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避嫌
喊人的是曹里正的小儿子曹满。
曹满急冲冲地闯进江漓家的院子,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见着江漓,急喘了口气,又说道:“田大河夫妻俩刚才突然跑到我家,说要我爹给他们主持公道,可我爹今天一早就去镇上衙门办事去了,他们见我爹不在,又闹着也要去镇上衙门,说要告你去呢!
“我哥现在把人给拦下了,我这才得空跑来找你,你快跟我过去看看!”
“田大河要告我?”江漓挥手让小馒先进屋吃饭,这才皱眉问曹满说,“他要告我什么?”
她和田大河夫妻俩仅有的交集,也就只有前两天买田的时候,可她当时就把买田的银子足额付了,地契也签了,他们夫妻俩还有什么要闹的?
曹满说:“我着急过来叫你,也没听太清楚,好像是说你强占了他们的麦子……总之你快跟我走吧,免得真叫他们闹到了衙门去。”
江漓听曹满提到麦子,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恐怕是田大河夫妻俩发现了那几亩麦子的异常,俩人见麦子丰收了,就动了邪念,想要再把麦子要回去,这才先发制人诬陷她。
可当初签地契的时候早就说好了,麦子和地都归她。
如果是在签地契之前,江大河说想要留下那几亩麦子,江漓倒也不在乎那点儿添头,可现在麦田里结出来的那些麦穗,都是她用异能催生的——她不占别人便宜,可也不喜欢被别人占便宜。
“我这跟你过去。”江漓应道。
她现在对赵羽已经没了最初的戒备,便托隔壁伍婶帮忙照看他和小馒吃饭,她自己一个人跟着曹满去了里正家。
江漓还没走到曹里正家门口,远远地就听见了田大河的声音。
“大伙来给我们夫妻俩评评理,这地契上头说了,我们卖给江漓的只是田,可没说连田里的麦子一并卖给她,她凭什么占着我们几亩麦子不给?”
田大河义愤填膺地举着手里的地契,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
江漓走过去的时候,围观的人群里刚好有人疑问道:“可是,一般卖田的时候,如果卖家不提前收地里的粮食,不是都默认连粮食一起卖的吗?”
这确实是上寮里附近不成文的规定。
也正因为如此,当初在签地契的时候,江漓才会一时疏忽,没把麦子的归属问题也写明在上头。
田大河被问得一时怔住,他身边的田罗氏便接过话头说:“哎呦,当初卖地的时候,江漓催的急,非要我们当场签下地契,所以我们当时便定了个口头约定,让江漓容我们几天,等麦子熟了再去地里收割。
“可谁知江漓当时答应的挺好,转头就反悔了,想要把那几亩麦子据为己有。我们夫妇俩也是不得已,这才来找曹里正和各位乡亲做主的。”
田罗氏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拿帕子抹了抹眼睛,瞧着像是委屈得要哭了似的。
江漓站在人群外,差点儿被他俩这番颠倒黑白的话给气笑了。
明明反悔毁约的人是他们,结果却把脏水泼给了她……
她走上前说道:“我看田叔田婶精力过人,怎么记性却如此之差?当初在签地契的时候,明明是你们临时涨价二十两银子,并且说把地里的六亩麦子留给我做添头,怎么这会儿却给忘了呢?”
田大河看见她,眼神略有些闪躲,但嘴里却立时反驳道:“你撒谎!你强占了我们麦子不说,竟然还要空口白话地污蔑我们?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江漓反问他:“你刚才说我之前答应你,容你等麦子熟了再收割,难道不也是空口白话?”
顿了顿,她又盯着田大河的眼睛道:“当初咱们签地契的时候,曹里正也是在场的,到底是谁在撒谎,等他回来一问便知。但今日曹里正不在,你却偏选在这个时候来闹,我想知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一旁的曹满也附和道:“指定没存好心就是了,要不为何地已经卖掉五天了,今天才想起来要闹?”
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人跟着小声说道:“前两天江漓还雇我男人去麦地里浇水,动静那么大,田大河不可能不知道,可他当时也没拦着,这又过了两三天了,他才想起来江漓强占了他的麦子……这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啊……”
“你若是不心虚,就等曹里正回来嘛,反正麦子还在地里长着,它也不能张腿跑了。”人群里有人朝田大河喊。
“我心虚个屁!”田大河朝那人呸了一声,但心下却有些慌了。
他们夫妻俩确实是故意趁曹里正不在,才来找江漓的。
当初他们把麦子送给江漓当添头,不过是一句口头约定,他们夫妻俩已经做好了咬死不认的准备,但曹里正在上寮里颇有威信,如果他真的要为江漓撑腰,村民们恐怕十有八九都会偏向江漓,再想要逼江漓交出麦子,恐怕也不可能了。
田大河焦灼地咽了口吐沫,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说,一旁的田罗氏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去看曹满。
田大河朝曹满看过去,忽然间福至心灵,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夫妻俩对曹里正自然是信服的,可这事牵扯到江漓,曹里正恐怕就得避避嫌了……”
他突然伸手指向曹满说:“我也是才想起来,曹满现在正在江漓家做工,听说每天的工钱还不少,他现在每天等着江漓给他发银子,能不偏袒她吗?刚才他替江漓说话你们也看见了。曹满又是曹里正的儿子,你们说,曹里正不会因为偏袒自己儿子而偏袒江漓吗?”
周围人群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这牵扯到银子的事,还真不好说……”
“就是,谁能没点儿私心呢?”
曹满年轻气盛,登时怒声想要反驳:“你胡扯!你……”
可他话刚说到一半,却突然被自家大哥给拦住了。
曹家大哥严肃着一张脸,朝曹满摇摇头,示意他别再说话,退到一边儿去。
有一点儿田大河说的没错,曹满现在受雇于江漓,确实需要避嫌。
因着这层关系在,曹满说什么都会被人怀疑,于事无益,只会徒惹是非。而且,万一再激怒田大河,他口不择言,指不定还会说出更难听的话。
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江漓虽然不是寡妇,但丈夫是个傻子,跟寡妇也差不了多少,而曹满还没成亲,如果他当众过于袒护江漓,到时候落人话柄可就不好了。
曹满被大哥制止,只能愤愤不平地退到了人群外头。
田大河见曹满甩手离开,顿时觉得自己胜利在望。
他洋洋得意地又摇了摇手里的地契说:“既然曹里正需要避嫌,那我此刻就只能仰仗各位乡亲了,口头约定的事,我和江漓既然各执一词,那就按这白纸黑字上的来……
“那些麦子是我们夫妻俩一亩亩种下的,这地契上也没说我把麦子卖给了江漓,那它们是不是就还应该归我?”
大家虽然知道田大河这话有些耍赖的意思,但细论起来,好像说的也没错。
人群里便有人劝江漓说:“不过几亩猪草一样的麦子,你就给了田大河吧,否则真要闹到了衙门去,只怕还是你吃亏。”
第32章 初露锋芒
田大河种下的那六亩麦田,位置有些偏僻,平时少有人路过,所以上寮里的村民,只知道江漓最近在不停地忙活那几亩麦田,却还不知道,那些麦田在江漓异能的作用下,现在早已经是另一番新景象了。
江漓的目光扫过气焰嚣张的田大河,却没做提留,而是很快又滑向人群,落在了刚才劝说她的那人身上。
江漓看向对方问:“你刚才说‘猪草一样的麦子’,那是不是在田大河卖地之前,你见过那些麦子的长势?”
“见过啊。”对方肯定地点头,“田大河刚要卖地的时候,我听说他每亩地开价比平常的价格便宜一两,还送麦子,就动了想买的念头,当时就顺道去他地里看了看麦子的长势。不过,最后因为旁的原因,我没买就是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说实话,最近这几天,你总去麦地里忙活,每次路过我家门口,我都想劝你白别再白费力气了。”
“多谢。”江漓朝那人点头致谢,心领了他的好意,随后又忽地扬声,朝围观的众人说道,“大家方才不是都很好奇,田大河为何今天才想起来我强占了他的麦子吗?各位叔伯婶娘如果不忙的话,不如这会儿随我去麦田里看看。”
既然有空出门看热闹,自然都是家里不忙的。
大家虽然不知道江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不少人都和她一起去了麦地。
田大河夫妻俩互相对视一眼,只好跟着一起前往。
等到了麦地,还不等江漓开口,村民们望着满地沉甸甸的麦穗,顿时炸开了锅。
“天啊,我不是眼花了吧?这满地又大又密的麦穗,只要一亩,就足够一家四口全年有白面吃了!”
“这些麦子的亩产量,得是寻常麦子的五六倍吧,我种了一辈子的地,就是在梦里,也从没敢想过这样的情形!这是神农显灵了吧!”
村民们看到麦子后的震惊,丝毫不比昨晚的田大河夫妻俩小,有些年迈的,甚至直接跪在田垄上,开始口中念念有词地朝麦子叩拜了起来。
这里的村民世代都以种田为生,田地不但养活了他们,更让他们有能力抚育子女,因此村民在依赖田地谋生的同时,对田地又抱有一种特有的热忱和敬畏。
现在,江漓的田里长出了他们从没见过的硕果,虽然他们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并不妨碍这种敬畏和热忱瞬间发酵到了顶峰。
大部分村民的心神都被地里的麦子吸引,只有少数还记得这趟的来意。
有人突然嗤笑了一声说:“我可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拼着一张老脸不要,也非要把麦子抢回去了,瞧这满地的麦穗,谁不稀罕啊?”
其他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纷纷鄙夷地朝田大河看去,还有些人干脆朝他呸了一声,骂道:“真不要脸!”
田大河完全没想到,村民们不过是看了眼麦子,他和江漓之间的形势瞬间就来了个对调。
他又懵又急地反驳道:“什么不要脸?这些麦子本来就是我的,是我亲手种下,又亲手把它们侍弄到这么大,我现在要回它们有什么错?”
“得了吧,”村民中又有人说道,“还你亲手侍弄?咱们同住在上寮里,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种地的功夫有几斤几两,我们还不清楚吗?你能种的出这么好的麦子?”
这人的话恰好戳中田大河的痛处,今年他失手把六亩麦子种成了猪草,不知道遭了多少人笑话。
田大河顿时怒声道:“那我种不出来,她江漓一个黄毛丫头就能种得出来了?”
众人一时噤声,下意识朝江漓看了过去。
不可否认,地是到了江漓手里,地里的麦子才突然长势喜人的,他们确定这绝不是田大河的功劳,至于是不是江漓的——说实话,他们倒更愿意相信是神农显灵了,赐福给了江漓。
江漓迎着村民们怀疑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当然能。”
“你别说大话了!”田大河打断她。
江漓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如果她真的有这种好本事,前几年夫君不在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落魄到被杨氏随意磋磨,以致食不果腹?
反正他田大河是不信,但江漓明显不像他们早先预想中那样好欺负,而且,村民们已经开始偏向江漓了。
田大河怕继续闹下去,结果会对他越来越不利。他正有意退让一步,干脆把麦子一分为二,和江漓一家一半,江漓若是识趣,总该不会再和她闹下去了。
可他刚要开口提议,人群中曹里正的大儿媳罗敏,突然站出来说:“我相信江漓能。”
罗敏转向众人,缓缓说道:“我家里种了一棵昧履支,前段时间突然被白蚁蛀了根,眼看着滕都枯黄了,我本以为它活不了多久了,可江漓却救活了它。
“想必大家都知道,咱们铜雀镇并不适合种昧履支,但我家的昧履支在被江漓救活后,不但长势变好了,而且结果也十分密实,旁的大话我不敢说,至少这是我见过的结果最多的昧履支。
“江漓的种植之术是从她夫君家里学来的,说实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她能有这等本事,但此刻我家的昧履支正枝繁叶茂地长在那儿,所以我相信江漓!”
