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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今天登基了吗全文阅读

作者:春梦关情     公主今天登基了吗txt下载     公主今天登基了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公主今天登基了吗全文阅读

关于本书

    收集了几天关于男主的人选,现在决定了本文无cp了,声明一下让读者小可爱们都能够知道。

    所以《公主》也算是我的第一本无cp文,自己也蛮激动的哈哈,毕竟我女鹅可以专心搞事业了!

    之后出现的人物和剧情,你们有什么想看的副cp,也可以继续书评留言告诉我,我都会看的,也会综合大家的意见拉郎配(bushi)。

    至于还有一小部分小可爱希望女鹅和皇叔恋爱也好,和世子恋爱也好的,等到正文完结,我可以开其他的番外走向写给你们看,爱你们哦。

    另:九月份最后的狂欢,今天不更新啦,把后面一部分剧情再梳理一下,事业线gogogo了。

    起点新改了福利,我也打算给自己改一改习惯,我试着国庆节不请假不停更,只要国庆我坚持的过去,十月份就不停更!一天假也不请啦,以后的新书也都试着坚持连更不请假!

    我们一起加油,努力生活呀,比心。

上架撒花

    11.1正式上架啦,佛系如我,现在才慢悠悠的放个上架通知。

    之前是每日一更,上架之后每日基础4000字更新,不定时会加更,6000-10000不等。

    象征性的再说一下硬性加更条件

    万币打赏冠名加更一章(4000字);

    50张非福利月票加更一章(4000字);

    精品两百字以上长评加更一章(2000字)。

    再象征性的说一下我的请假吧QAQ

    上架之后每个月不定期的会请假1-3天,主要是看我的更新状况和剧情状况,有的时候会手很生,有的时候会很丧,有的时候会无理由想停一停缓一缓,再有的时候可能会真的有突发状况没办法更新。

    长期跟读我的作品的小可爱们应该知道的,我每个月都会有请假,当做给自己的月假啦这样子。

    之前也有想过努力改掉这个给自己放月假的习惯,我也会试着努力,但还是提前声明比较好一些,以免之后有请假的时候小可爱们觉得突然。

    谢谢大家喜欢《公主》,谢谢大家跟读支持。

    最后的最后,求跟读正版订阅QAQ

关于这两天的断更

    本来以为最多一两天就可以恢复更新,就没有发章节特意通知,结果发现不太行!电路反反复复出问题,今天这个点又出问题电压特别低,家里电器都没开,空调那些是根本就开不了,灯具光线都特别暗,明天尽量恢复更新,我也有点委屈呜呜呜!!好想开空调啊,家里27度真的好热!!

第一章 地狱归来

    第一章地狱归来

    仲夏时节,蝉鸣蛙叫。

    上阳宫灯火通明,长信宫灯掌起了数十盏。

    小宫娥捧着镀了金的盆,盆里盛满了冰,鱼贯而入,带入正殿中去的,是一室清凉。

    床上赵盈鬓边仍旧盗出汗来,刘淑仪捏着帕子,咬着牙,上前三两步,替她擦了干净,又柔着声吩咐宫娥:“再取冰来。”

    她话音才落,替赵盈擦拭汗珠的那只手,手腕猛然就被人给擒住了。

    刘淑仪惊愕之余忙回身看,却对上一双地狱归来般的眸。

    九幽黄泉,最刺骨寒凉,能把人冻死的。

    “元……元元,你醒啦!”刘淑仪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我去叫人传太医……”

    “你别忙。”

    一开了口,声音有些哑。

    昏睡的久了,是这样的。

    可赵盈原是一直清醒的——这一整日,浑浑噩噩的,耳边有人唧唧喳喳的说话,一时像是赵澈,一时又有刘氏。

    她清楚地知道,她重生了。

    重生在她十四岁的这一年。

    重生在赵澈“吃醉”了酒,借酒撒疯,大闹上阳宫,又“失手”拿青瓷双耳瓶,差点儿没在她头上砸穿个洞的这一年。

    赵盈冷着一双桃花眼,抬手去抚自己的额头,被刘淑仪一把握住手:“你头上有伤,千万不能碰的。”

    她心下冷笑。

    这女人,装腔作势一把好手,从前被她骗得团团转,今日之事,不正是她得意之作吗?

    “赵澈呢?”

    刘淑仪看她要撑着起身,姿态放的极低,弯腰去扶她,却被赵盈一把挥开。

    她咂舌,叫挥春。

    绿衣的宫女上前来,把人扶起,再取了大靠枕给她垫在身后。

    坐起了身,舒服了些,赵盈终于抬手摸上自己的额。

    赵澈这一瓶子砸下去,怕想要她的命才是。

    刘淑仪见她冷笑,一时慌乱:“元元,澈儿他还小……他是叫人挑唆着,多吃了两杯酒。

    这吃醉了,人是糊涂的。

    他这会子已经知道错了,正跪在外头,你……

    他好歹是你亲弟弟,你骂他两句,出出气,这事儿……明日你父皇回鸾,若知道了……”

    她支支吾吾的,大概是怕惹毛赵盈。

    赵盈嗤了声,顺势就把她的话接过来:“明日父皇回鸾,若知道他拿花瓶砸我的头,知道我的伤,是他的杰作,他少不了要挨一顿毒打,近些时日,也总要失了父皇欢心,刘娘娘,是不是?”

    刘淑仪有些尴尬:“元元,他毕竟……毕竟是你亲弟弟,虽然养在我这儿,到底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你也不忍心看你弟弟……”

    “刘淑仪,我的头,是我亲弟弟砸的,他差点儿没把我砸死!”

    赵盈突然拔高了音调,原本沙哑的嗓音,倒显得尖锐。

    上阳宫正殿里安静得很,小宫娥大气不敢出,这才越发显得赵盈声音透亮。

    她翻身要下床,可伤在头上,眼前一晕。

    挥春眼明手快,一把把人托住了。

    赵盈攥着她的手腕借力,缓过劲儿来,眉头紧锁:“御医院的人都死了吗?”

    刘淑仪呆若木鸡。

    这怎么……挨了赵澈这么一下,性情……还大变了呢?

    从前的赵盈,虽然也跋扈,但并不刻薄。

    她有着受宠大公主的骄傲得意与矜贵,也有一副柔善的心肠,像极了她的生母宋贵嫔。

    这……这咬死不松口,她还真想要她弟弟的命?

    刘淑仪回过神的时候,赵盈早就叫挥春扶着往门外走去了。

    她一拍脑门儿,心道坏了。

    赵澈跪在外头呢。

    她待要追上去拦,却连赵盈一片衣袖也没能碰到。

    挥春不动声色的格开她,搀扶着赵盈稳稳当当的出了门。

    灯火合着月色,映照在上阳宫正殿前几十口栽满荷花的水缸里,月光皎洁,荷花清香。

    赵盈深吸口气,要不是头上有伤,还挺舒服的。

    有眼色的小太监抬了张鸡翅木官帽椅出来,她坐下去,才正眼看“瑟瑟发抖”的赵澈。

    他合该跟刘淑仪是亲生的母子才对。

    真会演。

    赵澈跪的久了,双膝疼的厉害,这会儿见了她,咬着下唇,那月光打在他脸上,竟衬着他脸色都白了三分的:“皇姐,我……我吃醉了。”

    “你今日吃醉了,大闹上阳宫,砸了我的头,明儿再要吃醉,便该去闹皇后娘娘的凤仁宫,后儿还有太后的未央宫,到最后——”

    赵盈眸色一凛:“赵澈,你是三岁的孩子吗?”

    赵澈吃了一惊:“皇姐?”

    “我三岁时,就已经知道什么叫敢作敢当了。”

    赵澈艰难的吞口水。

    十一岁的少年郎,跪在上阳宫中,显得那样无助又可怜。

    他吸了吸鼻子:“我砸伤了皇姐,合该受罚,你想怎么罚我,我都认,可明日父皇回鸾,叫父皇知道,我……我……”

    他急的快要哭出来:“阿姐,饶我这一次吧。”

    他叫阿姐,不是皇姐。

    刘淑仪一旁听着,忙就帮腔:“他还小,元元,你饶他一回,我保证,以后好好约束管教,再不叫他去胡闹吃酒,更不叫他惹事生……”

    非没说出口,赵盈叫了她一声。

    声音清冷,没半分善意。

    刘淑仪声音戛然而止:“怎……怎么了?”

    “赵澈养在你宫里六年了,你约束管教,就教得他厮混吃酒,大闹长姐寝宫,更有甚者,出手伤人。”

    她斜着眼风扫过去:“你把他养的这么好,我该叫父皇好好恩赏你。”

    “不——别……不是,元元,他真的知道错了,我,我也是一时没看住他。”

    天气原本就又闷又热,她着急,鬓边越发盗出汗,秀美的脸上挂了汗珠,连妆容都变得不精致起来。

    “差不多得了。”

    赵盈点着官帽椅的扶手:“你打算留宿我上阳宫吗?”

    她才不敢呢!

    她想起来了,赵盈刚醒过来,和她四目相对的眼神——地狱归来之人。

    她从前就不太敢惹赵盈,什么时候不是捧着她,顺着她,现而今,端足了大公主架势的赵盈,真的很吓人!

    刘淑仪忙不迭下了高台,往赵澈身边,一弯腰,才要把人拉起来的。

    赵盈淡漠的声音又自头顶传来:“赵澈,跪在上阳宫好好醒你的酒吧。”

第二章 立威

    第二天一大早,刘淑仪就又来了。

    太医才来请过脉,开了方子,回太医院煎药去。

    挥春领着小宫娥给赵盈传上早膳来,站在一旁伺候着布菜。

    赵盈抬眼瞧见她,手上的象牙箸一顿,再没胃口了。

    一大早就来倒人胃口!

    这女人如今放肆的很。

    她的上阳宫,她也敢入无人之地,连通传回话都不必,径直就进门了!

    刘淑仪却不自知,硬着头皮凑上前,拉了她身旁圆凳就坐,看着一桌菜色,陪着笑:“是该吃的清淡些,这伤还没好,可千万别大鱼大肉的吃。

    你最爱吃鱼的,也别叫底下的奴才一味地哄你高兴,那东西对伤口怕没什么……”

    象牙箸碰着白玉碗,发出一声脆响来。

    赵盈横一眼过去:“刘娘娘,一大清早,你不在自己宫里预备着父皇回鸾接驾,又跑到上阳宫做什么?”

