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6 先找一群人守门
他嘴角下垂,眉梢耷拉,双眼布满了血丝不说,两只眼眶的周围还全是红肿与淤青。
在家上他那说来就来的发达的眼泪的渲染,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完成了一个正常的少年到一个凄苦无助的小可怜的转变。
再加上顾峥用屋内挂起来的麻幡,将小师弟随意的裹了两圈之后,就歪歪斜斜的抱在怀中,那不知道是被顾峥有意还是无意的露在外边的小胳膊,一晃一晃的,看得让人揪心。
而此时的顾峥,仿佛半分未曾察觉,只是满心满肺的焦急,步履蹒跚的搂抱小师弟,边走就边张开了他的大嘴。
“苍天啊,你为什么这么残忍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处处与人为善的师父!让我师父一家就这样瞬间的没了人了啊!!”
“若你还有点良心,麻烦你开开眼,我手中的稚童不过才五岁的幼龄就已经双亲尽丧,难道你看他还不够可怜,竟是打算将他的命也一并给收去了吗?”
“难道说,老天爷你想要让他们一家三口,在黄泉路上团聚吗?”
“苍天啊,千万不要啊,我师父这一辈子就我小师弟这一个念想了啊。我愿意用我顾峥十年,不!二十年的阳寿,换得我小师弟的性命!”
“你要是想收人的性命,就将我顾峥的命收走吧?”
嚎这些话的顾峥,他也没闲着,这话要是在铁匠铺子里面嚎,就半点作用都起不到了。
他抱着小师弟,一边嚎,一边就依照记忆中的印象,朝着铺子门前,那条还算是繁华的街道的中段走去。
那里不但有这个郡县里口碑不错的回春医馆,若是他顾峥的记忆没有出问题的话,这时候还也能将前来讨债的何水墨一行人给堵在那条街的正中央。
你别说,就顾峥现在这个大嗓门,一哭哭咧咧起来,还真管用。
这周围做生意的,居家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街坊,谁家的行事如何,到底是怎样的为人处世,大家的眼睛都亮着呢。
就顾峥这个憨孩子,旁人对他有一分的好,他能记在心中一辈子,若是有个需要的时候,他准保能给你还回来十分。
所以,对于现在顾峥的痛哭,他们这些邻居们是感同身受。
那些但凡还在家中的街坊们,都纷纷的放下手中的事情,那些还在铺子中忙活生意的掌柜的,也都放下手头的张罗,有一个算一个的来到门外,打算好好的瞧瞧,这铁匠家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待到他们出来一瞧,可不就发现这铁匠家的小子,陈三宝,现在正躺在顾峥这小子的怀中,病歪歪的生死不知了吗?
一时间,周围的邻里都替顾峥这小子揪了心。
有心善的妇人那眼泪紧跟着就一起流了下来。
到底有几个经过事儿的长辈,上前几步瞧了瞧陈三宝的状况之后,就赶忙提醒顾峥道:“铮小子,你师弟这病可耽误不得啊,赶紧的,啥也不说了,抱着孩子去回春堂去啊!”
“嗯嗯!”
顾峥充分的表现出了一个少年人在失了主心骨之后的惊惶无措,凄苦无助之后,就朝着周围这一圈关系他的邻里狠狠的鞠了几躬,大声的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多谢诸位大爷大娘,顾峥在这里替三宝也替我自己谢谢你们了。”
“只不过,我师父的棺钵还在堂中停灵呢,我带着三宝前去瞧病,家中无人……”
旁人也立刻明白这个孩子在担心什么,不少人拍着胸脯的就给顾峥打下了保票。
“你且先去瞧病,这可是关乎于人命的大事,这铺子我们帮你看着,没人敢偷抢你家的东西。”
“若是真有那趁火打劫的人出现,我们这么多人就算是一口一个唾沫星子,也能将他给淹死了啊。”
要的就是你们现在的这种保证!
终于等到了这些话的顾峥,是满心感激的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抱着陈三宝是再一鞠躬,就佝偻着腰,大跨步的朝着回春堂的方向奔了过去。
直到这个时候,周围的人才发,那跑远的顾峥步履竟是有几分的蹒跚。
有那心细的人,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朝着一旁的邻居感叹道:“你说这陈家的铁匠也算是收了一个真心诚意的好徒弟。”
“待这陈三宝还真是上心。没看那峥小子急的,连鞋都没顾得穿齐吗?”
被这么一提醒,大家伙就顺着那个还没消失的背影仔细瞧过去时,就发现那顾峥竟然是一脚深一脚浅的,赤着一只脚在奔跑着。
那感叹起来就更加诚心了几分。
“是啊,谁说不是呢?”
“是陈铁匠得了便宜了,当初领顾峥回来当学徒的时候就已经是半大的小子,大多的活都可以做得。”
“虽说这顾峥吃的多吧,但是他干的也多啊。”
“顾峥这么多年里帮着铺子里做了多少活,当初这陈铁匠又是为了什么才收下的他,咱们的心中都是有数的。”
“只能说一句这孩子仁义,再多的,怕是也不好由我们的嘴去挑拨。”
“人家是你情我愿的情谊,又何苦去做那惹人嫌的碎嘴之人。”
“这年月谁都不容易,咱们也只能多看顾着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中,帮上一把就得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多做事少说话,莫要做那个惹嫌的人了。
街坊们是纷纷散去,而此时的顾峥早已经抱着怀中的陈三宝,跑到了回春堂的门口了。
他也不往这医馆的深里边去,只是在门口做馆的老大夫那边,将怀中的陈三宝往其面前一递,就用十分笃定的口吻,说出了陈三宝的病症。
“大夫,我这弟弟,乃是忧思惊率,外热入体的急症。乃是风寒袭表,郁而发热。”
“可以用辛温解表法,选大青龙汤猛剂,下去一剂,可解。”
对面端坐在案几后的老大夫,先是面上一愣,抱着对病人负责的心,将手摸上了陈三宝的脉门之后,则是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可。”
就给旁边的药童使了一个眼色,就让后边的药堂帮着准备了。
待到他交代完毕,转过头来之多说了一句:“你这症状来的过急,孩子还是莫要再挪动了。”
“药童已经让后堂直接炮制方剂,待到你怀中的娃娃服过药,转醒之后,你再走也不迟啊。”
“要我说你来我回春堂也是多此一举,既然有人能对症下药,看出这个孩子的表症,还开出了《内经》之中的大青龙汤了,那为何不在那名医的手下直接求得药物?”
“你可知道这种急症,每耽误一刻,都会更严重上几分吗?”
被问及的顾峥,眼圈又是一红,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麻衣白幡说道:“这些都是一位好心的铃医给俺的指点。俺才能背下来给老大夫听。”
“大夫,您瞧,小子家骤逢大难,顶梁柱轰然倒塌,一时疏忽才让小弟遭到了这等的病痛,只求大夫能尽心救助,才能缓解我的愧疚啊!”
说完这话,顾峥抱着陈三宝是起身便拜啊。
弄得对面见惯了生死离别的老大夫都唏嘘不已。
“罢罢罢!你这小弟的病症,本就不算是我诊治出来的,我就给你依照带方抓药的病例收费。”
“免去求医问药中的大头诊金,也替你们省一些银钱吧。”
“多谢大夫!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
顾峥听到这话,那感动是真心实意的。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旁的了,将自己怀中的陈三宝小心的托起来,依照着一旁小药童的指示,就给送入到了医馆的后边。
797 交锋全靠忽悠
对于这种需要看护的病人,医馆只不过多收一个钱的看护费。
这可比现在动辄就没有床位还死贵的医院强多了。
现在的顾峥连最后的一点心思也没了,那么他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去会会那位名为何水墨的县郡的便宜小舅子了。
要说这人他十分的好找,顾铮才刚刚踏出医馆大门,就见到了前街口处开始鸡飞狗跳了起来。
在这个当口,有这样的景象,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何水墨奔着这边过来了。
当机立断的顾峥也懒得磨蹭,他将本就不怎么干净的袖口朝着脸上随意的一胡噜,就将一张脸给弄成了眼流鼻涕横飞的状态。
然后,他就朝着何水墨的方向蹿了过去,在距离对方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就来了一个极其高难度的搓地滑行,在他的身子因为惯性停止的时候……顾峥就十分有数的张开了臂膀,然后,下一刻,他的双手‘啪’的一下,就抱住了何水墨的大腿。
在对方因为这一突然袭击而呆愣的一瞬间,顾峥就声情并茂的嚎上了。
“何叔,何叔,你是来给我师父送行的吗?”
“你果然是我亲叔啊,何叔!!”
“师父生前曾经千叮咛万嘱咐的跟我们说到,在这个平县郡城之中,为人最仗义的就是何叔了。”
“他是宁肯自己吃亏也绝不亏待了别人的大好人!”
“何叔,我师父说的果真没错啊,叔,你这次过来怕就是听到了我师父的死讯,特意过来悼念他,顺便给陈家最后的一条根儿留点银钱的吧?”
“叔啊,你真是太客气了,这师父日子过得不易你都惦念着呢,我在这里替师父谢谢你了啊,叔!!”
待到顾峥将这一番吼完了之后,不光是何水墨愣住了,他身后的一干仆役们愣住了,那周围两面的店铺,闲逛的街坊们也都跟着愣住了。
这孩子莫不是疯了吧?
何水墨能干这仁义的事情?
而此时的顾峥,却像是知道这周围的人心中是如何想的一般的,抬起头来环顾了一周这安安静静的人群之后,反倒是用更大的声音替何水墨张目了起来。
“大家这是不信??叔!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个仁义人!”
我能怎么说,我说不是,我就是来找你家霸占你家的铺子的?
事情是要这么办的,但是不能拿到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办啊?
吧唧了一下嘴的何水墨,还就只能接着,他抽了抽面皮,在周围无数道惊诧的眼神中,就挤出来一句:“是!你何叔我当然仁义……”
“好!果然是我想象中的何叔!你来得太及时了。”
“叔,你怕是不知道吧?我小师弟刚才差一点就没了。”
“而我……”说到这里的顾峥,还顺势的就将身上仅存的两个大钱从裤兜中掏了出来,递到了何水墨的鼻尖儿底下:“而我这个做大师兄的没出息,只得这两个钱,怕是连小师弟的药钱都付不起。”
“叔,你在凭吊我师父之前,能不能江湖救急,先替小师弟把药钱给交了吧?”
说完这话的顾峥,就见到何水墨的脸色巨变,青筋暴起,怕是马上要翻脸的节奏,他下一句,立刻就将话转到了何水墨此行的目的,也是他最关心的铺面的问题上来了。
“何叔,我知道,师父的铺子是和你合办的,当中有你的份子。”
“这小师弟的医药费,就权当从铁匠铺子的股子里扣了,成不成?”
一听这话,何水墨的眼中立刻就迸发出了兴奋的光芒,他四下看看,周围的人是越围越多,觉得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随即心下一动,就从自己腰间吊着的袋子中摸了一把。
何水墨也真是下了大本了,他这一把,就摸出了近二十个钱,在众目睽睽之下,咬着牙的装大方,直接就朝着顾峥手中擎着的那两个钱的方向递了过去。
“喏,顾峥大侄子是吧,想当初我去你师父的铺子里的时候,你才多大点啊。”
“这一转眼的功夫,铺子里就剩你一个能够当家的人了。”
“喏,叔叔给你应急的药钱,咱们赶紧去药铺子里看看你师弟三宝,被治的咋样了。”
“顺便也跟叔说说,你师父死前对这个铺子是怎么打算的?”
这脸变的微妙,但确是顾峥最想要的。
要得就是你在最平稳的过度之中,舍弃一些小的利益,从而达到你的最大的目的啊。
得到了药钱的顾峥也不矫情,他依然是满怀感激的擦了一把脸,将满把的大钱揣在了怀中,松开他死命抱住的大腿,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之后,就一指回春堂的方向,同何水墨说道:“何叔,小侄倒是知道当初师父的打算,我师弟正在里边诊治。”
“若是叔叔不忙,咱们去里边叨扰一个安静的地方,我跟你好好的分说一番。”
“行啊,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去瞧瞧我那可怜的内侄吧。”
这两个人是一脸的笑,相互扶持着就进了医馆。
为了取得顾峥的信任,在进大门的时候,身后的两个仆役也被何水墨给打发在了门口守门。
待到他们跟药堂那边付了药钱,亲眼瞧着小童给陈三宝服下药来沉沉睡去了之后,就在这个并无旁人的小隔间里,把铺子的归属给说开了。
还是顾峥先开了口,此时的他并无在街上的半分憨鲁莽撞,反倒是目光清明,一脸诚恳的望向了何水墨的脸,一开口就扔下了一个重磅的炸弹。
“何叔,虽说我叫您一声叔,那也是托大了。”
“在这平县郡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何水墨,怎么会认识我这样的小人物呢?”
“若不是你看着我师父的那个铺子,着实是一个赚钱的买卖,平日间里,你碰到了我这样的人物,是一个字的废话都不会留下。”
“我知道叔叔这次来我师父的铺子所谓何事。”
“您是怕这个铺子中能够顶的起来的师父倒下了之后,这生意会一落千丈,耽误了你这金母鸡一般的铺面营生,让叔叔缺了一块大头的入账。”
“所以,依照我原本的想法,叔叔此次来一定是打着收回铺面的心思。”
“在这平县郡里,县官不如现管,底下的人是看着上边的心思办事。”
“我那师父本就是外籍落户在此,现在去的又突然。”
“别说他原本制办铺子的时候就让您入了一份,就算这铺子全须全尾的是他真金白银买来的,到了现如今的当口,就我们两个小的它也是守不住的。”
“何叔,世道艰难,谁都不容易,您也别怪我把人想的太坏了,若叔叔你是那个心狠的人,随便在哪里造一份假的契约,往小子的面前一摆。”
“我就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我也只能认了!您说是吧?”
说完,顾峥依然是那么诚意满满的盯着何水墨瞧着,一片的赤子之心,让欺男霸女惯了的何水墨那颗并不怎么白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这小子,聪明啊。
他的确是打算这么做的,那一封伪造的文契还揣在他的怀中的呢。
但是他有这个想法是一回事,对面的这个小子明知道是这种状况却坦坦荡荡的说出来,就是另外的一回事儿了。
难道说,他明知道这事情的结局,还能有什么后手给换回了不成?
