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史上最咸鱼系统
命运这个操蛋的玩意儿,带着三分的恶意和七分的戏谑,猝不及防间,就让我等凡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
……
这不,有些人成天寻死觅活,却如同千年王八一般的,长命百岁。
而有些人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活,却即将命不久矣。
顾铮很不幸,他就是命不久矣那一波的。
他已经蹲在自己花光了积蓄,才买来的小杂院中,许久了。
仰面望上去,那个最适合在夏天,吹着凉风,吃着炸酱面的用青瓦围成的天井,已经在鸽哨儿的感召下,呼啦啦的飞过去了三批信鸽。
当再一次有一粒鸽子屎,穿过了天井,落在小院的门槛之上的时候,顾铮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
他被当初卖给他这个院子的房东,给骗了。
这块地方,压根就不是一个能够吃大酱嚼黄瓜的地方。
而就是这个发现,也让顾铮下定了一个决心。
他的脸上再也不复刚才的迷茫,反倒是带着一丝亢奋,捡起了门槛边上的那块红砖。
当顾铮用最娴熟的姿势,将它拿在手中的时候,两者仿佛融为了一体。
现在,武器有了,可以下手了。
“老伙计,很久都没有让你上场了,原以为我们这一辈子就会就此分离,我规规矩矩的做我的二房东,而你则完成你下雨天垫脚砖的命运。”
“可惜,造化弄人,今天是你我再创辉煌的日子了。”
自言自语完毕,顾铮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犹如一阵风,在这个不大的二进的院落中穿了过去,最终停在了一扇半旧的木质门前。
‘吱呀’
微掩的门应声推开,午阳光随着门板的张开,洒落了进去,让冲起的灰尘,都仿若带上了金黄色的光芒。
屋内的陈设缓缓的在顾铮的面前展露,越来越多,直到露出了屋里边,那个突然出现在他家的人的身影。
不,或者说是非人的东西。
“你回来了,考虑清楚了吗?”屋内说话的,明明是个人的声音,光影映照出来的也是个人的轮廓。但是顾铮就是知道,这东西绝对不是个人。
现在的小屋子里,如果有第三个人在的话,看到了这个人的真容之后,也会同意顾铮的判断,这绝对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因为与顾铮正在对峙的这个东西,此时身穿着方心圆领紫袍,腰挂金鱼绶袋,头戴直角幞头,外罩漆纱,足蹬黑色皂靴,肃穆庄严,一派持重。
一打眼望过去就和戏台上的阎王爷,是一个基本的扮相。
当然了,这年头喜欢奇装异服的人多了,谁也没规定不能穿戏服到人家做客不是?
可是你再仔细瞧瞧那人的那张脸,接下来,就什么事儿都明白了。
顾铮一看这个人就来气,他回答对方的问询时,也十分的不客气:“考虑个P,顶着一张邓超的脸,非要装TM的阎王爷!让你在这个地球上多存在一秒都是我的罪过,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了啊!”
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出现在顾铮家里的不明物体,对于中国古典文化的知识,实在是有点缺失,它似是而非的将包青天的形象给当成了阎王爷。
当然了民间传说中最后的包拯包青天,死后可能真的是去了地府任职。
可是你幻化成的阎王爷的时候,好歹把自己的脸,给变成个金超群的模样啊!
大家对于七侠五义这一款的包青天,接受程度要高很多的!
你顶着一张黑炭一般的,《少年包青天》中的邓超的那张粘着月牙的脸……跑到别人家中说自己是阎王?
搁谁身上都是先打一顿再说,因为抽打神经病,那是正当防卫。
“哎!你这个人疯了吧!你不打算要命了吗!要知道你可是命不久矣了!你的寿命可只有三天了!三天!”
听了对方的嘶吼,毫不为之所动的顾铮,手上和脚下的动作不停,不管这东西要干嘛,先打了再说。
板儿砖与对方面庞,完美的碰撞到了一起,并未如同顾铮想象中的那般,产生骨骼微裂的那种让人心生愉悦的声音,反倒是像是他平常带着拳击手套,击打在沙袋上的闷响,又如同铁锤,锤在猪皮上的质感,嘭嘭的毫不清脆。
挨揍后的,对方也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
没有血花四溅,没有皮下组织的充血,甚至于他都没有做出任何的像样的抵抗。
越是这样,顾铮的手越是不敢放轻停止。
他反倒是加了三分的力气,如同锄地一般的,闷头不停的使劲砸!
自己突然只有三天的寿命,没准就是手下的这东西缘故所造成的。
如果把它打回原形,是不是那些丢失的性命,自己就回归了呢?
‘嘭嘭嘭…’
无论是技巧还是力度,顾铮的手法都堪称教科书一般的模板。
也正因为这一下一下,毫不停歇的狠击,让顾铮的手底下,突然就是一松。
那个被他压在了身下,打的毫无反抗之力的东西,再也不能保持实体的形状,一个碎裂,就化作了点点的金光,飘散在了这个小书房的半空之中。
半蹲在地上的顾铮,还保持着持着板砖,蓄势待发的姿势,盯着眼前的点点金光。
那些毫无实质的金光,仿佛也畏惧那块板砖一般,等到一直飘到了远离了顾铮的位置之后,这才开始重新融合。
当这些金点儿聚集到一点的时候,一道刺眼的金光闪起。
一本通体金黄色的书籍,飘飘忽忽的浮在半空,与蹲在地上的顾铮平行,仿佛这个世界上最深情的情人一般,相互的凝望着。
2 快穿进行时
两人对视了不过一秒,金色的书籍就嚣张的抖动了起来:“小爷我给你机会的时候你不珍惜,就算你的资质再好,我也决定放弃与你合作了!现如今的你,就在这里慢慢等死吧!哇哈哈哈!”
说完这话,这本书一个转身,就要脱离这个它呆的并不算愉悦的空间。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金黄色的书册,在幻化出人形的时候,就使出了自己最大的神通。
顾铮打了一顿之后,它连幻化的能力都没有了,逃跑的时候能快的了?
于是,3秒钟过后,这本书……只往前跑了两尺的距离。
“呵呵……”
轻笑从身后传来,一块板砖再一次的砸了下来,‘嘭!’这本牛气轰天的书,又与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随后满头金星的它,就被两只手指给捏到了桌子之上。
居高临下看着它的男人,则对着它笑的温柔而慈善。
“既然你会主动过来找我合作,就说明,你一定是有办法能够解决我短命的问题的。”
“可是在看到了你的表现之后,我突然又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怀疑。所以我决定,还是认命了吧。”
“只剩下三天的寿命,总比立刻横死当场,要好得多,所以你没用了,我给你个痛快吧。”
看着顾铮又举起了板砖,金黄色的书籍,第一次体味到了恐惧的滋味。
它的尖叫声,就这样的划破了天际。
“停!!我真的有办法能让你续命!之前会找到你,也是因为你的求生欲望最强烈,又符合了命不久矣的条件,我才会出现的!”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弱?那是因为我前面所选择的宿主,都将任务做的是乱七八糟!”
“让我不得不耗费了大量的能量,重新选择新宿主!”
“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弱啊,被一块板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呜呜呜,我可是号称三千界里,最强的辅助系统的……”
顾铮的一番话勾起了书籍的伤心事,哭的凄惨程度,那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可是这些对顾铮没用。
他继续平静的问到:“那好,既然你有续命这般逆天的功能,总不可能白白的就送给我吧?。”
“你需要我付出什么?”
听到如此问,黄金书就翻开了它的扉页。
一行行的文字,出现在这张空白的书页之上,展示在顾铮的眼前。
盘古天地,大道三千,蒙洪世界何止万千….
洋洋洒洒还真不少,每一个字顾铮都认识,组合到一起,什么都没看明白。
和这种装逼犯,还有什么可多说的?
手中武器伺候!。
‘砰砰砰’
“别打了!别打了!”
书本状态的金黄书,是毫无还手之力,它勉力支撑起来的防护罩,摇摇欲坠。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把古文翻译过来,还不成吗?
于是显现出来的字符打乱重组,让技校毕业的顾铮,看明白了黄金书选择自己当宿主的原因。
因为自己抗造,因为自己够糙。
能够在千万个小世界中,抗住各种诡异的局面不死,就是黄金书籍选择宿主的唯一标准。
因为这本书,补充能量方式,就是帮助各个世界中,怨念极大的炮灰们,让他们知道,咸鱼也能翻身。
同样的世界,同样的背景,换一个人来生活,就能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作为报酬,炮灰们的心愿达成时,对方就会将自己的阳寿转赠给顾铮。
至于其他的好处,就需要顾铮慢慢发掘了。
因为黄金书的能量就要耗尽,无法再过多的给顾铮解答疑问了。
对此顾铮毫不愧疚。
作为一个喜欢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一个半残的无力支配他的系统,要比能够控制他人生的系统,更适合自己。
看完了所有的介绍,顾铮也知道了这个系统的名字。
笑忘书。
很贴切。
闲话也不多说,待扉页的介绍滚动完毕,笑忘书的第一页就被顾铮按照书上记载的方法,激活了。
顾铮只需要在第一个世界的书页上,留下一滴血。
就能成功的完成他的第一次的穿越!
