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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翻身的正确姿势全文阅读

作者:二宝天使     咸鱼翻身的正确姿势txt下载     咸鱼翻身的正确姿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50 张大官

    想到这里的主管,口气又放缓了几分,接着说圣人老儿剩下来的子女。

    “这圣人的三子,也就是现在排序二殿下的赵德林殿下,乃是平和宫的李夫人所出。”

    “只不过这位二殿下,是个胎里带弱的体质,可是要仔细的将养着,今年刚刚五岁,却已经大病过两回了。”

    “若是被分到这位殿下的手中,诸位可是要听仔细了。”

    “你们可要无时无刻的尽心服侍,若是有一个不周当的,小心你们的皮还是小事,若是小命跟着一并丢了,可别怪主管我没提醒过你们啊。”

    原本因为主管的话看到了美好的明天的小内侍候补们,在听完了这句之后,就齐刷刷的又缩了回去。

    这,跟着这位小殿下,真是前途未卜啊!

    讲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主管内侍点点头,就开了最后的口:“剩下的呢还有一位最小的公主,现如今归在陈夫人的膝下,如今刚满三岁,正是懵懂的状态。”

    “若是跟在这位的身旁,须得知道,依然是以陈夫人的吩咐为主,要知道公主殿下若要长成开府,这时间可就久了。”

    “能不能熬出来,还要两提呢。”

    说完所有的话语,负责培训的主管内侍,才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的,将手中的小茶杯给放到了桌子之上。

    刚准备细细的分说接下来的可供选择的分类职位呢,就从门外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一个半大的小黄门。

    在主管内侍看到了他的身影,示意其进来回禀之后,这个人就轻轻地走到了主管的身边,凑在他的耳朵旁小声的嘀咕了两句。

    而主管听了这位小黄门的禀告脸上则是露出了半是惊,半是喜的表情。

    “这消息可是可靠?”

    “是张中官旁边的小夏子特意过来通告给大人您的。”

    “知道了,你原回去上值吧,若是还有这样的消息,随时过来见我。”

    “是!”

    这小黄门被打发的还算是干脆,在这个小插曲过后,坐在明面上的主管的脸上就挂上了一个十分虚假的欣喜的笑容。

    他将自己面前的桌子敲了敲,让那些因为小黄门的出现而注意力被引走的孩子们,转移到他的身上之后,才不疾不徐的再次开口到。

    “刚才呢我收到了一条咱们宫内刚刚发生的好消息。这可是皇帝圣人身边的张中官特意过来嘱咐通知的。”

    “咱们这个皇宫内啊,马上就要有一个天大的喜事了,因为咱们的王娘娘啊,刚刚被御医查出来有孕了。”

    “过了三个月,稳当了。”

    “这是多么难得,圣上正是在这新老交替的阶段,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都能影响朝廷内外的格局。”

    “偏偏这王娘娘素来体弱的人,竟是能怀的极其的安稳,这对于圣人来说,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又怎么可能不龙心大悦呢?”

    “甭管这王娘娘的肚子中的是男是女,只要能平安落地啊,他今后的富贵,可是少不得了。”

    “也恭喜诸位,新的去处和职位,又多了一处。”

    “既然如此,各位也明白了咱们的主子都是哪些,剩下的自然就是咱们内侍官人最位在乎的事情了。”

    “那就是品级以及俸禄。”

    “整个皇宫之内,能入得了官家办法的正式文书品级的,不超过百名。”

    “但是咱们内侍之间,还是有一个内部的基本品级的划分的。”

    “而宫中的俸禄的发放,自是按照咱们定下的规矩,再由圣上敲定着发。”

    “诸位现在还未当值,只不过是管个两餐所继,平日的穿住罢了。”

    “待到几日后诸位正是出师,领到了真正的宫牌之后,才能算是这个皇宫中的一份子。”

    说到这里,主管就将自家腰带上悬挂着的如同坠牌一般的东西擎了起来,让堂内的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个宫牌的制式。

    “就像是这样,前方将你的姓名品级,后方将你所司的职务,明明白白的篆刻在其上。”

    “不但让宫内定期巡查的人一目了然,这也是诸位将来出宫办事的时候,相当于户引一般重要的东西。”

    “当然了,这东西补办起来的手续,那是那相当的繁琐,诸位可别轻易的将它弄丢了才好。”

    “牌子的功效咱们说明白了,接下来就要说说这牌子上的等级的区分了。”

    “但凡是正式的领到了职位的诸位,将会自动的升值成为小黄门。”

    “这是整个皇宫内的内侍们的基础,它一个月能领到钱200,麻一丈,单身一个的,也能混个贫苦人的收入了。”

    “若是算上这个免费的吃喝,却也能过得舒坦。”

    “至于这小黄门剩下的品级,内侍黄门、内侍高班、内侍高品?”

    “若是兢兢业业的熬资历,却是也能升的上去的。”

    “待到了内侍高品,月一两的高薪,能让你们混的事舒舒服服,万事不愁了。”

    “所以啊,某家在这里,先祝愿你们这些小崽子,能够得偿所愿吧!”

    听到了最后一个数额,这堂内的小孩子们则是哗然起来。

    一两银,他们所在的家庭一年间也未曾赚到这般多的嚼咕,若是一个月就有这么多,那岂不是说干上个三五年的,就可以在老家制办上几亩天了。

    想到这里的这群小候补们,脸上却是火热了几分,却只有在厅堂的最后一排的角落中的王继恩,悄悄的拉了拉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峥的袍子边角,笑声的和自己的好友分享到他听到的更多的消息。

    “这主管真是狡猾,没有跟我们说全乎这全部的等级。”

    而对这个真的是两眼一抹黑的顾峥,则是用问询的眼神朝着王继恩的方向看了过去。

    “都知、押班、内头供奉官,这最上边的三种入了品的,他却是半分的都不和我们说了。”

    王继恩小心的跟顾峥嘀咕了两句,看到旁人的注意力都在互相讨论之上的时候,就将身子又朝着顾峥的方向凑近了几分。

    “要我说啊,这些都不算什么,咱们进宫最大的目的是什么?”

    “那就是伺候这全天下最尊贵的主子。”

    “这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是谁?那自然就是咱们的皇帝陛下。”

    “若是能在皇帝的福宁宫内,谋上一个职位,就算是一个洒扫的活计,那也是沾到了龙气。”

    “也不枉咱们入得这皇宫内来上一趟。”

    “若是能和现如今的张中官一般,日日伺候在陛下的左右,做一个最被信任的近臣。”

    “也不枉咱们这样的人,来这殿内走上一遭了。”

    对于王继恩的想法,顾峥此时真不太敢苟同,当他想稍微的劝一劝这个好像是皇帝老儿的粉丝的小伙伴的时候。

    他们身后却是幽幽的响起了一个似喜非喜的声音:“哦?你真是这么想的?”像是刮着锅底一般的沙哑,惊的原本凑在一起说话的王继恩和顾峥,迅速的就分开了凑在一起的脑袋。

    待到他们两个转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们身后斜对着的堂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就进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内侍,竟是一个身量颇壮实,孔武有力的男人。

    若不是面上无须,声音沙哑中性,竟是半分内侍宦官的特征也看不出来。

    而就是这个人,现在竟饶有兴趣的站在顾峥和王继恩的身后,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刚才的偷听行为,而感觉到半分的不好意思。

    反倒是低下头来,细细的打量了两遍王继恩的面庞,然后才十分满意的抬起头来,朝着身后的两个同样是身量强壮的内侍摇了一摇头戏谑到:“你看看,像是这般眉清目秀的小黄门,才真该站在咱们圣人陛下的殿中。”

    “平日中有个心烦意燥的事情,看着这样的孩子,也能心情舒爽上几分。”

    “若是总是对着张某现在的这几个徒子徒孙的,估计还没看到,就心塞的直烦了。”

    听了这位张某家的话语,身后的两个像是力士一般的年轻人,却是哭笑不得。

    但是这一行人却因为这张某人的破锣嗓子,而引起了坐在厅堂最内部的内侍主管的注意力。

    他瞧着这些还在窃窃私语的小内侍候补们,齐刷刷的开始朝着门外的方向忘了过去,探着头,顺缝中跟着一起看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几位面膛黝黑与众不同的同僚了。

    这一眼,那坐在上首的主管,屁股底下就是一滑,慌不迭的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这几个黑面人的方向迎了过去。

    “不知道张中官来此,所为何事啊?”

    这话语中竟是透着几分的紧张。

    而门边的那个张中官也不再逗王继恩,反倒是扭过头来,回复了原有的气势,大跨步的朝着堂厅的最前方走了过去。

    两个分属于不同职位的总管碰到了一起,这内班培训的班头,却是莫名的矮了几分。

    他本就身量不高,在对着张中官的时候却是含胸缩脖,双手下垂,更是把自己放在了第一等的位置。

    他那些在小内侍候补们身上所释放出来的压迫之感,在张中官的面前,却是缩的干干净净。

451 自己被剩下了

    这就是自小跟着皇帝身边的人和他这种被半路接收过来的人的区别。

    一个底气十足,一个亏虚的严重。

    自然这个宫中,见到了张中官的宦官们,是没有人敢与其别上苗头的。

    对于内侍主管这般的表现,张中官很是理所当然。

    他也不用对方的招呼,一屁股就做到了主管原本的坐位置上,横刀立马的将二郎腿这么一翘,就将一旁桌子上的一个干净的空杯子给端了起来。

    原本负责给主管端茶倒水的小黄门,赶紧就将一旁的茶壶给端起来,控制手不抖的,缓缓的给张中官的杯中蓄满了茶水。

    看着这杯中的水,还冒着几分的温乎气儿,张中官仿佛十分满意一般的,一口气就将这杯中的茶水尽数的灌倒了口中。

    感受到了这茶叶的苦涩之后,才满意的哈了一口气,说道:“还是你这里舒服,有吃有喝的还能坐着。”

    “看看老哥我那边,真的是不得片刻的功夫。”

    “得了,你也不用瞎猜了,现如今圣人正在王娘娘的身边闲话,暂时用不到我们伺候。”

    “趁着这会儿的功夫,老哥我来你这里挑上两个得用的人,去圣上的福宁宫中听用。”

    “你也知道王娘娘这一胎来得及时,圣人一高兴,就将他身边得用的人赏过去了几个,专门伺候娘娘去了。”

    “这一下子身边少了人,我们这几个粗人一时间还真的忙不过来了。”

    “所以听说这里又要有一波新人出师了,我这不要赶上一个早集,过来挑上一两个得用的,先回去培养着啊。”

    听明白了张中官的来意,这主管的面上也松下来了几分,这时候的他脸上才浮现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将手朝着他身后的这一群小子的方向们一扬,示意张中官自便。

    “那您尽管挑,只是他们今天刚习得这宫内的主子们都是谁,这打磨的水磨工夫还没到家呢,您不怕这些新人给你捅娄子?”

    而张中官倒是豪气,只是朝着主管嘿嘿一笑,用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表情说道:“我来这里只是选一个人,至于福宁宫的其他空缺,还是按照原计划由你这里划拨人手。”

    “那些人可是你的责任,而我只要对我自己挑的人负责任就好了啊。”

    看着张中官这样与众不同的无赖样,内班主管的脸皮一阵抽抽之后,却是再一次的假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些小崽子们,哪一个入了你张中官的眼啊。”

    而那个喝了一杯茶由觉得不过瘾的张中官,伸出手朝着王继恩的方向就这样轻飘飘的一指,接着说道:“就那个,唇红齿白的如同小娘子一般的小子。”

    “我看他就挺顺眼的,那个小子,若是愿意,过来给某家斟茶。”

    自打这张中官大跨步的坐在了上首的时候,站在堂下的王继恩就一把抓住了顾峥的袖子,那颤抖的双手,更是显示出了现在的紧张。

    等到张德开的身份被确认,自己又被单独的指了出来的时候,这王继恩竟是激动的两股颤颤了起来。

    他这面上镇定,实际上快打了摆子的动作,也只有与他贴的很近的顾峥知道,在这个时刻中,若是被张德开发现了王继恩的半分不妥。

    就能对自己的小伙伴的印象,打上一个折扣。

    看张中官的为人处世,竟是有着几分跟随者太祖爷打江山的几分豪气。

    说张德开是皇帝老儿的贴身内侍,还不若说,这是个能陪着皇帝爷上战场的心腹侍卫了。

    这般的人,就算是身有残缺,却也不喜欢娘们唧唧的人物,若是王继恩现在表现出任何的胆怯,这般的好机会可能就会稍纵即逝了。

    所以,现在的顾峥准备助他的小朋友一臂之力,他轻轻的将王继恩一直拽着他的袖口扥下来,展开他的手掌,用巧劲在王继恩小伙伴的腰杆上轻轻的拍了一下,让小伙伴的身姿在张中官的手指指过来的时候,挺的更加的笔直了。

    而顾峥提醒的话语,也在王继恩的耳旁轻轻的响起:“这不是你一辈子的梦想吗?”

    “现在马上就要实现了,你可莫要掉了链子。要知道弟弟我的后半辈子的指望,可全在哥哥你的身上了。”

    “你可是要做这宦官中的第一人啊!”

    而被顾峥这么一拍一念给弄得清醒了过来的王继恩,眼神瞬间就坚毅了几分。

    而这一表象也正好让手指过来之后的张德开在堂前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让张德开本人,满意极了。

    他可是知道,他这一身的气势放出来,就算是一般的士兵也是怕上他几分。

    而他所指着的小内侍,却是腰板挺直,不卑不亢。

    不但如此。

    这小子在沉默了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内,就反应了过来,用小大人一般的动作,给张德开做了一个规规矩矩的揖,亦步亦趋的就朝着他的面前走了过来。

    在鸦雀无声的众人面前,主动的接过了一旁小黄门手中的茶壶,恭恭敬敬的给放在桌子上早已经喝空了的茶杯中,倒上了八分满的茶水。

    然后将茶壶回递给了小黄门的手中,用两只小手,将那个不大的茶杯端起,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张德开的面前,将手中的茶杯朝着头顶高高的擎起,带着一望无际的语气,大声的朝着张中官喊了一声:“请师父喝茶!”

    而被王继恩这一手给惊呆了的张德开,则是完全没有想到。

    他只不过想给皇帝爷寻一个手脚麻利的近身内侍罢了,这自然要找赏心悦目的不是?

    他可没有说想要培养接班人啊。

    但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好像所有的人都误会了他先前的举动。

    这…

    张德开下意识的看着这名虽然跪在堂下,却是腰板挺直的小太监,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艰难。

    那时候的自己若是有这么一个人能拉上一把,也不需要给搞成现在这般成了无根之人的地步了吧。

    想到这里的张德开,就动了几分的恻隐之心,他朝着底下的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知道我喝了这杯茶之后的后果?”

    而对面的王继恩在克服了先前的恐惧与激动之后,不愧是这一期中心智最精明的孩子,他一字一句回答的是相当的清晰:“我叫王继恩,开封府南城人士。”

    “张中官喝了我这杯茶,从今之后,既是我王继恩的师父,更是我王继恩的父母。”

    “自此之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师父您放心,我王继恩无父无母无亲人,在这个世界上无牵无挂。您喝了我这杯茶之后,您就是我的义父,我给您传接衣钵,我给师父养老送终。”

    “这是我王继恩的选择,更是一个徒弟的宿命。”

    听到这里的张德开,只觉得胸中动荡,他一拍大腿,十分干脆的就认下了这个精明的并不讨厌的小徒弟。

    “好!冲你这几句话,我张某人也认你这个徒弟了。”

    说完,一口就将手中的茶水,又全部的灌了下去。

    然后就朝着王继恩的方向哈哈大笑了一下,一把将王继恩从地上拖了起来,指着这个小子就跟内班主管招呼道:“那这个人我选出来了,今天也多谢你的照顾,竟是让我找到了这么一个满意的小子。”

    “旁的不多说了,皇帝爷现在也和娘娘谈心的差不多了,人呢,我这就带走,改日我请你喝酒。”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内班主管那也是跟着一起庆祝啊。

    他讪笑着随着张德开一行人,一起给送到了堂门外,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当中,就看着他们这一期离开这里的第一人,不但是走的最早,还是分的最好的。

    这种羡慕嫉妒恨以及心底的丝丝不甘,转化到了心中,可是正主被领走了,他们无处发泄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平日中和王继恩玩的最好的孩子顾峥,还孤零零的站在门边上,被留在了最后边。

    一种属于孩子们的恶念,油然而生,这种被迁怒的心思,全部都转移到了顾峥的身上。

    “呵呵,我看那个顾峥平日中和那个王继恩玩的最好,形影不离的。这被张中官挑选成了徒弟了,竟是一句话都不帮自己的小伙伴说。这个人可真是无情啊。”

    “这可说不准”一个因为王继恩得势了就不敢说他的坏话的人,却把话题转移到了顾峥的身上:“说不准啊,这种兄弟情深的戏码啊,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看罢了。”

    “这宫内哪里来的兄弟情啊,若是在自己的前途面前,谁又能冒险替别人求得一次机缘呢?”

