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4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四)
所以,在秦八一将这钟声代表着什么……转过头来跟顾峥说了之后,他又多问了这个孩子一句:“我估摸这这一艘船只需要十个人就够了。”
“咱们一号工棚下午有空的就你跟我,怎么样?想要做做试试不?”
量不大,工钱是固定的,就是不知道顾峥能不能干了。
像是不计件数,只按照参与人头平分奖金的这种货船。
小船8块,中船10-12块,大船15-30块,看得还是仓里货物的重量而定。
若是顾峥是个干活不顶事儿的,那么下次还有这种按照人头干活的货船,带队的老工头就再也不会安排这个人跟着队了。
那么失去了工头的引荐的搬运工,就只能跟着码头上的公家的装卸队伍干活。
若是运气不好,一天都不一定能够碰上一个好活。
像是他们这种卖苦力的,赚的全是辛苦钱,若是连活都没有,连基础工资一天7-9毛都拿不到。
怕是不出两天,这工人自己就待不下去了。
秦八一之所以愿意带着顾峥,只是觉得这小子身上的气息平和,看着颇为和善顺眼罢了。
若他没有几斤几两,给这一次的搬运增添麻烦了,那么,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儿,怕是秦八一也不会再带着他上了。
不过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顾峥回答的时候就多了几分的底气:“秦叔,你放心,我顾峥不会给你丢脸的。”
“俺们山民没有旁的能耐,干活的时候却是从来都不掉链子的。”
有你这句话就成。
秦八一的脸笑成了一堆褶子,他拍了拍顾峥现如今所穿的这身行头,难得的还夸赞了一句:“舍得下力气就成,秦叔不会让你吃亏的。”
“还有,你这身打扮就挺好,是个干活的模样。”
早在顾峥将行李收拾完了之后,他就换下了他刚来时的行头。
族中平日节日盛典的时候才拿出来穿穿的礼服,也被顾峥仔仔细细的叠好,锁在了铁皮柜子的中央。
现在的他就穿了一个靛蓝粗布的褂子,配着更短的阔口短裤,一样的干净整洁。
只不过这袄子裤子上补丁摞着补丁,十七八个之多,穿这个干活,不亏。
原本顾峥还认为自己这一身补丁是不是略显多了。
等到他跟着秦八一与其他上工的工人们汇合到一起的时候,才发现,大家的穿着打扮基本上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的供销社和百货商场里边是有一些不需要布料就可以购买的高价布匹了。
但是,那些东西可贵啊。
大家基本上都是趁着刚刚放开的当口出来试探着讨生活的,哪里有几个富裕的人家?
混在里边的顾峥,别提多不起眼了。
当然了,这是跟着大部队的时候,等到顾峥跟着秦八一与其他的八个人分流出来的时候,他这个队伍之中的唯一的生面孔,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老秦?这是你带来的人?”