3 一个招工名额
针鼻儿一般吝啬的血点,被惜命的顾铮给挤了上去。
幸好这是一个对血液气息极其敏感的系统,这要是敢在医院如此抽血,对面的护,士就能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群嘲的滋味。
而这一点点的血气,也让笑忘书,发出了通室闪耀的光芒。
伴随着点点的金光浮现,挂在书房墙壁上的时钟,就在这一刻,停止了下来。
那些在空气中悠悠荡荡的灰尘,突然间就失去了顽皮的动力,仿佛在和大家玩着木头人的游戏,悬浮在了半空。
屋外的鸽哨声戛然而止,几只肥大的信鸽,正在天井的正上方,展翅腾空,羽毛舒展,身影却不再动弹分毫。
这个时间静止的空间中,只有一样东西在动。
一个白色的有些虚弱的光球,从顾铮的头顶飞起,不疾不徐的落在了第一个世界的书页中,融入后,消失不见。
现实世界停了,一个需要顾铮去探索的新世界,仿佛被上满了弦,又继续开动了。
原本世界中的时间骤停,顾铮已经无幸旁观。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他的眼前就从刚才的瞬间黑暗,恢复到了光明,耳边嘈杂的声音以及面前晃动着的影影绰绰的脑袋,昭示着他,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作为一个虽然粗糙但是胸中自有丘壑的人,顾铮在陌生的环境中所作出的第一反应,就是安静下来,仔细的观察周围。
也正是这一个十分冷静的反应,间接的也让顾铮搞清楚了那个早已经没有能量为他仔细的解答的系统,它抵达异世后对于执行者来说,最有用的功能。
大量的属于顾铮附身的这位群众的记忆,就被灌输到了他的脑海之中,突然涌入的别人生活的点滴,让顾铮的脑袋有了短暂的眩晕之感。
这让周围那些噪音的制造者们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这些围绕在他的身边的台下的人,口中的音量也自觉的放低了几分,甚至于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也跟着冒了出来。
而在台上的顾铮这个时候也终于搞明白了自己现在的状况,难怪他站着的高台底下人头攒动的如同农贸市场一般,原来这是专门为他搞的一个思想教育大会啊。
而这个同样也叫顾铮的倒霉孩子,就是这场大会的主角,他身后站着的四五只小虾米,今天也就是顺带着带出来溜溜,那都是陪练的。
因为所有兴奋,厌恶,邪恶的目光,今天都会贡献给他,这个厂区内唯一一个犯了流氓罪的男人。
看完了这个男人,不,确切的说应该叫男孩的记忆的顾铮,还真要为这个倒霉的孩子喊上一句冤。
这是一个单纯的如同白纸,连和女孩子说两句话都会脸红的男孩。
厂区福利院长大的出身,并没有让这个孩子性格上有任何的扭曲,反倒是让他对周围的人都充满了感恩。
但是恰恰就是因为这一份单纯和善良害惨了他。
在这个年代中,城市人口过度的膨胀,学校却又停了课,这就造成了一大批的青少年待业在家,无所事事,所以上山下乡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最有效的措施,也是在全国推行的大趋势。
但是国家的建设总是离不开工厂的运转,而厂子也是需要正常的招工的。
在每一届无法继续上学的学生中,总有那幸运的百分之十,成为了其中不需要待业和下乡的人员,因为他们会被从小长大的厂区招工进厂,成为光荣的工人阶级中的一员。
顾铮就是这些幸运儿中的一员。
无门无路的顾铮,之所以能拿到这个名额,也是招工部门方方面考虑的结果。
作为国家支持,厂子内办的福利院,其中优秀学生的工作,那是必须要给安排的。
这是厂区建设的一个典型,也是对于扶老帮幼工作中的一点成绩。
在一众身体或多或少都有点缺陷的福利大院中,安静斯文,校内成绩又好的顾铮,就入了厂内招工人员的眼。
把名额给这样的男孩,这才是对厂子负责。
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对于顾铮拿到了这个名额,厂区内的工人子弟们不能说不羡慕,但是却少了几分嫉妒,因为就算是划类它也划不到自己的头上。
但是对于同样是福利院出身的唯二的身体没有残疾的郝翠华来说,就意难平了。
善于钻营的她,自从学校停课之后就游走于厂区内的子弟之间,比顾铮更早的得知了厂内要招工的消息。
而福利院将会拥有一个工人的名额,也是她盼望了许久的机会。
她要出人头地,她要离开这个充满了别人同情与怜悯的福利院,她要成为待业青年大军所羡慕的工人中的一员。
这个招工的名额,她势在必得!
但是,同为福利院出身的她又有什么门路与能力呢?甚至与她的竞争者顾铮相比,她在性别上更是处于劣势。
因为她的性别为女。
这又不是纺织厂的招工,在一众招收钳工,电工的车间内,在面试的时候要不是福利院特招,她压根就是率先要被淘汰的那一批。
但是,但是,如果没有了顾铮这个障碍呢?
作为福利院内唯一的能去工厂卖力气的人,她是不是就成为那个被招收的对象了呢?
这个想法就在郝翠华的脑海中滋生了出来,如同野草一般疯狂的生长着,直到她下了最后的决心。
她要拿到这一次的招工名额,哪怕用到卑鄙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原本郝翠华的计划与心中的所想与顾铮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最多是让这个男孩失去了一次当工人的机会罢了。
但是偏偏这一次厂子内派过来负责招工的人员,是整个厂区以严厉苛刻著称的工会主任,而她的性别也偏偏是女。
这让郝翠华原本的打算用女性的魅力和柔弱的情感来增加对方的同情心,最终征服招工领导的计划,瞬间的破灭了。
而美色的诱惑的最终方案,她也无从下手,那么现在的郝翠华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同在福利院挡住了她继续前行道路的顾铮,对不起了。
4 前因
那是厂里来招工的前一天的夜晚,福利院因为建在厂区内的缘故,地方很大,人员却不多,所以顾铮很幸运的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单间宿舍。
当然,对于一个已经满了十六周岁的男孩来说,他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位成年人了,一个安静又独立的私密空间,也是院长对于顾铮这般大的孩子的照顾。
今天,他如同往常一样,节省的关掉了屋里的灯泡,点上一盏煤油灯,打算再翻看一遍还没有来得及上就停办的高中课本。
温馨的黄色光晕下,这个斯文的男孩看的十分认真,身上因为睡前刚擦洗完的缘故,也只穿了一件打了补丁的跨栏背心儿,脚底下硬土地上残留的水渍,还带着邈邈的蒸汽,让这个男孩不同于大院其他的孩子的白皙脸庞,也朦胧了几分。
‘噹噹噹……’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找他呢?
并未多想的顾铮将课本仔细的放下,提起脚上的鞋子就给对方应了门。
“郝翠华?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在看清了来人后,顾峥有些惊诧。
因为同在一个福利院长大的缘故,虽然因为男女有别,两人接触的不多,但是顾铮与她的关系还是要比其他的女同学,来的熟悉几分。
他也并没有多想,平常院里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也多是院长让两个人出面来处理的。
现如今的这个时间点,并不算晚,可能是院长还有什么事情要通知他吧。
毫无防备的顾铮并没有发现被让进来的郝翠华并没有将房门关上,而是虚掩了一道缝隙,他自然更不可能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紧张与微不可查的惊慌。
当他替对方友好的拉出凳子,再转头示意郝翠华过来坐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这个女人一把拉开了在这个时节中穿的有些单薄的的确良的衬衫,以及跟随而来的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啊!!!!”
顾铮的耳膜被突如其来的高分贝的声音给震的刺痛,而让他的脑袋也随之嗡嗡嗡的响起来的,却是郝翠华因为撕扯的过于大力而崩掉的那并不结实的扣子,以及紧跟着入眼的那一片颤悠悠的白腻。
女人的胸脯,对于一个从未见识过它的男孩来说,是致命的。
这让还是初哥的顾铮当时就愣在了当场。
他的嘴巴想要说什么,却如同失声了一般,喏喏的卡在了嗓子眼中,他的大脑在拼命的指挥着他要将眼睛挪开,但是他的眼神,却如同是生了根一般的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最糟糕的是,这个计划要想成功,关键的点在于早就等待在门外的那个那个第三人,否则只有两个人的计划,那是郝翠华上杆子给顾铮的生理卫生课补课呢。
这个计划内的在门外等着的第三人,就在尖叫声响起后的第三秒钟,就冲进了顾铮的房间内。
而这个人也是顾铮所熟悉的人,他是有厂区小喇叭之称的王铁刚,也是郝翠华名义上的男朋友。
这一公一母的配合是如此的相得益彰,要是一个老油条必然会发现其中的猫腻,可是他们面前的这个人是顾铮,还依然傻愣在当场的以最大的善去面对这个世界的男孩。
所以,直到王铁刚冲了进来,郝翠华拉着两边衬衫的衣襟将胸膛遮住,因为没有相应的泪水,她只能压低了头作为掩饰的时候,顾铮都没有反应过来。
如此大的声音以及屋内接下来的动作,也终于惊动了那些并没有睡觉,还在厂区的路灯下打牌闲聊的居民们。
这个一到了傍晚就静悄悄的福利院,今天这是闹什么西洋景呢?
而是个人都具有喜欢看热闹的天性,这也让他们纷纷的扔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和嘴边的话题,朝着顾铮房间的方向就赶了过来。
大院的门口距离顾铮的房门只有几步路,众人走这点路的时间,对于顾铮来说,却如同过了一辈子一般的漫长。
王铁刚愤怒的拳头照着他假模假式却是劈头盖脸的揍了下来,退缩到一旁的郝翠华将更大的空间,让给了厂区内后赶过来看热闹的人群。
至于顾铮,他一言不发,一动未动,只是带着几分的迷茫,带着几分的木然,去承受着身体上的击打以及周围人越来越奇怪的话语。
耍流氓?
他们在说谁?
是我吗?我怎么就耍流氓了?
不!我没有!不是我!
哄闹中想要替自己辩解的顾铮,嘴巴却如同离开了水面过度缺氧的鱼,只是无力的一张一合,却丧失了所有的语言功能。
他就如同灵魂游离到了身体之外一般,像一个旁观者,看着闻讯赶来的平时看到他都会微笑两下的厂卫,毫不客气的将他押走,看着送给他虽然陈旧但还算干净的衣物的厂区内的阿姨对着他指指点点。
而人群的最边缘,眉头扭成了麻花一般的招工主任,则表情严肃的摇了摇头。
到这个时候,顾铮如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么他也算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他虽然单纯但并不代表单蠢。
可是已经被押解到了负责厂区内的思想再教育的部门被关起来的顾铮知道,现如今的他再想要说什么,都晚了。
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他的清白,他已经失去了最好的自我辩白的时机,就因为他太过于缺少应对这种突发事件的经验。
当然了,这样的艳遇,在那时候的人们的身上发生,简直就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的难以想象。
顾铮也只能在冰冷的反省室中,留下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的低声的呜咽声,如同对这个迷茫世界的嘶吼,也为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不公,做最后的哀鸣。
第二天的郝翠华如愿的拿到了去工厂上工的通知书。
当两名竞争者中只留存了一位,而这一位还是在昨天遭受过委屈的人时,无论是从正常的程序还是区内的补偿来说,都是要给郝翠华一个答案的。
恰恰这个答案,就是郝翠华最终的目的所在,她用尽了一切手段,终于达成了成为一名工人的梦想。
6 猜谜:两根带吊两个碗
大礼堂有点年久失修,屋梁上燕子趴窝的地方露出了些许阳光能够透过来的缝隙,那些线状的光芒,此时正洒在高举着木牌的顾铮的脸上,让他的汗毛也带了些许的金黄。
如果不是现如今的这种状况,台上的顾铮的现在的身姿仪态,足可以去大场子中去唱那样板戏中英勇就义的那一幕了。
这不,台下的人还真就被震撼住了,他们不禁就对顾铮的话深思了起来。
对啊,他们是顾铮的衣食父母,顾铮是个流氓,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是养出了流氓的人?
这必须不能够啊!
