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这都是命
太子被皇上一顿呵斥,此刻也是又悔又愧。
他之所以做下这种事,当初的想法十分简单,就是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他不能生育。
否则,若是被旁人知晓了,那待他成为皇帝的时候,整个东丹的百姓会怎么议论他?史书上又会怎么记录他?
他不想被人议论嘲讽,更不想成为史书上耻辱的一笔,故而才一时冲动,做下了这桩错事,他甚至还自我安慰,将来他总是要过继别人的孩子的,反正都是要养别人的儿子的,索性这个孩子便由太子妃来生,好歹对外他能保住脸面了。
至于血脉祖宗什么的,则都被他给刻意忽略了。
这期间,他也偶尔后悔过,尤其是在发现自己和太子妃之间越发生分的时候。
他本和太子妃的感情十分亲密,但在太子妃有孕之后,每次自己靠近她,都会不自觉地愧疚,并且抑制不住地排斥她腹中的孩子。有意无意的,便和她越来越疏远了。
但他也只后悔了一小会儿而已。
为了自己的尊严和体面,他只能这么做。
但此时事情败露,皇上盛怒,甚至连“忍不住开始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朕的种”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此时才真正地后悔害怕起来。
皇上又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不能生育,也不算什么要了命的大事,届时从族中挑一个你喜欢的孩子,打小就过继来,养在身边,跟亲生的也别无二致,至少他身上流着我们赵家的血脉。你是脑子被狗吃了不成,非要弄出个不明不白的野种来?”
太子只一个劲地哭着求饶:“儿臣知错了,儿臣已经后悔了,求父皇宽恕。”
“求朕宽恕?”皇上冷笑,“现在流言传的到处都是,朕宽恕你了,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不成?眼下你已经成了全都城的笑柄,你知不知道?”
太子勉强说道:“现在流言虽然传得沸沸扬扬的,但总归没有证据证明……而且,儿臣早已经把玷污太子妃的人给处死了,整件事只有我和顾太医知道,顾太医是儿臣信的过的,又口风极紧,绝不会走漏一丝消息的……因此,大约推说是有心人在故意造谣也未尝不可。”
皇上简直被他的话给气笑了:“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不会走漏一丝消息的?若消息不曾走漏,那你告诉朕,宫里宫外的传言是从哪儿来的?”
太子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涨红。
皇上看着他这副羞窘无措的样子,禁不住心头更气,又骂道:“蠢货,废物!朕当初真是瞎了眼才选中你来当太子!”
皇上的最后一句话随时气言,但还是把太子给吓得不轻。
他为人是算不是精明,可直觉一向敏锐,当初皇上极宠幸赵璧羽的时候,他从没觉得皇上有改立皇储的心思,因此丝毫不慌。可就在刚才的那一刹那,他似乎感觉到,皇上真的动了要废他的心思。
太子惊慌不已,跪上地上又是一阵痛哭哀求。
皇上被他哭的不耐烦,又呵斥他道,“好了,现在还不是你哭的时候,先想好解决的法子才是正理。”
太子立刻答道:“儿臣这就去叫人打掉太子妃腹中的孽种……”
皇上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他:“这时候太子妃突然流产,岂不让外人以为是你心虚了,反倒坐实了流言?”
说完,他并没太子再开口的机会,以免对方再说出什么蠢话来气死自己。
他接着道:“太子妃肚子里的野种自然是留不得的,但现在还不是除掉他的时候。待生产的时候,想法子让孩子难产而亡吧。
“流言的事便由朕来处理,你现在只用把知道这件事的人和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统统给处理干净了便是。”
太子急忙应道:“儿臣知道了。”
皇上盯着他道:“只知道还不够,朕要你牢牢记住,这天下社稷,必须得是我赵姓子弟的,继承皇位的人,必须与你我同宗同血。”
刚说完,他又补充道:“不但要同宗同血,更要同族。”
太子道:“儿臣铭记于心,再不敢忘。”
皇上疲惫地挥了挥手:“退下吧。”
太子如蒙大赦,随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略理了理衣裳,便慌忙退了出去。
皇上看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目光难掩失望。
片刻后,他又差人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吩咐对方说:“你跟去太极宫看看,太子是是怎么处置那些知情人的,若他把人给杀了,你便替他处理的干净点儿,若是他心软,留了那些人的性命,你便替朕把他们个杀了。”
总之是不能留下任何活口的。
那人领命而去,御书房很快又只剩下皇上一人,他看着满屋子狼藉,整个人也渐渐颓丧了下去。
方才说到过继时,他虽然淡定,但知道自己将要断子绝孙了,心里还是极不好受的。
他一直以为,是他年轻的时候,为夺皇位造下的杀孽太多,因此才会子嗣接连夭折。因此到了太子这儿,他不想让对方也走自己老路。
故而他早早册立对方为太子,又亲手为他扫清登基路上的障碍,为的便是让他的双手能干干净净,不沾染任何血迹和业障。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把太子护的太好,反倒把人给养废了……
他脑海里忽地闪过赵璧羽的面容,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可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他早已无路可回头。
他不由苦笑一声:“这都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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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一人在御书房静坐许久,一直到夜色降临,连晚膳都没用,亦不许人进来。
大太监顺安早已经出宫传话回来,在书房门口守候多时了,屋内没有任何动静,反倒让他更加担心。他不能硬闯,只得隔着门往里提醒道:“皇上,时候不早了,该歇下了。”
可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顺安顿时更急了,生怕皇上出个好歹来,便又试探地问道:“天已经黑透了,要不奴婢进屋替您把灯点着了?”
说完,仍听不见里头回应。
第287章 血腥的真心
顺安早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顿时把心一横,正要直接推门进去,可手还没来得及碰上房门,房门便先从里头打开了。
顺安见是皇上从里走了出来,顿时松了口气,跪下行了礼。
皇上看也不看他,丢下去:“去陈皇后那儿。”便径直朝前走去。顺安等人急忙打着灯笼急忙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而又沉默地来到了陈皇后宫里,顺安察言观色,只和陈皇后交代了句“皇上还未用晚膳”,便带人都退了下去。
自陈皇后受封以来,皇上便再没来过陈皇后宫中了,但又不像是厌弃了陈皇后,顺安便猜测,是因为上次立后之事让两人起了龃龉,正彼此置气呢。如今皇上主动来见陈皇后,两人当是有些密语要悄悄说的,因而他才带人出去,只留下陈皇后和皇上两人说话。
待人全都走后,陈皇后先开口道:“臣妾还以为,皇上再也不会来臣妾宫中了。”
皇上一时无言,最近他确实是在刻意冷落对方。
他虽宠爱陈皇后,但上次对方以性命逼迫直自己立后,还是太过了,故而才冷落她几日,提醒她别失了分寸。但今晚,到底还是没忍住来见了她。
陈皇后见他久久不说话,便又红了眼道:“臣妾本打算,等到七夕的时候,若皇上还是不愿意来见臣妾,那臣妾就再吞一次毒药,彻底死了干净。这样皇上就再也不用怀疑我对东丹的忠心,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了。”
七夕是早年两人定情的日子。
皇上猛地听她提起,不免又被勾起了往日两人相爱的情景——到底是自己先辜负的她。
他见陈皇后已经哭了出来,不禁叹息一声,把人拥进怀里安慰道:“别再说这些傻话了,你死了,要朕怎么办?朕不是故意不来看你,只是前段时间实在太忙了而已。”
这明显是一个借口,但也皇上给的台阶。
陈皇后识趣地见好就好,前番皇上故意冷落她的事,便就此不再提一字了。
揭过这节不快,两人便和好如初,一起用了晚膳,皇上便歇在了陈皇后宫里。
两人温存过后,皇上躺在床上,不免又想到了太子的事,一时辗转发侧,难以入眠。
陈皇后觉察到他心神不宁,便轻叹一声问道:“皇上可是在为太子的流言而烦恼?”
皇上侧身转向她,并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问道:“你也听说那些流言了?”
陈皇后点点头:“臣妾今日,刚为此处置了两个碎嘴的宫女。”
皇上伸手揽过她,忽地感慨道:“你是朕的好皇后。朕知道,这么多年来,后宫能安虞祥和,全都是你的功劳。”
陈皇后笑了笑,并没接这句话,而是又劝皇上说:“那些流言一听便是假的,皇上不必放在心上,更不该为此连觉也不睡了的。”
皇上默了一瞬,突然道:“流言是真的。”
陈皇后大吃一惊。
她吃惊的,不单单是流言是真的,更吃惊,皇上竟然会把这件事告诉她。
皇上是喜欢她不假,可她心里也清楚,情爱之事对皇上来说,只是他人生中小小的一部分,远不及他的江山天下。单从他故意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便可见一斑。
他宠爱她,但也在时时刻刻地防备着她。
太子的流言,说小也不小,毕竟事关国祚,她没想到皇上这次竟然不避讳她,直接在她面前承认了。
在往常,皇上确实不会向陈皇后说起这些。
但今天他着实被太子气得狠了,又失落自己即将断子绝孙、后悔没能教养好太子,在加上刚才忆及和陈皇后少年时的经历,一时间,心头百种情绪交织,便想找个人倾诉一番,这才对着陈皇后吐露出了心声。
皇上叹了口气道:“朕也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大胆,更没想到,朕意气风发了大半辈子,老来竟然落了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说着,他忽又想起先前岐山石崩裂的事,便又感慨道:“岐山石崩裂,果然不是好兆头。”
陈皇后此时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她安慰皇上说:“此事固然遗憾,但皇上也要想开些,好在发现及时,没让太子犯下大错,污染了皇室血脉,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一桩幸事了。”
皇上又叹了一声:“眼下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陈皇后突然也伤感地叹息一声道:“都怪臣妾福薄,枉得了皇上这般恩宠,却总也不能有孕,好不容易生下一个皇儿,还没能保住,刚一出生就夭折了……”
她此时被皇上搂着,正靠在皇上的肩头上,看不到皇上神情,但却明显感觉到,皇上搂着自己的手臂突然僵了一下。
她顿时噤了声,又告罪道:“是臣妾失言了,不该再提这些陈年旧事让皇上烦心的。”
皇上松开了搂着陈皇后的手臂,久久没有说话。
陈皇后也没再说话,一颗心渐渐冷了下来。
又过了良久,皇上重新倾身过去,揽住她才说:“那些事怎么能怪你福薄?是朕对不起你,没能保全你们母子,你别多想了,早些睡吧。”
两人侧身相拥,本是极亲密的姿势,可陈皇后却觉得,自己冷掉的那颗心,再也暖和不起来了。
她突然很想问皇上,他方才说的那句“对不起”,到底是为的是,二十几年前孩子刚一出生便被夭折的事,还是两个月前赵璧羽遇刺,坠河身亡的事?