开口说话的是金才水,二号工棚之中的老大,今儿个队伍中,除了秦八一和顾峥之外,全是他手底下的人。
这个又黑又高的男人,凭借着一把子好力气,当得起队伍的头头。
这种按人头搬货的活计里头,他手底下就没带过孬种。
所以,当他看到了一看就是托关系塞进来的秦八一,以及站在他身后加塞的顾峥了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可就难看了几分。
“我说,老秦,你是清楚我金才水办事儿的准则的。”
“咱们交情归交情,工作归工作,毕竟出门求得都是财,卖的都是力气。”
“若是个偷奸耍滑的,可别怪我不给老哥哥面子啊。”
这话说得秦八一的脸上就是一阵的尴尬。
他自诩在工人们当中的资格最老,是头一批顺着风来这里扛活的老工人了。
但架不住金才水这小子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瓜货,什么人情面子都不带讲的,只认钱。
今儿个算是他老秦栽了,只希望顾峥能给他托着一点地气儿吧。
又瞅了一眼顾峥的秦八一,给对方打了一个眼色。
两个人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就坠在队伍的尾端,不哼不哈的来到了码头的卸货区域。
货轮上的架板已经搭好,从船只货仓的下一层,一直到负责对接的港口11号仓库之间的这一段路,全靠着搬卸工人们的人力搬运。
因为这艘中型货船在南城港湾之中申请了一天一夜的停靠折返的时限,自然在卸货的时候就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只要在码头管理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货物的清仓储存,就算是完成了他们这一趟出海的任务。
所以,等到装卸工人们到位了之后,船上除了一个留守船员负责货物的清点以及入仓的最后一个步骤之外,整艘船都没有几个人盯防在期间。
一下子这艘船的运货的指挥权就交到了金才水的手中,这也让顾峥十分光荣的拿到了整个船第一件儿货,首卸的任务。
对于这样的安排,顾峥啥也没说,他在大家的注视之下,搓了搓裤腿,就下得了船舱。
待到他的身影完全的消失在那个狭窄阴暗的船洞之中的时候,金才水竟是带着大家将秦八一给围在了中间。
“老秦啊,以后带人占便宜呢,也要看看领队的是谁。”
“咱们俩关系不错,我愿意带你,但是那个新人是谁啊?你总不能吃饭还带个喝汤的人过来吧。”
这话说的直接,让老秦的脸上一点光都没有了。
他这种劳动力自然是抵不住金才水他们几个人高马大的工人,可是他秦八一也不是一个含糊的人啊?
只不过,跟他们这些壮汉有那么四五六七八包的差距罢了。
要不要说的这么严重呢。
现在的秦八一只希望顾峥的能力稍微强上那么一点点,也不用太多,跟他秦八一的水平持平,到时候他在金才水的面前也有话说啊。
只可惜,大家可能都把顾峥给想错了。
不过才一两分钟的功夫,船舱卸货口的方向就传出来了响动。
“这是咋啦!”
“老秦,你找的人不会连一件儿货都背不动,自己出来找帮手的吧?”
在秦八一的脸都绿成了绿巨人的时候……
‘废物点心’顾峥……
扛着一件足有一人多高的箱子从舱门口处探出了脑袋。
“金哥,秦叔,你们都在啊。”
“也是,里边太窄了,我原本打算两包一起扛的,结果发现摞起来之后就出不了舱门。”
“所以第二个我就放在门边儿了,秦叔,你来抗一下吧,连船舱都不用下了。”
我去!!
这是啥效率!
金才水眨了眨眼睛,他以及他的身后的人,就像是遇见了这辈子见到的最玄幻的事情一般的,就这样看着背着大箱子挪出船门的顾峥,转过头去,就用一只手把他没办法一起扛出来的箱子给从门内拖了出来。
拎着上边的捆绳就像是拎着一捆秋天的菠菜一般的……将箱子给提了起来。
不过是三两步的功夫,就一手扛着一手提着的来到了秦八一的面前,用眼神盯着金才水放在秦叔肩膀上的胳膊,直到金才水有眼色的将手拿开了之后,他才‘噗’的一下……将这个硕大的箱子压在了秦八一的肩膀之上。
“哎呦!”
猝不及防的秦八一跟着就是一个趔趄,若不是顾峥往上扶了他一把,他差一点被这箱子给压趴在地上。
这分量不轻啊!
