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逼宫
江漓在屋内听到江容华的提醒,这才感觉到,自己确实饿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赵璧羽眼下还不能暴露身份,他顶着陈阵的脸,也不好在江漓这儿久留,以免被人知道,与江漓和陈阵的名声都有妨害。
于是江漓便挥退了陈护卫,单独在房间里用了晚膳,但却不忘吩咐江容华,装了两大食盒的美味佳肴,给“陈护卫”送了过去。
王府里的山珍海味,只有江漓才吃得,像陈阵那样的护卫,即使再得脸,按照规制,每顿饭也是分不了几个菜,江漓想到赵璧羽伤势还没好劝,这才挑了些吃的,让江容华送过去。
江容华提着食盒,一边往陈护卫的住处走去,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了两声道:这陈护卫看着模样也就一般俊朗,前段时间还总被江漓责罚,明显不怎么受江漓待见,可这才过了短短几天,对方就讨得了江漓欢心,也算是十分有手段的了。
于是,江容华再次见到顶着陈阵的脸的赵璧羽时,看向他的眼神中,不知不觉又隐隐晦晦地多了一丝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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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江漓用过晚膳后,便在江容华的伺候下,上床歇息了。
如今,江漓的肚子已经近五个月了。孩子月份大了,她本就较先前更加容易疲累,今天白天又在宫里奔波了半晌,回来又应付一回陈玄夜,早就有些支持不住,便早早歇下。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江漓忽然感觉有人朝自己床头走来,尽管对方脚步极轻,江漓还是瞬间觉察到,清醒了过来。
黑暗里,她并没睁眼,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直到对方靠近以后,她才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又就着做起的姿势,抬腿便朝来人踹去。
她本用了十成的力,但在看清对方的一张脸时,又急忙卸了力。
她这一卸力,反叫来人轻易抓住了脚腕。
江漓抽回脚不成,不由不满地瞪了赵璧羽一眼,低声道:“堂堂一个王爷,大半夜跳墙翻窗,像是什么话?”
害她还以为是有贼人闯了进来,方才那一脚若踹实了,只怕赵璧羽旧伤未愈,又得再填新伤了。
赵璧羽却浑不在意地笑笑,他故意在将来脚心轻挠了一下,这才松开她,重新为她盖好被子说:“我堂堂一个王爷,半夜想见自己的王妃,还得跳墙翻窗,这又像什么话?”
正经说来,两人也算分开了两月有余,下午的时候才刚和好,正是小别胜新婚的时候,若不是碍于身份,赵璧羽简直想要一直和江漓腻在一起。
因此,两人才刚分开一会儿,赵璧羽都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晚间躺在床上辗转发侧到半夜,脑海里来来回回想的都是江漓,这才忍不住,偷偷翻窗找来。
想他堂堂毓王,来见自己的王妃还得偷偷摸摸的,搞得如同夜半幽会私奔一般,他在感慨的同时,竟又觉得别有一番兴味。
他蹬了鞋子,十分自来熟地在江漓身边躺下。
那本也是他往日长睡的地方。
赵璧羽侧身,支着头去看江漓,借着月色,用目光一笔一划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江漓也看向赵璧羽。
赵璧羽今晚并没有佩戴人皮面具,露出的是他原本的一张脸。俊美风流,又英气逼人。
江漓也很久没有认真看过这张脸了。
刚听到赵璧羽出事的消息时,她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这样的一张脸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彼此怔怔地盯着对方,许久后,又同时忍不住傻笑出声。
两人笑望着彼此,目光勾勾缠缠,竟感觉比刚成亲时还要更加亲昵几分。
赵璧羽伸手把江漓抱进怀里,轻声和她道了句“夜安”,两人这才闭眼歇下。
江漓一向浅眠,在赵璧羽出事后,更是几乎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靠在赵璧羽怀里,感受着对方久违的体温,听着耳边有力的心跳,竟是头一次睡得十分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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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连赵璧羽清早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她微微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自来到都城后,从没像今早这般神清气爽过。
更让江漓心旷神怡的是,这天早朝上,十几本参太子的折子一齐被送到了皇上面前。
虽然皇上依旧偏私,以无凭无据为由,把这些折子全都给退了回去,还大骂上折子的人,“惯会捕风捉影,谣传八卦,长舌妇一般”,但在这之前,太子在朝堂上,同样也被上折子的人骂得不轻。
听陈阵打听来说,太子是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被太监给扶下朝的。
这还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太子妃的娘家阮家,多次肯求皇上能放阮夫人回家,皇上一再拒绝,终究不许。
阮家虽然不算什么顶级的豪门望族,但祖上也是诗书世家,门生遍布半个朝野。阮夫人被变相软禁在宫中,太子妃又死的不明不白,阮家便不顾皇上痛斥,再次联合门生参了太子。
但皇上仍力保太子,言说无凭无据便是谣言,是有人在蓄意构陷。
不久,太子妃的遗书不知如何被传到了宫外,又被人抄录上千份,肆意在都城内张贴分发。太子逼死太子妃一事,迅速传遍朝野内外。
而皇上只是令太子暂时不用上朝。
随后,阮夫人浑身是伤地被送回阮家,当夜便一条白绫自缢了,临死留下遗笔:“天家无情,太子无德,不能为太子妃申冤报仇,不如死去!”
阮家悲痛欲绝,率阖族及全部门生,以集体辞官为胁,要求皇上严惩太子。其他文武百官也齐齐跪地请求:罢黜太子,还太子妃以清白公正。甚至有两名言官,当场撞了蟠龙柱。
不过短短一旬之间,太子已失尽人心,而皇上因为力保太子,也令朝野心寒,故而有了今天“逼宫”的这一出。
皇上恣意了大半辈子,最是不屑旁人的威胁恐吓,可如今看着跪满朝堂的文武百官,他却突然有些胆怯了。
第302章 不甘心
皇上高坐在龙椅上,目光一次扫过跪在他脚下的众人。
这些人个个都垂首伏身,看似恭敬非常,实则却是一头头养不熟的狼狗,待他驱使不动他们的时候,随时准备反咬他一口。
他不由在心里冷嗤一声。
若是在年轻,肯定是要把这满屋子胆敢逼宫的人,全都给罢黜了的,更要严令他们家中的子弟,再也不许入朝为官,这才算痛快。
只是,他现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而他自己力保的太子,又是废物一个,若今日他真赶走了朝堂上的这些人,空缺无法及时填补上,整个东丹就要全完了。
而且,单看眼下这情形,他毫不怀疑,即使他硬扛着,最终保住了太子的太子之位,可一旦他百年之后,底下跪着这群人,就会打着“太子失德”的名号,毫不犹豫地杀了太子造反的。
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老了。
但他习惯了操弄别人的生死,此刻却要他这样屈辱地被逼让步,他又如何甘心就范?
于是,他直接在早朝上甩袖而去,并没说到底处置不处置太子,只留下百官继续在原地跪着。
这一跪,便从早朝时候,一直跪倒了午时,期间皇上没有再回来过,百官早已跪得膝盖麻木了,但百官没有得到皇上的答复,自然仍得继续跪下去。
而另一边的皇上,此时也并没有比那些跪得直不起腰的百官,好到哪儿去。
他的身体本就一天比一天差了,最近因为太子的事,又十分;劳神费力,肝火虚旺,烦躁得没睡过一个好觉,今天又碰上被逼宫,他刚从早朝回到寝室,就直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贴身伺候皇上的太监顺安,急忙小跑着去请了尚禧太医来。尚太医给皇上施了针,又未了两粒养神丸下去,皇上这才稍稍缓过气来。
陈皇后亲自为皇上熬了药,喂皇上喝下。
皇上气色恢复了些,问陈皇后说:“太子眼下怎么样了?”
在阮夫人自缢那天,太子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因为愧疚太过,好不容易调养的好的身子,便又发了病。太医轮番在跟前伺候着,也总不见好。
陈皇后放下手里的药碗说:“太子还是老样子,身体总不见起色。太医说是他忧思过甚导致的,要他心思多放开些,因此我便叫人把太极宫伺候的宫人调走了一部分,剩下的也全都看管了起来,不准他们再告诉太子外头发生的事情,省得他又要多想。”
皇上点点头,恹恹地应道:“宫里的事劳你费心了。”
陈皇后望着他顿了一瞬,缓缓劝道:“臣妾并不怕费心,只是皇上也要多爱惜保重自己才是。皇上今天突然吐血,可是把臣妾给吓坏了。”
皇上冷哼了一声说:“还是怪外头的那群逆臣,朕还没死呢,可看他们那架势,竟像是朕已经不在了,整个东丹都该他们说了算似的!”
“皇上息怒。”陈皇后一边给皇上轻拍着后背,一边又说道,“只是,皇上放那些大臣们一直在前殿跪着,也不是个办法……”
“你也要劝朕废了太子?”皇上忽然推开陈皇后,冷冷地打断她问。
陈皇后被他冷漠的神色刺了一下。
虽然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因为顾忌他的病情,是打算循循善诱一点点劝慰他的,可此时对上他这样的眼神,顿时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陈皇后干脆地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起身跪在床前,一字一字道,“臣妾恳请皇上以大局为重,罢黜太子。”
皇上一看到她这副架势,顿时又想到了在朝堂上,自己被百官逼迫的难堪。
“连你也想要与朕不痛快?敢情你们一个个的都盼着逼死朕呢!”他边说,胸口边急喘了两下,一时气急,顺手抄起床头的空碗,就朝陈皇后砸了过来。
陈皇后跟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这是头一遭皇上对她动手。
她看着飞来的茶盏,满脸的不可置信,直到被重重地砸中额头,甚至都没有偏头躲一下。
“咚”的一声闷响后,陈皇后的额头顿时被砸出一个又红又大的胞来,眼眶处更是被砸得流了血。
皇上一件陈皇后流了血,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急忙便叫顺安去请太医。
“朕是一时气急了,乱了神志,可你怎么也不知道躲开?”他心疼地看了眼陈皇后的伤口,又扎挣着下床,要亲自扶陈皇后起身。
陈皇后却摇头躲开了他。
她从额头到眼角都在一抽一抽地疼着,疼到她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泪来。但这疼也然她清晰地告诉了她,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她有些难看而又落魄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睛里那些脆弱的情绪都已经被悉数掩下。
“尽管臣妾知道皇上听了会生气,但臣妾今天也必须要说出来。”陈皇后不顾额角鲜血直流,朝皇上拜了一拜说:“臣妾恳请皇上废太子,确是出自肺腑之言,原因有二。
“其一,眼下局势逼人,若不如此做,不但难平百官和百姓的怨气,而且还会连累到皇上在朝中的威信;
“二是,太子性子怯懦,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便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他眼下的病症,大半都是从这儿来的,但他的忧虑不是怕皇上会罚他,而是担忧思虑,不知道皇上最后到底会怎么罚他。等待结果的过程才是最磨人的,所以皇上不如索性给他个痛快,直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皇上听到此处,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意欲开口,江漓却先一步继续说道:“当然,此时废太子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毕竟是皇上唯一的子嗣,太子之位终究还要是他的。如今他犯了错,该罚,但远罪不至死。只要人还在,日后想法子再让他立一件功绩,便能再把太子之位赏还给他。
“如此,既没真的伤到太子,又安抚了百官,岂不是两全其美之法?”