    “若是因为这个,惹得了张中官的不满,连他自己的徒弟之位都没有了,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就是就是,”这个皇宫内的冷漠与职位的分派划分在即,终于让这些孩子们体会到了最真实的残酷。

    他们不吝啬于言语的打击,只期望在后来的选派职位的时候,能够再少上一个对手。

    须臾的功夫,顾峥的身边就形成了一个若有似无的隔绝的圈子,他就这样被孤立了起来。

452 出头椽子烂的快

    这些孩子们的把戏,压根就不被顾峥看在心里。

    已经看完了热闹的内侍主管,也没有将他们再留在这里的权利,他挥了挥手,通知大家将最近的所学背熟,几日后,就是派活的日期之后,就施施然的离开了这个堂厅,给候补们放了最后一次的假期。

    当众人无视了顾峥一哄而散的时候,这个被人出门的时候故意的撞了三下的肩膀,扯的歪斜了两下的倒霉孩子,反倒是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厅堂内,露出了一抹莫名的冷笑,像是无意识的一般,朝着厅堂斜角处的瓦角边上,看了一眼。

    然后淡淡的垂下了眼皮,揉了揉被撞的有点发酸的肩膀,转过头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空荡荡的厅堂。

    而直到顾峥的身影整个的没入到了外边的小路上之后,那个厅堂把角儿处的飞梁之后,就翻下来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他心有余悸的朝着顾峥消失的方向望了过去,却是在这后堂的门打开,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的时候,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喂,我说,李神福,李大官,你说这个孩子到底看没看的到我?”

    “我怎么觉得他刚才发现了我的踪迹了呢?就那个眼神,敏锐的很。”

    而那个在后厅全程的看过了众位小内侍候补的表现的老内侍,竟是那天晚上,在路上密谈的两位大官中的其一。

    他只是淡淡的看着一旁一惊一乍的瘦小的男人,问出了一句:“那你觉得他怎么样?是不是值得培养的好手?”

    而那个瘦小的黑衣人却是有几分的犹豫,回到:“可是前几日我在你的提示之下,给这个小子摸了一下骨头,并不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啊。”

    听这人犹豫的竟是这种旁枝末节,一旁的李神福则是喝喝喝的笑了起来。

    “真是笑话,我们这等人,居中运筹帷幄,将全局尽握手中的,又哪一个是武林高手了。”

    “要知道,领袖靠的是这个!”李神福朝着那个干瘦的男人点了点自己的脑子,然后十分鄙视的瞄了一眼对方:“又不是靠的四肢发达的打打杀杀。”

    而被说到了痛楚,颇有些恼羞成怒的黑衣人,则是冷哼了一声,回到:“那既然是这样,我没有疑问。”

    “这小子天生就比旁人敏锐,骨子中还有着若有似无的狠辣和漠视。”

    “最是适合跟你们这种变态们混在一处。”

    “只希望你们这群老变态莫要教出一个小怪物来才好。”

    说完了这愤愤不平的话语,那个黑衣人,就一个灵猴攒身,翻到了房梁之上,消失在了这个皇宫的深处。

    而这个被留下来的须发皆白的老太监,则是朝着那个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干笑了两下,自言自语的嘟囔道:“不急,不急,先磨磨看啊。”

    说完自己就缓缓的坐在了那个厅堂唯一的一把椅子之上,等待着这个堂内去而复返的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专管小黄门先期培训的内班主管,这个在张德开面前假笑卑微的男人,在李神福的面前,却是露出了真心拜服的表情。

    他低眉顺眼的垂着手,和李全福汇报着这群小候补们的走势。

    在两个人将最后评测的结果对完了之后,就给这群孩子们定下了今后的基调。

    一张若有似无的网,也从现在开始,被张了开来。

    这些老周朝的遗老遗少们,必须要有一个新朝的代言人。

    在清洗旧人的时候,通风报信,在争取利益的时候,首当其冲。

    这样,他们这些无根的浮萍们,才能在这个宫内过得踏实,那个总是悬着的心,才会落得下来。

    在厅堂内的交易正在落幕,属于顾峥自己的战场才真正的展开。

    这个没有了王继恩帮他抢地方吃饭的孩子,感受到了人性本恶的残忍。

    当顾峥端着饭碗往最后端的角落处走了过去的时候,光是这一路上朝着他伸过来的推搡的手,就有好几只。

    还有更恶劣的,是在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下的凳子,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这个凳子的去向,大家并没有打算隐瞒他,那个获得了凳子的人,反倒是耀武扬威的朝着他举了举身边多出来的这一个,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就踩在了凳面之上,就这样抖着腿的稀里哗啦的扒拉着自己的哺食。

    至于剩下的人?

    在这个周大壮退居二线之后,就自动成为他们当中的老大的人的身旁,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冷笑。

    看到了这样的场景,顾峥很平静,他将今天的扣上了腌菘菜的粟米饭,仔仔细细的摆在了桌子上,就在那个打饭的内侍饶有兴趣的眼神中,缓缓地走到了那个领头人的面前。

    用最平静的口吻跟对方说道:“麻烦松脚,你踩着我的凳子了。”

    而就是这样一句十分淡定的话语,让原本哄闹着,叫好的,冷笑饭堂,瞬间的安静了下来。

    大家看着顾峥,在对方的体格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文弱的身材,心中莫不是感到了一阵阵的荒谬。

    当初在井边的一幕不是没人看到,大家都觉的这顾峥只是单单的凭着一股悍勇偷袭得手,更多的是对于周大壮的怂包,而感觉到的鄙视。

    没有一个人认为,在这般实力悬殊且有了防备的情况之下,顾峥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但是这个厅内,只有一个人看到了这样的情景,看到了顾峥淡漠的眼神之后,他整个人的都往后缩了缩。

    他就是周大壮。

    此时的他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莫名的火焰,正翘首以盼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而对方那个愣头青还真的没有让他失望,在听到了顾峥的命令之后,只是一愣,接着就冷笑了起来:“老子,腿疼,征用你的凳子用用!”

    可是他的话音才刚刚的落下,他那只踩在了凳子的脚上,就感受到了一阵冷风的刮过。

    一根从中间被劈开的竹筷子,那锋利的尖儿矛一下子就就朝着他的鞋子上扎了过去,穿透了他鞋面上的麻布,穿过了他的两个脚趾头的缝隙,在刺痛的摩擦中,缓缓的停下了下扎的力量。

    紧接着,就是嗷的一声的哀嚎,穿破了这个饭堂的顶棚,穿透了每一个在场的孩子们的耳膜。

    那些曾经看见过或是没看见顾峥的英勇壮举的人,今天从另外一场冲突中,终于领略了顾峥的风采。

    自此之后,则是避之不及,谈虎色变。

    而现在顾峥的动作,只是让这群来不及反应的孩子们,懵逼在了现场。

    他们只是看到了眼前一花,这群孩子中胆气最足的那个孩子的鞋子上,就被插进去了一根筷子。

    而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是十分不满意的摇了摇头,将他那双纤细的手掌摊了开来,叹了一口:“这具身体还真是弱啊,若是上一位,这筷子应该能插透着孩子的鞋底,插在这底下的凳子面上吧。”

    “而现在呢,”说完这句话,顾峥又很是嫌弃的将这只半截的筷子拔了出来,那带着毛边的摩擦,又让刚刚惨叫完的孩子,再一次的吃疼了起来。

    ‘嗷!’

    而抽出了这个前端带着血迹的筷子断口的顾峥,则是摇了摇头说道:“只能靠着这点小力气,插破一层的布面罢了。”

    “索性我的手还算是稳。”

    说到这里的顾峥,拍了拍一旁刚刚停止了惨叫,捂着脚打算查看一下自己的伤势的孩子,继续说道:“你应该庆幸我的手稳当,若是偏差了一点儿,你现在就不是些许的擦伤那么的简单了。”

    “还有,麻烦你将脚挪下来,擦干净,我要回去吃饭了。”

    在顾峥话音落下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将鞋子脱了下来,真是如同顾峥所说的那般,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中间,扎着些许的竹子的毛刺,血条横飞,看着严重,却是没有伤到筋骨。

    看到对方到了现在还是没有反应,顾峥就像是在说故事一般,陈述着接下来的事实。

    “我若是心眼坏一些,朝着上方多收起半寸下手,现在我的筷子就会扎在你的脚掌的筋膜与骨缝的中间。”

    “没有两三个月的将养你是好不了的。”

    “而晚了这两三个月的时间,你就要等到下一波新人派活的时候才能出来。”

    “那时候的我们,早已经分派到了各处,有了自己的工作,运气好的还能升上一两个等级。”

    “那时候的你,就算是你再怎么样的强壮,你也是我们的后期,见到场内的所有的人,都要叫一声前辈。”

    “错过了这一次,更有可能是步步错,永远的晚于人前。”

    “为了欺负一个根本与你没有任何的利害关系的人,付出这样的代价,你认为值得吗?”

    “跟着你在场内一起笑着我的人,有没有人跟着你一起出手呢?”

    “你到底是像先前的周大壮一般,本就是喜欢凭借着武力耍威风的人,还是被人一捧着就冲昏头脑的人?”

    “我觉得你应该是属于第二种吧。”

    “相对比我这种的小可怜,那种撺掇着你做出头的椽子的人,难道不是更可恨一点吗?”

453 要派活了

    说完这些,顾峥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拿起对方已经放下了脚而垂下来的长袍的边角,将凳子面上的浮土擦了个干净。

    待到拭完了之后,顾铮就随手的将袍子一放,端着凳子,就返回到了自己安静的角落中去了。

    他就这般平静的做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周围的小同期们,也是如此安静的看着。

    直到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的时候,所有人的都没有敢有任何的反应。

    这一屋子的所谓的同伴,就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之中,将各自的头埋在了碗中,仿佛自动的屏蔽了刚才的一幕一般,沉默的吃起了碗中的饭食,再也没有了任何看热闹的心情。

    至于回到了原位置的顾峥,他的心情没有因为旁人的恶意而感到任何的波澜,却是被他座位旁边的那个小子,给气的乐了出来。

    那人就是原本在寝室中,挑唆他的那个不安好心的小子。

    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想的,在顾峥这边吃瘪了之后,竟还是会跑到他的身边坐着,并且在他的凳子被现在的领头人给端走了之后,明目张胆的,就端过了顾峥的饭食,大口大口的边吃边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敢情这位是认为他一时半刻的是回不来了,这饭到了最后也不知道是便宜了谁,索性他就先帮着吃了?

    看着顾峥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毕小孬真的是惶恐极了,因为惊讶,他连咀嚼的动作都忘记了继续,就这样顶着一张痴呆的脸,让口中的饭粒直接就掉回到了碗中。

    ‘啪嗒’

    这一行为瞬间让毕小孬从震惊中回神了过来,却是低下头看到了手中的碗之后,再一次的紧张了起来。

    他慌不迭的将手中吃了一半的饭碗放在了桌子之上,十分狗腿的将顾峥手中的凳子接了过来,掸了掸上边并不存在的尘土,朝着顾峥谄媚的笑道:“顾哥,坐。”

    “嘿嘿嘿,”然后毕小孬就将自己面前还没开始动的属于自己的饭碗朝着顾峥的面前推了过去,很不要脸的继续说道:“哥,你吃,这碗还没动呢,我先前这不是要帮哥试试毒吗。”

    “呵呵呵呵。”

    听到这里顾峥更是哭笑不得,他只是用眼角瞄了一眼毕小孬,懒得对方计较,直接埋头吃起了面前还未曾动过的饭食。

    若是这小子不长眼,敢两边都吃几口。

    顾峥不介意,让他今后的哺食,都是以吃不饱的状态,迎接明天的太阳的。

    这一顿饭,对于旁的小朋友来说,那是吃的地老天荒了。

    待到顾峥将手中的碗不疾不徐的放到了桌子之上,淡淡的朝着整个屋子的人扫了一眼,退出了饭堂之后,这原本雅雀无声的屋子,才渐渐的发出了细细索索的响动。

    原本如同放羊一般的晚饭结束的时刻,现在也变成了规规矩矩的排队出门,各自散开的状况。

    顾峥用难以想象的场景,给同期的人们上了一堂精彩的课堂。

    光是靠武力值,是不能将一个人给压服住的。

    看着这一屋子人垂头丧气的走出门去,在厅堂后边已经站了许久的打饭的内侍,却是咧嘴一笑,说了一句:“有趣。”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的将两个空桶提回到了后厅的堂中,这个大厅终于归于到了一派的寂静。

    夜,雪下得更大了。

    只不过今天的雪夜,顾峥的身边,少了一个包袱卷的存在。

    那个属于王继恩的位置,现在已经连同行李铺盖全部的消失不见,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仿佛这个人从未曾出现过一般的干净。

    缩在墙边的顾峥,将一旁的炭盆的炭火拨的更加旺盛了一些,就将自己的身子,朝着王继恩的位置挪了过去。

    这样的夜晚,在这里就不会因为透风,而再次起夜了。

    但是当他将头低下的枕头朝着内侧挪动的时候,却是在一旁的边角缝中,摸到了一块小小的如同石头子一般大小的硬块。

    顾峥有些疑惑,在黑暗中的他用手指轻轻的一摸索,就发现自己的硬枕头的边侧开了线,露出了一个不仔细看都发觉出不来的小洞。

    顺着这个小洞,顾峥就将那个小石子给捏了出来,应着这个窗户缝中勉强透出来的一丝亮光,看清楚了手中捏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粒小小的银角子,不多,二钱的样子。

    对于他们这种因为贫苦不堪而进入到了宫中的孩子们来说,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

    而这种东西,顾峥也只有在自卖自身,奶奶去世之后,钱财也没有了用处的王继恩的身上,看到过。

    他进宫的时候,将这些银子,就这样一点点一块块的藏在了他那几身勉强能上得身上的衣服的缝边处。

    对于有能力从宫外带点财产的小孩子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笔巨款了。

    而现如今,顾峥却在自己的枕头缝中发现了这个,捏着银角子的顾峥,心中就是一暖。

    这个便宜的好朋友,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给予他的朋友以最大的帮助。

    在前途未仆的情况之下,一粒银角子,能给分文无有的等待着派活的小内侍们以多大的优势?

    想来效果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吧。

    想到这里的顾峥,叹了一口气,将这块银角子小心的原塞回到了枕头的缝隙当中。

    明日早起的时候,再放回到个人的箱子当中吧。

    到时候能不能用的上还要两说呢。

    剩下的日子中,情况果然如同顾峥所想的那般发展着。

    随着派活的日期越来越近,就算是培训班中最木讷的孩子,都跟着浮躁了起来。

    他们平日中的空闲的时间,都用来了在所能活动的范围内,打听消息,或是讨好他们认为应该讨好的人。

    就连在饭堂中负责打饭的那个内侍,也没有躲过这几日的清闲。

    毕竟,御膳房这种能习得一身的手艺,万一入了哪个大厨的眼,随便教授上两手就能让人一生吃喝不愁的地方,对于这些没有野心的小子们来说,着实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了。

    而那些被主管内侍提醒过的好去处,更是无数个人翘首以盼的位置。

    这些平日中负责他们的生活起居的那些年轻的小黄门,在这些日中,竟是收到了不少来自于底下人的孝敬。

    毕竟那些真卖掉了孩子的家庭,总是会可怜似的留一下一点进宫傍身的铜子,给他们在宫中留存点对于家中温情的念想。

    而现在这些念想们,为了让他们今后的生活能够更加的平顺,就在此时被全部的贡献了出来。

    但是从那些回转回来的孩子们脸上都忍不住的笑容中,顾峥都能感受的出来,这些钱财总是为他们取得了一些好的消息的。

    果不其然,在隔日的清晨,内班班司中,负责分派挑选人手的内官抵达到了现场的时候,那些早已经得到了通气的小孩子们,早早的就被需要人手的职位给划分走了。

    “延寿宫洒扫,三等小黄门需要两个,谭二宝,陈三胖出列。”

    随着内官的话音落下,两个面带喜色的小孩子,就自动的站在了一个挂着延寿宫的宫牌的黄门内侍的身后。

    这个年龄不大却是带点傲气的人,用下巴朝着这两个人一点说了句:“走吧。”像是嫌弃这里的人员嘈杂一般的,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而那两个小短腿的同期,竟是一点不气,一溜小跑的跟在其后,就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得到了这样的好差事,剩下的人脸上更是带了几分的期盼。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院场内的人,则是随着喊名已经要人单位的离开,是越发变得稀少。

    这些剩下的孩子们的脸上,则是开始变的越来越焦急,到了最后,这一份的焦急,竟是变成了几分的绝望。

    直到一个阴沉沉的黄门内侍再一次的开口的时候,那剩下的孩子,脸色都变得煞白的可怜了。

    “你,你!跟着我走吧!呵呵呵,这慎刑司啊,可是好地方,平日中没人犯错啊,可是清闲的很呢。”

    那两个被带走的孩子,已经陷入到了深深的绝望当中了。

    是啊,没啥活是好,可是自此之后也没有人会搭理他们了,真的是太好了啊。

    这两个倒霉蛋只能互相的对看一眼,在看到了场内最后还剩下了两个人之后,他们的脸色才好上了几分。

    总归是有比他们更加倒霉的人存在,自己在对比之下,这心里才能舒服几分不是?