罗敏说话的时候,田大河几次想插嘴,都被压了下去,这会儿好不容等罗敏说完,他立马指着罗敏又开口道:“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罗敏却再次打断了他,“你无非是想说,我小叔子在江漓家做工,所以我也有可能会偏袒江漓。可是你别忘了,我娘家的弟弟是罗致,罗家和江漓的恩怨,谁不知晓?我偏袒谁也绝不会偏袒她的!”
这时,又有一位年迈的老头走上前说:“我可以为罗敏作证。”
这人被村里人叫做明叔,明叔虽然年迈,但身体还算硬朗。
他继续说道:“我昨天去曹里正家,见他家昧履支长得好,刚好问了罗敏几句昧履支的事,她当时回答我的话,与她刚才说的分毫不差。
“罗敏不可能提前知道今天会发生的事,所以她也没必要撒谎。江漓既然能种出曹里正家那样的昧履支,那会种出眼前这片麦子,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明叔在上寮里名声不错,罗敏娘家和江漓的恩怨,村里人也都知晓,这两人都不可能为了偏帮江漓而撒谎。
于是,围观的人群顿时又炸开了锅:
“这么说来,这些麦子真是江漓种出来的!”
“江漓该不会是神农转世吧?她夫家的那个‘种植之术’也太神了吧?”
“她最近几天确实总来这片麦地忙活,私底下我还笑话过她不懂种地,怕要白忙活一场了,可谁曾想,人家竟然不声不响种地出了这么好的麦子!我现在都不敢说我自己会种地了……”
大家此刻的震惊,甚至比刚才看到麦子时的震惊还要大,他们心里那股对土地的热忱和敬畏,也瞬间都转嫁到了江漓身上。
之前他们以为那些麦子是神灵的恩赐,可神灵毕竟缥缈难寻,但江漓就不同了,她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是可以问,可以求,可以实打实帮他们的!
一群人再看向江漓时,眼神中不自觉地都带上了一股狂热。
第33章 不好的预感
试想,谁家不想种出像江漓地里这样的麦子?
而且,听罗敏话里的意思,江漓不单精于种植麦子,甚至连昧履支这种偏门的植物都很精通,那种其他庄稼肯定也不在话下。
哪怕江漓藏私,不肯告诉大家种植的秘技,能卖给他们些种子也是好的。
因着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和私心,村民顿时开始无底线地维护起了江漓。
“这事摆明了是田大河在欺负人,江漓你别怕,有大家伙儿在,田大河想占便宜抢走这些麦子,门都没有!”
“就是,麦子既然是你种出来的,那自然该归你,田大河若真敢闹去衙门,我们去帮你作证。”
江漓一一谢过他们道:“谢谢各位乡亲对我的信任和维护,江漓都会记在心里的。”
说着,她又转向田大河夫妻俩:“只是不知道田叔和田婶现在怎么想?”
听江漓提到田大河,村民们又纷纷喊道:
“田大河,你过两天就要离开上寮里了,还是快回家收拾行礼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离开也好,像这种卖地时临时加价,卖完又反悔污蔑别人的人,我们上寮里也不稀罕!”
田大河夫妻俩被抢白得灰头土脸,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可就这么灰溜溜地被骂走,他们也不甘心。
田大河瞪着江漓,心下一发狠,索性彻底丢掉脸皮,不顾全村人的反对说道:“就算是你让这些麦子长出麦穗的,可最初的麦苗是我种下的,这你总不能否认吧?总之你至少要分一半的麦子给我,否则我就要去衙门告你!我……”
“我可以把六亩麦子全都给你。”江漓突然出声,打断田大河。
田大河却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周围的村民,也被江漓这句出人意料的话怔住了。
可大家没愣怔多久,田大河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心一下,就又听江漓说道:“不过,田叔你刚才也说了,麦穗是我养出来的,那等麦子收成的时候,你可得把麦穗都还给我,这才公平合理。”
也就是,这六亩麦子的麦秆归田大河,麦穗归江漓。
田大河被气了倒仰,自然不肯同意,他又说道:“可你的麦穗是在我的麦苗上长出来的,没有我的麦苗,哪儿来的你的麦穗?我没把全部麦穗据为己有,已经是够退让了!”
江漓轻笑一声说:“按照田叔刚才的说法,你的麦苗长在我的田地上,如果没有田地供给养分,它们早该枯死了,这么说来,不但是麦穗,连麦秆也该归我才是。”
“或许我再换个说法,”江漓又道,“借宿客栈要出借宿费,你的麦苗在我的田里长了五六天,是以也该付给我‘借地费’。你想要回这六亩麦子,可以,但是在收回麦子之前,必须要先交借地费。
“地是我的地,借地费便由我来定价,每株麦子每天收你一百文,你如果现在能交齐,这些麦子随你处理。但若是一次交不齐,每拖延一天,还需多收一天的费用,直到全部缴清为止,你才能把麦子收走。”
对付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要比他更无赖。
六天前,种麦子的六亩田地已经是江漓的了,按照田大河的理论,那这六天里,田地里长出来的东西,自然都该属于江漓。想要拿走,先交够赎金再说。
“……”田大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说得好!”村民们见田大河被江漓抢白的哑口无言,顿时忍不住纷纷为她鼓掌叫好。
一株麦苗一天需要一百文的“借地费”,这可比贷子钱的利息高多了,田大河自然交不起,那麦子他也就不能动了。
有人小声感慨道:“之前见江漓,她总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没想到今天竟然能把田大河说得理屈词穷,先前真是低看她了。”
另一人瞥了眼罗敏,回想起四年前的事,也压低声音说:“那是,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江漓够聪慧漂亮,当初罗致怎么会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顿了顿,他又道:“罗致今年大考,肯定能一举中第,江漓没能嫁给他,真是可惜了。”
江漓虽然从他夫君那儿学到了种植的秘法,可地种得再好,终究只是个农户,哪有做官太太风光排场。
先前说话的那人,附和地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当初谁能想到,罗致和江漓的婚事黄了,最后反倒娶了她堂妹呢……”
两人窃窃私语,声音虽然压得极低,但江漓耳目聪敏,还是悉数听到了。
四年前经历这些的人并不是她,因此她心里倒没多大触动。
只是忍不住走神想到了小馒——如果原主当时顺利嫁给罗致,恐怕这世上也就不会再有小馒了吧,或许连她也不会穿越来这里了……
想到小馒和赵羽,江漓的右眼皮突然急促地跳动了两下,她心下一慌,莫名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摸了摸心口,抬头看了眼天色,她在外头耽搁时间已经很长了,也不知道这会儿家里的小馒和赵羽怎么样了?
江漓担心家里的两人,想要尽快回家去,再面对田大河时,神色就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她速战速决地说道:“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下去了。你现在要么付钱割麦子,要么我们一起去衙门。这会儿去衙门,如果凑巧能碰上曹里正,刚好还能请他做个证人。”
去衙门本来是田大河威胁江漓的话,田大河正气急败坏,此刻一听,顿时就要应下,可却被田罗氏一把拽住,给制止了。
田罗氏此刻跟田大河一样,也被江漓气得不轻,但好歹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在上寮里,他们夫妻俩还能借由曹满的事,让曹里正避嫌不出声。可等真到了衙门,衙门里的大人自然跟曹里正交好,肯定是偏向曹里正,会采信他的话的。再加上村民们作证,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他们夫妻俩!
保不准,江漓还要反过来再告他们污蔑她。
所以这时候,衙门是万万去不得的。
田罗氏外强中干地朝江漓喊道:“这次就便宜你了,地里的麦子留给你好了,我们马上就要搬去儿子家了,哪有时间跟你去衙门耗?”
说完,她便硬拖着田大河,红着脸顶着众人的嗤笑,逃也似的离开了。
第34章 赵羽被抓
田大河夫妻俩一离开,村民们立刻把江漓团团围住,迫不及待地问她说:“你这麦子到底是怎么种出来的?可有什么秘法?能不能也教教大伙儿啊?”
村民们的语气热切而又讨好。
江漓知道,大家之所以会讨好她,大部分原因都是冲着她的种植秘法来的。他们对她没有恶意,她也就不介意在种田上帮他们一些。
江漓没想过要藏私,只是,种植秘法一说不过是掩饰之辞,是无中生有出来的,她就算是想教也无从教起。
她抱歉地说道:“不是我不想教大家,只是这种植秘法是我从夫家学来的,学之前曾发过毒誓,是不能外传的。”
“不过,”她又说道,“等地里的这些麦子成熟后,我倒是可以分些种子给大家,虽然不能保证种子种出来的麦子一定像眼前的一样好,但肯定是能比各位乡亲自个儿地里的要好的。”
原本,村民们听到秘法不能外传,正觉得失望,转瞬又听江漓说可以分些种子给大家,顿时又都高兴了起来:“既然是秘法,不外传也是应该,能卖些种子给我们就已经很好了。”
“那其他庄稼呢?”又有人心急地问道,“能不能也卖我们一些其他庄稼的种子?”
江漓的“秘法”既然不局限于麦子,那她肯定也能种出其他高产的种子。而这一季的麦子马上就要成熟了,等收成后,田里就该改种其他庄稼了。
可江漓此刻,心思并不在那些五花八门的种子上。
她有些着急回家,便敷衍道:“按理说,我也是能种出其他优良种子的,但眼下我的地里除了麦子以外,并没有其他庄稼,所以我也不敢直接应承大家。不过,等到有成果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忘记你们的。”
说完,她又紧接着道:“此事可以改日再谈,现在我夫君和孩子还留在家里,我有些不放心,恕我要先走一步了。”
上寮里的人大多数都知道江漓家里的情况,一个傻子和一个稚子留在家里,确实让人不能放心。
而且,关于其他种子的事,江漓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他们,但却表露出了会帮他们的意思,这已经足够了。
于是,围着江漓的村民自动让出了一条路,让江漓赶紧回家去。
江漓也没再多说什么,便步伐匆匆地离开了。
江漓虽然走了,但其他村民还依然恋恋不舍地围在麦田周围。
大家都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饱满的麦穗,心底的那股震惊和稀罕劲儿还没过。
可大家稀罕归稀罕,除了一开始摘掉过几株麦穗查看外,谁也没有再随意动那些麦子。
片刻后,先前为罗敏作证的明叔,突然出声说道:“咱们上寮里突然种出了这么好的麦子,就算咱们不说,但麦子在地里长着,总会被旁人看见,恐怕其他村子的人很快也会知道……”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咱们同村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歹心,但其他村的恐怕就未必了,只怕接下来的几天里,这几块儿麦田不会太平了。”
“明叔的意思是,会有其他村子的人来偷麦子?”旁边有人试探地问道。
明叔点了点头,语气肯定道:“这么好的麦子,谁家见了不眼红?其他村子里若有村民不讲究,可不就要直接来偷了。”
这些麦子虽然不是他们种的,但长在上寮里,他们整个上寮里的人都脸上有光,岂能让旁人随随便便给偷了?
于是有人建议道:“江漓平时要照顾家里的傻夫君和小馒,肯定不能总守在地里,要不咱们轮流来替她看着麦田吧?”
