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本书
收集了几天关于男主的人选,现在决定了本文无cp了,声明一下让读者小可爱们都能够知道。
所以《公主》也算是我的第一本无cp文,自己也蛮激动的哈哈,毕竟我女鹅可以专心搞事业了!
之后出现的人物和剧情,你们有什么想看的副cp,也可以继续书评留言告诉我,我都会看的,也会综合大家的意见拉郎配(bushi)。
至于还有一小部分小可爱希望女鹅和皇叔恋爱也好,和世子恋爱也好的,等到正文完结,我可以开其他的番外走向写给你们看,爱你们哦。
另:九月份最后的狂欢,今天不更新啦,把后面一部分剧情再梳理一下,事业线gogogo了。
起点新改了福利,我也打算给自己改一改习惯,我试着国庆节不请假不停更,只要国庆我坚持的过去,十月份就不停更!一天假也不请啦,以后的新书也都试着坚持连更不请假!
我们一起加油,努力生活呀,比心。
上架撒花
11.1正式上架啦,佛系如我,现在才慢悠悠的放个上架通知。
之前是每日一更,上架之后每日基础4000字更新,不定时会加更,6000-10000不等。
象征性的再说一下硬性加更条件
万币打赏冠名加更一章(4000字);
50张非福利月票加更一章(4000字);
精品两百字以上长评加更一章(2000字)。
再象征性的说一下我的请假吧QAQ
上架之后每个月不定期的会请假1-3天,主要是看我的更新状况和剧情状况,有的时候会手很生,有的时候会很丧,有的时候会无理由想停一停缓一缓,再有的时候可能会真的有突发状况没办法更新。
长期跟读我的作品的小可爱们应该知道的,我每个月都会有请假,当做给自己的月假啦这样子。
之前也有想过努力改掉这个给自己放月假的习惯,我也会试着努力,但还是提前声明比较好一些,以免之后有请假的时候小可爱们觉得突然。
谢谢大家喜欢《公主》,谢谢大家跟读支持。
最后的最后,求跟读正版订阅QAQ
关于这两天的断更
本来以为最多一两天就可以恢复更新,就没有发章节特意通知,结果发现不太行!电路反反复复出问题,今天这个点又出问题电压特别低,家里电器都没开,空调那些是根本就开不了,灯具光线都特别暗,明天尽量恢复更新,我也有点委屈呜呜呜!!好想开空调啊,家里27度真的好热!!
第一章 地狱归来
第一章地狱归来
仲夏时节,蝉鸣蛙叫。
上阳宫灯火通明,长信宫灯掌起了数十盏。
小宫娥捧着镀了金的盆,盆里盛满了冰,鱼贯而入,带入正殿中去的,是一室清凉。
床上赵盈鬓边仍旧盗出汗来,刘淑仪捏着帕子,咬着牙,上前三两步,替她擦了干净,又柔着声吩咐宫娥:“再取冰来。”
她话音才落,替赵盈擦拭汗珠的那只手,手腕猛然就被人给擒住了。
刘淑仪惊愕之余忙回身看,却对上一双地狱归来般的眸。
九幽黄泉,最刺骨寒凉,能把人冻死的。
“元……元元,你醒啦!”刘淑仪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我去叫人传太医……”
“你别忙。”
一开了口,声音有些哑。
昏睡的久了,是这样的。
可赵盈原是一直清醒的——这一整日,浑浑噩噩的,耳边有人唧唧喳喳的说话,一时像是赵澈,一时又有刘氏。
她清楚地知道,她重生了。
重生在她十四岁的这一年。
重生在赵澈“吃醉”了酒,借酒撒疯,大闹上阳宫,又“失手”拿青瓷双耳瓶,差点儿没在她头上砸穿个洞的这一年。
赵盈冷着一双桃花眼,抬手去抚自己的额头,被刘淑仪一把握住手:“你头上有伤,千万不能碰的。”
她心下冷笑。
这女人,装腔作势一把好手,从前被她骗得团团转,今日之事,不正是她得意之作吗?
“赵澈呢?”
刘淑仪看她要撑着起身,姿态放的极低,弯腰去扶她,却被赵盈一把挥开。
她咂舌,叫挥春。
绿衣的宫女上前来,把人扶起,再取了大靠枕给她垫在身后。
坐起了身,舒服了些,赵盈终于抬手摸上自己的额。
赵澈这一瓶子砸下去,怕想要她的命才是。
刘淑仪见她冷笑,一时慌乱:“元元,澈儿他还小……他是叫人挑唆着,多吃了两杯酒。
这吃醉了,人是糊涂的。
他这会子已经知道错了,正跪在外头,你……
他好歹是你亲弟弟,你骂他两句,出出气,这事儿……明日你父皇回鸾,若知道了……”
她支支吾吾的,大概是怕惹毛赵盈。
赵盈嗤了声,顺势就把她的话接过来:“明日父皇回鸾,若知道他拿花瓶砸我的头,知道我的伤,是他的杰作,他少不了要挨一顿毒打,近些时日,也总要失了父皇欢心,刘娘娘,是不是?”
刘淑仪有些尴尬:“元元,他毕竟……毕竟是你亲弟弟,虽然养在我这儿,到底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你也不忍心看你弟弟……”
“刘淑仪,我的头,是我亲弟弟砸的,他差点儿没把我砸死!”
赵盈突然拔高了音调,原本沙哑的嗓音,倒显得尖锐。
上阳宫正殿里安静得很,小宫娥大气不敢出,这才越发显得赵盈声音透亮。
她翻身要下床,可伤在头上,眼前一晕。
挥春眼明手快,一把把人托住了。
赵盈攥着她的手腕借力,缓过劲儿来,眉头紧锁:“御医院的人都死了吗?”
刘淑仪呆若木鸡。
这怎么……挨了赵澈这么一下,性情……还大变了呢?
从前的赵盈,虽然也跋扈,但并不刻薄。
她有着受宠大公主的骄傲得意与矜贵,也有一副柔善的心肠,像极了她的生母宋贵嫔。
这……这咬死不松口,她还真想要她弟弟的命?
刘淑仪回过神的时候,赵盈早就叫挥春扶着往门外走去了。
她一拍脑门儿,心道坏了。
赵澈跪在外头呢。
她待要追上去拦,却连赵盈一片衣袖也没能碰到。
挥春不动声色的格开她,搀扶着赵盈稳稳当当的出了门。
灯火合着月色,映照在上阳宫正殿前几十口栽满荷花的水缸里,月光皎洁,荷花清香。
赵盈深吸口气,要不是头上有伤,还挺舒服的。
有眼色的小太监抬了张鸡翅木官帽椅出来,她坐下去,才正眼看“瑟瑟发抖”的赵澈。
他合该跟刘淑仪是亲生的母子才对。
真会演。
赵澈跪的久了,双膝疼的厉害,这会儿见了她,咬着下唇,那月光打在他脸上,竟衬着他脸色都白了三分的:“皇姐,我……我吃醉了。”
“你今日吃醉了,大闹上阳宫,砸了我的头,明儿再要吃醉,便该去闹皇后娘娘的凤仁宫,后儿还有太后的未央宫,到最后——”
赵盈眸色一凛:“赵澈,你是三岁的孩子吗?”
赵澈吃了一惊:“皇姐?”
“我三岁时,就已经知道什么叫敢作敢当了。”
赵澈艰难的吞口水。
十一岁的少年郎,跪在上阳宫中,显得那样无助又可怜。
他吸了吸鼻子:“我砸伤了皇姐,合该受罚,你想怎么罚我,我都认,可明日父皇回鸾,叫父皇知道,我……我……”
他急的快要哭出来:“阿姐,饶我这一次吧。”
他叫阿姐,不是皇姐。
刘淑仪一旁听着,忙就帮腔:“他还小,元元,你饶他一回,我保证,以后好好约束管教,再不叫他去胡闹吃酒,更不叫他惹事生……”
非没说出口,赵盈叫了她一声。
声音清冷,没半分善意。
刘淑仪声音戛然而止:“怎……怎么了?”
“赵澈养在你宫里六年了,你约束管教,就教得他厮混吃酒,大闹长姐寝宫,更有甚者,出手伤人。”
她斜着眼风扫过去:“你把他养的这么好,我该叫父皇好好恩赏你。”
“不——别……不是,元元,他真的知道错了,我,我也是一时没看住他。”
天气原本就又闷又热,她着急,鬓边越发盗出汗,秀美的脸上挂了汗珠,连妆容都变得不精致起来。
“差不多得了。”
赵盈点着官帽椅的扶手:“你打算留宿我上阳宫吗?”
她才不敢呢!
她想起来了,赵盈刚醒过来,和她四目相对的眼神——地狱归来之人。
她从前就不太敢惹赵盈,什么时候不是捧着她,顺着她,现而今,端足了大公主架势的赵盈,真的很吓人!
刘淑仪忙不迭下了高台,往赵澈身边,一弯腰,才要把人拉起来的。
赵盈淡漠的声音又自头顶传来:“赵澈,跪在上阳宫好好醒你的酒吧。”
第二章 立威
第二天一大早,刘淑仪就又来了。
太医才来请过脉,开了方子,回太医院煎药去。
挥春领着小宫娥给赵盈传上早膳来,站在一旁伺候着布菜。
赵盈抬眼瞧见她,手上的象牙箸一顿,再没胃口了。
一大早就来倒人胃口!
这女人如今放肆的很。
她的上阳宫,她也敢入无人之地,连通传回话都不必,径直就进门了!
刘淑仪却不自知,硬着头皮凑上前,拉了她身旁圆凳就坐,看着一桌菜色,陪着笑:“是该吃的清淡些,这伤还没好,可千万别大鱼大肉的吃。
你最爱吃鱼的,也别叫底下的奴才一味地哄你高兴,那东西对伤口怕没什么……”
象牙箸碰着白玉碗,发出一声脆响来。
赵盈横一眼过去:“刘娘娘,一大清早,你不在自己宫里预备着父皇回鸾接驾,又跑到上阳宫做什么?”