何水墨这一犹豫的功夫,顾峥就再一次的开了口。
“所以,何叔我也知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我师父的那个铺面,虽说在这条街的紧里边,位置有点偏,地方也不算大。”
“但是若要拿到手中,甭管是租给旁人,还是自己售出,总归是能值当个千百多个大钱的。”
“这笔财富,我顾峥不可能空口白牙的说几句话就让您给舍弃了。”
“可是我就在想啊,为什么我师父在的时候,您从未曾想过惦念着这个铺子的产权呢?您好歹也挂着师父铁匠铺的二东家的名号呢?”
“后来,我就琢磨过来了,那是因为师父经营的铁匠铺,能给您带来持持久久的收入。”
“若是我想的不错,师父的铺子每月里能给您赚得不少的利润。”
“我帮着师父打下手的时候,瞧着铺子中的迎来送往,心中也曾做了一笔账。”
“就算是生意清淡的时候,师父的铺子每个月都能为您收上三十个大钱的纯利。”
“这笔钱放在普通的人家,可以管的上一家三口一个月的嚼咕了。”
“就算是放在您的身上,那也是一笔不菲的外财。”
“这事儿您也别急着辩解,就刚才您掏出的那二十个钱儿,大概也是口袋中时时装着的大半钱财了吧。”
“所以,以前的您犯不着为了蝇头小利做那杀鸡取卵的事情,但是现在我的师父没了。”
“那就没必要再留着这个小鸡窝占着地方了不是?”
顾峥一条条说的十分的分明,听到了现在,何水墨索性也就不再顾忌多少了。
这周围除了那个晕的生死不知的小孩之外,可就顾峥孤零零的一个。
798 大章含加更(24/50)
他一扯嘴角,将身子往墙边上一靠,连基本的盘坐礼仪也不顾了,抖着腿的就回到:“既然顾贤侄都知道了,那你什么时候将铺子给我送过来啊?”
而顾峥也不管那么多了,反倒是将身子一个前倾,把头凑过去对着何水墨神秘的一笑,就说了一句差点把何水墨气死的话语。
“何叔,你想多了,这铺子我是不可能拱手让出去的。”
而就在何水墨就此打算掀桌子发飙的时候,顾峥又把头收了回去,说了一句瞬间又让他哑了火的话语:“那是因为啊,师父的铁匠铺我打算继续经营下去。”
“若是我跟何叔说,我早已经得了师父的真传,他大半的手艺我都已经学会了。”
“我还愿意依照着师父原本的老例,月月给何叔供给。所求的不过是何叔的一份供奉罢了,何叔您说,您这铺子还有必要再收回来吗?”
“要知道我顾峥今年可是刚满十五岁,你瞅瞅我这体格,我这胳膊,正是干铁匠的好时候。”
“您跟我师父合作,还能干上个几年的好时候?”
“您要是跟我合作,嘿,那可是赚了,待到我干不动的时候,您看见我的小师弟,您真正的内侄子了没?”
“他那时候就长成了,到时候又是一个几十年,而咱们的那个铺子,说不得在我们兄弟的手中,能给做的更大不是?”
“就算是您的儿子,孙子辈儿的,攥着咱们的产业,也可以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了啊。”
这话说的,着实有道理啊。
这何水墨的脸,立刻就阴转了晴,他摸着自己短须峥嵘的下巴,仔仔细细的端量了现如今顾峥的身型。
那是手臂粗壮,上躯伟岸,一身腱子肉,将粗麻短打撑的是鼓鼓囊囊,着实是一副打铁的好身板。
再瞅瞅顾峥那一派清明的表情,以及真挚无比的眼神,这何水墨原本的心思就转了三转,到底是被顾峥给说的意动了。
看到对方的表情,顾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又给何水墨下了一个狠招,开口就说道了对方最关心的点子上。
“何叔,您别忘了,我师父和官办铁坊还有走动,每月还要上门一趟,领那官属内日常损耗的铁器,回铺子里修补呢。”
“这面子情不也是情分吗?保不齐什么时候咱们就能用得上,毕竟这年月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啊。”
这话说得,我竟然无法反驳。
靠在墙边上的何水墨在怔楞了一下之后,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顾峥的肩膀,十分熟稔的笑了:“好,有贤侄的这番话就行,那我就等着瞧了。”
“我希望贤侄一定要大展宏图,将陈师父的铺子给经营的红红火火的。”
“莫要让你的师父在底下失望,也莫要让你的何叔叔,铺子的二掌柜的失望才是啊。”
“那是自然,一切有我!”
顾峥认真的朝着何水墨一拱手,就将这话应承了下来。
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何水墨,也懒得在这里继续耽误工夫,他甚至都没有说他被顾峥变相的挤兑出来的那二十个大钱应该怎么算,只是深深的又望了顾峥一眼之后,就笑脸盈盈的从这个不大的隔间之中走了出来,抬头看看天色,兴致颇高的,就朝门外一直随时待命的两个恶仆挥了挥手,哼着黄腔小调直奔街前口的群芳阁而去。
最近他新瞧上了其中的一位姑娘,这手头就着实有点紧了。
否则也不会去打顾峥师父家那么点的家当的主意不是?
现在这小子知情识趣的给他把长久赚钱的营生给接下来了,也省了他不少的事情不是?
那咱们趁着心情好,就去瞧瞧咱的小娇娘去喽。
这边的何水墨是暂时的解决了手头的小事,但是对于忽悠成功的顾峥来说,他只不过是将将的迈出了扭转人生的第一步。
那是因为,这铺子虽然是守住了,但是他手底下的本事却不是如同他所说的那般……门清。
而自家的小师弟虽然是送到了医馆了,但是救治的结果如何,他也是无法做到心中……有谱。
正当他坐在陈三宝的身边,努力的琢磨下一步应该怎么走的时候,他身边那个盖在薄被下的小小的身躯,却是动了起来。
“你醒了?三宝?觉得怎么样?我是师兄啊,你可还认得?”
躺在床上的三宝,努力的将沉甸甸的眼皮子张开,模模糊糊之间就看到了那个令他心安的身影,他这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起来,开口的应答也带了几分的哭腔。
“我认得你是顾师兄呢,三宝,三宝好难受啊,师兄。”
顾峥转眼看着床上那个小小的人,这才几天的工夫,就有点瘦的脱型了。
师父原本给养出来的婴儿肥的脸蛋,苍白的都几近透明,脸腮两旁都有了明显可见的凹陷了。
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原本在小富之家中过着蜜罐里的生活,只不过几日的工夫,就历经了两次痛失至亲的惨剧。
戚戚冷冷间,唯一一个能够依靠的人,还是一个憨蠢不顶事的半大小子。
落得一个痴傻的境地,对于当时的陈三宝来说,也做不得是好还是坏了。
不过现在是他顾峥穿过来了,这个孩子既然是委托人的执念,那自然也归在了他顾峥的羽翼之下。
虽然他并没有看孩子的经验,但是由他照料看顾的人,最起码在吃喝上是亏不着的。
想到这里,打起了精神的顾峥,就将手摸到了陈三宝的额头之上。
你别说,他这一代医圣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那一剂药灌下去,转醒的陈三宝身上的温度却是降了下来。
除了有点微微发热,多汗内虚,需要仔细的调养着之外,竟是脱离了危险,没有了大碍了。
心中踏实了的顾峥,心情就变好了许多,回应陈三宝的话就更软和了几分。
“别怕,三宝,咱们到了医馆了,师兄刚给你吃了药,咱们的三宝可勇敢了,一点没嫌苦的就将药都喝完了。”
“你看三宝,你现在可不就能跟师兄好好的说话了?”
“等你再缓缓,让师兄瞧瞧没事了,咱们就回家。”
听到这里的三宝歪着头的想了许久,在确认了好像是这么回事之后,就朝着顾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嗯,好的师兄,我都听你的。不过三宝还是难受,头晕晕的……”
“不怕,咱们回家了之后,多在床上躺一躺,师兄给你做点好吃的,过两天咱们什么毛病就都没有了。你信不?”
“信!”此时的三宝在听到了好吃的三个字之后,嘴就咧的更开了,他就势举起了他的小胳膊,朝着顾峥的方向伸了过去。
“师兄,三宝又好了一点了,要抱,要回家。”
“嗯,咱们回家!”顾峥将自己的膀子凑了过去,顺势就将榻上的三宝给捞到了怀中,两三步的走到回春堂的堂前,将此次看诊抓药,以及三宝接下来几天需要的配药都给抓到了手。
而这些事儿都办下来的时候,也只不过用了8个大钱。
待到顾峥一只手抱着三宝,一只手拎着药包晃晃悠悠的赶回到铁匠铺的时候,在他家铺子周围,替他看管着的婶子们还没有回家呢。
见到正主回归,周围几个热心的邻居就赶紧张罗提醒这个年纪还轻的孩子。
这个说道:“哎呦,这是刚看病回来吧?可莫要奔波了。赶紧回屋让躺着,小时候的急病若是养不好,长大了之后是会留下根的啊。”
那个又说:“是啊,是啊,别跟我们客套了,赶紧回家照顾三宝才是正事。”
“家中若是有什么不趁手的,就跟街里街坊们说,大事咱们没能耐,若是烧饭打扫的活计,你尽管开口,咱们这些婶子们,谁家得空了,都能给你料理妥当了啊。”
瞧瞧,这才是有爱的邻里关系,一时间,顾峥还以为自己又回归到了那个人情味道十足的红门村,连对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生疏都给忽略了。
直到这个时候,这个异界来的汉子,才露出了最真的笑容,朝着这群质朴又温暖的婶子们连连道谢,毫不客气的应承了对方照应的话语。
“那成,婶子们疼我,我能不知道好歹,若是真需要啥,我还会跟你们客气?准保一准去找婶子。”
“只怕到时候去的太勤了,婶子怕是烦了我这个粘人精了。”
“哈哈哈!”
周围的几个妇人皆是被顾峥给逗乐了,她们善意的朝着顾峥点点,就赶紧将他给轰回了家。
“赶紧回去,等你安置好了,咱们再上门。”
“嗯,得了,婶子回吧,我也回了!”
摆手的顾峥将门掩好,铺面上的挡板也结结实实的封了起来。
待到将在他怀中睡得迷迷糊糊的陈三宝放到了平日惯睡的榻上的时候,顾峥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有功夫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这间属于他师傅师娘的正堂房间。
正午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之中透了过来,将这个不大的屋子照的透亮。
就算是自家的师父与师母去的突然,这个房间之中依然保持着他们主人生前井井有条的模样。
除了上边浮了一层因为近几日的疏忽而忘记打扫的浮土之外,竟是找不出一丝凌乱的模样。
屋子中的榻,凳,案,几是样数齐全,一旁的两个敦实的矮架子上,则是结结实实的摆放着四五口的大箱子。
想来,这就是师父家放在明面上的财产了。
顾峥也没有什么可以避讳的,趁着小师弟依然在沉睡的时候,就将这些箱子依次的打了开来。
入眼的两口箱子是日常四季的衣衫,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很容易收拾。
而这些衣衫,能够让顾峥和陈三宝在短时间内不用为置装所发愁了。
至于接下来的两口箱子,是师娘平日间积攒下来的零散麻布,全是手工织纺而成,外带一套还算是敦实的被套被芯,想来这是为了今年的入冬所提前准备的。
将这些翻过,剩下的一口箱子,则是平日间能用到的零碎。
家里的针线,干活的细致工具,以及一个郑重其事的被藏在箱子最角落处的一个木匣子,这些就是师父所留下的全部了。
顾峥运了一口气,想必这最后一口匣子就是他今后的生活是吃肉还是吃糠的关键了。
都有点想闭着眼睛开的顾峥,吧嗒这么一打开,那原本还带着几分雀跃希望的脸……立马就耷拉了下来。
外边看着挺周正的盒子,这里边的却是寒酸的有点磕碜人了。
两把孤零零的木头簪子,一卷不知道刻了什么鬼画符的竹简,除此之外是毛都没有了。
与顾峥想象中的打开之后就是满盒子的银钱的场景完全不同。
这落差也太大了啊。
若说师父这营生,不应光秃秃的一个子儿都瞧不见啊,这还没他这个当学徒的徒弟趁手呢!
他的师父肯定是有积蓄的,只不过他能给放在哪里呢?
想到这里的顾峥下意识的就开始环顾这个不大的屋子。
干净溜溜的一眼就能看个明白,而唯一没有被他仔细的寻摸过的地方也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被他那师父打了黄坯土砖塑造而成的大床榻。
这个明显区别于现在的榻床的建筑,当初他师父砌的时候就跟他特意的提过,是为了一家三口人能够挤在一起睡觉增进感情而设计的。
现在看来,这床榻建造的目的并不那么的单纯。
正好,现在的顾峥也要为陈三宝多铺上一层褥子,顺带手的就能将这一张榻给检查个仔细了。
说干就干的顾峥也没客气,站起身来就顺着床边往当中央摸了过去。
你别说,他手顺着铺的被面底下这么一摸,还真就被他给摸出了几分的门道。
这床榻的边沿儿处它不平整,仿佛有一个特意凹陷下去的细缝,那细缝也不大就指甲盖儿一般厚,就仿佛哪个手工粗糙的木匠在收尾的时候活做的糙了没有对接仔细一般的不引人注意。
799 温情脉脉
但是十分了解自家师父的顾峥,却对这一现象上了心。
就他师父,那能用铁锤子给夯出来一根绣花针的手艺,给自家能干出这么粗心的活?
想来,真正留手的存放财富的地方,怕就是这里了。
摸到这里的顾峥,面上不动,他将窗边挑插销的木条捞在手中,顺着床边就给伸到了铺盖底下,沿着这条人为制造的缝隙这么轻轻一挑,那缝隙的边儿就跟着这巧劲儿被打了开来。
原来,这个位置的炕沿儿并不是实心的土坯制作而成,而是将一整块土砖从当中掏空了,上边附着上一层薄薄的木板的特殊构造。
顾峥顺着这条缝,掀开了铺盖之后,就看到了那个位置只露出了一个将将能把两个手指给伸进去的一个小方格子。
就着正午的阳光,朝里边瞧去,那是黄澄澄的一片,这体积不小的土坯底部,铺了一层的铜钱。
依照它们露出来的厚度,顾峥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最少也趁三五百个大钱。
但是现在问题又来了。
若是想要将这些钱儿给从床榻边上扣出来,着实是一个耗费功夫的活计。
他瞅着自己粗大的双手,探过去两根手指就将那个取钱口给堵得严严实实的状态,这一次只能取出一个钱的效率,这些钱他要取到什么时候。
正常的取钱渠道给堵死了,暴力的拆卸就更不可能。
师父明日里下葬,今儿个你就把人家的屋子给拆了,是个明白人都清楚你是为了什么了。
财不露白,尤其是对着刚刚被他说走了的何水墨,更是分毫的破绽也不能露。
若是被他知道了师父还有这么一大笔的存款在这里放着,到时候别说这个铺子他保不住了,就是他刚就回来的陈三宝和他自己的小命,怕是也留不住了啊。
想到这里的顾峥用小木棍这么一扒拉,又把那个木质的小机关盖子给扣了回去。
不怕,知道钱在哪里放着,他这心就踏实下来了。
放在那里它也不可能生脚跑了不是?