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当她知道皇上故意隐瞒了她西陵长公主的身份后,忽地一下子看清了很多事。
她没有先前的记忆,对西陵并没有什么故国之情,对长公主的身份也没什么稀罕的。自始至终,她在意的都只是皇上。
她知道皇上的性子,所以从不奢求皇上喜爱她的心意,能和自己喜爱他一样,但也从没怀疑过他对自己的真心。
以前,她觉得只要有这份真心就够了。
可如果这份“真心”,是要她必须失去一段记忆、一个孩子和一辈子的生育能力的话——这种带着血腥的真心,她宁愿从没要过。
第288章 殉葬
当陈皇后想通,为何自己只是染了一场风寒,就突然病到脑袋糊涂失忆;为何她精心呵护了九个多月、太医说胎相康健的孩子,说死就死了;又为何她二十几年来盛宠不歇,身体无恙,却总也生不出孩子……她先前对皇上有多喜欢,此刻就有多怨恨。
可让人悲伤的是,她心里虽恨,但爱意也难消。一时爱极,一时又恨极,十分煎熬。
她甚至真有过要一死了之的打算。
但又不能就真么死了。
她还亏欠着那个早早“被夭折”的孩子……
现在她已经是东丹的皇后,太子又出了事,若此次太子再也不能翻身,若她的那个孩子还活着,那孩子就会是下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了。
她要他光明正大的坐上东丹国的皇位,得到他该得的,再也不用顾忌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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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皇上因为胸口疼痛,从梦中惊醒过来,此时时候尚早,还不到早朝时候。
陈皇后也随之醒来,睁开眼就见皇上捂着心口,脸色苍白,额上都疼出了一层冷汗,她急忙唤婢女蕊心去请太医。
蕊心匆匆应了,正要出门,又被皇上叫住,嘱咐她道:“去请尚禧来。”
杏林苑太医众多,尚禧是其中医术最高明的一个。最近两年来,对方深受皇上器重,为皇上诊脉的事便是都由他负责的。
蕊心又应了一声,这才小跑而去。
不一会儿,尚禧便跟在蕊心身后,匆匆赶了来。
尚禧仔细为皇上诊过脉,目光先瞥过屋子里的众人,又抬头看了看皇上,欲言又止。
陈皇后留意到他的神情,猜想对方可能是有些话不方便当众说,便主动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人。
可待房间里的宫人鱼贯而出后,尚禧却仍旧犹豫着没有开口。陈皇后顿时不悦道:“尚太医还在顾虑什么?皇上到底得了什么病,竟是连我也不能知道吗?”
尚禧急忙告罪说不敢,但目光却偷偷看向皇上,等着他的示下。
皇上对上尚禧的眼神,说道:“无妨,你就照实说吧,不用顾忌陈皇后。”
尚禧闻言,这才以头抢地道:“皇上此次发病,系劳神动怒,肝火过盛导致的。这病对常人来说,本不算什么,仔细调养几日便是了。但对皇上您来说,却是稍有不慎,便能要的了性命的。所以,还请皇上往后切不可再劳神动怒、斗气伤心了,否则……”
他顿了顿,突然以头抢地,悲声道:“……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是臣无能。”
皇上对此似乎早有所料,听完尚禧的话,脸上神色淡淡的,无悲无喜。倒是陈皇后,在震惊之下,失手摔碎了茶盏。
“什么叫撑不了多久了?皇上到底得了什么病?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她不顾地上的碎瓷片,红着眼急步上前,朝尚禧一连问了三句。
她心里虽恨皇上,可眼下忽听太医说他活不久了,她心里非但没觉得痛快,还陷入了深深的茫然和恐惧中。
两人少时便相遇,多年的情分,到底不是一个“恨”字就能抵消的了的。
她的心口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眼泪不觉也流了下来。
不等尚禧答话,皇上先叹息了一声,替尚禧回答她说:“朕的身体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不成了,如今已经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两年前,他的病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用了许多药方,但也只是稍稍延缓些病情而已。
彼时,他怕朝中会因此人心动乱,便只留了尚禧一人为自己继续诊治,并谎称找到了有用的古方,不久便痊愈了。但实际上,病根却一直未除。
自那时起,他的身体便一天天恶化下去。去岁冬天的时候,他又病了一场,身体更是越加不如从前。
尚禧说,他极有可能撑不过今年年底了。
陈皇后听完解释,仍是满脸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太医院这么多太医,都治不好吗?就算太医治不好,民间也是有许多神医妙手的,皇上现在应该紧急昭告天下,广寻名医才是,而不是就这样……等死……”
皇上闻言,又苦笑一声。
他怎么可能没有广寻名医?
这两年来,明面上,他虽不敢让人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但私下,他打着为太子看诊的名头,早已派人找遍了大江南北的名医和药方。甚至在得知江漓研制出瘟疫药方后,也动过要她帮忙的心思,但最后却没有一个好结果。
终是回天乏力。他不得不认命。
皇上对陈皇后道:“你是最知道朕的,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朕都不会放任自己等死的,但大约是朕的命数到了,人毕竟是违抗不了天命的。”
他见陈皇后默默垂泪,想是在为自己伤心,又回想两人的曾经,心下也忍不住有些伤感。
他又劝陈皇后说:“生死有命,你也别太伤心了。总之这世上的无上繁华朕都已经享受过了,也无甚遗憾的了。
“其实,即使那日你不逼朕册封你,朕也早已打算好,要在百年之后留下遗照,封你为后的。待太子登基,你便是太后,太子虽然懦弱了些,但也还算孝顺,倒是朕也能安心了。”
他甚至连遗诏都已经写好了。
他不是不想给她皇后的位份,只是顾虑她西陵皇族的出身,不得不更谨慎些。他怕太子的登基之路再横生枝节,所以才打算在太子继位后,再行册封。
陈皇后并不傻,她从这番看似为她着想的话里,亦听出了皇上对她的防备。
方才还悲戚不已一颗心,瞬间又冷了下来。
她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但面上却分毫不显,仍红着眼说道:“皇上若不在了,臣妾又岂敢继续苟活?倒不如随皇上一起去了干净。”
皇上目光微动,他还真动作让陈皇后殉葬的心思。
只是,最后到底没舍得。
但知道陈皇后也有殉葬的心思,他还是很开心的。
于是,他对着陈皇后,神色越发温柔起来:“别说傻话,朕要你活着,替朕看好太子,他若再犯糊涂,你便代朕好好教训他。”
陈皇后垂着眼,隔绝了皇上的目光,心里想到自己的计划——皇上撑不了多久了,留给她完成计划的时间,同样也不多了……
第289章 再次进宫
皇上龙体抱恙,便取消了当日的早朝,留在陈皇后宫中用过早膳,这才离开。
陈皇后恭送皇上至门口,直到人都走的没影了,仍站在原地发怔。
随侍的蕊心以为陈皇后是在挂念皇上的病情,她尚不知道皇上命不久矣的事,便劝道:“尚太医医术高超,皇上吃两贴药肯定就能好了,娘娘也别太担心了。”
陈皇后不置可否,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说道:“你收拾出几件孕妇能用的礼物,随我去太极宫一趟。最近有关太子和太子妃的流言,闹得沸沸扬扬,连宫中也不得消停,我怕太子妃会多想,过去开导开导她。”
蕊心点头应是:“正是呢,太子妃的肚子月份也大了,最是忌讳多思多虑的时候,还是娘娘考虑的周到。”
她很快挑好了礼品,又帮陈皇后理了理衣摆,扶她登上轿辇,一行人便逶迤往太极宫去了。
从陈皇后的寝宫去往太极殿,要穿过御花园。
眼下春正浓时,御花园里大大小小的花朵都正开的鲜艳,姹紫嫣红,又芳香怡人。陈皇后坐在轿辇上,看着那些蝶啊蜂啊的,在花丛中正飞舞的热闹,一路看来,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不少。
可继续再往前走时,却见一大片蔫枯的花木被连根铲起,乱七八糟地在地上堆成一堆,留下了一块纵横各十来丈的空地,裸露着黄褐色的泥土,显得杂乱而又萧索。在一派生机勃勃的花园里,分外扎眼。
而且,这一前一后的光景,竟像是在映射盛极必衰的道理,也晦气的很。
陈皇后这段时日,一直守在宫中养病,并不怎么出门。
她看着这大块儿煞风景的空地,皱眉正要问蕊心是怎么一回事,又忽地记起,前段时间,似乎是礼部有人进宫向她汇报过,说皇上要在花园里建什么“玻璃花房”……
她并不知道所谓的“玻璃花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听说是皇上要建的,便没多问,也没放在心上。此刻再想来,那花房大约就是要建在此地了。
只是,这么大的规模,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也不知皇上还撑不撑得到那时候。
陈皇后不禁漏出一丝伤感,但目光又很快变得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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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王府里。
江漓斜歪在榻上,听完了陈阵在外打听来的消息。
有关太子的流言又发酵了几日,虽然刑部和京兆尹纷纷开始动作,抓了一批所谓的“造谣传谣之人”,但非但没能止住流言,反而还越传越广,都传到其他郡县去了。
江漓琢磨着也是时候了,便对陈阵说道:“我已经查证,传言确实是真的。如今的形势,正是拉下太子的好时候,你该去那些和咱们王府交好的大人那儿,多走动走动了。太极宫里闹出如此丑闻,但凡是真忠君爱国的,总该为此上一两道折子的。”
最近赵璧羽也不知又去了哪儿,留在江漓身边的,一直都是真的陈阵。但两人既然能交换身份,肯定是有法子联系的,江漓说这番话,是想要借陈阵传达给赵璧羽。
她虽不清楚赵璧羽的计划,但总归他的目标是那方九五至尊的宝座,因而太子自然是留不得的。
但她又怕赵璧羽因为不知流言真假,不敢轻举妄动,反错过了对付太子的好时机,这才出言提醒。
陈阵先点了点头,随后又面带地犹豫地,向江漓确认道,“王妃的意思是,联合几位大人上折子,参告太子失德,不堪大任,不能承继社稷?”
江漓摇头道,“直接参太子,意图太过明显,反会触怒皇上,倒是可以上折子参太子妃,告她腹中血脉有异,有辱皇家尊严,请皇上严查。让他们先从里头闹起来,再引火烧太子。”
陈阵应下。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陈阵才退下去。
但他并没有立刻出府走动,而是先回了趟自己的住处。
房间里,赵璧羽此时恰好正在,陈阵便把方才江漓所说,都一一向赵璧羽述了一遍。
赵璧羽觉得江漓提出的法子可行,点头道:“你便按照王妃说的去做吧。”
陈阵正要领命离开,赵璧羽忽又叫住他说:“等等,这段时间,王妃待你可有异常之处?或是,可曾问到过我?”
陈阵老实地摇了摇头说:“王妃还是和先前一样,并无任何不同。”
赵璧羽觉得这十分不应该。
江漓那天的反应,即使没有认出自己,也应该是起了疑心才对,再面对陈阵时,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反应?