刘淑仪脸色一白,抿着唇:“元元,澈儿他在你这儿跪了一夜,这会儿人恹恹的,都蔫儿了,你……我把他带回去,好不好?”
“大清早你跑来求情的?”
赵盈站起身,在刘淑仪的手没能攀上来之前,先远离了她:“你往来我上阳宫,连通禀都省了,刘娘娘,你还真是关切赵澈,连我看了,都快被你感动了。”
刘淑仪表情一僵:“我知道,我知道从前我多骄着他,你昨夜里说的也对,平日里我是该约束管教,否则他昨夜也不会冲撞了……”
“你错了,他不是冲撞,是行凶。”
赵盈旋身往小暖阁的拔步床去坐下:“你吵到我休息了。”
她才刚来!
这臭丫头!
她囫囵话还没说上两句!
偏偏昨夜里赵盈实在是把她吓着了,这会子逐客令一下,她又不敢坐着跟赵盈说话,一时扭扭捏捏,坐立难安。
赵盈再不开口,就那么冷冰冰的乜她。
刘淑仪磨磨蹭蹭的起身,恨得牙根儿痒,还得软着嗓子试图再求:“你把他扣在上阳宫,这么多的奴才,看着……他这样子跪,元元,你便看在你母妃的份儿上……”
“聒噪。”
她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来,眼风扫过挥春,又丢下送客两个字。
刘淑仪的话,就再也没能飘入她的耳朵里去了。
等送走了人,挥春回来时,脸色有些难看。
赵盈手边儿放了她最爱的红豆糕,刚吃了半块儿:“她又跟你说什么?”
挥春说不是,面色为难的上前:“三皇子晕过去了,可您不发话,没人敢去伺候,刘淑仪出门,正好撞见,险些要哭天抢地的闹起来,奴婢唬了她两句,她才淌眼抹泪的走了……”
赵盈嗤了声,眼底全是不屑:“叫人去打盆冷水,把他给我泼醒。”
“公主,会不会……”
“我怎么说,你怎么说。”赵盈睇一眼,但心下知挥春是为她好,才想开口劝,面色到底缓和许多,不似对着刘淑仪那般,“再把宫里头所有的宫娥和太监,都叫到前殿去。”
今日天不错,天清气爽,惠风和畅。
赵盈叫人挪了太师椅置于殿前,她端坐着,居高临下,能把台阶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赵澈浑身湿透了,显然有她发话,泼水的小太监丝毫不敢手下留情。
他似在发抖,人瑟缩做一团,低垂着脑袋,几乎要把头拱进自己怀里去的。
她一时觉得通体畅快——前世他们给她喂下牵机药时,也曾这样居高临下的看她,看她头足做牵机状,看她痛苦,看她生不如死。
小宫娥们站了两三排,赵盈扫了一圈儿,视线定格住:“留雁,昨夜里,挥春她们几个都在殿内服侍,我醒来时候,怎不见你?”
被突然点名的宫娥身上的嫩绿宫装是有绣花的,显然同外间洒扫,不入流的小宫娥不太一样。
她喉咙一滚,上前半步,蹲身做礼才敢回话:“奴婢在看着您的药,御医说,那药罐子不能离了人,火候若错了,药性便差了,大公主吃下去,是不顶用的。”
赵盈哦了声:“那今早挥春她们又在殿内伺候我早膳,你是又去给我煎药了?”
留雁硬着头皮说是。
那一个字,音调短促的才从喉咙里挤出来,赵盈冷笑着:“问你两件事,你如实说,我给你留个体面,你再有一个字扯谎——”
声音戛然而止的时候,留雁鬓边早盗出冷汗来。
她扑通一声跪下去:“大……大公主,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昨夜里赵澈吃醉了酒,来上阳宫大闹,是不是你给他开的门!”
留雁下意识就想摇头说不是的,可是话到了嘴边,突然就不敢了。
她死死地抿唇,抖的筛子一般:“是,是奴婢……可奴婢不知三皇子是吃醉了的,这才给三皇子开了宫门……”
“今早刘淑仪过来,没叫人通传回禀,进我上阳宫,倒好似入无人之境,又是你放她进来的吧?”
“奴婢是……是看刘娘娘挂心三皇子,又,又一大早,说怕您的伤不好……”
赵盈一眼睇过去,给了挥春一个眼神。
挥春早在留雁开口前,就已经迈开了步子下台阶,此时她话音刚好落下,挥春人刚好在她身侧站定住。
那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甩在留雁左脸上,脸颊登时红肿一片的:“吃里扒外的东西!”
留雁叫打懵了,愣怔须臾,眼泪簌簌往下掉:“大公主,大公主奴婢冤枉的呀!奴婢在上阳宫伺候了您六年,从来尽心尽力,是忠心耿耿的呀!”
“你尽心尽力的为刘淑仪打听消息,自然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奴婢。”
赵盈打断她,点着扶手,一递一下的:“拖下去,仗四十,给刘淑仪送回去,要怎么发落,叫刘淑仪自个儿裁夺,我听她的。至于我宫里的这些人——”
她站起身,背着手,四凤小金冠下的垂珠,迎风晃着。
小宫娥们偷偷抬头,偌大的宫殿前,只有大公主一人,威仪赫赫,吓得匆匆忙忙又低了头不敢再看。
“若有不肯在上阳宫服侍的,今日收拾东西,我叫挥春送你们一个好前程。若不走,来日再有敢吃里扒外,泄露上阳宫事的,一律打死,再没二话!”
“至于你,赵澈。”
她步下台阶,走了一半,又停住:“母妃去得早,我是你长姐,没能教好你,自有我的过失。今日你便跪在这里,等着父皇銮驾回宫,自与父皇言明你所作所为,你服不服?”
第三章 回鸾
第三章回鸾
圣驾回鸾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昭宁帝送了冯皇后回凤仁宫,临要走时,冯皇后柔声把人叫住:“元元伤在头上,澈儿年纪又还小,真不用我陪你去吗?”
“车马劳顿,你也累了。”昭宁帝反握她的手,又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先歇着吧,我亲去看一看。”
冯皇后便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目送了他出凤仁宫,一路摆驾往上阳宫去,眼下,阴翳一片。
从凤仁宫出来,昭宁帝捏着眉心冷声吩咐:“去传御医,告诉内府司,这个月不必安排刘氏伴驾了。”
旁边人一一应了,打发了小太监照办去。
等仪仗至于上阳宫,昭宁帝明黄身影迈过宫门时,其实远远地,就能看见正殿台阶下跪着的,缩成一团的赵澈,只他身上多了件水绿颜色的披风,那不是他的衣物,自然也不是赵盈的。
他背着手,一递一步走近,在赵澈身旁站住脚,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虚弱不堪的儿子,沉声叫他。
赵澈像是才惊醒,猛然抬头,眼底闪过惊恐:“父……父皇。”
昭宁帝冷笑声:“你怕什么?昨夜里你好威风,醉酒闹事,闹到你皇姐的上阳宫来。”
“儿臣……儿臣是……”他上下牙齿打颤,也不知究竟是怕的,还是冻饿的,到后来,什么也说不出,就俯首拜下去认错,“儿臣知错了!”
昭宁帝置若罔闻:“披风哪儿来的?”
“孙娘娘来看望皇姐,见儿臣,儿臣虚弱,给儿臣披在身上的……”
他声儿渐次弱了,到最后,只剩鼻息似的。
昭宁帝眼风转过,旁边小太监才敢上前去。
上了手一摸,果然滚烫的:“皇上,三殿下发热了。”
自作自受的混账东西。
“把他先送去偏殿,等御医来了,叫去给他诊脉。”
他大步流星,朝正殿方向而去。
进殿时,赵盈正往嘴里送一块儿红豆糕,一时见了昭宁帝,先压了压眼皮,敛去眼底情绪,平复好半晌,才娇声叫父皇。
昭宁帝眼角隐有了笑意,才瞧见拔步床上另一侧坐着的孙婕妤。
一大一小,眉眼间三分肖像。
他几不可闻叹气:“红豆糕是你给元元带来的?”
孙婕妤起身来做礼问安。
她原是苏州人,说话时,吴侬软语,正似浅唱低吟:“昨夜里妾安置的早,今儿一早听见刘姐姐的哭声,打发人来问,才知道大公主受伤。
可也赶巧了,小厨房才做了红豆糕,妾也不知大公主能不能进旁的,就只带了一碟子红豆糕,想着大公主也爱吃的。”
昭宁帝叫她起身坐下说话,自己已经在赵盈身旁坐了下去。
他看赵盈头上包的严实,不住皱眉:“包成这个样子,他拿什么砸的你?”
赵盈像是后怕,肩头一抖,瑟瑟的:“我那只青瓷双耳瓶……”
她的那只青瓷双耳瓶,昭宁帝当然知道。
那是她生母宋贵嫔生前最喜欢的一只瓷瓶。
宋贵嫔去后,遗物大多由昭宁帝亲自收了起来,放在赵盈这里的,也不过五六件而已。
“这个混账东西!”
昭宁帝黑着脸,眼底的心疼也褪去大半。
赵盈冷眼看着,心底的不屑越发浓烈。
她实在怕面上带出不该有的情绪来,只好再低一低头,不敢叫昭宁帝看见她的眼,甚至是她的脸。
这举动落在昭宁帝眼中,却柔弱至极。
他以为她怕了,抬手想去揉她头顶,可手抬了一半,怕碰到她伤处,于是转了方向,落到她肩头去,把十四岁的少女往怀中带了带:“别怕,父皇回来了,有父皇护着元元,没有人再敢伤害元元了。”
赵盈心中冷笑:“父皇,澈儿他……他昨夜疯了一般。
我实在是吓坏了,也气急了。
今晨他跪的昏死过去,我……我叫人泼了他一盆冷水……
我心疼他,也惦记他,可是一想到,他拿母妃留给我的双耳瓶,要杀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她眼尾红红的,小声啜泣着:“他还好吗?”