咱们这里不还有何叔叔给的二十个大钱的救急钱吗?
除去陈三宝瞧病的八个,再加上顾峥多年存下来的俩,这还剩十四个呢。
大半个月的嚼咕都出来了,他顾峥不急。
嘴角一跳的顾峥,转头就将被子给摸索平了,再给陈三宝的身上仔细的又搭了一件儿被皮儿了之后,将正屋的房门一掩,转头就去了屋边儿的灶台间了。
这个时候正是朝食的饭点,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一家人最重要的饭食。
这个不大的小院边上,传来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片片的炊烟腾空而起,却无端的让此时的顾峥感到了几分的踏实。
他对着天空渺渺烟雾咧了咧嘴,一头就扎进了同样干净整洁的灶台间内。
如同现如今的普通人家一样,院子中的灶台所占的面积不大。
在灶台的角落中堆着两个着实不小的麻袋,经常在这里就餐的顾峥知道,那里都是师父师娘给家中留着的储备粮。
因为顾峥的饭量……要比一般的孩子大上许多。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的饭量,在顾峥看来,他也只不过将将的能填个五分的半饱。
见到这两个麻袋,顾峥的鼻尖儿就是一酸,这时候的顾峥就知道这是这个灵魂体残余在这具身体内的感情,到这一刻才真正的迸发了出来。
哪家的铁匠埔会跟个粮铺一样还囤积粮食呢?
这都是他师父和师娘特意为顾峥准备的。
一家四口,其他三个人都是日日两餐,而这个被特殊对待的徒弟,却是能在腹中空空的时候,吃到他的第三餐。
就算是对待亲生的孩子,怕也就是这样了吧。
而顾峥只是一个被陈家人好心收养的小学徒啊。
就冲着这两口袋粮食,他顾峥也要替九泉之下的师父,将他的小师弟给照顾好了。
被感动的够呛的顾峥,那是说干就干。
不一会的功夫,他就用瓦罐熬了厚墩墩的粟米粥,配上腌渍的芦菔,醋拌的芸,用个实木的托盘往当中这么一搁,就给端回到了正屋。
这时候的陈三宝,经着顾峥妥帖的安置,那刚刚送下去的药劲儿就过去了。
小孩子浅眠,当顾峥在外边忙活饭食的时候,他就听着音儿的睁开了眼。
待到顾峥推门而入的时候,这小子才一骨碌的从被窝中钻了出来,却因为身上的这烧还没退全乎了,浑身没劲儿的就跌坐回了原处。
而陈三宝这小胳膊小腿的因为裹得厚实,一个没平衡的好,在圈上翻了一个圈。
剩下的,就是端着盘子的顾峥与茫然的陈三宝大眼对小眼了。
“噗!三宝啊,你那病还没好利索呢,赶紧回被窝里躺着。”
“除了明日下葬的时候,我抱着你出门,平常的时候就先别出门了。”
而床上的陈三宝却不领情,他那因为急病有些苍白的脸瞬间就涨红了起来,然后就用一种难以言明的别扭表情对顾峥说道:“师哥,我知道了。”
“虽然我爹去了是一件悲伤的事儿,但是我不已经不想再哭了,你也别憋着,想笑就笑笑吧。”
听了陈三宝这话,顾峥的鼻头瞬间就酸涩了起来。
他将托盘轻轻的放在床榻上,就将陈三宝的小脑袋给搂到了怀中。
“三宝,哥不憋了,哥笑。”
“只要陈三宝能好好的,哥能照顾你顺利的长大成人,哥每天都笑给你看!”
“所以三宝,你也不用再费心逗我笑了,只要你平安,不用逗,哥的心里都是高兴的。”
被顾峥宽阔的胸膛给温暖了的陈三宝,说起话来就囔囔的带了点鼻音。
“哥,我知道了,我啥都听你的,哥,别不要我,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这话音刚落,顾峥的胸膛就感受了一阵的温热。
这个有心安慰自己的小子,终于把这泪给流了出来,这人一旦能够缓过劲儿来,就比憋在心里要强。
而顾峥的心中也跟着踏实了几分,这内热的急症,随着这几滴眼泪,终是能够找到宣泄的口子,怕是陈三宝的病也借着这个契机以及药物的调理,能够好的快一些了。
待到这一大一小无声流泪个彻底了之后,一阵阵不和谐的声音,就在这个静谧的小屋子当中响了起来。
‘咕噜噜’……
是肚子抗议的声音。
待这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甭管是大的还是小的,就如同兔子一般的撒了怀,径直的就朝着那个安静的托盘的方向伸手而去。
“三宝啊,咱们先吃饭,有了力气了之后,才能踏踏实实的把这日子过下去。”
“嗯,哥,我听你的,你吃这碗大的,你能吃。”
这熊孩子。
顾峥拿着筷子的手就顿了一下,却看到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碗中,吃的腮帮子鼓鼓的,如同一个贪吃的仓鼠一般。
见到此时的三宝,终于有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鲜活劲儿,顾峥就算是有再大的脾气,也终是消散了。
这孩子怕是还在逗着他笑呢,就怕他像是原本一般,因为师父的逝去,想不开啊。
这样相依为命的日子仿佛……也很不错。
两个人就在这种温馨的氛围之中,吃了一顿囫囵的饭食。
待到顾峥将陈三宝重新安顿在床上,看着对方乖乖的吃完药了之后,就想返身出屋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明儿个师父下葬,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操持,谁成想他人还没有走出床边呢,身后的衣角就被陈三宝给抓住了。
800 这算金手指?
此时的三宝,带着点小心和神秘,在确认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了之后,就在顾峥的注视之下,将自己的小手探到了他的铺盖底下。
他所伸出去的位置,正是顾峥曾经查探过的藏宝格。
而那个小木板子,被陈三宝轻车熟路的这么一挑,一探,就从那格子板底下给掏出来了一把大钱儿。
直到这个时候,顾峥才想明白了,这个不大的口子,到底是为了谁而准备的了。
陈三宝的小手,往那个小门中伸过去,是通畅无阻的。
他师父一开始在设计这个暗格的时候,就是为了他的儿子所准备的啊。
见到顾峥的眼中略带惊讶,陈三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就将新抓出来的一把钱儿塞到了顾峥的手中。
“咳咳,我爹晚上下工了,总是往这里边塞钱。”
“那时候通常都可晚了,我那个爹还以为我睡熟了不知道呢。”
“其实,有时候我是醒着的,自然就从眼睛缝里瞧着了。”
“嘿嘿,哥,以前我趁着我爹不注意,掏过好几回了。”
“你还记得我手中的芽糖不?就是用一个大钱换得。”
好吗,真贼啊。
可是师父真的不知道陈三宝拿了钱了吗?
怕是知道的吧?
只不过在日常点滴的动作之中就朝着三宝悄无声息的透露出了许多的线索。
顾铮的师父若不是走的太急,就算是师母逝去,他独自一人带着三宝,这日子怕是也能他过的很不错的。
对委托人的师父又崇敬了三分的顾峥,也不跟三宝客气。
他接过钱后又多嘱咐了一句:“这事情莫要跟第三个人说,就当为你爹爹继续守着这个秘密吧。”
“嗯!”
办完了这件事的三宝,就拿被子将头给闷了进去,用屁股对着他,就说出了今天的道别话语。
“师兄,你也早点睡。还有,晚上警醒点,要是我叫你,你可要应我一声啊。”
我怕。
这最后一句话,陈三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他爹说过翻过年他就六岁了,到时候就给他辟出一个单间来让他自己睡。
因为,到了六岁,他就是大孩子了。
而大孩子,想来是不怕黑的吧?
陈三宝的小脑瓜子在想什么,顾峥无从知晓。
但是回到属于委托人的屋子的时候,顾峥可就真的要感慨一下了。
委托人寄居的这个房间,虽说是在铁匠铺的铺面侧面开出来的一个隔间。
可是就冲着这当中的摆设,一应的生活用品,也能看出,他家的师父并不曾真正的苛待过他。
虽然没有给过工钱,但是吃穿用度却是顶合适的。
再摸摸榻上厚墩墩的铺盖,就不是一个歪甜内苦表面光的样子货。
既然能够如此对待一个无亲无故的学徒,那么在委托人的记忆中,他的师父并不曾给他留下什么,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所以,那个木匣子中记录了许多让顾峥看不明白的符号的竹简,想来就是问题的关键了。
若是顾峥没有猜测错误,这应该是留给顾峥或者说是陈三宝的唯一的书面上的东西吧?
但是,这些看不懂的圆圈三角又是什么呢?
一时间想不明白的顾峥,倒也算是想得开,他听着外街打更的更夫在敲了三下鼓点之后,就打算将这个未解之谜给暂时放一放,待到他将身边的杂事都给办完了之后,再过来安心的解开谜题。
想清楚的顾峥,转头就将屋内的油灯给吹熄了过去。
陷入黑暗的小房间,不过片刻的工夫就传来了沉睡后的鼾声。
这一夜,顾峥睡得是相当的不踏实。
他累啊!
因为他发现,自己一旦陷入到了无意识的深度睡眠的时候,他的睡梦之中,委托人他自己都模糊了的许久以前的记忆,就像是放电影一般的被扩大了无数倍的,在他的神识海之中不停的循环播放着。
而这些被反复播放着的记忆,都是与铁匠铺中的营生有关。
一些是顾峥从师父那里曾经学习过的锻造的技术以及手法,还有一些则是连委托人自己都遗忘了的,师父曾经嘱咐或者教授过的一些小细节。
不光如此,平日间在铁匠铺内开工时,他曾经旁观过的或者是偶然间瞅到的师父处理活计时的手法,竟是在这个记忆之中占据了大半。
睡梦之中的顾峥这么一串连,竟然发现这是一个十分系统的铁匠初级学徒的学习到出师的流程。
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委托人,当初是怎么学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被自家的师父都给当成了一个憨货,竟是只给安排锻造中出大力气的一个步骤,连点拿得出手的活计都没学成。
既然现在在梦中有这样的一番机遇,顾峥他能错过吗?
这真是瞌睡了有人送了枕头,那就玩命的学吧。
人家醒着的时候,顾峥要伺候小的还要费脑子的将今后的路走下去,而这睡觉的时候也没法休息,提着精神的还要拼命的学习。
就没哪个世界跟这个世界这样费劲的,这是二十四小时连轴的转了。
这人一累吧,面上就容易带的出来。
睡觉等同于没睡觉的顾峥,在第二天接待上门前来凭吊他的师父的客人的时候,那面上就挂上了像了。
一个面容苍白,嘴唇干裂,双眼无神的小子,再搭配上晚间就没来得及换下来的皱皱巴巴的麻布衣,站在迎宾的大门口的时候,还如同弱柳迎风一般的打着晃。
这让谁看到了都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惨啊!
原本不过面子情的邻居们,也不是铁石心肠,不由的就会唏嘘几分。
而那些原本就跟陈铁匠有些交情和往来的朋友客户们,那心里就别提多不落忍了。
这些人本也没有几个是过不下去的穷人,在见到了顾峥这幅模样之后,就在原本送过来的礼单之上又临时的增厚了几分。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让一边收着单子,一边张罗众人进入灵堂的顾峥,心中暗搓搓的就美了一阵。
但是此时的他可不敢喜形于色。
因为今儿个他打算要见一见的正主,还没瞧见呢。
这人说起来跟他师父的关系也不远,就是现任平县官署工坊之中的监造,黄大河。
想当初师父在长安官制工坊之中负责锻造的时候,这个黄大河就是师父的工友。
后来一个受伤退出了官署办,而另外一个则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被调到了平县,负责监察这里的官办作坊的武器的维护以及产品的更新换代以及再回收。
因为顾峥的师父就算是退出了长安,但是与原本作坊之中的老朋友也没有断了联系。
在得知了黄大河要来这平县之后,虽然两人的关系只能算是认识,但是也并不妨碍陈铁匠就将这一份面子情给想办法联络了起来。
现如今陈家的铁匠铺,之所以能在平县里开的风生水起,要是说何水墨的名声阻挡了前来找麻烦的地痞流氓的话,那么黄大河的提携,则是他这铁匠铺生意兴隆的最根本的原因。
这城中的百姓哪里知道陈铁匠的手艺如何啊?
可是在见到了官署工坊中都特意匀给他一部分义工活计了之后,大家还能不明白这陈铁匠的手艺?
这是陈铁匠在平县里最大的帮衬。
可是现在陈铁匠倒下去了,那么这唯一的香火情也就此就断了。
人家可以看在同在官署作坊上过工的交情上,随手送你几个无关紧要的活计。
但是这人死如灯灭的,人家黄大河也没必要连你徒弟的那一份也给帮忙了啊。
801 金手指打开
若是你选的接班人,连撑起个铺子的本事都没有,他又何苦冒着得罪地头蛇的危险,为了一个本就没有什么情分的小子出头呢。
所以,原本的委托人所经历的那个世界之中,对于何水墨的逼迫,黄大河是装聋作哑的给无视了。
至于闹到了最后的那般地步,也不知道这位在原主的印象之中也只是一个符号般的人物,他的心中是不是存有一份的不安。
但是这些事,都不是现在的顾铮顾忌的事情,他也没时间去仔细琢磨认真分析了,因为现在的黄大河只着便衣,腰间捆绑了一根白麻腰带,背着手的已经走到门前了。
盼到了正主的顾峥,立刻就将脊背挺直了几分,挂上了一张憨厚的脸庞,在与黄大河照面的那一瞬间,这个大男人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黄叔啊,我可把你盼来了啊!我师父去的,太突然了啊!”
“叔!俺们陈记铁匠铺给你添麻烦了啊!”