皇上之前一直在气头上,倒是想左了。这会儿听陈皇后仔细一说,此法不是不可行。
第303章 大雨将至
皇上细细想道:
废太子,再象征性地对其小惩大诫一番,想来勉强也能给太子妃和阮家一个交代了,只等这阵子风头过了,他还可以随时再把太子给封回来。
不过是权宜之计,暂时给那起子人低个头就是了。
他还看不透他们此刻心中的想法吗?今日,他们一个个地之所以这么卖力地跪在前殿,还不是都找好了要拥立的新主子,只等他废了太子,好迅速抬他们的新主子上位呢。
皇上不由在心里冷笑一声。
也刚好,到时就让他们彼此狗咬狗,也算是报了此时逼宫之仇了,想来他还是能等得及看这出戏的。
而且,他们争来争去,最后要立谁为太子,终是要他来定夺。尽管狗叫得再凶,只要他手里有肉骨头,不怕他们不听话。
皇上想通后,心情一时畅快不少。
但他刚经历过大怒,眼下又大喜,一时心虚欺负过大,竟又咳出了半口血来。
但他毫不在意地拭掉唇边的血迹,再次扶起陈皇后说:“皇后快快起来,你所言极是,方才是朕糊涂了,朕依你就是了。”
陈皇后这次没再躲开,就着皇上的手,站起了身,但却一直半垂着头。
她垂头的时候,额前的伤口便显得更加清楚了。
皇上见了也更为心疼,一边让人去催太医,一边又安慰了陈皇后几句,还难得地说了好些甜言蜜语。
但陈皇后只感觉到额头又痛又紧,其他的话,倒是半句也没听进去。
不一会儿,顺安终于带着太医赶了回来,太医第一眼看见陈皇后脸上的伤,微微吃了一惊,但也不敢多问,只规规矩矩地检查了伤口,又上了药。
因为伤在脸上,倒是不好做包扎,只能多留意防风防水,每天多涂抹几遍药了。
太医把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告诉了伺候皇后的蕊心,最后又不放心地嘱咐道:“这些伤口本是外伤,并无什么大碍,只是脸上皮肤娇弱,娘娘眼角那一块儿,若是平日照看的不仔细,只怕会留疤。”
“这个倒不用担心,”皇上说道,“朕这儿有去痕霜,治疗外伤最好用,每日涂抹,保准不留疤的。”
说着,他便急吩咐顺安去取去痕霜来。
这去痕霜和益神丹一样,同样是宫廷秘药,秘方难得,成品更是千金难求,但效用确实一等一的好。
哪怕是再狰狞的外伤伤口,涂上去痕霜,皮肤都能愈合得完好如初。甚至有爱美之人,还用它来点痣。
所谓点痣,就是用利器,硬生生把长有痣的那块肉给剜下来,再涂抹去痕霜,等皮肤长好后,便会变得光滑白皙,丝毫看不出那块皮肤曾经长有过异物。
皇上这会儿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看着陈皇后脸上的伤,也知道是自己先前过分了,心里不免越发心疼愧疚,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补偿给她。
他赏了陈皇后去痕霜还不算,又让顺安找了好些奇珍异宝出来,一并送去了陈皇后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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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皇后回到寝宫不久,就听道宫人来报说,皇上去了前殿,同意了百官的请求,当场宣旨废除太子之位。
百官山呼万岁,拍了一波皇上英明的马匹,便彼此互相搀扶着出宫去了。
陈皇后听完宫人的汇报,便挥手让人退下了。
蕊心见她兴致不高,心知她还在为皇上那药碗砸她的事伤心。
蕊心虽然也为自己的主子鸣不平,但居于深宫,陈皇后总是要仰仗皇上的,若是因此对皇上生了怨怼,最后吃亏的只会是陈皇后自己。
蕊心在心里叹了口气,劝陈皇后说:“娘娘别多想了,皇上最近为太子的事操碎了心,难眠心浮气躁些,人在冲动之下,便如同受了魔鬼引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却不一定是出自本心的。
“单看皇上赏了咱们去痕霜,和这一堆的宝物,便知道皇上还是在意您的,您可千万别因为这件事和皇上生了嫌隙。”
陈皇后无力地笑了笑说:“若皇上方才扔的不是空药碗,而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匕首,此时我焉还有命再听你说这些?”
皇上并不是个好脾性的人,年少时,两人也吵过架,可吵得最凶的时候,也不过是皇上故意冷着她,不肯来她宫里见她,可往往也冷不过她三天。但方才……
皇上当时看向她的眼神,让她毫不怀疑,若那块他拿到手里的是一把刀,自己定然早就倒在血泊里了。
其实不止是今天,这些年来早有迹象了。
从他开始频繁流连在那些更年轻的妃嫔那儿,到他偶尔会忘了自己的生辰,再到前段时间自己逼他立后,他故意冷了自己近一个月,最后便是见天那个砸在她额头上的药碗。
这一砸,痛归痛,但也提神醒脑……
若兰因絮果早已注定,当初有何苦费尽心思把她接近宫里,又害得她骨肉分离呢?
陈皇后又自嘲的笑了笑,却反留下两行眼泪来。
蕊心也跟着红了眼,跪在陈皇后身边道,“娘娘别伤心,奴婢别的做不到,但若皇上真拿刀对着您,奴婢肯定头一个挡在您前头的。”
陈皇后扶她起身道:“好丫头,在这宫里,也就你待我始终如一了。”
顿了一瞬,她又说道:“也是时候了,等会儿你替我去趟太医院,找个可靠的太医,去毓王府给毓王妃请个平安脉,顺便提我传句话。还有,以后皇上的汤药谁也不准碰,我亲手来煎。”
蕊心一一应下,又唤了两名体贴的宫女进来,这才退出去,办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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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春夏交接的时候,注定不是个太平的时节。
自那日皇上下诏书,正是废太子之后,都城又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皇家宗室内斗,纷纷想要举荐自家孩子当皇储的事,自不必多说。
但让众人意外的事,原太子刚被废不久,竟然直接病死在了一个雨夜里,床头上还放着刚写了一半的《悔过书》。
废太子突然薨逝,皇上打断等风头再过,再重新册立他的计划中途夭折,一时急火攻心,原本刚有起色的病情,顿时急转直下,短短几天,竟然已经卧床不起了。
眼看皇上朝不保夕,随时可能驾崩,可皇储之事还没有着落,于是皇家宗室斗的便更凶了。
就在此时,又发生了一间让人更意外的事。先前传言坠河而亡的毓王,竟然“死而复生”,又好生生地回了毓王府。
也有人悄悄议论,毓王早先是不是故意假死,但更多的人确实忽然想到了当初岐山石崩裂,从里头掉落出来的那块玉石。
那玉石上的箴言是“钟灵毓秀”,硬“毓”字上有裂纹,众人别解做毓王遇难凶多吉少之意。可此时毓王平安归来,那说明先前的解释便是错的。但箴言上提到的“毓”字,自然是指毓王无意的。
于是便又有人在私下传说,那玉石上的箴言,是暗示毓王将会成为皇储的意思。至于上头的裂纹,则是暗示毓王先前遭遇刺杀,略有波折,但终归还是会“秀”于东丹,成为东丹下一代帝王的。
得益于先前,皇上虽然意在利用毓王,但在人前却表现得对毓王十分宠信。再加上在所有藩王里,毓王是唯一一个被召回都城,参加皇上千秋宴的,毓王刚来都城时,就常有人说,此次毓王来都,是皇上为了预防太子会出现万一,到时好择立毓王为皇储的。
而眼下都城,则刚好应了这种情形,因为还真有许多人相信了这套说辞。
处在漩涡当中的赵璧羽和江漓,则清晰地知道,单靠所谓的箴言,并不足以把赵璧羽推上皇位,此刻最为关键的,仍是皇宫中皇上的那道诏书、抑或是遗旨。
而此时皇上卧病在床,寝宫外有御林军层层把守,除了陈皇后和几个贴身的近侍外,皇上谁也不见。那些打着探病的名义,想要面见皇上探口风的人,全都没能如愿。
夏季已至,都城下了今年第一场、裹挟着电闪雷鸣的大雨。
第304章 要死了
辰时已过,又到了皇上该吃药的时候。
陈皇后端着一个碧绿小碗,小碗里头装的是她亲手为皇上煎熬的汤药,她径直朝皇上养病的寝宫走去,沿路把守的御林军,自动向路两旁退开。
寝宫门前,则有当日值守的御林军领队亲自把守。
陈皇后走上前,朝那领队的道了一句:“今日辛苦袁侍卫了。”
这袁侍卫便是,那日陪同赵璧羽一起去捉拿安阳王的人,只可惜两人路上遇到刺杀,赵璧羽坠河不知生死,而袁侍卫也受了不轻的外伤。好在事后,皇上并没有因此责罚他。
袁侍卫见到陈皇后,也自动退让到一旁,恭敬地应道:“皇后娘娘客气了,保护好皇上,是属下应尽的职责。”
陈皇后朝他点了点头,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皇上在靠在床头假寐,他听见动静,睁开眼便看见陈皇后端着药碗走来,面上立刻浮起一层烦躁,怒道:“怎么又该吃药了?朕这一天吃的汤药都要比饭食多了,可又有什么用?病情仍旧没半分起色!”
陈皇后温言劝他:“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上这次伤了根本,尚太医说需得长期调养,不是喝一两天汤药就能好的,但是我观皇上的气色,倒是比前两天好多了呢。”
“你就别安慰朕了,朕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我好不了了。”他仰头盯着陈皇后的眼睛,带着一丝凶狠道,“朕就要死了!”
说完,他又一把挥翻陈皇后递过来的药碗:“这些苦到人味觉尽失又无任何效用的东西,不喝也罢!”
陈皇后躲避不及时,小半碗汤药都洒在了她的手和衣袖上。
好在汤药是放置了一会儿才端过来的,不算太烫,陈皇后的手上并没有烫伤,只起了一片红痕。
但汤药浓郁的苦味和药材异香,却因此飘散开来,萦绕在两人周围,仿佛连呼吸都带着一股苦涩。
陈皇后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烫红的右手,又去看那个被打翻在地的绿玉药碗。那药碗碰上桌角,在地上滚了半圈,最后又滚回了她的脚边。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什么也没说,只弯腰把药碗给拾了起来。
自从上次皇上用药碗砸过她的额头后,每天像这样打翻药碗的事便时有发生。有时候他打翻的是药碗,有时是旁的趁手的东西,有时候是朝着她砸,有时候是朝着顺安那些近侍们。
她这几日照顾皇上,早已经习惯了。唯一值的庆幸的是,皇上约是见她额头的伤还未好全,再砸她的时候,会稍稍避开些,没再伤过她了,到底比每天挨打的顺安等人,稍稍强了那么一点点。
只是,她现在已经沦落到要和顺安一个奴婢比惨,已经足够可怜了。
她微微抬眼,觑了皇上一眼。
她跟了皇上二十几年,最为了解他的脾性。
皇上近日发的这些无名火,倒不是真的对她或者顺安不满,如果非要说是谁惹了他生气,那大约是他自己。
他在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恣意了大半生,临了却只能躺在病床上度日;更气自己为太子费心筹谋,结果太子却不争气地死了;他还气,他自己也不负当年,变得垂垂老矣……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不甘心就这么失去权力和控制,这才积了满腔的郁愤,但他又被困在病床的方寸之间,就只能拿眼前的人发泄了。
陈皇后已经慢慢习惯了他的怒火,一点点地看着他,变得越来越暴戾,也变得对她也越来越没了怜惜。
而陈皇后的一颗心,也已经从最初的怨怼伤心,变成如今的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待皇上情绪平复后,陈皇后才出声说道:“臣妾再去给皇上熬一碗新的来。”
“不用去了。”皇上叫住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歉意,但很快又被烦躁取代。
他按了按自己发痛的额角说:“少吃一碗药也不妨事,皇后留下来陪我说几句话吧。”
陈皇后点了点头,搁下手里的空药碗,上前更靠近了皇上一些。
皇上又朝自己身侧的床上拍了拍说:“坐在这里。”
陈皇后依言又坐了过去。
她在床沿上坐下后,和皇上的视线几乎齐平。皇上盯着她了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道:“皇后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大好了,但朕却是快要死了。”
这段时间负责给皇上诊治的太医,依然是尚禧。而尚禧是皇上的心腹,故而皇上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他自己是最情况的。
陈皇后顿了一瞬,也没再说那些不痛不痒的安慰之语,而是迎着皇上的视线道:“人固有一死的。”
“不过,”她又忽然笑了一下,“皇上倒不用怕路上孤单,臣妾说过,到时会下去陪你的。”
皇上冷不防又听她提起殉葬的事,不由怔了一下,几乎下意识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心的?”