自上次被江漓扒了衣服后,赵璧羽因一时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江漓解释假死的事,便有意躲避江漓,没再冒充陈阵。但他心里却以为,江漓肯定会再试探陈阵的,可谁知对方之后竟然波澜不惊,没有任何反应?
先前还在为江漓可能认出了自己而忐忑的赵璧羽,此时不但没松口气,反而又烦躁不爽了起来。
他把已经走到门口的陈阵,叫回来说:“你留下,我代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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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璧羽做好伪装,仍扮作陈阵的样子,出了房间里。
他眼下是陈阵,自然要出府去做陈阵该做的事,可他刚走到大门口,就见一个宫里来的太监,急匆匆进了府来,被人引着去见江漓。
那太监有些面生,赵璧羽一时没能认出对方是宫里哪个主子的奴才。但事关皇宫里头,赵璧羽到底有些不放心,便又掉头,折返回了江漓的院子。
他没直接去面见江漓,等太监传完话,被引去了一旁的偏殿休息,他这才去见了江漓,问道:“方才我见宫里来了人传话,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漓闻声朝他看去,眼神忽地亮了一瞬,但又很快被她给遮掩下去。她如同往常对待陈阵一般,语气平淡地答道:“没什么,是陈皇后要请我进宫叙叙话而已。”
赵璧羽皱起眉头道:“这个时候请王妃进宫,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叙话而已吧?太子妃还需更谨慎些,不如带属下一通前往?”
江漓看向他,摇头拒绝:“你虽是我的护卫,但到底是个外男,是不许出入后宫的。”
赵璧羽闻言,正欲再开口,却忽听江漓又说道:“不过,如果你肯假扮成我的婢女,也不是不可以带你一起去。”
第290章 不好了
赵璧羽的额角禁不住猛地一跳:“要我一个大男人扮婢女?”
若是让人知道,他一个堂堂的王爷竟然扮作女子,要他颜面何存?往后焉敢再出门见人?
江漓看着他道:“你若是不愿意,就快快退下吧,皇后娘娘召的急,我马上就要进宫去了。”
说着,便要一旁的江容华请赵璧羽出去。
赵璧羽纠结着两条眉毛,神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没离开,如同就义一般说道:“我愿意。”
江漓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即刻便吩咐江容华,按照“陈阵”的身量找来一套裙装。
赵璧羽一脸生无可恋地换上,江漓又示意他坐到铜镜前,亲自为他梳头簪钗。
江容华站在一旁,见两人之间一言一行,别有一番旁人无法融入的亲昵,明显已经超过了主仆见该有的分寸。他目光微闪,有意想要提醒,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移开了眼睛,装成瞎子聋子。
不多时,江漓为赵璧羽装扮完毕,她看着铜镜里面容十分英气的“女子”,满意地放下自己手里的眉笔,笑道:“真没想到,陈侍卫竟也生了副花容月貌。”
陈阵的脸在男子中算是清秀的,但毕竟还是和女子不同,因此,尽管江漓刻意为他施了脂粉遮掩脸上的棱角,那张脸仍是过分英气了。但倒是不难看。
赵璧羽自从穿上裙装后,生无可恋了一会儿,便说服自己,反正自己如今顶的是陈阵的脸,丢人自然也丢的是陈阵的人,如此想来,扮成婢女这事也就没什么好介怀的了。
他想开了后,便不在乎自己到底被妆扮成了什么样,只透过铜镜,去看他身后的江漓。
江漓此刻正笑的眉眼弯弯,神色间似有故意捉弄之意,赵璧羽不由心下一动,出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
他本是要问,江漓是不是已经认出他了,可话刚说到一半,江漓便立刻收敛了笑意,打断他道:“来传话的公公该等不及了,既然已经换装好,我们这就出发吧。”
赵璧羽皱了皱眉,还欲再开口,可江漓却没给他任何再开口的机会。
接下来,一直到两人被领进陈皇后宫里,在江漓有意无意的回避下,赵璧羽都没能再和江漓说上一句话。
他只能暂时先忍住,打算等回府之后,再和江漓坦白。
不管江漓是真认出了他,还是假的,他都决定要向她坦白身份了。府里府外,狂蜂浪蝶实在太多了,万一江漓不小心被谁迷了眼,那可就不好了
就在赵璧羽打定主意的时候,江漓已经带着他,来到了陈皇后跟前。
两人甫一进屋,均有些吃惊,没想到陈皇后今天竟然还邀请了不少其他夫人,足足有十几个,大家正围坐在厅上闲话。
江漓飞快地朝众人扫过一眼,对这些人略有些印象,大部分都是先前在皇上千秋宴上见过的,她虽不都记得身份,但肯定都是王侯显贵们家中的夫人。
江漓上前见过礼,陈皇后亲自走来扶起她说:“你怀有身孕,在我这儿就不用行礼了。”
说完,又解释道,“最近宫里的牡丹开的正好,我又见今天天气不错,便请你和各位夫人们来宫里赏花,也顺便和我说说话。”
江漓点了点头,心里却更加诧异了。
陈皇后性子冷淡,可完全不像是会举办什么赏花会,和众夫人们闲话的人。恐怕还真让赵璧羽给说中了,今天陈皇后请这么多人来,肯定不是赏花闲话这么简单……
她正疑惑,忽又听陈皇后问她道:“你随身跟着的这个婢女倒是脸生的很,但人群里倒是显眼的很,是你新买来的?”
江漓瞥了身后的赵璧羽一眼,他的身高在一众女子中,确实十分显眼。
她笑了笑,答道:“是我打岭西带来的,为人还算伶俐沉稳,身上也有些功夫,所以今天便带了她来。”
陈皇后见对方一身英气,确实像是个练家子,便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吩咐蕊心给江漓看了座。
江漓落座后,被和其他各位夫人们寒暄起来,也没时间多想。。
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位夫人,约莫着人都到齐了,陈皇后便带着一行人,逶迤去了御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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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不但是牡丹,其他各种奇花异草,也都正是观赏的好时候,众夫人们边赏花,边说几句闲话,看起来倒也其乐融融的。
陈皇后把江漓叫到了自己身边,但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说着闲话,江漓并没有从中听到任何暗示或试探的话,仿佛今天真的只是一场春游而已。。
眼看着,已经逛了大半个园子,就在江漓开始以为,或许是她想多了,陈皇后真的只是邀人赏花而已的时候,陈皇后突然对她说道:“我早先病了一场,精力大不如前,这还没走几步路,就已经觉得累了,可也不好打搅其他夫人们的兴致,你便陪我回宫歇会儿去吧。”
江漓目光闪了闪,点头扶着陈皇后,返回了她的寝宫。。
江漓有一种预感,这次两人回去,恐怕必然是要发生些什么的。
但陈皇后最近待她一直很好……江漓虽然觉得陈皇后应该不会害自己,但还是不由多了一分小心谨慎。
果然,两人前脚刚回到寝宫,后脚就有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喊道:“皇后娘娘,不好了!”
陈皇后脸上似乎并无多少吃惊,不轻不重地呵斥来人说:“有事便说事,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那宫女急忙告罪,然后又看了江漓一眼,竟是上前凑近陈皇后耳边,想要说悄悄话。
陈皇后又道:“直接说吧,毓王妃不是外人。”
那宫女这才说道:“是太子妃,太子妃吞毒药自杀了,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太医这会儿已经赶了过去,但是恐怕也是不成了。。”
“什么?”江漓倒是吃了一惊,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291章 痴情种
此时房间里只有陈皇后、江漓和报信的宫女三人,其他人早已被陈皇后以休息为由,全都给支了出去,就连蕊心和赵璧羽也不例外。
陈皇后听到太子妃吞毒自杀的消息,身体有一瞬明显的僵硬。
江漓亦吃了一惊,猜想此事恐怕和最近的流言有关,只是不知,这件事陈皇后是否也牵扯其中……
江漓边想,边用目光,悄悄在陈皇后和宫女之间打量了一遍。
按理说,太子妃出了事,不论人是生是死,陈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必要赶过去主持大局的,可陈皇后此时不但没着急着离开,反而还皱着眉,盘问起了那名传信的宫女。
她问对方道:“是谁先发现太子妃出事的?”
宫女恭敬地答道:“是奴婢头一个发现的。”
闻言,陈皇后眉间略缓和了些,又问道:“你进去的时候,太子妃可有什么遗言交代?”
那宫女张口欲答,但看了眼江漓,又犹豫起来。
陈皇后道:“不用顾忌毓王妃,直接说吧。”
宫女这才谨慎地从袖字里拿出一封书信。
那信封是被她胡乱折了两折,塞在袖子里的,此时被拿出来,已经变成皱巴巴的一团。
她用手抻了抻,才递给了陈皇后,小声道:“奴婢牢记皇后娘娘的嘱咐,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太子妃,因此才会头一个发现太子妃出事了。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奴婢找过去的时候,太子妃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她倒是没留下什么遗言,不过奴婢在她的枕头下,发现了这封书信。奴婢虽不识字,但想也知道,这里头肯定写了关键的东西,所以没有声张,偷拿了出来,先给娘娘您过目。”
陈皇后接过书信,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
江漓听到此处,已经明白过来,敢情这宫女虽在太子妃身边伺候,却是陈皇后的人。
这倒也不奇怪,陈皇后掌管后宫多年,会在宫中各处安插自己的眼线和心腹,也是常理。
江漓见她对太子妃自杀的事,既不悲伤,也没有太过惊讶,甚至早就派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太子妃,仿佛早料到太子妃会如此这般……换而言之,此事很可就就是她一手策划的。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完全不避讳自己,反而故意让自己知情?
就在江漓疑惑不解的时候,陈皇后已经拆开书信,一目十行地看过一遍。
“竟还是个痴情种。”陈皇后放下书信,轻嗤了一声,又转向底下的宫女说“你先下去找蕊心喝杯茶,定定心神,等我和毓王妃换件衣服,便和你一起去太极宫看看。至于这封信,不论谁问起,你只说从没见过,并不知情就是了。”
那宫女连声应了,便匆匆退了出去。
及至此刻,房间里便只剩下江漓和陈皇后两人。
方才陈皇后和宫女说话的时候,两人都当江漓不存在似的,既不避讳她,也没对她说一句话。江漓便也识趣地没插嘴,不曾多说半个字。
陈皇后屈起食指,敲了敲桌子上的书信,这才看向江漓问:“毓王妃可好奇这封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江漓顿了顿说,“自然是好奇的,只是……”
看陈皇后的架势,明显是要昧下这封信,不想让人知道信里的内容,她若看了,岂不是引火烧身?
可还不等她拒绝出口,陈皇后就先打断她说:“既然好奇,便拿去看吧。”
陈皇后的语气十分随意,不是反讽,也不是试探,但江漓却站着没动,一时间反而想了很多。
陈皇后这种隐隐的示好,到底是想拉拢自己,还是想要借机陷害她?抑或是,真叫她给猜中了,陈皇后确实是赵璧羽的生母?