“叔,俺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师父生前总是嘱咐俺们,在这个平县里你是对俺们铺子有大恩的人啊。”
“做人不能忘本,等俺师父的棺钵下葬了,五天,不,三天后,俺就把上次拖着的活计都给修好了。”
“都不用您来收,俺给你送去。”
这哭的是情真意切,让顾峥身后已经站的半满的屋子中的人们也跟着潸然落泪了起来。
不少人还帮衬着随着顾峥一起应和着。
“是啊,黄监造,这人到底还要分个远近亲疏呢,顾峥这个娃子不容易,自己一个人将他师父的身后事都给撑起来了,却是咬着牙的一声都不曾吭。”
“可是一见着你,就哭出了声,可见真的是将你给当成他自家的亲人了啊。”
被众人这么一说,黄大河再看看面前那个名为顾峥的娃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惨状,就算是无心多沾惹麻烦的他,也只拍了拍顾峥的肩膀,就将对方的话给应承了下来。
“既然你叫我一声叔了,我还能苛责你什么呢?那活计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等你忙活完你师父的这一摊事儿之后,你再过来找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等你得空了来官署作坊里找我一趟,给我过一遍你的手艺。”
“若是差的不多的,以后你师父在我这里接着的活,你就继续替他干下去。”
“这活给谁都一样,给你外人也跳不出理,放心,你黄叔不是那落井下石的人。”
前提是你要有那接下活计的真本事。
这些以后再说,但是官办作坊的这条人脉经过这一哭,没有被顾峥弄丢了,反倒是又联系上了,那么他这一哭的目的就达到了。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而那位不笨的何水墨竟然也真不含糊,还真就自己跑到顾峥师父的葬礼之上祭拜了一番。
在看到了黄大河的身影之后,再看向顾峥时,那笑容就更加的真挚了几分。
这位还真是一个不好糊弄的主,这让将师父的棺材顺利的下葬了的顾峥,心中就警醒了几分。
小人物自有他们自己的精明,在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三分啊。
琢磨完了这些事情了之后,守在陈三宝床榻边上的顾峥就抬头看了看现在的时间。
因着师父下葬,陈三宝这个亲儿子就算是病的下不了炕了,也是要随着众位宾客们一起,瞧着师父的棺木入土为安。
经过这么一打晃悠,就算大部分的事情陈三宝都是被顾峥抱着完成的,但是小孩子不抗折腾,这一天下来,原本有些好转的病就有点反复了。
顾峥好不容易哄着他吃了药,到了将近傍晚的时候,才能得出空来,往自家的工坊铺子中去走一趟了。
因为顾峥有一个猜测需要他去亲自的验证一下,想要看看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能为现实中的他带来怎样的改变。
心急的顾峥,脚底下走的飞快。
待到他入得那个多日未曾进入,都有些冷心冷肺的铺子的中央的时候,才发现他这个世界的师父,对于这个铺子到底投入了多大的心血。
虽然,历经数个世界的顾峥,从来没有打过铁。
但是架不住他与工部,兵器属衙门的官员都有着比较紧密的往来。
再加上曾经与孙氏老爹学习过的兵器构造以及火药的改良等技术层面的接触与了解。
他对于一个铁匠铺子中的构造还是有着基本的了解的。
而这个陈氏铁匠铺里制办的铸造设施,别说一般的民间作坊了,就是跟县郡的官办工坊相比,它也不差多少。
从提炼矿藏的熔炉,到提供高温功绩的风箱,从吹入碳粉金属混合物的鼓风器,到倾倒液态铁的磨具,那是一样都不缺。
更别说在铁匠铺的居中,占据了最大面积的那个可以当成机床来操作的铸造台了。
用后来的词汇来形容铁匠铺此时的设施的话,有一个词语是十分的符合的。
那就是超前。
所有的都是当下最好的工具,这外在条件都给创造成这样了,顾峥要是还拿不出个像样的架势,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的顾峥,顺着记忆里的指示,轻车熟路的就来到了铺面侧边拜访的工具箱旁边。
从摆了一溜不同型号的铁锤当中,很自然的就抽出了一把自己平时得用的锤头。
在手中微微的掂量了一下,找到了点感觉了之后,也未曾开炉箱引火,反倒是站在那个光秃秃的锻造台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这个时候,铁匠铺之中,因为天色的缘故,已经全黑了下来,站在这当中的顾峥,身上的气势却是越来越盛,而他的呼吸却是越来越缓。
到了最后,这不小的铺面之中,竟是连他轻微的呼吸声都不曾听得见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顾峥突然就将眼睛睁开,而他那许久未曾动换的胳膊,也跟着轮了起来。
‘噹!’
大锤敲击在锻造台上的声音,短促而清脆,可是这般短的声音,它还未曾落下的时候,‘噹!’……第二声就紧随其后的响了起来。
一开始这种噹噹的敲击声,还能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节奏,可是待到这样的声音响起来十几下了之后,这音与音的间隔就逐渐的缩短了起来。
到了最后,那声音响起的是越来越急,就像是雨滴敲打房梁,珠玉跌落平盘一般的疾风骤雨了起来。
‘噹噹噹噹!’
这声音越来越短,越敲越快,让听到的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气儿都被带的呼哧呼哧的急喘。
但是,搞出了这般心烦意乱的动静的顾峥,此时却陷入到了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之中。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的融入到了昨晚的梦境所展示出来的动作之中,不但完美的将其复制了出来,还陷入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顿悟的状态。
若是现在那黄大河站在顾峥的眼前的话,懂行的他一定会惊呼不已,说不定心头一热,就会将顾峥转而收到自己的名下呢。
那是因为对于匠人们来说,简单的模仿,以及熟练的重复,只能称得上是匠人,而具有自己的感悟以及灵光一闪的念头之人,才能被称为师。
他们可遇不可求的状态,现在就在顾峥的身上得以体现,又怎么能不让他们重视呢?
可惜,顾峥的师父不在了,在这个安静的铺子中,也只有顾峥一个人。
所以,因为力竭而从这种状态之中脱离出来的顾峥,除了一丝欣喜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的感受。
“果然是这样!”
顾峥欣喜的方向还不对。
顾峥之所以高兴,那是因为他发现,昨天晚上他跟随在梦境中的自己练习了一晚上的效果,就在今天的白天得以体现了。
802 开门营业三件事儿
昨天晚上,他们的第一课,就是最基础的锤打锻造之法。
这其中涉及到了不同器皿的锤击力度,以及不同材质的锻造手法。
因为原本的委托人这几年来,日日干的都是这一套活计,那是熟能生巧,就算是再笨学的再慢,那手底下也是有一定基础的。
只不过用脑子琢磨过的顾峥,还真从他睡梦之中的讲解以及演示里看出了不少的门道。
再经过自己的整理总结,以及实际操作中的用心调整,还真被他给练到了一个新高度。
就连顾峥这种第一次上手的新人,都能感觉到他刚才的尝试过程中所取得的长足性的进步,就别说在笑忘书空间中的曾经轮过无数次锤头的灵魂体了。
“这怎么可能,难道说,师父曾经跟我说过的传说都是真的?”
“古代那些名器的诞生,都伴随着的异像,而在这个年月之中,还真有人能够锻造出拥有异像的神器吗?”
而顾峥却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揉了揉自己因为使用过度而有些酸楚的臂膀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这下踏实了,我这上手还挺快的啊。”
“有了这个手艺打底,最起码,黄大河手中交过来的那一批货,就有了交代了啊。”
“得了!舒坦,我去整点干的犒劳一下自己了!”
‘叮当’
这把锤头就被顾峥又给放回了原位。
黑漆漆的铁匠铺随着顾峥的离开又回归到了无声的静谧之中,只不过一丝高悬月所透露出来的光芒,却在影影绰绰之间,照射在了那早已无人的锻造台之上。
平日间被锤头敲打摩擦的平台面儿上,出现了一个轻微的下凹。
凹口处面积不大,呈现出一个模糊的圆形,这竟是被顾峥在短短的功夫之中敲击出来的打击点。
这并不是力大就能造成的。
而是每一次下锤都击打在同一个节点所致。
所以,灵性十足的顾峥,用了一晚上的学习,就已经完美的掌控了这具身体,并将自己强大的控制力很好的运用在了这项关乎于今后生存的事业之上了。
大师级别的下锤有准,精密控制等特性,在一个学徒级别的小铁匠的身上得以体现了。
真是可喜可贺,总算是没有白花费力气。
那还等什么呢,自己就不应该浪费宝贵的睡眠时间,早早的上床上躺着,进入到那个玄之又玄的梦乡之中去努力的学习啊。
离开铁匠铺的顾峥脚底下未停,说来也奇怪,这人就算是再困,它入睡的时候也会有片刻的清醒时间。
可是现在的顾峥倒好,那是刚沾到了枕头之后,就立刻打起了呼噜,而随着梦境的开始,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就开始不停的扭曲了起来。
不用想,这个可怜见的家伙,一定是在梦境中受到了非人的‘锻炼’。
待到第二天转醒时,顾峥那个比平时还要重上几分的眼圈子,就昭现了他昨天晚上过的有多么的‘愉悦’了。
就连躺在床上养病的陈三宝,都看出了几分的端倪。
怎么这位照顾他的健康人,现在瞧着反倒是比他更像是病人呢?
想到这里的陈三宝就替顾峥担心了起来,这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亲人了。
他捧着大陶碗,歪着小脑袋有些紧张的朝着顾峥的方向凑了过去,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的关切之情,只能奋力的将他认为最好吃的用饧和醋调拌的杂菜盘子,朝着顾峥的面前推了过去。
“哥,你别难过了,我会乖乖的吃药,这样三宝的病就会快快的好了。”
“等三宝的病好了,三宝就能帮师哥干活了,那样师哥就不会这样的累了,累的脸都黑了。”
真是一个懂事又暖心的孩子,顾峥看着对面那个微微咳嗽却仍用希冀的小眼神一瞬不错的盯着他让他吃掉整张桌子上最好吃的菜肴的孩子,他的心都要被融化掉了。
每天晚上必然经受的非人折磨,仿佛也没有那么的难以忍受,这些苦累反倒像是滋生出了无穷的力量一般的,让顾峥充满了干劲。
为了不让这个小家伙再担心,顾峥三两口的竟将这小盘拌菜给吃了大半,剩下的那一点连汤带菜的全都扣在了陈三宝的大碗之中。
“你吃!吃好了就睡。”
“师哥没事,等师哥收拾完了,就去上工了!”
“以后就咱们两个相依为命,我还能跟你说假话不成?若是你不嫌弃师哥是个没本事的,你以后就认我做亲哥哥吧。”
“我会把你当成嫡亲的兄弟,和师父一样,让你过着不操心的生活无忧无虑的长大。”
“咋样?师弟?”
说完这番话的顾峥,眼神中略带期盼,让因为骤然失去了父亲,很没有安全感的三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将自己的头缓缓的埋在碗中,大口大口的扒拉着粟粥,却是在这碗饭就要见底的时候,虽然很轻却是十分清晰的朝着顾峥喊了一声:“哥哥!”
“哎!”
就是这一声哥哥,拉近了本就不远的兄弟情义,而满心欢喜的顾峥就将两人面前吃完的盘子,顺手这么一卷,就给收拾出了屋子。
“小弟,你先睡着,今天我要去铺子中开板上工,莫要担心,等你这一觉睡醒了之后,哥哥我也就收板回家了。”
“听话啊!”
贴心话叮嘱完了,这人也走得没了踪影。
小小的人儿贴着家中糊着薄板子的窗户缝,朝着外边望着,看着刚认的亲哥哥,竟是一步三跳的雀跃了起来,他的小脸上就露出了既腼腆又开心的笑容。
真好,他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他的师哥,他的亲哥哥呢。
这聪明的小家伙的动作,对于匆匆离开的顾峥来说,并未曾注意。
因为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今天开门营业之后,需要处理的几件重要的事情上了。
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师父在生前未曾完工的几件小伙计给完成了。
因为师父去的突然,铺子中当时承接下伙计的几家客人,因着顾峥办丧事的缘故,没有好意思上门前来催促。
可是人家不催,并不代表你就不办了。
这开门做生意,凭的是真手艺不错,但是也需要走心。
是不是将人家的活计放在心中,光看你这行动,他们自然就有所体会了。
为什么会有口碑这一说法,还不是那些客人们真的把你当成了可以走动的朋友来相处了。
否则,人家为何要替你帮衬着宣传呢?
而这第二件事,则是要将拖欠了许久的官办工坊之中所需要的铁锭给料理整齐了之后,再给黄大河送过去。
在监造衙门以及登记的吏员那边记录妥当了之后,他就能从黄大河的手中领到一片竹签。
上边只有一个官署办的记号,标明陈记铁匠铺是替官方办事的下属机构。
在每一旬前来收税的税务官的面前,整整齐齐的摆出来,被其查验无误了之后,则可以抵充相应的税金以及朝廷规定的义务徭役。
这对于全家只剩下了一个壮劳力的顾峥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若是没了这个,他每旬会有近十天的义务徭役期,耽误开工不说,那家中缺了照顾陈三宝的人,这日子可就真就过不下去了。
这第三件事儿吗,倒是不着急,可以慢慢琢磨,那就是在陈家师父所教授的打铁技艺的基础之上,再延展开来,努力达到创新与开拓,将一些现阶段能够实现的后世的技艺,给运用到现如今的铁匠事业中去。
将自家的铺子名声给创出去。
你问顾峥为何要这么费劲巴拉的去扬名?