赶紧听听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到底干了些什么,就被判定是犯了流氓罪了吧。
要不说人只要是能豁的出去,再加上点语言艺术的运用,就很容易影响到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了,再加上顾铮这稚嫩的年龄以及人畜无害的脸,也为他增添了几分的好感度。
看着台下的厂员工,早已经没有了刚上台时的剑拔弩张的恶意满满,顾铮就更来劲了。
他用了上学时朗诵海燕时的风格,将那天晚上的‘悲惨’遭遇娓娓道来。
“昨天夜晚,我如同往常一般准备洗漱睡觉,在睡前我还在想着,明天我就要接受厂子里领导的检验,要为成为和你们一样伟大的工人同志,并做出毕生的努力。”
“但是,一阵突然到来的敲门声,却打断了我的深思。当我打开门的时候,郝翠华同志就站在我宿舍的门口。”
“同为福利院的战友,我不可能让她一个女孩子站在凄冷的门外与我说事,于是好心的我就将她让进了屋内。”
“只见说时迟那时快,郝翠华同学突然就冲进了我的屋内,如同发了疯一般的撕扯着她的的确良的白衬衫。”
“当时我就愣了,就算是你再不喜欢的确良衬衫的质感,但那也是厂子里最内秀的李阿姨捐赠给你的啊!你在我面前发泄不满的情绪,又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呢?难道是想让我把前两天刚刚领到的军绿色的卫衣送给你吗?”
“所以当我想要制止她这一浪费的行为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那衬衫的扣子已经全部都被郝翠华给扯了下来!!”
“当时,我这个心疼劲啊,就别提了!我们福利院中每养大一个小孩,那可都是大家的心血啊!!”
“可是当我准备义正言辞的教育她的时候,却让我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正是因为要思考这个问题,才让我忘记了周围的情况,久久的未发出一言。”
“而我觉得这个严重的问题,也只有现场的阿姨和大娘们才能够来为我解答了。毕竟我是一个刚刚成年的男孩子,对女孩子身心太不熟悉了。”
嘿!
要说顾铮的这番话,可是真说到台下的一众大老爷们的心坎中了。
刚才的那一通废话就别再说了,咱们也该谈谈流氓之间最深刻的问题了。
这不,想什么来什么,顾铮这就要谈到关键了。
而台下的所有女同胞们的好奇心,也完全的被顾铮给勾了起来,哎呀,女人的事女人知道,有什么不明白的,赶紧问吧!
顾铮也没有吊大家的胃口,他有些疑惑的将高举的木牌放了下来,这小身板累的,挠了挠脑袋继续询问道:“郝翠华同志的衬衫开了,我在她的衣服里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两根带子,吊着两个圆片,那两个圆片造的和两个碗盖儿一样,就穿在郝翠华同志的身上。”
“这种天儿,像我们男孩,多是光着,最多穿上一件跨栏背心。”
“我听厂里的同学说了,现如今讲究的是男女平等,厂里的工作标兵在又苦又累的岗位上工作的工人们,有很多都是值得我们男人敬佩的女同志。”
“而这些女同志们,她们艰苦朴素的作风也不输于任何的男人,在吃穿上都朝着我们靠拢,并没有像郝翠华同志这般的特殊啊!!”
“当时,我看到了这个东西之后,就一直在思考,这好像就是有一次我在废品收购站中看到的已经被销毁的不正经杂志上的东西!!”
“那些只有在坏女人身上才会出现的一种,一种叫做什么奶..奶罩的?!!”
“那是叫胸衣!”
一个终于忍无可忍的声音,就从顾铮的背后响了起来,因为还有点理智的压抑,所以音量的大小也只有台上的几个人能够听得到。
顾铮有点诧异,因为时间的关系,他并没有去注意跟在他身后一起接受思想在教育的,这几位背景墙。
但是就是因为这一句软软糯糯的:胸衣,顾铮也不免转头打量了发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几眼。
唉呀妈呀!
这是要吓谁啊!
一堆乱糟糟的头发就这样的将对方的脸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灼灼发光的眼睛,穿过了层层毛发的阻挠,好奇的打量着顾铮。
可是所有的人看到这位的第一关注点,都不会放在她那双有神的眼睛之上,而是会将所有的关注力都放在她那胸前挂着的那双硕大的,男性布鞋的上边。
没错,顾铮的脖子上挂着的,如果说是毫无诚意的只能用来当柴火烧的瘦弱木板的话,这个女人胸前挂着的,则是一双又臭又烂的破鞋。
这双面子和里子都无法再承载一个人的重量的,露出了三四个破洞的布鞋,就这样摇摇欲坠的用一根麻绳一穿,挂在了这个女人的脖子之上。
对于这个人,顾铮的记忆中影影绰绰的有点印象,当初开思想大会的时候他也瞄过几眼,据说还是一个留学过国外的破鞋呢。
哦,之所以这位的脖子上会挂上一双破鞋,就和顾铮的流氓一样,顾名思义,她是犯了女流氓的罪过。
男的那叫流氓罪,女的自然就是破鞋了。
可是现如今也容不得顾铮上前去与对方热情的握手,再寒暄几句犯了流氓之后的所思所想不是?
他也只是扫了身后一眼,用夸张的感激表情转过头来,仿佛知道了他想了许久的正确答案一般,惊喜的高叫着:“对!没错,就是胸衣!!”
“我就想问!在现如今早已经不分男女的大时代中,她郝翠华为什么要搞特殊!穿胸衣!!”
7 好主意
好!说的好啊!
不穿胸衣好啊!
啊,不对,要照顾铮这样的说法,那么这个郝翠华就很有问题了。
仔细想想,这案发地点是在顾铮的家中,这直接目击证人也是郝翠华的相好,围观群众们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说这个所谓的流氓罪,经顾铮这么一‘认罪’,它还真是疑点重重的站不住脚啊。
郝翠华肯定不是个好的。
大家再联系上了最近厂区内轰轰烈烈的招工,还有什么事想不明白呢?
可是就算是如此,台下的人也只有叹上一口气的份了。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说一句顾铮倒霉了。
已经被归纳到了思想教育委员会,成为了一名再教育人员的他,想要让领头的领导拍一拍他肩膀上的灰尘,说辛苦你了,再给轻飘飘的放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这不就是间接的说他们的工作有问题吗?
所以,很了解现况的顾铮,压根也没为自己喊冤,愣是把自己的罪名给继续的认下去了。
“所以!在这个台上,我十分羞愧的向大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迷茫,就眼不停的总是注视着郝翠华的胸衣,也不应该在自己不确定的东西面前,犯了不喜欢不耻下问的毛病。”
“这也让郝翠华同学错过了一次认识到她本身错误的机会!这让我很心痛,这都是我的过错啊!”
说到这里,基本上就算是认错完毕了,台下的人了解了这流氓前后所有事情的始末,而台上的人也达成了他的目的。
没看,台上听着顾铮的抑扬顿挫,看着他的慷慨激昂的王主任,早已经流下了激动而又欣慰的泪水了吗?
第一次啊,这还是第一次啊,他所负责的这个教育小组中,还有一个觉悟如此之高的同志,能够主动的坦白自己的错误,正视自己的过错,这简直就是为他的教育工作的业绩来添砖加瓦的啊。
所以,当顾铮的话音落下,并朝着台下深深的一鞠躬之后,见缝插针的王主任就对顾铮的这一行为进行了高度的赞扬,用愣是把原本被顾铮弄得很精神的围观群众,给总结的昏昏欲睡。
“好!这一次的思想指导大会,现在正式结束!”
主任的最后一个字音还在拖着呢,底下的人就十分上道的呼啦啦的鼓掌,然后就呼啦啦的离去,快速的如同灾后撤离的现场。
而在今天表现十分良好的顾铮,自然也得到了一次与王主任单独面见机会。
这就给了顾铮实施第二步计划的可能,这不,在主任办公室中的顾铮,就对着掌握着他的前途命运的王主任,开启了他的马屁大法。
“主任,您喝茶,有什么要吩咐的也不急于一时,刚才您在大会上的演讲实在是太精彩了,要注意保护嗓子啊。”
王主任擎着滚烫的瓷缸子,越看眼前的顾铮越是满意。
要讲这小伙子能犯流氓罪,王主任是不信的。
其实他也知道,厂子内弄得这个所谓的教育小组,就是为了应付上边时不时派来的检查的工作人员的。
组内正在进行长期再教育的人员,那都是厂区里知根知底的人物。
所以每一次进行教育大会的时候,王主任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的走走形式罢了。
想到这里的王主任,声音更是柔和了三分,他嘬了一口茶叶,就开启了例行的官腔表扬:“顾铮啊,因为你今天的表现良好,组织上决定了,你可以暂时回原本的居所待命了。”
“不过你可不能跑远了啊,要是开大会的时候通知到了,你还是要回到小组来接受大家的再教育的!”
“是!”顾铮答应的低眉顺眼,却在瞄了一眼办公桌上的红头文件之后,小心翼翼的询问了起来:“主任,这新一批硬性派发的下乡名额又给送过来了啊?”
“是啊!”王主任看对方答得妥当,心情不错,也愿意和这个识趣的年轻人多说两句:“你说上边的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连我们这种工厂最密集的厂区大院里也给硬性的派发了名额。”
“现如今最早的那一批上山下乡的知青,都拼了命的想尽办法想要回城,可是偏偏上边又下发了新一波下乡的名额。”
“在工人子弟中想要动员个去乡下务农的人,本来就不容易,在这种人心浮动的情况下,它就更困难了啊!”
王主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被即将集体抽签被抽中的倒霉蛋,还是为他空有头衔却无权利而叹息。
“王主任,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哦?说来听听?”
顾铮得到了许可,左右看了看办公室的环境,在确认了四下无人之后,就为王主任开始‘排忧解难’了起来。
“王主任你看啊,厂区内的人都不愿意去下乡的吧?而这一次要去的地方是?”
“是新省与宁省的交界处..”
“哎呦,那可是僻壤中的僻壤啊,这院里的人是更不愿意去的了。”
那是,否则他叹什么气呢?
“您看这样行不?这不是有四个名额吗?这和我们受再教育小组的人员数量正好相符啊!他们不愿去,但是我们愿意啊!”
“你们愿意?你能代表那三位的意思?”
有戏!一听这话顾铮更是来劲了。他将头凑向王主任的方向,有意的压低了交谈的音量:“我们这四个再教育黑历史,有没有被正式记录在个人的档案中?”
“这个,你的还没来得及,他们的情节并不严重,倒是可以在档案中撤销的。”
既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那就是有门啊!