    而这场地内剩下的两个人,也真是凑巧了,正是那个人缘极其差的周大壮,以及在最后的几天中成功的做到了让整群人避着走的煞星顾峥了。

    只不过这两个人现在脸上的表情,一个是焦急到了都开始冒汗的地步,而另外一个则是平静的压根就看不出其脸上的想法。

    对着场内剩下的两个人,内班内官朝着一旁一个一直在喘着漏风一般的气息的老内侍伸出了手,示意让他先带人。

454 三个牌子三种人生

    而这个满口黄牙的老内侍,则是朝着周大壮的方向一指,直接吩咐道:“你,生得真是壮实,咱们外事省啊,就是缺少你这种的得力干将啊。”

    “小子你跟我走吧,我肯定啊,给你按得个满班啊。”

    周大壮听到了这般重视他的话语,不但没有乐的笑出来,反倒是一脸死了全家的表情,生无可恋的跟在了那个老太监的身后。

    若是仔细的观察,这周大壮走到那老内侍的身后之后,竟是再也不能靠近他半步了。

    而这个老内侍也察觉到了周大壮的不情不愿,反倒是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你这小子,别给脸不要脸,是觉得我外事省的活计累人了不是?”

    “我跟你说,莫嫌弃,等到了内里,你却是要感激老儿我了!”

    说完,啪的一下,就将巴掌抽到了周大壮的后脑,催促着这个不长眼的小子,赶紧的跟上。

    而在场内的顾峥,却是差点破功笑了出来。

    这外事省,说的特别的高大上,实际上就是专管这整个宫殿内的垃圾以及排泄物的处理的活计。

    早起的后宫门,准时都要为外事省的内侍们开放,那各个宫集合起来的夜香,也要趁着一早的,由外事省的小黄门们,给推着大板车运送到宫外面。

    平日中清扫出来的花叶,尘土,各个宫殿内碎掉的瓷器摆件,大到御花园中的换下来的假山石头,小到司衣处的针头线脑,但凡是这些个宫中要处理的东西,皆是归于外事省……一处负责。

    可以说,他们这群人才是各个宫内都能触及到的部门和眼线,只不过皆是最下层的人物,很不起眼的罢了。

    至于周大壮为啥要离着老内侍半丈远的距离?

    那还用说吗?

    这位外事省的班头,招的正是倒夜香局子中的得力干将,必定要要选那身强力壮的孩子,才能胜任啊。

    于是乎,瘦弱的顾峥被剩了下来,在偌大的场地内,伴着寒风一起,竟是带着几分的瑟缩可怜了。

    可是为首的那个管培训的内班内官,却是没有半分的同情,他只是用十分古怪的表情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顾峥许久,想要从这个小孩子的面上看出到底有哪一出与众不同,能得到李神福大官的特意嘱咐。

    但是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都快要冻出鼻涕的小孩子,除了一成不变的镇定之外,真是看不出半分的精明。

    想到这里的内官,只是叹了一口气,却是将手中分属于三个不同的,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么小的孩子的面前的宫牌,摊在了手掌之上,让他面前唯一的留下来的孩子,选择他今后的道路。

    这是李神福设立的第一次的检验与试探,他想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他们曾经感受的,与旁人特别的不同。

    现在摆在顾峥面前的牌子,依照顾峥对于这个宫内没事就变动的机构知识来说,是一点都不知晓的。

    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他面前的这个内官,给他分说这三个机构的不同。

    而对面的这个内官,像是诱惑他一般的,将其中闪着金光的那个宫牌就举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牌子代表的呢,是内东门司。”

    “这个衙门可是许多宦官们梦寐以求的地方。”

    “因为啊,这个司可是掌管着宫内人和物的出入,各房各库调动宝货要在这里登记数量和价值,所有贡品和买进的物品也都要在该司登记留底,皇亲国戚的福利由该司负责颁发,还负责宫内修造和举办宴会等事情。”

    “这可是一个摸得着财宝,收了供奉,看得见天上的贵胄,见得着底下的小鬼的部门。”

    “你若是一个喜欢钱财的人物,选择这里那简直就是如鱼得水了。”

    “而你若是能从一干的小黄门中脱颖而出,这个司的职位,也足够你升的上去了。”

    “因为它职责繁多,竟是有四个官位同时在职。不分大小,皆是从六品的实缺。”

    “就算是那些在外边耀武扬威的皇亲国戚们,见到那边的头头,也是要拱手叫一声:大官的。”

    听着对面的那个人的话语,顾峥依然沉默以对,做选择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不把所有的选项听完。

    若是一个多选题的话,那只有错误的一条路可以选择了。

    看到对面的孩子,竟是如此的冷静,丝毫不为他的言语陷阱所动,这内官也收敛了几分的轻慢,再一次的开口说出了这第二个选择了。

    只不过这一次的口气,却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带着几分恫吓的口吻,竟像是让他知难而退一般的分说着:“这第二个选择吗,则是一个冷门的衙门。”

    “御药院,不但冷门,它而且还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因为凡是出入到宫内的药品,都要先由御药院的宦官们先试过一遍之后再能进入到宫内。”

    “你明白试这个字眼的意思吧?”

    “在这个院内,若是出了差池,想要表表忠心,但凡是过了手的人员,甭管是是什么职位,甭管你做了多久,都要一个不拉的排着队的试这一位或是这一盅的药。”

    “这个院中的小黄门们,那是进去的多,出来的少,念功的不多,知晓的更少。”

    “呵呵,虽说能学到这辨药的本事,那也要有命出的去这个宫再说吧。”

    这内官不阴不阳的话语,在这个空荡荡的场内随风散开的时候,天上的那快要压到人头顶上的乌云中,终究是飘起了点点片片的雪花。

    像是老天爷都看不过这般的残酷,替那些毫无人权的穷苦人,洒下了它同情的眼泪。

    就是如此,顾峥仍是没有开口说话,自觉地这一番唱念做打都给瞎子看的内官甚是觉得无趣,就轻描淡写的将带着药材香味的宫牌收了起来,复又取出了最后一块。

    他对于这第三块的牌子,在解说的时候,自己都带了几分的犹豫。

    因为这个是新来的皇帝老儿,莫名其妙的在内宫的宦官机构中新加入的部门。

    只有人知道它的名称,却是没人知道这些本应该归属于不同的司部的职责,被单独的分出来组成了一个部门,是为了干什么。

    而皇帝老儿还给这个部门起了一个十分儒雅的名字,叫做翰林院。

    这般书香的名字,所下属的分管的东西,也莫名的带了几分的雅致。

    这个翰林院,自明日起,就分管这个皇宫中的图画、弈棋、琴阮,掌藏祖宗文章、图籍及符瑞宝玩之物。

    最奇怪的是,皇帝的御书房后的藏书馆以及连接在他们后院落中,那一片的由内卫专门把守的空房间,也是分属于翰林院的职责之内。

    不但如此,听皇帝老儿的意思,这个部门,今后还有大用,搞得这群只知道伺候人的宦官们,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既然是想不明白,就挑出来放在最后一位说,至于这个小子选择的第一步,就是他们这群即将被代表的老人们,对于顾峥这个小子今后发展,试探的第一步了。

    等到内官将所有知道的资料都跟顾峥说完了之后,这个再场地中的孩子,终究是开了口。

    “这些部门,总归是有一个负责总调度的部门吧?”

    “那里边缺不缺人?”

    “啥?”听到了顾峥与众不同的顾左而言他,对面的内官脚底下就是一滑:“你可真敢想啊!”

    “有,当然有了,只不过现在这个部门中,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等着这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发话,才能往这个部门中填补人手呢。”

    “像是你这般的小子,未免也太好高骛远了吧?哈,一个小黄门都不是的人,竟是想要伸手到全宫内最有权势的内宦的机构去了?”

    “醒醒,行不?”

    看着内官毫不掩饰的鄙视,顾峥却是十分认真的看着对方说道:“哦,原来你的本事也是止步于此了。”

    “底层内侍的职位随便挑,越是接近内圈的职位,你也是不好控制的。”

    “至于最核心的,你鞭长莫及。”

    说到这里的顾峥,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这位内官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是吓了这个小子一跳:“你的背后还有本事更大的人存在吧。”

    “只不过,他也止步于此罢了。只是能指示的动你这般位置的人。”

    “否则他也不会大撒网一般的朝着我们这些新来的内侍身上下手了。”

    顾峥说的这些话,让内官一时都噎在了现场,他喃喃的嘟囔了几句:“难怪,难怪。”

    突然就不再敢多言旁的了。

    反倒是将那三块牌子再一次的递了出来,更加好奇的催促道:“反正都被你看穿了,我的能量也就这么大了。”

    “特意把你留下,你已经是烧了高香了,所以也只有这三个选择了,你看着办吧!”

    而面对着这三块牌子,顾峥是真的遗憾,他将这三块截然不同的宫牌捏在手中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可惜,不说旁的,若是能将这三处捏在一起,就是将这……”

    后边的话说的太低,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了。

    随后在一声叹息中,顾峥就将内东门司以及御药院的牌子原放回了内官的手中,只是将翰林院的牌子,攥留在了手中,回到:“就是它了,我选翰林院。”

455 新生活来了

    对于顾峥的这个选择,内班内官是不解的,但是他犹记得李神福大官的嘱咐,在顾峥做出了选择之后,就不再多言,只是将剩下的两块牌子,翻手就送进了自己的大袖袍中,深深的看了顾峥一眼之后,就扔下了一句话,匆匆的离开走人了。

    “明日执着这块牌子去翰林院报道,先任翰林院三等小黄门一职。”

    “将你将来的办公场所,以及你的上官主管的地方,弄得干净了再说吧。”

    而随着这急促的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个空荡荡的场院中,只剩下了顾峥一个人的存在。

    天上的雪,现在竟是如同倾倒一般的洒落了下来,大片的雪花还未曾来得及飘荡,就扣在了顾峥的头上。

    这个只不过站在屋外片刻的孩子,此时竟是如同雪人一般,头发眉毛上都挂上了白。

    旁的孩子都有领路人带走,而他却是选了一个未知的路,蹒跚的独自走去。

    看来,今天这作为候补小黄门的最后一晚,将会是一个孤独寂寞的夜晚。

    哪怕前行的路上只有一个人,这个朝着深处走去的孩子,脚步却不带半分的迟疑,走的是那般的坚定。

    没有人懂他的顾峥,让知道了他这一选择的身后人,也跟着沉思了起来。

    在这个夜晚之中,除了几位尊贵的主子之外,这宫内的大多数人,都在与这个寒冬硬抗的过程中度过的。

    但是在这个宫中,仍是有几处的房屋内,犹如春暖花开。

    而李神福的夜值的屋子内,此时却是暖的带上了几分的燥热。

    一左一右的两个炭盆,烧的旺盛。

    时不时的守在门角的小黄门,就会拎着一篓子的银丝竹炭,往这个快要出火苗的炭盆中,增添上几块续燃的材料。

    在这般温暖的房间中的李神福,并没有着急听取内班内官的汇报,反倒像是诉苦似得,说着他们这群人今后的命运。

    “这皇帝爷的喜好明了了。”

    “从今儿个往后,咱们这样舒坦的生活就别做了。”

    “收敛些吧。”

    看到屋内的人大气不敢出的无人回话,李神福吹了吹手中的茶杯,看着一根开了花骨朵的茉莉花,在水面上打了一个旋之后,继续分享着这不为人知的隐秘却又珍贵的消息。

    “这个皇帝爷,竟是个节俭的。这次宫中初定,除了必要的礼服之外,竟是没有让人裁制一身新衣。”

    “现在还在勤政殿内批阅奏折的老儿,内里的里衣以及亵衣亵裤,竟还是他未曾入宫前的旧衣衫。”

    “就连平日中在演武场上与内卫训练时的衣服,竟然也是半旧不新的旧衣服。”

    “呵呵,真是一派明君的新气象。在这乱世之中,还有这般的人物。”

    “看来这个新宋朝,竟是个能够长久的了?”

    这李大官能调侃的话,他们底下这群小崽子们可不敢乱说,待到这上首的李神福轻笑了一声,话题一收之后,就问起了今日中的那群新人们的安排。

    “我跟你提过的那几个人,可曾依照着安排,到了该去的地方了?”

    下手的内班垂着手,回答的很是干脆:“没有偏差,这种不起眼的职位,各个宫的人还是能给几分的面子的。”

    “那就好,我上次提到的顾峥,那个小子选了哪了?”

    “翰林院。”

    听到了这种回答,李神福的手下就是缓缓的一顿,他的鼻孔中喷出来一声轻笑,漫不经心的继续开口道:“真是个莫名的小子。”

    “我以为依照着这小子的性格,应该会选那个最危险的御药院的,没想到竟是选了一个大家都不知道是何前途的地方。”

    “这般性格的小子,难道他还是一个赌徒吗?”

    李神福的手指轻轻的在桌子上扣了两下,却是笑了。

    “你说我们瞎猜个什么劲头,这些人想要用得到,最少要等上几年。”

    “至于这个谁也不知道的翰林院,是好是赖,那也要走下去才知道啊。”

    不再纠结于此的李神福,朝着堂下的内官摆了摆手,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将这群小崽子的未来,轻轻的放置在了一旁。

    不经过这个宫内最残酷的大浪淘沙,那些现在所谓的好苗子,也是做不得准的。

    在这个宫内,勉强算得上是自己挑选了今后的道路的顾峥,天还未曾亮起来的时候,就被门外的小黄门给轰了起来。

    在这个偏远的小院当中,今日中又有一批新的人入住了。

    这群刚刚的熬过了去势手术的危险期的孩子们,将会跟随着上一波人的脚步,在同一个院落中,受到同样的培训。

    只不过现在被剩在最后的顾峥,需要早早的替他们这一波人腾地儿了。

    而顾峥的领路人,负责正式入职的小黄门的起居生活的部门,那个引路人,现在正在这个他从未踏出去院落外,哈欠连天的等着他呢。

    依照着顾峥即将入职的地点来算,因着他所在的新部门与皇帝爷的福宁宫实在是相近,再加上现在的翰林院的编制中只有顾峥一个人,所以他的新的寝室,就被安排在了在福宁宫当值的小黄门的偏院之中。

    等到这位小黄门核对了顾峥的宫牌,将他引到了新的寝室之后,就困的泪眼朦胧的补觉去了。

    剩下顾峥一个人,面对着福宁宫中另外三位年纪颇大的小黄门,开始大眼瞪起了小眼来。

    终是有个领头的人率先开口询问了起来:“你就是那个翰林院当值的新来的人?”

    此时的顾峥十分乖巧无害的点了点头。

    “那好,既然是分在了福宁宫内居住,就按照福宁宫的日常起居的规定来吧。”

    “我们这些内侍们都算是和善的人,没有特别的要求的。”

    “只是有一句多余的话要提醒你一句,你看到咱们院落中最外间的那一间屋子了吗?”

    顾峥腼腆的一笑,点了点头,对面的内侍接着说了下去:“那里边就住了一个老宦官,品级倒是挺高的,是个高品。”

    “但是当得值却是没啥大用,是看管这外书房的。”

    “按理来说,过两天的时候这内外书房都归于翰林院了,多说一句啊,他说不定还是你的上司呢。”

    “这老头儿脾气有点怪,你这两天莫要去招惹到他,省得你今后难做才是。”

    听得这群人的热心提醒,顾峥依然是点点头,将无害的表情挂上,安安静静的将身后两三个大包袱,以及手中的铺盖卷儿放置到属于自己的空位上之后,就给这屋内还未曾出值的三个人鞠了一个躬。乖巧的道谢,像是一个家中的子侄一般的,通禀到:“三位官人,我要去上值了。”

    而还是那个为首的人,诧异的问道:“这离着上工的时候还有三刻钟的时间,你这是急什么?”