船到岗的时候,那个调控好像嘟囔了一句,说是里边运的都是瓷器是吧。
这可不算是轻飘飘的物件儿了。
可是再看看那个此时已经把他落下了足有十米的顾峥,秦八一才知道,他跟金才水,都看走了眼了。
这个顾峥的气力怕是金才水也比不得的。
这不,等到顾峥一路小跑的返回到船舱门口,金才水那一拨人还没出来的时候,就又被顾铮给想到了一个新的主意。
顾峥也不着急搬新的箱子,他等着大家伙一起出来了之后,就开始在船舱中如同仓鼠一般的一次拖俩的……将箱子都先码放在了船舱的门口。
待到秦叔返回来了之后,站在舱门处的顾峥就让秦八一给他帮一个忙。
顾峥就站在船与陆地中的架板之上,半蹲着,让秦八一……一个箱子接着一个箱子的把他运到门口的货物,往他的背上摞去。
‘啪啪啪’
来回两趟四个箱子,其中的三都上了顾峥的背。
单箱重量160多斤,三个摞在一起,近半吨的货物,就这样被顾峥嗷嗷叫着背了起来。
若不是架板的承重足有两吨的标准,顾峥还不敢冒险在这板子上来回的移动呢。
“我滴个哥哥喂!”
“这秦八一从哪里找来了这样的乖乖!”
“这可是个宝儿啊,谁找他当队友,那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见那个古古怪怪的小子再一次的从仓库里边冲了出来,一边跑着,嘴里还嘀咕着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这船上的货物也就是六七十件儿,做完这一趟大概不到一个小时。”
“下午一直到八点都有船只进港,我多抗一些,就能用半天完成一天的基础计件。”
“保底工资7毛钱,加上各个船只的奖金提成……”
“哈哈哈!”
随着这几句话说完,顾峥跑的是更快了几分。
像是一阵风,刮过了金才水一行人的身侧。
……
“呵呵呵……这小子在说啥?”
……
金才水搓了搓被震惊的有些木然的脸,淡定的回到:“他说,他要把剩下的船包圆了……”
这个港口,从今儿个开始,就要不太平了。
一场围绕着顾峥的抢人大战就要开始了。
当然,所谓的抢人,也是他们这种人头算的队伍们的工作。
你让顾峥去计件儿处试试,估计去过一次,就没有人愿意再跟他一队去受刺激了吧?
但是,让顾铮没有想到的是。
他们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完成了这份工作了之后,再接再厉的秦八一,竟然还真就将顾峥给带到了一个计件儿组里边去跟旁人抢活干了。
金才水不会明白,在这个逐渐的换发了勃勃生机的码头上,永远是不会缺少活干的。
否则,码头上的招工办事处,就不会总是往他们中间不停的补充工源的。
这个码头,有像是金才水接到的这种并不算着急的活,就自然有秦八一带着顾峥后赶到的加钱又加急的活。
这一趟是一个补充完燃料的货轮,在这个港湾之中的卸货再装货的过程。
卸下来的是电子产品,装上去的棉麻制品。
一来一往,调度站的人只给了这艘货轮小半天的时间。
若是到时候没有离岗,怕是连货物都拉不上就要被赶出港口,等待下一辆货船停靠卸货离开了之后,再返回来重新的装载。
但是,这一个来回下来之后,这艘货轮的运货时间怕就要延误出去两三天了。
聪明的秦八一,就是带着顾峥来到了这样的货轮边儿上。
都不用他多说几句的,一号工棚的老头头就直接朝着他们挥挥手。
人手不足,货轮巨大,电子产品还要轻拿轻放。
箱子不沉,但是样数太多,一个人就一个脊梁,想要抗多了都使不上力气。
他手底下的工人们,都累成了狗了,却只刚刚卸下来了半船的货物。
每个人今天的基础计件儿50都达到了,却都没啥气力去赚那每多一件儿3-5分钱的奖金了。
真是失策,若是在规定的时间完不成工,怕是他们一号工棚的工人们都要一起吃挂落。
完工率太低了,人家货船上的人就不爱再叫他们这一队了啊。
唉声叹气的老头头指着仓库的门口有气无力的跟秦八一说道:“你都完工了?那就赶紧过去帮忙吧。”
“这事儿搞不好,要拖到半夜加工了!”