昭宁帝心都要软化了:“你理他做什么,冻死他也是他活该!如今动辄对着自己的长姐喊打喊杀,再纵着他,来日还不知要做出何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赵澈何止是大逆不道啊。
前世他不声不响的,仗着母妃在昭宁帝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仗着她的诸多维护与扶持,弑父弑兄,强占皇嫂。
十一岁的赵澈生的白白净净,一双眼澄明清亮,小绵羊一样,就是用他这副伪善的外表,骗过了她,甚至骗过了昭宁帝十几年。
赵盈不愿在昭宁帝怀里多待,挣扎出来:“刘娘娘昨儿来,今儿也来,她大约也是关心我的,可我有些难过,她总想替澈儿求情。”
她两只手交叠着,捏着自己的指尖,头一垂,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父皇,刘娘娘养了澈儿几年,他们就像亲母子一样。
澈儿闯了祸,刘娘娘会为他奔走求情,作为我的长辈,却也能放下面子,在我面前,百般示弱。”
“如果母妃还活着——”
她声儿嗡嗡的,隐隐能听出其间的委屈与失落:“我想母妃了。”
“刘氏一大清早还跑来你这里闹吗?”
赵盈不言语,只是摇头。
昭宁帝想起什么来,转头去看孙婕妤:“你方才说,是听见了刘氏的哭闹声,才知道上阳宫出了事?”
孙婕妤交叠的手至于小腹前,声音宛转悠扬,浅浅的,道出一个是来:“三皇子毕竟是刘姐姐的养子,妾来时见了三皇子那样,尚且心疼,何况刘姐姐。”
昭宁帝啧了声。
赵盈知道,刘淑仪讨不着好。
昭宁帝的这些小习惯,前世她就最清楚。
她水泠泠的一双眼朝昭宁帝看过去,四目相对时,赵盈清楚地看见,昭宁帝在那一瞬间的失神。
她呼吸微滞,迅速调整,强压下那股子反胃:“我被澈儿打成这样,我不值得心疼吗?”
昭宁帝没再多说什么,哄了她一场,安抚了半天,黑着脸起身要出门去。
她说要休息,孙婕妤会意,自然跟着一道起身的。
只是孙婕妤跟在昭宁帝身后没出门时,赵盈清亮的声音又传来:“孙娘娘,明儿我还有红豆糕吃吗?”
第四章 恨意
从威仪赫赫的摄政长公主,一下子再做回人畜无害,柔善娇弱的大公主,赵盈委实有些不大习惯。
送走了昭宁帝和孙婕妤,她才猛然惊觉,后背浸了一层的汗。
未来的日子里,要是有可能,再也别见到昭宁帝才最好不过——
身上黏腻着不舒服,头上有伤又不能沐浴,赵盈有些心烦起来,打发小宫娥去备热水给她擦身子。
等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重新上过妆,挥春去把她的药端来时,才跟她回话:“皇上罚了刘淑仪一年的例银,说往后嘉仁宫的一应用度,只许内府司按修容的份儿供给,只不许慢待了三皇子和二公主的份例就是的。”
赵盈揉着太阳穴的手一顿,缓缓睁开眼。
铜镜里的女孩儿肤白赛雪,明眸善睐,却早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记忆中的她,杀伐果决,为赵澈清除那条路上的障碍时,从不手软。
现下这般模样,是不曾见过血,更不曾染过血的。
她挪开眼,不想再看。
“刘淑仪大概恨死我了。”
挥春抿着唇:“公主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她敢。”
她当然敢。
她不光是敢,她还会在六个月后,给她投毒呢。
刘氏在宫里头熬了十几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做了个淑仪。
前世这一年的九月,刘淑仪在宫宴上手抖,泼了她一身滚热的茶,她左手整个小臂被烫的全是泡,疼的撕心裂肺不说,御医说一个不小心,还会留下疤痕。
昭宁帝大怒,降了刘淑仪的位分,又怪她毛手毛脚,说只怕她养不好女孩儿,把赵婉送去了太后宫里,不许她见。
她恼恨了三个月后,终于向上阳宫投了毒。
“她敢不敢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更恨我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刘淑仪的嘉仁宫一片狼藉,连她晋修华时得的一柄羊脂白玉嵌红玛瑙的如意,也被摔碎了。
她身边大宫女云兮见劝不住,怕她越发要惹怒昭宁帝,赶忙去请了赵婉来。
赵婉十三了,相较赵盈的端方大气,她更像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女孩儿。
柔婉的,娇滴滴的。
可娇滴滴的女孩儿此时面色阴沉:“母妃把嘉仁宫砸成这样,给父皇知晓,岂不白担一个怨怼的罪名吗?”
刘淑仪手上的那只琉璃瓶子,就没再摔下去。
赵婉踱步上前去,一把抢下来,交给宫娥去安置,拉了刘淑仪一把。
母女两个往西暖阁去,她只吩咐云兮将正殿收拾干净,再不许嘉仁宫的宫人胡说去,余下一概不管。
刘淑仪面如死灰:“我知道你父皇从来偏心赵盈,可他们姐弟两个打的你死我活,与我什么相干!”
她恨极了,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能从谁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似的:“我也去看顾赵盈了,也替赵澈求情了,这两个,没有一个是从我的肚子爬出来的,他们要打人杀人要闯祸,凭什么责罚我!”
赵婉眉头紧锁:“母妃怎么说糊涂话?三皇弟养在母妃宫里,他有了错处,不是母妃担待,却该谁来担待?”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亲母妃宋氏要还活着,出了这桩事,他就是把赵盈打死了,皇上也不会怪罪宋氏半个字!”
她越说越不成体统,赵婉听得胆战心惊,真恨不得上去捂她的嘴。
赵婉咬咬牙:“母妃若不想好,也想拉着我一起死,只管没遮没拦的说这些吧!”
她便是年纪小,也知道,去了的宋贵嫔在父皇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
当年宋贵嫔病故,父皇辍朝半月有余,朝臣们跪在太极殿外苦求,父皇置若罔闻,一概不理。
要不是太后请了祖宗家法,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后来又说要给宋贵嫔追封——她生前就已是贵嫔之尊,位次仅次于皇后,再要追封,岂不是要给她个皇后之尊吗?
冯皇后几度哭死在凤仁宫中,朝臣们又日复一日的上折子,杀了一批,罢黜了一批,再然后,又是太后出面,此事才不了了之。
赵婉小手攥紧了拳:“昨夜出事,我就知道一定不好,父皇今日回鸾,嘉仁宫自然少不了责罚,母妃心里难道就没个准备吗?”
“责罚归责罚,这算什么?罚了我一年的例银也算了,嘉仁宫的用度只许给修容的份!”
刘淑仪一跺脚:“我苦苦熬了多少年,何时不是勤勉恭谨,端着十二分的小心去伺候的?”
“可父皇金口已开,母妃你在宫里闹成这样,传出去,你打算怎么收场?”
“我……”
“你不想着怎么挽回父皇的心,只一味地撒泼吗?”
刘淑仪一怔:“你说我什么?”
赵婉揉眉:“我不是要说母妃撒泼,只是……”
她见刘淑仪隐有哭喊的架势,忙上前两步去,挽上刘淑仪的手:“我有法子,勉强替母妃争回些父皇欢心,不至于嘉仁宫一冷再冷,往后怎么样,只能往后再说了,好在母妃还养着三皇弟,把他养好了,将来发达的日子还怕没有吗?”
“你说得对,养好了赵澈,比什么都强。”刘淑仪咬咬牙,“可你有什么法子?”
“我叫人煮了燕窝粥,一会儿去清宁殿见父皇,余下的,母妃就别管了。”
刘淑仪啊了声,反握上她的手:“你现在去,你父皇会不会迁怒你?还是等等吧?”
赵婉心下才软了软。
她这个母妃,不争气,头脑简单,但纵使有千万般的不好,却从来是真心疼爱她的。
生怕她不好,生怕她受了冷落。
赵盈几乎是独得了父皇的宠爱,连几个兄弟也比不过,她从小活在赵盈的阴影下,母妃最怕的,便是宫里那些拜高踩低的,捧着赵盈,作践她。
赵婉往刘淑仪身上靠了靠,小脑袋枕在她肩头:“不会,我晓得分寸,不会惹恼了父皇的。”
刘淑仪还是不放心,赵婉拍了拍她手背:“父皇虽然责了母妃,可旨意明说了,不许内府司慢待了我和三皇弟的用度,可见内府司拜高踩低那一套,父皇心里有数,怕我受委屈,才特意这样吩咐的,好好的,只要我不说错话,父皇不会连我一并恼了的。”
第五章 快滚
赵婉带着燕窝粥前脚进了清宁殿,后脚赵盈就得了信儿的。
挥春见她不紧不慢的在妆奁匣子里挑挑拣拣,犹豫了一嗓子:“公主不去吗?”
赵盈心情似乎不错,正好挑了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簪,对着髻上比了比:“去干吗?”
“二公主一定是去给刘淑仪求情的,您……”
“她爱求情,求去呗。”赵盈拦了挥春的话,“我让你去盯着留雁,刘淑仪没发落她吗?”
挥春嘴角动了动的,她显然还想劝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赵盈那天说过的话,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回了肚子里去。
听她问起留雁,她才接上去回:“刘淑仪把留雁送回了内府司,说是叫内府司的人重新给她分派宫宇,但半个时辰前,内府司的黄主司把她送出了宫。”
赵盈手上动作一顿:“黄德安把人送出去的?”