    刘淑仪脸色一白,抿着唇:“元元,澈儿他在你这儿跪了一夜,这会儿人恹恹的,都蔫儿了,你……我把他带回去,好不好?”

    “大清早你跑来求情的?”

    赵盈站起身,在刘淑仪的手没能攀上来之前,先远离了她:“你往来我上阳宫,连通禀都省了,刘娘娘,你还真是关切赵澈,连我看了,都快被你感动了。”

    刘淑仪表情一僵:“我知道,我知道从前我多骄着他,你昨夜里说的也对,平日里我是该约束管教,否则他昨夜也不会冲撞了……”

    “你错了,他不是冲撞,是行凶。”

    赵盈旋身往小暖阁的拔步床去坐下:“你吵到我休息了。”

    她才刚来!

    这臭丫头!

    她囫囵话还没说上两句!

    偏偏昨夜里赵盈实在是把她吓着了,这会子逐客令一下,她又不敢坐着跟赵盈说话,一时扭扭捏捏,坐立难安。

    赵盈再不开口,就那么冷冰冰的乜她。

    刘淑仪磨磨蹭蹭的起身,恨得牙根儿痒,还得软着嗓子试图再求:“你把他扣在上阳宫,这么多的奴才,看着……他这样子跪,元元,你便看在你母妃的份儿上……”

    “聒噪。”

    她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来,眼风扫过挥春,又丢下送客两个字。

    刘淑仪的话,就再也没能飘入她的耳朵里去了。

    等送走了人,挥春回来时,脸色有些难看。

    赵盈手边儿放了她最爱的红豆糕,刚吃了半块儿:“她又跟你说什么?”

    挥春说不是,面色为难的上前:“三皇子晕过去了,可您不发话,没人敢去伺候,刘淑仪出门,正好撞见,险些要哭天抢地的闹起来,奴婢唬了她两句,她才淌眼抹泪的走了……”

    赵盈嗤了声,眼底全是不屑:“叫人去打盆冷水,把他给我泼醒。”

    “公主,会不会……”

    “我怎么说,你怎么说。”赵盈睇一眼,但心下知挥春是为她好,才想开口劝,面色到底缓和许多,不似对着刘淑仪那般,“再把宫里头所有的宫娥和太监,都叫到前殿去。”

    今日天不错,天清气爽,惠风和畅。

    赵盈叫人挪了太师椅置于殿前,她端坐着,居高临下,能把台阶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赵澈浑身湿透了,显然有她发话,泼水的小太监丝毫不敢手下留情。

    他似在发抖,人瑟缩做一团,低垂着脑袋,几乎要把头拱进自己怀里去的。

    她一时觉得通体畅快——前世他们给她喂下牵机药时,也曾这样居高临下的看她,看她头足做牵机状,看她痛苦,看她生不如死。

    小宫娥们站了两三排,赵盈扫了一圈儿,视线定格住:“留雁,昨夜里,挥春她们几个都在殿内服侍,我醒来时候,怎不见你?”

    被突然点名的宫娥身上的嫩绿宫装是有绣花的,显然同外间洒扫,不入流的小宫娥不太一样。

    她喉咙一滚,上前半步,蹲身做礼才敢回话:“奴婢在看着您的药,御医说,那药罐子不能离了人,火候若错了,药性便差了,大公主吃下去,是不顶用的。”

    赵盈哦了声:“那今早挥春她们又在殿内伺候我早膳,你是又去给我煎药了?”

    留雁硬着头皮说是。

    那一个字,音调短促的才从喉咙里挤出来,赵盈冷笑着:“问你两件事,你如实说,我给你留个体面,你再有一个字扯谎——”

    声音戛然而止的时候,留雁鬓边早盗出冷汗来。

    她扑通一声跪下去:“大……大公主,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昨夜里赵澈吃醉了酒,来上阳宫大闹,是不是你给他开的门!”

    留雁下意识就想摇头说不是的,可是话到了嘴边,突然就不敢了。

    她死死地抿唇,抖的筛子一般:“是,是奴婢……可奴婢不知三皇子是吃醉了的,这才给三皇子开了宫门……”

    “今早刘淑仪过来,没叫人通传回禀,进我上阳宫,倒好似入无人之境,又是你放她进来的吧?”

    “奴婢是……是看刘娘娘挂心三皇子,又,又一大早,说怕您的伤不好……”

    赵盈一眼睇过去,给了挥春一个眼神。

    挥春早在留雁开口前,就已经迈开了步子下台阶,此时她话音刚好落下,挥春人刚好在她身侧站定住。

    那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甩在留雁左脸上,脸颊登时红肿一片的:“吃里扒外的东西!”

    留雁叫打懵了,愣怔须臾,眼泪簌簌往下掉:“大公主,大公主奴婢冤枉的呀!奴婢在上阳宫伺候了您六年,从来尽心尽力,是忠心耿耿的呀!”

    “你尽心尽力的为刘淑仪打听消息,自然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奴婢。”

    赵盈打断她,点着扶手,一递一下的:“拖下去,仗四十,给刘淑仪送回去,要怎么发落,叫刘淑仪自个儿裁夺,我听她的。至于我宫里的这些人——”

    她站起身,背着手,四凤小金冠下的垂珠,迎风晃着。

    小宫娥们偷偷抬头,偌大的宫殿前,只有大公主一人,威仪赫赫,吓得匆匆忙忙又低了头不敢再看。

    “若有不肯在上阳宫服侍的,今日收拾东西,我叫挥春送你们一个好前程。若不走,来日再有敢吃里扒外,泄露上阳宫事的,一律打死,再没二话!”

    “至于你,赵澈。”

    她步下台阶,走了一半,又停住:“母妃去得早,我是你长姐,没能教好你,自有我的过失。今日你便跪在这里,等着父皇銮驾回宫,自与父皇言明你所作所为,你服不服?”

第三章 回鸾

    第三章回鸾

    圣驾回鸾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昭宁帝送了冯皇后回凤仁宫,临要走时,冯皇后柔声把人叫住:“元元伤在头上,澈儿年纪又还小,真不用我陪你去吗?”

    “车马劳顿,你也累了。”昭宁帝反握她的手,又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先歇着吧,我亲去看一看。”

    冯皇后便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目送了他出凤仁宫,一路摆驾往上阳宫去,眼下,阴翳一片。

    从凤仁宫出来,昭宁帝捏着眉心冷声吩咐:“去传御医,告诉内府司,这个月不必安排刘氏伴驾了。”

    旁边人一一应了,打发了小太监照办去。

    等仪仗至于上阳宫,昭宁帝明黄身影迈过宫门时,其实远远地,就能看见正殿台阶下跪着的,缩成一团的赵澈,只他身上多了件水绿颜色的披风,那不是他的衣物,自然也不是赵盈的。

    他背着手,一递一步走近,在赵澈身旁站住脚,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虚弱不堪的儿子,沉声叫他。

    赵澈像是才惊醒,猛然抬头,眼底闪过惊恐:“父……父皇。”

    昭宁帝冷笑声:“你怕什么?昨夜里你好威风,醉酒闹事,闹到你皇姐的上阳宫来。”

    “儿臣……儿臣是……”他上下牙齿打颤,也不知究竟是怕的,还是冻饿的,到后来,什么也说不出,就俯首拜下去认错,“儿臣知错了!”

    昭宁帝置若罔闻:“披风哪儿来的?”

    “孙娘娘来看望皇姐,见儿臣,儿臣虚弱,给儿臣披在身上的……”

    他声儿渐次弱了,到最后,只剩鼻息似的。

    昭宁帝眼风转过,旁边小太监才敢上前去。

    上了手一摸,果然滚烫的:“皇上,三殿下发热了。”

    自作自受的混账东西。

    “把他先送去偏殿,等御医来了,叫去给他诊脉。”

    他大步流星,朝正殿方向而去。

    进殿时,赵盈正往嘴里送一块儿红豆糕,一时见了昭宁帝,先压了压眼皮,敛去眼底情绪,平复好半晌,才娇声叫父皇。

    昭宁帝眼角隐有了笑意,才瞧见拔步床上另一侧坐着的孙婕妤。

    一大一小,眉眼间三分肖像。

    他几不可闻叹气:“红豆糕是你给元元带来的?”

    孙婕妤起身来做礼问安。

    她原是苏州人,说话时,吴侬软语,正似浅唱低吟:“昨夜里妾安置的早,今儿一早听见刘姐姐的哭声,打发人来问,才知道大公主受伤。

    可也赶巧了,小厨房才做了红豆糕,妾也不知大公主能不能进旁的,就只带了一碟子红豆糕,想着大公主也爱吃的。”

    昭宁帝叫她起身坐下说话,自己已经在赵盈身旁坐了下去。

    他看赵盈头上包的严实,不住皱眉:“包成这个样子,他拿什么砸的你?”

    赵盈像是后怕,肩头一抖,瑟瑟的:“我那只青瓷双耳瓶……”

    她的那只青瓷双耳瓶,昭宁帝当然知道。

    那是她生母宋贵嫔生前最喜欢的一只瓷瓶。

    宋贵嫔去后,遗物大多由昭宁帝亲自收了起来,放在赵盈这里的,也不过五六件而已。

    “这个混账东西!”

    昭宁帝黑着脸,眼底的心疼也褪去大半。

    赵盈冷眼看着,心底的不屑越发浓烈。

    她实在怕面上带出不该有的情绪来,只好再低一低头,不敢叫昭宁帝看见她的眼,甚至是她的脸。

    这举动落在昭宁帝眼中,却柔弱至极。

    他以为她怕了,抬手想去揉她头顶,可手抬了一半,怕碰到她伤处,于是转了方向,落到她肩头去,把十四岁的少女往怀中带了带:“别怕,父皇回来了,有父皇护着元元,没有人再敢伤害元元了。”

    赵盈心中冷笑:“父皇,澈儿他……他昨夜疯了一般。

    我实在是吓坏了,也气急了。

    今晨他跪的昏死过去,我……我叫人泼了他一盆冷水……

    我心疼他,也惦记他,可是一想到,他拿母妃留给我的双耳瓶,要杀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她眼尾红红的,小声啜泣着:“他还好吗?”