江漓看了看桌上的那封信,又看了看陈皇后,索性直接说了出来:“娘娘,恕臣妇驽钝,实在猜不透您的意思。”
陈皇后轻笑出声:“但凭你问出这句话,又哪里驽钝了?”
“罢了,”她忽又收起嘴角的笑意,正色道,“直接告诉你也无妨。我与太子不合,属意毓王取而代之,所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毓王能顺利继位。当然,眼下毓王生死不明,若他还活着,自然最好,若是他已经不在了,便由你们的孩子来。”
且不说陈皇后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这番话若是让旁人听见,都是要被砍头的。
江漓问道:“臣妇和毓王何德何能,能得皇后娘娘如此垂青?”
陈皇后道:“用不着什么德能,只是我自个想这么做而已。总之我不会害你的,待毓王继位,我便是太后,虽不是我亲生的,但到时你们多孝顺些我就是了。”
“不过,”她说着,忽然盯着江漓的眼睛问,“我要先问问你,毓王果真死了吗?”
本来,江漓还打算借机试一试陈皇后,看她到底是不是赵璧羽的生母,但又见陈皇后一副要和赵璧羽故意划清界限的样子,似乎这其中还另有隐情。不过,陈皇后今天这番言行,却是把一个天大的把柄交到了自己手上……
她下意识里觉得陈皇后是可信的,便模棱两可地答说:“一日不见尸首,臣妇就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陈皇后目光微闪,没再继续追问,而是拿起了桌上太子妃的遗书,直接递给江漓说:“你先看看这封信吧。”
两人隐约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江漓这回便不再推脱,接过书信看了起来你。
陈皇后从旁说道:“你怕是已经猜到了,太子妃确实是受我挑拨才自杀的。”
她娓娓解释道:“最近,虽说外头有关太子的流言甚嚣尘上,但毕竟没有证据,皇上又偏爱太子,有心压制,想要以此拉太子下马,并不容易,必须要闹出一两件大事来,才能逼皇上不再息事宁人。
“太子妃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太子自以为瞒过了她,但她哪里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这样的流言,于家于国都是极大的丑闻,于女子更是能要人性命的,所以我只撺掇了她几句,她便有了死志。”
第292章 遗书
陈皇后踱步到窗台边,屋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恰好打在她的半边脸上,看起来明丽而又温柔,但也衬得另外半张脸冷森森的。
她继续说道:“我本意是想要借太子妃的死,来打压太子,甚至为了把事情闹大,今日还特意请了众夫人们来宫里赏花,等会儿所有人都会知道太子妃自杀的事,皇上即使有意隐瞒,也是瞒不住的,便不得不彻查此事。
“可却不曾想,太子妃竟是个痴情种,她死前不但不怨恨太子,竟然还替太子顶下了所有的罪名,在遗书中承认是自己偷情,玷污了皇室血脉,这才以死谢罪的。倒是把太子给摘了个干干净净。”
说到这儿,陈皇后不禁冷笑出声:“可太子哪里值得她的这份真心呢?仅仅为了他那点儿可怜的尊严,就亲自找人玷污了自己的妻子,这等品性又哪里当得了太子之位?好在我早有防备,没收了这封遗书,也是老天不叫他如意。”
江漓此时已经看完了手里的遗书。
但她并眼下事态的发展,着实让她始料未及,她没想过陈皇后也会牵扯其中。
就在她犹豫该怎么向陈皇后表态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蕊心的声音道:“娘娘,太子妃薨了。”
蕊心刻意把声音放的很低,但屋内的两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江漓紧了紧手指,心下升起一丝歉疚。
有关太子的流言毕竟是她故意散播出去的,她也想过,太子妃的名声可能会因此受些连累,但为了对付太子,这也不可避免,可却没想到,太子妃竟然会选择自杀。
她和太子妃虽阵营不同,但太子妃并没做过什么错事,不该为此丢了性命的……
江漓惋惜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陈皇后倒是淡定多了。
她瞧出江漓似有愧疚之色,便又说道:“太子妃是因我而死,要愧疚的人应该是我,与你和毓王都没关系,你不用觉得我站在你和毓王这边,你就亏欠她什么。”
她并不知道流言是江漓传出去的,以为江漓之所以歉疚,是觉得她是为了他们夫妻俩才劝太子妃自杀的。
江漓也没有解释。
陈皇后又说道:“你这就随我去太极宫去吧,到时只当什么也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处理。”说着,她便要朝门口走去。
江漓却站着没动:“等等,臣妇还有话要说。”
陈皇后停步转身,看向她问:“你要说什么?”
江漓也不避不闪地看向陈皇后。
她虽猜不透陈皇后的真实心思,但对方肯告诉她太子妃的事,又把这么大的把柄交到自己手里,应是可信的。
她想了想说道:“我相信皇后娘娘,愿意和娘娘合作。我有一个更好的法子,可确保太子定然逃不过此劫。”
陈皇后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江漓道:“要想置太子于死地,只没收太子妃的遗书并不够,太子照样能为自己狡辩,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在太子妃身上,而太子妃已死,不能为自己辩驳,也自然是由着太子泼脏水。”
眼前的发展虽不在她的预料之内,但却是对付太子的最好机会,因此需要更加谨慎些,绝不能因为准备不周,反浪费错过了。
江漓继续说道:“也是赶巧了,我今日带来的婢女,最擅长模仿他人的笔迹,足以以假乱真……”
她没继续往下说,但陈皇后已经意会。
既然太子妃可以留下遗书,为太子脱罪,那他们也能伪造遗书,把罪名全都推到太子头上,并且夸大对方的恶行。
有了太子妃“以死明志”,大家自然会对遗书上的内容深信不疑。太子再想要狡辩也是不成了。
陈皇后脸上浮现出赞许之意,点头道:“就按你说的来。”
得到陈皇后应允,江漓立马隔着房门朝外唤道:“小玉,你进来伺候。”
小玉,是江漓给赵璧羽临时起的名字。
赵璧羽在屋外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江漓是在叫自己,急忙推门走了进去。
他头一次穿裙装,总觉得浑身别捏,仿佛随时都要踩到自己裙角似的,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唯恐迈大了步子,自己把自己绊倒了去。但即便如此,他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还是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好在陈皇后的心思在太子妃一事上,并没在意他的冒失。
赵璧羽别别扭扭地,用小碎步刚走到江漓身边,还没开口,就先被江漓塞了一封书信过来:“小玉,你先熟悉一下这封信上的字,再仿照上面的笔迹和口吻,重新另写一封来。”
赵璧羽一时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他之前被挡在门外,只知道太子妃自杀死了,并没有听见屋内江漓和陈皇后之间的对话。
直到他看完手里的书信,这才堪堪明白过来,这封信是太子妃的遗书,江漓是要他伪造遗书来指认太子。
可太子妃的遗书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又和面前的陈皇后有什么关系?
赵璧羽疑惑地瞟了陈皇后一眼,忽又想到,他现在是“陈阵”,而陈阵是不会伪造笔迹的,江漓却连问都不问他,直接就把信交给他,仿佛认定了他一定会似的。
其实……她早已经认出自己了吧?
“你……”
赵璧羽下意识想要向江漓确认,江漓小声打断他说:“眼下仿造书信才是大事,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这下,赵璧羽确信,江漓确实已经认出他了。
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装——要他扮作婢女,也确实是江漓为了捉弄他无疑了。
江漓心里肯定十分埋怨他,才会捉弄他出气的。
赵璧羽心下忐忑,也不知道江漓的“稍后再说”会是怎么个说法……
但眼下另有急事要办,他只能暂时压下杂念,快速熟悉了太子妃的笔迹,然后按照江漓的口述,重新写了一封“遗书”。
书信写完,陈皇后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十分妥当,这才收好遗书,带上江漓等人,匆匆赶往太极宫。
第293章 吞毒
从陈皇后的寝宫去往太极宫,途中需得经过御花园,陈皇后一行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恰好遇见正在赏花的夫人们。
那些夫人们已经察觉到宫中的气氛不对,但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们朝路过的宫女打听,但对方却一个劲地摇头,什么也不肯说。如此一来,大家早没了赏花的心思,反而人心惶惶起来,此时恰好遇见陈皇后,便急忙凑上前想要询问,但又见陈皇后神情有异,步履匆匆,一时间又有些不敢开口。
倒是陈皇后主动停下脚步,对众夫人们解释道:“今日不巧,太子妃突然发了急症,我要赶过去看看,诸位夫人们就先请自便吧,有事只管吩咐那些宫女太监们。”
太子妃吞毒自杀,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她也不好直接明说,只含混地说她发了急症。
不过,今天受邀来赏花的夫人当中,有一位阮夫人,恰好是太子妃的娘家大嫂。
这位阮夫人与太子妃的关系十分亲厚,因为阮夫人比太子妃长了十多岁,刚过门时,太子妃才是刚刚启蒙的年纪,阮夫人是看着她长大的,几乎把她当作自己的半个女儿来照顾。
阮夫人今日进宫,既是为了赏花,也是想趁机来看望太子妃,眼下她忽听说太子妃发了急症,心下顿时一急,便说道:“既是太子妃病了,我等该前去探望才是。”
其他夫人们听她说的在理,便也纷纷跟着附和。
陈皇后今日请她们来,为的便是此刻,但未免落人把柄,陈皇后又装作犹豫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诸位还是留在此处赏花吧。”
阮夫人是个直性子,她忧心太子妃的病情,哪里肯留下,便又说道:“太子妃还在病中,我们哪里还有心思在这儿闲逛赏花?娘娘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做嫂子的,准我前去看看她吧。”
阮夫人说到最后,都哀求了起来,再加上她是太子妃的娘家人,陈皇后不便再推脱,只得带上众位夫人们一起去了太极宫。
等一行人到达太极宫的时候,只听得里头一片呜咽之声。
陈皇后和江漓是早就知道太子妃已经薨逝了的,其他不知情的夫人们,听到哭声,齐齐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怕是不好了。
阮夫人更是被哭声吓得腿软,她硬撑着走到一个正抹眼泪的宫女面前,急声问道:“太子妃如何了?你们哭什么?”
那宫女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太子妃……薨了。”
“什么!”
众人均唬了一跳,陈皇后也装出惊愕的样子,尽管她早已经从自己的眼线那儿,知道了太子妃去世的消息。
阮夫人更是噗通一声,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陈皇后急忙命蕊心把人给扶起来,阮夫人早已是泪流满面,因是在宫里,她也不敢大声哭泣,但悲恸之情却引得其他夫人们也都红了眼。
这时,面前的房门被人从里打开,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走上前,红着眼朝陈皇后行了一礼道:“太子不在,奴婢们不敢妄动,还请娘娘主持大局。”
陈皇后问她:“太子去哪儿了?”