803 工具改良(25/50)
那自然是为了让上边的人能够重视他这个芝麻粒一般的小铺子啊。
若是顾峥能够创造出让朝廷都动容的于民生社稷有用的技艺以及工具的话,那么他就能受到上官的嘉奖。
最好能够直达天听,以达到他在这个世界里抱上最粗的大腿的目的。
顺便吗,再报一下何水墨企图欺辱和侵占他人财产的仇怨,改善一下现如今汉朝朝廷对于工匠重视程度不够的状况,顺便也为自己走出一条青史留名的康庄大道啊。
琢磨完毕的顾峥,是说干就干。
他也没一下子就奔着最高目标去了,现如今他的水平是几斤几两他还是很有数的,既然已经掀开了前面的门板了,那咱们还是先来处理一下平日里的生意事儿吧。
踱到铺子一侧的工具架边上的顾峥,一样一样的就开始翻看着上边插着的竹签。
顾峥的师父可是很了不得,在工坊做工的时候,因着跟刀笔吏的关系着实不错,在对方登记入册的时候,就在旁边跟着学了几个大字。
在现如今这个文字书写十分不普及的朝代中,他家的师父那就可以称作是一个文化人了。
这竹简上誊刻的是逐渐兴起并且成熟起来的隶书,对于有点晦涩的小篆来说,这种字体更方便人们的学习与记录。
但是原本的委托人的脑子不太灵光,就算是师父反复的教授过这些字体的含义,他转头喝碗水的工夫,都能给忘了个七七八八。
对于这种狗脑子的存在,他师父也算是丧失了信心。
再往后,为了行事方便,让自家的徒弟知道要干什么活计,这陈家的师父还特意创造了一套只有他跟徒弟能够看得明白的符号。
简单的就连……狗脑子也记得住。
这不,顾峥一边对照着竹简上三两下的刻画,一边翻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农具,器皿,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将它们都给检查明白了。
那么事不宜迟,咱们就从最简单的开锋开始做起吧。
要说这旧时候的铁匠铺,可不是单一的打制工具,铸炼器皿的作用。
在那个时候,但凡与人们常用的工具有关的事情,都可以送到铁匠铺中去进行操作。
就比如现在摆在顾峥面前的这把剪刀,双侧的开刃处因为经年的使用而变得坑坑洼洼,早已经失去了一把剪刀应有的功能。
可是这把刀,着实是用铁制造而成的。
在普通的百姓家中,可是能够长久使用的物件。
一把铁质的剪刀,他们可以长长久久的用下去,只要这刀身没有重大的破碎和断裂的话,这把剪子他们就能用上一辈子。
而磨剪刀,也成为了铁匠铺中一个最基础的活计。
只不过就算是见多识广的顾峥,也对这把新入手的破剪刀感到稀罕不已。
盖是因为这个时期的剪刀,与现代方便又轻巧的剪刀,在制式上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倒不是说在外型上粗鄙了。
与咱们现代人一提到古代就是粗鄙的印象不同,这把民用的剪刀着实算的上精巧。
它长只约有20厘米,外形只是把一根铁条的两端锤炼成刀状,刀锋处磨出锋利的刃,然后把铁条弯成“S”字形,使两端的刀刃相对应。
在使用时,人们把两端的刀刃一按,就能剪断东西。
一松手,剪刀依靠熟铁的弹性又复为原状,就像现代人使用镊子一样。
对于这种样式的剪子,使用者的手劲大小是一个关键,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条件也必须要满足。
那就是刀锋处的刃儿,必须要锋利,最好能达到触之既开的有效的地步。
否则拿着这种剪子去裁剪布料与绢帛,甚至是料理肉类与毛皮,那可是要废了老大的劲了。
而这个简简单单的磨剪子的工作,在普通人家的眼中也至关重要了几分。
被铁匠铺里的师父料理过的刀刃,能够用多长时间,对于剪刀的长久使用是否有实际性的损害,对于这些街坊们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那么,咱们就用这把来自于县郡东边的刘媒婆家中的剪子下手,来打出他顾峥来到这个世界中后的第一份名号吧。
很多人就会问了,这不就是磨剪子戗菜刀的活计吗?
现如今这种活计在大城市不多见了,可是翻过几年前,街头巷尾的干这个营生的人可真不少。
但是就因为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容易的活,就给未曾接触过这个工作人的造成了一个没有技术含量的误区。
其实,其实磨剪刀比一般刀具难。
因为剪刀的制式,它的刀型是有薄有厚,呈现微微递进的状态。
在打磨它的时候,需要平直的刃口加上两面刀片的贴合度来完成。
首先看贴合那个面是否有变形或蹦口,有的话先修正、磨平。
如果这面正常单磨开刃的面,在重开刃口的时候需要平。
若没有懂行的人进行指点,再加上反复几次的练手研习,突如其来的让人直接上手,其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越磨越钝,到了最后,反倒是成为了一把彻底报废的铁片了。
这活,想当初的顾峥做的就不好不坏,并不是笨人他干活仔细就弥补的。
但是这活要是让现在的顾峥来做的话,那就不单单是给磨好了就算的。
这把古老的剪刀,直接就让他给玩出花来了。
现在的剪子就算是磨利了它也不好用啊,看着这名为剪子实为镊剪的工具,顾峥他下意识的就拿起旁边的工具,‘咔吧’一下,就将这剪子中间连接的铁丝给当中断了开来。
而这把已经半成型的剪刀,连前期的试钢、嵌钢、锻打、淬火、磨制工艺都不需要去进行了,只需要在两片刀刃上进行打眼和合脚之后,就能出现一把新鲜出炉略有粗糙,却是足够先进的现代制式的剪子了。
早已经完成了剪刀磨制的顾峥,手下干个不停,因为现有工具的局限性,除了临时打制出来的在两片剪刀上衔接的合口,在使用时有些生涩之外,成型后的剪刀,竟是与现代人所使用的剪子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了。
对于这世界的第一把真正意义上的剪子的诞生,顾峥还是十分的满意的,他将剪开后凸出来的铁丝用小细锤子仔仔细细的敲好,在手中比比划划的尝试了一下之后,就确认这把剪子是能够使用的。
而事情就是这么的赶巧,陈家铁匠铺开板子营业的消息,也第一时间传到了有活计存放在这里的客人们的耳中。
要讲最着急的,还是这刘媒婆,她干的这个行当,时不时的就在迎来送往中度过了。
这乡里城头的若是成上一笔单子,那谢礼多就是一些大钱,吃食,或是尺头罢了。
这年月,绢帛都是富裕的家庭中才能见到的稀罕物件。
给刘媒婆谢媒的礼,那都是从成匹的布料中剪下来的一二尺见方的料子,递过去意思意思罢了。
但是就是这一二尺的添头,在普通的人家眼中那也是值钱的东西。
可惜现在,刘媒婆她那走街串巷时……时刻刻都要别在腰间的小布包中的剪子,却是被她放在了陈记铁匠铺里,这一放就耽搁了近十天了。
平素里赶上了两次农人谢媒,厚墩墩的白绢,就因为她自己没有准备好工具,就被那当家的婆娘给用自产的米豆给替换了。
那种杂粮面能换上几个银钱,她扛回家的时候累个半死不说,还让看到她的周围的邻居们以为她赚了多大的银钱一般,不爽。
这不,顾峥前脚刚把还带着点滚烫的温度的剪子拿出来呢,后脚那刘媒婆就进了陈记的铁匠铺。
……
ps:屋外风吹凉的红楼同人新书《红楼之庶子风流》新鲜出炉啦。
有喜欢他的《醉迷红楼》的人可以去瞅瞅。
804 一个钱
“他铮娃子,你在不?这是开铺子营业了啊?”
“那你刘大娘的活计给上手了没?我这边可是真等着用,你就先干我那一块的呗?”
这刘媒婆的话音刚落,前后脚儿跟在她的身后,就进来了两三波的人。
都和刘媒婆一样,是在铺子里存放过工具等待出工的人。
其中有一位怕是跟刘媒婆比较熟识,开口说的话就没客气。
“可别啊,刘婶子,你那里能有什么重要的活计,你看人家铮娃子才刚上工,那就应该拿那简单的活练练手。”
“话说铮子,我的活简单,你看我那耒耜的套口只不过松了些,你给我整紧凑点,我能上手使就行。”
“家后边的荒地需要松松,这眼瞅着就要入冬了,可不能让土冻实了,待到来年再翻整起来,可就麻烦了喽。”
刘媒婆那是一个能够妥协的主儿吗?
她刚打算将话头子给接过去,喷对方一脸唾沫呢,这眼角的末梢就瞅见顾峥手中拿着一把疑似她家剪刀的物件,在手中摆弄呢。
见到于此的刘媒婆,心中就是一喜,也顾不得吵闲了,三步并两步的就迈到顾峥锻台的前面,伸手就朝着那把剪子摸了过去。
“哎!我就说顾峥是个明白人,忘不了你刘婶子的好。”
“我瞅瞅,是不是我的那把剪子磨得了?”
说完这话,刘媒婆的手就已经莫得了顾铮手中的剪子。
“嗷!烫死我了!顾峥啊,这咋还是滚烫的呢?”
刘媒婆这么一叫唤不要紧,就让旁边那个被她抢了先机的街坊给乐出来了。
“哈哈哈,刘媒婆这可是你自找的了,这匠人的铺子里的东西,也是你能动手的了?”
“你可是忘记了陈师父的规矩,各家取货的人要离他们的干活的地儿最少两步远。”
“人家还说了,若是有坏了规矩的人,甭管是烫熟了还是烧糊了的,他们是概不负责啊。”
“不过我说顾峥,你这是给刘媒婆磨得剪子?咋跟俺们家的剪子长得不一样呢?”
因为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了顾峥的面上,这把与众不同,单手就能操作的咔咔作响的工具,就引起了围在这里的客人们的注意。
顾峥也乐得推广一下自己的手艺,他还故意的将刘媒婆没晾凉的剪子高高的端起,一只手顺便就从旁边抄起一根竹片,顺带手的就给大家演示了起来。
‘刺啦’
已经不发红的剪子在大桶冷水中被过了一下,就着渺渺蒸腾的雾气,在顾峥单手的操作下上下翻舞了起来。
不过两三下的功夫,这儿不算薄的竹片,就被顾峥给从当中剪成了好几段。
每一段的切口处都是十分的平滑齐整,一看就是一把锋利的好剪子。
见到于此的街坊们,眉毛都挑的快破了额头了。
而顺着手递给刘媒婆的顾峥,还好意的提醒这位婶子道:“刘婶子,我把你的剪子给改造了一下。”
“原本那个使起来老费劲了,你试试现在的,好用不说还省劲儿。”
半信半疑的刘媒婆,接过这把她从未曾见过的造型的剪子,上下摸索了两下,在确认的确是不烫了之后,才依照着顾峥的方法颤巍巍的咔嚓了两下。
而就是这一动手,惯用剪刀的刘媒婆就感觉出这把新制式的剪子的妙处了,她左右瞅瞅,最后一咬牙就抽出裤腰中系着的腰带的一个小边儿,用剪子轻轻的这么一剪……那露出来的小头齐着缝儿的就飘落了下来。
“哎呀,这可真好用啊!”
刚刚惊讶的尖叫起来的刘媒婆立刻就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的一捂嘴,然后就将这把剪子给收拢了,别巴别巴的就送进了自己腰间的小布包中。
然后,她就带着三分的心虚,三分的气短的跟顾峥埋怨道:“可是,不是我说啊顾峥,婶子送剪子过来,只是让你帮忙给磨磨的哇。”
“谁知道你这直接就给改良了呢。按理说这的确是既稀罕又好用。”
“可是咱们就事说事啊,你这是自作主张了吧?甭管咋样,婶子可就只给你磨刀的一个大子儿,再多的我可不认账的。”
嘿!这人!
可是你还真没办法跟她掰扯,这事儿是顾峥自作主张了。
待到顾峥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他那原本抓着剪子的手里就多了一个黄灿灿的大子儿。
而见到了这一场景的街坊们却是看不下去了。
“嘿,我说你这个刘媒婆,你去给人拉媒报纤的时候黑点良心,往糊弄人里边说就算了,你怎么还好意思贪顾峥家的这点便宜啊!”
“先不说人家顾峥要没要你这个改造的钱,但是你这事儿办的就不地道了。”
“最起码客气一下啊,你会死啊,你那张嘴从来就不带说点好话的是吧!”
刘媒婆被说的也挺臊得慌,但是吝啬的习惯却让她选择了脚底抹油。
趁着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工夫,这位年纪不小的婶子,竟是一溜烟的就从人群中钻了出去,不一会的工夫就跑远了。
可能是觉得自己已经跑到安全距离了,站在远方的刘媒婆就替自己找补了一句:“大不了,我帮顾峥找个合适的婆娘,让他凑合一堆的过日子呗,这谢媒的钱我就吃点亏,不要他的了!”
“就这么说定了啊,有这把好手艺,你还会去缺了女人!妥妥的!”
撂下这话,人就彻底的没了影,让一铺子的人就哄堂大笑了起来。
待到这群人笑完了之后,却发现被他们奚落的原主,却像是没事儿人一般的回归到了自己的锻造台后,笑的如同春风拂面的一般的……渗人。
接着,顾峥就是这么说的:“各位叔叔婶婶,刚才刘婶子家的剪子我给搞成啥样了,你们都见识了。”
“而那把剪子在改造之后的能耐也目睹了。”
“不是我说啊,这十里八村的匠人,但凡是见过了那把剪子的人就没有看不明白其中的关节的。”
“但是真的能给依照我那模样给仿造出来的,可着实不多。”
“当中那个合口零件,可不是谁都能拧巴着砸出来的。”
“要是有人觉得那种剪子省事,想要让自家的媳妇在裁衣服剪皮子的时候省点事力气的,就尽管将家里的剪子拿到我的铺子中改造一下。”
“咱们都是街里街坊的,价格高了你们也付不起,不多,四个钱儿,我再送免费的磨剪子一次。”
“这价格不贵吧?尤其是你,毛叔,你家开的就是成衣铺子,针头线脑,剪剪裁裁的必不可少,咋样,不给自家的生意寻个方便?”
那位被顾峥成为毛叔的人,也是原本陈铁匠的老客户。
他家的粗细柄的毛皮针,绣花针的都是从陈铁匠这里进的。
今儿个过来是来取前几日送过来修整的耒耜,那铜头与木把手的接口处因为长期翻地的缘故,已经松动到使不上力就脱落下来的地步了。
就着这功夫顺便再将耒耜的扁头锤平一些,好让工具入土的时候,也能省些力气。
谁成想,在这里还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顾峥见毛叔已经有了意动,他也不打搅这位思考,趁着这会的功夫,就将毛叔送来的耒耜头,在锻造台上叮叮当当的捶打了起来。
待到对面的这个敦实圆润的胖子想明白了,刚这么一拍手,顾峥就手的就把收拾好的耒耜给递到了毛叔的手中。
让回过神来的毛叔就是一愣,待他定睛往怀中这个按好了把手的耒耜上这么一瞧,就真心的叹服了起来。
805 汉代制铁工艺
这简直就是翻新改造过了一般,原本歪歪扭扭的前头,早已经被顾峥锤的平平整整。
一根儿新的备用木杆被顾峥插得是严丝合缝。
在手中抡一抡,没有半点脱节的感觉,就像是新的一般,带着一股子精气神。
对此十分满意的毛叔,想都不想的就朝顾峥递过去了三个钱儿,待到他拿着工具迈出门槛之后,才琢磨过味儿一般的又转头回来了。
再次返回的毛叔,手中直接又递过来了二十个大钱儿,他也不把顾峥当外人了,笑眯眯的就给顾峥做成了他接过铁匠铺之后的第一笔大生意。
“顾峥,我那铺子中大大小小的剪子一共五把,我这人不占旁人的便宜,钱我先付了,等到晚些时候,我把剪子分次的送给你。”
“不能一起送,你就麻烦点,分批零散的给改了吧,你总不能让我那铺子里一个能上手的工具都没了不是?”