“不是黄主司亲自送的,但是他交代下去,叫送了留雁出宫去。”挥春想了想,“留雁出宫时,带了个小包袱,奴婢估摸着,是刘淑仪安排的,恐怕也给了她银子。”
刘淑仪把留雁安排在上阳宫,前世探听了她不少事,这样说来,留雁恐怕也知道刘淑仪不少的事。
把人留在宫里,始终是个祸害。
赵盈本以为,刘淑仪头脑简单,现在看来,在这深宫里苦熬半辈子的人,再憨蠢,也总是有些算计的。
“你叫人在宫外——”
吩咐的话没出口,说了一半,赵盈就自己收住了。
她如今是禁庭中十四岁的大公主,不是前世开牙建府的摄政长公主。
她在宫外有朋友,却没有可用的心腹与势力。
真是让人头大。
“你替我去凤仁宫回话,就说我受伤心情不好,明日要请表姐进宫来陪我。”她一面吩咐了,见挥春应下来,才摆了手叫挥春办事儿去。
不过刘淑仪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前世她从来没发现过,黄德安是刘氏的人。
也是她年轻时候太天真,活的稀里糊涂的。
刘氏几起几落,但即便是最落魄时,内府司的人都不曾慢待过嘉仁宫。
赵盈那时候以为内府司是看在赵澈的份儿上,不敢过分怠慢刘氏。
一直到她陪着赵澈在御极的那条路上不断成长,她才隐隐察觉到,刘氏和内府司之间,或许有说不清的联系。
只是彼时赵澈还是她眼中乖顺的弟弟,刘氏也还是那个将弟弟抚养的很好的淑仪娘娘,她才没理会这些罢了。
赵盈抚着案上金簪钗头的凤鸟,眸色越发阴沉下来。
昭宁帝膝下子嗣不算多,只得了三子三女而已。
纵使他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赵盈一人,别的孩子,他也是疼爱的。
赵婉进殿的时候,他才换过一身常服,伏在书案前描画着什么。
见了她来,收了笔势,又见她手上提了个剔红食盒:“给父皇带什么来了?”
赵婉盈盈拜过礼,娇俏的面庞上写满了乖巧:“儿臣知道大皇姐受了伤,去问了御医,亲手做了些燕窝粥,但是不敢给大皇姐送去,父皇替儿臣送好不好?”
她尾音往上扬,俏皮又活泼。
昭宁帝手中狼毫搁回菱花笔架上,语气颇为淡漠:“怎么不敢送去上阳宫?”
赵婉眉眼低垂:“澈儿今次不像话,大皇姐一定很伤心,母妃她心疼大皇姐,也心疼澈儿,从昨夜里到今晨,去大皇姐那儿给澈儿求了好几次情……”
她抿唇默了须臾:“儿臣也劝了,澈儿在上阳宫跪了一夜固然可怜,可他也是咎由自取,只是母妃不听儿臣的,儿臣也没法子……”
“元元知道你心里向着她,又是劝你母妃,又是给她熬燕窝粥的,你怎么不敢去上阳宫?”
昭宁帝的语气更冷淡了,似没把赵婉的话听进耳朵里似的,又问了一遍。
赵婉听着,心下不免叹气。
父皇对她的疼爱,向来都是有限的。
她提着食盒上前几步,往桌上一放:“怕大皇姐见了我,想起母妃给澈儿求情的事,心里更难过的。”
她眼角的余光匆匆扫过桌案上摊开的宣纸。
丹青笔墨,那半张脸,眉眼活脱就是赵盈,可神韵却又不是。
在画宋贵嫔啊。
赵婉心头涌上酸涩:“儿臣熬的多,也有父皇的,父皇今日回鸾辛苦,母妃又拎不清惹您不高兴,您吃了儿臣的粥,能不能别怪母妃?”
“来给你母妃求情,才是你最真实的目的吧?”
赵婉说是:“可儿臣也是心疼大皇姐的呀,那父皇吃了儿臣的粥,还不兴儿臣跟您讨个赏的嘛?”
十几岁的小姑娘,撒起娇来最让人无法拒绝。
她试图更努力一些:“您也罚了母妃了,母妃也知道自己错了,儿臣拿这碗粥替母妃给您赔罪嘛。
至于大皇姐,儿臣也是真的心疼的。
可母妃生养儿臣一场,儿臣虽然觉着她今次糊涂,也总要替她求情的呀。”
昭宁帝眼底隐有了笑意:“你真觉得你母妃糊涂,做错了吗?”
赵婉略咬了咬下唇,犹豫着,嗯了一声。
“连你都明白的道理,你母妃却不明白,你还敢来求我别怪罪?”
果然——
赵婉小脸儿一白:“父……父皇。”
昭宁帝脸上有了不耐烦:“带着你的燕窝粥,滚。”
她高估了自己。
又或者,她来的并不是时候。
在父皇缅怀宋贵嫔的时候,她一头撞上来。
可是她进门前,孙符也不肯提点她两句……
赵婉眼窝一热,眼泪簌簌掉下来:“父皇,儿臣只是希望您别因为这件事,从此疏远了母妃而已。”
她没走,甚至也没准备带走她的燕窝粥。
她一提裙摆,腿窝一弯,跪了下去:“儿臣知道母妃做得不对,但儿臣也心疼母妃。
澈儿养在嘉仁宫的这些年,母妃没有一日不精心看顾他的。
母妃是个心善又没主见的人,只知道一味地心疼澈儿,不然今次明知道您回鸾后会生气,会责罚,她也不会去上阳宫给澈儿求情的。
父皇觉得儿臣不是真心心疼大皇姐,这燕窝粥也只是为了给母妃求情,装模作样带来的,儿臣委屈得很。”
第六章 收为己用
第六章收为己用
赵婉被扔去了未央宫的佛堂里。
昭宁帝说她是御前失仪,言辞无状,罚她去佛前跪经以静心的。
可赵盈心里最清楚。
求情求情,得先有情分,才能求的下,
赵婉从来高估自己。
前世刘淑仪烫伤她后,给她下毒后,赵婉都干过这种事儿,从来讨不着好,但下次还会继续干。
也不知道要说她们母女情深,还是一脉相承的脑子不好使。
挥春倒是高兴的很,但估计是怕赵盈骂她,面上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明就是公主您受了天大的委屈,刘淑仪非要给三皇子求情就算了,挨了罚,二公主还要去给她求情,真是活该!”
她是个最衷心的丫头,赵盈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在未来的路上,挥春也会慢慢成长,变得稳重,但绝不是现在就是了。
她自己是重生来的,当然希望身边亲近的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脱胎换骨,毕竟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容易暴露一些秘密。
于是赵盈忍了忍,缓和着提点她:“心里知道就行了,这种话说多了,哪一日脱口而出,指望我保你?”
挥春一吐舌:“奴婢知道了。”
赵盈抬手拿了块儿红豆糕往嘴边送。
孙婕妤是有心人,更是聪明人。
她陪着昭宁帝临走时候,自己一句明日还有没有红豆糕吃,她半下午的,就立刻又做了两碟子送到上阳宫来。
赵盈从来食量小,吃的不多,一碟糕就能吃半天了,做两碟她压根儿就吃不完。
挥春看着那碟子糕:“孙婕妤倒还好些,不过公主您怎么想到提……”
“提什么?”
赵盈淡然一眼瞥过去:“挥春,你管不管得住你这张嘴?”
忠心归忠心,可她真没那么多的时间调教人。
她身边忠心耿耿的丫头,原也不只挥春一个。
要是管不住嘴,口无遮拦,还不如趁早打发了。
“奴婢知道错了……您别生气。”
挥春作势要跪,叫赵盈一把拦住了:“再一再二,没有三番五次,你给我记住了。”
丫头松了口气,赵盈捏着眉骨不再看她,把靠左边儿的那碟糕推了推:“你叫书夏把这一碟送去清宁殿吧,父皇问起来,就说孙婕妤后半天又给我送来的,我头晕恶心,中饭也没吃几口,倒是这些红豆糕,竟能开了胃,吃了好几块儿。”
挥春唯恐言多必失,怕自己再说错话真的惹恼赵盈,秉持着少说多做的原则,一一应下,把那碟还没动过的红豆糕装了食盒,提着出门去,余下一个字也不多说了。
等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宋乐仪就进了宫。
宋乐仪的亲爹宋昭阳,是宋贵嫔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子嗣缘薄,拢共也就得了一子一女而已。
原本他们家在京城真排不上名号的。
外面人提起京城宋家,说的那是太后的那个宋——太后和宋贵嫔的确沾亲带故,同宗一家,但要说亲,也亲不到哪里去,勉强没出五服罢了。
后来昭宁帝专宠宋贵嫔,才抬举着宋昭阳做了这个吏部侍郎,好在他自己也还算知事,又勤勉恭谨,兢兢业业,总算没给宋贵嫔丢脸面。
宋乐仪进上阳宫时,赵盈才吩咐人传了早膳,就摆在前殿的院子里。
昨夜里又下了一场小雨,晨起空气最清新不过,夹杂着阵阵荷香,叫人身心舒畅。
宋乐仪噙着笑近前去,请了安见了礼,赵盈笑着让她快别拿腔作调的,她才笑嘻嘻的往赵盈左手边儿坐下来。
“赵澈出手这么狠啊?我昨日听说他把你砸伤的事儿,还以为是旁人以讹传讹,传的邪乎,你这头上包的这么严实——”
宋乐仪仿佛想上手碰,赵盈一把捉了她手腕:“真的伤的很严重,你别碰我啊。”
“他是疯了吗?”
他不是疯了。
他只是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就希望她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今次借酒装疯,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情而已。
只可惜,她命大,没被砸死。
前世她真信了他醉酒失手,错手伤她,非但没有追究,还在昭宁帝面前替他百般求情。
那时候赵澈一定乐坏了,在无人时嘲笑她是个傻子。
赵盈打发了旁边伺候的小宫娥,只留了挥春和书夏两个布菜:“不说他,我今天叫你进宫来,是有事情想让你帮我办的。”
宋乐仪虽然只比赵盈大了几个月,平日看起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但实则最机灵,也聪慧得很。
外人都以为她没心没肺没城府,其实不然。
“什么事这么要紧,等你伤好了出宫找我不是一样的吗?”