    昭宁帝心都要软化了:“你理他做什么,冻死他也是他活该!如今动辄对着自己的长姐喊打喊杀,再纵着他,来日还不知要做出何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赵澈何止是大逆不道啊。

    前世他不声不响的,仗着母妃在昭宁帝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仗着她的诸多维护与扶持,弑父弑兄,强占皇嫂。

    十一岁的赵澈生的白白净净,一双眼澄明清亮,小绵羊一样,就是用他这副伪善的外表,骗过了她,甚至骗过了昭宁帝十几年。

    赵盈不愿在昭宁帝怀里多待,挣扎出来:“刘娘娘昨儿来,今儿也来,她大约也是关心我的,可我有些难过,她总想替澈儿求情。”

    她两只手交叠着,捏着自己的指尖,头一垂,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父皇,刘娘娘养了澈儿几年,他们就像亲母子一样。

    澈儿闯了祸,刘娘娘会为他奔走求情,作为我的长辈,却也能放下面子,在我面前,百般示弱。”

    “如果母妃还活着——”

    她声儿嗡嗡的,隐隐能听出其间的委屈与失落:“我想母妃了。”

    “刘氏一大清早还跑来你这里闹吗?”

    赵盈不言语,只是摇头。

    昭宁帝想起什么来,转头去看孙婕妤:“你方才说,是听见了刘氏的哭闹声,才知道上阳宫出了事?”

    孙婕妤交叠的手至于小腹前,声音宛转悠扬,浅浅的,道出一个是来:“三皇子毕竟是刘姐姐的养子,妾来时见了三皇子那样,尚且心疼,何况刘姐姐。”

    昭宁帝啧了声。

    赵盈知道,刘淑仪讨不着好。

    昭宁帝的这些小习惯,前世她就最清楚。

    她水泠泠的一双眼朝昭宁帝看过去,四目相对时,赵盈清楚地看见,昭宁帝在那一瞬间的失神。

    她呼吸微滞,迅速调整,强压下那股子反胃:“我被澈儿打成这样,我不值得心疼吗?”

    昭宁帝没再多说什么,哄了她一场,安抚了半天,黑着脸起身要出门去。

    她说要休息,孙婕妤会意,自然跟着一道起身的。

    只是孙婕妤跟在昭宁帝身后没出门时,赵盈清亮的声音又传来:“孙娘娘,明儿我还有红豆糕吃吗?”

第四章 恨意

    从威仪赫赫的摄政长公主,一下子再做回人畜无害,柔善娇弱的大公主,赵盈委实有些不大习惯。

    送走了昭宁帝和孙婕妤,她才猛然惊觉,后背浸了一层的汗。

    未来的日子里,要是有可能,再也别见到昭宁帝才最好不过——

    身上黏腻着不舒服,头上有伤又不能沐浴,赵盈有些心烦起来,打发小宫娥去备热水给她擦身子。

    等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重新上过妆,挥春去把她的药端来时,才跟她回话:“皇上罚了刘淑仪一年的例银,说往后嘉仁宫的一应用度,只许内府司按修容的份儿供给,只不许慢待了三皇子和二公主的份例就是的。”

    赵盈揉着太阳穴的手一顿,缓缓睁开眼。

    铜镜里的女孩儿肤白赛雪,明眸善睐,却早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记忆中的她,杀伐果决,为赵澈清除那条路上的障碍时,从不手软。

    现下这般模样,是不曾见过血,更不曾染过血的。

    她挪开眼,不想再看。

    “刘淑仪大概恨死我了。”

    挥春抿着唇:“公主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她敢。”

    她当然敢。

    她不光是敢,她还会在六个月后,给她投毒呢。

    刘氏在宫里头熬了十几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做了个淑仪。

    前世这一年的九月,刘淑仪在宫宴上手抖,泼了她一身滚热的茶,她左手整个小臂被烫的全是泡,疼的撕心裂肺不说,御医说一个不小心,还会留下疤痕。

    昭宁帝大怒,降了刘淑仪的位分,又怪她毛手毛脚,说只怕她养不好女孩儿,把赵婉送去了太后宫里,不许她见。

    她恼恨了三个月后,终于向上阳宫投了毒。

    “她敢不敢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更恨我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刘淑仪的嘉仁宫一片狼藉,连她晋修华时得的一柄羊脂白玉嵌红玛瑙的如意,也被摔碎了。

    她身边大宫女云兮见劝不住,怕她越发要惹怒昭宁帝,赶忙去请了赵婉来。

    赵婉十三了,相较赵盈的端方大气,她更像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女孩儿。

    柔婉的,娇滴滴的。

    可娇滴滴的女孩儿此时面色阴沉:“母妃把嘉仁宫砸成这样,给父皇知晓,岂不白担一个怨怼的罪名吗?”

    刘淑仪手上的那只琉璃瓶子,就没再摔下去。

    赵婉踱步上前去,一把抢下来,交给宫娥去安置,拉了刘淑仪一把。

    母女两个往西暖阁去,她只吩咐云兮将正殿收拾干净,再不许嘉仁宫的宫人胡说去,余下一概不管。

    刘淑仪面如死灰:“我知道你父皇从来偏心赵盈,可他们姐弟两个打的你死我活,与我什么相干!”

    她恨极了,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能从谁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似的:“我也去看顾赵盈了,也替赵澈求情了,这两个,没有一个是从我的肚子爬出来的,他们要打人杀人要闯祸,凭什么责罚我!”

    赵婉眉头紧锁:“母妃怎么说糊涂话?三皇弟养在母妃宫里,他有了错处,不是母妃担待,却该谁来担待?”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亲母妃宋氏要还活着,出了这桩事,他就是把赵盈打死了,皇上也不会怪罪宋氏半个字!”

    她越说越不成体统,赵婉听得胆战心惊,真恨不得上去捂她的嘴。

    赵婉咬咬牙:“母妃若不想好,也想拉着我一起死,只管没遮没拦的说这些吧!”

    她便是年纪小,也知道,去了的宋贵嫔在父皇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

    当年宋贵嫔病故,父皇辍朝半月有余,朝臣们跪在太极殿外苦求,父皇置若罔闻,一概不理。

    要不是太后请了祖宗家法,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后来又说要给宋贵嫔追封——她生前就已是贵嫔之尊,位次仅次于皇后,再要追封,岂不是要给她个皇后之尊吗?

    冯皇后几度哭死在凤仁宫中,朝臣们又日复一日的上折子,杀了一批,罢黜了一批,再然后,又是太后出面,此事才不了了之。

    赵婉小手攥紧了拳:“昨夜出事,我就知道一定不好,父皇今日回鸾,嘉仁宫自然少不了责罚,母妃心里难道就没个准备吗?”

    “责罚归责罚,这算什么?罚了我一年的例银也算了,嘉仁宫的用度只许给修容的份!”

    刘淑仪一跺脚:“我苦苦熬了多少年,何时不是勤勉恭谨,端着十二分的小心去伺候的?”

    “可父皇金口已开,母妃你在宫里闹成这样,传出去,你打算怎么收场?”

    “我……”

    “你不想着怎么挽回父皇的心,只一味地撒泼吗?”

    刘淑仪一怔:“你说我什么?”

    赵婉揉眉:“我不是要说母妃撒泼,只是……”

    她见刘淑仪隐有哭喊的架势,忙上前两步去,挽上刘淑仪的手:“我有法子,勉强替母妃争回些父皇欢心,不至于嘉仁宫一冷再冷,往后怎么样,只能往后再说了,好在母妃还养着三皇弟,把他养好了,将来发达的日子还怕没有吗?”

    “你说得对,养好了赵澈,比什么都强。”刘淑仪咬咬牙,“可你有什么法子?”

    “我叫人煮了燕窝粥,一会儿去清宁殿见父皇,余下的,母妃就别管了。”

    刘淑仪啊了声,反握上她的手:“你现在去,你父皇会不会迁怒你?还是等等吧?”

    赵婉心下才软了软。

    她这个母妃,不争气,头脑简单,但纵使有千万般的不好,却从来是真心疼爱她的。

    生怕她不好,生怕她受了冷落。

    赵盈几乎是独得了父皇的宠爱,连几个兄弟也比不过,她从小活在赵盈的阴影下,母妃最怕的,便是宫里那些拜高踩低的,捧着赵盈,作践她。

    赵婉往刘淑仪身上靠了靠,小脑袋枕在她肩头:“不会,我晓得分寸,不会惹恼了父皇的。”

    刘淑仪还是不放心,赵婉拍了拍她手背:“父皇虽然责了母妃,可旨意明说了,不许内府司慢待了我和三皇弟的用度,可见内府司拜高踩低那一套,父皇心里有数,怕我受委屈,才特意这样吩咐的,好好的,只要我不说错话,父皇不会连我一并恼了的。”

第五章 快滚

    赵婉带着燕窝粥前脚进了清宁殿,后脚赵盈就得了信儿的。

    挥春见她不紧不慢的在妆奁匣子里挑挑拣拣,犹豫了一嗓子:“公主不去吗?”

    赵盈心情似乎不错,正好挑了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簪,对着髻上比了比:“去干吗?”

    “二公主一定是去给刘淑仪求情的,您……”

    “她爱求情,求去呗。”赵盈拦了挥春的话,“我让你去盯着留雁,刘淑仪没发落她吗?”

    挥春嘴角动了动的,她显然还想劝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赵盈那天说过的话,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回了肚子里去。

    听她问起留雁,她才接上去回:“刘淑仪把留雁送回了内府司,说是叫内府司的人重新给她分派宫宇,但半个时辰前,内府司的黄主司把她送出了宫。”

    赵盈手上动作一顿:“黄德安把人送出去的?”