    “若是我没猜错,你那上值的部门,还是未曾补充完全的地方吧。”

    而顾峥却是回给了对方一个老实忠厚的笑,说道:“培训的师父说道,老实肯干的新人,总是没错的。”

    “我若是表现的好了,不求升品级,只求早早的升到一等的小黄门,那我一个月就能拿到500个大钱,扣掉日常的花销,也能给家中做个贴补了。”

    说道这里的顾峥,朝着对面的三个人,比出了五这个手势:“我的家中就在这开封府内住,家中可是有五口人,等着我的月俸作为嚼咕的呢。”

    听了顾峥笑着回答的话语,对面的三个人却是听出了几分的可怜。

    这又是一个心酸的故事,就像是这宫中的大部分人一样,是一个可怜人啊。

    到了这里,三个人已经不打算阻止对方的上进,反倒是好言好语的催促道:“那就去吧,莫耽误了功夫。”

    待到顾峥再次鞠躬离开了之后,这三个福宁宫的老人则是互相的对视了一眼:“你们怎么看?”

    “是个乖巧不多事的。”

    “那就好,像是咱们这种不上进的人啊,最怕遇到那个一心往上爬的人了,免得人家觉得没用,还认为是咱们这种人阻了他们上进的路呢。”

    “和这种单纯朴实的小子一起,放心。”

    一个照面,就因为顾峥的年龄以及性格放下了戒心的同屋人,并不知道,这个颇有主意的小孩子,自己寻着路的已经抵达到了翰林院的地盘当中了。

    漆黑黑的冬日,太阳升起的总是很晚,还未曾到朝食的饭点,却已经到了上值的时刻。

    提早抵达到了内书院后堂那一排的房屋门口的顾峥,却是在这第一次行走于宫内的时刻中,就将这福宁宫与翰林院之间的通路给记在了脑中,并做了最基础的地图勾勒。

    只走过一遍的顾峥,发现这勤政殿与福宁宫,两所不同功能的宫殿,却是靠的这般的近。

    这皇帝私人办公的地点和自己日常休息的寝室,竟是如此的相近,说明这位姓赵的圣人,还真是一位勤政的好皇帝。

    在两座宫殿之间,被夹住的后半部建筑,就是翰林院的所在。

    这般独立于外朝以及内宫的部门,它又是做什么的呢?

456 我与皇帝的初见

    从一旁的杂物间中抽出了一根鸡毛掸子,一块方布巾子的顾峥,就在这个清晨,缓缓的走进了这个职责不明,无比神秘的翰林院当中。

    先前的入口,自是与勤政殿半衔接的内书院,通在了一起,这个一看就是前朝的书籍居多,后补充的书籍基本没有的书房,竟是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整齐到了一尘不染的地步。

    刚刚踏入到这个书楼的顾峥,想都没想的就退了出来,转头就朝着连接在书楼后边的几排房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独立的院落内,果然应了当初内班跟他所说的话,门口竟是有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守在其中。

    待他们仔仔细细的检查了顾峥的腰牌,确认这位是来司职的小黄门之后,才一脸的不解的将他给放进了院内。

    耳聪目明的顾峥,听到了门口低声的议论了一句,特意的放缓了脚步的他,倒是将这一句话给听了一个清楚。

    “这般重要的地方,最先来的竟是一个小黄门?”

    而旁边的那个侍卫则是见怪不怪的叮嘱道:“是来打扫的新人吧,只希望他看到了里边的东西,莫要弄坏了才好。”

    剩下的这两个嘴严的,竟是一句话都不多说了,安安静静的做起了门神。

    让一头雾水的顾峥,只能端着盆自己去确认了。

    待到顾峥进到这个小院当中,就发现,这里一定是仓促之间刚刚布置好的。

    院中飘散着些许的枯叶以及纸屑,厚厚的尘土上,还能看到搬运东西经过这里的几排清晰的脚印。

    想来这个院子原本是空置了许久,被人发现了之后,再次利用起来的了。

    而当顾峥推开了院落最右侧的一间房门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格局,颇有些朝廷中一个单独的部门办公的场所。

    独立的书桌座椅,每一个位置身后的架子书柜,甚至于一侧半高的用于休憩的榻桌,但是奇怪的地方就是,在这深宫之中,摆放了这么多个位置,又是给谁用的呢?

    想到这里的顾峥,朝着这些一看就是与房间格格不入的柜子上抹了一把,除了上层的浮土,这些家具竟是崭新购入的。

    这也为顾峥的清洗工作,提供了很大的便捷。

    看着有可能成为自己今后的工作地点的地方,顾峥一挽袖子,将长袍撩起,掖进腰带,就半蹲在了这些桌椅前,十分用心的做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打扫卫生。

    而这个小身板可真是亏,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将这个房间给收拾出来,可是顾峥那老是弯着的腰,却是感觉到了阵阵的酸痛。

    抽了抽嘴角的顾峥,扶着墙,推开了居中房间的门。

    一推门,顾峥整个人就惊呆了,他连扶着酸痛的腰的手,都被惊的一下子放了下来。

    这是一个不同于左右两侧的独立的房间,这个居中的房间,竟然是将一长溜的房间打通了之后,将其他所有多余出来的门封成了墙壁,只留下前后两个门的,经过特殊改造后的房间。

    而能让顾峥震惊的东西,自然是这个房间内所放置的东西。

    用白沙和胶泥融合制成的沙盘,分成不同的版块,却都是现在与新宋朝犬牙交错,互相僵持的几个国家的边境地势图。

    而悬挂在这个大房间正中的,正是一副巨型尺幅的山川地理总图。

    从这一副庞大的对于这个朝代最位精细的地图上,顾峥可以看出,这位名为赵匡胤的新宋国的君主,他心中那怎么挡都阻挡不住的野心。

    不但如此,在穿过了沙盘与地图之后,还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在那里全是如同内书院一般的书架。

    而在这些书架上摆放着的,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军事方面的书籍,以及一些曾经往来的与军事方面有关的文件,书信,甚至是一些前朝将领们与朝廷互通的奏折。

    现如今,全部都收拢在这几个庞大的架子之上,放眼过去,密密麻麻甚是震撼。

    震撼到顾峥竟是忘记了打扫,将身子往一座书架的旁边轻轻的一歪,就随手拿起其上的一份书籍,仔仔细细的翻阅了起来。

    这般齐全的军事书籍,在历朝历代中都是难以碰到。

    不是没有,是顾峥压根就没有功夫去接触的到。

    现在有了这般好的机会,爱好学习的他,怎么又会错过,不看个饱呢?

    这一看,自是沉浸在其中。

    若不是顾峥的警惕性要比旁人多上那么一分的话,他也不会察觉到,这个特别的屋子中,现如今突然的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来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的做出遮掩,他像是也很吃惊于这个屋子中还会有其他的人的存在一般的,与已经抬起头来的顾峥,大眼瞪起了小眼。

    就在这个人与顾峥默默的对视了又几秒之后,那个歪靠在书架上的顾峥,才将手扶着架子一边,将别再腰间的袍子放下,手中的书籍规规矩矩的摆放在架子上之后,才是规规矩矩的垂下手来,等待着这位后进入房间的主人,率先说话。

    而在看到了顾峥这一系列的不疾不徐的动作之后,那个中年男子却满是兴味的开口问话了。

    “你知道我是谁!?”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而就着这个话茬,顾峥将头顶只是微微的朝下一低,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小子知道,您是皇帝陛下。”

    “哦?”对面的这个男子竟是难得挑了一下眉毛,反倒是更加感兴趣一般,拖过了军事地图墙边的一个榻凳,一屁股坐在了其上,继续问道:“既然是知道,你这小子竟是不怕?看你的模样,怕是岁数不大吧?”

    “刚入宫出来当值的?怎么会知晓我的身份?”

    说完就往自己身上所穿着的旧衣服上疑惑的看了两下,口气中就带上了几分的疑心。

    而对面的顾峥依然是先前平稳的口气,回答的半分害怕也无:“圣人陛下好眼力,小子正是翰林院今日中刚入职的三等小黄门,顾峥是也。”

    “小子的年龄的确不大,翻过年来就满了十三岁。”

    “但是这般的年纪,在宫外的人家当中,却是已经到了撑立门户的年纪了,俗话说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陛下口中的年纪不大,实际上却也是不小了。”

    听到了顾峥这般的话语,那中年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却听到对面的那个小黄门,竟是继续的说了下去,看样子是要将他刚才所提出来的问题,全部的解答了才算是终止。

    对此真中年男子的心中竟是升起了一种觉得这个孩子有些鲁直的感觉,反倒是颇感兴趣的继续听了下去。

    谁知道,这个孩子那说生活不易的话语却是戛然而止,反倒是就着他原本的怕与不怕的问题,继续的说了下去。

    “小子身无长物,入得宫来得陛下的恩泽,得到了一份可以养家糊口,在这个乱世之中能够活下去的活计。”

    “自然是对这份活计的赐予者心怀感激和爱戴。”

    “更何况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未曾做错事情,自然在自己的衣食父母的面前无需害怕。”

    “更何况,一个清明之君,只会让百姓以及他的下属们,爱戴,敬仰,若是有一天大家只是因为这个身份而惧怕的时候,那就说明,这位君主的威仪,也有失偏驳,只能让大家用恐惧来维持他高高在上的地位了。”

    “所以,我见到了现在的陛下,只有感激和敬仰,心中并没有其他的忧虑的。”

    听到了这个半隐半晦的马屁,赵匡胤是身心舒畅,他的心中因为这国家周边的局势纷乱而静不下来的思绪,仿佛也因为顾峥的这几句话,安定了几分。

    下意识的赵匡胤,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你还没有说,是如何认得我的身份的呢?”

    顾峥听到这里,终究是抬着眼皮子朝上看了一眼赵匡胤,这位的疑心病也真是够重的啊。

    敢情他问话的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知道一个不知名的小内侍是怎么认出他的身份来的吧?

    想到这里的顾峥,认认真真的回答道:“小子是推测出来的。”

    “哦?如何推测?”

    “排除法。”

    “这翰林院乃圣人刚刚建立的部门,昨日刚刚从新一期的内侍候补的里边选择了唯一的一位司职的人员,那就是小子我。”

    “而自从小子来到这里上岗之后,除了在门外守门的两位御林军的守卫之外,再无他人。”

    “况且这期间的建筑,一看就是仓促布置,当中的清洁工作,还只能靠小子一个人来做。”

    “宫内的规矩,在平日司职的时刻中,内侍人员不得擅离职守到不属于自己的活计地点中私下串连。”

    “而现在的时间正早,还未到朝食入饭的时刻,自然也不可能是御膳房送饭的黄门来了。”

    “而小子所在的这个房间,其中更是安置了许多不得了的东西,这些东西之所以会放在内宫之中,自然是为了它的私密性和保密度所准备的。”

    “对于这个房间内,能够自由的出入,且不是小子这种身份的人,那么只有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房间的真正的主人,设立翰林院的皇帝陛下他本人,来到了这里。”

    “这才是小子猜测的真实想法,当然了,还有一条稍微虚幻一些的说法,可能圣人您听了也并不相信。”

    听到这里赵匡胤却是乐了,他接着话题到:“哦?是个什么样想法,你怎么就认定了,我肯定不会相信的呢?”

457 幸福不会远的

    听到了如此问,顾峥回答的却是脸色都不带变的。

    他将自己的嘴角一挑,原本平静的口气此时却是变成了万般的狂热,像是遇到了自己偶像的脑残粉一般,带着激动的颤音回到:“那个说法就是,因为圣人陛下,龙行虎步,双目有神,身后宛若实质的帝王之气,让小子此时此刻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只有这般威猛霸气得上天眷顾之人,才当得起新宋朝的皇帝一职啊!”

    这些话语被顾峥这种年纪的人,基本上是用中气十足的嗓子给吼出来的,那这个效果,就不亚于红小兵们喊着的革命口号了。

    一样的真挚,诚心。

    在听到了这个宫内还有这样的一位自己的迷粉,赵匡胤他老人家是龙心大悦,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第一次仔细的端详了一下面前的这个穿的灰扑扑的小黄门,低垂的头和下放的手,就算是站着回了这么多的话,还是摆放的整整齐齐,可以判断出,这是个规矩不错的人。

    而在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中,这个小黄门又是口齿清晰,思路敏捷,说明他更是胆子大的。

    最重要的一点,他那以赵匡胤马首是瞻的语气,更是骚到了皇帝的痒处。

    现如今的赵匡胤,是四处拉牛人让他们跟着打天下的时间,这新宋朝建国不久,光是安顿朝内的老旧势力,就是让他焦头烂额了。

    他周围的多个国家,更是将他包围在其中,一个个虎视眈眈的互相别着苗头。

    他这个本应该是天下最尊贵的地位的人,却是时不时的在那些牛人的面前都要低上几次的头。

    这般想来,有一个人将他摆放在了最崇高的地位上敬拜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可是若让顾峥知道赵匡胤现在的内心所想,也只能送这位开国皇帝两个字了:可怜。

    这新宋国的皇帝的地位,可能是历年中最低的了。

    上至宰相大臣,下到平民百姓,是人人能呵斥调侃,家家能八卦闲说的主。

    他要是被那后来朝代的同职位的人看到了,估计会无比的心塞的吧。

    这赵匡胤被捧的舒服了,他的问话就柔和了三分,坐在凳子上的他,就指了指顾峥身后的书架,继续问道:“你识字?身后的书籍竟是看得懂?”

    站在书架旁的顾峥则是微微的一点头:“识字,太过于高深的不明白,但是地理志,山水游记什么的,小子还是看的明白的。”

    这已经很了不得了。

    赵匡胤看着顾峥的头顶,眼神都亮了三分。

    他继续问道:“你可觉得这翰林院中,还少了什么?”

    顾峥却是摇头:“不知,小子不知圣人到底将翰林院用作何处,但是凭借着这其中的蛛丝马迹,总归是知道,是与军事地理有关的。”

    “那若是纠错修改这地图军事上的往来,笔墨纸砚这种基本的配给还是需要有的。”

    听到这里的赵匡胤只是点了点头,摸索了一旁那个在硕大的地图上只占了小小的区域的宋国的区域,突然说了一句:“这番部门入人,必不会像是其他部门一般的没有门槛。”

    “既然你是这里第一个进入的小黄门,若是可以,就在这部门还未运行前,多负责一些吧。”

    “随后我就让人将你升等,这左右房间中所缺的基本物资,你找我身旁的张德开,凭宫牌领取即可。”

    “只不过这房间内的东西书籍,我若是允你阅读………”

    随着赵匡胤的声音拉长,顾峥很是识趣的带着几分的感激就接过了话去:“小子一定闭口不言,绝不将这里的片言只语带出翰林院。”

    “这就行!”赵匡胤敲了敲地图上那属于自家范围的版图,起身就离开了这个他若无事就来此深思的房间,只留下了一句让顾峥念好的话语:“不过这些书,你可是要打扫完毕了之后,才能给我看的,若是弄出了折损,我可是要重责的啊。”

    这话音落下的时候,赵匡胤的脚步声已经出了这个房间所属的院落,而他的身边则响起了顾峥曾在内侍班中只听过一次的,张德开的声音。

    这个嗓门压得不低,却是对圣人透着真心诚意:“陛下实在是太心善了,那般的地方让一个识字的人在其中是否有些不太妥当。”

    而赵匡胤却是满不在乎:“那翰林院中正需要这种识字的小内侍,若是大字不识,调来何用?”

    看到劝解不成,张德开又转了一个方位:“那圣人对着这样的人也应该自称朕啊,我我的,让那小子的心中都少了敬畏。”

    被提醒的赵匡胤,反倒是带着几分的不耐烦:“真是烦躁,这皇帝老儿当得甚是不自在。”

    “外朝的大臣们成日中吵个不停,回到了宫中原想着松快一阵子,反倒是被你这个老货又要提着耳朵的叮嘱。”

    “甚烦!”