那边是人员计件登记处,待到秦八一和顾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就可以来来回回的卸货了。
每一件货物上都有一个计件儿的标牌,货物入到了9号仓库了之后,那个牌子就可以留在搬运工的手中。
到了一船货物都卸下来了之后,就可以凭牌前去登记领钱了。
听明白了计件儿的方式了之后,顾峥脸上那个笑啊,就没落下来。
他最喜欢搬货了,真的,不搬货是不可能的,一天不搬货他都难受。
刚才那艘船他拿到了一块钱的奖金,现在这艘船,他能拿到更多。
咧着大嘴的顾峥,连秦八一都顾不得照顾了,那是撒丫子疯跑了起来。
让见到于此的老头头,那是直摇头。
“这孩子急啥啊,搬货这种工作,那是着急就干得了的吗?”
老头头正摇头的空档,背着手秦八一却是走到了他的身旁。
用特别高深莫测的语气说了一句:“老邢,你不懂,你只需要看着就行了。”
“今天这一单,只希望大家伙别觉得少拿了钱就行。”
“呲,呵呵!”
听到这里的老邢头就用鼻孔出了一通气儿,他指着那个庞大的船身,对秦八一说道:“让他搬,有能耐的人我从来不会拦着。”
“若是今儿个这单子因为他顺利的接下来了,以后你让我供着他我都乐意。”
在这话音刚刚落下……就像是为了配合老邢的决心一般,那道急切的身影再一次的从船舱的大门处探了出来。
跟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造型极其诡异的长条形状的宝塔。
并以四三二一的逐一递减的形势,避免了摞箱子时下盘不稳,容易摔落的问题。
这个一口气扛了十个小箱子的顾峥,让那些只扛了一两只箱子却走得小心翼翼的工人们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举重若轻,什么叫做……如履平地。
他整个人的上半身是纹丝不动,而脚底下却像是踩了风火轮,平推着过去,又平推着过来。
让前一秒钟还放出了大话的老邢头,吓得从嘴角滴答出来一滴晶莹的口水,提早的进入到了老年痴呆症患者的行列。
“顾峥,十箱……”
“顾峥,十箱……”
当负责计数的船员,早已经成为了机械又木然的复读机的时候,那些装卸工人们却发现,原本怎么搬都搬不完的货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删减着。
每当他们往返一个来回的时候,那原本堆成山的箱子堆,总是会少上一个小角。
就像是蚂蚁搬运蔬果的山脉一般,总有一天会被挖空殆尽。
在他们恍然无觉之间,一个又一个的船舱就被顾峥给清理了出来。
原本预计需要三个小时的工作量,在他协助之下竟然提早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现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集装箱等待着拆封,等搬完这些,他们就可以将四门大开的货场内的棉麻制品给扛上货轮了。
抗到这个阶段,顾峥的脸上都开始带着洋溢的笑容了。
因为这一趟船,他比一个普通的工人,平均要多跑上1.5趟,而每一次运送的箱子的数量则是对方的五倍。
扣除他原本还缺的五十箱基础的重量,他一共超额完成了两百五十个箱子。
等同于五个小型集装箱的货物。
依照一个箱子五分钱的奖金计算,这一趟下来,他就净赚了25.7块钱。
这是一个工人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
他只用了一天就赚到了。
只不过,怕是老天爷都看不惯顾峥的顺风顺水了。
偏要在最后的关头,给这个幸运儿增加一点麻烦。
……
ps:逆命魔王…简介…灵气复苏…阴司霍乱,其实…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1215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五)
当顾峥将最后十个箱子抗在背上,打算留下几个箱子给剩下的工友们背,免得他们白跑一趟的时候……
‘咣当’
一声巨响,就从他刚刚离开的集装箱中响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
下意识转头的顾峥,就看到了他身后两个原本摆放的整整齐齐,绝对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的木质箱子,竟是摔成了粉碎。
那些经历了长途跋涉,海上的风浪,都无法碰撞出裂痕的木质箱子,此时却是连上边的盖子都被掀了开来。
放置在稻草与塑料泡沫混合在一起的填充物内的,是一块又一块黑漆漆的电子手表。
表盘很大,怕是拴上一根绳,就可以当成挂在脖子上的计时器使用了。
可是就是这种手表,却是现如今这个世界里最为流行的款式。
属于一出现在百货大楼当中就会被卖断货的爆款。
而这种将近一个工人小半个月工资的塑料手表,现如今却像是无人问津的垃圾一般,散落在了集装箱的角落,让见到于此的顾峥,脚下的步伐就不由的更慢上了几分。
“哎呀……”
一道声音从箱子的旁边响了起来。
是负责盘点这艘货轮物品的远航船只上的船员以及港口码头的对接人员。
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同样的一种表情,一种诡异且虚假的担忧。
但是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的却是兴奋与贪婪的光芒。
在掩耳盗铃一般的夸张对话里,顾峥立马就明白了这两箱货物到底是如何摔的。
“运输耗损,电子表两箱。”
“损耗程度,全损,损耗原因,磕碰至损60%,中途进水40%”
“所以说……”
“这两箱电子表,怕是要不得了!”