王主任充分的听明白了顾铮话语中的意有所指,而他给出的答案也让顾铮十分的满意。
原来这个王主任才是扮猪吃虎的最高境界,老奸巨猾到了一定的地步了啊。
既然和聪明人讨价还价,索性还是将话说的直白一点反而对自己有利。
顾铮也不兜圈子了,他直接就将自己所想给说了出来:“那就行了王主任。”
“据我所知除了我之外的那三个人,已经接受过了无数次的再教育了吧,可是他们从来都是一言不发拒绝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吧。”
“这样的人之所以如此的硬气,就是不愿意在人生的履历上背负上污点,对他们来说,只要是能消除身上的污名,别说是让他们去下乡了,就是让他们挖煤,他们也是干的。”
“他们仨现如今还关在教育小组回不了家吧?您只要下发一个将功抵罪的通知书,他们分分钟就能打包去乡下。”
8 人财两得
这倒是一个办法,王主任还有些犹豫,却在顾铮紧接着的一句话中,就下定了决心。
“这就是一箭双雕,您手头上的下乡名额立刻就能上交,而您手底下的再教育小组,也因为您的鞠躬尽瘁,成功的完成了再教育工作,完美的达成了全厂区无罪犯的任务。所有的人都在您的感召之下成为了一个有用的人,这将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仔细一想,两方都会对他今天的这一作为而感恩戴德。
这样的好事,自己必须要做啊。
终是下了决定的王主任,放下了手中已经变得温热的茶缸子,又变回了那个虚弱和善的模样,他朝着顾铮心照不宣的一点头:“你回去等结果吧。”
成了!
终于踏实下心来的顾铮在离开办公室后,再也不复刚才的谄媚模样,他只是一歪嘴角,就朝着自己的宿舍走去。
他要赶紧去划拉一下这个小子的家底,为即将到来的艰苦生活,做好充分的准备了。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一个这个时代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的家底,站在这个几平米小屋中的顾铮,终于明白了家徒四壁这个词的含义。
除了补丁摞着补丁的洗的还算干净的四季的衣服之外,这个孩子也只剩下几本保护如新的课本了。
家中的水壶,喝水的缸子,连同破了一个洞的白毛巾,都被顾铮打成了一个包袱卷,连同福利院标配的被褥给裹在了一起,丁零当啷的好不热闹。
就如同响起了这个世界上最悦耳的音乐一般,标志着他的好运气,即将来到。
但是烦人的苍蝇,自然不会以人的本愿作为参照,它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飞过来恶心我们一把。
这不,害顾铮至此的郝翠华,在听到了顾铮的宿舍中有了响动之后,就气哼哼的一把推开了这个她本应该望而却步的门。
实在是她今天受到的刺激不轻。
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从招工点的面试现场拿到了零件厂的用工通知单之后,郝翠华就兴冲冲的打算返回福利院,收拾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去厂子的宿舍去报到。
可是在走进厂区之后,她就从急匆匆的奔着大礼堂而去的人口中得知了,顾铮的教育大会就在今天进行。
郝翠华鬼使神差的就跟在了家属区的一众人身后,悄不蔫的走进了开会用的大礼堂。
在那里,当茫然的顾铮被拖上台的时候,郝翠华还有些怜悯的想着,等自己以后安顿好了,如果顾铮过的太惨,自己能帮他点就帮点吧。
毕竟现如今他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不是?
要怪就怪你的单纯,和这个不公的世道吧。
可惜,郝翠华的对于未来的美好想象,还没有持续上一个镜头,就被台上的顾铮他接下来的举动,给打破了。
整个大礼堂内,充斥着的是为了顾铮的‘认罪’而嗡嗡作响的讨论声,而她郝翠华所做过的事情,却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他怎么敢?
或者说,他怎么有这个本事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如此不要脸的揭短?
这是她认识了多年的腼腆羞涩的顾铮吗?
还是说,她从来都不曾真正的了解过顾铮,骨子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惜,现在的状况是郝翠华再后悔也有没用了,周围人群里的人已经有人认出了她就是昨天晚上闹剧的女主角,那个思想觉悟十分低的带着腐化堕落的胸衣的女人。
所有的人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让郝翠华再也无法在礼堂里待下去了。
当她打算遮掩一下,尽快离开的时候,人群中还有几个毛手毛脚的二流子,当众就吹起了口哨,嘴里说着不荤不素的浑话,让她这个虽然胆大但还是大姑娘的女人的面皮,瞬间就红成了煮透的虾子。
落荒而逃的郝翠华在院内躲躲闪闪,直到好几拨专门过来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了之后,才敢去福利院收拾东西。
而她一进大门,就看见了已经回来的顾铮,同样也在整理着行李。
气不打一处来的郝翠华冲动之下推门而进,但是当她与目光凌厉的顾铮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要去指责对方什么。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郝翠华一定不会抽风一般的推开这个名叫顾铮的疯子的门,因为现如今的顾铮,他接下来的行为,就让郝翠华知道了什么叫做一报还一报。
只见顾铮在看到她之后连愣神的反应都没给她,反倒是朝着大门的方向,用如同她昨天晚上那一般尖锐的声音嚎了起来。
“快来人啊!我冤枉啊我!!郝翠华!你干什么!!不要过来!!不不不!不要再撕扯衣服了!我是不会再让自己看到那如此不堪且腐蚀思想的胸衣了!!”
“我可是接受过群众们监督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回头吗!!!”
估计敌方在对我方人员进行屈打成招的时候,顾铮都不会有如此英勇不屈的表现。
而这个扩音效果实在是好的宿舍门口,迅速的又聚拢了一批无所事事的想要在附近寻点八卦的人群。
厂区食堂的必经之路,你说这地理位置咋样。
这么一闹腾,比昨天还多的人,清楚的看到了宿舍里的这一幕。
如同小绵羊一般的顾铮,在收拾的快有一人多高的铺盖卷的后边,躲藏的是瑟瑟发抖,站在门口的郝翠华如同拦路虎一般的,将这个清秀的男孩给堵在了屋内。
看到这样的场景,再联系一下今天上午的‘认罪’,无数种恩怨情仇,相爱相杀,就被这群最闲的人给脑补了出来。
“哎呀,小姑娘强求不得就霸王硬上弓是要不得的!”
“什么啊!你也就把这个女的想的太好了,你知道她因为昨天的设计抢了这男孩的上工名额了吧!什么霸王硬上弓啊,这是这个女的想要人财两得啊!”
何以见得?
这不,先抢了人的财,无权无势了吧?今天再回过头来把色也给截了,到时候这个小绵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只有像现如今那般躲在角落里的份了吧。
太会想了!人才啊!
9 老弱病残
郝翠华看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顿时羞愤难当,可是个性稍泼的她自然也做不出什么哭哭啼啼的事情,她只是朝着周围的人恼羞成怒的喊了几声:看什么看!就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顾铮的宿舍。
看着郝翠华远去的身影,从铺盖卷背后走出来的顾峥虽然仍是低着头的可怜样,但是嘴角却是不禁的上挑的。
现如今的这种状态你就受不了了?
当初你陷害这个孩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他是不是能够承受比这个激烈千百倍的罪名呢?
等他顾铮因为顶替大院的名额而离开的时候,人们每当感念他的好的时候,就会再次的把他和郝翠华的事情拿出来念叨一遍。
到时候的郝翠华,才会感受到什么叫做如鲠在喉吧?
呵呵,蠢。
但是为什么这次就不算是女流氓罪了呢?
这两人衣衫整齐,尤其是顾峥的裤子还好端端的挂在腚上呢,不脱裤子的都不算数!
同情弱者的人毕竟还是多数,有功夫过来看热闹的,自然是家属区内的大娘大妈们。
她们看完了热闹就注意到了顾铮面前收拾好的行李,自然也免不了好奇的询问上几句。
当众人知道这孩子马上就要去下乡的时候,心里更是同情了三分。
这是一个好孩子啊,只是这运道..也太差了。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但是比现如今所有家当只有一个包袱卷的顾峥,可是要好太多了。
于是这些同情心爆棚的阿姨们,就开始主动的为顾铮的出行张罗了起来。
你家贡献一件旧衣服,我家添上一把炒米,总不能让这个从厂区中走出来的孩子太过于寒酸了不是。
所以,当负责通知下乡事宜的小干事走进顾铮的宿舍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整个福利院的宿舍院中,就如同欢送亲人一般的,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站在正中间的那个小伙子也不多言,只是如同一只仓鼠一般一个劲的往已经堆成了山一般的铺盖卷中拼命的塞着零碎。
“顾铮?哪个是顾铮啊?”
“哎!来了,我就是!”
“这是你下调的通知啊,明天和其他人一样在厂门口集合啊,别迟到了,否则人家坐的是下乡专列,你就只能靠自己腿儿过去了!”
“唉唉,好的,一定注意,同志辛苦了吧,进来喝口水再走吧!”
得了吧,就你这儿现如今的情况,我为了喝你口水还要挤里外里三层的人堆,我闲得慌啊我?
“不了!为人民服务!”
瞧瞧,这觉悟。
转头就将通知单给收起来的顾铮,更是加紧了他准备的步伐,下乡,我来了。
第二天的一早,天也仿佛蓝了几分,第一个抵达厂区大门口的竟然不是表现最积极的顾铮,而是在教育大会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乱糟糟的女人。
现如今的她,依然还是顶着极具性格的头发,手中的拎的东西却恰恰与顾铮的山一般巍峨的行李相反,袖珍的有点可怜。
没想到啊,竟然是一个这年头基本上就见不到的纯牛皮的棕色的旅行提箱,是只能提拎式的,虽不如顾铮生活的那个年代那般的方便,却也是精致的有点不像话了。
就是这个箱子,让顾铮又多看了对方两眼,当他想要与对方闲聊两句探探底的时候,却被背后恰到好处响起来的招呼给打断了。
“你们两个赶紧过来,这下咱们人就算到齐了吧?”
王主任难得的在今天,穿上了一身整齐的不带补丁的中山装,精神奕奕的带着身后的另外两位要下乡队友朝着顾铮这边招呼了起来。
“愣什么啊,顾铮,赶紧上车。”
看来厂子里的人对于这四位同志的英勇就义还是心存感激的啊,这不,连平常运货的大卡,在今天也为他们四个破了例,充当了一回临时的公共汽车,承载着这四位以及他们的行囊,奔着火车站而去。
在那里,他们将要与整个城市的下乡大部队汇合。
在那里,王主任只要将他们往相关部门的人员手中一交,他也就完成了这个曾让他头疼不已的工作的使命。
摇摇晃晃的皮卡车,挂着四面漏风的油毡棚,吱吱呀呀的像是在唱着欢送的歌曲,让车上的四个人,轻快的迷茫着。
虽然前路渺茫,却总比人生永久的挂上磨灭不去的耻辱,要好的太多。
这是对他们新生活所唱的赞歌,也是他们所拥有的一次生命的转折。
因为大卡的功劳,让火车站的抵达顺利的难以想象。
鸣响的汽笛声,提醒着还未上车的旅客们,他们那紧迫的出发时间。
站台上分离的旅人们,是满心的不舍。
但是却有一列特殊的车厢,坐在里边的众人,他们的反应却与普通的旅客大有不同。
这节车厢的乘客们,他们是忐忑的,是期待的,是充满好奇的,集合体。
这里的乘客们,多是年轻的面孔,多是充满干劲,准备在新的天地中扎根落户的,充满着勃勃生机的人群。
他们别着下乡上山负责办给统一配发的象征着光荣的大红花,满面红光的讨论着关于未来的畅想。
而就在这个缓缓运行的列车内,那蜷缩在最深角落中的四位,就成了其中的异类。
实在是这四个人的组合太过于奇怪,老的老,小的小的,不成样子。
老的,就是靠在最里一排的两位,那头发都已经花白了,相互扶持着,一看就是两口子。
至于那小的,脸上的稚嫩也与这些已经20啷当岁的待业青年大不相同,这是个还没出校园的学生吧。
至于那个窝窝囊囊的女人,存在感薄弱的让所有人都忽视了她的存在。
一旁终有一个青年没有忍住好奇,拉了一把顾铮的袖子问到:“哎!你们也是这一批下乡的人员?”