    “不是黄主司亲自送的,但是他交代下去,叫送了留雁出宫去。”挥春想了想,“留雁出宫时,带了个小包袱,奴婢估摸着,是刘淑仪安排的,恐怕也给了她银子。”

    刘淑仪把留雁安排在上阳宫,前世探听了她不少事,这样说来,留雁恐怕也知道刘淑仪不少的事。

    把人留在宫里,始终是个祸害。

    赵盈本以为,刘淑仪头脑简单,现在看来,在这深宫里苦熬半辈子的人,再憨蠢,也总是有些算计的。

    “你叫人在宫外——”

    吩咐的话没出口,说了一半,赵盈就自己收住了。

    她如今是禁庭中十四岁的大公主,不是前世开牙建府的摄政长公主。

    她在宫外有朋友,却没有可用的心腹与势力。

    真是让人头大。

    “你替我去凤仁宫回话,就说我受伤心情不好,明日要请表姐进宫来陪我。”她一面吩咐了,见挥春应下来,才摆了手叫挥春办事儿去。

    不过刘淑仪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前世她从来没发现过,黄德安是刘氏的人。

    也是她年轻时候太天真,活的稀里糊涂的。

    刘氏几起几落,但即便是最落魄时,内府司的人都不曾慢待过嘉仁宫。

    赵盈那时候以为内府司是看在赵澈的份儿上,不敢过分怠慢刘氏。

    一直到她陪着赵澈在御极的那条路上不断成长,她才隐隐察觉到,刘氏和内府司之间,或许有说不清的联系。

    只是彼时赵澈还是她眼中乖顺的弟弟,刘氏也还是那个将弟弟抚养的很好的淑仪娘娘,她才没理会这些罢了。

    赵盈抚着案上金簪钗头的凤鸟,眸色越发阴沉下来。

    昭宁帝膝下子嗣不算多,只得了三子三女而已。

    纵使他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赵盈一人,别的孩子,他也是疼爱的。

    赵婉进殿的时候,他才换过一身常服,伏在书案前描画着什么。

    见了她来,收了笔势,又见她手上提了个剔红食盒:“给父皇带什么来了?”

    赵婉盈盈拜过礼,娇俏的面庞上写满了乖巧:“儿臣知道大皇姐受了伤,去问了御医,亲手做了些燕窝粥,但是不敢给大皇姐送去,父皇替儿臣送好不好?”

    她尾音往上扬,俏皮又活泼。

    昭宁帝手中狼毫搁回菱花笔架上,语气颇为淡漠:“怎么不敢送去上阳宫?”

    赵婉眉眼低垂:“澈儿今次不像话,大皇姐一定很伤心,母妃她心疼大皇姐,也心疼澈儿,从昨夜里到今晨,去大皇姐那儿给澈儿求了好几次情……”

    她抿唇默了须臾:“儿臣也劝了,澈儿在上阳宫跪了一夜固然可怜,可他也是咎由自取,只是母妃不听儿臣的,儿臣也没法子……”

    “元元知道你心里向着她,又是劝你母妃,又是给她熬燕窝粥的,你怎么不敢去上阳宫?”

    昭宁帝的语气更冷淡了,似没把赵婉的话听进耳朵里似的,又问了一遍。

    赵婉听着,心下不免叹气。

    父皇对她的疼爱,向来都是有限的。

    她提着食盒上前几步,往桌上一放:“怕大皇姐见了我,想起母妃给澈儿求情的事,心里更难过的。”

    她眼角的余光匆匆扫过桌案上摊开的宣纸。

    丹青笔墨,那半张脸,眉眼活脱就是赵盈,可神韵却又不是。

    在画宋贵嫔啊。

    赵婉心头涌上酸涩:“儿臣熬的多,也有父皇的,父皇今日回鸾辛苦,母妃又拎不清惹您不高兴,您吃了儿臣的粥,能不能别怪母妃?”

    “来给你母妃求情,才是你最真实的目的吧?”

    赵婉说是:“可儿臣也是心疼大皇姐的呀,那父皇吃了儿臣的粥,还不兴儿臣跟您讨个赏的嘛?”

    十几岁的小姑娘,撒起娇来最让人无法拒绝。

    她试图更努力一些:“您也罚了母妃了,母妃也知道自己错了,儿臣拿这碗粥替母妃给您赔罪嘛。

    至于大皇姐,儿臣也是真的心疼的。

    可母妃生养儿臣一场,儿臣虽然觉着她今次糊涂,也总要替她求情的呀。”

    昭宁帝眼底隐有了笑意:“你真觉得你母妃糊涂,做错了吗?”

    赵婉略咬了咬下唇,犹豫着,嗯了一声。

    “连你都明白的道理,你母妃却不明白,你还敢来求我别怪罪?”

    果然——

    赵婉小脸儿一白:“父……父皇。”

    昭宁帝脸上有了不耐烦:“带着你的燕窝粥,滚。”

    她高估了自己。

    又或者,她来的并不是时候。

    在父皇缅怀宋贵嫔的时候,她一头撞上来。

    可是她进门前,孙符也不肯提点她两句……

    赵婉眼窝一热,眼泪簌簌掉下来:“父皇,儿臣只是希望您别因为这件事,从此疏远了母妃而已。”

    她没走,甚至也没准备带走她的燕窝粥。

    她一提裙摆,腿窝一弯,跪了下去:“儿臣知道母妃做得不对,但儿臣也心疼母妃。

    澈儿养在嘉仁宫的这些年,母妃没有一日不精心看顾他的。

    母妃是个心善又没主见的人,只知道一味地心疼澈儿,不然今次明知道您回鸾后会生气,会责罚,她也不会去上阳宫给澈儿求情的。

    父皇觉得儿臣不是真心心疼大皇姐,这燕窝粥也只是为了给母妃求情,装模作样带来的,儿臣委屈得很。”

第六章 收为己用

    第六章收为己用

    赵婉被扔去了未央宫的佛堂里。

    昭宁帝说她是御前失仪,言辞无状,罚她去佛前跪经以静心的。

    可赵盈心里最清楚。

    求情求情,得先有情分,才能求的下,

    赵婉从来高估自己。

    前世刘淑仪烫伤她后,给她下毒后,赵婉都干过这种事儿,从来讨不着好,但下次还会继续干。

    也不知道要说她们母女情深,还是一脉相承的脑子不好使。

    挥春倒是高兴的很,但估计是怕赵盈骂她,面上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明就是公主您受了天大的委屈,刘淑仪非要给三皇子求情就算了,挨了罚,二公主还要去给她求情,真是活该!”

    她是个最衷心的丫头,赵盈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在未来的路上,挥春也会慢慢成长,变得稳重,但绝不是现在就是了。

    她自己是重生来的,当然希望身边亲近的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脱胎换骨,毕竟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容易暴露一些秘密。

    于是赵盈忍了忍,缓和着提点她:“心里知道就行了,这种话说多了,哪一日脱口而出,指望我保你?”

    挥春一吐舌:“奴婢知道了。”

    赵盈抬手拿了块儿红豆糕往嘴边送。

    孙婕妤是有心人,更是聪明人。

    她陪着昭宁帝临走时候,自己一句明日还有没有红豆糕吃,她半下午的,就立刻又做了两碟子送到上阳宫来。

    赵盈从来食量小,吃的不多,一碟糕就能吃半天了,做两碟她压根儿就吃不完。

    挥春看着那碟子糕:“孙婕妤倒还好些,不过公主您怎么想到提……”

    “提什么?”

    赵盈淡然一眼瞥过去:“挥春,你管不管得住你这张嘴?”

    忠心归忠心,可她真没那么多的时间调教人。

    她身边忠心耿耿的丫头,原也不只挥春一个。

    要是管不住嘴,口无遮拦,还不如趁早打发了。

    “奴婢知道错了……您别生气。”

    挥春作势要跪,叫赵盈一把拦住了:“再一再二,没有三番五次,你给我记住了。”

    丫头松了口气,赵盈捏着眉骨不再看她,把靠左边儿的那碟糕推了推:“你叫书夏把这一碟送去清宁殿吧,父皇问起来,就说孙婕妤后半天又给我送来的,我头晕恶心,中饭也没吃几口,倒是这些红豆糕,竟能开了胃,吃了好几块儿。”

    挥春唯恐言多必失,怕自己再说错话真的惹恼赵盈,秉持着少说多做的原则,一一应下,把那碟还没动过的红豆糕装了食盒,提着出门去,余下一个字也不多说了。

    等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宋乐仪就进了宫。

    宋乐仪的亲爹宋昭阳,是宋贵嫔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子嗣缘薄,拢共也就得了一子一女而已。

    原本他们家在京城真排不上名号的。

    外面人提起京城宋家,说的那是太后的那个宋——太后和宋贵嫔的确沾亲带故,同宗一家,但要说亲,也亲不到哪里去,勉强没出五服罢了。

    后来昭宁帝专宠宋贵嫔,才抬举着宋昭阳做了这个吏部侍郎,好在他自己也还算知事,又勤勉恭谨,兢兢业业,总算没给宋贵嫔丢脸面。

    宋乐仪进上阳宫时,赵盈才吩咐人传了早膳,就摆在前殿的院子里。

    昨夜里又下了一场小雨,晨起空气最清新不过,夹杂着阵阵荷香,叫人身心舒畅。

    宋乐仪噙着笑近前去,请了安见了礼,赵盈笑着让她快别拿腔作调的,她才笑嘻嘻的往赵盈左手边儿坐下来。

    “赵澈出手这么狠啊?我昨日听说他把你砸伤的事儿,还以为是旁人以讹传讹,传的邪乎,你这头上包的这么严实——”

    宋乐仪仿佛想上手碰,赵盈一把捉了她手腕:“真的伤的很严重,你别碰我啊。”

    “他是疯了吗?”

    他不是疯了。

    他只是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就希望她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今次借酒装疯,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情而已。

    只可惜,她命大,没被砸死。

    前世她真信了他醉酒失手,错手伤她,非但没有追究,还在昭宁帝面前替他百般求情。

    那时候赵澈一定乐坏了,在无人时嘲笑她是个傻子。

    赵盈打发了旁边伺候的小宫娥,只留了挥春和书夏两个布菜:“不说他,我今天叫你进宫来,是有事情想让你帮我办的。”

    宋乐仪虽然只比赵盈大了几个月,平日看起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但实则最机灵,也聪慧得很。

    外人都以为她没心没肺没城府,其实不然。

    “什么事这么要紧,等你伤好了出宫找我不是一样的吗?”

    禁庭中,是非地。

    她姑母生前是专宠六宫的人,所以她其实很少进宫,也不情愿进宫来。

    赵盈摇了摇头:“刘淑仪在上阳宫安插了眼线,要不是赵澈这次伤了我,我还揪不出那吃里扒外的东西来。

    昨日我打了她四十仗,扔还给了刘淑仪,后来叫挥春去盯着,才知道刘淑仪安排她出了宫。”

    宋乐仪倒吸口气:“她想做什么?她养着赵澈,却在你这儿安插眼线?”