禁庭中,是非地。
她姑母生前是专宠六宫的人,所以她其实很少进宫,也不情愿进宫来。
赵盈摇了摇头:“刘淑仪在上阳宫安插了眼线,要不是赵澈这次伤了我,我还揪不出那吃里扒外的东西来。
昨日我打了她四十仗,扔还给了刘淑仪,后来叫挥春去盯着,才知道刘淑仪安排她出了宫。”
宋乐仪倒吸口气:“她想做什么?她养着赵澈,却在你这儿安插眼线?”
她倏尔面色一僵:“她既在上阳宫有眼线,赵澈醉酒来闹事,她怎不知?既知道,当时怎么不来拦阻?要等到赵澈把你伤了,才跑来哭哭啼啼的折腾你?”
所以说她是个聪明人。
赵盈摊了摊手:“所以我急着叫你进宫来呀。”
宋乐仪眼珠滚了两滚,扫量过挥春和书夏,思忖了好久:“你是想查留雁,还是想把她收做己用?”
和聪明人说话,是最舒服不过的一件事。
“能收做己用最好,但这得请舅舅替我想想办法了,我在宫里,外面的事鞭长莫及,有什么事儿,都只能指望舅舅和表哥。”
赵盈眼皮往下一压,密长卷翘的睫毛遮盖下来,掩去眼底的情绪:“我不知道刘淑仪想对我做什么,但我不想任人揉搓,坐以待毙,我想知道她利用留雁对我做过什么。
即便没有,留雁替她办事,如今她还肯安排周祥,保着留雁全身而退,我不信她是心存仁善。”
“那就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或是过去那些年里,她做过太多事,是留雁心里有数的,她一时不敢杀人灭口,只能先安抚着,哄着。”
宋乐仪眼底沉了沉:“你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了。”
第七章 无事献殷勤
第七章无事献殷勤
“你要不要出宫去住?”
赵盈目光闪烁,似有不解。
宋乐仪摸了摸她的小手,秀眉蹙拢:“这样的天气,手怎么是凉的?”
她一面就要吩咐挥春去拿件外衫来。
赵盈一把按住了她:“没事,我刚才有些走神,你说什么?”
“我是问你,要不要到我家里去住一阵子?”
宋乐仪索性把她两只手捧在手心里,攥紧了,替她捂着:“赵澈能伤你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就算他收敛了,长记性了,往后再也不敢了,可今次刘淑仪为这个受了罚,赵澈怎么样,皇上一直还没发落,我怕刘淑仪和赵婉还要来折腾你。
再说了,你这上阳宫——”
她似有些生气,面色沉沉,一张小脸儿黑透了:“凭刘淑仪都能塞眼线进来,别的宫里,还不知怎么样呢。
不妨先挪出宫,就说受伤了,心情不好,去央一央皇上,他疼你,保管听你的。
等太后从圣通寺回宫,你再搬回来,好歹有太后在后宫给你撑腰,我也放心些。”
赵盈心头一暖。
前世她的心肠一年硬过一年。
在扶持赵澈的那条路上,丈夫变成了盟友,朋友变成了盟友,到最后,连姐弟都只是盟友。
真心于她赵盈而言,成了虚无缥缈,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直到最后,她所有的盟友,都背叛了她,也舍弃了她。
她倒是真心扶持,赵澈也是真心想让她死。
宋乐仪一向都对她极好的。
赵盈鼻尖酸涩,多少年没试过因旁人真心维护而感动的想掉眼泪,挺没出息的。
她笑着说不用:“我在宫里挺好的,父皇也回鸾了,有他在,没人敢对我做什么。”
“可是你这上阳宫里……”宋乐仪一咬牙,“总有人虎视眈眈,我怎么放心?”
“她们虎视眈眈又如何?就算想要我死,不是也不敢杀了我吗?”
她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气坏了宋乐仪。
本来一抬手是要照着她后脑勺拍上去的,一时又收住,换了个地方,打在了赵盈后背上:“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么大的人了,也没个忌讳的。”
也就比她大了几个月而已。
偏偏最喜欢端着做姐姐的架势说教她。
赵盈拉下她的手,反握住:“我在宫里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
你要是担心我,这段时间,不妨多进宫陪陪我,等过阵子,我处理完手上的事,自然找了借口搬出宫去住,怎么样?”
要说起进宫,宋乐仪是绝对不情愿的。
但她实在放心不下,而且……
“你要在宫里做什么?”她下意识的就压低了声儿,像怕惊动了人,“皇上虽然疼你,你也别太乱来,内廷到底是有皇后的。”
“人人都不想我好过,我凭什么给她们好日子过?”赵盈高高挑眉,“我跟皇后是井水不犯河水,她不待见我,我也不乐意亲近她,但是她从来不来为难我,不然闹的帝后不和,没脸的还是她。”
她一面说,一面捏着宋乐仪手心儿:“你不想进宫就算了,不过隔三差五,还是要来陪陪我。”
宋乐仪见劝不下她,无奈至极,但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赵盈从小就特别有主见,她心里决定的事儿,谁也别去劝,根本就没用。
她不知道赵盈到底想干什么,与其在宫外提心吊胆的,真不如每天进宫来看看她。
“我每天进宫两个时辰,也省得你真的乱来。”
“你看我像是会乱来的人吗?”
宋乐仪简直拿她当个没长大的孩子,怕她为赵澈和刘淑仪的事情气昏了头。
姐妹两个吃着饭闲聊,等吃饱喝足了,才重新叫小宫娥来撤走一桌子的饭菜,人还没挪地方呢,宫门上当值的小宫娥来回话,说三公主来了。
宋乐仪眼皮一跳:“赵姝来干嘛?”
赵盈心里清楚,那是孙婕妤让她来的。
以前她独得了昭宁帝恩宠,所有的兄弟姐妹就都不喜欢亲近她。
有的是真的恼恨她夺走昭宁帝的宠爱,有的则是不想凑上来,就怕人家背地里说三道四,说是要沾光。
孙婕妤属于后者,赵姝当然就一样。
无怪宋乐仪惊讶。
“可能是觉得我受伤了,她做妹妹的,应该来看看我吧。”
宋乐仪眉头紧锁:“少糊弄我。”
赵盈只管笑,唇角一味地往上扬。
宋乐仪再没来得及问别的,赵姝人就进了宫门了。
赵姝今年才九岁,是昭宁帝所有孩子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她生的活泼,眉眼间像昭宁帝更多些,小小年纪,已可见三分英气。
她叫着大皇姐,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的。
宋乐仪看她冒冒失失那个劲儿,拉着赵盈就往后退了两步。
赵姝小脸儿一垮:“干嘛呀?”
宋乐仪警惕的盯着她:“你别撞着元元。”
好在赵姝从不是个娇气的人。
她知道宋乐仪出身虽然算不得高,可谁让人家有个好姑母,从小就豪横,见了她们也没多客气的,偏偏谁也不敢挑什么。
赵姝倒乖巧站定住:“大皇姐,你知道父皇罚二皇姐去跪佛堂的事儿吗?”
赵盈说知道,就察觉到宋乐仪的手僵了下,于是她侧目去看:“刘淑仪前脚受罚,她后脚就带着燕窝粥去了父皇的清宁殿,然后就被扔去未央宫的小佛堂里跪经了。”
宋乐仪啧了声:“这也敢去求情?她没脑子的?”
赵姝扑哧笑出声来,顺势就往赵盈身边儿凑了过去:“我母妃说,怕大皇姐听了要难过,我就是个皮猴儿,最会哄人高兴,所以叫我来上阳宫陪一陪大皇姐。”
她眼底澄明,是最干净清澈的一双眼,连赵盈一时都差点儿分辨不出,她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可很快的,狡黠自赵姝眼底一闪而过时,赵盈就全明白了。
她不动声色拉开赵姝的手:“孙婕妤还跟你说什么了?”
赵姝一怔,甜美的笑也在脸上凝了一瞬:“该说的,都说了呀。
不过母妃说我年纪还是小了点儿,要等到再大一些,才能真正懂事,正好这两年,还能在大皇姐身边聆听教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乐仪隐隐的,品出一丝味儿来了。
第八章 结盟
第八章结盟
身边的人彻底黑了脸,连周身气息都冷肃下来。
赵盈又不是傻子,当然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出来的。
连赵姝这个年纪小的,都撒开了手,躲开了三两步去。
赵盈有些无奈。
孙婕妤这就有点儿添乱了。
这时候把赵姝弄过来……
她耐着性子问赵姝:“孙婕妤知道我表姐今天进宫吗?”
赵姝笑吟吟的:“知道。”
“你回去吧!”赵盈咬着牙就下了逐客令。
赵姝没心没肺一样,她这进了上阳宫,恐怕连脚下的那块儿砖都没踩踏实多久,就被赵盈下了逐客令,竟也一点都不委屈。
来的时候是什么样,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风风火火的,一路小跑着,根本不多做停留,扭脸儿就跑走了。
“你打算在这儿跟我聊,还是去殿内谈?”
赵盈扶额,揉着眉心:“我头疼,不聊行不行?”
“别跟我耍无赖,你不想跟我聊,那我只能让父亲跟你聊了。”
她撂下一句话就往正殿的方向快步而去。
赵盈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气馁,只好吩咐挥春:“我跟表姐说话,别叫人来打扰。”
等进了正殿去,宋乐仪坐在左手边儿一溜排开的鸡翅木官帽椅最靠前的一把上,冷言冷语的,哪里还有先前的关切模样:“你要跟孙婕妤结盟?”
结盟这个词,用的极妙啊。
赵盈落座的身形顿了顿:“不是我在抬举她吗?”
“可人家不是也在考验你吗?”
宋乐仪冷笑着,那声音几乎从鼻子里硬挤出来似的:“赵澈发疯砸伤你,你发疯去抬举孙婕妤?谁不知道她是——”
“她就是我母妃的替身,满宫里都知道,她自己也知道,那又怎么了?”
赵盈轻笑,神色平静:“若不是她眉眼像我母妃,当年也进不了宫,也不会承宠,更不可能生下赵姝,这些我都知道,那,又怎么了?”
“怎么了?”宋乐仪把这几个字放在舌尖儿上细品,“你想干什么?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公主,金枝玉叶,你去抬举她?去和她为伍?”