那丫鬟答道:“太子殿下被皇上叫去了前殿,正在和几位大人议事,奴婢刚差人去叫了,却迟迟没有回来。”
太子迟迟没有回来,是因为陈皇后叫人绊住了前去报信的人。她要赶在太子和皇上赶来之前,先把那份伪造的遗书放好。
陈皇后点点头,携众人走进太子妃的寝室,众夫人不敢造次,都留在了外间,陈皇后只带了阮夫人和江漓进了里头去。
陈皇后打头,刚一走进去,里头的几个太医就朝陈皇后跪下告罪道:“臣等无用,没能保住太子妃和小殿下。”
尚不等陈皇后开口,阮夫人已经哭着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子妃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怎么说没就没了?”
太医们小心翼翼地朝陈皇后看了一眼,见她没有阻拦什么的意思,便实话实说道:“太子妃是吞毒自杀的。”
“吞毒?自杀?”阮夫人怔了一瞬,又满脸不肯相信道,“她好好的怀着龙裔,马上就要生了,怎么可能会自杀?”
她越说越是悲愤,又转向一旁伺候太子妃的宫人们说:“你们平时又是怎么伺候太子妃的,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让她自杀了?啊!”
那些宫人们本就害怕因为太子妃的死连累自己,此刻听到阮夫人的指责,便急忙解释道:“并不是奴婢们伺候的不尽心,而是太子妃非要把奴婢们都赶到屋外去,谁也不准近身,我们到底只是奴才,哪里敢违逆主子的话?谁也想不到太子妃会突然想不开的……”
“闭嘴!太子妃出了事,你们不反思悔过也就罢了,竟还敢在这里狡辩?”陈皇后打断那人,冷声呵斥对方道,“太子妃不准所有人近身,行为如此反常,你们一个个都是榆木做的脑袋吗?这都察觉不了?既然察觉了,你们不敢进屋,为何不来通报于我?何故让太子妃白白葬送了性命!”
那些宫人们辩无可辨,顿时既愧疚有害怕,不敢再出一丝声。就连阮夫人一时也不敢再大呼小叫了。
陈皇后目光扫过宫人和太医,又问道:“太子妃既是吞毒,吞的是什么毒?又是哪儿来的毒?”
跪在最前头的那名太医答道:“太子妃中的是夹竹桃的毒。夹竹桃从叶子到树根,浑身都有毒性,宫里是不许种植的,因此臣也十分好奇,这毒是从何处而来。
“臣仔细盘问过贴身伺候太子妃的宫人,这才发现,是前几日太子妃说自己有些气喘,让太医院开了十几副药,药里恰好就有治疗气喘的夹竹桃叶子,但每包药的分量极小,本是不足以有害的,但臣检查了剩下的那几幅药,却发现里头的夹竹桃叶子都不见了,想来是太子妃把每副药里的夹竹桃叶子都挑了出来,攒足了剂量服下,这才身死的。”
第294章 大不敬
陈皇后听完太医的解释,当即勃然大怒道:“这是哪个混账开的药方?既然夹竹桃叶子如此凶险,怎能轻易给孕妇使用?”
“娘娘有所不知……”
先前答话的那名太医,又欲开口解释,却被陈皇后厉声打断道:“不必再说了,总归你杏林苑难逃失察之嫌。我眼下没时间听你们解释,暂且退下吧,再将当日给太子妃开药的那名太医给我找出来,等着我稍后问话。”
太医们不敢再多言,只得依言,悻悻地退了出去。
江漓从旁看着,见陈皇后三两句话,便威慑住众人,不由感慨陈皇后掌管后宫多年,气势和手段果然非同一般。
再看向陈皇后时,她又忽然发现,陈皇后此时不假辞色的样子,竟然隐隐和赵璧羽有些相像。
她一直怀疑陈皇后有可能是赵璧羽的生母,但又见两人长相并无相似之处,心中不免多有疑惑,但此时见陈皇后呵斥众人的情态,却是和赵璧羽像了六七分。
她不由又朝身侧的赵璧羽看去,兴许是因为心里有了偏好的原因,再看两人的侧脸,竟是觉得越来越像了。
赵璧羽察觉到江漓的目光,便也转头来看她,江漓却在他朝自己看来的时候,又瞬间把目光给收了回去。
赵璧羽见江漓不肯看自己,便悄悄往江漓身边挪了两步,然后趁着众人不注意,讨好地拉了拉江漓的衣袖。
江漓本不想理会他,可赵璧羽却十分执着,每隔一小会儿就扯她一下,大有自己不搭理他,他就要把她的衣袖给拽破的架势。
江漓怕被人发现,再惹出事端来,只得偏头瞪了赵璧羽一眼,示意他不要胡闹。
赵璧羽见江漓终于肯看自己,这才松了手,但看向江漓的眼神却可怜巴巴的,仿佛那个诈死骗人眼泪的人不是他,反是江漓似的。
江漓转过头,再也不肯理睬他。
不远处的雕花大床上,太子妃的遗体沉寂地躺在上头,因为服毒而亡,遗容有些可怖,便被人在面上盖了一方丝帕。
在太医们离开后,阮夫人小声啜泣着来到窗前,掀开帕子看了太子妃一眼,待看见太子妃的遗容,想到她死前如何痛苦,禁不住又大哭出声:“我可怜的妹妹啊!”
她边哭,边朝陈皇后磕头道:“皇后娘娘,您一定要为太子妃做主啊!前陈子,臣妇进宫来看她时,她还好生生的,盼着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她不可能突然就想不开自杀的,还带着孩子一起去死……就算她是真的自杀,这其中也必定另有隐情,还望娘娘明察!”
陈皇后亲自上前扶起阮夫人道:“夫人快快起来,若太子妃果真含冤而死,我自然会为她讨回公道的。”
江漓也适时出声道:“我虽与太子妃来往并不多,但也只太子妃聪慧异人,依我看,若太子妃果真含冤而死,会给我们留下线索提示也说不准,依我看,我们不如先把悲伤放一放,先四下里找找,指不定就能找到太子妃是因何自杀的。”
陈皇后点头道:“毓王妃说的在理。”
阮夫人早已经伤心的六神无主了,此时听了两人的话,便张罗着就要四处翻找线索。
陈皇后却暂且拦下她,先找来平日贴身伺候太子妃的大宫女问道:“锦心,太子妃房间里的东西可有人动过?”
锦心略微年长些,此时倒还算镇定,答道:“不曾,奴婢发现出了事,就不准人再乱动这里的东西了。”
“做的不错。”陈皇后赞许了她一声,然后又朝外头的人扬声吩咐道:“来人,把屋里这些伺候太子妃的宫人全都带下去,暂且看押起来,等候审问。锦心也先跟着过去。”
陈皇后一声令下,离间里的宫人顿时都被带了下去,只剩下陈皇后、蕊心、阮夫人及其婢女,以及江漓和小玉六人。
陈皇后又对江漓说道:“劳烦毓王妃带着小玉,也帮忙搜寻着。”
江漓应了一声,六人便开始在里间四处搜寻起来。
陈皇后怕阮夫人见到太子妃又要大哭,便没让她靠近,而是亲自动手,搜寻了太子妃周身。
片刻后,陈皇后在太子妃的枕头底下,找到一封信:“我找到了一封书信,阮夫人你熟悉太子妃的笔迹,快来认认,这封信可是太子妃留下的。”
阮夫人闻言,即刻小跑上前,抖着手拆开信封,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她刚看了开了开头两行,就笃定道“是她!是太子妃的笔迹!”
边说,她边往下继续看去,可越看却是脸色越白,最后更是差点儿晕厥过去。
蕊心和阮夫人的婢女掐了她的人中,这才把人唤醒。阮夫人刚一转醒,就又恸哭出声道:“是太子,是太子负了她!竟叫她受如此大辱!”
阮夫人的婢女听她指责太子,忍不住小声提醒她,眼下是在宫里,需得慎言,可阮夫人此刻悲痛欲绝,哪里听得进去劝。
她看完遗书里的内容,没直接骂出声,已经是十分克制了。
阮夫人握着太子妃的遗书,哭的不能自已。江漓从旁劝道:“阮夫人节哀,还是先说说信上都写了些什么才是,若太子妃真是有冤情,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会为她主持公道的。”
阮夫人闻言,这才稍稍止住哭泣,正待要开口,却忽听外头通报道:“皇上和太子殿下来了。”
通报的声音刚落,就见太子猛地从外头冲了进来,边快步往里走,边不可置信道:“太子妃怎么了?孤不信她会自杀,她怎么可能会自杀的?”
阮夫人一见到太子,顿时怒从心头起,拦住他道:“太子殿下这时候就不用假慈悲了吧?太子妃为什么会自杀,你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太子一怔:“我如何清楚,我……”
阮夫人流着泪打断他道:“你不用狡辩了,哪怕今天要治我大不敬的罪,我也一定要为太子妃讨个公道。”
她看向门口姗姗来迟的皇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呈上遗书道,“皇上请看,这是太子妃留下的遗书。
“太子妃自从嫁入天家以来,一直循规蹈矩,足称得上贤良淑德了,但只可惜一片真心错付,太子不爱惜她也就算了,竟还让人污了她的名节,她这才不得不以死明志,还请皇上明鉴,为太子妃做主,还她该有的清白!”
第295章 守灵
皇上看完阮夫人呈上的遗书,脸色早已经黑成了锅底。
他问阮夫人说:“你确定这封遗书是太子妃写的?我知道最近外头传言很多,阮夫人别是被有心人给蛊惑了。”
阮夫人道:“流言是真是假臣妇不知,但臣妇知道,这封遗书确实是太子妃的字迹。我是看着太子妃长大的,绝不会认错她的字。”
皇上皱了皱眉,脸色越发难堪起来。
他沉声对阮夫人说道:“你放心,朕肯定会给阮家一个交代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又多有蹊跷,未免有奸人离间,容朕查清再议。”
阮夫人道:“太子眼下恰好就在,皇上何不当着太子妃的面,即刻就审问他?”
皇上闻言,下意识朝太子看去,只见太子此时已经去到太子妃床前,正对着太子妃的遗体暗自垂泪,对屋内其他的事均充耳不闻,竟如同魔怔了一般。
皇上心中原本是气太子的,但现在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又有些心软。
他胡乱把手里的遗书重新折叠好,又说道:“太子眼下正伤心着,审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等他冷静下来再说。”
阮夫人虽然性子直冲,但并不驽笨,她敏锐地察觉出,皇上话里对太子的偏袒。
依照情理,太子妃已经在遗书里,把太子如何亲上瞒下、欺侮自己的事写的一清二楚了,即使眼下还没来得及查证,皇上也该叫来太子问责几句的,可皇上非但不找太子问话,竟还要这样草草打发了她。
阮夫人又无奈地想到,皇上和太子毕竟父子连心,皇上现在嘴里说着“查清再议”,可事后到底会不会查,还说不准呢。
她心下越发悲戚,忽又瞥见皇上似是要收走遗书,竟一时脑袋发懵,以为皇上是想要毁掉证据,便猛地冲上前朝遗书夺去。
皇上不防阮夫人会如此大胆,一时疏于防备,再加上震惊,手里的遗书瞬间易主,回到了阮夫人手里。
顺安最先反应过来,急忙拦在阮夫人面前,呵斥道:“大胆,阮夫人这是不想要命了?竟敢冲撞皇上!”