    她倏尔面色一僵:“她既在上阳宫有眼线,赵澈醉酒来闹事,她怎不知?既知道,当时怎么不来拦阻?要等到赵澈把你伤了,才跑来哭哭啼啼的折腾你?”

    所以说她是个聪明人。

    赵盈摊了摊手:“所以我急着叫你进宫来呀。”

    宋乐仪眼珠滚了两滚,扫量过挥春和书夏,思忖了好久:“你是想查留雁,还是想把她收做己用?”

    和聪明人说话,是最舒服不过的一件事。

    “能收做己用最好,但这得请舅舅替我想想办法了,我在宫里,外面的事鞭长莫及,有什么事儿,都只能指望舅舅和表哥。”

    赵盈眼皮往下一压,密长卷翘的睫毛遮盖下来,掩去眼底的情绪:“我不知道刘淑仪想对我做什么,但我不想任人揉搓,坐以待毙,我想知道她利用留雁对我做过什么。

    即便没有,留雁替她办事,如今她还肯安排周祥,保着留雁全身而退,我不信她是心存仁善。”

    “那就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或是过去那些年里,她做过太多事,是留雁心里有数的,她一时不敢杀人灭口,只能先安抚着,哄着。”

    宋乐仪眼底沉了沉:“你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了。”

第七章 无事献殷勤

    第七章无事献殷勤

    “你要不要出宫去住?”

    赵盈目光闪烁,似有不解。

    宋乐仪摸了摸她的小手,秀眉蹙拢:“这样的天气,手怎么是凉的?”

    她一面就要吩咐挥春去拿件外衫来。

    赵盈一把按住了她:“没事,我刚才有些走神,你说什么?”

    “我是问你,要不要到我家里去住一阵子?”

    宋乐仪索性把她两只手捧在手心里,攥紧了,替她捂着:“赵澈能伤你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就算他收敛了,长记性了,往后再也不敢了,可今次刘淑仪为这个受了罚,赵澈怎么样,皇上一直还没发落,我怕刘淑仪和赵婉还要来折腾你。

    再说了,你这上阳宫——”

    她似有些生气,面色沉沉,一张小脸儿黑透了:“凭刘淑仪都能塞眼线进来,别的宫里,还不知怎么样呢。

    不妨先挪出宫,就说受伤了,心情不好,去央一央皇上,他疼你,保管听你的。

    等太后从圣通寺回宫,你再搬回来,好歹有太后在后宫给你撑腰,我也放心些。”

    赵盈心头一暖。

    前世她的心肠一年硬过一年。

    在扶持赵澈的那条路上,丈夫变成了盟友,朋友变成了盟友,到最后,连姐弟都只是盟友。

    真心于她赵盈而言,成了虚无缥缈,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直到最后,她所有的盟友,都背叛了她,也舍弃了她。

    她倒是真心扶持,赵澈也是真心想让她死。

    宋乐仪一向都对她极好的。

    赵盈鼻尖酸涩,多少年没试过因旁人真心维护而感动的想掉眼泪,挺没出息的。

    她笑着说不用:“我在宫里挺好的,父皇也回鸾了,有他在,没人敢对我做什么。”

    “可是你这上阳宫里……”宋乐仪一咬牙,“总有人虎视眈眈,我怎么放心?”

    “她们虎视眈眈又如何?就算想要我死,不是也不敢杀了我吗?”

    她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气坏了宋乐仪。

    本来一抬手是要照着她后脑勺拍上去的,一时又收住,换了个地方,打在了赵盈后背上:“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么大的人了,也没个忌讳的。”

    也就比她大了几个月而已。

    偏偏最喜欢端着做姐姐的架势说教她。

    赵盈拉下她的手,反握住:“我在宫里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

    你要是担心我,这段时间,不妨多进宫陪陪我,等过阵子,我处理完手上的事,自然找了借口搬出宫去住,怎么样?”

    要说起进宫,宋乐仪是绝对不情愿的。

    但她实在放心不下,而且……

    “你要在宫里做什么?”她下意识的就压低了声儿,像怕惊动了人,“皇上虽然疼你,你也别太乱来,内廷到底是有皇后的。”

    “人人都不想我好过,我凭什么给她们好日子过?”赵盈高高挑眉,“我跟皇后是井水不犯河水,她不待见我,我也不乐意亲近她,但是她从来不来为难我,不然闹的帝后不和,没脸的还是她。”

    她一面说,一面捏着宋乐仪手心儿:“你不想进宫就算了,不过隔三差五,还是要来陪陪我。”

    宋乐仪见劝不下她,无奈至极,但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赵盈从小就特别有主见,她心里决定的事儿,谁也别去劝,根本就没用。

    她不知道赵盈到底想干什么,与其在宫外提心吊胆的,真不如每天进宫来看看她。

    “我每天进宫两个时辰,也省得你真的乱来。”

    “你看我像是会乱来的人吗?”

    宋乐仪简直拿她当个没长大的孩子,怕她为赵澈和刘淑仪的事情气昏了头。

    姐妹两个吃着饭闲聊,等吃饱喝足了,才重新叫小宫娥来撤走一桌子的饭菜,人还没挪地方呢,宫门上当值的小宫娥来回话,说三公主来了。

    宋乐仪眼皮一跳:“赵姝来干嘛?”

    赵盈心里清楚,那是孙婕妤让她来的。

    以前她独得了昭宁帝恩宠,所有的兄弟姐妹就都不喜欢亲近她。

    有的是真的恼恨她夺走昭宁帝的宠爱,有的则是不想凑上来,就怕人家背地里说三道四,说是要沾光。

    孙婕妤属于后者,赵姝当然就一样。

    无怪宋乐仪惊讶。

    “可能是觉得我受伤了,她做妹妹的,应该来看看我吧。”

    宋乐仪眉头紧锁:“少糊弄我。”

    赵盈只管笑,唇角一味地往上扬。

    宋乐仪再没来得及问别的,赵姝人就进了宫门了。

    赵姝今年才九岁,是昭宁帝所有孩子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她生的活泼,眉眼间像昭宁帝更多些,小小年纪,已可见三分英气。

    她叫着大皇姐,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的。

    宋乐仪看她冒冒失失那个劲儿,拉着赵盈就往后退了两步。

    赵姝小脸儿一垮:“干嘛呀?”

    宋乐仪警惕的盯着她:“你别撞着元元。”

    好在赵姝从不是个娇气的人。

    她知道宋乐仪出身虽然算不得高,可谁让人家有个好姑母,从小就豪横,见了她们也没多客气的,偏偏谁也不敢挑什么。

    赵姝倒乖巧站定住:“大皇姐,你知道父皇罚二皇姐去跪佛堂的事儿吗?”

    赵盈说知道,就察觉到宋乐仪的手僵了下,于是她侧目去看:“刘淑仪前脚受罚,她后脚就带着燕窝粥去了父皇的清宁殿,然后就被扔去未央宫的小佛堂里跪经了。”

    宋乐仪啧了声:“这也敢去求情?她没脑子的?”

    赵姝扑哧笑出声来,顺势就往赵盈身边儿凑了过去:“我母妃说,怕大皇姐听了要难过,我就是个皮猴儿,最会哄人高兴,所以叫我来上阳宫陪一陪大皇姐。”

    她眼底澄明,是最干净清澈的一双眼,连赵盈一时都差点儿分辨不出,她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可很快的,狡黠自赵姝眼底一闪而过时,赵盈就全明白了。

    她不动声色拉开赵姝的手:“孙婕妤还跟你说什么了?”

    赵姝一怔,甜美的笑也在脸上凝了一瞬:“该说的,都说了呀。

    不过母妃说我年纪还是小了点儿,要等到再大一些,才能真正懂事,正好这两年,还能在大皇姐身边聆听教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乐仪隐隐的,品出一丝味儿来了。

第八章 结盟

    第八章结盟

    身边的人彻底黑了脸,连周身气息都冷肃下来。

    赵盈又不是傻子,当然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出来的。

    连赵姝这个年纪小的,都撒开了手,躲开了三两步去。

    赵盈有些无奈。

    孙婕妤这就有点儿添乱了。

    这时候把赵姝弄过来……

    她耐着性子问赵姝:“孙婕妤知道我表姐今天进宫吗?”

    赵姝笑吟吟的:“知道。”

    “你回去吧!”赵盈咬着牙就下了逐客令。

    赵姝没心没肺一样,她这进了上阳宫,恐怕连脚下的那块儿砖都没踩踏实多久,就被赵盈下了逐客令,竟也一点都不委屈。

    来的时候是什么样,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风风火火的,一路小跑着,根本不多做停留,扭脸儿就跑走了。

    “你打算在这儿跟我聊,还是去殿内谈?”

    赵盈扶额,揉着眉心:“我头疼,不聊行不行?”

    “别跟我耍无赖,你不想跟我聊,那我只能让父亲跟你聊了。”

    她撂下一句话就往正殿的方向快步而去。

    赵盈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气馁,只好吩咐挥春:“我跟表姐说话,别叫人来打扰。”

    等进了正殿去,宋乐仪坐在左手边儿一溜排开的鸡翅木官帽椅最靠前的一把上,冷言冷语的,哪里还有先前的关切模样:“你要跟孙婕妤结盟?”

    结盟这个词,用的极妙啊。

    赵盈落座的身形顿了顿:“不是我在抬举她吗?”

    “可人家不是也在考验你吗?”

    宋乐仪冷笑着,那声音几乎从鼻子里硬挤出来似的:“赵澈发疯砸伤你,你发疯去抬举孙婕妤?谁不知道她是——”

    “她就是我母妃的替身,满宫里都知道,她自己也知道,那又怎么了?”

    赵盈轻笑,神色平静:“若不是她眉眼像我母妃,当年也进不了宫,也不会承宠,更不可能生下赵姝,这些我都知道,那,又怎么了?”

    “怎么了?”宋乐仪把这几个字放在舌尖儿上细品,“你想干什么?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公主,金枝玉叶,你去抬举她?去和她为伍?”