在陈皇后刚得知他病情的时候,确实说过,若他死了,就要追随他而去的话,但他只当你是一句敷衍的安慰而已,从没当真过。
陈皇后却没正面回答他,依然笑望着他说:“若是在你我年轻的时候,我说这样的话,你肯定不会怀疑我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的。”
皇上不由顺着陈皇后的话,忆及往昔。
陈皇后虽不是他的原配,但确实他最为真心实意喜欢的一个,两人算是少年夫妻,年轻时也轰轰烈烈过。那时候,他们不但会十分“当真”对方的话,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的每一句都说成誓言。
想到美好的曾经,再看看两人现在,以及陈皇后眼眶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皇上忍不住喟叹道:“我们彼此陪伴了二十余年,反倒是越来越疏远了。”
“臣妾一直都站在原地,一颗心也从来没有改变过。”陈皇后红着眼道,“皇上若是觉得我方才的话是在敷衍你,不如现在就写下遗诏,准我陪皇上殉葬。”
最早的时候,皇上是有这个念头的,但现在他却不忍心了。
他摇头道:“算了,朕更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待每年七夕的时候,能想一想朕就好了。”
陈皇后只看着他,并不说话,目光却如少年时,不惜抛弃父兄家国也要和他在一起那般固执。
第305章 有备无患
皇上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他也知道自己最近脾气古怪,让陈皇后受了不少委屈,便又歉疚道:“朕最近脾气忒差了些,让皇后受了不少委屈,皇后别生朕的气。”
陈皇后应道:“臣妾怎么会生皇上的气呢?”
皇上难得态度温柔起来,两人倒是平和地说了一会儿话。
皇上忽问起陈皇后:“朕听说,前两日西陵国的二皇子又来找你,你没见他?”
陈皇后无丝毫隐瞒,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道:“臣妾只是东丹的皇后,即使要待客,也不该是由臣妾去接见,这才没有去见他。”
皇上赞许地点了点头,倒没过分盘问纠结,而是转又说起了毓王,又问起陈皇后道:“朕又听说毓王被找到,已经平安归府了,是也不是?”
陈皇后神色不变道:“臣妾也听说了,毓王吉人天相,是平安回府了。”
“吉人天相?”皇上却冷笑出声,“朕倒觉得自己像是被他摆了一道。”
当初毓王刚出事时,他就怀疑对方会不会是假死,只因毓王妃的悲痛不似作伪,再加上岐山石崩裂而出的箴言石,他这才信了毓王已死。
可如今人又活蹦乱跳地地出现了,而且出现的时机还如此巧妙,说不准太子的事,对方在背地里也掺和过一脚。
皇上突然斥责起赵璧羽,陈皇后不由神色微动,正想着要不要劝上两句的时候,就又听见皇上继续说道,“他虽然狡猾,但这点儿却是有些像我。”
这后半句话欣赏居多,倒不像是有责难的意思,陈皇后这才放下心来。
皇上又叹声道:“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陈皇后顺口问道。
皇上若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才道:“可惜他不是朕的儿子。”
先前陈皇后用一句“待客”的话表明自己的态度,,而皇上的这一句“不是朕的儿子”,同样也是他的态度和立场。
他是在说,他绝不会认回赵璧羽这个儿子的。
陈皇后装作一无所知,只像平常那样,继续和皇上闲话道:“皇上终归是要在皇室子弟中择选继承人的,只要皇上喜欢,毓王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
皇上抬眼问她:“听皇后话里的意思,你很喜欢他?”
陈皇后道:“皇上不也很喜欢他吗?他能得皇上青眼,说明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皇上沉默了一瞬,又道:“毓王是有些本事,但他性子肆意,并不是做皇帝的好料子,倒不如做个闲散王爷,富贵一生的好。”
陈皇后依然波澜不惊,顺从地应道:“皇上说的是。”
皇上盯着她的神色看了一会儿,又叹息道:“罢了,等会儿你替朕告诉顺安,让他去毓王府传道口谕,令毓王一家尽早回岭西去。若是等到新皇登基,只怕到时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臣妾记下了。”陈皇后见他面有疲色,便又道,“皇上也说了好一会儿话,臣妾扶你躺下歇一歇吧。”
今日皇上脾气好了很多,并不难伺候。
陈皇后见他点了头,便抽开他身后的靠枕,把人扶躺回了床上。
但在替皇上整理被角的时候,她无意间看见,皇上放在床头起草了一半的传位诏书,上头赫然写着瑄郡王的名字。
她的目光只在上头顿了一瞬,然后便若无其事地收回,悄声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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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皇后回到自己的寝宫,换下沾了汤药的衣服,这才让蕊心叫了顺安来。
顺安脸上挂了彩,陈皇后虽然心知十有八九是被皇上打的,但还是问道:“公公这脸上是怎么了?”
听问起自己的脸,顺安立马哎呦了一声,苦笑道:“都怪奴婢粗笨,惹了皇上生气。也多亏方才娘娘把皇上给劝住了,要不奴婢今天指不定还要再挨顿打呢。”
陈皇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怨言,但并没再往下说什么,只让蕊心取了一盒活血化瘀的膏药来,赏了顺安,然后方才说起皇上要交代的事情。
她对顺安说道:“皇上有意要毓王夫妇离开都城,返回岭西去,本是要你去传口谕的,但我许久没见毓王妃了,心里有些想她,再加上经此一别,往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便想要你拿着我的牌子,去请毓王夫妇进宫一趟,我亲自向他们转达皇上的意思,也顺便算是告别了。”
这并不算违逆皇上的意思。
顺安也乐意卖陈皇后一个人情,便笑着应下了。
只是他顾念着自己脸上有伤,到底不方便出门,便又把陈皇后的牌子给了自己的一个干儿子,索性让那干儿子去帮自己跑这趟腿。
反正皇上如今躺在床上,好些事也是有心无力,许多大事尚且顾及不到,他差人替自己跑腿这种小事,更是不会有人追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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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毓王夫妇得到消息进宫,已经是午时以后了。
蕊心亲自把两人领进了陈皇后的寝宫里,然后便挥退众人,守在门外,留三人独自在房内说话。
三人初一见面,陈皇后目光便落在了赵璧羽身上,问他道:“不知毓王伤势如何了?”
赵璧羽十分自然地答道:“已经好多了。”他的态度恭敬谦顺,但又自带疏离。
“那就好。”陈皇后点点头,克制地收回目光,又转向江漓道,“瞧着毓王妃的肚子又大了一些,平日行动要更仔细些才好。”
江漓应了。三人又寒暄几句,陈皇后才说到正题。
她道:“皇上有意要招瑄郡王回国,由瑄郡王继位,还要我传话给你你们,让你们尽早离开都城……”
瑄郡王确实是皇室子弟里最突出的一个了,但前些日子,他自称无心皇位,已经和悦雅公主去了北狄,两人还早已定下了婚约。
但皇上是最忌讳这种皇室联姻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对待赵璧羽了。
江漓不由问道:“若皇上真选中瑄郡王,他和北狄公主的婚约该怎么办?”
陈皇后不知是不是联想到了自己,先自嘲地笑了一声,才回答道:“婚约自然是要作废的。”
“不过,作不作废也没什么干系,皇位终究不会是他的。”她又继续道,“宫里的事,我早有安排,你们也不用着急,只管慢慢地收拾东西即可,届时收拾好东西,刚好可以搬进宫来住。”
“皇位只会是毓王你的。”她盯着赵璧羽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道。
她的语气十分笃定,似乎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江漓和赵璧羽不由互相对视一眼,赵璧羽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皇后娘娘为何如此看重我,非要把皇位传给我?”
“为什么?”陈皇后笑了一下说,“因为我相信岐山石崩裂而出的箴言,也相信你的为人和能力,定然会成为东丹的一位好皇帝的。”
这个理由可谓十分冠冕堂皇了。
江漓和赵璧羽虽然知道她是在故意敷衍,但这么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能肯定的,陈皇后是真的不打算和赵璧羽相认的,至少现在没这个打算。
陈皇后再次看向赵璧羽道:“你若信我,便尽快把你在岭西的兵马调度来都城吧,每一任新皇登基前,都是得流点儿血祭奠龙椅的,甚至会发生兵变也说不准,尤其是在,新皇并不是上一任皇帝亲生子的时候,总归有备无患。”
第306章 乌七八糟
江漓和赵璧羽自那日离开皇宫后,便开始大张旗鼓地收拾行礼,甚至还大肆采买了许多都城的土物,对外称,不日即将举家乘船回岭西去了。
众人见毓王府如此做派,便猜想是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这时候要赶赵璧羽离都,也就是否定了他的继承皇位的可能。因此,而对毓王府的敌意倒小了许多。
但除开毓王,皇位的竞争人选依然还有不少。大家一边暗戳戳地你争我夺,一边盼着等进宫见皇上一见。
而皇宫中,尤其是皇上的寝殿,依然被御林军把守得如同铁通一般,除了陈皇后能出入自由外,旁人是任谁也不得见的。
整个都城暗流涌动,都在焦灼地等待皇上驾崩的那天。
又过了几日,都城又下了一场大雨,雨过天晴后,宫中传出密令,召瑄郡王速速回国。
只是,尚不等瑄郡王从北狄赶回,皇上就先一步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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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丧钟哀鸣,举国缟素。
宫里传出的消息说,皇上驾崩时,只有陈皇后陪在身侧,时候,皇上早早写好的遗诏和传国玉玺均不见了。
于是,百官和皇亲国戚们,匆匆换上丧服,便冲进皇宫,打着为皇上守丧的名义,却跑去了陈皇后的寝宫,把陈皇后给团团围住,逼她交出遗诏的玉玺。
朝中一位颇有资历的老臣,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第一个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皇上留下了遗诏,陈皇后为何还不宣旨,册立新君?”