“是啊!”顾铮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无害的笑容。
“这不是为了解决国家的再就业压力而进行的名额派发吗?怎么像你们这般年纪的人,也给派过来了啊?”
“厂里的决定,我们听组织的安排。”顾铮答得还是十分的乖巧。
“这就奇怪了,咱们这列人都是要被分到新省的,我们是要派到农垦兵团去的,你们呢?”
“我,我们要被派到新省下属的乌兰自治州县的别托乡游木村三间房转运点基地…”
“…”
难怪会派你们这种组合去呢,这是集体拿猴皮筋弹过领导家的玻璃了吧…
10 好特别的三间房
旅行中的车厢内,哪里又有秘密存在呢?
当大家接力赛一般的分享了这四位同志所被分派的所在地之后,就对这四个倒霉蛋,充满了深深的同情。
前面那一大串儿的地名,我们就不要去纠结了,只要明确三间房这个明显地标就足矣。
三间房,是一个地名,顾名思义,那里只有三间房。
在广漠的新省,有绿洲一般的农垦良田,自然也有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滩。
可是再荒凉的地方,它也需要进行物资的运输和货物的转运。
三间房,就这样应着需求而产生了。
被派到三间房的他们,不但要负责协助每月一次的省内的物资的转调,还要完成直属管理者村落里所下派的农活任务。
这简直就是一个环境艰苦,工作繁重,下乡上山运动中的战斗机啊!
也难怪王主任会在简单的思索过后就同意了顾铮的提议呢,这要是在厂区内指派,那又是要挂起一阵腥风血雨的斗争啊。
他们四个,挺好。
听了同车勉强算得上是队友的常识普及,这四个人的脸上,依然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样的艰苦对于常人来说是避之不及的,但是他们四个,呵,那是常人吗?
夜空升起又落下,反复了多少轮转……
顾铮并没有特意的去记录。
这辆晃晃悠悠的绿皮,慢慢的将满车的人,一站站的放下。
车外的欢声笑语,不同于家中的方言交谈,都在提醒着顾铮,他们距离自己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当车厢内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小猫三两只的时候,顾铮这一行人就被通知到,他们已经抵达了这列客运火车的终点站,而他们的旅程却并没有结束。
“你们几个去客运列车发车组那询问一下,我记得过不久就有一趟货车要往三间房那边发车。”
“到了三间房之后,那里应该就有村里的负责人在那里负责你们几个人的接待。”
“一早我们要往那边派人的时候就已经提前通知了他们了,你放心,我们小组的工作还是挺到位的。”
看着连最后一名送人的同志都要踏上返程的旅程,他们四个知道,属于他们的三间房,近了。
从现在起,剩下的路就需要他们这四个算不得亲近的人,携手走下去了。
货车开的很准时,与平时唯一不同的是它客串了一把货运,里边捎带了四名陌生的旅客。
木料的香味飘散在整个车厢内,一个个密封的木箱子码摞的十分紧凑,四个人蜷缩在小角落中,不知道又颠簸了许久,才感受到了火车皮缓慢刹车时所带来的制动感。
‘咣当,咣当’
一成不变的隔壁荒滩中,出现了三间灰扑扑的土坯小房,随着车厢的推进,在四个人的眼中慢慢的放大。
不出意外,三间房,到了。
“车上的人注意了啊,三间房是临时停靠站,你们赶紧抓紧时间下车啊!”
火车头前的列车员,连下车提醒他们的功夫都没有,只是在前边探出脑袋朝着这边大声的吆喝两句,就算完事。
那么停靠的时间到底有多短呢?
当这列货运再次的开拔的时候,顾铮还有条腿挂在上边呢。
这几位的老弱病残他算是看出来了,丁点儿是指望不上了。
那点不大的行李他们往车下搬的时候都是呼哧带喘的,要不是顾铮果断的搭了一把手,这三位准保要被车拉着继续走下去。
“小伙子,谢谢你了。”
这是一路上这并不短暂的旅程中,那一对老夫妻第一次对着他开口说话,言语中充满着真心实意的感激。
“听说,这次我们的罪名之所以能被顺利的撤销也是因为你的提议?”
既然这几位要被下放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互相扶持是必不可少的。
其实很有点良心和义气的王主任,早在给他们下发通知的时候,就将事情的始末原本的告诉了这三位。
再加上路上顾铮的表现,他们对于这个小伙子的印象也是好极了,当最终的目的地抵达的时候,这些早已经压抑了许久的人,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表达自己的心意,再也不用怕到草木皆兵了。
而相同的出身背景,更是拉近了几个人的距离,顾铮也不居功,大方的朝着今后的战友坦言道:“不用谢,我主要也是给自己脱罪,你们也只不过是顺道的。”
够坦白,这反而让他们三个对顾铮的印象越发的好了起来。
几个人还没有闲聊上两句,从远方的三间房中看到了他们的身影,负责接待他们的村里的干部,就迎了出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皮肤黝黑的村干部姓刘,在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就帮忙拎着大家的行李朝着三间房也是他们今后的住所走去。
“领导..”
“别,可别,咱们村里可不兴叫这个,我看你年龄也不大,你就叫我刘叔吧。”
“好的刘叔。”顾铮乖巧的扛着包袱就朝着刘叔打听了起来:“我们这次被分派下来,具体要负责什么工作呢?”
领路的刘叔并不善言辞,他只是嘿嘿的一笑:“到了,到了就知道了。”
啥工作不给分派,光是到地方就能明白呢?
连身后的两位老人家都迷茫了。
等到他们一行人跟随着刘叔推开了三间房中的其中一间房门后,他们还真就立刻的明白了。
这简直就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匪夷所思的房屋了。
这三间房正对着列车经过的火车道的方向,是用土坯建造的规规矩矩的房屋门面,虽然算不上窗明瓦亮吧,可从外表上看,也算是像模像样。
实际上那就是给路过的列车摆面子的,真正的走进这三间房的人,才明白了这几间房内的别有乾坤。
一推门,前半拉屋子是四方规矩的房间,后半拉的屋子是半开放式的羊圈。
那叫一个宽敞啊,一马平川。
感情这就是面子和里子都顾及到的最实用的房屋设计啊,但是,这可怎么住人啊!
‘咩咩..咩’
哦,忘了说了,对于这里边百来十头的羊来说,顾铮这一行人才是来抢地盘的好吧。
难怪刘叔说了,他们下乡后所负责的工作,等一到地方就明白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放羊呗。
11 夜半歌声
可是,细端量一下,就算是顾铮这种一辈子没进过农村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些羊也太瘦弱了吧。
“刘叔,这,这是?”
“哦,我想你们也明白了,咱们的工作就是放羊。我和你们说啊,村里都是按照人头来给你们算工分的。”
“一天一个人十个公分左右,咱就把这群羊给照顾好了就行。”
“不是,叔,您看看这些羊,估计您前脚走后脚就要寿终正寝几个,您所谓的照顾好了是个什么标准啊。”
“不死、数对,就成!”
成嘞,就等您的这句话呢。
看到顾铮他们脸上的难色,被叫了一声叔的村干部,也有些不落忍。
这些绵羊本应该在水草肥美的地方跟着牧草的生长而游牧着,压根就不适合在他们三间房这里养。
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倒是有这样的水草地,但是羊群没人管啊!!村里谁愿意不在自家里住,天天的盯着这群公家下派的羊呢?
说是给村里的扶贫帮助,可是村里的田地,所有的壮劳力加起来还顾不过来呢,又哪里有闲工夫管这群羊呢?
于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群羊就被他们放养在了三间房。
有空的时候就派个人过来溜溜,饥一顿饱一顿的就看顾到了顾铮一行人的到来。
现如今这群羊也终于可以脱手了,让这四位看起来压根也不像会干农活的人放羊,最合适不过了。
为此刘叔还多和他们几个说了几句,这羊要怎么伺候,放羊的地方怎么过去,以及他们的工分和口粮是怎么派发的。
是的,因为三间房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就算是距离接收他们的大队也足足的有十几公里的距离,这里更像是游牧的牧民家庭的补给站,还有列车误点时候给列车员的临时落脚点罢了。
所以顾铮他们今后的日常生活,也基本上是自己自足的状态。
一周一次,去村里兑换上足够生活的口粮,或是去更远一些的供销社去采购,之后的日子里,基本上就要在三间房趴窝了。
如此的艰苦!
可是人已经到了这里了,再抱怨也无用,只能埋着头走下去,总会有出路的。
看着日头西斜的天,又是顾铮很有眼色的将刘叔给送了出去,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了,人家还要再赶上十几里的路回家的。
而今天晚上,他们四个也要将这里收拾一番,最起码是要达到能让人住的程度不是?
等四个人将行李放下,打开所有房间的门的时候,大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还好,三间房里只有一间是敞开式的羊来羊往,那两间的房间,好歹还有整面封死的木板,将羊圈给阻挡了起来。
再加上虽然落了灰,但是还算是结实的三张双人床,睡觉的地方还是有保障的。
问题是,这些个房间应该怎么分配?
因为所有的房间大小都是非常的一致,有点像现如今的小旅馆,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几把椅子,一个敞开式的洗手台,就将房间塞得满满当当了。
而他们有四个人。
那一对老夫妻不用说了,肯定是要分到一个房间的。
那么剩下两位,谁去睡那间敞开式的羊棚呢?
这是一个问题。
现如今就到了发扬风格的时候了。
顾铮作为一个觉悟颇高且极有节操的人,他当场就将手往羊圈房的方向一指,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到了沙曼莎的面前:“你去吧!”
哦,忘了介绍了,沙曼莎就是那个犯了女流氓罪的破鞋。
当顾铮第一次听到她的自我介绍的时候,他都为这么洋气的名字感到可惜。
如此洋范十足的名字,怎么就起在了这样一位主人的身上呢?
对面乱蓬蓬的沙曼莎在看到了顾铮如此理直气壮的指示之后,那原本打算感谢的话语就卡在了嗓子眼里,差点憋岔了气。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可是女人,女人!!”
哈哈,一个敢在这个年代耍流氓的女人,还能称之为女人?
大姐,你那烟酒嗓吼出来的声音可是比我这个老爷们还粗狂的,想当初在礼堂上听到的那个性感的声音,果然是自己的错觉吗?