陈皇后见状,走上前劝道:“皇上息怒,阮夫人为太子妃的事悲痛不已,大概是想着没法给家里人交代,这才一时失了智,并非故意冲撞皇上的。”
皇上尊居高位,少有人敢忤逆他,更别提被人抢夺东西这样狼狈的事了。
他皱着两两条眉毛,心下十分不悦,但是太子妃莫名其妙薨在宫里,本就不好给阮家交代,他不得不顾忌几分,便也不好对阮夫人发作,只得勉强忍下。
他盯着阮夫人手里的遗书,目光又隐隐露出一丝不甘。
他确实有要收下遗书销毁的打算,但现在遗书被阮夫人夺走,他若再硬要回来,意图就太过明显了,也只得作罢。
陈皇后则又悄悄向阮夫人使了个眼色说:“阮夫人,你想要留住太子妃的书信,这合情合理,但皇上也没说不给,你方才确实是莽撞了,还不快来给皇上认个错。
“皇上一直把太子妃当做嫡亲公主一般看待,若她的死真另有隐情,定会还你阮家一个公道的,只是仅凭一封信,也不能就断定太子有罪,阮夫人还是再耐心等等,待查明真相,再论谁有罪也不迟。”
阮夫人见皇上有意偏袒太子,本还想再诉冤几句,但见了陈皇后使眼色,知道陈皇后是站在她这边的,犹豫片刻,还是按照陈皇后说道,向皇上请罪道了歉。
她又说道:“这封遗书是太子妃留下的唯一念想了,所以臣妇想自己留着。但臣妇已经知错了,臣妇相信皇上和皇后娘娘,再事情查明之前,不会再胡乱说话的。”
皇上闻言,这才脸色稍霁。
方才阮夫人在里屋里闹出的动静不小,赏花的一众夫人们,虽然留在外间,但也把里间里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再联想最近都城里沸沸扬扬的传言,纷纷明白过来,今日到底撞上了怎样的一出大戏。
他们不敢在宫里妄议,只彼此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震惊之色——原来传言是真的!
太子果然不能生育,但却逼太子妃怀下野种,而太子妃不堪受辱,便自尽了……众夫人心里已经有了真相。
陈皇后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隔着屏风朝外间望了一眼,又愧疚地对皇上说道:“臣妾今日安排不周,恰好请了王公贵族的夫人们来赏花,可叹宫里出了这等事,自是不好留她们了,不如臣妾这就安排,送她们和阮夫人一起回家?”
皇上刚赶来太极宫的时候,见外间有一群宫外的夫人们守着,心下还疑惑了一瞬,甚至怀疑,是不是陈皇后故意安排的,但却没来得及询问。此刻陈皇后主动向他请罪解释,他的疑心这才散了。
但是,他还是拒绝了陈皇后的提议,说道:“既然说不巧也巧,既然遇见了,索性就让各位夫人们留在宫中守灵,送太子妃最后一程吧。”
人言可畏,一旦放这些夫人们回家,太子逼死太子妃的消息便会立刻传遍都城,再加上阮夫人手里的遗书,不管遗书所写是真是假,太子都百口莫辩,于太子十分不利。
皇上想要保全太子,便意欲把知道此事的人都强留在宫里。
陈皇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低声劝皇上说:“这怕是不可规矩。皇上自是一片怜惜太子妃的心意,但王公贵族们怕是觉得,是皇上故意扣留了他们的家眷,反惹得人心惶惶,再闹出什么乱子来就不好了。”
皇宫作为天子的居所,自是华丽异常又守卫森严的。一般人穷其一生可能都进不了宫里一次,因此宫外的人能受召入宫,便能十分彰显身份。
但除此之外,宫中也是一个完美的囚笼。
御林军巡防极严,又全部只听皇上一人号令,把人质留在宫中,便逃不脱也救不了。而强留家眷在宫中,则往往被默认是要以家眷为质的意思。
第296章 小玉
陈皇后的话倒不是危言耸听,王公贵族里少有人是真正干净的,今日他们的家眷不能回去,定然要疑心皇上是不是要动他们,万一哪个再一时心虚冲动,势必会闹出乱子来的。
皇上想了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也确实不宜再节外生枝,便改口道:“那便送夫人们出宫去吧,只是阮夫人与太子妃最为亲厚,该留下陪太子妃的。”
陈皇后深知皇上秉性,知道他能做出如此让步,已属不易,便没再继续劝下去,而是故意当着他的面,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众夫人几句,嘱咐她们归家后不许乱说,然后才吩咐宫人们送她们离开。
江漓跟在众位夫人们后头,也正欲离开,皇上此时才发现了她,便叫住她问:“毓王妃今日也进宫来了?”
江漓只得停住,回头行了礼,答道:“臣妇今日受邀来宫里赏花,也顺便看看陈皇后和太子妃,却不曾想……终究没来得及见太子妃最后一面。”
皇上神色不明地看着她,顿了顿才说道:“最近都城里到处都不太平,你身子重,还是不要频繁外出的好。”
这是让她不要出门的意思了?
江漓不知皇上突然这般到底是何意,但面上还是恭敬地应道:“臣妇记住了。”
这时,陈皇后也走上前,拉过江漓的手拍了拍,嘱咐她道:“皇上方才说的极是,今天的事只怕你也吓到了,接下来几天,你就好生待在家里休养,什么也别多想,太子妃的事有我呢……还有皇上在,一起都会好起来的。”
陈皇后说到“太子妃的事有我呢”时,特意加重了语气。江漓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一一应了,这才带着身后的“婢女小玉”退出太极宫,出宫去了。
宫里人多眼杂,一路上,江漓和“小玉”都没怎么说话。待出了宫门,先一步出宫的那些王侯夫人们,还聚在宫门口未散去,等着自家的车马来接。
因着今日宫里出了事,众夫人们出宫的时辰不会,因此车马还没来得及赶来。
毓王府的车马也还未到,江漓简单和众人打了招呼,便也站在人群中等待。
在宫里的时候,大家有所顾忌,不敢贸然议论今日宫里的事。可这会儿出了宫,众夫人们早就忍耐不住,见身后的宫门一关,顿时把陈皇后的嘱咐都给忘到了脑后,三五成群地议论起了太子妃自杀一事:
“听阮夫人哭喊的那几句,太子妃竟是被太子逼死的,最近都城里的那些流言,看来都是真的!”
“瞧着刚才太子伤心的模样,对太子妃应该也是有情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看他是装装样子,掩人耳目罢了,他若真有情,怎会做出……那等恶心人的事来。”
“太子妃在闺中时,样貌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本来嫁给太子,都道是好造化,谁成想,反闹了个死于非命的下场,真是叫人可惜。”
……
众人虽是在窃窃私语,但江漓耳目伶俐,一五一十都听的十分真切。
可以想见,等这些夫人们回到家里,“太子逼死太子妃”一事,便会跟先前的流言一起,迅速传遍整个都城。
唯独可惜的是,太子妃的那封遗书和阮夫人一起被扣在了宫里。但临出宫前,陈皇后让她放心,想来是另有法子应对的。
不多时,毓王府的车马便到了,“婢女小玉”扶江漓上了马车,随后自己便也要登上去,却被江漓一脚给踹了下来。
好在“小玉”反应快,这一脚才未被踹实。
赵璧羽站在车下,隔着掀开的帘子,无奈地看向江漓道:“王妃气归气,但还是该小心些,别伤了孩子。”
江漓闲闲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想吃七宝斋的蜜饯,你去买了再回府。”说完,也不等赵璧羽反应,便命人驾车,绝尘而去。
这一幕,恰好被等在宫门前的几位夫人瞧见,便有人跟同伴小声嘀咕道:“毓王妃不常出门走动,咱们也不怎么熟络,没想到性子竟如此跋扈。”
同伴道:“也是那婢女太不懂规矩了,没有主子允许,哪能随意跟主子坐同一辆车呢?而起,孕妇本就脾性大些的。”
一旁的赵璧羽也正在感慨,江漓的脾性确实比先前大了不少,这次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原谅自己。
他正烦恼着,忽听到那夫人的最后一句话,暗道了句“怪不得”。
那七宝斋是专卖果脯蜜饯和糕点的地方,离毓王府极远不说,还需要排队才能买到。江漓是不是真的想吃蜜饯他不清楚,但要借机罚他跑这遭远路却是无疑的。
赵璧羽本打算让手下代自己去买蜜饯,但又想了想,还是转了个身,自己朝七宝斋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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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赵璧羽带着各色蜜饯回到毓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了。
下人们说,江漓正在屋子里歇着,赵璧羽便提着蜜饯,直接来到的江漓的住处,正要敲门进去,却被江容华给拦了下来。
由于赵璧羽此时还顶着陈阵的脸,但却是一副婢女的打扮,江容华顿了一瞬,才认出来他,说道:“王妃这会儿正在闭目养神,没甚要紧的事,陈护卫就等会儿再来吧。”
自从出宫后,赵璧羽就急着要和江漓解释,中间又去买了一个多时辰的蜜饯,这会儿哪里还有耐心再等。
他直接说道:“有要紧的事。”
说着,便身形一闪,已经绕到江容华身后,直接开门走进了屋里。
江容华吃了一惊,转身正要呵斥他,赵璧羽却先一步冷声打断她说:“出去!”
江容华竟一时被他镇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此时歪在榻上的江漓听到动静,恰好朝门口看了过来。
但她看到陈阵时,却没赶对方离开,而是反对江容华说:“你先出去吧。”
江容华并不知道面前的陈护卫就是赵璧羽,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要她离开……她难免一时想歪,神色复杂地望了江漓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第297章 苦肉计
江容华退出房间后,并不敢直接走开,而是焦急守在房门口,警惕着四周,生怕这时候会有人来找江漓。
却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若是往常她遇到这种事,早该庆幸自己抓住了江漓的把柄,但此时的她,脑海里想的只有千万不能让人撞破屋里的事。
不知何时,她已经开始站在江漓的角度,替江漓考虑事情了……
而此时的屋内,江漓懒懒地从榻上坐起身,看了眼赵璧羽手里的蜜饯,先开口道:“劳烦陈护卫去给我买蜜饯,东西搁下,陈护卫就去休息去吧。”
赵璧羽也看着江漓,他随手把手里的蜜饯扔在桌子上,边靠近江漓,边说道:“你已经认出我了。”
他话说得笃定,并不是疑问。
江漓却说道:“陈护卫这是哪里的话?我如何不认得你?”