在两个人颇有默契的一唱一和之下,这两箱等同于全新完好的电子表,就收入到了这两个人的囊中。
这其中,有多少层层的分成,顾峥他并不知道,但是通过今天他发现的这个事实,可以得出,这偌大的港口之中,一定存在着这些见不得光的黑货品的集中消散的场所。
这两人并不避讳他们这些个无关紧要的搬运工的原因,一定是因为这些工人们也知晓这个地点的存在,并认可了港口中的这种潜规则,说不定,还是这种现象的最终受益者。
所以,现在的他要做的不是放下手头的货物,义正言辞的去谴责这两个人的行为,从而以卵击石的将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丢掉。
而是要想办法,从这一隐晦的现象之中,找寻到一条发财的道路。
安静的顾峥,像是一个最合格的工人一般,又将头给扭了回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事发地点。
为了提醒其他的工人们不要再触碰到这个雷区,在他返回的路上都会好心的提醒一下一号工棚的工友们不用再去那个集装箱了。
可能是因为顾峥的识相。
当他将最后十个箱子入库了之后,那两个已经处理完现场,开始封锁集装箱的小头头们,竟然朝着顾峥的方向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而没多久,被特意嘱咐过的老邢,则是抄着手的从一旁的调控点内跑了出来,略带兴奋的给大家伙带回来了一个特大的喜讯。
“喂!地下港市,今天晚上开,就在117号废弃集装箱边上。”
“有什么需要买的就跟我说一嘴,我给你们带,若是有想去长长见识的,我也可以破例带去瞅瞅。”
说这话的时候,老邢的眼睛是一直瞅着顾峥的。
这让经历了刚才那一幕的顾峥,立刻秒懂了老邢话语之中的意思。
这是一号工棚老大对于他的示好,更是刚才那两位小负责人对于他识相的奖励。
看来,他原先心中的想法终于被确实了。
那今天晚上这场特殊的市集,他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所以,破给老邢面子的顾峥,还没等秦八一从旁帮衬呢,他就憨厚的笑了:“邢叔,刚来的新人你带不?”