陈皇后端坐在案前,岿然不动,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老大人急什么,人还没到齐,待到齐了,本宫自会宣读遗诏。”
说完,她又拿目光一次扫过围着的众人:“诸位大人若是愿意等,便再次安生等着,若是不愿意,不如去前头好好为皇上哭丧去。”
众人一时间没人敢再上前逼问,但是彼此却都在心里揣度起来,陈皇后要等的人到底是谁?
看陈皇后的做派,毫无疑问,她要等的那人,自然是遗诏里皇上钦定的皇位继承人,但是关键在于,遗诏只有陈皇后一人看过,眼下谁也不知道这个人选到底是谁。
不过,众人环伺一圈,发现该来的都已经来了,只差瑄郡王现在还在赶回东丹的路上。有消息说,瑄郡王得知皇上病重,是一路日夜不歇往回赶的,大约便是今天会回到都城。
再一想,皇上临死前,只下过两道命令,一是令毓王返回岭西,另一就是急召瑄郡王回国了。如此看来,遗诏中的人选,十有八九就是瑄郡王无疑了。
有几人悄悄对着自己的仆从低语了几句,然后那些仆从便匆匆离开了此处。
陈皇后坐在上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只装作不知。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就在有人渐渐开始不耐烦的时候,外头突然跑进来一名小太监,边往屋内跑,边大喊道:“皇后娘娘,不得了!大事不好了,瑄郡王在距离都城不到三十里的地方,不慎遭人伏击,人已经薨了!”
小太监话音刚落,一直守着的百官,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一脸惊讶,有人痛苦天妒英才,单看表情,是一个塞一个的震惊伤心。
但陈皇后心里却十分清楚,杀害瑄郡王的凶手,便是面前这群人中的某一个,或者某几个。
众人装模作样地哭了几嗓子后,又有人起身朝陈皇后说道:“瑄郡王之死,实在让我等悲痛欲绝,敢问皇后娘娘,皇上遗诏上,是否把皇位传给了瑄郡王?若真如此,那遗诏岂不用不上了?”
陈皇后认得对方,那人是武将裴将军,年轻时常年在边关领兵,最近几年,年纪渐长,才被皇上调回都城的。皇上本意是要对方在都城安享晚年,可这位裴大人却恋权的很,为了不交出兵权,不惜又把自己的独子送去了边关。
裴将军此时话里虽然这样问着,但心里其实早已确定,瑄郡王便是皇上的继承人。不单单是他,这满屋子里的人恐怕都是这么想的。
他不等陈皇后回答,便又说道:“听说皇上驾崩之前,一直是陈皇后陪侍左右,不如陈皇后再好好想一想,皇上有没有留下其他遗言。”
说着,他推了推身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让那孩子在陈皇后面前站定,才继续道:“譬如,康王世子品性醇厚,千秋宴上皇上还亲口夸过他,皇上临终前,想来也说过康王世子能担大用的话吧?”
康王世子虽然年岁小,但人尚算机灵。那人话音刚落,他便恭敬此朝陈皇后行了一礼说:“臣给皇后娘娘请安,臣虽然年纪小,但将来一定会好好听皇后娘娘的话,也会好好孝顺皇后娘娘的。”
历朝历代的皇帝登基,都要讲究正统,哪怕是造反得来的皇权,也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不得不反的理由来,以免被后世口诛笔伐。
此时裴将军诱导陈皇后承认,皇上也属意过康王世子,便正是这个道理。
只是,现今守在这屋子里的人,可不单单一个康王世子需要陈皇后承认。
于是,还不待陈皇后开口,就有人出列质问道:“裴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就想要逼宫篡位了?”
“什么篡位不篡位的,话所的这么难听。”裴大人回头斥了那人一句,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钦定的继承人没了,皇位它是空着的,我推举贤良有何不对?”
质问的人也不甘示弱,又嗤声道:“康王世子恐怕连四书五经上的字都还能认不全,他算哪门子的贤良?我看倒是裴将军在拥兵自重!。”
裴将军冷笑道:“呵,你身后护着的那个靖王又好到哪儿去了?”
……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寝殿里便吵作一团。
起先只是裴将军和旁人在吵,后来又有其他人趁乱加入进来,彼此大呼小喝,乌七八糟地乱成了一锅粥。
第307章 发火
陈皇后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大吵大闹,简直比长舌妇还要聒噪百倍,而且,看那架势,若不是进宫不许他们带兵刃,此刻恐怕早已经互相桶刀起来了。
好在众人虽然彼此间吵的厉害,但到底顾忌陈皇后身后的御林军,并没有人敢对她做些什么。
陈皇后烦躁地皱着两条娥眉,但依然强耐住性子继续等待。好在,在百官要打起来之前,她看见蕊心站在门口朝她打了手势。
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陈皇后猛地站起身,砰砰两声,一连摔碎了两个大花瓶。
众人被响声唬了一跳,这才稍稍安静下起。
陈皇后看向烂糟糟的众人,扬声道:“本宫尚未宣读遗诏,各位大人是如何得知,皇位继承人已经不在了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裴将军闻言,顿时面上一急,甚至连对皇后的恭敬都给忘了,“难不成……若皇位不是传给瑄郡王,那还能传给谁?”
陈皇后鄙夷地看向他道:“若皇位真是传给瑄郡王,人已经死了,你以为本宫还会有心情,坐在这里看你们打架吗?”
言毕,她又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朝门口处抬了抬下巴道:“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往外看,本宫真正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齐齐朝门口看去,只见赵璧羽被一群身着软甲的御林军拥护着,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毓王?这怎么可能?!”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被陈皇后给摆了一道。是陈皇后故意误导了他们,让他们以为瑄郡王才是皇位继承人……
刚才差点和旁人打起来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陈皇后却不管众人是何心情,待赵璧羽走上前来,她终于取出圣旨道:“众人接旨。”
赵璧羽率先跪了下去。
裴将军等人却死死地瞪着陈皇后,梗着脖子不肯跪,赵璧羽朝身旁的御林军使了个眼神,即刻便有御林军拔刀,把刀刃架上了那些人的脖子。
脖子再硬,终是硬不过刀刃,几人只得也跪了下来。
陈皇后这才打开圣旨,当场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毓王虽非朕亲子,然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成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另有瑄郡王才华斐然,品性端方,着为辅政大臣,以辅佐新帝。钦此。”
“这不可能!”
陈皇后话音刚落,裴大人便立刻要出口反驳。但只可惜御林军的刀比他的话更快一步,他刚说完四个字,就又被刀架上了脖子。
本来,以他的身手,是不把身旁的御林军看在眼里的,即便对方手里有刀,,可这寝宫里里外外,却不知还有多少御林军守着,他打得过一个两个,却打不过成百上千。
他只能狠狠地闭了嘴,但却憋得眼睛都赤红了起来。
陈皇后却道:“让他说。”
裴将军身旁的御林军,闻言又收回刀刃。
裴将军深吸了口气,想到今日自己闹了这一出,无论如何,只要赵璧羽继位,定是饶不了他的,索性他便直接豁了出去,说道:“不久前皇上还下令要毓王返回岭西,怎么可能这会儿又要传位给他?这不和情理,因此我怀疑有人矫诏?”
陈皇后轻笑了一声,脸上丝毫没有被质疑的恼怒,说道:“只怕不单是你,在场的其他大人也有同样的怀疑吧,刚好,今日本宫便向大家都解释清楚了。
“皇上确实下过令,让毓王回岭西去,但这只是一个试探而已。毓王在收到皇上的口谕后,没有任何不满和怨言,更没有趁机结党营私图谋什么,直接便收拾行礼打算启程,这份赤子心性,试问在场的人有谁能做到?”
她继续娓娓说道:“皇上正是看中他这样的品质,才真正决定把皇位传给他的。诸位大人若是还不信,怀疑我矫诏,可以上前来验证圣旨的真伪,皇上都给诸位批复过折子,诸位大人该是认得皇上的字迹的。
“再者,岐山石崩裂而出的箴言,也已经暗示,毓王将会成为东丹的下一任皇帝,皇上传位于他,乃是顺应天命,而毓王便是天命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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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驾崩,新皇即将登基,今日宫中势必不会太平。
江漓虽然有心想陪赵璧羽一起进宫,但因她怀有身孕,实在不宜凑这种热闹,赵璧羽也不许她去,于是她只得留在了毓王府。
临走前,赵璧羽依然不大放心,把带来都城的所有贴身护卫,全都留在了府里,谨防有人会动歪心思,想要趁乱伤害江漓。
江漓送走赵璧羽,便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虽然陈皇后说她已经把诸事都安排妥当了,赵璧羽进宫的时候也带了不少私兵去,但江漓仍是心里发慌,总觉得今天怕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正一个人靠在榻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见江容华急匆匆地跑进屋来,气都来不及喘匀,就急急朝她说道:“不好了王妃,西陵二皇子突然前来拜访,指明了要见您,陈护卫见对方来势汹汹,便拦着不许,谁知二皇子突然就动了手,眼下府里的护卫正和二皇子带的人打了起来。但二皇子人多势众,只怕陈护卫要抵挡不住了,你快先躲起来吧。”
“毓王妃想躲到哪里去?”
江容华话音刚落,就见院门口处,陈玄夜一脚踹开了拦路的陈阵,大步朝江漓的方向走了过来。他身后还乌压压地跟了几十人。
江漓早就料到,赵璧羽“死而复生”后,陈玄夜若是得知自己利用他除去太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她甚至还提前做了些准备,但却没料到,对方竟然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打上门来。
对方人多势众,江漓此时就是想躲也躲不开的,只得起身迎上前道:“上门即是客,我身为主人,自然是好好待客,又怎么会躲开呢。但是不知,二皇子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我何故发火?”陈玄夜冷笑一声道,“都这时候了,毓王妃就在我面前装糊涂了。我是真心实意把你当朋友的,可你骗我也就罢了,还故意设计利用我,你说我该不该发火?”