孙婕妤的出身是不太好,小门小户,没什么根基,真就是靠着那张脸才能盛宠一时的。
只是后来昭宁帝也不知是突然想通了,还是如何,也就那么一年多的时间而已,过后就撂开了手,甚至刻意去避开孙婕妤。
赵盈知道宋乐仪气什么。
在宋乐仪眼里,她这么做,是自降身份。
可宋乐仪不知道的是,从前她为了赵澈,更自降身份的事儿都干过,这算得了什么?
“刘淑仪的事让我意识到,我再受宠,再尊贵,手上没人,照样不行。”
赵盈定了定心神,面色渐次凝重:“表姐你说,刘淑仪能轻而易举的在我上阳宫安插眼线,时隔多年才被我发现,我呢?我能往她的嘉仁宫里塞人吗?”
她也不等宋乐仪回她,哂笑着就摇头说不能:“看似我风光得意,是大内最受宠的大公主,可我有什么?”
“你有……”
宋乐仪朱唇微启,却说不出来。
有昭宁帝的宠爱吗?
可她还不是被赵澈砸了头,还不是被刘淑仪塞了眼线在上阳宫。
人人都羡慕她,也看似敬着她,可她受了伤,连个真心关切的都没有。
刘淑仪来,只是为了给赵澈求情。
冯皇后昨日就回宫了,却连看没来看上一眼。
“你要实在觉得自己在这宫里是任人宰割的,干脆跟皇上说,开牙建府,搬出去住不行吗?”
宋乐仪蹙拢的眉心就没再舒展开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同她说:“反正你也十四了,这两年就该给你选驸马的,早点儿搬出去,晚点儿搬出去,没什么不一样的。
出了宫,宫外有我们,也不怕人算计你。
你的公主府,皇上一定极用心,要拨什么人,用什么人,皇上和太后一定细心挑选出来。
你又不是非留在后宫跟她们搅和在一起的。”
“我能开牙建府搬出去,澈儿能吗?”
一句话如当头棒喝,打醒了宋乐仪,便犹豫着问赵盈:“你是为了赵澈?”
赵盈心说我为了他个兔崽子,他也配?
但她点了头:“澈儿才十一岁,被刘淑仪教成这样——我以前觉得刘淑仪对他很好,把他的起居照顾的很周到,可这次出事后,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这么些年,刘淑仪说不得就是在捧杀他。
他小小的年纪,学着吃酒,吃醉了,就撒野撒泼,在宫里逞凶。
表姐,我还在宫里,澈儿就已经被人养成了这样,我搬出去,是清闲了,自在了,澈儿的前程,只怕也全都毁了。”
“可是孙婕妤位分低,出身又不好,皇上这些年不怎么理会她,显然是后悔了当年一时怀恋姑母,把她弄进宫来。”
宋乐仪面色终于舒缓了些,但是先前的恼怒,一时间又全都化作了忧虑:“你怎么抬举她?这种事情,是你能左右的吗?她今天把赵姝弄来,让我察觉你们之间这点儿猫腻,她也没干净到哪儿去。”
赵盈不是不生气的。
她掌权久了,早习惯了说一不二。
手底下的人,要顺服,要听话。
是她又忘了。
她现在只是十四岁的赵盈,看起来柔善可欺,不,是特别好欺负的。
碍着昭宁帝,没人敢明面儿上招惹她,背地里,那些人的手腕,可高明了。
孙婕妤恐怕是不甘心受制于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的。
“我能理解。”赵盈眼皮往下一压,掩去眼底的烦躁情绪,“这大内禁庭之中,谁是干干净净的?我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家不信任我,不放心我,也很正常。
但是舅舅是向着我的,是支持我的,孙婕妤就会是顺服乖巧的。”
宋乐仪实在头疼:“说来说去,你就非要扶持她不可?”
赵盈再掀了眼皮看去时,眼中多了几分坚定:“父皇身边会有新人,可只有孙婕妤,是最容易的。”
从盛宠到长久无宠,身边有个九岁的女儿,母家无权无势,帮扶不了她。
这样的人,的确更容易掌控。
宋乐仪神色复杂,内心万分矛盾,她挣扎纠结了很久,终于缓声问赵盈:“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第九章 病倒
从嘉仁宫受罚后,赵澈就每天都要到麟芷殿,跪在宋贵嫔的牌位前反思己过去的。
昭宁帝发了话,每天跪不足两个时辰,不许他离开麟芷殿。
刘淑仪心里着急,为赵澈,更为赵婉,只是不敢再去上阳宫寻赵盈求情罢了。
宋乐仪倒真的天天进宫,一天两个时辰,或早上,或下午,但一天也没落下过。
这日天不错,赵盈头上的伤也好了很多,裹的那层厚厚的纱布也拆掉了,御医说再吃几天药,外敷的膏药敷两日,便也就没有大碍了的。
不过宋乐仪怕她大病初愈,体力不支,是以虽然陪着她出来走走散心,却又不许她多走动。
逛了有不到半个时辰,拉了她往御花园的梁亭里去休息。
赵盈手肘撑在美人靠上,感受着宋乐仪的目光,须臾回头看她,四目相对,赵盈浅笑问她:“你干嘛来盯着我看呀?我这么好看啊?”
“是呀,你长得好看。”宋乐仪玩笑着啐她,“你去见过孙婕妤了吗?”
赵盈摇头:“我见她干什么?她现在还没复宠,我跟她的来往,只能私下里。
不然给人知道我和她走动频繁,来日她复宠,后宫的这些女人,又不是傻子,还不知道是我的手笔?
到时候在到父皇那儿吹起一阵枕头风,我的努力不全白费了?”
她一面说,一面换了个姿势,整个人倚在美人靠上。
宋乐仪有些怀疑:“我看你如今倒有些睚眦必报的意思,她撺掇着赵姝把你们的事儿闹到我跟前,你倒忍了她了?”
赵盈小脸儿有些垮:“孙婕妤将来得算是我的盟友,也睚眦必报啊?。”
她反问了一嗓子:“我选择了她,她也不得不选择我,我可以给她容忍。
当然了,她也必须有自知之明,倘或来日得寸进尺,大不了这个局我重头再来。”
赵盈伸了个懒腰,垂在身后的长发飘飘然,微风吹进凉亭中,那一头柔顺如瀑的黑发越发飘逸:“于我不过耗费些时日,对她而言却是万劫不复的一条路,她是聪明人,就该自己明白,而不是要我去提点她。”
“用人无疑,唯才所宜?”宋乐仪目光定格在赵盈红润的小脸上,犹豫了片刻,“你什么时候连《三国志》也读过了?”
那真是很久远前的事了。
那时候她刚出嫁不到半年,赵澈一路跌跌撞撞,她想保护弟弟,也心疼驸马疲倦,开始看兵书,读《三国志》。
但十四岁的赵盈,是不应该看过这些的。
“之前随手翻书看,正好读到这句。”
她随口敷衍着想糊弄过去。
宋乐仪细品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只她待要再问,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姜黄色身影,立时坐正了,连追问也忘了。
赵婉由远及近,至于凉亭外时,其实身形稍有顿怔的。
赵盈和宋乐仪面面相觑,显然都看见了赵婉朝着西南方向匆匆瞥去的一眼。
只是她二人顺着赵婉目光望去,视线被纱帐遮挡住,也看不见什么。
赵婉深吸口气,提步进了凉亭中,鬓边还挂着几滴汗珠。
赵盈啧声:“你需要我的帕子擦擦汗吗?”
赵婉不由的皱起眉头来:“大皇姐,澈儿是你一母所生的亲弟弟,是不是他醉酒失手错伤了你,你就要他的命?”
宋乐仪从来就看不惯赵婉的做派。
未必是什么良善之辈,偏爱做一派纯良无辜姿态来。
人前人后,她怕不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真当自己是什么绝世小白花。
于是宋乐仪嗤笑出声来:“二公主什么意思?他醉酒伤人,就是错手,就是无意的,元元可什么都没干吧?”
赵盈抬眼,冷静问赵婉:“说吧,赵澈又怎么了?”
她太过于平静了,赵婉一时语塞。
赵盈显得有些不耐烦:“问你你又不说,一会儿我要走了,你别追去上阳宫折腾我!”
刘淑仪母女跟有病一样。
挨了罚,也不肯消停老实的,轮番上阵的折腾她。
赵婉沉默片刻后,定了定心神:“父皇让澈儿每天去麟芷殿罚跪思过两个时辰,可大皇姐你总该知道,他每日早起便要去上书房进学,至午膳时下课回嘉仁宫,吃过饭,最多小憩半个时辰,便又要去练习骑射。
何况那天他错伤了你,你叫他在上阳宫跪了整整一夜,连口水都不给他喝,还让奴才泼了他一盆冷水,他烧了两天才退下去热度。
这才刚好,他当然吃不消!”
赵盈大概听明白了。
合着前世弑父杀兄,武艺超群的赵澈,现下还是个病秧子呢?
跪一跪,病倒了?
刘淑仪心疼他,不敢跑来指责,就叫赵婉来指着她鼻子骂?
连宋乐仪也是哭笑不得的。
她没那么好的脾气维护别人,在她眼里,只有赵盈才是最金贵的。
但赵婉和刘淑仪,实在是让人头大之余,更想发笑。
这母女两个完全就是不讲道理啊?
宋乐仪站起身来,索性整个人挡在赵盈面前:“二公主,三皇子要是病了,你就去请御医,去清宁殿回禀皇上,说不得皇上心疼儿子,就免了他罚跪。
你来找元元说——是元元让他病倒的吗?”
“怎么不是?”
赵婉理直气壮的反问:“难道不是大皇姐让他跪在上阳宫?不是大皇姐泼了他一盆冷水?”
她踱步,错开宋乐仪,非要去逼问赵盈:“他从小没吃过苦,没受过委屈,金尊玉贵养大的人,大皇姐你……”
“我不比他更金尊玉贵的养大?”