毛叔真是个好人,听了这话的顾峥,脸上就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成!叔!都听你的,若是旁人问起,你帮俺多宣传宣传,俺知道,你那买卖跟皮货商,绢帛商啥的都有联系。”
“他们都用的上的。”
嘿,挺精明的啊。
做生意的人不怕碰到聪明人,这样合作起来最起码不费劲。
本就是举手之劳,毛叔笑盈盈的就应下来了。
而围在这个铺子旁边的街坊们,见到没有了热闹看,就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剩下有那偶尔进门的活,也都是几分钟可以料理出来的小活,顾峥三两下的处理完了,终于就腾出手来做他的大件儿了。
……
那也是顾峥要办的第二件事儿,为官办的工坊提供铁锭。
现如今是建元初年,汉景帝逝去已有六年,坐在宝座上年幼的皇帝却已经长成。
算算年纪,竟是和现如今的顾峥一般的大小。
而就是这个当口,正是那个少年蓬勃的帝王,最跃跃欲试着为这个国家找寻一条兴盛之路的时期。
只不过,尚未完全的握住权柄的少年皇帝,还在宫中与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在斗智斗勇呢。
现如今各地留存下来的官办的作坊,依照原本顾峥的记忆来看,这几年也是以维稳为主,并没有任何的增加。
那么,这就意味着,顾峥现如今想要出头的目标,暂时就不能从扩大规模增加效率的方向去考虑,而是要从精干提炼以及品质的飞跃方面来入手了。
那么自己就试试吧。
只不过,这一批的十个一组批次的铁锭,还是需要用保险的‘块炼渗碳钢’的锻造方法去制作。
这一工艺是在原始的块炼铁的基础上改良而成。
可以说是心灵手巧的中国匠人的技术结晶。
这是无数匠人们,从最基础的冶炼技术中反复尝试所得出来的创新的技术。
这种先用块炼铁技术制造出基础铁锭,然后在进行反复的锻打,在此过程中,还需要不断地反复加热,往融软的铁锭之中吹入一定比例的木炭,在充分的捶打融合之中,让铁吸收木炭中的碳份,提高了含碳量,减少夹杂物后成为钢的流程,能够让出品的铁锭有质一般的飞跃。
所制造出来的铁锭,就被称为块炼渗碳钢。
而这种钢组织紧密、碳分均匀,适用于制作兵器和刀具。
只不过,这其中工艺的繁复,以及需要的气力,却是着实不易的。
若是以前的顾峥,下手五组,怕是要炼废两组,加上重新回炉制造的功夫,十组铁锭需要他不间断的锤上七日的工夫。
只不过现在交由到顾峥的手中,咱们再来检验一下他这睡觉都要学习后的结果吧。
将风箱踩得呼呼作响的顾峥,就将纯度比率相对高一些的粗坯扔进了熔炉之中。
根据师父教授的火焰颜色相对应的温度的刻度表,仔细的观测了起来。
待到火焰都几近纯白的时候,顾峥就将熔炉的出料口轻轻的提起,一股熔岩一般通红的铁水,就从其中流淌了出来。
顺着料口边上衔接着的接引槽,缓缓的就滚入到了固定的磨具凹槽处。
在那里温度较高的半液态的铁,需要进行常温的沉淀,淬炼等多道工序,待到铁锭被模具固定成型的时候,就着凝固的绵软形态,就可以进行二次锤炼和渗碳的步骤了。
这时候就是见识铁匠真本事的时候了,那破风乱锤一百零八打,什么疯魔锤法之类的胡编乱造的招式,在锤炼钢铁的铁匠面前,那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只有自己亲自上手了之后,才能真正的惊叹于中国劳动人民的创造力,以及被标榜为三苦职业的铁匠的不易。
因为纯手工淬炼的铁锭,需要的就是一个淬。
如何将杂质从铁锭中给排除出去,依靠的仍然是一个锤。
这种全凭手感的工作,其中的经验是无法用口中的语言去描述的。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必须让一个铁匠他自己亲自上手才能够感觉。
就算是顾峥没白天没黑夜的学,但是第一次上手的他,看着冷水降温后的铁锭终是叹了一口气。
失败了。
这个光从外观和颜色上观察,与样本铁锭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成品,在他举起一块样本铁与其剧烈的碰撞之后,那个顾峥后锤炼出来的铁锭上,就磕碰出来了一个细小的凹陷口。
就像是转头被磕了一块一般的碎裂形态,这是太脆了的表象。
这也是铁锭之中不明的杂质物质太多的原因。
看来,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真真是没有说错。
那么咱们就从头来过吧。
依照着师父曾经教授过的细节,一步不拉的再来一遍吧。
更加仔细的顾峥,在大秋天里把用来御寒的外衣都给脱了。
他穿着没有袖子的对襟马甲,赤裸着结实的膀子,坦诚着他壮硕的肌肉,旁若无人的就在这个铺子中埋头猛干了起来。
待到这天色西沉,第一颗明星瞧瞧的崭露头角的时候,铁匠铺中那叮叮当当响了许久的击打声才算是沉寂了下来。
炉火映照下的顾峥有些激动。
他面前是入手还微微发烫的第一块他亲手锤炼出来的标准铁锭。
而从他开始炼制到最后成型成功,整整用了三个钟。
这种效率若是被熟练的老匠人知道了,都免不了赞上一句了得。
但是对于精益求精的顾峥来说,这种效率实在是太过于低下了。
这种一月一次的十组锭归结到全国的范围内的官办工坊之中,与庞大的朝廷军队所需相比,也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因为就顾峥的记忆来看,官办工坊的驻扎地,多在城郡以上的单位。
能够分支到乡县级别的工坊那是寥寥无几。
依照一宫官署下设3-5家的民办铁匠铺的标准搭配来看,这个时候的官勇武器制造,着实是一个硬伤。
供需不等的状态,让朝廷的边军在面对武器并不落后的匈奴的时候,底气就有些不足。
也难怪这些年朝廷一直以怀柔的政策面对匈奴的紧逼,一看情况不妙的时候,就积极主动的奉献出自己的公主,以和亲来缓和逐渐恶化的局势了。
唉,大势如此,咱们慢慢来吧。
叹了一口气的顾峥,揉了揉发酸的臂膀,就将今日新鲜出炉的成果用麻布仔细的包裹好,锁在了工坊侧边的工具箱中,再次检查了一下早早落板的铺面门窗之后,就封火收工了。
怀揣着今日入手的三十多个大钱,就算是再次披上的衣衫之中,因为汗渍渍的早已经没有了热乎气,都无法阻挡此时顾峥那颗充满了希望的砰砰直跳的心。
这样的情况有多久没有发生了。
806 交货(26/50)
这种需要自己反复的尝试,全凭自己琢磨的成就感又有多久未曾感受到了?
顾峥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莫名的满足,那种满足感喷涌而出,满满当当的填充了他那颗寂寥的心,温暖了他整个人的躯体,以及激励着他不停的向前再向前。
好日子就在前方,第一天的他,赚得是三十个钱。
而总有一天,他会用自己的这双手,赚的三十,三百,甚至千百个钱儿。
不够啊,他还能凭着这双手赚的更多,他会为他和陈三宝赚出一个咸鱼翻身之后的未来的。
充满了希冀的顾峥,感染了病榻之上的陈三宝。
而日子,就在这一大一小相互扶持的过程中一晃而过。
当这个懂事的娃子,摇摇晃晃的从床榻上下了地,已经能够搬着一个小木头几子坐在铺面前一边玩耍一边帮过于忙碌的顾峥招呼客人的时候,就到了到官署工坊中交货品的时日了。
这一天的顾峥,起了一个大早,还特意的为陈三宝和自己都换上了他们最齐整的衣衫,外边的铁匠铺未曾开板儿营业,自家的炊火更是没开,两个人什么都没做,只是背着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包袱,早早的就等在了县郡属衙的正西头,朝廷官署作坊的大门口处。
原以为他们两个人这么积极,应该是挺早赶到这里交活的人吧?
不,等到顾峥抱着三宝抵达的时候,这工坊的门边上早已经三三两两的围上了人了。
这群人光从体貌特征上就能看出来,他们跟顾峥师父一样,都是经年的老匠人,仔细想想也是,能搭上官办这个官字的,手底下没有两把刷子又怎么有这个胆气来这里讨生活。
而这些人跟顾峥和陈三宝又不同,他们没有这两个年轻的有点过分的孩子的忐忑,反倒是带着点应付差事的油滑,趁着工坊还没到开门的时候,在大门边上的早点铺子上吃吃喝喝了起来。
有几个喜欢张**天的匠人,在看到了顾峥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也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先是惊讶后后又是想到什么一般的,就朝着他们俩的方向招招手,又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桌子招呼了起来。
“你们莫不是陈铁匠家的徒弟和儿子吧。哎,这人的一生啊还真是没法预测。”
“真是难为你们两个小小的年纪,就要自己出来闯生活了。”
“莫要担心,过来坐。这工坊虽说是在半刻中之后开放,但实际上却是还要等上半个时辰的呢。”
“快过来吃口热得,这大冷天的干等着他扛不住啊。”
顾峥对于这种善意的提醒自然是从善如流的应和了下来。
“谢谢叔,谢谢爷,那俺们也跟着吃点吧。”
就是不知道,这家颇有经营理念的铺子中卖些啥了。
这年月,能吃啥?闭着眼睛顾峥都能全给念出来。
蒸饼,汤饼,麦饭,粟粥,再无其他。
大早上的吃炙烤,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而肉羹,鱼烩这种高档次的吃食也不是顾峥目前的收入水平能够消费的起的。
入了店的顾峥,瞅了瞅旁边桌上已经摆上的饭食,就替陈三宝和他一人要了一碗豆粥。
这年月,做吃食生意的没有什么口味独特,传统秘方,他们店子之间比拼的就是经济实惠和薄利多销。
光是白饭,炊饼这种没有滋味的种类是吸引不了回头客的。
自然,店家在出售这些食品的同时就搭着送自家腌制的小菜或是大缸熬制的酱料,以套餐的形式整体配给的。
这么一端上来,光摆盘子摆碗的就能摆的满满当当,让来铺子中吃饭的人,先不管味道如何,这心中就感到好受实惠了许多。
对于这个时期的饭食,顾峥本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但是这些天吃过了顾峥收拾的饭食,嘴巴已经被养的有几分挑剔的陈三宝却是满脸嫌弃的瘪起了嘴。
就算是如此,这位懂事的孩子,却是勉力的让自己吃下去,他知道,现在孤身一人带着他的哥哥不容易,而他如同以前一般任性生活……也一去不复返了。
他是个大孩子了,这点苦,他还是受得住的。
只不过他们身边的这群年纪不小的叔伯们,也着实的没见识了点。
这么烂的饭也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可口的饭食’?
那他们这辈子活的也太可怜了。
一旁的那群大叔大爷们对于陈三宝的内心所想是毫无知觉。
他们反倒是对于顾峥敢承下陈家铁铺的营生颇感兴趣。
不少人都想瞧瞧,这个后生是真的出师了,还是就凭借着一身的血勇横冲直撞,最后反倒是把自己给撞了个头破血流。
只可惜,面前的这个孩子年纪不大,为人处世却是世故圆滑。
那憨厚的笑容后边是不动声色的应对,直到这顿饭吃完了,工坊四门大开的准备收货盘点的时候,他们也没能提前目睹一下这孩子包袱中包裹着的真章。
算了,也不差这点工夫了,等到黄监造收货登记的时候,大家也就都能看到了。
“排队了啊,开始发放号牌!自己都自觉点,按照抵达的早晚,你们先把循序给排起来!”
说这话的是官办工坊之中负责登记的刀笔吏,说完这句话他就走到验货作坊一侧半敞开的空间中盘坐了下来。
那里有一案,竹简竹签若干,趁手刻刀三把,松烟的胶墨一盘,上递用的绢帛文书一张,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而他办公的位置也十分的巧妙,距离验收的锻造炉很是有一段距离,又是背风向的位置,那让人觉得灼烧的熔炉热浪是无法波及到此处的。
与刀笔吏舒适的办公氛围相对应的,是黄大河这个监造所处的火炉一般恶劣环境。
但是这年头就是如此,哪怕是一个吏员,与文沾上了边儿之后,他就是比这些下苦力的匠,要高贵许多。
但是身处其中的黄大河却没有半分的不满。
相反,他对于现在的工作十分的满意。
每个月只要完成朝廷派发下来的硬性指标,督促手下的匠人们按质按量的完成任务,甚至都不用他再去摸一下铁锤了。
不过就是工作环境艰苦一些罢了,与以前他的干的活计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一般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恨不得将这份工作长长久久的干下去,再也不要回到那个火星四溅的锻造炉前呢。
所以,黄大河检查起手底下私人作坊的产品时,那是格外的认真。
他就怕自己上交的定额被人查出个好歹来,再丢了这个来之不易的轻生营生。
这也是他为何在想当初没有想着拉顾峥一把的原因。
自己都是个立不起来的人,若是走了后门勉强帮衬着,到了最后也是拖后腿,说不定连他自己都被拉下水了,何苦来呢?
所以,认真的黄大河查的很慢,为了万无一失,他还特意的长了一个心眼,定下了一条只有这家工坊才有规矩。
但凡是交到他黄大河手中的私人作坊中的上缴份例,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要在自家铸造的铁锭上打上属于各自铁匠铺的标记。
黄大河会根据这些标记另造一册专门登记。
若是上边查出什么他未曾发现的纰漏的话,到时候也可以依照这本记录,按图索骥,最终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直击源头。
而他的这一招,不可谓不厉害。
变相的就将这些私人作坊主们那种打算糊弄过关的小心思给熄灭了。
也让黄大河负责的工坊,在朝廷官署总坊那边口碑很好。
就连朝廷的主督造都曾特意点名夸奖过的。
807 官方的严格要求
再加上,黄大河总是会随机抽查一下货品的成色,这大浪淘沙之后,现在能够站在这里的人,怕都是有几分能耐的本分人了。
而这群人里边,唯一让黄大河不放心的……可能就是顾峥这一对组合了。
因为自己一时心善,答应下来承接他家出品上缴的年轻人,也不知道能带来啥样的成品。
自己还是要着重盯着这里才是啊。
这般想着,黄大河那眼睛就没从顾峥的身上拔下来。
而这个站在队尾的少年,却是无知无觉,就好像对什么都好奇一般的十分认真的盯着工坊中那个硕大的熔炉……正垂涎欲滴呢。
他怀中的陈三宝也不甘示弱,自小就明白好的设备代表着什么的娃子,自从进了门之后就在顾峥的耳边嘀嘀咕咕了起来。
“哎呀,这怕就是爹爹说的能够将铁都化成水的超高温的熔炉了吧?”