    孙婕妤的出身是不太好,小门小户,没什么根基,真就是靠着那张脸才能盛宠一时的。

    只是后来昭宁帝也不知是突然想通了,还是如何,也就那么一年多的时间而已,过后就撂开了手,甚至刻意去避开孙婕妤。

    赵盈知道宋乐仪气什么。

    在宋乐仪眼里,她这么做,是自降身份。

    可宋乐仪不知道的是,从前她为了赵澈,更自降身份的事儿都干过,这算得了什么?

    “刘淑仪的事让我意识到,我再受宠,再尊贵,手上没人,照样不行。”

    赵盈定了定心神,面色渐次凝重:“表姐你说,刘淑仪能轻而易举的在我上阳宫安插眼线,时隔多年才被我发现,我呢?我能往她的嘉仁宫里塞人吗?”

    她也不等宋乐仪回她,哂笑着就摇头说不能:“看似我风光得意,是大内最受宠的大公主,可我有什么?”

    “你有……”

    宋乐仪朱唇微启,却说不出来。

    有昭宁帝的宠爱吗?

    可她还不是被赵澈砸了头,还不是被刘淑仪塞了眼线在上阳宫。

    人人都羡慕她,也看似敬着她,可她受了伤,连个真心关切的都没有。

    刘淑仪来,只是为了给赵澈求情。

    冯皇后昨日就回宫了,却连看没来看上一眼。

    “你要实在觉得自己在这宫里是任人宰割的,干脆跟皇上说,开牙建府,搬出去住不行吗?”

    宋乐仪蹙拢的眉心就没再舒展开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同她说:“反正你也十四了,这两年就该给你选驸马的,早点儿搬出去,晚点儿搬出去,没什么不一样的。

    出了宫,宫外有我们,也不怕人算计你。

    你的公主府,皇上一定极用心,要拨什么人,用什么人,皇上和太后一定细心挑选出来。

    你又不是非留在后宫跟她们搅和在一起的。”

    “我能开牙建府搬出去,澈儿能吗?”

    一句话如当头棒喝,打醒了宋乐仪,便犹豫着问赵盈:“你是为了赵澈?”

    赵盈心说我为了他个兔崽子,他也配?

    但她点了头:“澈儿才十一岁,被刘淑仪教成这样——我以前觉得刘淑仪对他很好,把他的起居照顾的很周到,可这次出事后,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这么些年,刘淑仪说不得就是在捧杀他。

    他小小的年纪,学着吃酒,吃醉了,就撒野撒泼,在宫里逞凶。

    表姐,我还在宫里,澈儿就已经被人养成了这样,我搬出去,是清闲了,自在了,澈儿的前程,只怕也全都毁了。”

    “可是孙婕妤位分低,出身又不好,皇上这些年不怎么理会她,显然是后悔了当年一时怀恋姑母,把她弄进宫来。”

    宋乐仪面色终于舒缓了些,但是先前的恼怒,一时间又全都化作了忧虑:“你怎么抬举她?这种事情,是你能左右的吗?她今天把赵姝弄来,让我察觉你们之间这点儿猫腻,她也没干净到哪儿去。”

    赵盈不是不生气的。

    她掌权久了,早习惯了说一不二。

    手底下的人,要顺服,要听话。

    是她又忘了。

    她现在只是十四岁的赵盈,看起来柔善可欺,不,是特别好欺负的。

    碍着昭宁帝,没人敢明面儿上招惹她,背地里,那些人的手腕,可高明了。

    孙婕妤恐怕是不甘心受制于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的。

    “我能理解。”赵盈眼皮往下一压,掩去眼底的烦躁情绪,“这大内禁庭之中,谁是干干净净的?我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家不信任我,不放心我,也很正常。

    但是舅舅是向着我的,是支持我的,孙婕妤就会是顺服乖巧的。”

    宋乐仪实在头疼:“说来说去,你就非要扶持她不可?”

    赵盈再掀了眼皮看去时,眼中多了几分坚定:“父皇身边会有新人,可只有孙婕妤,是最容易的。”

    从盛宠到长久无宠,身边有个九岁的女儿,母家无权无势,帮扶不了她。

    这样的人,的确更容易掌控。

    宋乐仪神色复杂,内心万分矛盾,她挣扎纠结了很久,终于缓声问赵盈:“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第九章 病倒

    从嘉仁宫受罚后,赵澈就每天都要到麟芷殿,跪在宋贵嫔的牌位前反思己过去的。

    昭宁帝发了话,每天跪不足两个时辰,不许他离开麟芷殿。

    刘淑仪心里着急,为赵澈,更为赵婉,只是不敢再去上阳宫寻赵盈求情罢了。

    宋乐仪倒真的天天进宫,一天两个时辰,或早上,或下午,但一天也没落下过。

    这日天不错,赵盈头上的伤也好了很多,裹的那层厚厚的纱布也拆掉了,御医说再吃几天药,外敷的膏药敷两日,便也就没有大碍了的。

    不过宋乐仪怕她大病初愈,体力不支,是以虽然陪着她出来走走散心,却又不许她多走动。

    逛了有不到半个时辰,拉了她往御花园的梁亭里去休息。

    赵盈手肘撑在美人靠上,感受着宋乐仪的目光,须臾回头看她,四目相对,赵盈浅笑问她:“你干嘛来盯着我看呀?我这么好看啊?”

    “是呀,你长得好看。”宋乐仪玩笑着啐她,“你去见过孙婕妤了吗?”

    赵盈摇头:“我见她干什么?她现在还没复宠,我跟她的来往,只能私下里。

    不然给人知道我和她走动频繁,来日她复宠,后宫的这些女人,又不是傻子,还不知道是我的手笔?

    到时候在到父皇那儿吹起一阵枕头风,我的努力不全白费了?”

    她一面说,一面换了个姿势,整个人倚在美人靠上。

    宋乐仪有些怀疑:“我看你如今倒有些睚眦必报的意思,她撺掇着赵姝把你们的事儿闹到我跟前,你倒忍了她了?”

    赵盈小脸儿有些垮:“孙婕妤将来得算是我的盟友,也睚眦必报啊?。”

    她反问了一嗓子:“我选择了她,她也不得不选择我,我可以给她容忍。

    当然了,她也必须有自知之明,倘或来日得寸进尺,大不了这个局我重头再来。”

    赵盈伸了个懒腰,垂在身后的长发飘飘然,微风吹进凉亭中,那一头柔顺如瀑的黑发越发飘逸:“于我不过耗费些时日,对她而言却是万劫不复的一条路,她是聪明人,就该自己明白,而不是要我去提点她。”

    “用人无疑,唯才所宜?”宋乐仪目光定格在赵盈红润的小脸上,犹豫了片刻,“你什么时候连《三国志》也读过了?”

    那真是很久远前的事了。

    那时候她刚出嫁不到半年,赵澈一路跌跌撞撞,她想保护弟弟,也心疼驸马疲倦,开始看兵书,读《三国志》。

    但十四岁的赵盈,是不应该看过这些的。

    “之前随手翻书看,正好读到这句。”

    她随口敷衍着想糊弄过去。

    宋乐仪细品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只她待要再问,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姜黄色身影,立时坐正了,连追问也忘了。

    赵婉由远及近,至于凉亭外时,其实身形稍有顿怔的。

    赵盈和宋乐仪面面相觑,显然都看见了赵婉朝着西南方向匆匆瞥去的一眼。

    只是她二人顺着赵婉目光望去,视线被纱帐遮挡住,也看不见什么。

    赵婉深吸口气,提步进了凉亭中,鬓边还挂着几滴汗珠。

    赵盈啧声:“你需要我的帕子擦擦汗吗?”

    赵婉不由的皱起眉头来:“大皇姐,澈儿是你一母所生的亲弟弟,是不是他醉酒失手错伤了你,你就要他的命?”

    宋乐仪从来就看不惯赵婉的做派。

    未必是什么良善之辈,偏爱做一派纯良无辜姿态来。

    人前人后,她怕不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真当自己是什么绝世小白花。

    于是宋乐仪嗤笑出声来:“二公主什么意思?他醉酒伤人,就是错手,就是无意的,元元可什么都没干吧?”

    赵盈抬眼,冷静问赵婉:“说吧,赵澈又怎么了?”

    她太过于平静了,赵婉一时语塞。

    赵盈显得有些不耐烦:“问你你又不说,一会儿我要走了,你别追去上阳宫折腾我!”

    刘淑仪母女跟有病一样。

    挨了罚,也不肯消停老实的,轮番上阵的折腾她。

    赵婉沉默片刻后,定了定心神:“父皇让澈儿每天去麟芷殿罚跪思过两个时辰,可大皇姐你总该知道,他每日早起便要去上书房进学,至午膳时下课回嘉仁宫,吃过饭,最多小憩半个时辰,便又要去练习骑射。

    何况那天他错伤了你,你叫他在上阳宫跪了整整一夜,连口水都不给他喝,还让奴才泼了他一盆冷水,他烧了两天才退下去热度。

    这才刚好,他当然吃不消!”

    赵盈大概听明白了。

    合着前世弑父杀兄,武艺超群的赵澈,现下还是个病秧子呢?

    跪一跪,病倒了?

    刘淑仪心疼他,不敢跑来指责,就叫赵婉来指着她鼻子骂?

    连宋乐仪也是哭笑不得的。

    她没那么好的脾气维护别人,在她眼里,只有赵盈才是最金贵的。

    但赵婉和刘淑仪,实在是让人头大之余,更想发笑。

    这母女两个完全就是不讲道理啊?

    宋乐仪站起身来,索性整个人挡在赵盈面前:“二公主,三皇子要是病了,你就去请御医,去清宁殿回禀皇上,说不得皇上心疼儿子,就免了他罚跪。

    你来找元元说——是元元让他病倒的吗?”

    “怎么不是?”

    赵婉理直气壮的反问:“难道不是大皇姐让他跪在上阳宫?不是大皇姐泼了他一盆冷水?”

    她踱步,错开宋乐仪,非要去逼问赵盈:“他从小没吃过苦,没受过委屈,金尊玉贵养大的人,大皇姐你……”

    “我不比他更金尊玉贵的养大?”

    赵盈眼皮一掀,抬眼去看,冷声就打断了赵婉的诘问:“长幼尊卑有别,赵婉,你的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大皇姐,你——”赵婉气结,小手捏紧成了拳,“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呀!”