赵盈眼皮一掀,抬眼去看,冷声就打断了赵婉的诘问:“长幼尊卑有别,赵婉,你的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大皇姐,你——”赵婉气结,小手捏紧成了拳,“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呀!”
她急的直跺脚:“我不过是心疼澈儿,他在上书房昏过去,是被人抬回嘉仁宫去的,现在都没醒!我母妃抱着他哭,哭完了却什么也不敢说。
大皇姐,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难道全是我们的错?”
赵盈看她越演越卖力气,倒有些疑惑。
她懒得起身,斜睨过去:“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的错?你这么卖力气的指责我……”
赵盈顿了顿,反手指了指自己脑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第十章 受罚
第十章受罚
赵婉是有一瞬愣怔的。
她当然知道赵盈头上的伤,直到今天,才勉强好了些。
这些天,多少补药送进上阳宫,御医院正一天跑三趟,去给赵盈请平安脉。
她抿唇,下意识往后退了三两步,死死地抿着唇,唇角一时也拉平了:“我没忘。”
声音是渐次软下去的,显然底气不足。
赵盈就笑了:“那还不走?”
赵婉不服气,也不甘心:“大皇姐,你真的一点也不心疼澈儿了吗?他可是你亲——”
“你给我打住。”
赵盈深吸口气,胸膛处起伏了一番,转头叫挥春:“去,传二公主的礼教嬷嬷来,再请孙嬷嬷来一趟。”
赵婉脖子一缩:“你想干什么?”
宋乐仪皱着眉坐回赵盈身旁,握了她的小手,不动声色捏了捏。
赵盈安抚似的拿指尖儿搔了她手心儿,就再一言不发了。
赵婉僵着立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摆明了是要晾着她!
她呼吸渐次急促起来:“大皇姐,你别太过分了!”
赵盈反手捏着眉心:“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
“你去替澈儿求个情又能怎么样呢?”
赵婉倒真是直接,得了赵盈这么一句,径直就开口,还有些着急,像极了怕赵盈临时又悔口:“澈儿现在病倒了,父皇都不肯到嘉仁宫去看看他,我想着,只有大皇姐去替澈儿求情,父皇才会把此事放下,不再追究他了。
母妃和我尚且心疼至此,大皇姐怎么就非要逼死他呀?”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求情二字,且又要彰显出她们母女的仁善心慈,以及她赵盈的不近人情,刁蛮骄横。
赵盈想着前世她倒是真替赵澈求情了来着,谁也没来求她,她上赶着就去昭宁帝跟前求了。
她对抄着手,没搭理赵婉。
赵婉更急了,原本鬓边挂着的汗珠被微风吹散了,此时又凝出三两滴来:“他可是你亲弟弟!”
“你说的累不累?”宋乐仪咬着牙反问她,“他做弟弟的要杀长姐,我也不见你们去责骂他——
二公主,事儿不该这么办,话也不该这么说吧?刘淑仪为什么受罚,你心里是真一点儿数没有是吧?”
赵婉一张小脸儿涨的通红。
赵盈爱答不理的晾着她,给她难堪,她忍了。
宋乐仪又算个什么东西?
要不为着去了的宋贵嫔,他们家算个什么东西?
赵婉小手一抬,指尖儿正对着宋乐仪方向:“你放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外头挥春正带着赵婉的礼教嬷嬷张氏来。
这些礼教嬷嬷,都是在宫里头伺候了半辈子的人,手上不知调教过多少的后妃公主。
大内禁庭里,其实真要说,就该数着她们豪横。
从来就只有她们调教人的份儿,被调教的公主后妃们,却不能反过来管她们。
张嬷嬷眼皮一跳,瞧着赵婉那副急红了眼的模样,就知道不好。
她掖着手上前,弓着腰蹲身做礼,请了赵盈安。
赵盈摆手:“张嬷嬷,你也是宫里的老人,父皇看重你,叫你管教赵婉,这就是你教出的规矩礼数吗?”
张嬷嬷双膝一并跪下去,鼻尖上侵出冷汗来:“大公主,奴婢不……”
“我最不喜欢听人辩解。”赵盈扬声就打断她的话,“差事没办好,就是没办好。公主的规矩让你教的一塌糊涂,那就是你的错处。我要罚你,你服不服?”
她当然不服。
赵婉从七岁上在她手上学规矩,可刘淑仪那时候正得宠,没少插手干预,真是连祖宗的规矩都忘了的。
张氏的性子没那么厉害,倒是去凤仁宫跟冯皇后告过两回状,冯皇后不痛不痒的申斥刘淑仪两句,过后刘淑仪照样来插手。
现在说赵婉放肆,没规矩,就要赖在她头上,叫她怎么服气?
宋乐仪看在眼里,眉心一动,显然也看出了张嬷嬷的不服来。
她不高兴,侧目去看赵盈,果然赵盈面色微沉,不似先前那样淡然的。
“那我今天也教嬷嬷你一个道理——我罚你,你就心服口服的给我受着,我赏你,你就感恩戴德的来拜谢。”
赵盈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张氏:“张嬷嬷,你服不服?”
她是凌厉的,连语气都森然。
张氏在宫里伺候了半辈子,竟叫个十四岁的公主给吓住了。
她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赵盈已经交办吩咐下去,再不叫她插手礼数管教的事,罚了她一年的俸禄,让内府司重新给她分派差事。
张氏到了也不服气,还想申辩,书夏就已经押着她往凉亭外走了的。
赵婉上下牙齿打颤:“张嬷嬷是内廷的礼教嬷嬷,她就算有错,大皇姐也该去回了皇后娘娘,你凭什么发落了她?”
发落了她的礼教嬷嬷,那不是满宫里告诉,她赵婉是个没规矩没礼数的轻狂之徒吗?
“我罚了她,你有意见,大可以到皇后,到父皇面前,告我一状去。”
赵盈眼风斜扫过,孙嬷嬷真就是前后脚过来的。
人一进了凉亭中,赵盈先肃了肃面容,掖着手,朝着孙嬷嬷方向做了半礼。
孙氏生受了:“方才见公主身边的书夏姑娘领了张氏去,公主叫奴婢来,是为了二公主的管教事吗?”
赵盈面上才重又了笑意:“赵婉如今规矩一塌糊涂,见了我不规规矩矩行礼,倒指着我的鼻子来诘问。
便是方才见了张氏,她的礼教嬷嬷,她连半礼也没做的。
我瞧着,真是不成样子了,恐怕也只有嬷嬷能调教好了。”
赵婉脸色一白。
孙氏是出了名的严苛。
当初给赵盈选礼教嬷嬷,原不是选定孙氏的,父皇就是怕孙氏太严苛,又铁面无私,赵盈在她手上要吃苦头。
但太后亲点了孙氏来调教,父皇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会儿母妃还庆幸过,还好不是孙氏来管教她,不然凭嘉仁宫如何受宠,孙氏也是不会卖半点儿面子给她们的。
“我有不好,自还有父皇和皇后娘娘,还有我母妃会管,大皇姐,我不过是来求你去给澈儿求个情,你就要这么针对我吗?”
赵婉急起来时,声儿都拔高了,一时尖锐又刺耳:“你罚了我的礼教嬷嬷,叫孙嬷嬷来管教我,这是满宫里告诉,说我没规矩,说我轻狂——
你害的澈儿失了父皇欢心,受罚病倒不算,还要来坑我!
大皇姐,都是至亲骨肉,你怎么这样对我们?”
第十一章 燕王
第十一章燕王
姐妹两个僵持不下,各自觉得占理,当着孙嬷嬷的面儿,赵婉也照样叫嚣起来。
宋乐仪听着脑仁儿疼,偏偏有内廷的礼教嬷嬷在,她还不能骂人。
凉亭一侧的素色纱帐后,赵盈隐见了人影,那方向,正是赵婉进来前,匆匆一眼瞥去的西南方。
那人倒不是被人拥簇着来,身影颀长,缓步只身而来。
等那道身影自纱帐一路绕到凉亭门口时——入眼是月色如意云纹锦衫,领口和袖口拿银丝滚了边,一水儿的素净,却竟也与这碧瓦红墙,相得益彰。
赵盈抬眼顺着那月色长衫一路往上望去,等那张脸入了眼,就全明白了。
孙嬷嬷是最先回神去见礼的:“燕王殿下。”
燕王赵承衍,年二十六,昭宁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宗亲之中,数他最尊贵。
他的人生,自是最意气风发的,所以才带着这样不知人间疾苦的高贵。
他这人,一辈子活了个随心所欲,任何的磨难,于他赵承衍而言,都只能是别人的磨难,而他的生命里,只有光明和坦荡。
前世赵澈御极后,屠戮手足兄弟,强占兄妻,宗亲也好,朝臣也罢,指着他鼻子骂的都有,他不留情,铁血手腕,全都杀了。
而赵承衍呢?
关起他燕王府的大门,一概不管,仿佛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是没有关系的。
他不插手,赵澈自然也不会发疯去招惹他,毕竟他手上还捏着宗人府。
赵婉回过神时,眼泪已经簌簌的往下落了。
她低着头,拿手去抹泪儿:“皇叔……”
我见犹怜,只可惜,赵承衍恐怕是不吃这一套的。
赵盈就站在那儿,直到宋乐仪拽了拽她袖口,她才想起来同赵承衍问声安好。
然她面色未改。
赵承衍左右看了看:“在闹什么?”
“大皇姐她——”
赵婉抢着就要说话,赵承衍却连目光都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径直去问赵盈:“我远远地见你们这里,又是押了宫里礼教嬷嬷去,又是吵嚷的,受了伤不在上阳宫安心养着,胡闹什么?”