这不但是帮江漓,也是在帮他们自己。毕竟,这地里的麦子也是他们将来的种子,如果都被偷光了,可就想买也买不到了。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附和,表示赞同。
于是,在江漓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上寮里的村民自发分成了几个小组,计划每天轮流来麦田里看守,以免麦子遭人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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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的江漓,此时还在匆匆赶回家的路上。
越是快到家,她越发心神不宁,耳边甚至还隐约听到了小馒的哭声。
她不由加快脚步,刚转过一个路口,就见伍婶抱着小馒出现在了前方。小馒在伍婶怀里缩成一团,正小声抽泣着。
“怎么了这是?”江漓心口一揪,急忙迎上前,从伍婶怀里接过小馒,接着又朝伍婶身后看去,问道:“赵羽呢?他没跟你们在一起?”
伍婶先是惊惶地朝四周望了望,这才后怕似的对江漓说道:“赵羽被镇上的衙役给抓走了!”
“娘亲,”小馒也跟着哭声道:“那些带着刀的人好凶,他们抓走了爹爹,还打伤了他,爹爹都流血了!”
小馒这回是真被吓到了,刚才伍婶抱着他的时候,他还能努力忍耐,这会儿见了娘亲,一时间委屈和害怕一齐涌上心头,尤其是在想到爹爹流血的样子后,他忍不住越哭越大声,最后还打了个哭嗝。
江漓听说赵羽被抓,第一反应是赵羽的真实身份可能被人认了出来。
但转念又想到,以赵羽偶然间暴露出的身手来看,他的真实武艺绝对十分强悍,对方如果真认出了他,不可能只派区区几个衙役来抓人的。
她一边心疼地安抚小馒,一边又问伍婶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被抓走多久了?”
伍婶道:“人走了还不到一刻钟,不过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她大约觉得自己有负江漓所托,没能照看好人,慌乱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些愧疚:“那些衙役凶性的很,问什么也不肯说,硬是要带走赵羽,我怕他们会伤到小馒,没敢凑得太近……”
普通百姓自然是不敢、也没有能力反抗衙役官兵的。
江漓道:“你保护小馒没让他受伤,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她见怀里的小馒已经镇定了些,便又接着说道:“不过,我还要再麻烦你多帮我照顾小馒一会儿,我想跟去镇上看看。”
伍婶当即答应了,但还是不放心地多劝了她一句:“我知道你心急你夫君,可你一个女人,对上衙役能有什么用?要不还是等曹里正回来,托他去帮你走动吧?”
江漓摇了摇头:“我怕到时候会来不及。”至少她要先知道赵羽为什么会被抓,以及他现在是否有生命危险……
她把人带下大青山的那一刻,就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他的。
伍婶见江漓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多劝,只说道:“那你驾我家的牛车去,好歹比走路快些,等到了镇上,先去吉祥酒楼找伍峰,他在镇上也认识些人,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第35章 奸细
江漓谢过伍婶,想了想,又回家取了些银两带上。
她在小馒额头上亲了一下说:“别担心,爹爹不会有事的,乖乖在家等娘亲回来。”
小馒眼眶里含着两包眼泪,他很想跟娘亲一起去,但最后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江漓把他重新递回伍婶怀里,便架着牛车,又朝镇上赶了过去。
听伍婶说,那些衙役是骑着马离开的,牛车的速度自然及不上马匹,等江漓走到村口的时候,路上早已经没了衙役们的身影。
不过,江漓却在出村的路口处,发现了一道新鲜的拖拽痕迹。
那痕迹像是一个人背朝下倒在地上,又被快速拖行而形成的,痕迹旁的草叶上,还沾有零星的血迹,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赵羽虽然身手不错,但是碍于神志不清,大部分时候他根本不懂得反抗,只能任人鱼肉,甚至连求饶都做不到……
想到被拖行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赵羽,江漓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驾!”
她抬手猛地在黄牛身侧抽了一记响鞭,驾车的黄牛顿时速度更快地往前跑了去。
两刻钟后,江漓终于到了铜雀镇,她去车马行寄存牛车的时候,恰好碰上了正要回家的曹里正。
曹里正一见着江漓,尚不等她开口,便急急忙忙地把她拉到僻静处,低声道:“我正要回上寮里找你呢!赵羽的户籍出事了,你赶紧把他送出去躲躲,最近都别让他回来了!”
原本,赵羽补办户牒的事十分顺利,衙门的人收下曹里正的送礼后,当场许诺,不出一旬,准能为赵羽做好新户牒。
恰好今天曹里正又来衙门办事,算了算时间,新户牒应该也已经做好了,便想着趁机一块儿给取了。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他不但没拿到户牒,当初收礼的那人还悄悄向他透漏说,上头的大人接到举报,赵羽没有户牒又身份不明,衙门正要严查此事呢。
户牒遗失这事可大可小,往常只要能有人帮其证明身份,补办新户牒并不是什么难事,可若衙门真要严查深究,却是十有八九要被充作奴隶的。
充作奴隶后,被官府发卖出去做奴做婢还是好的,万一被遣送到边关河道等处做苦役,只怕连人命都要折进去了。
因此,曹里正一听,当下没敢再耽搁,便急匆匆来到车马行,想雇辆马车赶紧回上寮里,通知江漓把人送出去躲躲。
曹里正三两句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便催促江漓赶紧跟他一起回家。
可江漓却站在原地没动。
她说道:“赵羽已经被抓了。”
“什么?”曹里正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江漓这会儿会来镇上,恐怕正是为了此事。
他顿时懊恼地拍了把大腿,恼声道:“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也是怪我大意,我若是早几天来询问,或许赵羽就能躲过这一劫了……”
“这不怪你,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恐怕还是冲着我来的。”江漓眼底浮出一层怒意,但人却格外冷静。
知道赵羽没有户牒的人并不多,而知道这件事,又恰好跟江漓有仇的,就只剩下江家了。
江家马上就要成为崔主簿的亲家,此时央崔主簿抓个人,不过举手之间的事。
动手抓人的是崔主簿,不是江家的人,也就没违背杨氏曾经发过的毒誓,真是好算计,倒不像是杨氏能想出来的法子……
江漓一边揣测,一边又对曹里正说:“赵羽被抓走的时候受了伤,我想现在去见见他,不知里正大人能否帮我周旋?银子的事不成问题。”她在赶来镇上之前,早已经备好了要打点的银两。
就在江漓推测出,此事很可能有崔主簿插手的时候,曹里正心里也有了差不多的想法。
崔主簿毕竟是自己的上司,曹里正并不想明着和他作对,但赵羽被抓,他多少也有些责任,所以犹豫片刻后,他应道:“成,我这就跟你再回衙门一趟。”
等两人到了衙门,曹里正没敢惊动旁人,他找到当值的衙役,悄悄给对方塞了两锭银子,又说了一筐好话,对方这才勉强同意带江漓去见赵羽。
曹里正留在外头望风,江漓一个人跟着衙役去了关押嫌犯的大牢。
两人走到牢门口时,恰有另一个衙役迎面从大牢里走了出来,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拦住他们的衙役,大约在衙门里有些资历,当值的衙役一见到他,便谄媚地上前喊了一声三哥:“三哥您今个下乡抓人,着实费力了,怎的还没回去歇着呢?”
那被称作“三哥”的衙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一旁的江漓身上,问道:“这小娘子是谁啊?怎么跑这儿来了?”
当值的衙役立马又笑嘻嘻地答说:“您今个抓回来的那个傻子,正是她的夫君。她听说那傻子受了伤,想来看看,只待半刻钟,瞧上一眼便走。”
他边说着,边给江漓使了个眼色。
江漓听他一口一个“傻子”的称呼赵羽,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但眼下自己有求于人,她不得不先忍耐下来。
她很快会意,又拿出两锭银子,上前孝敬给“三哥”说:“三哥辛苦了,这儿有几两银子,你买些酒解解乏。”
“三哥”逸逸然地接过银子,趁江漓不备,顺势在她手上摸了一把,流里流气地说道:“长得倒是标识,真便宜那个傻子了。”
江漓在被他碰到的那一刻,瞬间浑身紧绷,差点儿就要反手拧断他的手腕。可是想到赵羽,她又硬生生忍住了。
她若是真对“三哥”动了手,“三哥”即使不报复她,也肯定会变本加厉还给赵羽的。
江漓忍下恶心,问道:“我现在能进去看我夫君了吗?”
“三哥”没吭声,他自顾自地把银子收好,但却依然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要放人进去的意思。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漓又问。
“三哥”这才看向她,装模作样地拍了下脑袋说:“哎呦,看我这脑袋,我才记起来,上头的大人不久前刚下达过通知,说眼下咱们东丹国和西陵国的战事一触即发,任何没有户牒的人都有可能是西陵国的奸细,在嫌犯没审问清楚之前,谁也不能见。”
第36章 爹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如今天下四分,东南西各有一国,北方则是游牧族的天下。四方势力各自雄踞一处,表面上尚算和睦,但也时有摩擦,每隔几年就会有战事发生。
因此,各国对他国奸细都十分防备。
“三哥”的奸细之说,乍一听很吓人,但却根本站不住脚。
江漓说道:“但看我夫君痴痴傻傻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是奸细?而且,就算真有什么奸细,跑到上寮里这种小村子里,又有什么情报好搜集的?”
可三哥却道:“奸细的想法岂是你我等人能轻易揣测明白的?”
江漓强忍住怒气,又说:“我可以为他作证,他并非是什么奸细,只是我的夫君。”
“你说他不是有什么用?”三哥嗤声道,“上头的大人说他是,那他就得是。总之,没有户牒,现在谁也救不了那个傻子。”
他瞥了眼江漓,又突然一脸轻浮地说道:“小娘子还是听我句劝,往后别再来找他了,早早与他划清界限,寻户好人家改嫁去吧。否则,万一被人怀疑你故意包庇奸细,再想改嫁可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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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打点出去了不少银子,但最终还是没能见到赵羽。
她离开衙门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等她的曹里正和伍峰。
伍峰是从吉祥酒楼赶来的,他见江漓出来,急忙迎上去说:“我刚收到我娘捎来的口信,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话说到一半,他见江漓神色不虞,又敏锐地问道:“可是没能见到赵羽?”
早在江漓没出来之前,他已经从曹里正口中得知,江漓刚才去探视赵羽了。
江漓点了点头,也没隐瞒:“衙门的人说,除非能找到赵羽的户牒,否则便怀疑他是通敌叛国的奸细。”
“什么?这也太荒唐了!”伍峰和曹里正均是一脸吃惊。
原本只是户牒遗失,怎么突然就变成通敌叛国了?一个生活在小乡村的平民百姓,又有哪门子的敌可通?
伍峰张了张嘴,想要安慰江漓两句,可又不知该从何安慰起。一旁的曹里正也一直闷声沉默着。
顿了顿,伍峰突然又说道:“对了,我从吉祥酒楼出来的时候,恰好碰到桑掌柜,他也听说了你的事,还托我跟你说,如果有他能帮忙的地方,让你尽管开口呢。
“我听说桑掌柜跟崔主簿有些交情,倒可以让他帮你向崔主簿说说情。最近吉祥酒楼的生意起色了不少,秘制菜品供不应求,桑掌柜一直都说要好好感谢你,他肯定会帮忙的。”
“崔主簿?”江漓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只怕这整件事都是崔主簿策划的,他又怎么可能会帮她?
她正要摇头拒绝,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改口问伍峰说:“吉祥酒楼在镇上也算是老字号了,走南闯北的食客应该很多吧?”