    她急的直跺脚:“我不过是心疼澈儿,他在上书房昏过去,是被人抬回嘉仁宫去的,现在都没醒!我母妃抱着他哭,哭完了却什么也不敢说。

    大皇姐,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难道全是我们的错?”

    赵盈看她越演越卖力气,倒有些疑惑。

    她懒得起身,斜睨过去:“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的错?你这么卖力气的指责我……”

    赵盈顿了顿,反手指了指自己脑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第十章 受罚

    第十章受罚

    赵婉是有一瞬愣怔的。

    她当然知道赵盈头上的伤,直到今天,才勉强好了些。

    这些天,多少补药送进上阳宫,御医院正一天跑三趟,去给赵盈请平安脉。

    她抿唇,下意识往后退了三两步,死死地抿着唇,唇角一时也拉平了:“我没忘。”

    声音是渐次软下去的,显然底气不足。

    赵盈就笑了:“那还不走?”

    赵婉不服气,也不甘心:“大皇姐,你真的一点也不心疼澈儿了吗?他可是你亲——”

    “你给我打住。”

    赵盈深吸口气,胸膛处起伏了一番,转头叫挥春:“去,传二公主的礼教嬷嬷来,再请孙嬷嬷来一趟。”

    赵婉脖子一缩:“你想干什么?”

    宋乐仪皱着眉坐回赵盈身旁,握了她的小手,不动声色捏了捏。

    赵盈安抚似的拿指尖儿搔了她手心儿,就再一言不发了。

    赵婉僵着立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摆明了是要晾着她!

    她呼吸渐次急促起来:“大皇姐,你别太过分了!”

    赵盈反手捏着眉心:“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

    “你去替澈儿求个情又能怎么样呢?”

    赵婉倒真是直接,得了赵盈这么一句,径直就开口,还有些着急,像极了怕赵盈临时又悔口:“澈儿现在病倒了,父皇都不肯到嘉仁宫去看看他,我想着,只有大皇姐去替澈儿求情,父皇才会把此事放下,不再追究他了。

    母妃和我尚且心疼至此,大皇姐怎么就非要逼死他呀?”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求情二字,且又要彰显出她们母女的仁善心慈,以及她赵盈的不近人情,刁蛮骄横。

    赵盈想着前世她倒是真替赵澈求情了来着,谁也没来求她,她上赶着就去昭宁帝跟前求了。

    她对抄着手,没搭理赵婉。

    赵婉更急了,原本鬓边挂着的汗珠被微风吹散了,此时又凝出三两滴来:“他可是你亲弟弟!”

    “你说的累不累?”宋乐仪咬着牙反问她,“他做弟弟的要杀长姐,我也不见你们去责骂他——

    二公主,事儿不该这么办,话也不该这么说吧?刘淑仪为什么受罚,你心里是真一点儿数没有是吧?”

    赵婉一张小脸儿涨的通红。

    赵盈爱答不理的晾着她,给她难堪,她忍了。

    宋乐仪又算个什么东西?

    要不为着去了的宋贵嫔,他们家算个什么东西?

    赵婉小手一抬,指尖儿正对着宋乐仪方向:“你放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外头挥春正带着赵婉的礼教嬷嬷张氏来。

    这些礼教嬷嬷,都是在宫里头伺候了半辈子的人,手上不知调教过多少的后妃公主。

    大内禁庭里,其实真要说,就该数着她们豪横。

    从来就只有她们调教人的份儿,被调教的公主后妃们,却不能反过来管她们。

    张嬷嬷眼皮一跳,瞧着赵婉那副急红了眼的模样,就知道不好。

    她掖着手上前,弓着腰蹲身做礼,请了赵盈安。

    赵盈摆手:“张嬷嬷,你也是宫里的老人,父皇看重你,叫你管教赵婉,这就是你教出的规矩礼数吗?”

    张嬷嬷双膝一并跪下去,鼻尖上侵出冷汗来:“大公主,奴婢不……”

    “我最不喜欢听人辩解。”赵盈扬声就打断她的话,“差事没办好,就是没办好。公主的规矩让你教的一塌糊涂,那就是你的错处。我要罚你,你服不服?”

    她当然不服。

    赵婉从七岁上在她手上学规矩,可刘淑仪那时候正得宠,没少插手干预,真是连祖宗的规矩都忘了的。

    张氏的性子没那么厉害,倒是去凤仁宫跟冯皇后告过两回状,冯皇后不痛不痒的申斥刘淑仪两句,过后刘淑仪照样来插手。

    现在说赵婉放肆,没规矩,就要赖在她头上,叫她怎么服气?

    宋乐仪看在眼里,眉心一动,显然也看出了张嬷嬷的不服来。

    她不高兴,侧目去看赵盈,果然赵盈面色微沉,不似先前那样淡然的。

    “那我今天也教嬷嬷你一个道理——我罚你,你就心服口服的给我受着,我赏你,你就感恩戴德的来拜谢。”

    赵盈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张氏:“张嬷嬷,你服不服?”

    她是凌厉的,连语气都森然。

    张氏在宫里伺候了半辈子,竟叫个十四岁的公主给吓住了。

    她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赵盈已经交办吩咐下去,再不叫她插手礼数管教的事,罚了她一年的俸禄,让内府司重新给她分派差事。

    张氏到了也不服气,还想申辩,书夏就已经押着她往凉亭外走了的。

    赵婉上下牙齿打颤:“张嬷嬷是内廷的礼教嬷嬷,她就算有错,大皇姐也该去回了皇后娘娘,你凭什么发落了她?”

    发落了她的礼教嬷嬷,那不是满宫里告诉,她赵婉是个没规矩没礼数的轻狂之徒吗?

    “我罚了她,你有意见,大可以到皇后,到父皇面前,告我一状去。”

    赵盈眼风斜扫过,孙嬷嬷真就是前后脚过来的。

    人一进了凉亭中,赵盈先肃了肃面容,掖着手,朝着孙嬷嬷方向做了半礼。

    孙氏生受了:“方才见公主身边的书夏姑娘领了张氏去,公主叫奴婢来,是为了二公主的管教事吗?”

    赵盈面上才重又了笑意:“赵婉如今规矩一塌糊涂,见了我不规规矩矩行礼,倒指着我的鼻子来诘问。

    便是方才见了张氏,她的礼教嬷嬷,她连半礼也没做的。

    我瞧着,真是不成样子了,恐怕也只有嬷嬷能调教好了。”

    赵婉脸色一白。

    孙氏是出了名的严苛。

    当初给赵盈选礼教嬷嬷,原不是选定孙氏的,父皇就是怕孙氏太严苛,又铁面无私,赵盈在她手上要吃苦头。

    但太后亲点了孙氏来调教,父皇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会儿母妃还庆幸过,还好不是孙氏来管教她,不然凭嘉仁宫如何受宠,孙氏也是不会卖半点儿面子给她们的。

    “我有不好,自还有父皇和皇后娘娘,还有我母妃会管,大皇姐,我不过是来求你去给澈儿求个情,你就要这么针对我吗?”

    赵婉急起来时,声儿都拔高了,一时尖锐又刺耳:“你罚了我的礼教嬷嬷,叫孙嬷嬷来管教我,这是满宫里告诉,说我没规矩,说我轻狂——

    你害的澈儿失了父皇欢心,受罚病倒不算,还要来坑我!

    大皇姐,都是至亲骨肉,你怎么这样对我们?”

第十一章 燕王

    第十一章燕王

    姐妹两个僵持不下,各自觉得占理,当着孙嬷嬷的面儿,赵婉也照样叫嚣起来。

    宋乐仪听着脑仁儿疼,偏偏有内廷的礼教嬷嬷在,她还不能骂人。

    凉亭一侧的素色纱帐后,赵盈隐见了人影,那方向,正是赵婉进来前,匆匆一眼瞥去的西南方。

    那人倒不是被人拥簇着来,身影颀长,缓步只身而来。

    等那道身影自纱帐一路绕到凉亭门口时——入眼是月色如意云纹锦衫,领口和袖口拿银丝滚了边,一水儿的素净,却竟也与这碧瓦红墙,相得益彰。

    赵盈抬眼顺着那月色长衫一路往上望去,等那张脸入了眼,就全明白了。

    孙嬷嬷是最先回神去见礼的:“燕王殿下。”

    燕王赵承衍,年二十六,昭宁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宗亲之中,数他最尊贵。

    他的人生,自是最意气风发的,所以才带着这样不知人间疾苦的高贵。

    他这人,一辈子活了个随心所欲,任何的磨难,于他赵承衍而言,都只能是别人的磨难,而他的生命里,只有光明和坦荡。

    前世赵澈御极后,屠戮手足兄弟,强占兄妻,宗亲也好,朝臣也罢,指着他鼻子骂的都有,他不留情,铁血手腕,全都杀了。

    而赵承衍呢?

    关起他燕王府的大门,一概不管,仿佛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是没有关系的。

    他不插手,赵澈自然也不会发疯去招惹他,毕竟他手上还捏着宗人府。

    赵婉回过神时,眼泪已经簌簌的往下落了。

    她低着头,拿手去抹泪儿:“皇叔……”

    我见犹怜,只可惜,赵承衍恐怕是不吃这一套的。

    赵盈就站在那儿,直到宋乐仪拽了拽她袖口,她才想起来同赵承衍问声安好。

    然她面色未改。

    赵承衍左右看了看:“在闹什么?”

    “大皇姐她——”

    赵婉抢着就要说话,赵承衍却连目光都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径直去问赵盈:“我远远地见你们这里,又是押了宫里礼教嬷嬷去,又是吵嚷的,受了伤不在上阳宫安心养着,胡闹什么?”