俨然一派长辈关切的架势。
赵婉脸色更白,赵盈却还是那副德行,不咸不淡的。
赵承衍前世就对她不错,不过他素来寡淡了些,当然不会处处表露出对她特有的照顾与怜爱。
站在凉亭门口的人从容有度,乌浓稠密的眼睫在朗朗日光照耀下,动了动:“元元,我在问你话。”
赵婉不死心,小声啜泣着,又哝着声音叫皇叔。
赵承衍其实最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小姑娘们聚在一处,难免有口舌之争。
他也知道赵婉,看起来是最乖巧,实则最没规矩,完全是被刘淑仪给骄纵坏了。
只是方才在那头站着,看着凉亭越发热闹,想起来赵盈伤在头上,才养了几日而已,又每日不得安宁,求情的,找事的,她一个小女孩儿,恐怕有的头疼,这才提步过来。
他斥断赵婉的话:“我没问你。”
赵婉是低着头的,藏在众人看不见处的神色一寒,眼底闪过阴鸷。
父皇是这样,太后是这样,就连燕王,也偏心赵盈。
凭什么!
她捏紧的手,指尖儿掐在手心上,骨节隐隐泛白。
赵盈只看见她骨节的颜色,就知道她快气死了。
“二皇妹说,赵澈罚跪麟芷殿,晕死过去,被人抬回嘉仁宫,现在还没醒来。”
赵盈乖巧开口,一脸无辜:“她又说,是我把赵澈害成如今这样,但凡我到父皇面前开一句口,赵澈要杀我的事儿,也就揭过去不提了。
我见她没规矩,就请了她的礼教嬷嬷来,谁知她见了她礼教嬷嬷,也不见礼,毫无礼数。”
“所以你发落了她的礼教嬷嬷,打算让孙嬷嬷重新教她规矩?”
赵盈只点头不开口。
赵承衍哦了声,才低头看赵婉:“元元说的是真的吗?”
“皇叔,您要是见了澈儿,您就知……”
“赵澈要杀人,杀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我知什么?”赵承衍声音一贯是清冷的,让人听来,没什么感情,就像他这个人,清隽之余,莫名就让人生出距离感来。
赵婉又被噎住,刚抬了一半的头,又低下去了:“我方才心里着急,才忘了跟张嬷嬷见礼……”
“那就没事了。”
他说话的速度不快,甚至有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嫌疑:“你既做错了事,连累你的礼教嬷嬷一并受罚,也该静思己过,好好跟孙嬷嬷学规矩去。”
赵婉呆若木鸡:“皇叔,我是事出有因的。”
她这时候是抬眼去看赵承衍的,赵承衍刚好也瞥过去一眼。
四目相对,赵承衍从她眼中看到了不满。
可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不管你们这些,你去跟你父皇说吧。”他一面说,招手叫赵盈,“送你回上阳宫,伤没好,别在外头乱逛。”
于是赵盈虚拉了宋乐仪一把,真就顺着赵承衍搭好的台阶往下走。
不过到了凉亭门口,赵盈猛然又站住脚,一回头,看向的是孙氏而非赵婉。
赵婉看她那样子,分明有话要吩咐,一时眼皮突突跳了两跳。
她知道赵盈说不出什么好话,有心阻挠,可是目光触及赵承衍,便不敢造次了,只能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赵盈最喜欢看别人吃瘪的样子,故而心下越发高兴起来:“父皇本就罚了她去未央宫小佛堂跪经静心,但我看是没什么用,她年纪也大了,规矩礼数重头来教,嬷嬷只怕也棘手。
嬷嬷不妨慢慢教,每日她去跪经时,手抄经书两卷,等皇祖母回宫,将她手抄的经文送到皇祖母跟前,一则叫她性子安静些,二则是她对长辈的孝心。”
“你——”
“就这么着吧。”赵承衍背着手已经下了台阶,催了赵盈一声,再没理会赵婉半句。
赵婉目光沉沉,盯着赵盈离去的背影,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孙嬷嬷在宫里见的多了,知她不服,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二公主,请吧。”
第十二章 狗脾气
第十二章狗脾气
朗朗日光拖曳出的剪影,是英挺,是敛尽锋芒的。
赵盈盯着赵承衍的背影看,有些许出神。
她隐隐记得,前世这一年五月底时,西北地动,朝廷拨了赈灾银,但是半道上为山匪做劫。
朝廷派兵围剿,那伙山贼却又钻进了深山里,一夜之间踪迹全无。
这哪里像是寻常山匪,根本就是有胆有谋,早谋算好的。
昭宁帝震怒,朝野不安,他急需派人前往西北镇着场面,稳定人心。
可他膝下几个皇子中,大皇子自娘胎里带了弱症,二皇子又有外戚扶持,不会把他送去西北裹进这个乱子里,至于赵澈,当然是年纪还小,不顶事儿。
算来算去,昭宁帝的目光就放在了燕王赵承衍身上。
他那会儿怎么干的来着——
赵盈眸光闪了闪。
“谁爱去谁去。”
他就丢给昭宁帝和百官五个字,仍旧关起燕王府大门,谁也不见。
说他是光风霁月,不像。
说他是闲云野鹤,也不像。
可要说他不是个心怀天下的,其实也不是那回事儿。
他只是厌恶了昭宁帝的残暴不仁,不愿意为昭宁帝的江山卖力气而已。
宋乐仪拽她袖口,拽了半天,她都没反应,只好转而拿指尖儿戳她腰窝。
赵盈猛然回神,侧目看她,见她目光也落在赵承衍身上,又努嘴示意着什么,眼底有了询问的意思。
她就明白了,深吸口气:“皇叔怎么这个时辰在御花园?”
赵承衍脚步微顿:“进宫面圣回话的,你父皇不得空,我就来御花园了。”
他回身看了她一眼:“你的伤还好?”
她说还好:“其实也只是当时看着严重,御医院的人很尽心,养了几天,并没有大碍了的。”
“所以你就跑出来瞎逛?”赵承衍眉心微拢,目光顺势就落到了宋乐仪身上去。
宋乐仪喉咙一紧:“殿下,我只是怕元元在上阳宫待久了闷得慌,而且并没有拉着她多走,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拉她去御花园的凉亭休息了的。”
赵承衍无意为难小姑娘家,收回目光,仍是那副寡淡模样:“你大好之前,最好安心养病。
我听说刘淑仪几次来上阳宫闹你,赵婉也不安分,才被你父皇罚去未央宫跪经。
你好好待在你的上阳宫,她们自不敢再来烦你,你还跑出来生怕人家逮不着你?”
“我又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该我躲着她们?”赵盈理直气壮的反问,“皇叔这话说的不对。”
赵承衍差点儿没让她气笑出声。
他是为谁好?
这小丫头好像还不怎么领情。
于是他又横过去一眼:“我看你今天这么整治赵婉一番,是真不打算替赵澈去求情了?”
赵盈小脸儿一沉:“皇叔觉得,我该给他求情?”
赵承衍没应声,一时又沉默起来。
赵盈前世和他相处真不多的,只知道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一时好,一时不好,全凭他高兴罢了。
却真不知道,和赵承衍相处,是件这么困难的事情啊。
他是狗脾气吗?说变脸就变脸?
她也没说什么吧?怎么就突然不搭理人了?
弄得她怪尴尬的。
宋乐仪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有心打圆场,可一声殿下没叫出口来,赵承衍已经先开了口:“高兴做什么,愿意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你活一辈子,是为你自己活,还是为别人活?”
赵盈顿时明白,立马接过他的话:“我当然只为了我自己活着。”
“那就行了。”
上阳宫门出现在眼前,赵承衍侧了侧身,把路给让开:“进去吧。”
赵盈有什么话隐在唇畔,没来记得开口,赵承衍已经背着手走远了。
她皱眉:“我话都没说完……”
宋乐仪长舒口气:“我只听人家说,燕王殿下洒脱恣意,可从来不知道,他这么不好说话。”
赵盈啊了声:“其实还好吧?”
“还好?你觉得这还好?”宋乐仪拉着她小手进门,空着的那只手拍着胸脯,“他淡淡的扫过来一眼,我都快吓死了。”
赵盈噙着笑啐她。
宋乐仪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昭宁帝对舅舅一家一向都很偏袒,前世宋乐仪出嫁之前,他甚至封了个县主的衔儿给宋乐仪。
“至少皇叔是向着我的,有什么可怕的?”
“这倒是。”宋乐仪喃喃了两句,“但那也只是护着你,我看赵婉就没这么幸运了,燕王殿下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倒是肯多看你两眼,你比赵婉有排面。”赵盈揶揄她,“我真觉得皇叔这样挺好的。他无非就是……”
她拖长了音,小手摩挲着下巴,像是在认真思考,应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才能描述出赵承衍的性情。
谁料宋乐仪先把话接了过去:“只待见他肯待见的人?”
这话听着怪绕口的,但好像……
“就是这么个意思!”
赵盈坚定的点头,下意识回头看向宫门的方向。
那里早就没有了赵承衍的身影,可那英挺的背影,在她脑海中,久久没能散去。
她又走神了。
宋乐仪第一时间察觉到,面露不悦,摇了她一把:“你今天怎么回事?走神好几回了。”
赵盈嘴上说着没有,唇角却不可察地勾了一勾。
她忽而觉得,重生真的挺好的。
宋乐仪看她一脸的莫测高深,搓了搓手:“你说燕王殿下会去西北吗?”
赵盈一怔:“怎么问这个?”
“先前我爹和我哥哥总为西北的事情头疼来着,太后去了圣通寺祈福,朝野上下都在为此事着急,我听他们说,皇上是有意派殿下去西北坐镇的。”
宋乐仪到底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好奇心还是重的:“你说殿下会去吗?我觉得是会的,毕竟殿下是……”
“他不会。”
赵盈斩钉截铁打断她。
宋乐仪吃了一惊:“不会去?你为什么觉得殿下不会去?”
因为他是赵承衍呀。
他不光不会去西北,他还要帮她完成一件大事——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大事。
早在今日见到赵承衍,他替她出头,回护她的时候,她就决定了的一件大事!
赵盈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直觉。我好累啊,你陪我去躺一会儿吧。
今儿吃过午饭你再出宫,不然你可仔细这会儿走,再遇上皇叔,他要怪你带我到处乱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