第308章 被掳
虽然东丹是按照陈玄夜的预想乱了起来,但他要的并不是赵璧羽登基。
他本已经打算好扶植出一个懦弱无能的皇帝,这才好在西陵养精蓄锐后,一举吞并东丹。可眼下,他的好打算全都付诸流水了。
江漓朝不远处看了一眼,陈阵等人已经全被陈玄夜的手下围困了起来。
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手心不由起了一层冷汗,她又说道:“二皇子最初接近我的目的也不纯粹,我们之间大抵是算不上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何必要拿……”
“你要干什么!”她话刚说了一半,突然被陈玄夜一把拦腰抱了起来,顿时惊呼出声。
江漓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反抗,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月份大了,她动作起来总是束手束脚,最后还是被陈玄夜给牢牢困在了怀里。
陈玄夜低头看着她道:“你惯会骗人,所以我今天来并不是要你什么解释的,总归是你骗我、利用我在先,所以该给我点儿补偿的……”
说着,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又要挣扎起来,便又低声威胁道:“如果你不想失去肚子里的孩子,就老实一点儿,我到现在都舍不得伤你,但赵璧羽的种可就说不一定了。”
江漓对上他阴沉的眼眸,到底不敢再惹怒他。只得任由他抱着自己骑上马,策马离开毓王府,扬长而去。
等陈阵终于脱困,追出去的时候,门外早没法了江漓和陈玄夜一行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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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如同陈皇后之前所言,新皇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登基时,少不了是要流些血才行的。
赵璧羽并不清楚,到底是皇上最后突然改变了心意,还是陈皇后从中动了手脚,遗诏上才会出现他的名字的。但他现在确确实实地成了东丹的下一任皇帝。
虽然朝中党派纷杂,各有自己想要支持的皇位继承人,今天必定多有人会不服他,可也正因为那些党派过多,难以团结一心,因此众人虽然不服,大抵也是造不起反来的。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从岭西调来了自己的私兵,又央澹台家说动岭西的兵马大总管派兵前来支援,大总管的兵马虽然脚程落后些,但最迟明日便可抵达都城郊外。
赵璧羽方才之所以来的迟了,便是在等自己的兵马,顺便盘点御林军,以保证万无一失。
当然,要对付今日进宫的这些人,用不上他的私兵,单单宫里的御林军就足够了。
陈皇后的寝宫外倒着几具尸首,很快又被人给拖了下去,只留下一些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渍。
赵璧羽犹如利剑一般站在御林军中间,在场的诸人,终于再也不敢有异议了。
陈皇后站在百官面前,缓缓开口说道:“既然众位大人都无异议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毓王即刻便登基继位吧。”
御林军最先跪地道:“还请毓王即刻继位。”
剩下的那些大臣们,也一个个跟随跪了下来:“还请毓王即刻继位。”
未免夜长梦多,再出岔子,陈皇后当即便叫人送来早早准备好的龙袍,要赵璧羽即刻加冕称帝。
当陈阵带着江容华赶到宫中时,赵璧羽正身着龙袍,接受百官叩拜。
但登基仪式尚未完成,顺安正站在新帝面前唱喝祝词。
江容华一见到赵璧羽,即刻就想要冲上前去,告诉对方江漓被陈玄夜抓走的事,可却被身旁的陈阵给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拦着我?”江容华瞪向陈阵,连声质问道,“毓王妃被贼人掳走,毓王再不带人去救她,人指不定就要跑回岭西去了!”
陈阵朝前方立在百官之前的赵璧羽看了一眼,又垂眼道:“登基仪式尚未完成,王爷这会儿不能离开。”
江容华也朝前方看去,急得直跺脚道:“用不着王爷离开,只要他派兵去救就够了!”
可陈阵却依然挡在她面前,一动不动:“我最了解王爷,他一旦知道王妃出了事,必定会丢下百官,不管不顾,掉头就走的,但登基仪式不能被打断。”
毓王妃被陈玄夜掳走,他不是不着急。可他刚来到此处,就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然后又看到了角落里没擦干净的血迹。
想也知道,毓王的皇位来的并不容易。错过了这次,日后保不准会再出什么乱子。
而毓王妃虽然被抓走,但听陈玄夜临走时的那番说辞,一时半会儿,他应该是不会伤害毓王妃性命的,最多是真的把人掳到西陵去。
他是毓王府的护卫,可以以命保护江漓,但心里到底更偏向赵璧羽。于是两厢权宜,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做出了决定。
“那总不能就不管王妃死活了。”江容华还不知道赵璧羽假扮陈阵的事,她想到前几日陈阵还和江漓柔情蜜意的,没想到现在竟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当下便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负心汉,薄情郎,亏得王妃先前如此看重你,真是瞎了眼了!”
两人在人后吵闹,动静并不算小,赵璧羽离得远并没有发现,离得近的陈皇后则恰好注意到了两人。
新皇登基,是用不着太后现身的,因此她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
待发现江容华和陈阵两人后,陈皇后微微皱了皱眉,走上前来问道:“你们两个不是在毓王府里当差的吗?这时候不再府里照看毓王妃,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陈阵刚要开口,江容华已经一把推开了他,急急向陈皇后回禀道:“毓王妃出事了!娘娘想法子快救救她吧!”
陈皇后当即面色一冷,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容华红着眼,一五一十地把陈玄夜如何掳走江漓的事给说了,然后便哀求陈皇后救人。
陈皇后听完,面色却微微有些纠结。
眼下新皇刚刚登基,权势尚不稳固,需得要保证安全,因此,宫里的御林军是不能抽调出去的。那眼下能用的就只有赵璧羽的私兵了。
可要调用赵璧羽的私兵,必得赵璧羽本人才可。但她心有又有和陈阵一样的顾虑,不想要中断登基仪式。
中断仪式,不吉利不说,再节外生枝就更糟了。
第309章 登基
陈皇后略想了想,只得叫人给负责主持仪式的顺安悄悄传了口信,要他想法子简化流程,能省则省,务必尽快完成仪式。
这算是个折中的法子。
江容华虽然心急,但既然陈皇后都已经发了话,她也不敢再闹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百官山呼完“万岁万岁万万岁”后,赵璧羽终于正式成为了东丹的新帝。
陈皇后欣慰地朝意气风发的赵璧羽看了一眼,见此间事了,便对江容华说道:“赶紧去告诉他吧,现在派人去追,应该还来得及,别让他最后后悔。”
说完,她然后便带着蕊心回了自己的寝宫里,闭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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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陈玄夜胁迫着江漓,两人共骑同一匹马,此时早已经跑出了都城的城门外。
“你要把我带哪儿去?”江漓被陈玄夜困在身前,极不舒服地动了动。
“别乱动,”陈玄夜朝她低喝了一声,才回答她道:“自然是带你回西陵去。”
江漓不敢触怒他,只得僵着身体,小心护住肚子,不敢在乱动,但却又说道:“皇上的遗诏里,是把皇位传给赵璧羽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等赵璧羽登基,我便是东丹的皇后,你这样掳走的东丹的皇后,是想要东丹和西陵开战吗?”
“东丹现在早乱成了一锅粥,赵璧羽即使登基,也要有断时日自顾不暇,哪里敢真开战?就算他真要开战,我也十分乐意奉陪。”陈玄夜说着,甚至还笑出了声,“不瞒你说,我早就盼着两国能交战,我好去领兵打仗了,温柔乡里待久了,骨头都懒疼了。”
江漓不由怒道:“你疯了!”
先前陈玄夜和江漓接触时,故意隐藏了本性,只在她面前展现温柔多情的一面,江漓没想到他本性竟如此狂傲。
她又侧头看向一旁和赵璧羽并驾齐驱的元臣。
她虽不认识元臣,但这一路走来,已经观察出这人与陈玄夜其他的手下不同,陈玄夜甚至偶尔还会听对方的话。
江漓便又扭头对元臣说道:“两国交战,即使东丹大败,西陵也必定会元气大伤,反叫其他两国白捡了便宜。陈玄夜为了一时之气,连自己的家国都要不顾了,你竟也不劝劝他吗?”
可还不等元臣回答,陈玄夜忽地腾出一只手,一把把江漓的头按回了自己怀里:“少想着蛊惑我的手下。”说着,还不忘瞪了元臣一眼。
元臣耸耸肩,识趣地放慢马匹的速度,落在了两人后面。
江漓被迫靠在陈玄夜的胸口上,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不停默念着,要保护好孩子,不能惹怒陈玄夜,这才压下心里的火气。
眼看着他们离都城的距离越来越远,江漓又抬头看向陈玄夜道:“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上次你来毓王府见我的时候,我在喝的茶水里下了毒。你最近应该时常会心跳异常,肋下腹部也总是隐隐作痛,若没有我的解药,你就会在两个月内毒发,死于非命的。”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了。
江漓攥紧手指,希望陈玄夜即使不顾及自己的国家,但总归是在意的生死的。
果然,陈玄夜听到江漓的话,猛地勒停了胯下的马匹,然后松开了对江漓的钳制。
跟在他身后的属下,也纷纷停在两人周围,谨防江漓会趁机逃跑。
江漓见陈玄夜突然停了下来,以为是自己的话终于触动了他,便稍稍和他挪开些距离,回头看向他道:“不如你就此放了我,我给你解药,从此我们两不相干,如何?”
陈玄夜没回答他,只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问:“你竟然还给我下了毒?”
不知怎的,江漓被他这样看得略有些心虚,她勉强解释道:“你我本就各自为营,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多留条后路罢了……”
“可我即使再生你的气,也从没想过要伤你一分一毫!”陈玄夜冷声打算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气极。
但他下一瞬却忽然又笑了起来:“这样也好,我中了毒,需要你的解药,这不就刚好有了不得不把你带回西陵的理由了吗?若我两个月后毒发身亡,刚好还有你为我陪葬。”
他虽然是在笑着,但却比不笑还让人觉得恐怖。
江漓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陈玄夜性格乖觉,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江漓所谓的底牌没想到非但没用,大约还给自己惹来了祸患。
就在陈玄夜要再次启程,策马狂奔的时候,江漓及时叫住他说:“等等,我可以陪在你身边,替你解毒。我也知道你带我回西陵,为的是让我替西陵效力,我同样可以配合你,但我要求换辆马车。”
陈玄夜停下来看她:“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现在违抗你没有任何好处,不十分吗?”江漓坦然地看着他道,“既然我怎么都逃脱不了,又违抗不了你,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些?”
陈玄夜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江漓便又示意他去看自己的肚子:“一路狂奔到这里,我已经有些受不住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赵璧羽的孩子,可这孩子月份已经大了,若是就这么流产了,指不定我也会跟着一起死了。到时便不是我为你陪葬,而是你得为我陪葬了。”
陈玄夜一直低头,盯着江漓看,似乎在评估她的话有多少真实度。
江漓不避不闪地迎上他的视线,任由他打量,最后又说道:“你就当我是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才不得不屈就你的,所以,现在能给我找辆马车来吗?”
说到马车,也是巧合,前头的大路上恰好有一两马车,朝他们对面行了过来。
陈玄夜眼神动了动,然后,毫不客气打劫了那辆马车。
最终,他和江漓一起坐进了马车里,由元臣负责驾车,一行人继续朝前路快速驶去。
江漓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她之所以要来一辆马车,一是她确实有些受不住了,陈玄夜之前把马骑得飞快,一路颠簸下来,她的肚子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第310章 山崩
马车的速度比不得单独骑马飞奔,江漓坐上马车,陈玄夜一行的速度势必会降下来,这样也能给赵璧羽留出更多的时间来救自己。
这便是江漓要求要一辆马车的第二个原因。
她眼下受制于人,又因为怀有身孕,不便逃跑,而顽抗反会触怒陈玄夜,倒不如事事都顺着他,尽力拖延时间,等人来救。
江漓心里有了打算,便放弃了劝陈玄夜放自己走的念头,她坐在马车里不再说活,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江漓闭上眼以后,十分明显地感到,有一道视线在看自己。此时车厢里只有她和陈玄夜两人,那道视线自然便是陈玄夜的。
知道陈玄夜在一直盯着自己看,江漓也坦然地由着他看,只当那道目光根本不存在。
片刻后,陈玄夜突然开口道:“既然你也睡不着,不如我们聊聊天?上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聊到算术,你身体不适,有一道题只给我讲了一半。”
江漓睁开眼看他,此时陈玄夜似乎又变回了先前的样子,虽然偶尔流露出几分痞气,但大体是温和有礼的。
说实话,之前和陈玄夜相处,虽然两人各怀心思,但陈玄夜知识涉猎广泛,但又肯虚心求教,说话也十分有趣,如果不考虑两个的阵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当初给他下毒的时候,她心里隐隐也有些愧疚。但这份愧疚,在陈玄夜今天把她从毓王府掳走的时候,早已经不在了。
本着要和陈玄夜和平相处,江漓对他点了点头,仔细回想了一遍上上次见面的时候,两人聊天的内容,然后便继续和他讲了起来。
但因为她心里惦记着赵璧羽,一会儿担心他在宫里也不知道是否顺利,一会儿又想到,也不知他能不能抽出身来救自己,于是在和陈玄夜聊天的时候,便有些心不在焉。
当陈玄夜发现她又一次走神后,忽然变了脸,朝江漓冷哼一声道:“你走神了,在想什么?想赵璧羽什么时候能来救你?