    俨然一派长辈关切的架势。

    赵婉脸色更白,赵盈却还是那副德行,不咸不淡的。

    赵承衍前世就对她不错,不过他素来寡淡了些,当然不会处处表露出对她特有的照顾与怜爱。

    站在凉亭门口的人从容有度,乌浓稠密的眼睫在朗朗日光照耀下,动了动:“元元,我在问你话。”

    赵婉不死心,小声啜泣着,又哝着声音叫皇叔。

    赵承衍其实最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小姑娘们聚在一处,难免有口舌之争。

    他也知道赵婉,看起来是最乖巧,实则最没规矩,完全是被刘淑仪给骄纵坏了。

    只是方才在那头站着,看着凉亭越发热闹,想起来赵盈伤在头上,才养了几日而已,又每日不得安宁,求情的,找事的,她一个小女孩儿,恐怕有的头疼,这才提步过来。

    他斥断赵婉的话:“我没问你。”

    赵婉是低着头的,藏在众人看不见处的神色一寒,眼底闪过阴鸷。

    父皇是这样,太后是这样,就连燕王,也偏心赵盈。

    凭什么!

    她捏紧的手,指尖儿掐在手心上,骨节隐隐泛白。

    赵盈只看见她骨节的颜色,就知道她快气死了。

    “二皇妹说,赵澈罚跪麟芷殿,晕死过去,被人抬回嘉仁宫,现在还没醒来。”

    赵盈乖巧开口,一脸无辜:“她又说,是我把赵澈害成如今这样,但凡我到父皇面前开一句口,赵澈要杀我的事儿,也就揭过去不提了。

    我见她没规矩,就请了她的礼教嬷嬷来,谁知她见了她礼教嬷嬷,也不见礼,毫无礼数。”

    “所以你发落了她的礼教嬷嬷,打算让孙嬷嬷重新教她规矩?”

    赵盈只点头不开口。

    赵承衍哦了声,才低头看赵婉:“元元说的是真的吗?”

    “皇叔,您要是见了澈儿,您就知……”

    “赵澈要杀人,杀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我知什么?”赵承衍声音一贯是清冷的,让人听来,没什么感情,就像他这个人,清隽之余,莫名就让人生出距离感来。

    赵婉又被噎住,刚抬了一半的头,又低下去了:“我方才心里着急,才忘了跟张嬷嬷见礼……”

    “那就没事了。”

    他说话的速度不快,甚至有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嫌疑:“你既做错了事,连累你的礼教嬷嬷一并受罚,也该静思己过,好好跟孙嬷嬷学规矩去。”

    赵婉呆若木鸡:“皇叔,我是事出有因的。”

    她这时候是抬眼去看赵承衍的,赵承衍刚好也瞥过去一眼。

    四目相对,赵承衍从她眼中看到了不满。

    可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不管你们这些,你去跟你父皇说吧。”他一面说,招手叫赵盈,“送你回上阳宫,伤没好,别在外头乱逛。”

    于是赵盈虚拉了宋乐仪一把,真就顺着赵承衍搭好的台阶往下走。

    不过到了凉亭门口,赵盈猛然又站住脚,一回头,看向的是孙氏而非赵婉。

    赵婉看她那样子,分明有话要吩咐,一时眼皮突突跳了两跳。

    她知道赵盈说不出什么好话,有心阻挠,可是目光触及赵承衍,便不敢造次了,只能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赵盈最喜欢看别人吃瘪的样子,故而心下越发高兴起来:“父皇本就罚了她去未央宫小佛堂跪经静心,但我看是没什么用,她年纪也大了,规矩礼数重头来教,嬷嬷只怕也棘手。

    嬷嬷不妨慢慢教,每日她去跪经时,手抄经书两卷,等皇祖母回宫,将她手抄的经文送到皇祖母跟前,一则叫她性子安静些,二则是她对长辈的孝心。”

    “你——”

    “就这么着吧。”赵承衍背着手已经下了台阶,催了赵盈一声,再没理会赵婉半句。

    赵婉目光沉沉,盯着赵盈离去的背影,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孙嬷嬷在宫里见的多了,知她不服,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二公主,请吧。”

第十二章 狗脾气

    第十二章狗脾气

    朗朗日光拖曳出的剪影,是英挺,是敛尽锋芒的。

    赵盈盯着赵承衍的背影看,有些许出神。

    她隐隐记得,前世这一年五月底时,西北地动,朝廷拨了赈灾银,但是半道上为山匪做劫。

    朝廷派兵围剿,那伙山贼却又钻进了深山里,一夜之间踪迹全无。

    这哪里像是寻常山匪,根本就是有胆有谋,早谋算好的。

    昭宁帝震怒,朝野不安,他急需派人前往西北镇着场面,稳定人心。

    可他膝下几个皇子中,大皇子自娘胎里带了弱症,二皇子又有外戚扶持,不会把他送去西北裹进这个乱子里,至于赵澈,当然是年纪还小,不顶事儿。

    算来算去,昭宁帝的目光就放在了燕王赵承衍身上。

    他那会儿怎么干的来着——

    赵盈眸光闪了闪。

    “谁爱去谁去。”

    他就丢给昭宁帝和百官五个字,仍旧关起燕王府大门,谁也不见。

    说他是光风霁月,不像。

    说他是闲云野鹤,也不像。

    可要说他不是个心怀天下的,其实也不是那回事儿。

    他只是厌恶了昭宁帝的残暴不仁,不愿意为昭宁帝的江山卖力气而已。

    宋乐仪拽她袖口,拽了半天,她都没反应,只好转而拿指尖儿戳她腰窝。

    赵盈猛然回神,侧目看她,见她目光也落在赵承衍身上,又努嘴示意着什么,眼底有了询问的意思。

    她就明白了,深吸口气:“皇叔怎么这个时辰在御花园?”

    赵承衍脚步微顿:“进宫面圣回话的,你父皇不得空,我就来御花园了。”

    他回身看了她一眼:“你的伤还好?”

    她说还好:“其实也只是当时看着严重,御医院的人很尽心,养了几天,并没有大碍了的。”

    “所以你就跑出来瞎逛?”赵承衍眉心微拢,目光顺势就落到了宋乐仪身上去。

    宋乐仪喉咙一紧:“殿下,我只是怕元元在上阳宫待久了闷得慌,而且并没有拉着她多走,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拉她去御花园的凉亭休息了的。”

    赵承衍无意为难小姑娘家,收回目光,仍是那副寡淡模样:“你大好之前,最好安心养病。

    我听说刘淑仪几次来上阳宫闹你,赵婉也不安分,才被你父皇罚去未央宫跪经。

    你好好待在你的上阳宫,她们自不敢再来烦你,你还跑出来生怕人家逮不着你?”

    “我又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该我躲着她们?”赵盈理直气壮的反问,“皇叔这话说的不对。”

    赵承衍差点儿没让她气笑出声。

    他是为谁好?

    这小丫头好像还不怎么领情。

    于是他又横过去一眼:“我看你今天这么整治赵婉一番,是真不打算替赵澈去求情了?”

    赵盈小脸儿一沉:“皇叔觉得,我该给他求情?”

    赵承衍没应声,一时又沉默起来。

    赵盈前世和他相处真不多的,只知道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一时好,一时不好,全凭他高兴罢了。

    却真不知道,和赵承衍相处,是件这么困难的事情啊。

    他是狗脾气吗?说变脸就变脸?

    她也没说什么吧?怎么就突然不搭理人了?

    弄得她怪尴尬的。

    宋乐仪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有心打圆场,可一声殿下没叫出口来,赵承衍已经先开了口:“高兴做什么,愿意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你活一辈子,是为你自己活,还是为别人活?”

    赵盈顿时明白,立马接过他的话:“我当然只为了我自己活着。”

    “那就行了。”

    上阳宫门出现在眼前,赵承衍侧了侧身,把路给让开:“进去吧。”

    赵盈有什么话隐在唇畔,没来记得开口,赵承衍已经背着手走远了。

    她皱眉:“我话都没说完……”

    宋乐仪长舒口气:“我只听人家说,燕王殿下洒脱恣意,可从来不知道,他这么不好说话。”

    赵盈啊了声:“其实还好吧?”

    “还好?你觉得这还好?”宋乐仪拉着她小手进门,空着的那只手拍着胸脯,“他淡淡的扫过来一眼,我都快吓死了。”

    赵盈噙着笑啐她。

    宋乐仪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昭宁帝对舅舅一家一向都很偏袒,前世宋乐仪出嫁之前,他甚至封了个县主的衔儿给宋乐仪。

    “至少皇叔是向着我的,有什么可怕的?”

    “这倒是。”宋乐仪喃喃了两句,“但那也只是护着你,我看赵婉就没这么幸运了,燕王殿下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倒是肯多看你两眼,你比赵婉有排面。”赵盈揶揄她,“我真觉得皇叔这样挺好的。他无非就是……”

    她拖长了音,小手摩挲着下巴,像是在认真思考,应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才能描述出赵承衍的性情。

    谁料宋乐仪先把话接了过去:“只待见他肯待见的人?”

    这话听着怪绕口的,但好像……

    “就是这么个意思!”

    赵盈坚定的点头,下意识回头看向宫门的方向。

    那里早就没有了赵承衍的身影,可那英挺的背影,在她脑海中,久久没能散去。

    她又走神了。

    宋乐仪第一时间察觉到,面露不悦,摇了她一把:“你今天怎么回事?走神好几回了。”

    赵盈嘴上说着没有,唇角却不可察地勾了一勾。

    她忽而觉得,重生真的挺好的。

    宋乐仪看她一脸的莫测高深,搓了搓手:“你说燕王殿下会去西北吗?”

    赵盈一怔:“怎么问这个?”

    “先前我爹和我哥哥总为西北的事情头疼来着,太后去了圣通寺祈福,朝野上下都在为此事着急,我听他们说,皇上是有意派殿下去西北坐镇的。”

    宋乐仪到底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好奇心还是重的:“你说殿下会去吗?我觉得是会的,毕竟殿下是……”

    “他不会。”

    赵盈斩钉截铁打断她。

    宋乐仪吃了一惊:“不会去?你为什么觉得殿下不会去?”

    因为他是赵承衍呀。

    他不光不会去西北,他还要帮她完成一件大事——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大事。

    早在今日见到赵承衍,他替她出头,回护她的时候,她就决定了的一件大事!

    赵盈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直觉。我好累啊,你陪我去躺一会儿吧。

    今儿吃过午饭你再出宫,不然你可仔细这会儿走,再遇上皇叔,他要怪你带我到处乱跑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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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今天登基了吗介绍:
重生回到了十四岁这一年……
这一年弟弟还在努力扮演人畜无害小绵羊,只有大公主不一样了——她想当皇帝!公主今天登基了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主今天登基了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主今天登基了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