赵璧羽听到此处,已经知道江漓是在故意装傻充楞,想来还是在生他的气。他索性直接揭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他眼下一身裙装,鸦髻簪钗,脸颊因为在面具下闷久了,微微有些泛红,端的是比先前陈阵那张脸,不知明艳俏丽多少倍。
江漓许久未见赵璧羽,本就极想念他的那张脸,如今又被他的打扮惊艳了一把,心中不由动了动,但面上却仍是一片云淡风轻。
她实在是太淡定了,让赵璧羽几乎以为,他脸上是不是还戴着一层人皮面具,因而江漓才没认出他。
他下意识问道:“你,不认识我了?”
“我怎么可能不认得?”江漓轻笑一声,下一瞬却忽地上前,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把匕首,正抵着赵璧羽的心口上。
江漓脸上笑意全无,厉声问他道:“说,你换上毓王的脸意欲何为?”
赵璧羽低头,看了眼自己心口处的匕首,刀刃锋利,泛着精光,足以一击致命。但他不避不闪,只苦笑一声说:“我错了,我不该瞒你的,你气我怨我都是应该的,甚至想要打我一顿,哪怕杀了我,我也绝不还手,只是别像刚才那样不理我,我受不了的。”
说着,他竟丝毫不顾忌下一瞬就能**自己心口的刀子,硬凑上前,在江漓唇边轻啄了一下。
反倒是江漓,怕会真伤到他,猛地松开了匕首。
小巧的匕首摔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的。”赵璧羽低笑一声,再次倾身上前,吻在了江漓的唇上。
比之先前的蜻蜓点水,这个吻更加深入,甚至带上了一丝凶狠。
这段时间,江漓想他,他又如何不思念江漓?尤其是在,他明明和江漓近在咫尺,却不能和她相认,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另一个男人言谈说笑的时候……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漫长的一吻,以江漓咬破赵璧羽的唇角告终。
江漓故作的云淡风轻早已经不在了,她红着眼推开赵璧羽说:“你别以为仗着我喜欢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是你第二次假死骗我了!”
“你知不知道在听到你死讯的时候,我有多难过?若不是想着要为你报仇,若不是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我……”
“对不起。”赵璧羽打断她,不忍心听她再说下去。
他本来准备了好些解释的话,可此刻看着江漓的眼睛,却是半句也说不出口了。
江漓这么聪明,哪里会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苦衷呢?
再多的解释都是多余的。而天大的苦衷,也不该是他把江漓视作棋子,欺骗江漓的理由。
赵璧羽满心的愧疚和心疼,他把江漓抱进怀里,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又再三保证道:“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江漓任他抱着,没有挣开,也没有回应。但赵璧羽却感觉到了肩头的湿意。
江漓哭了。
他顿时更加愧疚,又说道:“我向你发誓,若再有下次……”
“你用不着赌咒发誓。”江漓靠在她肩头,闷闷地出声,“若下次你再敢骗我,哪怕是有天大的苦衷,我也绝不会再姑息,你我便直接和离吧。”
听到“和离”二字,赵璧羽想也不想地便反驳道:“不能拿这个做赌注。”
江漓却冷笑着推开他道:“这不是赌注,也不需要你答应,这是我自己说给我自己的。”
赵璧羽道:“你想要怎样我都答应你,但唯独和离不行,除非我死,或者你先杀了我。”
他一时气盛,顿觉胸口猛地一阵抽痛。
江漓察觉出他的异样,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赵璧羽自从上次受伤后,左边心口处便经常发痛,因他需藏匿身份,也不敢大张旗鼓地看病,只顶着陈阵的脸找了几个寻常大夫来看,却始终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见江漓问他,他怕江漓担心,下意识便想回没什么,但撞见江漓关切的眼神,心思转了转,索性又改用起了苦肉计,捂住心口说:“先前被刺杀时,我胸口正中一刀,大约是坠河时候,伤口在水里泡的久了,伤势一直没讷讷个好全,三五不时便会胸口发痛。”
江漓一听,顿时也顾不上什么和离不和离的事,甚至连赵璧羽先前骗她的事也不追究了,急忙上前检查了他的伤口,皱眉道:“算算时间,距离你上次吃益神丹还没过去半年,益神丹的功效还没过,按理说,你的伤应该很快便能痊愈才是,怎么都过了两个月还没好?”
赵璧羽想让她心疼自己,跟自己和好,但并不想她过分为自己担心,便故意玩笑说:“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气,我心里少些愧疚和忐忑,大约病就能很快好了。”
江漓道:“早些恢复身份,请了太医来看才是正理。”
普通的大夫毕竟比不得太医,可太医并不是谁都能请的动的。
更何况,赵璧羽被刺杀时,有人见过他的伤口,就算辗转请来了太医,在太医问询伤势时,若如实答了,便会露出马脚,若不如实答,只怕诊断又不能准确。
江漓想了想,又说道:“太子事不能再等了,等他不再是太子的时候,你就能重新活过来了。”
第298章 别有用心
江漓对赵璧羽气归气,但见他好生生地活在自己面前,心里头还是宽慰喜悦占了上风,再加上担心赵璧羽的伤势,早就顾不得生气的事了,只一心想着如何尽快让赵璧羽死而复生。
她向赵璧羽说了岐山石崩裂和太子妃一事的来龙去脉,又提到了陈皇后。她没说自己怀疑陈皇后是他生母的事,只说陈皇后厌恶太子,眼下是和他们站在同一阵营的。
江漓说道:“现在不止我们要对付太子,西陵的二皇子也意欲推波助澜,你在朝中若有信得过的人,今晚,就可以让他们开始写参太子的奏本了。”
虽然岭西才是赵璧羽的根基所在,但自来到都城后,赵璧羽有意广泛结交,再加上澹台家和江尚书家的引见,赵璧羽也拉拢到了一批人,上次在处置安阳王一事上,便有人悄悄出手过。
这些赵璧羽虽没告诉江漓过,但江漓也能推测出一二来。
赵璧羽见江漓话里话外,都是在为自己打算,看起来像是彻底不生自己的气了,心里不禁大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伤直到现在还没好了。
他点点头,赞同江漓的话,只是听江漓提起陈玄夜,又略有不满地说道:“那个西陵二皇子,最近来毓王府来的也太勤快些了吧?”
江漓瞥他一眼说:“你若再装死下去,他会来的更勤快的。”
赵璧羽正欲再说些什么,忽听外头的江容华十分刻意地咳嗽了两声,然后隔着房门说道:“回禀王妃,西陵二皇子来了,正在前厅等着呢!”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赵璧羽不满地啧了一声,拉住江漓的手说:“不许去。”
“我必须去。”江漓毫不留情地抽出了手来。
她解释说道,“此次太子的事之所以能闹的这么大,全靠陈玄夜从中推波助澜,眼下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你即是再看不惯他,现在也不是和他翻脸的时候。而且,他在都城的势力不可小觑,现在他可以对付太子,将来保不准就会反过来对付你我,因此必须要谨慎和他交道,我还是亲自去见他的好。”
赵璧羽见她心中自有分寸,即使仍觉得不满,到底也再说什么。
江漓便叫江容华进来,为自己更衣梳妆,整理好仪容,好去前厅见客。
赵璧羽此时已经戴回了人皮面具,江容华并没察觉出他的异样,只是……
她神色复杂地朝赵璧羽觑了一眼——她是早通了人事的,“陈阵”方才和江漓共处的时间也太短了些吧,竟连太子那个病秧子都不如。
江容华收回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一丝鄙夷。
赵璧羽自是不知道江容华心中所想,而江漓趁着在更衣的时候,已经把他指使了出去,所以他也没有看见江容华的目光,丝毫不知自己被误会了什么。
江漓之所有支开赵璧羽,是因为不想他陪自己一起去见陈玄夜。等会儿她另有安排,怕赵璧羽乱吃飞醋,反坏了她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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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收拾妥当,便直接去了前厅。
陈玄夜在前厅已经等了一会儿,江漓走上前,与他打过招呼,便问道:“让二皇子久等了,但不知二皇子这时候来,是所为何事?”
江漓和赵璧羽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等赵璧羽回府的时候,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这时天色已经将晚,并不是拜访会友的好时候。
二皇子道:“我听说陈皇后今日邀请众夫人太太们进宫赏花,你也去了,但不巧宫中发生了大事,前去赏花的夫人们都被唬了一跳,回家后都魂不守舍的,我便也有些担心你,因而过来看看。”
江漓抬头看他:“二皇子的消息可真灵通。”
江漓这话意有所指,陈玄夜笑了笑,并没有解释否认什么,只说道:“我不过是太担心你了。”
江漓这才说:“我没事,但太子却要出大事了。”
陈玄夜道:“怎么听你的语气,倒像是十分乐见其成似的?”
他并没有接着江漓的话,问所谓的大事是什么事,想来对今日太极宫的事,早已经了然于胸了。
对方耳目之多,竟然在宫中都多有渗透,看来西陵在都城的势力,恐怕比她以为的还要大。江漓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将来不论是不是赵璧羽继位,西陵都会成为东丹的一大威胁。
江漓顿了一顿,才回答陈玄夜说:“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不能游走官场,但对时局多少也有些了解,我夫君毓王之死,安阳王有份,太子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我已经打算回岭西去了,但能在返回岭西之前,见太子也得到该有的惩罚,王爷能安息,我也能放心了。”
陈玄夜微微有些意外。
但他意外的,并不是江漓觉得太子也有罪,毕竟江漓若是连这些都看不通透,算是白担了神女弟子的名头了。
只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江漓会对他推心置腹地说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感觉到江漓确实是拿他当作朋友了,但对他仍保留有戒心,两人之间还没要好到能交心的地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直接对着江漓问了出来。
江漓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说:“二皇子不如先回答我,这段时间为什么会对我这般殷勤友好?以至于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陈玄夜正愁江漓只把他当作朋友,以致两人感情迟迟没有进展,并且江漓又马上要离开都城了,两人再见还不知要等到何时,他索性便直接挑明了说道:“我确实别有用心。”
他盯着江漓的眼睛道:“不瞒王妃说,我心悦你已久,但也知道毓王刚过世不久,你定然不会轻易接受我,所以只能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你。”
陈玄夜褪去了往日的温和,突然变得痞气十足,连目光都带上了侵略的意味,让江漓觉得自己仿佛是陈玄夜嘴边的猎物一般,十分的叫人不舒服。
第299章 该不该
江漓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说:“二皇子不如先回答我,这段时间为什么会对我这般殷勤友好?以至于我都要怀疑,你是
他盯着江漓的眼睛道:“不瞒王妃说,我心悦你已久,但也知道毓王刚过世不久,你定然不会轻易接受我,所以只能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你。”
陈玄夜褪去了往日的温和,突然变得痞气十足,连目光都带上了侵略的意味,让江漓觉得自己仿佛是陈玄夜嘴边的猎物,十分的让人不舒服。
迎着陈玄夜的目光,江漓皱着眉,说道:“可我看二皇子,并不像是心悦我的样子。平时你与我谈论的,也多是些培育种子、水车烟花制造之法之类的东西,二皇子与其说是心悦我,倒不如说是心悦我的那一点点才华。”
陈玄夜轻笑一声:“你也太谦虚了,你的那‘一点点才华’,已经让岭西翻天覆地了。”
“不过,”他又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去确实更欣赏你的才华,但心悦你和心悦你的才华又有什么区别呢?总归都是你。”
说着,他忽地收起笑意,又神色认真道:“先前我的那番话并不是在开玩笑。眼下毓王已死,太子又出了这种事,东丹必定会因为皇储之争大乱,到时岭西也难独善其身,指不定皇上还会趁机收回岭西封地。
“岭西没了毓王,你也没个依仗,往后的日子必定艰难无比,还不如随回西陵,你愿意嫁我就嫁给我,不愿意,我也绝不会强迫你,但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定然会在岭西受到无上的优待。”
东丹如今陷于皇储之争的纷争中,凭白浪费了江漓的才华,等江漓去了西陵,西陵便是如虎添翼,攻陷东丹指日可待。
陈玄夜野心满满。
但江漓垂着眼,却迟迟没有答复他,但也并没有一口拒绝,这对陈玄夜来说,已经算是个好预兆了。
他又说道:“毕竟是要离开故土,你是该好好想想的,并不用着急回答我。你要帮毓王报仇,我便帮你料理了太子,算作我请你如西陵的礼物,如何?”