“哎呀,那边的模具台子上的槽口样式怎么那么多。哥哥,这要都是咱们家的就好了。”
顾峥深以为然,还十分赞同的拍了拍怀中的陈三宝的脑袋,不是一般心大的给出了一个不负责的承诺。
“三宝,这算啥啊,你是没见过长安朝廷总署当中的器械呢。你爹爹曾经跟我描述过的,那里边的熔炉有那么大,那么宽,等哥哥我发达了,就给咱们的铺子里也制办个一模一样的。”
“到时候,别说是打十把铲子了,那一炉出锅,最少能打二三十把呢。”
说完这话,这哥俩就抱头嘿嘿的乐了起来。
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锻造台子的前方,正好将这哥俩的对话听全乎了的黄大河,在心中就是一捂脸。
这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这哥俩还真敢吹。
你们还是赶紧将那十组铁锭给拿出来,先通过检验了再说吧。
但是公事公办的黄大河在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他就像是从来都不曾认识过顾峥一般的,板着他那张古铜色的方脸,机械的开口说道:“陈记铁匠铺,十组铁锭。符号o×。”
“你们可以将上交的组锭拿出来了。”
说完,黄大河就指了指他面前的铸造台上排着的一排凹槽。
顾峥朝下边这么一瞅,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待他将陈三宝放在地上,从被后的包裹中将铁锭取出来之后,就依次的将这十组的锭,码放在了这些同样制式的凹槽之内。
‘咔哒’
铁锭摆放在其中那是严丝合缝,目测着都是同等的尺寸,长宽高竟是分毫不差。
光看其外观,黑黢黢的着实是好铁,对面的黄大河在刚一入眼了之后,这提着的心就落了下来。
然后他唱叫的声音就高昂了几分。
“陈记铁匠铺,锭组外观全部符合,下一步,称重。来,把锭一次一块的扔到这度量衡上,称重。”
“哎!”
顾峥应的痛快,手脚麻利的就将这铁锭投入到了这木横搭配铜环权的十分古老的计量器上。
一旁的铜环权相当于现在的秤杆一边所坠着的秤砣,它根据统一的标准,早已经在一方固定住了一大一小的两个铜环。
中间的平衡点上附着着一条麻绳,当顾峥将自己的铁锭放在空置的一方的盘子上的时候,那个负责度量的小吏就将绳子当中这么一提溜,两边的计量任务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顾峥每每摆上一组铁锭,那个像是粗陋的计量仪的东西,就在小吏的手中晃动两下很快的就能趋于平衡。
这样,在一旁一错不错的盯着的黄大河是更加的满意了。
十组锭的数量不多,手脚麻利的小吏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计量完毕。
然后黄大河的唱喏声音紧接着就吼了出来。
“陈记铁匠铺,十组锭,足铢足两,符合标准。”
随着这句的话音落下,一旁负责登记的刀笔吏就在陈记铁匠铺的竹简筒上画上了一个刻度。
待到这称量的工作做完了之后,就是此次检测的大头,也是最紧要的一步,质量检验了。
在这十组锭之中,要随机的抽取上两组,在官署工坊的匠人的手中,与他们制造出来的刻刀相互碰撞。
对砍十下,不曾出现碎裂,豁口等十分明显的缺陷,且铁锭组上没有肉眼可见的外伤凹陷的,才算是真正的通过。
对于这一部分的检验,那是所有人都盯着的。
就算是合格的铁锭,经年的老匠人也能通过这一次的碰撞,在锭组残留的痕迹上判断出来这组铁的质量。
是精良还是普通,手感和眼睛它是不会骗人的。
‘噹噹!’
负责对撞的匠人,手底下着实没有留情。
但是待到碰撞完毕了之后,这围了一圈的人才发现,顾峥交上来的这十足锭,上边连个明显的划痕都不曾留下。
用手往微微发白的痕迹上这么一抹,手上微薄的汗水润湿了那个位置之后,竟是半分曾经对撞过的痕迹都不曾留下了。
“好铁!”
身旁做工的匠人们,发自肺腑的赞扬了一下。
而胆大接下了顾峥活计的黄大河,则是荣辱有焉的将自己的胸脯给挺了起来。
他十分自豪的拍着顾峥的肩膀,真心的赞扬了一句:“小伙子,了不得啊!”
“可比你师父当年的手艺还要精上几分。”
“既然是这样,陈记铁匠铺十足锭,检验,过!!”
这声通告落下之后,一旁的刀笔吏连头都没抬的就在陈记的竹简上又刻了一刀,手笔,卷筒,附绳,捆成一卷,就放在了一摞检验合格的记录资料之内,不再关注了。
而这边的黄大河,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一个人才啊,他朝着一旁负责发签子的小吏一递手,就接过了这节免徭役的签字,转手就塞到了顾峥的手中。
“拿着,下个月还是这个时候,记住了十组,咱们这就定下了啊。”
“有出息!”
黄大河呲牙笑着,正打算拍拍这位贤侄的肩膀,让他赶紧回家下回再聊呢,但是他对面的这个小子,却是又说出了令他惊讶不已的话语。
“那个,黄叔,我听说咱们这里要是上交超出基础份额的铁锭,还余外的给钱?”
听了这话的黄大河就是一愣,但是当他反应过来了之后,反倒是没有几分的惊喜,还带着点长辈对晚辈的担忧。
“是啊,是有这个说法,朝廷提供辅料,民间工坊可以负责加工。”
“这里一组锭多余给十个钱儿的手工费。”
“可是贤侄,这不划算啊。就算是你叔叔我是负责征收这一块的头头,也要多余外的提醒你一句了。”
“你看你平日中接点小伙,不说多了,一天三五十的收入总是有的吧。”
“但是你若是承接我这里的组锭,不说旁的,就那个十组的标准量你就要花上七八日的功夫吧。”
“这一个月,除去必须上交的那十足锭,就算你不眠不休的接我这里的活计,那你一个月的净收入也不过是两百多个钱啊。”
“你这些个钱,光是供应你木炭的耗损,工具的磨合,怕是都勉勉强强,那你可不能为了做这个出力不讨好的活计,而损了你自家的生意啊。”
这黄大河到底还是有几分的良心。
要知道在一个郡县内设置的官办工坊,在此地负责的监造,所有的功绩都是与他们每月向朝廷缴纳的物资数量所挂钩的。
若是那心狠的监造,碰到了顾峥这样的主,那是恨不得忽悠着对方多交点是点的。
但是黄大河看过了顾峥的手艺,又经过了他师父的这场葬礼的情谊,到底是干不出这么缺德的事情。
808 创新的炼制从我开始
但是听到了这话的顾峥,反倒是笑了,他也不说干也不说不干,只是凌磨两可的应承了下来。
“那行,黄叔我知道了。若是俺没活的时候,再顺手做做,只是有钱拿的这一点,你可莫要诓我。”
“去去去!自然不会骗你,若是没事赶紧抱三宝回吧。”
“这里烟熏火燎的,真不是这个岁数的孩子能长待着的。”
看到顾峥像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黄大河就放了心,撵着顾峥赶紧就让他出了这个温度越来越高的作坊。
待到这哥俩终于将这个月最紧要的事情给办完了之后,一出这暖呵呵的大门口,这才随着一阵小风的刮过,齐刷刷的缩了缩脖子。
“要变天了啊,走三宝,去皮货商那买点好皮子,哥哥给你做个羊毛袄子穿。”
“这破天气啊,怕是就要到匠铺子的旺季了啊。”
是啊,冬天来了,铁匠铺最红火的日子也跟着来了。
那是因为,在御寒手段极其的简陋的现在,碳火炉子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取暖工具。
根据家庭条件的优渥与否,还可以分为全封口的和半敞口的两种式样。
其中唯一的区分,就是用料的多少,以及体积的大小了。
这对于每家每户来说,都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件。
就算是平素里已经制办过炉子的人,在即将要入冬的当口,都会将这些器皿给拿出来,送入到铺子中进行修整和清理的工作。
若是办上一个新炉子,就算是最小的标号也要三五十个大钱,若是那需要定制,带上几分喜庆吉祥的镂花雕刻的,那价格动辄就破了百了。
而就在这越来越忙碌的日子中,顾峥却发现,他在晚上入梦的时刻里所学习到的知识,突然就突破了原有的知识体系,正在从大量的繁复的基础动作朝着质变的技术层面转换。
因为,现在在梦中负责教授他匠人技术的人,早已经不是他的师父,而是变换成了一个看不清楚面孔身材伟岸的新老师。
而现在所教授的铁匠知识,早已经超出了这个朝代的匠人们所掌握的技术范畴。
就拿现在顾峥正在一边干活一边琢磨着的这个名为炒钢的新技术吧。
这是在现有的块炼渗碳钢的基础上,配比深加工。
在熔炼的过程中,不单单只加入碳粉这么简单的原料,而是通过一定的配方加入含有硅、锰的矿石,把含碳量降低到钢和熟铁的成分范围。
这样炒至出来的铁锭,终于就有了钢的雏形。
而只不过是多了这样的一个配方,这炒钢的产品就能出了低碳钢和熟铁,只需要继续锻打就能成钢。
若是再配合上梦中人所教授的一套锤制流程的话,就算是中碳钢和高碳钢也会有一定的比例产出的。
手底下一直在做剪刀合口的顾峥,越琢磨越觉得熟悉。
这样的流程怎么就像是那些胡写八写的玄幻小说中的炼器呢?
普通,优良,精品?
看来,艺术源于生活,这句话可真是没有说错。
他顾峥现如今也算是踩在金手指的肩膀上,玩了一把技术创新了吧。
等到他将面前的这一串儿的需要改造的剪刀给安装好了之后,就拿黄叔刚派人给送过来的精铁矿料,先练练手。
想到这里的顾峥不由的叹了一口气,要说他前几日发明改造了剪子之后,为他带来了啥好处的话。
怕就是面前的这一堆忙都忙不完的活了。
顾峥的这把剪子,被占了便宜的刘媒婆给拿到手之后,这老太太心中的那点不落忍就全落在她的对外宣传上边了。
这位在走街串巷的替人拉红线的同时,还不忘记时不时的在各位主家的面前,将她那把汉代第一把的改良剪子给拿出来宣传一番。
这些需要给儿子女儿制办嫁妆彩礼的人家,朝着刘媒婆的手里这么一瞅,嘿,就瞧出几分的好来了。
待到他们询问出了这种剪子的出处了之后,就纷纷派人循着路的就上了陈记的铁匠铺。
因为这把剪子是顾峥率先制作出来,又在平县一代被传播发扬。
故而这些再来购买剪子的客商们,就给这种剪子起了一个十分好记的名字。
就叫‘平县顾娃子剪刀’
就算是这种剪子随着游商的脚步进入了长安,被大城镇中的匠人们给完美的仿制出来了之后,那顾娃子的名声也丝毫没有减弱几分。
大家仿佛就用这个好记的名字,为这种新剪子命了名。
顾峥也算是歪打正着的用另外一种方式,在这个朝代中露了一把脸。
但是这种名声还不够,除了替他在民间赚取几分名声之外,压根就引不起朝廷的重视。
所以,自己的目光还是需要放在那炒钢法上边啊。
打定了主意的顾峥,手底下更是加快了几分。
因为铺子进入到了旺季的缘故,他已经通过人伢子的渠道,替自己入了两个颇为壮实的伙计。
因为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身后还拖家带口的带着老子娘和年幼的妹妹,等闲人家不愿跟这种有大有小一签就要签一家的仆役订下契约。
这年头吃不上饭的人太多,没必要给自己找不必要的花费。
但是顾峥却是和别人想的不同。
这两兄弟家中的情况正符合他们铺子现如今的情况。
他这个铁匠铺的生意已经被他给撑了起来,往后的日子只会是越来越忙,等闲停不下来。
而陈三宝这般的年纪,自己又不能时时刻刻的看顾着。
这两兄弟的老子娘是上了岁数,但是洗衣做饭的活计还是干的动的。
更何况他们家带着的那个小囡囡,岁数也跟三宝差不多。
人家大户人家还有个丫鬟书童的,那他顾峥赚钱为了什么?还不是过上那有人伺候的日子?
毫无羞愧之感的顾峥,就领着这一家大小去官署衙门那立了契约。
转过头来,这个铺子中就有了两个下死力打下手的学徒了。
你别说,顾峥在看人的方面那是着实的有一套。
这两个都算是机灵的汉子,现如今已经能将基础的锻造的活上手个七七八八了。
而铺子中每一个环节的基础指令,他们也能够掌握。
现在的顾峥终于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技术研发以及精细活的锻造上边了。
放下了最后一把成工的剪子,顾峥就将兄弟俩给解放了。
他们回去之后可以跟家人们凑活一堆,去灶台间里吃点既热乎又饱腹的饭食。
而这个时候的顾峥,却是将铺子从里边上了板,让三宝将饭端到操作间,草草的扒上几口,就开始他的出锭大计了。
是的,顾峥打算将这一批试验成功的低碳钢,上缴到黄大河的官署办之中。
为了能让他手中的钢锭翻出更大的水花,他打算多开几炉,将黄大河送过来的足够他两旬用的矿料都融进去。
说干就干的顾峥,还真就在交货期的前一天,拿出了明晃晃的干货。
足足五十锭的铁锭连同义务上交的那十组一起被送到了黄大河的手中。
这让在官署工坊中等待交货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小子是疯了吧,可是顾峥已经闯出去的名声它不可能骗人啊。
还有两家工坊离得近一些的,稍微出门走动一下,就能看到陈记铁匠铺门口前人来人往的景象。
虽然顾峥半买半收了两个学徒帮忙吧,可是他又不是三头六臂,哪里的来的功夫还给做出了这么大的量的铁锭?
这人一存疑了之后,检查的就格外仔细。
809 回收股份购置铺面
但是三套流程下来之后,那是一套都没有出现问题。
直到这个时候,这一圈的人才算是真的服了这位年轻的铁匠了。
人家就属于天赋异禀,老天爷赏饭吃的典范啊。
羡慕不得的众人散开了,再次离开了工坊的顾峥,笑的十分的灿烂。
他不是为了这五百个大钱的工本费笑的。
而是为那顺利的进入到了官办朝廷库房的那六十组钢锭笑的。
只要那些东西要层层递交,就算是要等待漫长的时间去发酵,那他最初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属于他的功绩,因为官署运送流程的严密性,是怎么都无法磨灭的。
那刻了他顾峥信号的印记,以及官方的竹简登记,可不是一两个小人物能够给遮盖磨灭的。
就不知道,现在的朝廷对于这种新的钢锭有几分的重视。
若是觉得这个还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的话,那么自己还可以继续的深入下去。
炒钢不成,那就灌钢,若是不够精他就费点力气锻造百炼钢,若是嫌量不够大,他就将冷凝萃取得到技术提前研究出来。
他顾峥就不信了,有了这种跨时代的技术,还能不引起朝廷的注意?