“你怎么就确定他一定会来救你?他现在已经成了皇帝,坐拥三宫六院,到时想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你确定他还会记得你,并且冒险来救你吗……”
江漓不想听他诋毁赵璧羽,便打断他说:“我没在想他,我在想你。”
“想我?”陈玄夜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又迅速便成了讽刺,他继续质问江漓说,“你在想我什么?发现下毒没能害死我,所以在想,下一次该用什么法子杀了我才好……”
“对不起,”江漓再次打断他的咄咄逼人,“你如果对我向你下毒的事十分介怀的话,我向你道歉。”
如果能安抚住陈玄夜,江漓不在乎和他多说几句对不起,虽然她并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
可陈玄夜却不依不饶地又问她:“你为什么要道歉?”
江漓想了想,又看着他说:“如果你觉得还不满意,想一报还一报,也对我下毒的话,至少等我生下孩子后再说。”
“呵!”陈玄夜冷笑一声,眼底又开始往外翻涌怒气。
江漓有些不明所以。
陈玄夜明明对她下毒的事十分耿耿于怀,自己道了歉,甚至愿意被他给毒回来,怎么反而他却像是更生气了?
她刚想要问他,到底想要自己做什么,却忽然感觉到马车猛地加快了速度,过快的速度,甚至让马车趔趄了一下。
陈玄夜和江漓的注意力都正在对方身上,冷不防又来不及反应,两人险些撞在一起。
陈玄夜几乎下意识地护住了江漓的肚子。江漓看了他一眼,道了句:“谢谢。”
陈玄夜则皱着眉朝外问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元臣一边赶车,一边应道:“后头有人马追上来了,但并不确定是谁,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得加快速度了。只是现在刚好走到山脚下,道路不平,碎石又多,毓王妃怕是得受些罪了。”
江漓听说有人追了上来,眼睛不由一亮,但还是克制地,并没有朝马车外张望。
马车又往前行了一里多地,元臣忽然又收紧缰绳,急急停了下来道:“坏了!,前头路上有塌方,巨石堵住了半条路,马车行不过去,我们得即刻下车换马。”
陈玄夜率先下了马车,江漓不得不跟在对方身后。
先前三人换乘马车时,原先骑的马还在,被其他手下带着,三人正要换马,但因为这一耽搁,却叫后头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最先追上来的不是人,而是一支箭矢。
那支箭准头极好,正朝着陈玄夜的面门射来,好在他反应及时,仰面下腰躲开了。
单凭这支箭,凭这射箭的技术,来人必是赵璧羽无疑了。
当初在铜雀镇,她差点儿被天地教的人烧死的时候,就是赵璧羽连射三箭救的自己。
江漓猛地朝箭枝飞来的方向看去。
下一瞬,一身龙袍尚来不及换下的赵璧羽,便跃然闯进了她的视线,同时又一连两支箭先后朝陈玄夜射了过来。
陈玄夜略有些狼狈地躲开两支箭,然后便一把拉过江漓,把江漓挡在了自己身前。陈玄夜的其他手下,也迅速按照阵法围了上来,把陈玄夜牢牢护在中间。
赵璧羽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陈玄夜,放了江漓,饶你不死!”
陈玄夜不屑地嗤了一声,高声回道:“我看我若是放了她,才死的更快。有本事你便把她给抢回去!”
言罢,他趁着手下掩护,飞快地拉着江漓翻身上马,一行人便继续朝前跑去。只是这次,为了预防赵璧羽再放冷箭,陈玄夜特意把江漓从自己身前,挪到了身后去。
但他们尚没跑出去多远,堪堪饶过塌方的地方,却忽听耳边轰隆一声巨响,面前的巨山竟然整个山头都掉落了下来,直直朝他们一行劈头砸下。
“山崩了!”不知是谁惊恐地大喊了一声。
江漓抬头向上看去,只看见数不清的巨石滚滚而下。
“江漓——”
她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就要往后看去,可面前忽又横生出一只手,猛地又把她的头给按了回来。
第311章 真命天子
一时间,山崩地裂,大小石块遮云蔽日,滚滚而下。
江漓知道,身后呼喊自己的人是赵璧羽,但她到底没能看清对方最后一眼,只来得及尽力护住自己的肚子,随后周围视线便猛地一黑,耳边只闻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震得人头脑轰鸣。
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她想到,自己今天大约是要死在这里了,只是可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下一瞬她又想到,好在赵璧羽距离追上他们尚有一段距离,山崩应当是波及不到他的,只是今日他才刚刚登基,就突然发生如此大规模的山崩,只怕有心人又要故意以此做文章了……
江漓没来得及忧心多久,就在一阵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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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数十丈外,赵璧羽一行堪堪避开了山崩的波及,半个山头砸将下来,几乎顷刻之间,就把江漓和陈玄夜一行给埋在了里头。
赵璧羽又喊了一声江漓的名字,但此刻山崩余威未消,碎石仍漫天飞滚而下,犹如下起了一场浩大的石头雨,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滚石的巨响中,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他双目赤红地盯着江漓被埋的地方,顿时不管不顾地就要策马再往前去。可惜胯下的马匹畏惧,赵璧羽连抽两鞭,它都不肯再继续前行,只在原地踟蹰嘶鸣。
赵璧羽索性便弃了马,仍要径直往石头雨中冲过去,一旁的陈阵和其他护卫,一时也顾不得犯上不犯上的,急忙上前把人拦住道:“皇上万金之躯,万万不能以身犯险。”
“滚!朕要去救江漓!”赵璧羽愤怒地挥开众人。
陈阵再次拦了上去:“山崩尚未平息,皇上即使要救娘娘心情再急切,也稍等一等,毕竟血肉之躯敌不过顽石,若您也出了事,皇后娘娘还能指望谁去?”
赵璧羽在今日的登基大典上,已经当场册封了江漓为皇后,而先皇的陈皇后则晋为陈太后。因此此时陈阵才会称呼江漓为“皇后娘娘”。
赵璧羽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陈阵,顿时又想起,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江漓被掳的事,抬腿便一脚踹上了他的心窝,冷笑道“指望谁?总归肯定是指望不上你的!”
赵璧羽怒急,这一脚便毫无留力,陈阵被踹出一丈多远,歪头咳出一口血来。
赵璧羽冷冷地瞪着他道:“若不是你故意耽搁,朕早就把人给拦下了,江漓也不会被带来这里,更不会被埋在这些山石下头!”说着,走上前又是一脚。
陈阵不敢躲,硬生生又挨了这一下。
他沉默地跪在赵璧羽脚边,自始至终都没为自己辩解过一句。
一是赵璧羽这会儿在气头上,他解释了对方也未必肯听;另一是,江漓这次出事,确实是他的责任,他心中也十分有愧,把命赔给江漓也不为过,眼下只挨了两脚,并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赵璧羽看着陈阵这副但凭他处置的样子,反而没了再动手的意思。
他一甩袖子,不再理会陈阵,转头又看向江漓被埋的地方,不过几息的功夫,那上头又添了厚厚的一层碎石。
血肉之躯确实敌不过顽石,更何况她还正怀着孕……
他简直不敢想象江漓此刻是否还活着。
方才他责骂陈阵,但这一切不但是陈阵的错,也是他的错。他今天应该把江漓也带进宫的,或是把私兵留在府里保护她……
他早就知道陈玄夜对江漓图谋不轨,他若是能考虑布置得更周全些,江漓就不会遇上山崩。
赵璧羽胸口猛地传来一阵剧痛,他忍不住闷咳了两声,喉头感觉得一股腥甜之意。
“这山崩是天罚!”陈阵身后忽有人大喊出声。
赵璧羽闻声朝身后看去,说话那人是这次跟随他一起来救人的一名武将,若他没记错,对方应该是出自裴将军门下。
他把喉咙里的腥甜又给强咽了下去,冷冷地眯着眼看对方。
那人对上赵璧羽的目光,眼神闪躲了一下,但嘴里仍继续高声大喊道:“新皇才刚登记,都城外就爆发山崩,这是上台的警示,说明上天不满新皇,我们要……”
“要”字话音刚落,他的心口处就正中一箭,整个人忽地从马上栽倒下去,瞬间没了生气。
人群前头,赵璧羽缓缓收起手里的弓箭,目光冷冷扫过面前众人,沉声道:“若这次山崩真的是罚的朕,那为何朕没被埋在山石里头,埋的而是西陵国的二皇子?
“今日山崩没有伤朕一分一毫,恰好证明朕乃真命天子!若再有人敢浑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就别怪朕手下无情!”
赵璧羽因为担心江漓,这次前来追捕陈玄夜,不但带上了自己的全部私兵,还有一支御林军的队伍,并几个朝中的武将。
赵璧羽的私兵不必多说,自然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御林军一向由各代帝王亲自掌控,因此在陈太后宣读完遗诏的时候,他们也已经全数归顺赵璧羽。
唯独那几个武将,心思各异,但此刻他们盯着地上的尸首,心底到底有些畏惧,纵使心中还有他想,也不敢再出声造次了。
可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一块悬在半山腰的巨石,突然自山上滚下,直朝着赵璧羽砸了过来。
方才,赵璧羽着急救江漓,冲动之下便甩开众人,又往前跑远了一段距离,还把想要拦下自己的护卫给赶了回去,故而此刻身边只有陈阵一人。
正是因为他离山崩的地方太近,才会遇上这块儿巨石。
“皇上……小心石头!”远处的护卫最先发现,一边提醒赵璧羽,一边急忙跑上前来护驾。
但因为距离远,到底有些来不及。
陈阵因为正跪在地上,稍迟了一瞬,才察觉到异样,顿时连起身都顾不上,用力伸手,想要把赵璧羽推到安全的地方。
但赵璧羽看着劈头砸下巨石,却忽然想到了江漓,想到她也是被这样的石块砸在身上……怕是连骨头都要杂碎了去,那该有多疼……
他心下一时痛极,竟侧身一闪,躲开了陈阵的动作。
陈阵此时扑倒在地,眼看巨石已经近在两人面前,他想要再推第二次的时候,已是不能够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中,那块迎面朝赵璧羽砸来的巨石,却好似突然受到了某种阻力,堪堪停在了赵璧羽跟前,距离他仅剩一步的距离。
但却停的稳稳当当,不曾再上前滑动一毫。
第312章 她还活着
那块巨石明明是直朝着赵璧羽砸下来的,但最后却规规矩矩地停在了他面前,竟如同臣服一般。
若这次山崩真是上天示谕,那这块巨石变恰好证明了赵璧羽刚才说过的话——他确实是真命天子,是上天认可的皇帝,故而连巨石都要在他面前停下。
众人脸上的惊骇之色,慢慢变成了崇敬,然后便如同收到感召一般,纷纷下马跪地,齐声朝着赵璧羽的方向磕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仿佛赵璧羽的“真命之气”起了效用,在众人的山呼声中,不远处呼呼的山崩之势慢慢便缓,渐渐有了止息之意。
众人都当这是赵璧羽的龙气庇佑,看向赵璧羽的目光不由更加敬重起来。
赵璧羽却没理会众人狂热的呼喊,只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巨石。
巨石砸将下来的时候,他便一直盯着它,因此看得十分清楚,这块石头从斜坡上滚下来的时候,在即将撞上他的时候,接连被坡地上的草藤绊了好几回,这才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正好停在了他面前。
赵璧羽忽然笑了一下:江漓还活着。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勾缠在巨石上的草藤,比起他真是天命所归这个说法,他更加相信是江漓救了他。
赵璧羽长吁出口浊气,一颗焦灼的心这才放松了下来。
活着就好。
再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的了。
可他这一放松,只觉得胸口愈加闷痛,眼前一黑,身体猛地踉跄了一下。
好在身后众人此刻都正垂头跪着,除了离他很近的陈阵外,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这时,不远处猛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便见一名小兵急骋前来,下马朝赵璧羽禀告道:“启禀皇上,岭西兵马总管孙大人,此刻已经护送小主子抵达都城了!”