    这皇帝竟是出奇的豪迈的性子,张德开一看就是赵匡胤身边的老人,竟是丝毫不惧怕,两个人反倒是在渐行渐远之中,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让已经起身打扫这里的顾峥,都有点憋不出的想乐了。

    这位黄袍加身,杯酒释权的老儿,还没从自己本身的身份中适应过来呢,但是却是一个出奇的明君之像,只希望他能领着新宋朝多走上几年吧。

    不再分神的顾峥,收拾的很快。

    当他放下手中已经变了色的巾子之后,院门外就传来了守门侍卫的招呼声。

    这时间竟是到了朝食的时辰,上值的小黄门的饭食,就是由个人自取。

    若是重要一些的部门,不得空的时候,就是由御膳房的跑腿的前来分发的。

    也不知道这翰林院是跟了哪种的级别走的福利待遇,竟是有一个御膳房的新当值的小黄门,亲自给送了过来。

    而这个人竟也是顾峥的熟人,那个没事就喜欢从旁做点小动作的家伙。

    看着他这个时候了,竟是被派出来送饭,顾峥拎着自己的饭盒的时候,对于这个孩子的未来就充满了同情。

    这位孩子是多不受人待见啊,刚入职就被人职场排挤了。

    等到他送完了一圈的饭食之后再回去,就算他是御膳房的人,那估计也只有吃别人的残羹剩饭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看来这性格缺憾的孩子,在人精扎堆的宫内,果然不好混啊。

    丝毫不认为自己也是这中孩子中的一员的顾峥,拎着他刚入职的食盒,就回到了他早已经打扫干净的右厢房中去吃饭了。

    就算是他明知道可能左边的偏房才是给他这种身份的小黄门准备的吃饭当值的地方,顾峥也不打算委屈自己在满是灰尘的地方吃饭。

    这偌大的翰林院中,现如今只要是皇帝不来,他就是老大,谁管得着他!

    气势颇足的顾峥,将自己的饭盒盖这么一掀,瞬间就萎了下来。

    还以为升成了小黄门之后,这伙食能有一点改善呢,谁知道竟是和培训的时候吃的差不多,唯一的多了的一个加菜,竟是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小碟的凉拌的咸菜。

    是新发制的黄豆芽,在这个寒冬腊月,除了菘菜萝卜就是菘菜萝卜的菜品种,难得的水灵。

    再加上期间拌着这些豆芽的是黄黄的芥末,晶莹剔透间陪着粘稠的汤汁,竟也能让人食欲大增,给那没什么滋味的饭菜,增添上几分的胃口。

    对于食物很是挑口的顾峥,自打来到了宫内这么多天以后,今日中总算是满足了。

    他一边叹气一边小心翼翼的将最后一根黄豆芽塞进了嘴中,恨不得将其盘子舔一舔再归还的小动作,现如今和那正在福宁宫中当值的王继恩,是一模一样。

    这位难兄弟,被派到这福宁宫之后,可是没有顾峥这般的运道。

    平日中那张德开,时时的站在皇帝爷的身后,也只有晚间的片刻能给王继恩一点指导。

    其他多余的时候,这王继恩却是在福宁宫中,干着内殿清扫的职责。

    将这皇帝大官人的寝宫,摆设,是要天天擦洗的一尘不染才是。

    在这一点上,王继恩不但没有因为他是张德开的徒弟而受到什么优待,反倒是被后分派到这里的同期,以及原本就在内殿工作的内饰们,给有意的孤立了起来。

    原本应该多人合作的工作,基本上都是他一人在忙活。

    若是同时职业的时候,后半夜的人总是有着这样或者是那样的由头,忘了替班。

    在现如今人手不足的情况之下,被使了小绊子的王继恩,只能自己咬着牙的硬抗。

    若是因为这点事情就找师父诉苦,依照张德开的脾性,反倒会认为是这王继恩的能力不足,他这种后来的人物,又哪里能够体会其中的弯弯绕绕。

    原本就是放羊状态的张德开,在今天晚上皇帝爷就寝了之后,却是莫名其妙的主动的叫王继恩来到了殿外当值处回话。

    这让一头雾水的王继恩,在来到这个属于张德开的小房间之后,也多了几分的谨慎。

    谁成想,这个便宜师父,一开口,竟是说的他的好友,他还未来得及联系的顾峥的消息。

458 陛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坐在上首的张德开问的倒是直接:“你可是认识那个名为顾峥的小子?听说你和他的关系不错?”

    王继恩回答的也是老实:“是,徒弟和他是同乡邻居,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

    听到王继恩的回答,张德开则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他竟是识字的?”

    这个王继恩回答的就犹豫了几分:“在外边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只能说是认识,徒儿是在宫内的时候,因为同乡的缘故才和他互相扶持的。”

    “早前的本事我不太了解。”

    得到了答话,张德开唔了一声,却又多说了几句:“这小子的运道倒是不错,被分到了翰林院当中。”

    “若是你跟他有来往,就常来常往一些,我记得他的舍监还是安排在咱们福宁宫的外寝室之中。”

    “这样你们也算是分在一处了,平日中,若是听到了什么不一般的消息,要跟你的师父我,多通报上一句。”

    “这也算是你小子的机缘吧。”

    说到这里的张德开,竟是叹了一口气,有些复杂的看了王继恩一眼:“你这兄弟,选了和你正好相反的一条路。”

    “前路漫漫,无人知晓,可是若是走出来了,那可是一条通天大路。”

    “和你我这样选择了近侍之路的人,不同啊。”

    并不明白张德开话语中的深意的王继恩,他的精明也只不过止于一个孩子的聪明能干罢了。

    他没有听明白,却不妨碍他在张德开的身边赔笑伺候,直到他的师父挥手示意他离开之后,王继恩才在黑暗中收敛了他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担心的,返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之中。

    这一夜,王继恩睡得不甚踏实,在掐着点特意早起了之后,就寻着张德开给他说的那个地方,匆匆赶去,去看看这个因为他提前离开,前途莫名的小兄弟。

    谁知道,他才刚穿过一个角门,转到顾峥所在的寝室的院落当中的时候,就看到了如下的一幕。

    这个不大的院落中,竟是站的满满当当的全是内侍。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中气十足的在读着一份黄色签纸上所书的内容。

    刚经过培训的王继恩很清楚,这是一份与他们这种小黄门息息相关的东西,升职调令。

    在为首的内侍宣读完毕了之后,这一份纸张将会附着在这个被升职的人员的履历资料的后边,用以宫内发放俸禄的内东门司的人员备档。

    也不知道是这个院落中的谁,这般的好运气,竟是提升了职档,被他碰到了,也能沾沾喜气。

    王继恩正想着呢,这当中的内侍就对着其中的一人说道:“哪位是顾峥啊?在这书签之上按个手印,咱们这交接就算是完成了。”

    “我也能拿着这书签回去交差了啊。”

    而被提及的顾峥,就在同屋那三位的羡慕嫉妒的眼神当中,一个跨步走了出来,认认真真的朝着当前的内官拱手致意,谢到:“小子就是顾峥,不知道在哪里签字?”

    这居中的内官更是惊诧,这年纪莫不是刚当值的新人吧?升的着实的快啊!

    但是这内官的面上也不显,反倒是笑呵呵的和顾峥走完了流程,颇有些对待后辈一般的还鼓励了几番,在接到了顾峥朝着他袖口中塞过来的一串钱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书签回去复命了。

    待到人走后,这小院子中瞬间就喧哗了起来。

    这些个在福宁宫干活的老人们,哪里见过这般升职的速度。

    开工的第二日,就直接给提到了一等小黄门,就算是皇帝的亲儿子,咳咳咳,也没这么快的啊。

    可是旁边的这个小子,还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淡然的让旁边的三位同屋,只想掐他的脸。

    “喂!你小子晚上下了值,要请客知道吗?”

    “就是,臭小子,你是分到了我们的兄弟的运气了。”

    而顾峥却是乖巧的朝着对面的三人笑的真诚,答应的十分痛快。

    正当这群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呢,院门口王继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顾峥?”

    顾峥转头一看,就朝着这个几日未见的小伙伴招了招手。

    看到顾峥这边来了朋友,同屋的三个人倒是识趣,再三确认了请客的时间之后,就勾肩搭背的回到了寝室,将院子留给了顾峥和他的小伙伴。

    “你怎么来了?”顾峥笑的开心,而王继恩却是多了几分的复杂。

    他有些不是滋味的回到:“我师父同我说的,说你也被分到了这里暂住,我本是想过来看看你过得如何,有何需要。”

    “今日中一看,发现没了我你竟是也过得甚好。”

    听出了王继恩的话中有着几分的酸度,顾峥的笑却是更加真诚了几分:“怎么可能,我还想着等我熟悉了那边的当值,过两天就要过来投奔你的。”

    “你可不知道,那个地方可就我一个人在上值,所有的活计都要负责。”

    “想来咱们的圣人陛下,是个节俭的人物,不想再在多余的地方增添人手了,这才提的这般的快的。”

    听到了顾峥这样说,王继恩的心中才好受了几分,他那些原本有些被小弟弟赶超了的酸楚,立刻就变成了对于朋友的担心,赶忙就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当值,那是不是特别的累?这帮人真的是上行下效,要巴结皇帝,竟是拿我们这种人做幺子。”

    “你若是太累了就慢慢做,莫不要将身体给累垮了才是。”

    看到这个小伙伴,到底是关心超过了妒忌,顾峥脸上的笑容却是真心诚意了几分,好好的安抚好了王继恩一番,转头就回到自己的当值的岗位。

    他的职位已经提成了一等的小黄门,光从俸禄上来看就已经能够拿到500个钱的大手笔了。

    更别说除了银钱之外,他还能拿到布,绢,麻以及禄米一石,绝对算的上是丰厚。

    除了银钱,那些他平日中用不到的东西,皆可以托人送到宫外,以解决家中花光了他的卖身钱之后的,无以为继的窘状了。

    承了皇帝爷的情,顾峥自然是只能用好好工作,来报答他一二了。

    既然这皇帝老儿对于这山川地形图是十分的在意。

    那么自己就从这方面下手帮上他一把吧,对于一个能看懂地理游记,又是学过工匠技艺的孩子来说,这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而就在顾峥接收到了李神福特意让人给他派发下来的笔墨纸砚之后,顾峥剩下来的时日中,竟是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其上。

    很多次赵匡胤自己独自来到居中的房间的时候,他都会发现这个颇有意思的小黄门,正用一脸极其认真的表情,一边翻阅着书架上不知道有多麽古老的书籍,一边在一旁的草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赵匡胤看着有趣,他也本不是什么文人出身,对于静下心来看这文字上的东西也更多的是无奈之举。

    可是自打他发现坐在这中堂之内,兵书环绕,沙盘满布的地方,在一旁小朋友的专心致志的引领下,自己思虑万千有些浮躁的心,就会逐渐的沉寂了下来。得到了这个认知的他,直接就将手上的奏折文书,一并需要他回宫处理的东西,整个的就搬到了这个不对外开放的屋子之内了。

    这一大一小,一个尊贵一个卑微的人,竟是形成了一个奇妙的组合。

    没有人多说一句。

    而顾峥也习惯了碰到了这位皇帝爷的时候,不再出声打搅。

    两个人的默契就是这样的水到渠成,却是在最普通不过的一天中,赵匡胤竟是率先开口打破了其中的氛围。

    “小子顾峥。”

    “在。”

    顾峥在听到了领导的召唤之后,将纸上描画的最后一笔给停了下来。再一次用垂手站立的姿态,等待着赵匡胤接下来的话语。

    “你说,若是你最亲近的家人,让你做出你心底中极其不愿意的决定,你会怎么办?”

    而顾峥回答的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那我要看这个决定是不是对我自身有害,有害处到了什么地步,再做出选择。”

    “更何况,若真的是在乎你的家人,是不会逼着你做出让你不愿的选择的。”

    “若是非要?那这样的家人,是否有那真心,却是要另说了。”

    赵匡胤说的模糊,顾峥回的也不明确。

    这个帝王随即又换了另外的一种问法。

    “若是一个田舍翁,家中兄长挣得了一份大大的家业,而小弟却是最受母亲喜爱的孩子。”

    “这母亲偏心小儿子,想让这兄弟多分出来利益,给那小弟。”

    “若是你怎么办?”

    而顾峥却是装的一脸的懵懂,回到:“小子家穷的上无瓦片,下无寸土,没有这多余的烦心事扰闹。”

    “但是我倒是听说过隔壁街那个特别富有的二宝子家中的情况。”

    “他那老子娘也是偏心一无是处的小儿子。”

    “这二宝子走南闯北好不容易置办了一份大的家业,让那小弟弟受了不少的恩惠。”

    “可是这人心总是不足,在一日,二宝子还要出门办货的时候,这糊涂的老子娘就非要拉住二宝子,用的他的子女尚幼的理由,让他不在的时候,将那管家的权利递到那小弟的手中。”

    “圣人您肯定想不到后来怎么样了。”

    说道这里顾峥就是惨痛的叹了一口气,这平日中面无表情的小大人,竟是会这般的反应,真的是勾起了赵匡胤的好奇心了。

    他接着问道:“后来如何了?”

459 荆湖地图与太后

    顾峥面上带着感同身受的凄苦,一字一句的,复述着他那老娘曾经给他讲述过的悲剧:“谁成想,这当哥哥的刚出门不久,在路上就遇到了乱匪,莫名的就丢了性命。”

    “而这当小弟的一家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竟是趁着哥哥尸骨未寒的第二日,就将全家的财产给归拢到了手中。”

    “那哥哥剩下的孤儿寡母,竟是在停殡的时候一结束,就被他给赶到了祖屋之外。”

    “不过几年的功夫,这哥哥的几个孩子,竟是莫名的一个接一个的或是得病或是意外的……全都夭折了。”

    “那寡妇嫂嫂,转头只能改嫁。真是人间惨剧。”

    听到这里的赵匡胤手中握着的文书都不自觉的被自己给捏的皱了起来。他尤有一些不甘心的多问了一句:“那那个小弟一家如何?”

    顾峥跟着这个问话却是轻叹了一声,回到:“这才是最惨的呢,这小弟因为并没有大哥的本事,接到了偌大的财产,不过三五年的功夫,竟是给败坏殆尽,竟是连我们这样普通的人家也不如了。”

    “不是小子说,我当初入宫的时候,家中的贫穷劲头,就和那个娘亲口中的二宝子家的弟弟是一般的了。”

    看到顾峥心痛的不再言语,赵匡胤竟是思考的有点愣了,他喃喃的自语了几句,却是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的说道:“是啊,最坏的是,那不自量力的人,就算是接下家业,到最后反倒是还不如先前的生活呢。”

    说道这里的赵匡胤,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将手中已经攥的不像样子的文书朝着桌子上一抛,转头朝着顾峥轻松笑道:“小子,没想到你平时跟个闷葫芦一般,开口说话的时候倒还算是有趣。”

    “只是不知道你平日中写写画画的东西,会不会和你的故事一般的有趣啊?”

    看到一旁的皇帝老儿憋了这么多天,才想起来询问他在做什么事情,顾峥对于自己的存在感如此之弱,还是真是有点无奈。

    索性今天他前期的工作已经到了收尾的地步,不再遮掩的顾峥,就大大方方将一个足有两开大的纸张,平铺了开来,一手执着一方的边角,弯腰低头的朝着赵匡胤面前的矮几上递了过去。

    “陛下请看,这是我多日以来根据资料所补充的荆湖地区的战略地势地图。”

    “特奉于圣人的面前。以表陛下提拔我作为一等黄门的感激之情。”

    而听到了这话的赵匡胤在漫不经心的打开了这幅还未曾糊裱过的地图之后,脸上的表情就从刚开始的些许好笑轻慢,就变成了实打实的凝重震惊了。

    这顾峥手中一看就是墨迹未干,多层的填画的作品,竟是比赵匡胤现在手中的荆湖地图,还要详细上三分。

    这其中有一些不为人知或者是未曾标记的小路,也反应在了地图其中。

    观其内容,这竟然是一个荆湖地区独立出来的放大的图纸。

    其结构严谨,条理分明,怎么不让赵匡胤这般识货的人感到惊讶呢。

    他拿着这幅图细细的看了几遍,毫不掩饰他脸上夸张的表情,就抬起头来问顾峥到:“这竟是你一个人所做?那这上边的在我悬挂着的军事图上都不存在的路线,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顾峥能说后世补充吗?

    必然是不能啊!

    他那雷达系统照着描的?

    谁信啊。

    此时的顾峥只能给出了一个最合理的答案,他指着身后那满满当当切越来越多的书柜说道:“查疑补缺,多是那上边的功劳。”

    “陛下要知道,我所在的南城那可是工匠贫民的聚集地,我这画图的本事,必是一等一的高超。”

    “若讲绘图,制造宫殿要比这地形图,小子还要强上三分的。”

    看着顾峥满面的自豪,赵匡胤都惊呆了好吗,敢情自己随便招揽了一个小黄门,这竟然还是个人才。

    照顾峥这么说,他的入宫简直就是工程部门的一大损失了?