伍峰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道:“说多倒也算不上,但隔三差五,酒楼都会接待几个外来人。”
江漓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如果真有需要桑掌柜帮忙的地方,到时我会亲自跟他说的。”
伍峰挖空心思,又宽慰了江漓几句,就匆匆回了吉祥酒楼。
他因为举荐江漓有功,不久前升职做了酒楼管事,现在正受桑掌柜器重,再加上酒楼生意也越发有起色,每日事务缠身,不敢在外头耽搁太久。
待伍峰离开后,江漓和曹里正也一起乘牛车回了上寮里。
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快到上寮里的时候,曹里正才沉闷地开口说:“举报赵羽的人兴许只是为了出口气,什么通敌叛国的,大约也只是吓唬吓唬你,你别太担心了。
“赵羽最多因为没户牒被充作奴隶,到时候我就算是豁出这张老脸,也一定帮你周旋,想法子让衙门把人卖给你。虽说顶着个奴隶的名声不太好听,但好歹能一家团圆。”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也是这件事最好的一种结局。
“可如果举报赵羽的人不想轻易放过我呢?”江漓设想了最坏的可能,“赵羽一旦被指认为奸细,只有死路一条,而我也极有可能担上包庇奸细的罪名,被罚与他同罪,甚至于小馒,也会受连累,被发卖为奴。”
曹里正直听得倒吸了口凉气,他迟疑道:“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歹毒吧……”
他虽然没有明说“他们”是谁,但和江漓两人都心知肚明,举报赵羽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江家。
江漓说的那种可能,不是不会发生。但是,她虽然脱离了江家,可身上的血脉还在,江家总不至于真的赶尽杀绝吧?
江漓闻言却冷冷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这是她穿越以来,头一次体会到这个朝代的残酷。
在末世的时候,她早厌倦了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的日子,穿越之后,只想好好养大小馒,衣食无忧,安然一生。可一个籍籍无名的百姓,想要在这个阶级鲜明的朝代安然生活下去,却是如此的不易。
就连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员,都能只手遮天,要人性命如同捏死几只蚂蚁一样轻易。
这种认知,让江漓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迷茫……
等她和曹里正回到上寮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伍婶和她的小孙子伍亮亮、以及小馒,早早就已经等在了村口处。
小馒没有陪伍亮亮玩耍,他努力踮着脚,伸长脖子望向远方,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直到看见江漓,这才迈开腿,飞快地朝她跑了过去。
江漓见他在路上踉跄了一下,急忙从牛车上下来,迎上前接住他,等把人牢牢地抱进怀里,她心底的那股迷茫,忽地一下全都散了,整个人瞬间又安定了下来。
小馒趴在她的肩头上,努力往她身后看去,可却没能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他的眼睛慢慢又泛起了一层水汽,小声问江漓说:“爹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江漓不想骗他,柔声答道:“爹爹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不过,他一定会回来的。”她又坚定地补充道。
第37章 赵羽杀人
小馒趴在江漓怀里,明明难过得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但还是硬把眼泪又一点点给收了回去。
爹爹的事已经够让娘亲担忧的了,他帮不上忙,至少要少给娘亲添乱。
当天晚上,小馒乖乖地早早入睡,但却睡得极不踏实,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要从梦里惊醒一次,嘴里胡乱地喊着娘亲好爹爹,是不是还会啜泣出声。
江漓因为烦心赵羽的事,本来就没多少睡意,索性就把小馒抱在怀里,守了他一整夜。
她一边守着小馒,一边继续想着赵羽。
也不知道赵羽受的伤严不严重?牢房里肯定没有人给他喂饭,他是不是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还有,他的神志好不容易清醒一点,现在又突然停药,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后续的恢复……
她又想到在赵羽被抓的时候,自己刚刚吓唬过他,威胁他再不肯好好喝药的话,就再也不管他了……
赵羽现在已经能听懂一部分话了,他今天被抓走的时候,自己偏巧不在场,后来去衙门又没能见到他,他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不要他了吧?
江漓神思飘忽,脑海里颠来倒去全都是赵羽……
而此时衙门的大牢里,被江漓惦念着的赵羽,也正惦念着她。
赵羽靠坐在牢房的一角,额前和后背上都沾着不少血迹,有点儿疼,还很头晕,尤其是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都跟着摇晃了起来。
所以,他只能坐在地上。
他隐约知道自己离开了家,但对什么“被抓”和“大牢”却全无概念,他只知道今晚没有人灌他喝药,但也没人喂他吃饭。
牢房门口处,放着两个缺了口的瓷碗,碗里装的是衙役送来的饭食,散发着浓浓的泔水味。
赵羽知道那些东西是吃的,但他没有闻到那股他吃惯了的香香的味道,于是便嫌弃地偏过头,连看都懒得看它们一眼。
牢房里没有小馒和江漓,他又不能出去找他们。这让他有些惶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没好好吃药,惹他们生气了……
正在此刻,牢房里却突然热闹了起来。
今晚牢房值夜的衙役一共有三个,其中一个正是白天被叫做“三哥”的宋三。
值夜无聊,宋三便提了两坛酒来,和另外两个衙役边喝边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说是聊天,不过是宋三一人吹嘘,其他两人不停地拍马附和罢了。
大约因为酒烈,一坛刚喝完,三人就都有了醉意,再说话时,声音越来越亢奋,谈话的内容也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三人喝酒的地方,恰在赵羽牢房的斜对面。但赵羽兀自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对周围的吵闹毫无反应,仿佛那三个衙役根本不存在似的。
直到他从他们口中,突然听到了江漓的名字。
坐在宋三左侧的衙役,突然大着舌头说道:“今天来牢房的那小娘子是叫江漓吧?模样真是一等一的标致,比瓦子里的花姐儿都要好看,她远远地瞅了我一眼,我这心口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险些脸都要臊红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宋三右侧的衙役不屑地嘁了他一声,可转瞬却又笑嘻嘻跟着附和说,“不过,那小娘子长得确实勾人,连咱三哥都没忍住,偷偷摸了人家的手。”
“真的?”左侧的衙役顿时来了精神,伸长脖子问宋三说,“三哥快来说说,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另一名衙役也好奇地扭过头看宋三。
宋三对上两人艳羡的眼神,脸上一阵得意,他刻意清了清嗓子说:“还能什么感觉?自然是又嫩又滑,跟那剥了壳的蛋似的……”
他说着,朝赵羽的牢房看了过去,愤愤地骂了一句,又道:“真是便宜那个傻子了!”
当宋三朝赵羽看过来的时候,赵羽因为听到了江漓的名字,也正慢半拍地朝三人看过去,恰好跟宋三的视线撞在一起。
牢房门是栅栏的模样,透过栅栏的间隙,赵羽清楚看见了宋三的长相。
他认得这张脸,就是这张脸把他从家里带出来,并且打伤他的。
赵羽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懂宋三几人的谈话,但他们提到江漓时的语气,却让他十分厌恶。
他不悦地皱眉,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醉酒的宋三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恍惚间竟然被他凌冽的目光吓了一大跳。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一个被下狱的乡下人,怎么可能会有上位者鹰顾狼视的气势?刚才恐怕是他喝多了,一时眼花。
自己会被一个傻子吓到,宋三觉得有些丢脸,当即掩饰似的狠狠朝赵羽呸了一口道:“看什么看?再看爷把你眼珠子给扣下来!”
另外两名衙役闻声,也朝赵羽望了过去,暧昧地笑道:“这傻子莫不是听咱们说道他的女人,不开心了吧?”
宋三不屑地哼了一声:“管他开不开心,爷早晚要办了那个小娘们!”
他现在还记得摸上江漓的手时,那种滑腻的触感,不似瓦子里花姐儿们的柔弱无骨,而是柔中带韧,在床上的时候肯定格外带劲。
宋三放了话,其他两名衙役立马捧场道:“只要咱三哥一出马,那小娘们肯定手到擒来。”
宋三被吹捧得的得意洋洋:“放心,等哪天我真办了那小娘们,一定少不了兄弟们的甜头。”
言罢,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顿时一起猥琐地笑了起来。
三人的笑声让赵羽越发烦躁不悦,他的头也仿佛更疼了。
他脑海里仍然混沌一片,他知道自己在生气,可却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他现在只想让宋三几人闭嘴,让他们再也笑不出声,也再不能说出江漓的名字……
怒气在胸口蒸腾,可赵羽口不能言,又无法离开牢房,怒火无从宣泄,直烧得双眼都红了起来。
他忍着头晕,一步步走到牢门前,挑了一个离三人最近的地方站定,死死地盯着三人。
宋三三人早就转过头,再次热火朝天地喝起了酒,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待两坛酒见底,除了宋三还能勉强支撑,另外两个衙役早已经醉倒在了桌上,昏睡不起。
宋三见两个同僚没了反应,含混着骂了句废物,便晃晃悠悠地起身,打算去茅房放水。
可刚一转身,就见赵羽贴着牢门,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宋三顿时一阵不爽,他摇摇晃晃地走上前,骂骂咧咧道:“你个死傻子,眼睛瞪这么大干什么?不想要了?”
骂完还不算,他又故意凑近牢门,也盯着赵羽道:“你给爷记住了,你现在多瞪爷一眼,爷到时候就多睡江……”
宋三的“漓”字还未说出口,一双手突然快如闪电地探出牢门,精准地掐在了他的脖子上,接着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惊恐一下,整个人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滑落在了地上,彻底没了呼吸。
此时窗外夜色正浓,牢房内为数不多的囚犯早已经都睡下,不远处的两个衙役还在打着香甜的呼噜……
第38章 江湖高人
次日,直到天光大亮,看守牢房的衙役才堪堪从宿醉中醒了过来,也这才发现,赵羽浑身滚烫地晕倒在牢房里,而宋三则死在了赵羽的牢房门前,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两人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俩人急急忙忙清点了一遍牢房里的囚犯,好在囚犯一个不少,这才又赶紧把宋三的死上报了给了乡丞和崔主簿。
铜雀镇虽然以镇为名,实际上只是乡的规模,乡丞即为一乡之长,总管乡里的大小事务。
铜雀镇的乡丞名叫尉迟宇,官职是家里花钱捐来的,他今年年纪还不到弱冠,又不爱读书,懒得理政,所以衙门里的事务,实际上都是由崔主簿在一手操持。
往常衙门里的琐事,自然是不用麻烦乡丞出面的,可现在衙役无故死在了大牢里,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是要知会乡丞一声的。
很快,尉迟宇和崔主簿便匆匆赶来了衙门。
铜雀镇一向太平,少有出人命的案子,如今不但死了人,死的还是个衙役,还偏偏神不知鬼不绝地死在了衙门的大牢里。
衙门上下一片惶然,但并没有人怀疑赵羽。
一是因为,没人相信一个傻子能杀得了宋三。二则是,清早衙役发现宋三尸首的时候,赵羽也晕倒在地,这会儿还没醒,而且,宋三死在赵羽的牢门口,牢门钥匙一直挂在宋三腰上,牢里的赵羽伸手可得,如果凶手真的是他,他这会儿早该逃之夭夭了。
崔主簿黑着脸问明了昨晚的经过,先罚了昨晚值夜的另两名衙役,一人杖打二十,然后才吩咐人去回春堂,请张妙手来验尸。
人死的不明不白,自然得要验尸,可衙门里没有仵作,只能去请张妙手来代劳。
乡丞尉迟宇一大早被叫来衙门,一路上都在不停地犯困打瞌睡,等到了衙门,崔主簿等人说了些什么,他也一概没有听清。在等张妙手来验尸的时候,他更是直接躲进了偏厅里补觉,连外头衙役被打得哇哇乱叫都没能吵醒他。
直到张妙手验过尸首,查明了死因,崔主簿这才又把他给请了出来。
尉迟宇觉补得差不多了,人也终于有了精神,他重新回到大堂里,刚要坐上自己的官椅,却一眼先瞧见了堂下宋三的尸首。
对上宋三那张青白的脸皮,尉迟宇登时被吓得一个踉跄,好悬没直接摔倒在椅子上:“这……这是宋三?宋三他怎么死了?!”