小主子指的赵霁(小馒),孙将军带重兵来都城,路上自然十分安全,赵璧羽便让他捎上小馒,一并把人带来都城相聚。
赵璧羽等眼前的眩晕散去,稳住身形道:“来的正好。”
他一边示意众位将士起身,一边又吩咐前来的传话的士兵道:“你即刻返回都城,传朕的口谕,让孙大人即刻帅兵来此救驾。”
他又一字一顿道:“即便是把面前的这座山给移平了,也一定要把皇后给朕救出来。”
小兵应了一声,即刻又领命折返回去。
此时,前方的山崩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赵璧羽回头看了一眼,又吩咐跟随自己而来的护卫们道:“皇后乃神女弟子,得神女庇佑,此刻定然还活着,众护卫听令,即刻移石救人!”
众人此刻正陷在对赵璧羽的崇敬之中,听他发令,齐齐应了一声,便各自分工纷纷上前搬运石块。
陈阵则犹豫着暂时没动。
他想到方才赵璧羽踉跄的那一下,猜到他大约是身体不适,再加之上次赵璧羽被刺杀时的旧伤一直未能痊愈,他便十分担心赵璧羽的身体。
他踟蹰了一会儿后,还是走上前,劝赵璧羽说:“皇上才刚登基,不宜出宫太久,这里有属下等人在……属下定会将功赎罪,尽全力救出皇后娘娘的。
“不如皇上先回宫去,也顺便见见小主子。多半年未见,小主子这会儿指定是十分想念皇上的。”
他没敢直接提赵璧羽的身体如何,只拐弯抹角地找了旁的理由,请赵璧羽回宫。
赵璧羽此时身体确实十分不适,他估摸了一下,自己硬撑着留在这里,非但帮不上忙,若真晕了过去,只怕又要引起旁的骚乱。
于是便趁势点点头说:“朕先回宫一趟,去见霁儿。这里就暂时交给你来监管,别让朕再失望了。”
说着,扔给他了一枚令牌。
在赵璧羽不在的时候,见此令牌,犹如赵璧羽亲临。
陈阵收下令牌,磕头道:“臣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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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璧羽最后又朝江漓被卖的方位看了一眼,上头密密麻麻又落了几层山石,即便江漓眼下还活着,想要救出她也并不容易。
若是她再受了伤,尤其是伤到肚子,他怕江漓会撑不到被救出的时候……
赵璧羽忧心忡忡地骑马往回走,半个时辰后,重新回到了宫中。半路上,他遇见了奉命赶来营救的孙将军,两人只寒暄了两句,便各自别过了。
赵璧羽刚回到皇上居住的万安殿,就扶着门框吐出一口血来。
跟随进屋伺候的顺安顿时吓坏了,即刻便要去请太医,赵璧羽叫住他道:“先别声张,朕才刚登基,朝中势力未稳,若是叫人知道朕身体出了差池,只怕又有人趁机要生乱。”
顺安虽知是这么个理,但看着地上的血迹,还是哭声劝道:“可是皇上您都吐血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啊?”
赵璧羽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方才吐出那口血,反而觉得胸口畅快了些,但按压的时候,仍会隐隐作痛。
他对顺安吩咐道:“太医自然要请,但要请个牢靠的来,也别提我吐血的事。”
顺安听完,心里已经有了人选,正要扭头去叫太医,却又被赵璧羽叫住道,“等等,你去杏林苑的时候,顺便传朕的口谕,让此刻在杏林苑当值的人,全都去郊外的天羽山待命,手头上要准备好治疗外伤和骨折的药材,另外……”
他紧了紧手指,又道,“孕妇流产要用的药也要备着。”
天羽山,便是郊外发生山崩的那座山。
顺安尚不知道天羽山发生了什么,但听赵璧羽说,连孕妇流产的药都要备着,心知定然是发生了极不好的事,便也不敢多问,只一一应了,便飞快传话去了。
不多时,顺安便请了尚禧尚太医回来。
尚禧仔细为赵璧羽诊了脉,又询问了过往的症状,沉吟许久,却迟迟不能下笔写方子。
赵璧羽着急要去见小馒,心里又担忧着江漓的事,便略有些不耐地问他:“真么?朕是患上什么绝症了不成,竟让尚太医如此为难?”
尚禧急忙告罪道:“是臣才疏学浅,怕断得不准,反贻误了皇上的病情。”
赵璧羽见他竟没有否定自己的话,不由顿时眯起了眼睛。
第313章 病情
赵璧羽眯着眼,问尚禧道:“尚太医到底诊出什么了,直说便是,不论准或不准,朕都恕你无罪。”
尚禧面色几经纠结,最后才说道:“按照皇上所说的症状,像是当日皇上被人刺杀时,不小心伤到了肺部,一直不能痊愈,这才会时常气闷胸痛,常有咳嗽。这次之所以会吐血,也是因为这旧疾未愈,又加一时急火攻心,胸中郁结所致。这些本都没什么大碍,只需往后好生调养着些,总会痊愈的。”
“只是……”尚禧顿了顿,悄悄看了眼赵璧羽的脸色,才又继续道,“眼下距离皇上被刺杀已经过去了三个来月,皇上身上又有益神丹的功效加持,肺疾却仍迟迟未愈,这太过反常了……臣才疏学浅,未能诊断明白,因此才迟迟不敢下方子。”
赵璧羽自己的身体,自然自己最清楚不过。尚禧所说的话,也正是他先前的担心。
只是,现在江漓生死未卜,什么反常不反常的,他也不顾上多想了。
他闭了闭眼,只说道:“只按照寻常的肺疾下方子吧。”
尚太医仍有些迟疑:“若不能找出肺疾迟迟未愈的原因,只怕这方子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
赵璧羽道:“只管先下方子,至于往后的事,那就劳烦尚太医多辛苦些个了,毕竟放眼整个杏林苑,若尚太医也束手无策,旁人跟是指望不上的。”
尚太医道:“学无止境,臣不敢托大,但既然皇上信任臣,臣定然竭尽全力。”
“如此甚好。”赵璧羽点点头,让尚禧退了下去。
顺安也跟着暂且退下,为赵璧羽拿药熬药去了。
赵璧羽一个人斜靠在踏上,闭眼小憩,脑海里一会儿是江漓被巨石埋下的情形,一会儿又回响起尚太医说的那些话,乱糟糟的一团,时刻不得安宁,直到最后想到小馒,这才稍稍平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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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璧羽吃完汤药,换了一套整洁的衣服,这才去见了小馒。
小馒刚一进宫,就被陈太后接去了自己寝宫里。
赵璧羽赶过去的时候,小馒正窝在陈太后怀里听故事。瞧两人的情态,相处的还算不错。
小馒刚一瞧见赵璧羽,顿时双眼一亮,即刻便从陈太后怀里挣扎出来,小跑着迎上前:“爹爹!”
赵璧羽笑着接住他,把人给紧紧抱住,又怜爱地在他头顶亲了一口。
小馒和赵璧羽江漓分离了大半年,之前在岭西的时候还好,想起他们俩的时候,就一个人默默地写信,信里也只写有趣的事,从不诉苦。他想着,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叫爹爹母亲担忧了。
尤其是得知娘亲怀孕了,他马上就要做哥哥了,更觉得自己应该为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因此这大半年里,倒是独立了不少。
可此刻见里赵璧羽,这大半年来的独立却突然都化成了委屈。
他紧紧比抱着赵璧羽的脖子,又依恋地在他颈窝处蹭了蹭,直蹭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又呜呜咽咽地说道:“我已经整整一百七十四天没有见到爹爹和娘亲了,小馒好想你们。”
赵璧羽听他说,他竟然每天数着分别的日子,不由更加心疼了起来。
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道:“我和你娘亲也想你的很,你看,这不把你接来了。往后我们一家人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又柔声哄了小馒一会儿,小馒才渐渐止住哭泣。
陈太后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抱在一起的父子俩,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她还是头一次见赵璧羽有这般温和的时候,肯这么耐心哄孩子,确实是个好爹爹。而小馒也是个好孩子。
一开始,她听说小馒是江漓在和赵璧羽成亲前就有的孩子,心里还隐隐有些担忧,可等见了小馒,见了他和赵璧羽过分相似的长相,她才知道自己不过白担心了一场。
陈太后见了父子相处的情形,心里唯一的担忧也放下了。只除了江漓……
蕊心已经把天羽山发生的事告诉了她,陈太后也觉得十分遗憾。
江漓是个妙人,她也很喜欢对方,只是,她不觉得江漓在山崩下还有生还的可能,一想到赵璧羽刚一登基,就失去了心爱之人和另一个孩子,她嘴角的笑意便渐渐消失,最后又拧起了眉头。
这时,赵璧羽怀里的小馒也瓮声瓮气地问赵璧羽:“怎么没有见娘亲?娘亲不想小馒吗?”
听小馒提到江漓,赵璧羽抱着小馒的手臂不由紧了紧。
他顿了顿道:“你娘亲当然想你,只是她最近刚好出了趟远门,要过两天才能回来,不过,爹爹已经叫人快马加鞭通知她了,她很快就能回来了。”
小馒相信了赵璧羽的话,心里虽然为没能第一时间见到江漓有些失落,但到底是个懂事的孩子,只哼哼了几声,又在赵璧羽怀里撒了会儿娇,便作罢了。
最后,小馒在赵璧羽怀里睡着了。
他跟着孙将军一行赶来都城,路上随军走得急,少不了辛苦些,再加上他一个小孩子,精力也比不上大人。他进宫就已经开始打瞌睡了,但因为想要第一时间见到赵璧羽和江漓,所以才一直强撑着。
这会儿见了赵璧羽,安稳了下来,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赵璧羽见小馒睡熟,正要把人抱回自己的寝宫离去。陈太后却小声拦下他道:“让蕊心先把小馒抱下去吧,皇上和我说几句话。”
赵璧羽回头看了她一眼,让蕊心把孩子抱了下去,然后向陈太后郑重行了一礼道:“陈太后今日相助之恩,朕感激不尽。”
陈太后道:“我留下你,并不是要你感谢我的,这些本就是你该得的,你也用不着感谢我。”
顿了顿,她又叹息一声道:“江漓的事我也听说了,你要节哀。”
赵璧羽皱眉道:“她并没有死。”
陈太后惊诧于他笃定的语气,观他面容,也不像是深知昏沉之语,他是真的确定江漓没死。
第314章 被困
陈太后转瞬又想到,江漓素来被人称作神女弟子,想来另有一番机缘造化也说不准,便又对赵璧羽说道:“若人没死,自然更好。我知道你心急想要尽快救她,但也不可疏慢了朝政,你毕竟才刚刚登基,朝中人心不稳,万不可顾此失彼了去。”
陈太后本就是十分重感情之人,对赵璧羽不惜耗费巨大人里救江漓的事,倒十分能理解,因此并没有不准什么,只是简单提醒了他几句。
赵璧羽对陈太后的态度,也略有些意外。
当她提起江漓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是要劝他调回病历,全力稳固朝纲来着。
不管怎么说,今日他能顺利登机,陈太后帮了他很大的忙,此时她又能体谅自己,赵璧羽不由再次向她致谢道:“多谢太后教诲,我有分寸的。”
陈太后点头道:“那就好。”
两人对彼此的态度客气而又疏离,陈太后说完,两人一时见再无他话。
赵璧羽正想要告辞离开,却又听陈太后忽然问道:“你小时候过的好吗?”