“虽然俺身上的钱不多,但是今天赚的还行的。”
“今天刚到大城市,啥啥都没制办齐全呢。”
“我就想着,先去瞅瞅有啥好东西,说不得给山里的乡亲们也捎去一些好的,得用的回去呢。”
听到顾峥如此说,老邢那是相当的满意。
他黝黑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对着顾峥就说了一声好。
在勉力了自己两句了之后,就又屁颠屁颠的跑去给了他这条消息的调控室之中了。
至于秦八一,则是在老邢人跑远了不久之后,就凑到了顾峥的身旁,略带兴奋的给对方普及了一下何所谓地下港市了。
这是因为港口的货物的吞吐而延伸出来的内部交换以及购买的集市。
因为来往的货运的搬运,让他们这些人能够更近距离的接触到这些货船之中的货物。
这就造成了,某些货轮上的半损耗和残次品就有机会流到某些人的手中。
为了安全,以及整个港口的规矩,他们会先将这些货品拿出来,供给内部的消化,在港口内消化不完了之后,再通过某些渠道销往黑市之中牟利。
这种现象,从最开始的一点苗头开始,从单一无从内销的货物作为起点,发展成了现在物品丰富,供销成熟的内部市场。
为港口内的人提供了方便不说,还创造了不少的财富。
今天晚上老邢跑来特意通知的,就是这样的市场。
而他要带上顾峥的这一行为,充分的说明了,经着今天的这一搬,他是正式的将顾峥给当成了自己人了。
这是好事儿啊。
“一会我跟老邢说一声,晚上我跟你一起去。”
“我给我大闺女买一个铁皮的铅笔盒,据说大城市的娃娃都兴这个嘞。”
“你呢,就跟在我后边,看上了啥就跟我说一声,我帮你询价。”
“唉!”
顾峥回答的很是干脆,有人带,还有人帮忙帮衬着,何乐而不为呢?
只不过,现在的他,最需要的是基础资金的积累。
因为,就算是日结了他的工资,到目前为止,他的总资产也只有30.88的总数。
这点启动资金,还真的无法让顾峥大显身手。
下定了决心的顾峥,还真的挺拼了。
因为二次装箱棉麻制品的特殊性,这艘货轮集装箱中的货物就需要计算公斤数了。
顾峥瞧着眼前山一般的麻袋包中,卷着的一捆捆的棉花,对此表示了深深的理解。
既然是计算重量的?
那岂不是更占便宜?
于是,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所有人就见识到了……一座山在移动。
因为体积的缘故,一般的人抗一个棉花卷就已经是极限了,而顾峥他能够运用他强大的平衡能力,像是杂耍人顶盘子一般的头上再多顶上一个,再加上左右肩膀上扶着的两个卷卷,行动起来的他,就像是一个移动的棉花垛,别提多抓人眼球了。
“这个家伙,真是招对了!”
“看来这个加急的工,今儿是不用半夜加时加点了。”
对于一号工棚的给力,货船上的人是真的感激。
而他们奖励的方式也是十分的简单粗暴,将更多更好的抗包的活计分给一号工棚中的工人,这就是对这些工人们的最好的奖励。
再次上船的棉花产品,虽然看起来要比电子产品的体积多上许多。
但实际上,它们只是看着膨胀罢了,真正的件儿数并未曾有想象中的多。
顾峥只做到了其他工友的三倍的数量,而得到的奖金,也只有可怜的三块五毛钱罢了。
但是就他的这个战绩,随便拿出来一条,扔在旁的工人的身上,那都是难以想象的。
只不过一个下午,两个活计的工夫,顾峥的名声就响彻了整个南城港口的卸货工人的内部。
他不但破了搬运工日奖金最高的记录,还创下了单次活计完成数额最大的记录。
一下子就成为了搬运工之中的传奇。
等到折腾完这一单特别耗时又数量庞大的单子了之后,转眼就到了散伙的晚饭时间。
可等到顾峥挂着一头汗水,跟同样臭烘烘的一行人赶到食堂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一号工棚当中的这些工人们对待他就更加热情了几分。
对于有本事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
而这些看似淳朴的工人们也存在着属于自己的小心思。
在这个汹涌而上的浪潮之中,只有跑不尽的船,搬不完的货,干不完工,却没有听说被抢光的活。
若是他们能够搭上顾峥这样的非一般的劳力,不旁的,单说那种依照人头搬运的小活,自己就能占上不少的便宜。
更何况,这个沉默的工人看起来是个急需要钱的人。
只要自己找到了合适的活计,他想必也不会去计较同他一起的那些人是干多还是干少了。
至于早已经形成了自己势力的工头,如同老邢或是金哥这般的人物,那更是需要跟顾峥交好两分,这年头想要让自己的工队挂上几个更赚钱的活计,没有两把刷子,做不了急切的单子,那些船只的负责人可没有那么容易买账的。
这些条件综合到了一起,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幅模样。
‘噹’
当一瓶印刷极其粗糙的高粱白酒被墩在顾峥的面前的时候,老邢头和金才水就一左一右的坐在了他吃饭的那张桌子的对面。两个分属一二号工棚的工头,脸上的表情并不算太好,在利益有所纠葛的时候,勉强能够维持一个面子情罢了。
但是现如今,可是事关他们事业的崛起与否,在这一时刻里,那微薄的情谊,尽可以忽略不计了。
所以,当这瓶老邢买来的高度高粱酒被打了开来,那金才水特意从港口外购入的散装花生米被摊开之时,顾峥就就要面临一个极为艰难的选择。
“所以,顾峥,你是怎么想的,是跟我老邢还是调剂到二号棚?”