    赵匡胤想起了自己要翻新宫殿的想法,颇有深意的扫了一眼顾峥之后,又再一次被手中的地图给吸引,朝着顾峥挥了挥手,不再管他,自顾自的就开始研究其中的精妙起来了。

    这一沉浸如此,就是过了两刻,一旁的顾峥倒是胸有成竹。

    现如今新宋国的局势,根据他的分析,下一战,必定要先取荆湖。

    只有这样,才能迅速的切断后唐和后蜀的联系,将这个两个国家接壤处断开,将他们的联合一分为二。

    随后的时日中,才可以逐个的击破,最终取得南方大一统的胜利。

    只要赵匡胤是一个会用兵的,他自然就会知道这份地图的重要性。

    而凭借着这个本事,他顾峥在宫中的地位就算是多了一份保障了。

    他这在皇帝爷的心中都能留下名号的人物,旁人想动他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已经将架子中关于心中的第二份地图有关的书籍依次的抽出来的顾峥,正在低头忙活呢。

    那个在赵匡胤进中堂看文书时从来不进来打搅的张德开,却是破天荒的在外边敲了敲门。

    被这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的赵匡胤,心情算不得上是很妙,直接问道:“何事?”

    而外边的张德开回答的也是简单:“延寿宫太后娘娘派人来请皇帝陛下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听到了这般的回话,赵匡胤眉头就是一皱,连距离甚远的顾峥都看出了皇帝老儿此时脸上的不耐。

    不过他还是强忍着心气,将手中的这份图纸仔细的叠了起来,朝着书架旁的顾峥吩咐道:“小子,将这地图仔细的收好,放入我榻前的柜上。”

    “除我之外,任何人等不得擅动。”

    “喏!”

    看到顾峥拱手承命,赵匡胤这才不情不愿的下了桌几,转身离开了这个军用的小书房,携带着在他身边给他解释着情况的张德开,直奔不远处的延寿宫而去。

    有心多看两眼的顾峥,就在这群人离开的时候,看到了王继恩也在其中。

    虽然排在队尾,但是也说明,这小子终于能爬到了这分的地步。

    朝着那皇帝爷离不开的内侍的方向,又迈出了关键的一步,那就是随身,随时,随地中的随身,现在的王继恩已经摸到了边缘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顾峥的目光,排在最末尾的王继恩,在队伍快要离开院落的时候,下意识的就转过了头去。

    却看到在门内的烛光的映照下,顾峥背着门口,朝着他比出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

    牛!

    这是小兄弟入宫以来所对着他做出来的最多的赞叹。

    受到了这份赞扬的王继恩,再次转过头来的时候,心中却是被填的满满当当。

    一股差一点被勾心斗角给磨平了的心气,再一次的涌现到了王继恩的心中。

    他说了,要做顾峥在这个宫中的靠山,而现在却是远远不够。

    他们就像是稍微粗壮了一点的蚂蚁,但是蚂蚁总归还是蚂蚁罢了,想要入了人的眼,你的体型……最少也变成狗一般的大小。

    最起码,这条狗你在踹它的时候,不会被当成蚂蚁一般的被忽略掉。

    这一个瞬间,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思绪百转。

    而入了延寿宫的皇帝,则是在太后的宫中点灯到了一夜未眠的地步。

    在翰林院中,熄灯下值的顾峥,没了王继恩的通风报信,消息还不算灵通。

    但是他却是在回到了宿舍之后,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顾峥,你不知道吗?”

    “什么?”

    “皇太后想来是不好了!”

    “你是说?”

    看到顾峥的询问,对面的三个同屋是齐刷刷的点了点头,他们将自己屋中的窗门掩好,就开始分享起刚刚八卦到的消息。

    “小一子刚才在福宁宫外收拾花枝,正好看到了过来通知的延寿宫的内侍中官与张大官交谈的身影。”

    “说是太后的毛病突然转重,就是太医院中的人也是不看好了,奉太后的愿望,通知家中的几个孩子都来宫中见见,后又请皇上陛下过去,说是特意有事嘱咐。”

    “你说这老太太,怎么就不能轻省点呢,往这宫里大半夜的叫人,也不事先通知皇帝陛下一声,这事闹的。”

    剩下的话因为几个人的交情还未到,就不好说了下去了。

    躺在床上的顾峥,自知这事情与他无关,竟也算是睡得踏实。

    可是他若是知道此时在延寿宫的内殿当中,发生了什么之后,估计给他十个胆子,他也要多思量几分的。

    现在的圣人爷赵匡胤,已经在张德开的引领之下,穿越过了层层围堵在延寿宫应昭而来的人群,走到了自家老娘,杜太后的寝殿之内。

    这门外的层层叠叠的人据是家中形形色色的亲戚,都是这老太太在感觉不是大好了之后,给派人通知招揽过来的。

    这位亲妈并没有提前通知自己的儿子,现在在殿中就算是倒抽着粗气的时候,也是恋恋不舍的拉着她另外的两个小儿子的手,满眼之中尽是不舍。

460 天家无亲情

    这位老太太身上并无多少的威仪,甚至与这个并不算磅礴的宫殿也是格格不入。

    她因为病容而略显消瘦的脸上,只带着一个富家翁一般的慈爱。

    所以在她看来,一家的兄弟,一个富裕了必然要拉吧贴补那两个还是穷人的兄弟们的。

    她现在已经活到了六十的高寿,儿子又成为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人物,她就算立马是闭眼走了,也是值当的。

    可是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两个小儿子了。

    在杜太后看来,这两个跟在兄长身后讨生活的孩子们,等她去了之后,就太没有保障了。

    所以,这位老太太就在临死前,打算替她的孩子们多讨一些好处。

    就像是她的三儿说的,这天下是老赵家的,还是放在赵家的兄弟们的手中保险。

    于是乎,赵匡胤带着对自家娘亲的满满的担心,走到了寝殿之中,却只看到了这一幕母慈子孝的场景。

    而他的母亲,将两个哭天抹泪的兄弟都赶走了,招他单独嘱咐事情的时候,一开口,竟是讨要他那两兄弟的封赏。

    “我的儿啊,你娘我看来是不行了。”

    看着自家母亲歪倒在床边上颤颤巍巍的朝着他伸出了手,赵匡胤的眼角就是一热。

    他想起了当初家中富有余财,这么些年本应该养尊处优的母亲,却是跟着他担惊受怕。

    一股愧疚之感油然而生,而杜太后现在还如同小时候一般,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后脑,满眼中尽是对他的不舍的时候,这位果敢的皇帝,竟是忍不住的掉下了泪来。

    看到皇帝如此,杜太后也是满心的不舍,但是人已经在了这里,她若是不将自己的身后事给安排妥当了,就算是她死了,也不能安心。

    在床上的杜太后,一边轻拍着伤心落泪的赵匡胤的后背,开始说出了自己的遗愿。

    “儿啊,你大哥死的早,咱们家中向来你都是顶着大哥的职位照顾着弟弟妹妹们。”

    “现如今母亲也要去了,只剩下你们兄弟几个,我甚是牵挂。”

    “若是我在你看在娘亲的面子上,肯定会厚待几个弟弟,但是我若是走了,这情分也会随着我走而渐渐的变淡。”

    “到时候,咱们这个家就要散了啊。”

    “不若这样,你若是看你两个弟弟是个好的,也给他们派一些要紧的活计锻炼锻炼?”

    “省得以后咱们老赵家有个突然地灾祸,总不至于断了传承啊。”

    听到这话,伏在榻前哭泣的赵匡胤的泪水一下子就收了回去,他脸上刚才的哀苦像是瞬间被卡主了一般的茫然。

    他看着自家的母亲张张合合的絮叨着兄弟情,心中却是有一种莫名的荒诞。

    这位年轻的帝王,脸上虽然还挂着悲痛,但是眼神却已经渐渐的冷了下来。

    他用杜太后都听不出来的柔和的如同劝慰的声音继续问道:“那母亲认为,该给两位兄弟什么荣宠才是呢?”

    歪靠在榻边的杜太后,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她最后的气息,灯枯油尽的她竟是拼劲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她最后的要求。

    “我看那光义他打小就聪明,这偌大的家业,若是没有个像样的,不若在你百年之后,予了他来接吧。”

    “他比你小上那么多岁,那时候他也被你培养出来了。”

    说完这话的杜太后,并没有看到赵匡胤那全是冰冷的眼神,还沉浸在她对小儿子的不舍之情,以及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留恋的当中。

    而这个寝宫之内却是莫名的安静了下来,除了杜太后那粗喘的气息,竟是没有人敢发出多余的一丝声音。

    赵匡胤就这般在烛光之下,看着这个即将逝去的老人,看着她眼中的哀求希冀,想着他最艰难的时光中所得到的属于母爱的支持。

    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在杜太后的坚持到都说不出话,只是用眼神固执的盯着他,企图听到他最后的承诺的时候……开了口。

    “母亲放心,那总是要看看我的弟弟是不是个好的吧,不若这样,先给他们一些活计历练一下。”

    “若是当真有这般的才能,我也会为咱们大宋国的江山考虑的。”

    “而母亲走后不必担心两位弟弟的身后之事,我这就让人拟旨,封两位弟弟为王。”

    “只要我赵氏的江山还在,他们就是那世袭罔替的藩王,没有人敢轻忽的。”

    听到了这里,杜太后的心终是踏实了起来,虽然没有达成她最喜欢的三儿要求,为她的儿子讨一个皇太弟的旨意,但是王爷的尊荣,总也是能让她的儿子衣食无忧的了吧。

    了了心事的杜太后,在她胸中坚持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是松了下来,属于她生命中的最后的那一点火光,也随着寝殿内烛火的噼啪声落下的时候,熄灭殆尽。

    赵匡胤摸着杜太后放在他手掌中的渐渐冷却的双手,眼神中的猜疑警惕,最终还是化成了铺天盖地的哀伤。

    这个年过三十的汉子,兵马交错的时候没有哭过,世人嘲辱的时候没有哭过,却是在至亲之人离开时,泪如雨下。

    他将一只手盖在了眼眶之上,以阻挡他身后的人看到帝王的哭泣而影响了他的威仪,用发颤的声音吩咐了下去。

    “通知内侍官员以及外朝大臣,新宋朝的太后……崩了。”

    “招判礼部事主官进宫,主司太后葬礼一事,一干事宜全部交由他全权处理。”

    “至于在寝殿外等候的那群赵家的亲眷们,除了我的两位兄弟之外,其余人等……你派人将他们直接引领到礼部后赶来的吏员手下,听从安排吧。”

    “这太后遗体尚未入棺,但是也是需要人诚心哀悼的。”

    “既然他们这么闲,一早就跑到了宫里,那索性在太后下葬前也别回去了,就在规定的地方,给太后守棺,陪着太后说说闲话。”

    “也让太后走的安心。”

    “喏!”

    被召唤来的张德开,脸上露出了一个莫名的冷笑。

    这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知道占他们家圣人的便宜。

    现在杜太后一去,也让你们尝尝平日中总是给圣人添麻烦的后果。

    这冰冷寒夜中的守夜的活计,可不是谁都能抗的下来的啊。

    匆匆离去的张德开去布置属于他的安排,而已经被几个小侍给带进到了寝殿偏殿的皇帝爷的那二位弟弟,则是挂着哀痛的泪水,等待着站在上首的大哥发话。

    在刚刚点上的烛火中,转过身来的赵匡胤,先是看了看年纪不大,因为丧母而哭的不能自己的小弟弟,复又转头看向了那个心思有些多的大弟赵光义。

    自小,这个弟弟就能讨母亲的欢心。

    但是在这个时候中的赵匡胤却是不想和他们多说不愉快的话题,只是淡淡的将母亲与他商量之后所做出来的决定跟这两个弟弟复述了一遍,就让他们先跟在太后的遗体的身后,一并去忙活着身外事了。

    待到出得殿外,小弟弟赵廷美还没有从这么多的信息中反应过来呢。他刚刚失去了母亲的悲哀,突然就被莫名的落到了自己头上的王位的欣喜,给冲淡了几分。

    他的脚步现在也松快了起来,只想好好的将大哥的吩咐给制办的妥当了,在皇帝哥哥的面前露个脸,以报答亲大哥的提拔之恩。

    而想的多一些的赵光义则是朝着赵廷美皮笑肉不笑的推辞了一番,将他年纪最小的弟弟给先哄去了前方即将停棺的殿宇,自己反倒是不疾不徐的,在离开宫殿的通路上慢慢的踱起了方步。

    趁着这周围的人来人往,无暇顾及他的去处的时候,赵光义将两只手的袖袍一个卷起,扒开一丛矮树林,直接消失在了他前行的这条小径之中。

    穿过这一片人迹罕至的通往延寿宫外的偏路,赵光义就抵达到了延福宫内。

    这平日中作为前朝皇帝游玩散心的类似于御花园一般的宫内,因为前宫发生的这件大事,而抽调走了得用的人手,让这本就不多人的花园走廊中,此刻竟是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

    赵光义也觉得自己的身影在这个时间中显得过于突兀,他看到了掖庭池旁边的小亭子之后,就自动的躲到了亭子的立柱之后,带着几分紧张的,等待着他今日中事先约好的碰面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长久到赵光义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出现就会引起旁人的注意的时候,竟是从花园的另外一头,缓缓的朝着他所隐藏的亭子这里,走过来了一个人。

    应着寒夜月光的照射,待到赵光义努力的看清楚来人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从柱子的背后将身子给探了出来。

    带着点熟稔小声埋怨道:“李中官怎么这时候才来,真是等的急死我了。”

    这人,竟是李神福。

    而这个不疾不徐面带微笑的人却是在亭子外缓缓的抬起脸来,笑眯眯的回到:“赵大官人莫要慌,李某人办事,是向来不会延误的。”

    “只是不知道某家给你出的主意,可曾让您心想事成了啊?”

461 一个知情人

    听到了李神福的问询,赵光义的脸上却是没有了刚才的忐忑,转而变成了一种扭曲的愤懑,他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忍耐的声音,低声的回到:“并无。”

    “没想到我的亲大哥,竟是连母亲去世前的最后的要求,也能给扭曲曲解成了旁的意思。”

    “在见到了我们之后更是闭口不言与母亲最后的谈话,只是施舍一般的给了我和小弟一个王爵的空头支票。”

    “待到这下葬的葬礼结束了之后,会不会转头就忘记了,呵呵,还不好说。”

    听到了赵光义那宛若实质的怒火,一旁的李神福脸上却是带上了一种莫名的表情,他将手微微一垂,眼皮子都没带抬起的给赵光义宽心到:“那李某人在这里先恭喜王爷殿下高升才是。”

    “殿下放心吧,咱们的皇帝爷是个明君,为了孝顺的名声和他即将出征前的后朝的安稳,他也会即日封王的。”

    “若是某人猜测的不错,待到太后娘娘入土为安之后,您与赵廷美殿下的封王旨意,就会送到二位的府上的。”

    “因为现在啊,正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时刻呢。”

    听到这话,赵光义则是一惊:“你是说皇兄要对外用兵了?”

    “不错,从负责内库的宦官那得到的消息,最近皇帝爷从其中掏出了不少前朝的物件打算变卖,作为此次出征的军饷备用了。”

    而听到了这个消息的赵光义则是面带喜色,刚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那李神福却是将他接下来的野望给打断了。

    “所以陛下,为了让赵氏的江山长长久久的下去,现在,还是您需要隐忍的时候啊。”

    “待到您的势力能够控制住这宫内宫外的大半的人手的时候,咱们再想其他吧。”

    李神福的这一盆冷水泼得及时,而赵光义此时脸上的喜色却是掩盖不住,他点头一笑应承了下来:“李中官说的极是,我大哥对外征战的时候,我一定是要好好的配合的啊。”

    “毕竟,这将来具是俺们老赵家的江山啊!”