赵璧羽一怔,顿了顿才答道:“过得很好。我父亲十分疼爱我,把我照顾的很好,我虽然自小没有母亲,但却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而难过。”
他口中的父亲,自然指的是老毓王。
老毓王虽然给他留下了一个负债累累的毓王府,但却给了他双倍的宠爱和疼惜,他也确实从来没有因为少了母亲,而觉得伤心难过过。
陈太后听赵璧羽提到“父亲”,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上一任毓王。
因她深居宫中,和上一任毓王的交集并不多,只偶尔对方来进宫请安或者议政的时候,机缘巧合两人才会见上一面。只是每年她的时辰,对方都会按时送上生辰礼物。
那些礼物并不多么珍贵的奇珍异宝,但却个个十分精巧,有些她还十分喜欢。
她下意识朝不远处的案几上看了一眼,若她没记错,那上头现摆着的那个七彩琉璃广口瓶,便是对方送她的。
陈太后神色微动,盯着那瓶子叹道:“你父亲确实是个好人,他把你教得很好。”
两人又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陈太后这才道:“好了,我看你脸色也不好,先退下休息一会儿吧,即使你担忧江漓,也要自己身强体健,才能去救她不是?”
赵璧羽应了一声,去隔间里抱过小馒,这才回了自己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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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贪睡,小馒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早。赵璧羽陪他一起用了早膳,又和他玩了一会儿,然后便又去了郊外的天羽山。
昨夜孙将军等人直接在天羽山附近扎了营,赵璧羽赶到的时候,众人早已经开工,熙熙攘攘地哟呵着,把堵在路上的碎石,一点点清理出去。
只是现场的人手虽然多,可山石巨大,并没有趁手的工具,只靠人力,清理的速度十分慢。
而江漓被埋的地方,距离他们的位置还很远……
赵璧羽望向江漓被埋的地方,眉头紧锁。
孙将军上前汇报道:“陈阵陈护卫给我指明了皇后被埋的地方,但是依照眼下的清理速度,等清理到那里,只怕需要两三个月也说不准……”
赵璧羽转头看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孙将军便又说道:“即使皇后娘娘现在还或者,可两三个月后……她撑不住的。”
赵璧羽的眼神慢慢便冷,盯着他问:“所以呢?你不想救了?”
“臣不敢,”孙将军立马跪下请罪,“只是此举……”
“不敢那就继续去救!”赵璧羽厉声打断他道,“不管是两个月三个月,还是两年三年,哪怕江漓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了,朕也要把她给挖出来!”
“……是。”孙将军不敢再说什么,退下继续指挥搬运去了。
赵璧羽登到高处,乡下俯瞰。看着埋在江漓头上的那一堆堆碎石。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孙将军说的那番话,只是眼下若让他只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不做任何努力,他也完全做不到。
江漓能在山崩后幸存,指不定也有法子再生活两个月呢?
她现在被埋在底下,正等这自己去救她,自己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呢?
……
良久,他收回目光,又朝着西陵国的方向看去。
西陵国的二皇子敢在东丹,胆大妄为劫走他的皇后,绝不可饶恕,早晚他要把这笔账讨回来。
山风吹过,他低低地咳嗽出声,但望向西陵的目光却凌冽而又坚定。
-------
江漓自一片昏沉中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急忙去摸自己的肚子,可伸出的手却摸到了一具身体。
并不是她的身体。
那具身体紧贴着她,既把她给围在方寸之间,又很好地护住了她的心肺和肚子。
对方一动不动,但身体是温热的,想来并没有死。
江漓感觉到自己浑身发痛,但因为双手被阻碍,并不能检查自己现在到底伤势如何。但她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只是也不知是他们两个谁的。
亦或许,两个人的都有。
她庆幸自己还活着。
周围一片漆黑,比江漓这一生经历过的任何夜晚都要黑。她虽然目力过人,但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周围的事物。
她先看清了护在自己身前的人是陈玄夜。对方的双手身世还护在她的脑后和颈间。
她看着对方昏迷的那张脸,意外,但又不是太过震惊。
意外的是,陈玄夜竟然会救她。没太过震惊是因为,当时山崩发生时,只有陈玄夜离自己最近,旁人且不说会不会救她,就是想要救她,也是来不及的。
江漓这会儿浑身发疼,一时也用不上太大的力,竟然一时半会儿也推不开陈玄夜。
她试着叫了两声陈玄夜的名字,对方的头仍软软地垂着,没有任何反应。江漓突然又担心起来。她费力地挪动身体,片刻后,双手终于获得了自由,她急忙伸手去摸陈玄夜的颈动脉。
还有脉搏,人确实没死。
第315章 最坏的情况
得知陈玄夜没死,江漓不由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欠对方一条人命。
四周寂静无声,一片漆黑,江漓即使目力过人,也只能看清周围大概的轮廓,需得辅助用手试探。
江漓是被陈玄夜面对面抱着的。
江漓双手能活动自如后,先确定陈玄夜身后有足够多的空间,这才一点点用力,把晕倒的人给推到了一边。
待陈玄夜从自己面前移开,江漓这才发现,他们面前不远处竟然是一处开阔的空间,她隔着段距离看着,隐隐约约的像是正常人居住的房间似的,竟还摆有一张床。
难不成他们这是机缘巧合掉进了什么洞窟里,这才免于被山石砸死的?
江漓心里一边惊诧,一边给迅速检查了自己和陈玄夜的伤势。
老天保佑,她的肚子还在,虽然隐隐作痛着,但她感觉到宝宝轻轻踹了她一脚,孩子也还活着。江漓欣喜地几近落泪。
在山崩发生时,陈玄夜牢牢护住了她的肚子、脖颈以及头部这些容易受伤的地方,因此她身上几乎没什么伤。
她之所以感觉到疼,大约是后背上有些撞伤,但她小心按了按肋骨和脊椎,并没有骨折。
江漓身上只是些轻伤,但陈玄夜却没那么幸运了。他的左腿、右手臂和肋骨均有骨折。其中腿上的伤最为严重,骨折的地方皮开肉绽,有一道一寸来长的伤口,之前她闻到的血腥味便是从这里流出的血。
不幸中的万幸,好在伤到的并不是动脉,否则陈玄夜此刻恐怕血都要流干了。
但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若不能及时处理伤口和骨折,他想要活下去,也一样并不容易。
江漓又朝前方的空间看了一眼。
是希望那里真的是一间卧室,而卧室的主人能在里头留下些日常所需的物品……
江漓暂时把赵璧羽安置在一旁,然后一个人摸索着,先朝前头的空间走了过去。
她步入里头,看里头的大致布局,果然是一间卧室的样子。虽然简陋,但也存放了一些用品。
江漓来不及检查都有些什么,急忙先把外头的陈玄夜给拖了进来。
她费力得把人安置在床上,然后正要起身搜查屋子,却在起身的瞬间,猛地一阵头晕,径直朝床上倒了下去。
江漓只来得及避开床上的陈玄夜,以免自己砸中他,给他再添新伤,然后她便半个身子趴在陈玄夜身旁,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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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漓再醒来的时候,刚一睁开眼,正对上了一双眼睛。
她下意识便往后一闪,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那人是陈玄夜,他醒了。
陈玄夜的目力不及江漓,在黑暗的地底下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江漓躲开自己的动作,不由啧了一声道:“这么怕我,为什么不趁着我还没醒的时候杀了我?”
他醒来后,大致检查了自己的伤势,虽然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但能感觉到自己是被人特意安置过的。否则,他怎么可能恰好晕倒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而他在晕倒之前,怀里正抱着江漓,有自己的地方,江漓肯定也在周围,果然,抬手之间,他便碰到了一个人。
在摸到对方仍有脉搏时,陈玄夜忍不住心下一阵庆幸。
好在江漓没什么大伤,否则他这浑身的骨头可都白断了。
然后他又想到,江漓比他先醒来,却没有趁机杀了她,不由心下又是一阵愉悦。
陈玄夜又问江漓说:“我之前还要掳走你,你为什么不杀我?”
江漓道:“山崩的时候,你救了我一命,我不会杀你的。”
陈玄夜嗤声道:“你还真是恩怨分明。”
江漓不想浪费时间和他斗嘴,便皱了皱眉说道:“你的伤势不轻,不如省点力气,我去周围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陈玄夜又笑了一声说:“省力气有什么用,你真以为我们能逃出去吗?”
江漓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这里既然有一间卧室,说明先前是有人来此住过的,肯定会有出口。”
“即使有出口,也肯定早就被山石堵上了。”陈玄夜故意和江漓作对似的,江漓不让他处说,他偏要说个不停。
顿了顿,他又说道:“你或许还可以试一试,但是我如今伤成这样,连动弹一下都不能,就没有什么试的必要了。因此即使留着力气也没用,倒不如和你说说话,免得最后一段人生过于无聊了。”
江漓道:“如果真能出去,我会带你一起走的。”
陈玄夜又道:“怎么?撒个谎安慰我,当做对我的临终关怀吗?”
江漓看向他道:“我没必要撒谎,信不信由你。”
她懒得再和陈玄夜浪费口舌,起身朝房间的另一边走去。
她在起身的时候,脑袋仍有点发晕,隐隐也有些恶心想吐。她猜测自己摔下来的时候,应该有轻微的脑震荡,只是一开始没能注意到。
另一边,陈玄夜又乱七八糟地说了几句什么,江漓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一心在房间里搜寻起来。陈玄夜见江漓不肯应答自己,渐渐的终于消停下来。
他也可能是又晕了过去,但他此刻晕过去刚好,因此江漓并没有上前查看。
她依次检查自己在房间里能看到的东西,竟然先让她找到了一罐灯油,和一块打火石。
江漓顺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放进了灯油里当做灯芯,然后用打火石小心点燃了灯油。
火光由微弱渐渐变大,照亮了整间房间。
“看,至少我们现在有光了。”江漓欣喜地朝床上的陈玄夜看去。
床上的陈玄夜此时并没有晕过去,他正眯着眼,适应突然的光亮。
江漓朝他看过去的时候,他发现他此刻额头上满是冷汗,脸颊也红的不太正常,身体还在一阵一阵的发抖。
江漓一怔之下,这才反应过来,陈玄夜发烧了。
她放置好油灯,急忙上前试了试陈玄夜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