“领导说了,干革命工作的时候不分男女。”
再说了,您这形象,挺适合和羊群好好的接触下的,没准人家一高兴,就把你误认为成同伴了呢?
可是顾铮忘了,女人这个物种,她还有一招必杀技。
只见沙曼莎将自己的拎箱往没有羊的第二间房中那空荡荡的床板上一放,就用出了独属于她自己的手段。
“顾小哥儿,你也太绝情了,我跟你说啊,姐姐我这个房间我可是要定了啊。”
“你看,要不咱们俩今晚就在一间房间里凑合凑合呗?我这身上没味儿,真的,头发半个月前刚洗过的。”
“我想想啊,脸也是,三个星期前我可是仔仔细细的清理过,我还偷摸了一次雪花膏呢。”
“真的,你闻闻,可香了。”
唉呀妈呀!
这乱蓬蓬的头发中,一个让人心神俱碎的臭烘烘的大嘴,就这样朝着顾铮胡乱的拱了过来……散发着阵阵的恶臭。
“停!!!你狠!你赢了,这房间归你了!留着当棺材板吧!”
这样的艳福,谁爱要谁要吧!!
顾铮扛着一张被单子,就朝着第三间房的羊圈过去了。
他的行李大多数都放在了老两口的房间里,他怕拖羊圈里,那群饿的和狼一般的羊,一晚上就能把他的行李给吃没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找到了对付你的办法,咱们今天这事没完!
黑暗中,数百只放着灼灼绿光的绵羊,就这样友好的‘接待’了它们的新成员。
这一晚,顾铮睡的很不踏实。
他一直在半梦半醒间徘徊,耳边如同是千百只苍蝇在同时飞舞一般,羊儿的咩咩声不断。
鼻腔中充斥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气味,让人闻之销魂,品之流泪,堪称减肥的良药。
而顾铮也自觉的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连轴转的肝火有点旺盛。
否则他大半夜的怎么就听到了一阵性感的属于女人的歌声,还伴随着哗啦啦的洗澡的声音呢?
这一定是产生了幻觉!
12 破鞋显真容
当属于新生活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了顾铮的脸上,将浅眠的他给叫醒的时候,推开房门的他才发现,原来那些有着木板阻隔的房间中的人,他们也没睡的多踏实。
大家齐刷刷的顶着像是被人捣了两锤的肿眼泡,就跟商量好了一般,一间接一间的走出了房门。
实在是洗漱用的水管子建造在了房屋的侧边,是露天的一排大通池子,带着西北彪悍粗犷的风格,难得的是它还是用灰石头垒起来的,既结实又防漏。
除了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想要洗漱时要走出房门,迎风喝土的有点不方便。
作为同甘共苦了一晚上的几个人,关系又被拉进了一些,他们就在这个露天的水池中,排排队的站在属于自己的水龙头前,开启了闲聊的话题。
“小顾啊,昨天晚上睡的不好吧,辛苦你了,要是我年轻几年,怎么也不会让你这孩子遭这个罪的。”
顾铮叼着牙刷,下意识的看了一下两鬓斑白的大叔。几年?您老人家真看得起自己。
还是旁边的大姨实在,她嗤了一下大叔,指着对方脸上的两个黑眼圈说道:“小顾,别听你何大叔吹牛了,就咱们房间里的那个木板,薄的都能透光,晚上伴着那个羊叫唤,你大叔愣是翻了一宿。毕竟是上了岁数,真比不上年轻那时了啊。”
这才是正理儿,别逞强了。
顾铮将口中的牙膏沫子往池子中一吐,露出白的透亮的八颗大牙:“没事儿!等今儿个咱们把口粮从村里领回来后,我去想办法弄点板子,给咱们的屋子都上个后墙。”
“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把沙曼莎房间中的板子先卸下来,给你们隔隔音。”
想一个人享受舒适的单间?没门!
“嘿,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缺德啊!”
一句带着撒娇气息的女声,就从顾铮的身后传了过来。
大家闻询,齐刷刷的转头,这还是沙曼莎这一路上,主动与他们三位搭的第一次话呢。
当然了昨天和顾铮的单独对话不算,而且这位声音的反差也太大了点吧?
沙哑中带着慵懒,随意间带着性感。
光是听声音,就能让小伙子们血脉膨胀,当然了,这其中并不包括顾铮。
他现在只想转过头来将剩下的牙膏沫子往对方的脸上喷过去:呸!
让你昨天晚上各样你家二大爷!
没成想,顾铮这一转头,喉头这个一动,腮帮子一鼓,‘咕噜’,愣是把喷的沫子又给它咽下去了。
实在是惊着了。
站在他身后,贴得很近,近到顾铮转头时两个人的鼻尖都轻擦到了一起的沙曼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遮挡着脸庞的满头乱发被她给剃了个干干净净,头发短小精干到了扎手的地步。
而那张被层层遮挡的脸庞,也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
深眼窝,高鼻梁,颧骨与脸颊棱角分明,带着一种凌厉艳丽之感,性感的让看到它的人只觉得刺眼。
极具异域风格。
简直与昨天晚上的那个邋遢的泼妇判若两人。
“你?你是沙曼莎?”
“是啊,顾小哥,我就是昨晚盛情邀请你的莎莎啊,怎么样,是不是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了?”
“昨天半夜哗啦啦的水声也是你发出来的?”
“是啊,到达了最终目的地了,总算能好好的打理一下自己了,怎么?顾小哥,很遗憾自己昨天晚上没起夜放水吗?”
“不是”顾铮端起牙缸子咕噜噜的将嘴里的沫子连同漱口水一起给吐了出来:“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哪有?我穿了啊?”沙曼莎有些不解的拉了拉自己那件箍在身上的颇为贴身的短袖卫衣。
“奶..”顾铮将牙刷往前一戳,凹陷、弹起一气呵成。
“哎呀!讨厌!你是说这个胸衣啊,这还不是你说的,要公平的不分男女吗。”
这也是理由?
“一会我们去村里领口粮,你就打算这幅打扮去?你这是打算在这里也被挂上一副破鞋吗?”
“我这身打扮怎么了,真是麻烦!”沙曼莎扯了扯身上穿着的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过于瘦的西裤,对顾铮的话表示了不满:“再说了,我们几个的口粮你一个人给领了不就得了?”
“这里的活计这么多,我们要学会分工合作。”
反正沙曼莎也没打算和村里的人接触,这里对于她来说挺好。人少,事也少,简直就是天堂。
行吧,你性感,你老大。
将白毛巾往肩膀上一搭,顾铮就回屋拿四个人的通知单了。
看来这第一次的村落之行,他谁也指望不上了,作为他们中的代表,自己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赶过去吧。
承载着整个小组希望的顾铮,就这样踏上了他十几里地的孤独的旅程。
沿着铁路走上一段,再沿着一条狭窄的被山羊踩出来的坑坑洼洼的小路一直走下去,就能够顺利的到达顾铮组织所在地游木村。
在新省,因为地处偏远的缘故,这里的公路建设还没下达到村一级的单位。
在这种漫天戈壁的荒野之中,一条前人趟过的小路,它的作用性是十分的巨大的。
它是指引你在没有任何标的物的旷野中,唯一不迷路的标志,哪怕它是羊踩出来的羊道。
顾铮就这样一脚低一脚高的走了下去,他应该庆幸新省的地理特征是干旱少雨的地貌吗?
当他的脚底的水泡都隐隐的作痛,身上的棉线短袖都湿了个透心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地平线上那错落有致的起伏。
一个并不大的小村落,安安静静的扎根在那里,一种名为人气的力量,朝着顾铮扑面而来。
终于见着不一样的景色了,如果不是他脚底下的路依然在,顾铮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同一个地方不停的绕圈圈了。
这满眼的戈壁滩,走哪都一个样子啊。
迎接顾峥的是村口警惕的大爷,当他问完了顾铮的来意后,竟然难得的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将大队村委会的位置指给了顾铮。
村里的伢子们再也不用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放羊了,这要是让那群羊死上一只,那要赔上多少钱啊!
13 缺衣少食
压根不知道被自己当成了接盘侠的顾铮,无比顺利的将他们四个的组织关系暂时的落在了游木村的大队,而从今天起,他就是一名光荣的乡下知青了。
干着公家的活,吃着公家的饭,成了新省大集体中新加入的一员。
“好了,这就是你们四个人的口两,你按照成年男子的公分来计算啊。一天是一工,一工是十分,一个星期算你七十分。”
“沙曼莎是个女同志吧,24岁,年纪倒是不大,女人减半原则,三十五分。”
“这两位同志何强和柳丽年纪可不轻了啊,差一点六十了..”
“会计,一看您就是个善心人,您看差一点也是不到六十不是?您可不能给他们算成老年人的工分。喂羊可是一个体力活,眼瞅着秋天贴膘的日子可就到了,我们可是要下死力气的啊。”
大队会计看着顾铮实在是可怜,按照规矩就没有卡这两位同志的计工。
“那就都按照五分来算吧,你们总工分,我这就给你们记上了。”
“如果没问题,就在这里代他们签字,凭条去领粮食吧。”
“谢谢会计!”
顾铮手中攥着粉红色的工分票,这些十分和五分面额的塑料片,就代表着他们今后所能够兑换到的现钱。
而他另只手中的攥着的手写的口粮单,则是按照人头来分配的。
在这里,每一个成年人的固定口粮,是每人每月44斤。
这还是因为他们四个人是下乡的知青待遇才有这么多的粮食,这要是在城里待业,每个月只能分到27斤粮不说,连工分的毛也摸不到。
出门的时候顾铮的眼尖,他一眼就看到了会计办公室拐角处放着落灰的一堆破烂。
“哦,对了姜会计,我们三间房的供给点,工作的工具也极其的缺少,您看…”
我也很难办啊,坐在办公桌前的大队会计就露出了难色。
“您看这样行吗,我们自己想办法克服,您身后的那些物件还有用吗?如果没有,就算是分给我们三间房的工具呗。”
大队姜会计下意识的转头,看着角落中不值钱的藤框和自制的木板车松了一口气。
嗨!多大点事啊,这些东西,村民利用手边的工具一会就能捣鼓出来一个,拿去!
废物利用了不说,还给办公室空出了不少地方。
“有需要?都拿走!要是还缺你就在领物资的时候过来申请,下一次再过来的时候,保准能给你们三间房提供一大堆。”
大方!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顾铮在此时终于露出了他另一个狰狞的本性,只吃不拉,属貔貅的。
不过半刻种的工夫,这角落中能用的零件就全挂在他的身上了,等一行人到了领粮点的时候,大队会计才知道这小伙子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
现成的旧麻袋装上一口袋的粮食,放进双肩背的藤条框上,大小合适。
这让独行的顾铮省了不少的力气。
长条的扁担作为拐杖,在前方先行,后边虽然陈旧但还算结实的小拉车上,用粗麻绳捆了不少有用的工具。
木锨子,竹叉子,有点朽蛀的木料摞了一大叠,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的顾铮,走的时候就和鬼子进村扫荡了一把一般,满载而归。
看着夕阳斜下的景色,映衬着这个单薄瘦弱的背影,队里负责接待的刘叔有些担忧的自语道:“就这些老弱病残的知青们,他们行吗?”