    “只是我的身份太过于敏感,太后去了之后,大哥不在的时候,我更是没有了由头进宫了。”

    “只是希望李中官在平日中多帮我看着点宫内的风吹草动。”

    “若是有什么得用的消息,咱们也好互通有无啊。”

    对面的这幅嘴脸,怎么都掩盖不住的贪婪,李神福对此却是满意极了。

    与其去巴结讨好一个明白的圣主,还不若在这般贪婪有所求的家伙身上,下注的好。

    自古以来,宦官与皇权就是相辅相成的道理。

    也只有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君王,才能让他们这种手中的权利握的更大一些啊。

    回答的恭敬的李神福,让赵光义满意极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极尽鬼祟的又按照原路返回到了延寿宫的小径当中。

    待到看到左右无人,赵光义就从袖子的内侧中抽出一方抹泪用的手巾,将边角处微微发黄的地方,在眼角处蹭了一蹭,那泪水就止不住的滚落了出来。

    待到这一切做的天衣无缝了,这赵光义才满意的微微点头,大嚎了一声,就朝着前殿太后棺椁拜访的宇内冲了过去。

    这表演真是入木三分,让那个殿内的亲戚朋友们都感受到了赵光义那浓浓的悲伤。

    果然是太后娘娘最喜爱的孩子啊,这是大树倒下之后所应该有的反应。

    不知道那些真或者是假的哀伤的人们是怎么抱团安慰赵家的几个兄弟的,反正在殿内的赵光义对于自己的表现是满意的。

    生姜水果然是刺激泪腺的好帮手,这个入宫前就提前准备好的绢帕果然是个好东西。

    虚伪的最高境界,那就是不曾被人发现。

    而若是被人发现的,却只剩下拙劣了。

    在赵光义离开了那个他认为无人的小径之后,却是在另外一簇通向延福宫的小树林中,慢慢的爬出来了一个人。

    ……

    是王继恩。

    他原先是听了师父的安排,在这来来往往的几个宫殿内,互相的传递着消息。

    可是就在他刚从皇后王娘娘的宫殿出来,想要穿过御花园走一个捷径回到太后的延寿宫的时候,却是在掖庭池的湖边,看到了这不为人知的一幕的碰头。

    下意识的,他就知道这两人不可能是莫名出现的偶遇,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就将自己缩到了这个还未曾翻新的花园中最为浓郁的一丛枯枝败叶当中。

    在这个空寂的院子中,安静的夜晚总是会让声音传的更加的遥远。

    就算是隔着一段的距离,王继恩也能听到那两个人当中对于皇帝所表达出来的不满。

    不敢有任何妄动的王继恩,就这样缩在枯枝之中,直到两个人走远了许久,确认不会被人发现了之后,他才压低了身子,蹑手蹑脚的从另外一边,穿到了延寿宫的小径之上。

    而赵光义那假情假意的抹泪一幕,又被王继恩给看了一个正着。

    对于这个幼年就父母皆亡的孩子来说,亲情是最不容亵渎的。

    他无从判断一个大人物的好坏,但是在心底中,他已经将赵光义打入到了死牢。

    对于他所谋划的事情,王继恩也不认为是对皇帝爷有利的。

    下意识的他就想找到他在这个宫中唯一能够依靠的人物,那就是他的师父张德开。

    这个有些惊慌的小子,却在殿门口不远处,看到了张德开的身影。

    “师父!”

    王继恩的呼唤声充满了惊喜,但是受过了良好的调教的他,却是将声音压得很低。

    但是当他准备快跑两步和他的师父张德开禀告先前的一幕的时候,突然一个从旁出现的人,阻止了他继续前行的脚步。

    从侧边的小径中,走出来的人正是与赵光义通风报信的李神福。

    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宦官,在张德开一碰面之后,就聊的火热。

    须臾的功夫,两个人就互相勾肩搭背的互相拍了两下,熟稔像是一家人一般的,互相寒暄的再次擦肩而过,各忙各的。

    看起来,默契非凡。

    就是这样的一幕,让王继恩半惊半疑的……停下了他打算通报的脚步。

    这,看这般的情景,就算是张德开对李神福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知情,但是在王继恩将他所见到的一番话讲出来后,这位半路出来的师父,到底是信任谁,还真不好说。

    万一,他们若是一起的呢?

    自己的多言会不会将他推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不,不能说!

    这电光火石之间,只往前迈出去两步路的王继恩,却是转换了两三个念头,最后就一脸的堆笑,朝着转过身来发现了他的存在的张德开的方向小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汇报工作到:“师父,您吩咐的消息都带到了,后宫以王娘娘为首的五个宫中的主子都通知完毕,她们即可就带人过来与皇帝陛下汇合了。”

    “很好!”张德开对于自己徒弟的手脚麻利还是很满意的,他看了看天色之后又看了看王继恩与平常人相比还是相当瘦弱的小身板,口气中就带了几分的柔软:“今日的当值,你要辛苦一些。”

    “熬过这一晚,你就和小林子换班,好好休息,明晚上还要靠你上值伺候呢。”

    听到了师父温言的关心,王继恩的心中也是一热,但是他还是强忍着将话说出来的冲动,将头低的更下了一些:“是,师父,我这就回岗,听候吩咐了。”

    在得到了肯定的鼓励之后,王继恩如同身后有人追着他一般的,就一溜小跑的朝着福宁宫的方向跑了回去。

    还是不能说,在这个皇宫中,谁都不能信,谁都不能说,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话语不多,却是心中有数的顾峥。

    这个茫然无助的孩子,他的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最后的支柱。

    所以,当第二日中,顾峥打着哈欠拎着洒扫的木桶朝着翰林院的院落走了过去的时候,就在其必经之路上,就被王继恩一把的抓住,拖入到了一旁树丛掩盖的小径当中。

    “你干嘛啊,大早上的,会吓死的人的。”

    而盯着一脸的青眼圈的王继恩,则是用手指在嘴边不停的比着:“嘘嘘嘘”示意顾峥赶紧的安静下来。

    王继恩左右看看,续又问到:“你有没有个安静的地方,能够说会话的?”

    而顾峥则是点了一下头,从腰间悬挂的一个荷包当中,掏出来一把钥匙,拎着水桶说了一句:“跟我走吧。”

    两个人就颇有默契的从小径中默默的走出,来到了翰林院与内书房衔接的一间杂物间的门口,看着顾峥将这个小房间的门打开之后,待得两人入内之后,就反手将门给关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王继恩才算是真正的放松了下来,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

    这一晚上他的脑子中就没有停下了思考,无数种念头在其中转来转去,让他不堪其扰。

    再加上一晚上都在值夜,高度紧绷的神经,已经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了。

    现如今,顾峥给他找到了这样一个安全的地方,王继恩竟是不受控制的源源不绝的将昨天晚上的所见所思一股脑的全都给顾峥说了出来。

462 最会用太监的皇帝

    这总算是发泄了出来的王继恩,在长出了一口气之后,却只看到对面的顾峥平静的看着他的面庞,安静的就像是他只是说了一句吃了吗一般的,回应到:“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原来圣人在太后未曾出事的时候,所问的那些话,是针对昨天的那一出问的。”

    “想来这赵光义对于杜太后的影响,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之内就能形成的了。”

    “只不过我在太后死之前给皇帝讲的那个故事,”思索道这里的顾峥却是嘿嘿一乐:“可是阻了某些心思叵测的人的道了啊。”

    看着对面的顾峥,说着他一句都没明白的话语,王继恩的脑袋更加的糊涂了。

    让看着蒙圈的小子的顾峥,反倒是乐了起来,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说道:“这事你不明白也好,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等你什么时候睡醒了,我再给你细细的分说。”

    “你只要记得一点”说道这里的顾峥一脸的严肃,让一旁睡意朦胧的王继恩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这个宫内谁都可能是你的朋友,只要利益足够,但是谁也都可以是你的敌人……却仍是为了利益。”

    “但是只有一个人不会害你,那就是我,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更是你的弟弟。”

    “你我的今后从入宫的那一刻起,你肩负起照顾我的重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咱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

    “我死,你亡,你兴,我盛,永远不要忘记!”

    看到顾峥说的认真,王继恩回答的也是坚决。

    倾诉果然是一个解压的好办法,待到顾峥离开这个杂货间,才着手开始打扫房间的时候,王继恩已经返回到自己的寝室中,倒头就睡了。

    这个时候的翰林院越发显得空寂,太后的死亡,让这个每日都会出现在这里的赵匡胤,也消失在了其中。

    顾峥就这样不紧不慢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却是不知道,因为这份工作的神秘,以及其中的消息穿不出一点来的缘故,那个原本对他多方的看好,企图通过他弄明白翰林院的司职到底为何的李神福,也失去了他对于顾铮的耐性。

    这个宦官小团体的首领,也渐渐的将目光转移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就当这个在翰林院中已经快要度过整个寒冬的顾峥,认为自己快要被这个宫殿所遗忘的时候,一道来自于内宫的消息,再一次的打破了这个小黄门的平静的人生。

    这是一道莫名其妙的升职的旨意,传递文件的宦官来去的很是匆匆,只留下了百思不得其解的顾峥,在翰林院的门外一脸的茫然。

    自己怎么就生成了内侍黄门了?

    要知道迈出这一脚的人,都是在这皇宫中干了多年的活计,才能依照资历提拔的品级。

    虽然仍是不入品的末流,却是足可以在一众新人的面前,自称一声前辈或是哥哥了。

    若只是升职,顾峥也不会这样的反应了,最奇怪的是他提的莫名其妙。

    正当顾峥在门口发愣呢,却是发现许久不见的皇帝老儿赵匡胤的身影,再一次的出现在了翰林院的面前。

    他看到顾峥在门前发呆,也不以为杵,反倒是提醒了一句:“顾峥,随我进院”……之后,就再一次的踏入到了他许久未来的翰林院的中屋。

    待到顾峥跟着张德开的脚步,在对方的示意之下也一同进了翰林院的中屋的时候,在这个只剩下两个人的屋子内,赵匡胤就再一次的开了口。

    “宰相赵普看到了你的荆湖地图,根据现在的局势做出了一个假途灭虢方略,而宋国的大军所要借道的路线,不是原本商定好的军道,而是你地图中另外标记过的一条路径。”

    “这一次,侵占朗州的张文表要死,和朕求援的周家人……也要死。”

    “太后新丧之日,哀军之师南下,太后孝期月余,胜军班师回朝。”

    “你的功绩除了赵普与朕,无人知晓,只是给你提了一级,你可有埋怨?”

    一直垂手而立的顾峥,在听到这话之后,将头垂的更低,回答的话语却依然是不急不躁,若朗朗清风一般让人信服:“雷霆雨露皆君恩,小子也只不过是集合前人的经验查缺补漏罢了。”

    “陛下的功绩,响彻大地,皆是将士拼命,将领睿智,陛下圣明所得,与这些相比,小子的功绩更是微乎其微。”

    “要知,十三岁的黄门内侍,乃是闻所未闻,只有陛下这种明君才会不拘一格提拔人才,不因人的职位不同,而满带偏见。”

    “遇到陛下,乃是小子的一生所幸,顾峥只望陛下能够长命百岁,让小子我听命与陛下的身边,升官发财娶老婆才是!”

    听了顾峥这话,赵匡胤是哈哈大乐了起来。

    他指着顾峥裆下,嬉笑到:“倒是年纪还小,你娶那老婆,家中何用啊?哈哈哈。”

    而顾峥则是脖子一梗头也不低了回到:“那孤苦无依,只求一个伴儿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比比皆是。”

    “这天下,陛下说宦官娶得了妻子,那宦官自然就能娶得着妻子的!”

    看着顾峥说的太过于认真,赵匡胤这么多天因为母亲的薨逝而低沉的心情,终于因为这场至关重要的大胜,而被引得开心了起来。

    他一拍旁边的桌几,直接给顾峥的话定了性:“成,那朕不但准你有娶妻的念头,还给你一个大礼。”

    “翰林院黄门内侍顾峥!”

    “小子在。”

    “朕特命你为翰林院勾当官一职,负责这中院内屋里的地图资料的保管五与修缮。”

    “小子领命!”

    自从这句话音落下之时,顾峥就知道,这个翰林院自从今往后起,就不再是他顾峥一个人孤零零的天地了。

    那个侧院中的空置的桌椅板凳中,将会陆陆续续的坐满人员。

    至于这些后来者所司的职位,顾峥也能猜出来几分。

    专门负责皇帝爷手中的军事录入,消息的传递汇总和整理,这意味着为了让政权和军事能高度的集权制,这位果敢的开国皇帝,也打算将宦官们,利用到了实处了。

    想来今后各地,拥有重兵驻守的地方,除了驻守的将领们之外,还会多了一种人,那就是出自翰林院旗下的监军。

    这个新皇朝,将宦官的最高品级给定的史无前例的低,但是却放心的将更多的实质性的工作派发到了内侍的手中。

    因为这历届最少的新人增添量,也让宦官这个群体在宋朝内,翻不出太大的风浪。

    一朝50名宦官的数量,以及一旦接了实际的职位就不能继续待在后宫,而是分属于文官集团的中书省的旗下的规矩,都限制了这个隐形的权势集团的发展。

    这向来能和外朝掰腕子的群体,就在这赵匡胤所制定的新规定之下,莫名的……就萎了。

    可是随着这翰林院的逐步进人,却是引爆了一群想要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人们的热情。

    谁不想留下一个好的名头,既能凭借着真本事成就功业,谁又愿意当一个伺候人站在背阴处的佞臣呢?

    当大家以极高的热情准备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顾峥聊天天的时候,突然,赵匡胤这接下来的动作就将宫内的所有的人都给打蒙了。

    张德开从皇帝的贴身内侍的大官的职位上,直接转到了翰林院接任掌院职位。

    而那些随着张德开一起被调入的宦官们,竟是这宫内很多不起眼的地方里给调得过去的。

    外书房的管理,内东门司中负责对外国家事务的都知,都在这些被调入的人当中。

    这般轰轰烈烈的调动,让原本热火朝天的内宫里,再一次的沉寂了下来,但是不少的人却是熄灭了很多心底中的鬼祟,憋着一股气的朝着那个梦想中的地方开始奋斗了起来。

    一时间,宫内的内宦们竟是生机澎湃了起来,一股朝气向上的情感正在感召着他们,为美好的生活和向往而努力着。

    这样的氛围是这个皇宫的主人所愿意见到的,但是对将这座皇宫的控制权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的李全福和赵光义来说,简直就是无法忍受的挑衅。

    不知道从何时起,本应该唯李神福马首是瞻的小黄门们,竟是隐隐的巴结在了顾峥等人的身后。

    而那些原本被派到福宁宫中监视皇帝的眼线们,传出来的消息,也是无关痛痒的寻常事宜了。

    这样很不好,心气不顺的赵光义和李神福再一次的冒险,在正在施工改造的延福宫内碰了面。

    匆匆而来的赵光义,顾不得这周围残破憋闷的环境,在这个堆放着建筑垃圾的小角落中,有些焦急的拽住了前来碰头的李神福。

    “李中官,现在可是如何是好?”

    “你前些日子让我多接触的几个内班统领,原本还有些意动的,现在却是不知为何,再传递消息的时候却是回答的支支吾吾了起来。”

    对面被赵光义拉住了袖子的李神福,却是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上一下,只是缓缓的将对方有些急躁的手,给从他的袖子上扯了下来。

    这位阴鸷的老人的脸上露出的表情,竟是让赵光义这个小人,也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463 行鬼祟之事,终不是英雄所为

    李神福虽是笑着,却给人以无限的危险,他的声音飘忽忽的就传到了赵光义的耳中,让这个狠厉的小子都打了一个冷颤:“皇帝爷真是盛世明君啊,若是让他在朝内外立住了脚,那还能有我等这般的可怜人的活路?”

    “既然圣人爷爷不给我们这些可怜人活路,那就别怪我们自保了。”

    “这宫内啊,可是好久都没有出过大事情了啊。”

    “正好,让我们杀鸡儆猴一把,让那些想要当墙头草的人瞧瞧,脚踏两只船,可是会翻船的啊。”

    见到李神福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竟是出现了一丝的疯狂,一旁的赵光义再一次的往后错步了一次,有些颤抖的问道:“李,李中官这是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趁着皇帝老儿未来得及收拾我们这种前朝的余孽的时候,将自己送上门去给他处理啊!”

    “不破不立,不把这平静的后宫砸个稀巴烂,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入得了皇帝爷的眼睛呢。”

    “更何况。”说到这里的李神福瞬间就转变成了一种诱惑的表情,对着赵光义的方向紧凑过去了一步:“若是我得不了势,何谈帮助殿下您获得更大的权利呢?”

    “要知道,前几日那晋王的封赏,才刚刚的送到殿下的府中吧?”

    “这晋王的名头底下,除了寻常的俸禄和赏银之外,竟是连一兵一卒也不曾包含的吧?”

    “这个空荡荡的名号,又能让您的家族兴盛多久呢?”