这两个工头横刀立马的将条件给摆了出来,谁成想却看到了顾峥脸上露出来的为难之色。
这个看起来比所有人条件都差,更是应该啥见识都不曾有的男人,却说出了让两位工头都吃惊的大胆之语。
顾峥是这么说的:“邢叔,金哥,其实这个搬运工我只打算做一个短期的。”
“我家里的情况有些特殊,我出来赚钱是不假,却不像是大家这样,一个月赚上几十块钱的就满足了。”
“我啊,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出更多的钱,数量更是越多越好。”
“我是想要在短期内赚出足够的启动资金,然后迅速的转行,去做现如今最赚钱的活计。”
“所以,邢叔,金哥,你们两个能不能帮帮我,我想要多扛活,在这一个月里尽量的赚出更多的启动资金。”
“五百不嫌少,一千不嫌多。”
“多重的活我都能抗,多急的活我都能接。所以,二位哥哥,你们为了一个干不久的人翻脸的确是不值当的。”
“你们二位啊,还不如将我就当成一个玩命压榨的老实人,趁着这个月的功夫,多接一些高价钱的活。”
“把你们手头的队伍给带出名声来,才是最有利的选择啊。”
听完这番话,老邢头和金才水是面面相觑。
他们从未曾想过一个山沟沟中的人会有如此大的野心。
在这个开个黑市还需要偷偷摸摸的年代中,像是他们这种走出来的人已经是相当的大胆之人了。
此时,在他们这群颇为胆大的人当中,却是出现了一个巨胆侠一般的人物。
又如何不让他们震惊了。
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无论真假,都不好再争下去了。
对于金才水来说,这个人他是绝对挖不走了,可对于老邢头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
无论顾峥去留如何,他总归是不会离开一号工棚的。
于是满意了的老邢头咧开大嘴奋力的拍了拍顾峥的肩膀,在对金才水送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之后,就说出了让顾峥他是下来的承诺。
“顾兄弟,这你放心,俺们这些人最是团结不过了!”