一边的姜会计,作为村中唯一的文化人,在今天与顾铮的接触中却是感慨良多。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第一次碰到这么不要脸的人物呢,他行吗?
我看行。
“老刘啊,你就是操心太多,其他被下放下来的人我不知道怎么样,但是就这个叫顾铮的小子,呵呵,他的身上有一种劲啊。”
“怎么说呢?人家压根就不是池中物啊,看着吧,小伙子一样能在咱们这个泥鳅塘里过的风生水起。”
‘阿嚏!’顾铮揉了揉有点发痒的鼻子,迎着夕阳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别人口中讨论的对象。
现如今的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就算是拾荒人的形象,也阻止不了他加速的脚步。
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属于他的三间房的空场的地方,有三个孤孤单单,却相互扶持的身影在等着他。
一种被人盼归的心情,如同暖流一般流进了他的胸膛,回家时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人,有人迎接的感觉真好。
这对于在自己的世界中也是孤身一人的顾铮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让他那本像是灌了铅一般的双腿,都生出了几分的力量。
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到他身后的小拖车都跟随着他的奔跑,飞越了地平线。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两位老人像是长辈,有些心疼的将顾铮肩膀上并不轻的藤框给帮着摘了下来,而沙曼莎接下来的话语却将整个温馨而略带心酸的气氛给冲了个干干净净。
“哪呢?嘿,你这都拖了些什么回来啊?你看看我的肚子。”她指了指自己平滑的小腹。
顾铮用带着钩子的眼睛扫了对方的腹部一眼,嗯,平滑,紧致,没有小肚腩。
这不是重点好吧!
“我饿了!!!”
这才是重点。
想要等着沙曼莎这不解风情的,问上他一句累不累?还是等下辈子吧。
问到了粮食的问题,何老夫妻俩也目光灼灼的将眼睛盯向了顾铮。
“喏,都在这里了,这就是我们一星期的口粮,还有工分。”
当顾铮将那个并不丰满的口袋放下来的时候,生活经验比较丰富的老人就开始产生担忧了。
“这粮食可不多啊。”
是,在干重体力活的情况下,44斤粮压根就不够吃。
因为这个没有副产品的年代,也只有粮。
没有肉,没有蛋,甚至于蔬菜都是少见的物件。
缺少油水,胃这个部位,光是粮食可是填不满它的饥饿感的。
“工分是怎么计算的?”
因为咱们这个地界有点偏,物价本身也偏低,十个工分只能算5角6分。
也就是说四个人一周的工资只有9.8毛钱。
这还是沾了顾铮算成了满工分的缘故,否则这日子还要再凄惨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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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大家一睁眼就能看到更新,我决定只要有时间,过了凌晨十二点就发出来。
以后都这样上午一更,下午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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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绿洲美不胜收
“没事!”看着大家脸上的凝重,还是顾铮发了话:“日子总是要一步步来,我们现在的日子总比那些特困户要强上许多吧!”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明天我去赶羊的时候,再寻摸寻摸。”
“山高皇帝远的,找到了好东西打牙祭,别人也不知道不是?”
其实,要不是那些羊一只都不能少,顾铮都有心宰了它们吃了算了。
不过这年头,羊比人金贵,他敢动人家一筷子的肉试试,立刻就将他打回原形。
也只能这样了,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新省,地域辽阔,干旱的内陆气候让它十分适合种植抗旱能力较强的麦子。
顾铮他们分粮食的时候,刘叔还真是心善,别人分的都是未研磨的麦粒,他们拿到的则是已经经过了第一遍粗磨的面粉。
这对于现如今的四人组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饿得两眼放光的他们,当天晚上就用面粉在屋后用方砖垒起来的简易的厨房中,贴了饼子。
清冽的地下水有些甘甜,配上新一季的春小麦的麦香,在这个空荡荡的戈壁滩上,飘荡的深远。
麦子的颗粒有些粗糙,却很好的保持了面粉的韧劲,再加上铁锅锅壁上大锅柴那并不急躁的温度,让饼子在受热均匀的情况下得到了很好的膨胀。
不过几刻的时间,在顾铮几人的眼中,却如同几个世纪一般的漫长,他们就这样团团的围着灶台,看着一张张生面饼的皮肤从白皙变成了金黄。
金黄的如同他们脚底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孕育了生命的希望。
伴随着无数次的翻面,焦黄,酥脆,铁锅的壁沿儿处开始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饼贴子熟了。
四个本应该最讲究的人,此时却就地蹲在了还在燃烧着的灶台前,大口大口的吃着他们第一顿的麦饼。
灶台的炉火并不明亮,在这个已经黑下来的夜中,将几个人的脸庞应的红通通发亮,不知道是因为吃了饼子的红光满面,还是这温度有些高的炉火的缘故。
“哎?”
寂静的夜中的谈话声,尤其的清晰,空远的像是背景的旁白。
“这里也没想象中的艰苦啊,日子,还过得下去。”
要的!
乐极生悲的生活,就在明天那里,等着你过来,不离不弃。
第二天一早的柳姨做的疙瘩汤,虽然只有淡淡的盐巴,却也是原汁原味香的让人舒畅。
可能是因为早餐的缘故,连独自上路去放牧的顾铮,心情也跟着飞扬了起来。
为了节省来回的时间,何叔还专门的将自己珍藏的军用水壶贡献了出来,一壶烧开的温水,一个坚硬、硕大可以挂在脖子上但是十分顶饱的硬馕,这就是顾铮一天的消耗了。
他挥舞着磨出毛边的鞭子,拖着破旧的木板车,背着装着食物的藤框,走上了他自以为的苦尽甘来的好日子。
三间房的放羊区,与他们所属的村落来比,简直是近的可以。
只要朝着西北的方向走上两三里的路程,自然就看到了那个在戈壁滩中少见的绿洲。
就是因为这一片独特的地貌,三间房这里才专门的设立了一个货运的补给站。
因为这里有在茫茫荒野中难得一见的地表水。
不知道是因为地下河水的水位较浅,还是因为这里复杂多变早晚温差又大的缘故,冷凝下来的水汽,被燥热的风吹过,都聚集在了半边阴凉的山崖的缝隙中,形成了一道浅浅流淌的溪流。
灌溉了一大批的在荒漠中只要有点水就能活的生机勃勃的植物。
龙舌兰,沙拐枣,荆棘木,在这里生机勃勃,一朵朵红黄娇艳的小花,在这里悄悄的绽放。
让第一次见到这般美景的顾铮,也看的呆愣了起来。
他的背后是黄土厚重的戈壁,而他的面前则是郁郁葱葱的美景。
视觉的反差在这里完美的体现,如果是现代的文青看到了这里,一定会十分矫情的说上一句:我愿意将我的血肉埋在这样的美景里。
就是这一个愣神的功夫,顾铮手中的羊鞭就停滞了下来,而那些再也没有了束缚的饥饿的羊群们就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的,发了疯的朝着这个半月形的山谷地貌冲了过去。
地面在轰隆隆的震动,耳边是战争吹响的号角。
‘咩..’
打着稀拉的卷毛的羊群,就这样瞬间的朝四面八方散了开来。
顾铮的裤腿边挂了一阵小旋风,他的周边……就什么都没有了。
娘啊!!放虎归山了啊!
要不是这山谷收口的地方不宽,顾铮觉得他今天带着一百只羊出来,能回去一半就算是好的了。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等它们吃饱了再说吧!
我还是按照自己的原计划先看看这里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资源吧。
说实话,顾铮从小一睁眼,那就是活在BJ城里,长到二十啷当岁,愣是连他的FT区都很少出去。
从小按部就班的读着福利院给他安排的学校,既没有人家学霸的全天候的辅导班,也没有富二代的闲暇时出去走走。
当他发现自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的时候,立马就很务实的选择了更有针对性的技校,有个一技之长,起码在脱离福利院的时候能够养活自己不是?
自觉地自己的口才不错的顾铮,选的专业也是那种十分没用的营销专业,还没等他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事业给做的风生水起了。
你问他是干什么的?无门无路的还能有自己的事业?
瞧不起人了不是?
一开始的时候顾铮是利用他对自己所居住的那一片的城中村的熟悉程度,为街坊邻居们介绍客源。
谁家的平房要出租了,哪家的小旅馆要寻找住客了,甚至于马路对面的大红门服装批发商场里的柜台出租信息,他也能弄得到。
这间接的就是一个小型服务中心的活,将这个鱼龙混杂,流动人口多的可怕的城中村,给经营的密不透风。
他甚至还从福利院搬了出来,单独租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小院,开启了属于自己的事业—无证的中介公司。
要讲和人打交道,顾铮那是一比大拇指:大拿!
可是要讲荒野求生,也不用麻烦,把大拇指直接倒过来往下戳戳就行,使劲嘲讽,没人拦你。
15 羊飞了
既然这样了,让顾铮来放羊,那不是要做无用功了?
可是虽然顾铮啥也不懂,但是他们家里有懂的啊。
何大叔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一展所长了。
哦,忘了介绍了。
这老两口原本的职业都是大学中的教授,一个教授生物学的,就是叫何强的那个老头,而柳丽阿姨,则是负责教授汉语言文学的。
这次顾铮出门,何叔交给他的首要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采集植物的标本,抓到一切他能够逮到的活的动物。
如果能力实在不够,将体态特征给记录下来,回去只要这么一复述,也能被何老师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看看,知识改变命运。
自打知道这二位是干嘛的之后,这顾铮的腰也硬了,腿也直了,底气那是十足。
他打算大干一场,在这个美不胜收的地方,来一次探险之旅。
刷刷刷,干硬的饼子啃起来,我是收割的小能手!
顾铮在采集标本的同时,还不忘记用三间房铁路站遗留下来的工具斧,砍伐着绿洲周边枯败的植物。
这些都是他们今后的基本生活用柴,茫茫的大戈壁滩中可不多见。
背后的藤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满,当顾铮再一次的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发现,日头已经有了西落的趋势。
是时候将放出的羊群赶回来,朝着自己的根据地回程了。
放羊容易回圈难。
撒了欢的羊群在这片绿洲中分布的是毫无规律。
顾铮这时候就想到了当初村里刘叔在路上给他传授放羊方法的一幕。
在羊群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将羊鞭在空中甩的空空作响,最好能达成响鞭的效果。
这对于早已经被村民们给放熟了的羊来说,就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它们自己就知道应该回圈了。
当初刘大叔甩起来的风姿仍然在顾铮的脑海中留存着呢,他打算试试这个方法,这可要比他一群群的给赶回来省劲儿多了。
说干就干,这不,入眼就有二三十只羊组成的大群落,因为夏牧温度较高,溪水所在的阴凉处就成为了羊群最受欢迎的地方。
就在这里抖起来吧。
原理应该和抽陀螺的那种差不多吧,对着空抽,总没错。
半旧的羊鞭在顾铮的手中转了一个潇洒的圈圈,夕阳下纤瘦斯文的男孩,就像是一幅画。
‘啪!’