崔主簿听他这么一问,便知先前在堂上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好耐着性子,又重新向他说明了一遍,最后又道:“张妙手现已验过尸首,不如我们先听听他的见解?”
尉迟宇点头允了,但又说道:“既然尸首已经验过了,就先抬下去吧,这么摆着也怪吓人的。”
验尸原本是在牢房里进行的,但为了能更好地给乡丞说明情况,这才又搬来了大堂。可既然尉迟宇忌讳,崔主簿便朝一旁的衙役挥了挥手,让人再把尸体送回去。
待送走了尸体,崔主簿才道:“张妙手,说说宋三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张妙手一直恭敬地站在堂下,闻言才开口道:“我观宋衙役的脖子上有几道清晰的指印,颈骨也碎了两块儿,应是被人掐断脖子至死的。凶手能赤手捏碎两块颈骨,定然手劲了得,绝非寻常百姓能做到的。”
“那就是江湖人士了?”尉迟宇快速反应道,“凶手没有劫财,也没救走牢房里的囚犯,这明摆着就是一场仇杀啊。”
说着,他又突然转向崔主簿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宋三品行不端,你要好好约束他,这下好了,他肯定是惹上了什么江湖人士,对方这才下了杀手。”
崔主簿的舅母也姓宋,跟宋三算是同宗,宋三跟崔主簿勉强算是半个亲戚。平日里,宋三惯爱打着崔主簿的名头欺男霸女,行为嚣张。崔主簿念着舅舅的关系,对他确实多有纵容。
尉迟宇偶尔听说过几次宋三的恶行,也确实对崔主簿说过,要他好好约束宋三的话,但被崔主簿见他极好糊弄,便没放在心上。
眼下尉迟宇突然又提起这茬,崔主簿以为他是要趁机问责自己,正要辩解两句,却又听尉迟宇忽然紧张地问道:“你说,宋三招惹了江湖人士,会不会连累到本官啊?”
“粽子!”说完,不等崔主簿答话,尉迟宇又大声叫来了自己的小厮,吩咐道,“快取一份我爹留给我的名帖,西南大营离咱们这儿不远,你快马加鞭把名帖送过去,让他们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派几个官兵来保护我几天。”
曹里正见他听风就是雨,已经完全把宋三给忘到了脑后,不由出声提醒他道:“大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杀害宋三的凶手……”
尉迟宇打断他,神色无奈道:“崔主簿一向精明能干,怎么这时候反倒糊涂了?就算我们查到了凶手又有什么用?你你你,还有你……”
他伸出食指,依次点过大堂里的各个衙役,“你们谁能抓得住他?他可是能赤手捏碎人颈骨的!”
崔主簿一时被他问住,但仍坚持道:“人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总要给宋三的家人一个交代……”
“那就给他家五十两银子做抚恤,”尉迟宇三两下做了决断,“如果他的家人还不满,就再给五十两,从我的私账上出,这事就这么了了,出了衙门,谁也不许再提。”
顿了顿,他又说道:“凶手现在指不定还没离开铜雀镇,今天就早些放衙吧,崔主簿你也早回,一切以安全为上。对了,再点几个衙役,晚上去我家守夜。”
说完,尉迟宇便扬长而去,边走还边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都怪我爹,家里又不缺钱,帮我在宿夜郡捐个官多好,偏把我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尉迟宇一走,满堂的衙役和崔主簿都有些傻眼。
有衙役小声请示崔主簿道:“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崔主簿没好气道,“乡丞大人都发话了,早早放衙吧!”
宋三好歹跟他沾亲带故,如此轻易地放过凶手,他心里自然不满,但再一细想,尉迟宇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
以宋三平时招猫逗狗的德性,万一他真惹上了什么江湖高人,多一事确实不如少一事……
崔主簿又想到几天后女儿就要嫁人了,他今天却跟死尸打了半天交道,着实晦气。
他连呸了三声,又朝问话的衙役说道:“等会儿给乡丞点衙役的时候,也点几个去我府上。”
第39章 你可千万别死了
待崔主簿和乡丞都离开衙门后,衙门里的其他人也渐渐都散了。
大堂里的张妙手被忽略了多时,早先请他来的那名衙役才上前道:“张大夫,这厢的事已经了结了,我送您回去吧。”
那衙役对张妙手尚算客气恭敬,毕竟整个铜雀镇就属张妙手的医术最好,而谁也保不准,自己及家人一生不会生个几次病。
衙役要领张妙手离开,可张妙手却站着没动,他说道:“我方才给宋三验尸的时候,见大牢里还有一人浑身滚烫,显然已经发热多时,人都已经昏死过去了,如果现在没人为他诊治,恐怕难活过今晚。”
衙役一听,便知张妙手说的是赵羽。
他顿了一瞬,敷衍道:“这时候衙门里人心惶惶,谁还顾得上他的死活?我知道您医者仁心,但大牢里关着的,能有几个好东西?不值当您费心的,我还是送您先回医馆吧。”
张妙手听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掺和。
但大牢里那个昏迷不醒的人,是不是个好东西他不知道,可他的回春堂里早就备下了一根百年老参,还等着他下个月去买呢……
衙役朝张妙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无声地催促着他,张妙手只好抬步离开大堂。
可还没走几步,他突然又哎呦一声说:“坏了,方才给宋三验尸的时候,我把药箱里的一套银针给落下了!”
衙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方才给宋三验尸的时候,为了验明宋三是否中毒,张妙手确实用了银针刺入宋三的喉咙,可衙役却隐约记得,那根银针当时就被张妙手给收了起来的。
他想了想,正要说陪张妙手一起去牢房找,却突然被不远处的同僚叫住说:“你杵在院子里干吗呢?宋三还有一堆后事要处理,赶紧过来帮忙,干完了活儿咱们好早些放衙。”
张妙手急忙也趁势说道:“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自己去找就行。”
那衙役犹豫了片刻,又想到,反正牢房里还有其他衙役在,总归也出了什么乱子,便作别张妙手,匆匆朝自己的同僚跑了过去。
张妙手一人慢悠悠地走去了牢房,牢房里当值的衙役听说他是来找东西的,也没做多想,直接放了行。
等进了牢房,张妙手一路边走边找,最后随意地停在了赵羽的牢门口。
赵羽还倒在门旁,一动不动,连位置都不曾挪一下。
张妙手趁着当值的衙役不注意,顺手往赵羽嘴里塞了两粒药丸,在确定他咽下去后,才收回手轻声道:“你可千万别死了,医馆下个月还指着你那八百两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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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此时对衙门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她今早乘坐吉祥酒楼运送蔬菜的马车,又来了镇上,但却没去衙门,而是直接来了吉祥酒楼。
昨天从衙门回家后,她不是没想过直接劫狱,把赵羽从大牢里救出来,然后天高海阔,他们一家三口再换个地方生活。
可她又舍不得让小馒颠沛流离,而且,世道艰难,就算他们换个地方过活,恐怕还是有可能会经历这些。
所以她思来想去,决定今天来找桑掌柜帮忙。
她来到吉祥酒楼的时间尚早,吉祥酒楼不做早食,因此店里此时并没有客人,但却有不少仆人打扮模样的人,在柜台前排队登记。
酒楼的人告诉她说,那些人都是来替自家主人预约当日的秘制菜品的。
江漓微微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一月不到,桑掌柜就已经成功推出了秘制菜品,而且看样子还颇受欢迎。
就在江漓在柜台前停留的功夫,桑掌柜已经听到小二的传信,朝江漓迎了过来。
两人见面后,简单寒暄了两句,桑掌柜似是早已知晓她的来意,直接把她请上了三楼的厢房密谈。
待两人在厢房落座后,桑掌柜亲自为江漓斟了一杯茶,问道:“漓娘子可是有事要桑某帮忙?”
江漓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确有一事相求,若能事成,愿每日为酒楼免费多供应一石秘制果蔬。”
桑掌柜闻言,当下脸上一喜,说道:“原本漓娘子提供秘制果蔬,帮我盘活酒楼生意,我帮漓娘子出些力也是应该的,不应再收你的好处。不过,眼下酒楼确实需要更多的秘制果蔬,所以桑某只好厚着脸皮,收下这一石果蔬,但是钱还是要如数给的。”
江漓知道,以吉祥酒楼眼下的经营情况,桑掌柜也不在乎这一石果蔬的钱,便没再为免不免费的事争执。
“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江漓说着,微微向前倾身,凑近桑掌柜耳边低语了几句。
桑掌柜乍一听完,意外地愣怔了一瞬。
他原以为,江漓今天赶来,是要央他向崔主簿说情的,却没想到竟是另有他事……
桑掌柜知情识趣,得了江漓的交代也没多问,只照着安排了下去。
于是,当日吉祥酒楼在营业前,突然请来了一个锣鼓班子,在酒楼门口敲敲打打地吸引路人。
酒楼里暂时不忙的人,也全都出来街上,来回吆喝道:“今日吉祥酒楼大酬宾,凡非铜雀镇人口,可凭户牒在酒楼免费用餐一次,酒水菜肴随便吃喝,另再赠送秘制菜品一份!南来的北往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
吉祥酒楼阵势十足,酬宾力度也很大,不消一个时辰,酒楼大酬宾的消息就传遍了镇上的每一条街。
单是免费吃喝就已经很吸引人了,再加上还有秘制菜品赠送,更是叫人十分眼热。
要知道,最近吉祥酒楼的秘制菜品,因为价格昂贵而又限量,早就吸引了很多人的好奇心,听说就连黄员外那样的有钱人,也不一定每天都吃得到。
虽然镇上大多数人都没有尝过秘制菜品的味道,但只要想到自己能吃到有钱人吃不到的东西,心里就会格外兴奋,说出去也分外长脸。
当然,如果秘制菜品的滋味够好,那更是赚了。
于是,午时还未到,整个铜雀镇的外来人,几乎都已经来到了吉祥酒楼,足足有八名。这个数字对于铜雀镇这样的小镇来说,已经算是很多了。
还有许多铜雀镇本地人,也纷纷涌上门,询问酒楼什么时候也能酬谢一下本地的宾客……
第40章 造假
吉祥酒楼门前,看热闹的、吃饭的人来人往,顿时衬得同一条街上的天成酒楼冷清了许多。
天成酒楼的老板原名叫作黄汤,后来为了跟自家酒楼名相映成辉,又改名为黄天成。他年纪刚过弱冠,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有神,瞧起来野心勃勃。
黄天成在经营上也确实很有天分,天成酒楼刚开业没多久,就已经抢走了吉祥酒楼大半的客源。
可眼看着吉祥酒楼一天不如一天,即将闭门歇业的时候,它却突然又绝地翻身了,客源回流了不说,竟然还凭借什么秘制菜品,招徕了不少非富即贵的客人。
眼下,两家酒楼虽然客流不相上下,但因为吉祥酒楼的秘制菜品定价极高,一盘普普通通的清炒时蔬,卖价竟然比酱肉还要贵上好几倍,光是这份利润折算下来,恐怕就要抵上其他普通菜品全部的利润了。
也就是说,在两家客流相当的情况下,吉祥酒楼一天的利润,实际上是天成就楼的两倍。
说来也是怪异,明明吉祥酒楼秘制菜品的卖价高到离谱,偏偏那些有钱人还络绎不绝的争相去买。不过短短大半个月的时间,镇上的有钱人,已经开始以能吃上吉祥酒楼的秘制菜为耀了。
为此,黄天成也已经有大半个多月没睡过好觉了。
吉祥酒楼的人个个嘴严的很,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买通了它家一个跑腿的小碎催,从对方那儿打听到,吉祥酒楼秘制菜的诀窍并不在菜谱,而在于食材。
而吉祥酒楼之前跟天成酒楼一样,所有食材都是由菜贩肉贩提前挑选好,每天一大早直接送到酒楼里的,可最近,吉祥酒楼每日所需的果蔬,却改为直接从乡下菜农手里购买了。
不知是桑掌柜为人精明,遮掩的好,还是那个小碎催消息有误,黄天成在仔细排查了那些菜农以后,发现菜农遍布各个村子,并无异常之处。
就在他想再次向小碎催确认的时候,桑掌柜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没两天就把人给赶出了吉祥酒楼。
可一天查不出吉祥酒楼秘制菜的诀窍,黄天成就一天不甘心。这些天他一直盯着吉祥酒楼,整个人都快魔怔了。
今天吉祥酒楼突然又搞什么大酬宾,故意吸引外地人,他登时又绷紧了神经,不知道姓桑的又要耍什么花样……
莫不是吉祥酒楼打算在外地开分号?让外地人免费试吃秘制菜,以图他们能在各自的家乡帮忙宣传口碑?