江漓这才重新抬起眼睛,挑了挑眉道:“料理太子,让东丹陷入纷乱之中,不也正是二皇子想要的吗,怎么能说是帮我?你这份礼物送的未免也太敷衍了些吧。”
陈玄夜不由又是一笑。
江漓果然是个聪明的人,这下,他心里是真的对江漓有几分心动了,连看向江漓的目光也不由柔和了几分,他笑问道,“那你想要什么礼物?我换一份送你也不是不成?”
江漓不答,岔开话题说:“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但眼下既然我们都想对付太子,不如一起商量出个稳妥的法子?”
陈玄夜也知事情逼得急了,反要适得其反,于是便也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顺着江漓的话点了点头。
两人达成一致,江漓便亲自烹茶,给陈玄夜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然后两人便一边饮茶,一边商量了起来。
说是商量,多是江漓一个人在说。她向陈玄夜透露了一些宫中的细节,以及太子妃的遗书在阮夫人手中,而阮夫人被皇上扣押等事。
毕竟最后守在太子妃身边的宫人,都被陈皇后给撵了出去,纵使陈玄夜的耳目再厉害,总归也是没她这个一直在场的人知道的更清楚的。
陈玄夜听完江漓的话,倒没多说自己的计划,只让江漓安心在府中等待好消息便是。
江漓笑着应好,便叫人送他出了府。
待人陈玄夜离开,江漓看了眼面前的茶盏,又吩咐江容华道:“去取套新的茶盏来,把这里剩下的茶水和这套旧茶盏都处理了吧。”
江容华闻言愣了一下。
今日待客用的这套茶盏,虽不是新的,但也称不上旧,而且茶盏的品相极好,也从没磕碰过,怎么突然就要扔了?
她心下疑惑,正想要问江漓,可一扭头见江漓已经走远了,她想了想,到底没再多事,依言把东西都给一一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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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送走陈玄夜,前脚刚回到寝宫,后脚赵璧羽就走了进来。
江容华跟在两人后头,她处理完茶盏,本是追上来问江漓要不要传晚膳的,但见“陈护卫”又进了房间去,想了想,把您贴心地为两人把们给关好,守在了门外。
反正“陈护卫”的时间也不长,两人完事后,也并不耽误传晚膳。
江容华满脑子不和谐的想法,屋内的两人却只是清清白白地站着说话而已。
赵璧羽问江漓说:“陈玄夜这次又来做什么?”
江漓回答道:“陈玄夜也打算要要对太子动手了,最近这几天,朝中参太子的人必定不会少,你要人多留意一些,这些人中,除了你的人,剩下的那些很可能是陈玄夜的党羽。”
顿了顿,她又说道,“西陵在都城的势力比我先前想象的要大多了,只怕许多人都会牵扯其中,若不尽早拔出,早晚会是祸害。”
赵璧羽神色也凝重起来,应道:“我会叫人多多留意。”
说完,又靠近江漓问:“他有没有再纠缠你?”
自然是有的,但江漓想了想陈玄夜忽悠自己跟他去西陵的话,决定还是不要告诉赵璧羽了,免得又要吃醋纠缠。
于是江漓摇了摇头,故意岔开话题说,“我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赵璧羽挑眉问她:“你还有纠结犹豫的时候?先前踹我下马车的时候,可从没犹豫过该不该。”
他这句本是有意玩笑,江漓却盯着他,认真道:“因为是有关于你的,所以我才纠结犹豫。”
她缓缓说道:“事情有关你的身世,我怕你不喜欢听,但又觉得若不告诉你,好像也不好,因为这件事跟陈玄夜也有些关系,指不定还牵扯到西陵,我才一时拿不准。”
虽然陈玄夜说了让她在家等好消息,陈皇后也说了宫里的事无需她担心,但江漓并不是把希望交给旁人的人。
第300章 不想你难过
赵璧羽听到事关自己的身世,神色不由微冷了一些。
他顿了一瞬道:“还是告诉我吧,我虽然不想听那些,但如果我的身世真和西陵有牵扯,我还是得先知情了,早做准备才是,以免会被以此够攻讦。”
他从小被老毓王衣食无忧地养大,对自己的真实出身并无多少执念,而且,皇上私生子这个身份,不论怎么说,终归都不光彩,再加上他渐渐看清,皇上对他的宠爱实为利用,便有些忌讳谈论这个了。
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自己当初是如何不被喜欢和抛弃的。
但是,若他真和西陵有关,又必须得知情。
眼下四国表面上互相交好,各自相安无事,但背地里的明争暗斗却从没少过,伺机想要吞并对方的野心也从没消停过。
在这种情况下和西陵有所牵扯,并不是什么好事。
江漓正是因为有这方面的考量,今日才纠结着开了口。
她说道:“在你被刺杀、坠河失踪后,陈玄夜和陈皇后,先后都有意无意地问过我,问起你身上可有什么特殊的胎记。当时我便疑心,他们或许知道些你的身世。
“后来,久寻你不着,众人都以为你凶多吉少了,陈皇后对此虽没什么表示,但却突然对我格外照顾起来。她那性子你是知道的,一人待人都冷冷淡淡的,可却突然对我殷勤起来,又对我无所求,难免让人生疑。也不知怎的,我当时下意识便想到,或许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这么照顾我的。
“再后来,我又查到,陈皇后早年间曾生有一子,但因为胎弱,孩子刚一出生就夭折了。我算算了时间,巧合的,那个孩子若还活着,应是和你同岁的。那时我便有了猜想——陈皇后会不会是你的生母。
“也大约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念头,后来我和陈皇后相处久了,就越发觉得,在有些时候,你们的有些情态异常肖似。”
说道这里,江漓停顿了一会儿,观察着赵璧羽的神情说:“当然,这些都是我个人的猜想和推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他见赵璧羽神色平淡,并无异常,这才继续说道:“不过,在你假死的这段时间,除了陈皇后行为有异外,陈玄夜也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江漓回想了一遍往事,说道:“陈玄夜对我纠缠暂且不说,在你坠河当日,他曾亲自率领属下沿河打捞,看起来对你颇为关切,但我问过陈阵,你和他并没什么交情,此为反常之一。
“而且,就在你出事的当天,早些时候,陈玄夜还进宫去见过陈皇后一趟,没人知道他们两人都聊了些什么,但陈玄夜刚一离开,陈皇后就以死相逼皇上,让皇上封她为后,这前后时间如此巧合,便更加奇怪了。
“再则,陈皇后和陈玄夜都姓‘陈’,虽然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但却总让我想到,皇上为你我赐婚时,担心我农女出身,担不起毓王妃的位子,便把我记名在江尚书名下,充作他的小女儿。皇上既能为我如此筹谋,难保没有做过把陈皇后的名字记在江南陈家的事。”
江漓把这段时间的疑点,一一都同赵璧羽说了。
赵璧羽听完,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他看向江漓说:“你的意思是,我很有可能是陈皇后的孩子,而陈皇后则可能是西陵人,甚至和陈玄夜还有些瓜葛?”
他这话虽是在问江漓,但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他又突然笑了一声说:“怪不得。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为何我不受皇上喜欢,自小便被抛弃了。
“因为我身上流着西陵的血,很可能还是和西陵皇室有关。皇上怕我受血脉影响,长大后会通敌叛国,这才让我一出生就‘夭折’了。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他,顾念着那点儿父子亲情,没有直接杀了我。”
江漓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心里只觉得十分难受,替赵璧羽难受。
江漓不想看他那养笑,她打断赵璧羽说:“他在你小时候抛弃你,待你长大了又利用你,看来是从没把你当做儿子看待过的,他根本不值得你为他难过。”
她边说边走上前,主动抱上了赵璧羽,把下巴靠在赵璧羽的肩头上,小声安慰他道:“你还有我,有小馒,和我们的另一个孩子。不论你出身如何,也不论最后你坐没坐上那方宝座,我们都会永远在一起,所以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这还是江漓头一次主动拥抱赵璧羽。
感觉到她在自己耳边的吐息,赵璧羽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忽地全都消失了,耳边心间,满满的都只有她一个人。
他刚才心里确实有些难受,但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感觉。大约以为老毓王十分疼爱他,他自小无忧无虑地长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委屈,因此在得知那些陈年旧事时,虽有些不甘愤懑,但又觉得,那像是另外一个人的故事,并没太大的体会。
赵璧羽也环抱住江漓。
他的情绪早已经平复下来,但难得遇到江漓这么温柔小意的时候,他便又故意叹息一声,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道:“你亲我一下我就不难过了。”
他本是玩笑一句,故意哄江漓玩,却没想到江漓竟然真的抬头踮脚,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还在他耳边柔声劝道:“别难过了,我不想看见你难过。”
赵璧羽知道江漓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但却没料到,今日的苦肉计竟然这般管用,当即便反追着江漓回亲了过去。
片刻后,两人唇分,赵璧羽微微低头,亲昵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江漓的,喑哑着声音道:“没有什么比看见你开心,更让我开心的事,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难过。”
江漓忍不住笑了笑。
虽然明天如何,犹未可知,但此刻两人彼此依偎,倒是难得的温存。
但房间里气氛正好,守在屋外的江容华却有点儿着急了。
眼看着天色已经渐渐黑了,晚膳的时间也将要过去,厨房的饭菜要放凉了不说,江漓现在还有孕在身,最是不能饿的。
而且,两人若是在里头胡闹的久了,只怕对孩子也不好。
她越想越是着急,最后一咬牙,直接站在门口高声喊道:“王妃,该用膳了,即使您不饿,也要多保重小殿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