那这个所谓的一世英名的皇帝,怕是不用再当下去了。
放下心的顾峥该吃吃该睡睡,和何水墨虚与委蛇着,装作毫不心疼的贡献着他的辛苦钱。
这家铺子在顾峥的手上是越干越红火,而何水墨拿到的也是越来越多。
这时候的他,早已经没有了一开始回去细琢磨味之后的感觉自己被骗了二十个钱儿的那种憋屈感了。
他满心满眼的认为,这顾峥是一个比他师父更加实诚的老实人。
而这心思活络起来的何水墨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就将砸在他手中许久,天天赔钱未见半份收益的另外一家铺子给拿了出来。
在两人例行交接的时候,就将这契送到了顾峥的鼻尖儿底下。
“嘿嘿,大侄子,你瞅瞅这个,新铺面,你觉得咋样?”
看到了这张熟悉的契纸之后,顾峥就知道何水墨到底还是将那张远在朔州的铺子给拿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的目的何在。
面上不露分毫的顾峥还假模假式的将那张契约给端了起来,看了半天之后才很是不感兴趣的摇了摇头。
“这是谁买的铺子,这也太欠考虑了啊。”
“叔你看啊,这铺面上的简图,上边的院落分布,它只能用来开咱们这种铺子。”
“可是这地脚,远在朔县,先不说那个危险的位置,就是那山高皇帝远的距离,也找不到可以打理的人啊。”
“我说叔,这不会是你买的吧?”
听了顾峥这毫不客气的点评,何水墨的脸上就是一阵的抽抽。
但是这话还必须跟着说出来。
何水墨憋屈的点头说了一句:“是!”
“可是顾峥啊,你叔叔我最近为难的很啊,你可知道,我家那个婆娘有多烦,而我最近又看上的那个小婶子又有多贤惠。”
“那个快要成为你小婶子的人,肚子里还揣上了你叔叔的娃娃。”
“你何叔我这都多少年了,也没见着留一个后啊。”
“这不能让家中的母老虎知道,叔叔我这钱就不趁手了。”
“我想来想去,认识的人里边就你顾峥娃子最出息了。”
“这不,就打算贱卖一些手底下的产业,给你家的二婶子备孕所用。”
“顾峥,你看开第二个铺子,也能扩大你家现在的生意啊。”
呵呵,欺负老实人是吧?
觉得我孤儿没母的好欺负是吧?
可是顾峥还真就笑呵呵的应下来了。
他用两根手指头捻起这张价值近千个钱的铺面,看看上面的标注,你别说,那上边的院子着实的不小。
若不是处在那个要命的地方,在其他郡县花这个钱,根本就无法入手如此大面积的院落。
但是生意就是生意,在商言商的顾峥就开始压价。
他朝着何水墨毫不客气的比出了三根手指,不疾不徐的就报出了他的价格:“三百。”
而一听了这个价格,对面的何水墨的混劲儿就上来了。
他朝着顾峥面前的台子一拍,就嚷嚷了起来:“你打发要饭的啊,我这可是一千二买的,你就给我三百?”
“不成,最低一千,没得商量!”
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了?
听到这里的顾峥也不恼,他继续着微笑的表情,就将对方的胃口给吊了起来。
“其实何叔,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建议,倒时候您别说卖一千个钱儿了,就是两千个钱儿他也是卖的出去的。”
“哦?还有这样的好事?你跟我说说?”
顾峥将这张纸哗啦啦摇的做做作响,就说出了他早就酝酿了多时的主意。
“何叔,你现在不趁手吧?需要钱儿吧。”
“可是何叔你难道没想过自己真就整一些铺子单干?”
“我不是说何叔你现在合股的营生不好,但是叔叔的妹妹,也就是我那表姨,今年已经年华几何?是否为咱们的县郡太爷生下子嗣?”
“又在那后宅的府邸之中还能占几分的分量呢?”
“我可是听说,今年入了年的时候,咱们的县郡郡守可是又往家中抬了第五房的侍妾。”
“据说还是从江南水乡的同窗好友那聘过来的。”
“到时候,甭管这新夫人得不得宠,那叔叔你也要早做打算。”
“人总说红颜易老,年华逝去,到时候叔叔你失去了最大的凭仗,您觉得您在这县郡之中,还能像是现在这般过的肆意潇洒,而还有多少人能卖叔叔这份面子呢?”
这话说得,让何水墨就从暴怒回转成了沉思的状态。
他把顾峥描绘出来的场景这么一琢磨,不由的就打了一个寒颤。
到时候别说横行霸道了,怕是见他失了势,暗中打击报复的就不会少了。
见到何水墨的此时的表情,顾峥又往上添了一把柴火。
“所以啊,叔叔你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占着份子也要分能不能变现不是?”
“各家的股份又哪里有自己开的买卖,购入到手的田地来的踏实?”
“到时候,那些商贩铺主们,就说世道艰难,生意失败,拖着不给你钱,那叔叔你也不是拿他们没辙吗?”
“还是自己的买卖踏实,拿到手中的钱才算是真的钱不是?”
被顾峥说通了的何水墨,他收回了刚才因为拍在锻造台而略微红肿的手,脸上很自然的就挂上了几分的和善。
“那你跟叔说说,应该怎么拿钱呢?叔叔我大手大脚惯了,月月拿到的银钱都送给各家酒楼食肆,歌舞名姬的手中,着实不趁什么了啊。”
顾峥早就料到有这种结果,他心中早就盘算好的主意,就趁着这会的工夫给何水墨说了出来。
“叔,你可以抛股回收啊。”
“你看,你在我这铺子里占了一成的份子吧?”
“我愿意花一千个钱儿给买回来啊。”
“而你那压根出不了手的铺子,我也可以用八百个大钱给承接下来。”
“你问我图个什么?还不是自己当家作主,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你可知道,我这人最怕的就是欠着别人的钱了。”
“这跟人合股做买卖,我也最怕把别人的钱给坑没了不是?”
“叔叔现在急用钱,你既然能够从我这里把股子卖出去,自然也能一锤子买卖的将其他人的份子一样的给卖了。”
“虽然没有了长长久久的进项,但是您能归拢一大笔钱购置自己的产业啊。”
“到时候,那些来钱的进项全都是你自己的,人们见着叔叔的时候,也要尊称上一句老板掌柜的,多有面子。”
“而这些产业,可是可以传承下去的干货。叔叔你老来得子,总得为下一代考虑一番的吧?”
“您说我这个建议如何?是不是一下子就将何叔钱不趁手的麻烦给解决了?”
810 惊动长安
听顾峥把这话说完,何水墨只不过一琢磨,脸上就冒出了喜色。
他唯恐顾峥反悔一般的接着追问了一句:“你真的打算花一千八百个大钱将这些都买回去?”
“咱们俩的交情可是处的挺深的啊,我这个当叔叔的可是十分舍不得自己在铁匠铺中的股份啊。”
而对面的顾峥就差这临门一脚了,他哪里能含糊?点着头的就将这份契约往自己的怀中踹了进去,一边踹还跟着起了身,转头就要往自家的后院里拿钱。
“叔,等我一会,这事赶早不赶晚,我这就给你拿钱去。”
要说这年月,哪有什么金银钱的兑换比例啊。
普通人家的百姓,但凡是买点什么东西,觉得合适了都是提溜着串儿钱。
更有一些熟稔的人家,私底下图个方便,还以物易物呢。
所以待到顾峥返身回来,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在何水墨的面前打开的时候,还真就让这个小子惊讶了一把。
一百个钱一串儿,用麻绳捻好,堆放在一起,这要是一个力气小的人,怕是光拎着都费劲。
而何水墨也没客气,低着头在顾峥特意拿出来的一张绢帛上认认真真的按了一个手印,将当初顾峥师父曾经跟他结的契约条往顾峥手中这么一塞,两个人就完成了生意上的交割。
现如今,这第一步已经成功的走了出去。
顾铮和何墨水,彼此间没有了利益的纠葛,而今后,这个铺子会造成的轰动以及即将取得的成就,也跟这个吃白食的小子没有了半分的关系。
但是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机。
在自己没有依靠上朝廷这棵真正的大树的时候,对于何水墨这种地头蛇……还是需要捧着说话的。
所以,直到临分手前,顾峥的话,说的也十分的客气。
“叔,等你那小子出生了,甭管是男是女,俺都给你随份儿大礼。”
“到时候你就瞧好吧。”
“得了!”何水墨龇龇牙,颠了一下自己背上的包裹,乐得嘴都歪了:“不论咋地,你这铺子我还依旧照顾着,回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咱们这才算是两清了啊。
每个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而日子就在这般一天一个样子的改变中度过。
当顾峥见到自己送交的铁锭,经过了这么久的沉淀都未曾有半点的水花,已经开始着手锻造百炼钢的时候,此时的长安城内的朝廷属工坊之内,却早已经陷入到了狂风暴雨一般的疯狂研究之中。
“不对,再把那块来自于平县的铁锭拿过来!”
“哪里出错了呢?这是掺和进什么了呢?”
“肯定不是现有的渗碳炼制方法,但是它加入了什么,后边又是经历了什么,才能造成了这般精品的铁锭呢?”
“不,不对,这都不能用简单的铁锭来形容了,这分明就是精钢的雏形了。”
“你们看看,用咱们的铁锭锻造出来的刀剑,再看看这个平县铁锭铸造出来的刀剑。”
随着这群人七嘴八舌的这么一说,其中一个人就抄起两把同样制式的大刀,相互的对砍在了一起。
‘呛啷!’
那两把刀光从刀身上看就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一把乌突突,一把明晃晃,待到它们碰撞到一起的时候,那对比则是更加的明显。
那乌漆墨黑的铁刀,竟是被那把带着点雪白意境的大刀给生生的豁出来一个口子,火星四射的过程中,一个肉眼可见的铁片就被削的迸射了出来。
“这,这,这……”
“这绝对不是匠人灵光一现的偶然现象,你们看,这一批刻着同样记号的铁锭,我都给单独的挑拣出来了。”
“这些铁锭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平县,而这些铁锭身上都刻着同样的OX符号。”
“若是这些都无法说明什么的话,那么这批同样符号的铁锭,自从去年入冬以来,就突然改变,自此之后原本的标准渗碳铁就变成了这个咱们谁都没法研究出来的新钢材了。”
“所以说,这应该是一个掌握了新技术的匠人,用自己的方式替自己扬名呢。”
“有迹可循,还心有所求,就是这样的人才好为朝廷所用。”
“咱们派个熟悉平县的人去查一下这个匠人的底儿。”
“若是个身家清白的,咱们也不能耽误了人家的扬名,以及朝廷取才的决心不是?”
“等到咱们的人从平县回来,确认无误了,你我就联手向朝廷举荐,以求嘉奖吧。”
这群官署建造,主造们,讨论的是热火朝天。
现在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新一任的皇帝上任之后,很是带着点大刀阔斧多方面改革的意思。
再瞧瞧那个脾气不小的新帝对于四面的蛮夷之国的态度,明眼人都知道,早早晚晚的都是要对外用兵的。
这一打仗,他们兵器属衙门就成为了香饽饽。
而他们这种原本走哪里都被人看不起的匠人们的作用,才真正的被体现出来。
这年月,碰到一个真正有才的匠人,还需要他们大家伙一起帮衬才是。
名留青史的人凭什么都是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人?
为这个朝廷真正的出力出工卖命的,说到底了还是他们这些籍籍无名的工匠啊。
憋着一口气的官办工坊的头头们,办事效率那还真不是吹的。
这平县本就距离长安不远,待到他们下来的人从黄大河那边确认了这批铁锭的来源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把它们的锻造者,顾峥的名字给报了上去。
而与此同时,得知了这个消息并且无比重视的黄大河,还将顾峥最新上缴的那一批新鲜出炉的百炼钢也一并给递给了前来查探消息的人,快马加鞭的就给送到了长安总坊当中。
一群人对其无比的重视,盖是因为平县的监造黄大河是这么汇报的。
“那么上官,你们也顺便看看顾峥这一次递上来的铁锭吧,我这都还没来及上报呢,您就来了。”
“正好,我把说明的文书,加上要求表彰的申请一并交给您,让您直接给送到总署里得了。”
“这一批铁锭,它跟以前的完全就不是一个模样了啊。”
而这负责查探的吏员,在看到了黄大河拿出来的铁锭样品之后,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竟是不敢停歇的直接押送着这个不小的箱子,直奔长安而去。
那是因为这一批百炼钢,那颜色已经趋近于现在的亮银钢了,白花花的似那腊月的雪,银闪闪的赛过那精炼的银。
晃得一干人等是头晕眼花,恨不得插上翅膀也要让为于长安城内的最有经验的经年老匠人们瞅瞅,这个名为顾铮的人,又搞出来了些什么新花样了。
待到货物进都,车进工坊,盖着戳上着封条的箱子这么一打开,这群人也顾不得询问他们原本最感兴趣的锻造者是谁了。
一个个状若珍宝一般的一手捧着一块钢锭,就在身体的各个部位上摩擦了起来。
“好东西啊,好东西!这是在那块特质钢材的基础上,折叠敲打,反复锤击之后的精品啊。”
“这简直就是鬼斧神工的工艺,将铁锭之中多余的杂质完美的敲击出来,用一双手完成了去除杂质的精炼的流程。”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就冲着这份锻造的技艺,此人当能被人称上一句大师了啊。”
“小老儿我今年五十有二,能够见到如此材质的钢锭,可所谓此生无憾了啊。”
“只是不知,这平县匠人可是寻到了?是何等的英姿,又是有何的来历?”
待到他们稀罕完了,才想到还有正事儿没问呢。
......
ps:推荐一本新书…升级我靠黑科技,简介如下……他携带着宇宙神级文明的科技结晶,来到这个繁华的玄幻世界,展开了科技与仙道的碰撞!
轨道炮对轰法宝,机甲搏杀灵兽。
浮空车与飞剑竞速,镭射光与道法争辉。
仙界阻挠我飞升?一发黑洞炮破碎虚空,炮轰仙界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