黄天成呆坐在自家酒楼的厢房里,正费心猜想着,酒楼的一名管事,突然敲开了厢房们,急匆匆地把一道葱烧鳝鱼摆在了他面前。
这道菜是从对面吉祥酒楼买来的秘制菜。
倒不是他今天才想起来品尝,而是秘制菜每天供不应求,他的人今天才买到。
黄天成垂眸朝桌上的葱烧鳝鱼看去。
单从“色”上来讲,这道菜的外形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从管事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起,鲜香味伴着葱香味顺间捕获了他的嗅觉,两种香味相得益彰又浑然一体,浓郁而不惹腻。
明明只是普通的葱烧鳝鱼的香味,但又好像有着明显的不同。
因为吉祥酒楼推出秘制菜一事,黄天成已经近半个月胃口欠佳,食不下咽了。
可现在,仅凭这股“香”,就让他口舌生津,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尝一尝这道菜。
黄天成的手随心而动,先夹了一块鳝鱼入口。
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像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之前不是没有吃过佳肴,那些佳肴也不是不够味美,但面前的这道菜却是另外一种美味,两者不可同比,如果非要比,便是一天一地,一云一泥……
他瞬间就理解了那些争相购买秘制菜品的人。
外界相传,这些秘制菜品还有固本培元、滋阴补阳的功效。
有人说连吃了几天后,面色红润年轻不少,还有人说当晚吃完,晚上熬夜读书,第二天竟也不觉得困倦……
先不说它是否真能滋补养生,仅凭它超绝的滋味,就足够让人们不顾高价地去争抢了。
黄天成筷子不停,很快把一道菜吃了个精光,连作为配菜的葱段都没剩下一个。
黄天成虽然不善做菜,但却有一条好舌头,在分别尝过鳝鱼、葱段以及其他配料后,他很快就分辨出来,这道葱烧鳝鱼的关键在那些葱上。
或许当初那个小碎催没有骗他,秘制菜的诀窍确实在果蔬上。
他缓缓放下筷子,沉声吩咐一旁的管事道:“继续查下去,不论付出何种代价,我一定要得到制作秘制菜的果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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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天成酒楼的对面,江漓还待在吉祥酒里的厢房里,正神情肃穆地盯着面前的八份户牒,眼里除了这些户牒外,再无他物。
八个外地人此刻已经开始在酒楼里用饭了,在他们用饭之前,酒楼以需核对户牒上的籍贯,以防有人假冒外地人为由,暂收收走了八人的户牒,送到了江漓这儿。
而江漓则需要在几人用饭结束索要户牒之前,借用这几份户牒,也为赵羽伪造出一份来。
现在能救赵羽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他的户牒。而且,这个法子一劳永逸,有了户牒,赵羽的身份就再也不会受人质疑了。
东丹国的户牒,是在一张纸上按照统一格式,写明姓名籍贯等信息,并在纸张的右下角,加盖户籍所在衙门的官印。而伪造户牒的难点,便在这枚官印上。
像官印等物自有一套防伪的秘法,江漓不敢随意仿造,但却能从其他户牒上借用。
一般户牒所用的纸张均为官纸。
本朝的造纸技艺已经相当纯熟,官纸的品质类似于宣纸,柔韧耐磨,可经久保存而不坏。官纸为分层制作而成,一张官纸至少也有三层。
而接下来江漓要做的,便是把一份户牒一揭为三,她取其中之一,借用上头的官印。
考虑到纸张晕染的深浅问题,最保险的法子,是找到两份官印相同的户牒,各揭下一层,再把揭下的两层叠加,好让官印更加清晰明显。
但此事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极难。
先是揭层极考究手法,其次,官纸揭层后,还要再补上一层上去,而补加的这层官纸,其质地和新旧程度必须与原纸尽可能的相近,这样才不会被人察觉异样。
第41章 他来了他来了
江漓依次查看过八份户牒,幸运的是,其中有两份的籍贯恰好都是普灵乡,加盖的也是同一个官印。
江漓这俱身体的原主,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距离上寮里百里之外的远亲家,所以江漓刚一穿越来,就买了大量记录风土人情的书籍,以便自己能更好地了解这个朝代,并且融入其中。
她曾在书上读到过有关普灵乡的记录。
普灵乡的名字,乍一听像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实际上却是山穷水恶,十分偏僻。
普灵乡距离上寮里倒不算太远,但因为环境闭塞,少有人会去到那里。
听说那里的乡民大部分都散居在山间,自给自足,极少出山,甚至都不与外族通婚。直到最近几年,才渐渐开始有年轻人走下山。
虽然户籍制度在东丹国早已经推行了许多年,但由于普灵乡大部分乡民都一辈子没下过山,所以也就极少有人会去衙门登记户籍。
不登记户籍,也就不用交税服役,反正他们人隐匿在山间,也不怕会被人举报。
近两年,普灵乡的户籍登记虽然大有改善,但仍然十分散乱。
不过,这也刚好方便了赵羽隐藏身份。
这两份普灵乡的户牒,都是由三层官纸制成的,上头加盖的印章也十分清晰明显。
江漓很快收起了其他户牒,决定就借用这两份户牒上的官印。
早在今天之前,她对宣纸揭层一事还只限于听说。
她只知道,连很多做了一辈子字画揭裱的师傅,都不敢轻易接下这种活儿。因为稍有不慎,不但揭层不成,反而还会毁掉整副字画。
江漓一个外行,自然不敢和揭裱师傅相比,她没有揭裱的功力,只能依赖自己的异能。
在今早出发来镇上之前,她拿自己的户牒练了次手,好在有惊无险,她顺利揭开了一层,又顺利给粘了回去。
此时的厢房里只有江漓一人,她起身反锁了房门,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棵带着泥土的嫩芽。
这棵嫩芽被她一直用异能滋养着,虽然已被拔出多时,但依然生机勃勃。
桌子上,茶壶里的清茶早就凉透了,江漓一手揭开茶壶盖,另一只手就把那棵嫩芽给扔了进去。
嫩芽在碰到水的瞬间,迅速抽叶疯长,眨眼间,数十根柔韧纤细的草叶已经长出了壶口寸许,而茶壶里大半壶的茶水,也瞬间只剩下了浅浅的一层。
茶壶里的这株植物名叫针茅草,顾名思义,它的叶子犹如绣花针一般纤细,但又极为柔韧,叶子伸出壶口垂成蓬蓬的一团,犹如羽毛一般。
江漓之前用自己的户牒练习揭层时,靠的就是这些柔软纤细的针叶。
她把选中的两份户牒正面朝下,依次在桌上铺好,然后再次凝神,利用异能操纵着针茅草的细叶,一点点探进了官纸的分层里,接着,又利用它柔韧的特性,让其顺着纸层的走向,一点点朝向纸张的另一头生长。
江漓怕中途出错,一次只用异能操纵一根细叶。
她小心翼翼而又聚精会神地盯着桌上的户牒,过分的专注,让她觉得,仿佛自己的精神暂时寄生在了那根细叶上似的——此刻艰难游走在官纸里的细叶,不再是针茅草,而是她自己……
等江漓一鼓作气,把两份户牒的最后一层都揭了下来时,她的额前和后背上已经出了不少的虚汗。
此时,时间已经过去近三刻钟了,那几位外地人随时都可能结束用餐,江漓来不及休息,又开始给那两份缺了层的户牒补贴官纸,加够三层。
她并不清楚揭裱师傅是怎么给宣纸加层的,所以用了自创的法子。
她采了一种树胶,这种树胶质地稀薄粘性又好,干了之后能自然渗透进官纸里,既不会增加纸张的厚度,又黏得很牢靠。
但它也有缺点,晾干得太慢。
好在那两位普灵乡的外地人,此次用饭的时间格外长,一直等到两份户牒干透,两人才叫小二来取户牒。
干透的户牒瞧起来跟原先没什么两样,只是墨迹和印章淡了一些,若没有比照,几乎察觉不了。
江漓未经允许就“借用”了两人的户牒,心下多少有些愧疚。
昨天打点衙役,几乎花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钱,她现在手头窘迫,便临时向崔掌柜支借了四十两银子,让酒楼随意寻了个由头,分别赠给了那两人,聊做补偿。
眼下官印的事虽然解决了,但赵羽的户牒才算刚刚完成了一半。
江漓又把自己在厢房里关了半个下午,直熬得头昏眼花,终于弄好了赵羽的户牒。
她再三检查,没发现任何瑕疵和异常,这才急匆匆带着户牒出门,赶去了衙门。
江漓昨天没有见到赵羽,心里着实担心他的伤势,便想早些用户牒把他给救出来。
可却没想到,等她赶到衙门的时候,衙门竟然大门紧闭,只剩下一个打瞌睡的门房。
江漓上前问门房说:“不是还没到放衙的时候吗?怎么衙门这么早就关了。”
门房打着哈欠,敷衍道:“这谁知道?反正是上头大人吩咐的。”
江漓微微蹙眉,略一思索,干脆带着户牒去了崔主簿家。
人既然是他授意抓的,放人自然还要他先松口。要救赵羽出狱,直接去见崔主簿是最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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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去到崔主簿家的时候,崔主簿刚好正在家里招待客人。
当他听到仆人通传,说门外有位妇人求见时,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可转瞬又听仆人说道:“那妇人说她姓江,是为了自己在狱中的夫君而来的。”
仆人说这番话时,并没有避讳屋里的客人,对方恰好也听到了。
崔主簿眼神一闪,下意识朝客人看去,见对方神色不变,这才收回了探寻的目光。
他猜到了门口求见的人是江漓。
未免扫兴,他正要吩咐仆人赶她走,不曾想,他身旁的客人却突然开口道:“对方既然都求到了崔主簿家里,想来必是有什么急事,公务要紧,崔主簿不必顾及我,直接放人进来吧。”
第42章 罗致
崔主簿的客人是一位二十来岁的男子,对方身形有些文弱,相貌却十分英俊,正是罗敏的堂弟罗致,也是四年前差点儿娶了江漓的人。
罗致一直在隔壁镜潭县的书院读书,四年前突然被江漓拒婚后,很是颓丧了一阵子,甚至还因此耽误了来年的会考。之后,罗家为避开流言蜚语,举家搬去了镜潭县定居。
因拒婚一事,罗家和江家一度交恶,即使后来罗致迎娶了江二叔的女儿江晴,两家的关系也并没有缓和多少。
江罗两家虽然表面上是亲家,但罗家以罗致要专心读书为由,逢年过节只托人把礼品捎给江家,几乎从不走动。就连江晴,在嫁给罗致以后,也几乎断了跟娘家的往来。
这次罗致之所以回铜雀镇,是为了参加江小叔和崔主簿女儿的婚礼。
原本,因为罗致耽误了会考,杨氏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再加上罗家年节时送来的礼品一样不少,所以她对罗致不肯亲自上门孝敬她的事,也就没多计较。
可这次杨氏的小儿子成亲,算得上是江家的大事了,如果罗致这个秀才公能来参加,也能更添光彩。
因此在定下婚期后,杨氏便早早给江晴夫妻俩捎了口信,嘱咐罗致此次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否则她就要去大闹书院。
以杨氏的性子,她不是做不出这种荒唐事,所以权衡之下,罗致还是带着江晴回了趟铜雀镇。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其中也有崔主簿的授意。
四年前罗致便被书院的老师赞称有举人之相,虽然他错过了上一届的会试,确实可惜。不过,之前罗致也算年少成名,多少带有一些少年人的轻浮气,经此一事后,倒是沉稳深刻了不少,也算是因祸得福。
崔主簿偷偷托人打听过,以罗致眼下在书院的成绩,若无意外,必能一举考中前三甲。是以,崔主簿早就有意要与他交好。
如若不是罗致早已成亲,崔主簿倒更想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罗致。他后来之所以松口,同意女儿嫁去江家,还是考量到江家跟罗致有姻亲关系在。
罗致这次从镜潭县赶回来,先到了铜雀镇落脚,崔主簿听说后,顺势便把人请来了自己府上做客。
崔主簿是一方官员,而且因着江家的关系,跟罗致也算是半个亲戚,罗致不好推拒,但却故意拖延了些时间,直到午后过半,这才姗姗来迟,赶来赴约。
可谁知两人还没寒暄几句,就被赶来的江漓给打断了。
崔主簿观罗致面无表情,一时也拿不准他有没有猜到门外的人是江漓。
不过,罗致既然都提了“公务要紧”,他也不适合再把人赶走,便挥手让仆人把人给带进来。
想了想他又问罗致说:“等会儿只怕要搅扰好一阵子,你可要先挪步去偏厅?”