真响!
溪边羊群中的头羊的耳朵就抖了一抖,朝着顾铮的方向抬起头来,身体就有了朝主人靠拢的趋势。
顾铮,恭喜你,看来你的上手的本事还是挺快的啊。
“啊!!!!”
呵呵,此时的顾铮捂着左边的腮帮子,那一声被憋在嘴中的惨叫声,终于给嚎了出来。
一道粗白的鞭痕就横在了他的脸上,然后是皮下组织缓慢的充血,毛细血管欢快的崩裂..
嗖,鼓起来了!
敢情刚才那一声清脆的鞭响,是抽在了自己的脸上啊。
就是因为这一声的惨叫,本就胆小的绵羊头头,那迈出去的小短腿抖了一抖,又缩回去了。
今儿个的这位放羊人,怎么这么寒碜人啊,这是让我们回啊?还是不让我们回啊?
一看眼前成果就要功亏一篑,顾铮也顾不得上脸上的疼了,他下意识的就又抽了一鞭子。
“啪…嗷..”
不用想,又抽中自己了。
人这种生物吧,打着打着就习惯了……基于啪的声音大过了嗷,得到了指令的群羊终于开始动了。
欢快的牧羊曲,就在这个如诗如画的地方上演,总是充满着如此的野趣。
啪嗷,啪嗷……
十几分钟的功夫,顾铮的腿底下就紧紧的围绕了大坨的羊群,此时的羊儿依然是那样的瘦弱,但是吃过饱饭的满足感,却让它们看到了美好日子的到来。
“97,98…”
羊鞭指到了最后一只羊,这是顾铮点数的第二遍了,的确是少了两只。
可是这里已经被顾铮反复的找过多次了,那两头羊难道能插着翅膀飞了不成?
看着天色渐晚,连天不怕地不怕的顾铮都有些担心起来,在这种荒漠戈壁中的孤狼,可不是赤手空拳的顾铮能够对付的。
要是是BJ城里的顾铮,他那个体格,说实话,发起狠来还有的一拼,但是就这位现在的这个小身子板,那纯是给狼送磨牙的骨头的。
哎?对啊,飞,我怎么没有想到?
下意识的,顾铮就转过头去,看到了如同天堑一般横在这片绿草地后的断壁,因为这山壁的阻隔,是早晚温差凝结的水汽存留下来的原因,也为这里多物种植物能够存活提供了有利地貌。
剩下的二位,不会在这上边吧?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这又不是高原环境下的山羚羊,这可是大尾巴的喜羊羊啊。
随着顾铮抬头一看,嘿,那二位还真扒在崖山上。
西北的羊,带着独有的彪悍,乘着自由的梦想,悬挂在陡峭的快成了九十度的崖坡上,奋力的蹬着他们的小腿。
其实说白了,这个晚夏中,温度较低的背阴的山崖缝隙中,那些植物刚刚才抽出了嫩芽,与平地上的老绿草相比,正是最鲜美的诱惑。
也难怪这两只羊拼了老命的爬了上去,没看见在崖缝里,抽出来两蔟嫩的发黄的枝芽,上边还挂着点点娇嫩的小花,娇弱的不堪一握吗?
现如今的那两只羊,正一人一束,和上了钩的鱼一般,吊挂在上边呢。
也难怪顾铮这么久了也没发现这二位,它们连求救的信号都不敢发上一个。
但凡它们发出一点响动,顾铮也能听得见啊。
羊说:你咩一个试试?
人家也不傻,那不就掉下来了?
得了,也别愣着了,攀岩吧。
新日子过的真是多姿多彩啊,过草地,伐木累,还要拯救一下能攀岩的新羊类,就算再给顾铮十个工分,这日子他也不换啊。
嗖嗖嗖,猿猴上壁,错落有致的山崖别看它陡,其实还是挺好爬的。
但是已经抵达到了羊的身后,对方的屁股就在顾铮的正前方的时候,他却犯了难。
这百十只羊,有大有小,能上崖的自然可不可能是成熟稳重型的,吊在上边没掉下来的,自然是羊群中小辈。
但是它们再小也有100斤冒头的体重,你让双手都扒着岩壁的顾铮怎么下手?
一手夹一个?爬下去再救另一只?
顾铮又不是猴!
16 沙漠人参
要不?抗在肩膀上背下去?
唉?这个靠谱。自己后背上不还有一个空筐吗?
“别动啊!我这就抗你们去啊!”
不知道这是给谁打气呢,顾铮自言自语着就肩膀上一用劲,又往高处攀了起来。
等他的身子抵达到羊肚子的高度的时候,他再用肩膀头子这么一顶,两只羊就能挂在他的身上了。
然而,想象再美好,它也需要现实来支撑。
此时,摇摇欲坠的小枝条正好碰上了傍晚时转了风向的小卷风。
呼呼..
咔嚓..条儿断了。
羊的玉臀,就如同放大镜观物的过程一般,在顾铮闻声抬起来的脸前,越放越大。
“嗷!”
短促而无力,因为发出这声响的嘴巴,已经被埋住了。
两只羊腚,一左一右,十分对称的找到了自己的受力点,在即将入夜的晴空中,发出了愉悦的欢叫。
‘咩’
‘噗通!……哒哒哒……’
随着一声闷响,顾铮就坠入了壁崖下的柳枝林。
半人高的灌木让顾铮得到了很好的缓冲,还好下落的点距离地面只有几米的高度,再加上他后背上的半空的藤筐,让顾铮有惊无险的安全着陆。
至于那两只羊?哒哒哒……十分没良心的迅速的入群去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咱们去羊群中归队了,这下,你连罪魁祸首都找不到。
“谁TM以后还敢给我上崖,就全员饿上一天!!”
在枝丛中的顾铮愤愤的朝着羊群的方向怒吼着。
压根就忘记了他对面站着的是一群畜生。
“唉呀妈呀!扎死我了!”
哦,戈壁多荆棘,这是一定的。
头挂枯叶,脸上鞭痕累累,身上破破烂烂的顾铮,一边龇牙咧嘴的拔着身上的毛刺,一边拖着满满当当的装满了筐的小平板车,骂骂咧咧的就朝着三间房的方向返程。
这形象,要不是先看到了那群羊,好心的在羊圈出圈方向等顾铮的那三位,差点都没认出顾铮来。
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是一个全须全尾的白净的小伙,怎么晚上回家的时候就像是被人蹂躏过一百遍的样子?
“哎呀顾铮,你这是干嘛去了?不就是放个羊吗?怎么?这是碰上劫匪的了?”
而沙曼莎更是捂着肚子毫无形象的笑倒在了一旁。
“别提了..嘶……”
一开口说话的顾铮嘴边就是阵阵的抽疼,他从脸边又抽出一根毛刺:“业务还不熟练,掉荆棘丛里边去了。”
“先别说这个了,沙曼莎先帮我把车拉进屋里,叔你去看看筐里有没有有用的东西。”
“还有,姨啊,有吃的吗?我饿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斤饼不够你一天吃的?”沙曼莎虽然对顾铮支使她干活表示了不满,但是手中的小车却没有停着往前院拽的正欢。
“我饿啊!!”
没油没肉,光是啃面饼,肚子是没几个小时就开始打鼓的节奏啊。
别说别人了,今天顾铮出门带了一斤饼,那没出门的沙曼莎,自己光中午一顿饭,就塞下去七两的粮。
何叔摇着头拉架:“饭在锅里了,咱们手头就那点东西,等下周一起去集上看看吧!先看看这广漠的自然界,能为我们提供点什么吧。”
一板车的东西,柴火另算,光筐里的东西,顾铮就收集了两满筐。
四个人围坐在顾铮那间最大的房间内,一边吃着蒸馒头,一边盘点着他今天的收获。
“好!好啊!”
何叔有点激动的将筐里的植物进行着仔细的分类,不一会的功夫,两大筐的东西就被他分拣了个干干净净。
“没想到,这种艰苦的环境中,还被你小顾找到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啊!”
“真的!”
顾铮有些激动的看着他面前剩下的一筐零大半的植物,这些都是他们的粮食啦?
“你看!”何叔开心的指着他面前的特意挑出来的一小堆,对着众人说道:“这些都是可食用或者入药的植物啊!!尤其是这个,是沙枣!”
剩下的仨:……
感情那一大筐都是破烂,您能别那么激动吗?
容易让人误会。
像是看出了这三个人的无语,何叔颇为感慨的对他们普及到:“我们真的应该感到庆幸啊!”
“要不是那一处的水源,在茫茫荒漠中你可能走出两天也找不到一样可以果腹的东西的。”
“看看这个,沙枣树,全身是宝,树皮和花都可以入药,而枣子更不用说了,新鲜的当零嘴,晒干了可磨粉。枣糕,枣饽饽,它都可以做。”
“能酿酒,能酿醋,你就说它有多少的功能吧。”
叔,能别说了吗?哈喇子拖了三尺了。
“这个,这个就更厉害了,罗布麻,药材,降压还能治心脏病,紧急的情况下,存点可以救命的!”
“真的啊!”
听到这里的顾铮终于来了兴致,他指着全场他只找到了一株的,却被何叔专门挑到了有用的植物圈里的奇形怪状的植物问到:“那这个呢?这是啥?那一片就它最奇怪,还就独一颗。”
“这个啊,独一颗就对了,我本想放在最后说的。”
何叔将老花镜往上一扶,有些小心翼翼的将那一点的叶子给捻了起来:“明天我和你一起过去,想办法将它移栽进咱们的院里。”
“这入了冬的时候,可不能让它死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它可是有沙漠人参之称的肉苁蓉啊。”
“真的!叔!那岂不是值老了钱了?那它主要有什么功效?”
沙漠人参啊,光听这个称号就觉得牛破了天际,但凡什么与人参这个词挂了勾,它准值钱。
何叔的镜片,在昏暗的蜡烛的映照下,闪现了一丝耀眼的光芒,他的口中吐出了犹如天籁一般的决定着这只植物价值的话语:“它的主要功效就是….壮阳。”
这功效……嗨!洗洗睡了吧。
“哈哈哈哈!”
沙曼莎再一次的笑倒在了一旁,屁股底下的小板凳都差点翻了出去。
顾铮有些尴尬的拍了拍屁股,从围坐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假装环顾了一下自己焕然一新的房间,十分自然的就将话题给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