精神疲乏也是因为气候变化的缘故,根本不用吃药。

    但看眼下赵嫣儿对自己的态度,她要是真说了赵嫣儿没病,万一赵嫣儿却坚持自己就是生病了,只怕会要诘责她医术不精。

    她倒不在意这几句污蔑,但她现在正跟李固李太医学习,所谓学不精师之惰,若是因此牵连到李太医,那便是她的罪过了。

    萧织云心中担忧良多,顿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回答赵嫣儿道:“最近渐生了暑气,公主胃口不好,身体疲乏,可能是暑气侵体的缘故,若公主信得过民女的医术,那民女便写一剂清凉汤的方子,熬煮后放凉,公主按时服用,想来身体便能恢复了。”

    所谓清凉汤,便是凉茶,在天气不算太热的时候,消暑还是很管用的。而且,没病也可以随意饮用。

    赵嫣儿闻言,便让萧织云写下方子,然后即刻去杏林苑拿药来,让萧织云亲自为她熬煮。。

    萧织云早就知道赵嫣儿此次见她,定然是要为难她一番的,也没想到看过病自己就能轻松离开。但如果只是熬药,倒也还好。

    于是她毫无怨言地应下,等婢女取来药之后,便退下熬药去了。

    彼时将近午时,正是一天里气温最高的时候,萧织云对着小炉子熬药,等凉茶熬好的时候,她仪容难免有些狼狈,额头上的头发都已被汗湿了。

    萧织云用帕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才把已经放凉了的凉茶,端去给赵嫣儿服用。

    赵嫣儿看着萧织云有些狼狈的样子,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得意,但又很快发现,这样的萧织云,狼狈归狼狈,竟然反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顿时又觉糟心不已。任萧织云举着药碗举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接了过来。

    萧织云见赵嫣儿结果药碗,没有挑刺,直接就喝了起来,心下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可就在她以为,等赵嫣儿喝完凉茶,自己就能回去了的时候,赵嫣儿却突然手上一松,任由药碗摔碎在地上,然后便双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呼痛道:“哎呦,我肚子好疼!疼死我了!”

    她一边喊疼,一边又指着萧织云怒道:“你到底给喝的是什么?你是不是听说了我和亓哥哥的往事,心生嫉妒,故意趁着给我看病的时候,想要害死我?你简直太恶毒了!”

    萧织云刚听到赵嫣儿喊疼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还想要再检查赵嫣儿的脉象,可等听了赵嫣儿这番“贼喊捉贼”的话,这才彻底明白了过来——什么肚子疼,都是她装的,从一开始她说自己生病开始,都是为了此刻指责她的“恶毒”。

    萧织云深吸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为自己辩解道:“我给公主的只是普通的凉茶,公主若是不信,我刚才熬的凉茶还有剩余,公主可以派人去检查。”

    赵嫣儿冷笑道:“你当本公主是个傻的吗?既然你敢把凉茶剩下,那里头自然查不出什么,你是直接在给本公主的药碗你下的药!”

    萧织云想到自己从熬药到送药给赵嫣儿喝,这期间确实只有她一个人,一时无法反驳。

    她下意识朝地上被摔碎的药碗看去,药碗被摔在地上的时候,里头剩余的凉茶本就不多了,此刻洒在地上,被高温一蒸腾,很快便了无痕迹了。

    萧织云正着急无措,又忽然眼尖看见,一旁床脚的缝隙里,还藏着一块带弧度的碎瓷片,那瓷片上刚好还撑着一些残余的凉茶。

第405章 好眼光

    若是检查出,碎瓷片里盛着的凉茶里并无毒物,便就能证明萧织云的清白了。

    萧织云刚要上前取过碎瓷片,一旁的婢女察觉到了萧织云的动作,却也眼尖地发现了藏在角落里的东西,竟是先一步走上前,一脚把那块瓷片给踢了底朝天,瓷片里盛着的最后一点凉茶,就这么没了。

    “你!”萧织云瞪向婢女,顿时气结。

    这一脚下去,萧织云能为自己自证清白的唯一证据便没了。

    “我什么?”那婢女明目张胆地销毁了证据,脸上却无丝毫愧色,还威胁萧织云道:“你意图毒害公主,论罪可是当诛的,此刻不认罪求饶也就算了,竟然还暗示,是公主故意装病诬陷你,莫不是想罪加一等?”