当年的事,说起来是江漓拒接了罗致,崔主簿怕等会儿两人相见,罗致会尴尬难堪,便问他是否需要回避
罗致顿了一瞬,却说:“崔主簿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在侧旁观。”
崔主簿道:“自然不是介意的。”既然罗致不在乎,他也乐意卖他一个人情。
另一边,江漓并不知晓崔主簿正在会客,她被仆人带往大厅时,心里一直在默默盘算着,等会儿见了崔主簿该怎么周旋。
可等到了大厅门口,她一抬眼便望见了端坐在屋内的罗致,整个人当场怔住,僵在了门口。
倒不是江漓自己想愣怔和僵硬,这更像是这具身体的固有反应。
她面对着罗致,不自觉地回忆起了两人曾经的往事。
不同于以前,江漓在继承原主的记忆时,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旁观者,而此刻,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些回忆,却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直到罗致起身向她问道:“许久未见,近来可好?”江漓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闭了闭眼,摒弃掉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很快恢复了冷静自持。
她抬腿进屋,边走边回答罗致说:“尚算可以……”
说到一半,她又想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这会儿还在大牢里关着,便又补充道:“虽然现在碰到了一些难事,但很快就能解决了。”
说完,她便不再去看罗致,而是停在崔主簿面前,虚行了一礼说:“民妇江漓见过崔主簿,此次前来家里打扰,还望崔主簿能见谅,只因我夫君人还在大牢里头关着,我实在心急如焚……”
“自从我夫君因为户牒遗失被抓,我就又仔细翻找了一遍他的旧物,不曾想,还真让我找到了他的户牒。”江漓说着,又把手里的户牒递上前道,“都怪我一时粗心,累我夫君遭受牢狱之灾,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户牒,还望崔主簿能体恤他神志有失,早些放他回家。”
崔主簿听她说完这番话,怀疑地看了眼她手里的户牒。
赵羽被抓是他下的令。
这事要从他那个总不肯让他省心的小女儿说起。
他小女儿人还没嫁去江家,心就已经开始向着江家了。她不知道打哪儿听说来的,说她未来的婆家在上寮里被江漓给欺负了,便不依不饶地朝他撒娇,求他替江家出气。
崔主簿刚好得知江漓在为赵羽补办户牒,便以赵羽户牒遗失、身份不明为由,把人给抓了进去。
赵羽若真有户牒,怎么可能还需补办?而且,人前一日刚被抓,次日江漓便寻来了户牒,这时间也未免太巧合了?
崔主簿慢吞吞地接过户牒,打开后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尤其仔细地查验了上头的印章,可却没发现丝毫伪造的痕迹。
但越是没有异常,他心里反而越发怀疑。
不过,不管户牒真假与否,只要他有心放人,左右不外是他一句话的事……
崔主簿又用余光,悄悄打量了眼身侧的罗致。
方才罗致跟江漓说话时,语气虽然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却看得出来,罗致心里恐怕并不像表现出的这么平静。
只是,到底是余情未了,还是恨意难消,他就分不清楚了……
崔主簿心思一转,突然把手里的户牒递向罗致道:“罗致你见多识广,来帮我看看,这份户牒可有异常?”
第43章 命硬
罗致从崔主簿手里接过户牒。
江漓的目光也从崔主簿身上挪到了罗致身上。
她面上依然淡定从容,但实际上心里却有些忐忑,尤其是在见罗致突然拿手搓了一下户牒时,更是当下心头一跳。
罗致少时便以博闻强识闻名,江漓能想到官纸揭层,他未必不会想到……
罗致来回检查着户牒,久久没有下定论,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江漓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来。
就在江漓忍不住做最坏的打算时,罗致终于开口了。
他把户牒还给崔主簿道:“这户牒是真的,看来江漓的夫君被抓,确实是误会一场。”
江漓这才暗自舒了口气。
一旁的崔主簿点了点头,似乎对罗致的话十分信服。
但实际上,他把户牒交给罗致,并非真的要罗致辨别真伪,而是想以此,试探罗致对江漓的态度。
很明显,罗致并不想为难江漓。
崔主簿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
反正人已经在大牢里关了一天,也算是教训过了。江漓如果足够聪明,等他女儿月底嫁去江家后,单冲着他的名头,江漓应该也不敢再招惹江家了。
于是,崔主簿便把户牒还了江漓,顺着罗致的话:“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待我写份手谕,你拿去衙门,当值的衙役自会放人。”
江漓略有些意外,没想到崔主簿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放人。
但她很快又想明白,恐怕对方是看在罗致的面子上,才会这么好说话的。
崔主簿答应放人后,便转身进了里屋写手谕,客厅里一时间只剩下江漓和罗致两人。
两人眼下身份尴尬,江漓其实并不想再跟罗致有牵扯,但这次不管怎么说,罗致都帮了她,她上前朝罗致鞠了一躬说:“多谢。”
罗致盯着她,眼神闪了几闪才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语毕,他突然又低声问江漓说:“你夫君真的是普灵乡人吗?”
江漓神色一顿,忽然拿不准罗致问这句话的目的。
她想到罗致之前用手搓户牒的动作,不确定他是真的随口一问,还是发现了户牒的端倪。
江漓想了想,没直接回答罗致的问题,而是试探地反问他说:“你看出来了?”
她这句话故意问的很含糊,也故意没指明“看出来”的是什么,给自己留好了辩解否认的余地。
罗致抿了抿唇角,确定四下无人,才轻声答道:“你太心急了,户牒最后一层的官纸都还没干透。”
他这话的意思,是确实发现户牒是伪造的了……
江漓再看向罗致时,神色顿时戒备了起来。
罗致见她如此防备自己,心底不由浮起了一抹涩意,他说道:“你放心,刚才我既然没拆穿你,之后更不会。我只是……”
只是想知道那个让她不惜伪造户牒的人,身份是否真的安全,还想知道,既然对方的户牒是伪造的,那他是不是其实并不是她的夫君……
罗致一时间有许多话都想问出口,可此时两人早已各自嫁娶,再问这些已经不合适了。
罗致停顿了一瞬,才继续道:“我只是有些感叹,你做假的手法竟如此老练。”连他都险些被糊弄了过去。
江漓道:“只是形势所迫,无奈之举罢了。”
罗致审视地看着她,总觉得她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两人说话间,崔主簿已经写好手谕,从里间走了出来,罗致和江漓便适时止住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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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没在崔主簿家多留,她接过手谕后,便匆匆告辞,又返回了衙门。
这次有了崔主簿的手谕,她在衙门内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关押赵羽的牢房门前。
当值的衙役打开牢门,略有些心虚地说道:“喏,你夫君就在里头,赶紧把人带走吧。”
牢房内光线阴暗,江漓进入牢门,往里走了两步,这才看见了靠坐在角落里的赵羽,她也这才知道,为何衙役刚才会心虚。
赵羽身上那套天青色的衣服,是她昨天亲手为他穿上的,是套新衣裳,样式虽然没什么花样,但颜色格外衬他,连小馒见了都忍不住夸他好看。
可现在,那套衣裳皱巴巴地披在他的身上,有好几处都破了不说,江漓还看见了沾在上头的大团血迹。而赵羽此刻的状态,比他身上的那套衣裳还不如。
两人即使隔着两步的距离,江漓也能感觉到他现在正在发热,高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人还醒着。
江漓下意识攥紧的拳头,复又松开。她走上前,轻声对赵羽说:“我来接你回家了。”
可赵羽却突然把头扭向一边,故意不去看江漓。
这是他生气时常做的动作。
想到他这次被抓,完全是受自己连累,江漓难得十分有耐心地在他身侧蹲下,小声哄他说:“对不起,我知道我来晚了,但我不是故意的。还有,之前说不要你了也只是在吓唬你,我不会不要你的……至少在你完全恢复之前,我们一直都会是一家人。”
江漓像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又一次主动握上了赵羽的手:“跟我走吧,好吗?”
赵羽的手在被江漓握上的那一刻,他像是怕江漓会再次消失似的,瞬间就反握住了她。
这还不算,他还一点点地把自己的手指挤进江漓的指缝,变成和她十指相扣。
江漓看了眼两人交缠的手指,觉得有些太过亲昵了,下意识就想要再把手给抽回来。
可转眼又看见赵羽那副病兮兮的样子,最终心软忍住了。
不过,接下来两人离开的时候,赵羽脚步踉跄,连站都站不稳,江漓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不得不扶着他一起走。
江漓把人带出衙门后,直接拐去了张妙手的回春堂。
回春堂距离衙门不远,他们俩刚一走进医馆,学徒见赵羽病情严重,免了他们领号排队,直接把人带去了张妙手跟前。
张妙手乍一见到赵羽,下意识嚯了一声,自顾自嘀咕了句:“命可真硬啊……”然后便招呼小徒弟,把赵羽给抬上了床。
江漓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张妙手一刻不停地为赵羽诊脉、清理伤口,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又忽地想起来: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还欠着吉祥酒楼的桑掌柜四十两银子,已经付不起药费了……
第44章 举人夫人
赵羽的伤主要集中在后背,伤口感染是他发热的主要原因。
张妙手为赵羽包扎好伤口后,一边写方子,一边对江漓说:“好在你把人送来的及时,要不然你夫君就算不死,也得烧坏脑子,变成真傻子,永远也医不好的那种。”
他三两下写完药方,塞给江漓道:“给,去前厅抓药去吧,今晚你和你夫君就在医馆住下,我估摸着他的病情还要反复,多留一晚,以防再出什么意外。”
江漓点头应了,但拿着药方却一时没动。
张妙手疑惑地催促她:“赶紧去抓药啊,抓好了直接去后院煎出一碗,你夫君还等着药退热呢!”