    “亲哥哥时尚且如此,若到了侄儿的时候,只怕更是要淡上三分了吧。”

    听到李神福如此说,原本还惊恐犹豫的赵光义一咬牙,狠劲儿也跟着上来了。

    他一跺脚就回到:“成!我就随李中官博上一次,有什么吩咐计划的,全都跟我说了吧!”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自古以来就是成王败寇。

    为什么大哥做得皇帝,我就做不得?

    向来认为自己的才能不输于任何人的赵光义,就与李神福的头凑到了一起。

    这般隐蔽的地方中,正在上演一场莫名的阴谋。

    但是他们所不知道的一个小角落中,正有一个外侍省专门负责垃圾清扫的小黄门,正蹲在如同山一般的建筑垃圾的后边,偷偷的监视着李神福与赵光义的一举一动。

    待到这两个人商议完毕,走了许久之后,才将身子从垃圾站的身后钻了出来,将手中的竹夹一个用力,捡起这瓦砾当中的一块足有巴掌大小的青玉石,随手朝着他身后背着的竹筐中抛了进去。

    一边帮着顾峥打探着消息,顺便捡捡垃圾,还能在出宫的时候卖点钱。

    现在的周大壮的小日子,过的别提多滋润了。

    对于所有的内侍官们来说,他虽然分在了外事省这么一个倒霉的地方,但是他与同期的孩子们相比,却是有一个旁的人根本无法比拟的优势。

    那就是一日出宫两趟的职权。

    所有与宫外有些勾当的宦官们,想要对外做点事情,基本上都离不开外事省这个部门的门槛。

    自打顾峥偶然间给这倒完了夜香,在角落中哭泣的周大壮好好的分析了一下……他的发财致富收破烂成为富家翁的道路之后。

    周大壮的干劲就是满满当当。

    他比那个后调入到御药院中总是喜欢挑拨离间的傅盛,可是幸运多了。

    没看那家伙因为尝辨药材,这才几个月,脸色都变得奇奇怪怪了吗?

    想到这里的周大壮有些得意的颠了颠背后他挑拣出来的垃圾,这些在宫内压根就不被看在眼中的碎石料。

    运出宫外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就冲着这个,自己也要赶紧将李神福的消息传递给顾峥才是。

    下了职没多久的顾峥,就与周大壮碰了一个隐秘的接头,因为是偷听的断断续续,顾峥也只能一脸的郑重,转身再寻到王继恩的那边。

    因为张德开的撤离,他将自己的徒弟已经提拔到了贴身司职的地步。

    赵匡胤的守夜,穿衣,上朝前的准备,现在基本上都是由王继恩接手。

    虽说因为年龄不大,现在的皇帝爷没有到了走到哪里都带着他的地步。

    但是因为王继恩的机灵能干,到底在赵匡胤的心中还是挂了一个号的。

    现如今第一期培训毕业的孩子们,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结成了属于自己的势力纽带。

    与其被一些目的不明的人所控制,还不如找准一个领头人,在宫中抱着团的生活下去。

    得到了顾峥的提醒的王继恩,转头就十分阴晦的将赵光义与李神福之间的碰头,辗转的传递到了他的师父的耳中。

    而这个平日中大大咧咧的汉子,也是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

    在赵匡胤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周围被安排下了好几层的防守,就怕在这宫中,有那心怀叵测的人真的敢对着皇帝爷下毒手。

    只可惜,这些人的猜测都错了一个方向。

    想来都是以魑魅魍魉的勾当示人的人,他们所做的孽也是鬼魅的。

    这一次,他们选择的并不是赵匡胤,而是更容易下手的因为身怀六甲而没有什么精力管理这个后宫的王娘娘。

    借由这一个楔子,而引发一场动荡。

    这一晚本来与平常无异,顾峥与赵匡胤一左一右的占着中堂,在烛火下一个看的认真,一个写的用心,颇有些忘年交的意味。

    谁成想,一个人急匆匆的脚步以及惊慌失措的嗓门,终是打破了这番的平静。

    王继恩拎着袍子一路小跑的冲到了中堂的门口,因为守着规矩不敢进门,只得扑通一下,平趴在了中堂的大门外,大声的禀报了起来:“禀陛下,大事不好了!皇后王娘娘未足月,提前发动了!”

    听到了这话,坐在榻上的赵匡胤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手中的书籍因为慌张都忘记了放下。

    他三两步的跑到中堂外,低着头的问询到:“王皇后现在可好,她腹中的胎儿可还安稳?”

    匍匐在地上的王继恩则是跪趴着回到:“张大官已经将太医院的庄二笔,庄太医领到了延和宫内,替娘娘诊治了。”

    “庄太医乃是妇科圣手,说是王娘娘素日体弱,若是能顺利的生产,尚无大碍,若是生得艰难,恐怕难以续活了。”

    听了这般凶险的话语,站在门口的赵匡胤微不可查的摇晃了一下,被一旁听到了消息赶忙凑过来的顾峥,给一把扶住。

    他小声的安抚道:“陛下切不要大喜大悲,这般紧要的关头,万望保重龙体。”

    而被顾峥扶住的赵匡胤已经顾不得别的了,他一把抓住顾峥扶住他胳膊的手,将自己的身子拉直了几分,继续问道:“那腹中的孩儿又如何?”

    问到这个,王继恩的回话总算是带了几分的喜气:“庄太医说,虽然小王爷尚未足月,但是现在出生已经没有多大的艰险,若是出生后好好的将养着,如同旁的孩童一般,可以身体康健的。”

    听了这么久,总算是有点好的消息了,赵匡胤拍了拍一旁的顾峥,低声道:“你扶着朕前去,一时起猛,现在还心乱气虚,万不可让旁人看到朕此时的状态。”

    得到了特意嘱咐的顾峥,将扶着赵匡胤胳膊的手往袍子中拢了一拢,让自己的搀扶更加的隐蔽一些,胳膊一使劲,就将赵匡胤半扶半架的引领着朝着翰林院的门外走去。

    终于镇定了一下心神的赵匡胤就下达了他接下来的命令:“小恩子。”

    “喏!”

    “速去让张大伴全宫戒严,所有在内宫的其他宫的宫人们,除了已经入睡的小殿下们,其余人等一个不少,全部到延和宫的宫外,为王娘娘诚心祈福。”

    “喏!”

    就是赵匡胤也是感觉到了这风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他挺直了腰杆加快了速度,与顾峥的陪伴下大踏步的朝着延和宫的宫殿方向走了过去。

    这宫内的牛鬼蛇神,是应该清理一下了。

    他赵匡胤,马上就要兵发后蜀,在这个关头之中,谁让他的背后大乱,谁就是他的敌人。

    这个年轻的毫无经验的帝王,随着脚步的迈出,则是越来越坚毅了起来。

    心神强大到,待赵匡胤抵达到了延和宫之后,已经不再需要顾峥的搀扶,真正的做到了波澜不惊的地步。

    这般沉默的赵匡胤,与他素日中不拘小节,潇洒大方的行为方式很是不同。

    就连那后赶来的四个宫殿的娘娘们,在看到了赵匡胤到来之后,也停下了脚步,犹豫着不敢上前。

    这个时候,只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张德开,无视了周围人的注视,弓下腰身,垂手贴身的来到了皇帝陛下的身边,将他这短时间内查到的蛛丝马迹,低声的和皇帝爷分说了起来。

    越听脸上的表情越凌厉的赵匡胤,只是从胸腔中发出了几个字:“好!好!,朕就坐镇于此,朕看哪个胆大之人,敢当着朕的面向就朕的妻儿下手!”

    赵匡胤坐在屋外刚搬过来的凳子上吼得是中气十足,不过须臾的功夫,就从一旁娘娘产房的偏殿中,传出来了庄太医又惊又怒的声音。

    ……

    ps:推书《兵魂藏锋》无兵王、无泡妞、无系统,不套路的纯军文

464 救驾!救驾!

    “这药材不对!你乃御药房的管事宦官!不可能尝不出来这味药材已经失去了药效!”

    “你在此时仍是端上此种药材,若不是我庄二笔心细,向来在煎药前都要细细查验,否则这催产的汤药,就算是送进与娘娘服用,也是毫无用处的。”

    “说!我庄太医与你无冤无仇,何苦如此害我!”

    得!这脸打的,啪啪的。

    赵匡胤的狠话刚放出来,有人就敢在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别说这慌乱的情况之下了,就是平日中悠悠哉哉的看着点小病,太医院的御医们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一样一样检查药材的习惯啊。

    听到偏殿内的话语,赵匡胤太阳穴旁的血管是被气的突突直跳,他直接将手朝着偏殿一指,朝着一旁靠自己的最近的顾峥吩咐道:“小顾子,你去,将那庄太医带到朕的面前,让他将刚才情形仔细的分说!”

    “喏!”

    得了令的顾峥,脚下麻利,须臾的功夫,就将这个庄太医给从里边请了出来。

    待到这众人一看,原本因为一次次的变故而有些惊怒的赵匡胤,都不禁的笑了出来。

    因为这宋朝的后宫里人口本就不多,平日中的头疼脑热的小病,御药房与当值的御医也就给解决了。

    可是偏偏这庄太医家中所学,是祖上传下来的妇科妙手,专治女人科的各种疾病。

    但是怀胎的王娘娘还算是安稳,未曾到生产的当口,平安脉也都是用的综合科的老太医,平日中用不到他。

    其他各个宫的娘娘们,因为近来赵匡胤四处征战,竟是连后宫都很少进,更是体态康健,没啥毛病找他。

    一下子庄太医就沉寂了下来,也难怪赵匡胤压根没见过他的模样,这第一次见就忍不住的笑出来了。

    这并不是嘲笑啊,真的是发自肺腑的会心一笑。

    因为这庄太医长得一张万分讨喜的脸。

    如同笑弥勒一般的,双眉垂扫,笑眼宛若弯月。

    再加上颇有福气的肉鼻头,再加上总是上翘的嘴角。

    让再哀愁不堪的人,看到了他的模样,也心升三分的欢喜。

    可是就长得如此的喜庆的庄二笔,现在也难得的怒了。

    他被带到赵匡胤的面前的时候,手中还提拽着一个年纪颇老的瘦干儿的太监。

    若是顾峥能仔细的打量这个人一番,与他来一个眼神的碰撞的话,一定能够看得出来,这个人就是在上一次趴在房梁后仔细的替李神福观察他的老太监。

    只是这时候的他,伪装成了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被庄二笔太医拎着领子,不费功夫的就拖了出来。

    这个最不容许医药沾染上后宫的阴谋与人命的庄太医,竟是一个难得的耿直仔细的人。

    也多亏了他们家的组训,知晓这妇科生产的重要性,这个庄家子子孙孙,但凡是从医的人,从一开始背读着的金科妇方的时候,第一条就是,入得孕妇口中之要,要亲眼验证,亲手下锅,最不济也要贴身的药童处理。

    若不是庄太医一脉,从不敢忘记,那么今天,产房内的王娘娘,很可能就是凶多吉少了。

    所以,暴怒的庄二笔,拉拽着老宦官就一起跪趴在了地上,一五一十的将这个鬼祟的畜生所干的好事给抖搂了出来。

    “圣上明鉴,这人甚为可疑,将我药方中所开的一位主药,换成了已经内里丧失了药性,但是外表毫无缺憾的,经过人特殊炮制的药材。”

    “这般药材要是碰到了不清楚其中门道的大夫,是根本无法察觉的。”

    “若不是我庄家的辨药说上对这种特例有过明确的记载,就是小老儿一时间也是分辨不出的。”

    “居我们的先祖笔迹记载,此乃前朝大唐内宫密药制法。”

    “我以为随着连年的征战,此方法早已经失传了。”

    “没想到这个不大的皇宫内,竟是藏龙卧虎,存有了这般的人才。”

    听到了庄太医的禀报,赵匡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想到如此鬼祟之人,真的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形了,不是毒药,太医也检验不出。

    只不过是没有了药效,治不了的小病也能变成要人命的大病罢了。

    如此的恶毒,却又让人看不出破绽,光是想,就心惊上三分了。

    想到这里的赵匡胤给张德开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对方将这个一直被庄太医拽在手中的瘦干的宦官给带走,带到能让他吐出实话的地方去,才能安心。

    谁知道这张德开领会到了赵匡胤的用意之后,刚准备过去拽住那宦官的衣领和庄太医换上一个班呢。

    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宦官,却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打算朝着赵匡胤的方向凑过去,口中还高呼着冤枉:“陛下,冤枉啊,我只是听命行事。”

    “陛下,这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我只能跟陛下一个人说啊!”

    这话音还未曾落下呢,这老宦官就是一个一晃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甩开了庄太医的拖拽,以一种从未曾有过的爆发力朝着还未曾反应过来的赵匡胤的方向冲了过来。

    在他的锁着手的大袍子当中,一晃而过的寒光,让曾经当了刺客多年的顾峥,秒懂对面的人想要做什么了。

    铤而走险。

    这场中,距离赵匡胤最近的人除了一脸茫然的庄太医之外,也只剩下顾峥一个人了。

    这时候的他竟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的插进了老宦官与赵匡胤的中间,完美的阻隔住了这一次突兀的刺杀。

    “噗呲!”

    利刃划破衣物的闷响,在这个还算是空旷的殿外空场内,响的分明。

    距离这一切发生的不远处的王继恩,则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惶恐,大声的朝着顾峥嚎叫了起来:“小心!顾峥!”

    “小心陛下!”

    一声声的惊怒声从旁边跟着喊了起来,当这位老太监被顾峥阻挡之后,一击未曾得手之时,他竟是想再一次的抽刀刺出一刺的时候,他才发现,手中捅出去的刀,竟是怎么拔都拔不出去了。

    待到他刚刚低头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整个人的身躯就被一旁反映过来的庄太医,给一肚皮的……扑在了身子之下。

    “放肆!混蛋!”

    赵匡胤在这一乱局中迅速的站起了身子,竟是一下子从平日中他腰间绑缚着的最不起眼的绑带中,抽出来了一把巴掌大小的短剑,一下子就点在了那个老宦官的眉间。

    此时的张德开也一个跨步跟上了节奏,三两下的将老宦官的手臂给卸了下来,反捆着不再让其挣扎。

    待到这场内的乱局都已经被收拾干净,那些受到了惊吓的娘娘宫女们的尖叫也被安抚了下来的时候。

    那收起短剑的赵匡胤才抽出心神,来看到了他眼下的这位年纪不大的救命恩人。

    自己的贴身小宦官,正扶在顾峥的左右,慌里慌张的想要看看顾峥伤到了哪里。

    而大家原以为这个最年轻的内饰黄门必定是受到了严重的伤害的时候,却只看这个黄门朝着赵匡胤嘿嘿一笑,将他腹部被利刃捅露的地方,给掀了起来。

    从当中掏出来一本厚厚的文书汇总集录,随后,顾铮就用因为阻挡利刃拔出而血淋漓的双手,恭恭敬敬的递回给了赵匡胤,并说道:“感谢皇帝陛下福运齐天,庇佑小子逃过一劫。”

    “特将沾染了龙气的福运之书,还于皇帝陛下,只是万望我主,莫要怪罪书籍损毁才是。”

    无时无刻不在忘记拍马屁。

    却是将自己的救驾之功,说的是轻描淡写。

    但是看到顾峥如此的知情识趣,在场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小宦官的青云路,自此之后必是通畅无阻了。

    果不其然,原本还惊怒不已的赵匡胤,在看到了顾峥无碍之后就先柔了三分,更是在听到了顾峥的这番话之后,反倒是哈哈大乐了起来。

    他先是指了指恭敬递书的顾峥,又指了指刚从地上爬起来,悍不畏死的庄太医,十分满意的吩咐道:“庄二笔。”

    “臣在!”

    “命你速回娘娘偏殿,负责生产事宜。”

    “王娘娘无论康顺与否,朕都不会怪你失职之罪!”

    “谢陛下隆恩。”

    这就好,不迁怒就是最大的奖赏。

    “不过,有过要罚,有奖却是要赏,娘娘生产过后,你若是能将顾峥这小子手上的伤口治好了。”

    “我就让你连升两级,当我新宋朝的太医院右院判,你可是有信心?”

    听到了这话,庄二笔那是眉毛胡子全都抖了起来,他直接一个行礼,欣喜若狂的就接了下来:“谢陛下隆恩,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望。”

    看到庄太医一溜小跑的就返回了产房的偏堂,而赵匡胤又再一次的在一旁的小凳子坐了下来,他刚准备斟酌开口说一下让顾峥简单的处理一下伤口,待到王娘娘的事情了解了之后,再另行奖赏的时候,那王娘娘已经进去多时的产房中,突然就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之声。

    “哇哇哇”的……中气十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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