    萧织云脸色白了白。

    榻上的赵嫣儿看着萧织云此刻百口莫辩的样子,这才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快慰。一时间,她连肚子疼也不装了。

    她缓缓开口道:“什么当诛不当诛的,本公主一向宅心仁厚,再加上看在亓哥哥的面子上,我也不能真要了你的命。”

    她仰着下巴往屋外一指,又说,“就罚你在院子里太阳底下,跪足两个时辰,此事便大事化小,就此算了。”

    萧织云已经知道,今日这劫她是彻底过不过了。

    她不是不能再为自己申诉,但只怕她越是争辩,赵嫣儿越是不肯轻饶了她。方才婢女那番话虽是在威胁她,但万一她不小心激怒了赵嫣儿,保不准威胁就会成真了。

    萧织云沉默着,最后还是去了院子里,在太阳底下跪了下来。

    赵嫣儿是公主,她认罚,但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口认罪。

    压好在赵嫣儿的目的只是不让她好过,并没有非要她承认自己毒害公主的事。

    此刻院子里阳光正是炙热,萧织云在强烈的眼光下没跪上一会儿,就已经汗涔涔地有些头晕目眩了。

    赵嫣儿让人把贵妃榻搬到了门口处,一边享受着宫女们端水扇风地伺候,一边看着太阳底下萧织云难堪的样子,嘴角高高翘起,甚是愉悦。

    萧织云知道赵嫣儿正在看自己,她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努力把脊背又挺直了几分。

    赵嫣儿也喜欢陈亓……尽管她在赵嫣儿面前已经落了下成,但仍尽量想让自己保持最后的体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萧织云跪在原地,一动没动,没晕倒,也没哭着求饶,着实无趣的很,门口的赵嫣儿已经有些看腻了,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只留下婢女在门口监督萧织云不能偷懒,自个儿则走回了屋子小憩去了。

    萧织云稍稍松了半口气,努力放空自己,尽量自己忽略身体上的不适,让时间不那么难捱一些……

    同时,她也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千万不要晕倒,被人抬回西陵王府去,让陈亓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她倒不是怕陈亓也误会他毒害公主,她相信陈亓还是明事理的。她怕的是陈亓担心她。

    陈亓脾气也不算好,若他为了这事同禧春公主理论。禧春公主到底是君,又不是个能说通情理的人,萧织云怕对方一时恼羞成怒,再要以同样的手段罚陈亓……

    萧织云在脑海里想东想西,一时又觉得脑海里混混沌沌,仿佛什么也没想。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思维都要被太阳给烤化了的时候,突然听见周围响起一阵参拜声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萧织云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下意识朝一众宫女参拜的方向看去,便见到一个衣着华丽,身姿袅娜的美人朝前走了过来。

    但也可能是因为还未彻底清醒的原因,她在看到美人的面容的时,莫名觉得喜欢而又可亲。

    对方最终停在了萧织云面前。

    萧织云慢了半拍才想到自己是该行礼的,便就着跪着的姿势,朝长公主拜了拜说:“民女萧织云,见过长公主殿下。”

    她低头的时候,看见了自己汗湿的鬓发和沾着尘土的衣裙,又不好意思地说道:“民女有些失忆了,还望长公主见谅。”

    “无妨,”长公主赵吟岚的目光在萧织云身上打量过一遍,并没问她为何会跪在院子里,而是直接说道,“你先起来吧。”

    还不等萧织云应答,早先被赵嫣儿嘱咐要监视萧织云的那名婢女,便急忙抢先开口道:“长公主有所不知,这萧织云是被禧春公主责罚,要跪在院子里满两个时辰的,这才一个时辰还没到呢……”

    赵吟岚不假辞色地看向她道:“你的意思是,我这个长公主的话,还不如你家公主的话好使了?”

    从品级上看,长公主自是要比普通公主高出一品的,再从长幼上看,长公主是禧春公主的姐姐,又年长她许多岁,禧春公主也不好顶撞反驳长公主的。

    所以长公主的话,必然是要比赵嫣儿的好使的。

    那婢女依然听出了长公主话里的不满,急忙跪地请罪道:“奴婢不敢。”

    赵吟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她又把目光重新放回萧织云身上,点了两名身后自己的宫女,吩咐道:“你们两个,把织云姑娘给搀起来,小心送去杏林苑,让当值的太医好好为她检查一番,确认无恙了,你们再回来。”

    “是。”两名宫女齐齐应了,便要上前搀起萧织云。

    萧织云没想到长公主会替自己解围,她在杏林苑的时候,在听说禧春公主如何刁蛮跋扈的同时,也听说了不少皇上和长公主两人,对自己的妹妹是如何宠爱,而又百依百顺的。

    萧织云仰头朝长公主望去,既觉得有些意外,又莫名觉得,长公主就该是这样的,是和赵嫣儿不同的……

    萧织云在被搀扶着路过赵吟岚的时候,稍稍停顿,小声向她道了句:“多谢长公主为我解围。”

    长公主朝她微微颔首,目光里似乎隐约带着一丝怅然,但在对上萧织云的一双眼睛时,微怔了一下,又微笑道:“你长的可真好看,西陵王真是好眼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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