江漓也想赶紧去,但她现在囊中羞涩,只怕去了前厅也抓不出药来。她犹豫了一下,问道:“药钱……可以先赊账吗?”
“什么?”张妙手听到“赊账”这俩字,还以为是自己一时幻听了。
一个花八百两买人连参眼睛都没眨一下的人,一个月不到,就连几两银子的药钱都付不起了?
江漓见他神色不妙,急忙又说道:“最晚三天,我一定能凑够钱还你的。”
张妙手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赊账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想知道,下个月的百年老参你还要吗?”
“要的。”江漓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张妙手上次为赵羽开的药,虽然贵是贵了些,但还是很有效用的,赵羽才吃了大半个月,神智就已经有转好的迹象了。
怎么说,赵羽都是她自个儿挑中的“夫君”,尽管再能花钱,也得好好养活下去。
她肯定地说道:“到时候我能凑够钱的。”
张妙手闻言,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又要过江漓手中的药方,在药方上头做了个标记,再次递给江漓道:“好了,拿去前台赊账去吧,等下个月来买人参的时候,再一块儿结付……”
江漓刚要道谢,却又听张妙手接着感慨道:“还好还好,我刚从别处购得了一棵百年老参,好险没砸在自个儿手里。”
江漓:“……”感谢的话突然就有点儿不想说出口了。
原来肯答应她赊账,图的是想赚她更多的钱吗?
其实,江漓之前也想过要赚回春堂的钱——比如像对吉祥酒楼那样,为回春堂提供“秘制药材”。
但大夫用的药方,大多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医什么病、用什么药、药量几何,几乎都是固定的。
是药三分毒,她用异能增强过药性后,万一大夫再开方子时,药量出现偏差,不但不能救人,指不定还要害人。
因此,江漓权衡后,还是打消了赚回春堂钱的想法。
可回春堂却在一直惦记着她的荷包呢。
江漓突然怀疑,八百两一棵的人参,自己是不是买亏了……
但终归病还是要治,药也是得吃的。
确定药钱可以赊账后,江漓便拿着药方匆匆去了前厅,两刻钟后,她端着熬好的汤药又返回了房间。
赵羽一看到药碗,就皱眉扭开了头,江漓正要像往常那样,直接强灌的时候,赵羽又突然转过头,就着江漓的手,乖乖把药给全部喝光了。
江漓略有些意外,但他肯听话吃药,倒省了她不少力气。
不久,待赵羽开始退热,医馆的学徒便把他挪去了后院的一间厢房里,这里就是江漓和他今晚的住处了。
江漓今晚不能回家,便央了医馆的学徒,去吉祥酒楼给伍峰捎口信,告知伍峰情况,希望他家里能帮忙多照顾小馒一晚。
可谁知等到天色擦黑的时候,伍峰竟然直接把小馒带来了医馆。
他是从镇上回家后,又匆匆赶着牛车来的。
伍峰说道:“小馒一整天没见你,实在想你想的厉害,我就把他给带来了。”
江漓刚好也有些担心小馒,人能被送来自然是最好的。
最近这两天,伍家帮了她不少忙,她诚恳地对伍峰道了谢。
伍峰却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无需把这点儿小事放在心上:“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如果没有你,我现在指不定已经被赶出酒楼了,哪还能升什么管事?往后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只管知会我便是。”
伍峰虽然没读过书,但性子淳朴,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他又说道:“等会儿我直接去酒楼,就不回上寮里了,牛车留给你,刚好明天拉赵羽回家。”
江漓也没再客气,接受了他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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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赵羽半夜的时候果然又发起了高烧,人都痉挛了起来,抓在床沿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江漓一直守在床前,小馒也因为担心,窝在江漓怀里不肯睡,两人见状,急忙跑去叫了张妙手。
张妙手早有准备,人被叫醒后,迅速拿着药箱赶了过来。
他重新为赵羽包扎了一遍伤口,又给他灌下一碗镇痛的汤药,施了针,一直折腾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赵羽的体温才终于又降了下去。
忙活了大半夜,医馆的人都是又困又饿,张妙手索性让人先去做早饭,等吃过早饭后再回房补觉。
看在八百两买参钱的份上,早饭也有小馒和江漓的份儿。不过,等吃过早饭,张妙手确认赵羽彻底无碍后,就开始毫不留情地赶人了。
待人离开后,张妙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收拾自己的银针,忽地一低头,突然发现赵羽躺过的那张床上,床沿处多了几个奇怪的凹陷。
张妙手皱眉,总觉得这几个凹痕有些眼熟。
他走上前,试探着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上头,恰好相合——这些凹痕,是被人用手硬生生按下去的……
“师父师父,我来帮您收拾东西了,您快去睡会儿吧。”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接着,一个小童就从门口探头走了进来。
那小童也就十二三岁年纪,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灵动的很,一进门就亲昵地往张妙手身边挤。
张妙手急忙拉过床上的被褥,不着痕迹地遮住了那几个指痕,朝小童哼了一声说:“一边玩儿去,整日毛手毛脚的,别再碰坏了我的东西。”
小童被他呵斥了也不怕,笑眯眯地继续往前凑。
直到走到张妙手面前,他突然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师父,我听人说宋三死了,是真的吗?您昨天被请去衙门,是不是就因为这事啊?”
张妙手对上他好奇的眼神,头疼地打发他道:“你现在若是不困,就替我跑个腿,给住在如意客栈的一位客人送药去。”
说完,他又不放心地嘱咐:“你去的时候对人客气着点,对方将来可是要做举人夫人的人!”
第45章 江晴
如意客栈。
清早,一位年轻的妇人端着一碗凉糕,从客栈的厨房走了出来。
她年纪和江漓相似,模样跟江漓也有几分相像,正是江漓的堂妹、江二叔的女儿——江晴。
江晴端着凉糕,敲开了一间客房的房门。
客房里,罗致正坐在桌前读书,但却不似平时专心,一整个早上,面前的书籍也只翻看了两三页。
江晴把凉糕放在他面前说:“这两天天气闷热,我借客栈的厨房做了一碗凉糕,你来尝尝。”
罗致道:“何需这么麻烦?将就着直接吃客栈的饭菜就是了。”
江晴温柔地笑笑:“客栈的饭菜粗糙,我怕不合你胃口,做一碗凉糕也不麻烦的。”
说完,她见罗致放下了手里的书籍,但却迟迟没有动凉糕,便又斟酌着问他:“自打你从崔主簿家回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罗致瞥了她一眼,倒也没隐瞒她:“我昨天见到江漓了。”
“姐姐?”江晴意外地怔了一下,随后又急忙关切地问道,“算起来,我也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了,姐姐现在还好吗?”
罗致见她脸上的关切之情不似作伪,才回答说:“昨天我们不过匆匆见了一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等回了上寮里,你可以亲自却问她。”
昨天他在那样的情形下遇到江漓,江漓现在的生活,明显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尚算可以”。
江晴闻言,却为难地苦笑了一声:“我倒是很想和姐姐说些体己话,但恐怕她并不想见我。”
在江晴还未出嫁的时候,她和江漓的感情十分要好,可是后来江漓和罗致婚事不成,一年多后,江晴又嫁给了罗致。
虽然当年江漓拒绝罗致时,两人身上并无婚约,而且,江晴嫁给罗致,也是明媒正娶的,但在外人眼里,却总觉得是妹妹抢了姐姐的婚事,流言一度传的十分难听。
也是从那时起,江漓开始疏远江晴,甚至对她故意避而不见。两人也就慢慢的渐行渐远,后来更是连句话都说不上了。
忆及往事,江晴又伤感道:“她心里大约还是有些怨我的……”
罗致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顿了片刻说:“都是以前的事了,兴许她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以前的江漓不但躲江晴,对他也是避之不及。
可昨天两人在崔主簿家遇见的时候,江漓除了一开始愣怔了一下,之后再面对他时,一直不都卑不亢,神色坦然,客气而又疏离。
就像是,对他、以及四年前发生的事都不在意了一样……
想到这些,罗致略有些烦躁地按了按眉心。
江晴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她轻声应道:“不管怎么样,我确实应该跟姐姐见一面的。”
顿了顿,她又犹豫着问道:“等我见姐姐的时候,可以接济她一些银子吗?我听说,姐姐的夫君来找她,不小心惹怒了奶奶,奶奶把他们一家三口都赶出了江家……
“姐姐要照顾小馒,她夫君脑袋好像不太灵光,也需要她照顾,她现在的日子肯定好过不到哪儿去,所以我想帮帮她。”
说着,她怕罗致误会她,以为她是要拿婆家的东西贴补娘家,便又急忙补充道:“你放心,到时我用我自己的银子。我出嫁的时候,爹娘曾偷偷塞给我几两银子作嫁妆,在嫁给你以后,我什么也不缺,银子还一直攒着呢。”
听江晴提起小馒和江漓的夫君,罗致的眼底闪过一丝烦乱。
他沉默了片刻道:“那银子既是你的嫁妆,你就好好留着吧。你若真想帮她,就用我匣子里的那些钱。留够我下个月赴都城赶考的路费,其他的都可以给江漓。她若不肯要,就说是借给她的,日后等她有钱了再还便是。”
说完,他又拿起书对江晴道:“凉糕就先放这儿吧,我先看会儿书再吃。”
因为会试在即,未免打扰到罗致读书,两人此次在如意客栈租了两件房,江晴的房间在罗致隔壁。
罗致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请江晴先回隔壁了。
江晴一向体贴,罗致突然表示想一个人待着,她也没有丝毫的埋怨,顺从道:“那你好好看书,我就不打扰你了。刚好现在也到我该吃药的时候了。”
说着,她就要抬步离开。罗致却出声拦下她问:“吃药?你生病了?”
“我没病,”江晴的脸上突然泛起两团红晕,吞吐道,“是求子用的药……听说铜雀镇的张妙手医术高超,我就求了一副……”
罗致微微蹙眉,不赞同道:“是药三分毒,既然身体康健,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还是少吃为好。”
“可我嫁给你已经两年了,却一无所出……”江晴垂眸片刻,再抬眼时,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水光,“公公婆婆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打算要在会试后为你纳妾了,我……”
察觉到自己哽咽出声,江晴立马住嘴,又低下了头。
罗致乍听到纳妾的事,愣了一瞬,才道:“我不会再娶别人的,子嗣之事讲究缘分,你且放宽了心,等回了镜潭县,这事我去跟爹娘说。”
罗致见了江晴此刻委屈伤心的模样,不由想起她嫁给自己这几年,侍奉公婆、照顾自己均无半分错处,甚至为了能和他多说些话,也开始跟着读书,学习琴棋书画……
罗致习惯了她的体贴顺从,却忘了她也会委屈伤心。
他心下忽地涌起一股怜惜,又说道:“罢了,今日就不看书了,你不是最近学了新的曲谱?等我们吃完凉糕,刚好可以弹给我听。”
“好,我这就回房间拿琴去。”江晴擦了擦眼角,很快又重新开心了起来。
可等她走出房门,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转而变成了悲伤。
她看得出来,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罗致心里还是放不下江漓。
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像刚才那样装装可怜,让他多关心在意自己一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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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江晴夫妻俩说话的时候,江漓正架着牛车,载着赵羽和小馒,走在回上寮里的路上。
此时路上的人并不多,前方却突然出现了四五个骑马的军爷,迎面朝他们飞奔而来。隔着老远,江漓就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