“平常那些加急的活,没有几个人愿意干!兄弟你若是能够接下来,我们是求之不得的。”
“来来来,不要多说,咱们喝口酒,晚上还有正事儿要办呢。”
说完,老邢头也不管金才水满脸的愤懑之色,反倒是滋溜一口小酒,就将这辣嗓子的高粱白给闷进了口中。
那种软绵绵的白酒又贵又没有味道,就这种辣的人睁不开眼睛的白酒,才真够的上味道啊。
……
从善如流的顾峥跟着也来了一口,在酒足饭饱之后,就带着微醺的状态,跟在了一脸担心的秦八一的身后,来到了让他好奇不已又神秘无比的底下港市的现场。
这是一处废弃的集装箱改造出来的隐蔽又阴暗的角落。
那些报废或是做旧的集装箱亦或是设备,在未曾拉走处理之时,都会安置在港口码头的最尽头的角落。
因为地处偏僻,附近又没有多少的有效照明,前方更是一处封闭的死路,故而很少有人会行走到这个地方。
就因为这种地势特点,反而滋生出了一个特别奇异的市场。
这个卖东西的人偷偷摸摸,买东西的人也偷偷摸摸的市场,就在悄然无声之间……开张了。
凭借着今天晚上还算是明亮的月光,以及相隔好几十米远外的灯光的照耀,那近七八个摊子的摊主,就将自己想要脱手的货物摆放在了手边。
当这个不大的空间内,逐渐的聚拢了人群,空气中弥漫的味道都带了几分的酸臭的时候,场内的那些鬼鬼祟祟的人们,却像是商量好的一般,前后脚的……将自己手边藏得最严实的包裹给打了开来。
借助着周围昏暗的光线,一样样在市面上十分紧俏的货物,就坦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有当下最流行的布拉吉的裤装和裙子,有带着丝绸荷叶边的衬衫,还有从南城开始兴起的墨镜,以及料子足足的牛皮腰带。
都是现在最紧俏的衣衫配饰。
而电子表,收音机以及结婚时必须要买到的刚需机械表,在这为数不多的摊位上也能够见的到。
最难得的是,顾峥竟然在市集的最尽头见到了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
这个要用外汇卷才能在大商场中购买到的稀罕物,就凭港口里边的这些人,就能给吃下了?
一旁的老秦仿佛知道顾峥此时的眼神中的困惑从何而来的一般,也不敢大笑,反倒是压低了声音给顾峥简单的提了一句醒。
“你瞧见那边的人没?”
顾峥顺着人手中的方向一瞧,就看到了一抹灰蓝色的身影。
这是港口内的一个小领导,原来如此。
这就难怪有人敢把如此贵重的东西放在这么不起眼的市集中摆着卖了。
心下大定的顾峥,不再多言。
他警惕的左右瞧瞧,就直奔着他一入市集就盯上的摊位而去。
要说那个摊子上的卖主还算是他的熟人呢。
就是今儿个他去抗的第二个活计,那个失手将箱子打碎的船员。
他面前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中露出了黑色电子表的真容。
虽然他面前只是摆出了一个样品,但是顾峥知道,今儿个他刚到手的三十多块大洋,怕是马上就要交代在这个人的手中了。
不过东西他都已经看上了,端看这个市场上到底是什么样的价格了。
想到这里的顾峥,就扯了扯身旁秦八一的袖口,朝着这个居于中段的摊子一努嘴,就朝着这里挤了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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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6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六)
等着前面那个人寻完了价格,七瞅八瞧的拿走一块电子表了之后,顾峥才蹲了下来,开口问了一下这到底怎么买。
“咋卖的?”
“五块钱……”
两个人在一问一答了之后,竟是成了无言以对两眼互瞪的状态。
顾峥可算是发现了,这年头的小商小贩,可还没学会后世的那种精明。
在这个市集里边,永远都是需求不对等的状态。
一般的商贩们出得了价格,也不会发愁没人来买。
他们哪里像是后世的商人那般的热情如火,待顾客就如上帝一般的热情周到呢?
想到与此的顾峥,就笑了。
他拿出了当年逛大红门早市时候的劲头,把对面的那个毛头小伙子当成了伶牙俐齿的商贩翘楚……红门大妈来夸了。
“兄弟,果真是什么样的人就配什么样的货物。”
“我瞧着小兄弟比俺还要小上几岁,但是却眉目舒朗,风度翩翩,一看就是干大事儿的人物。”
“再瞅瞅这货物,真的是杠杠的好货。”
“只可惜啊……”
话说了半截子,刚被捧的高高的船员,被顾峥这欲言又止的话给挠的啊,心痒痒的很。
他在等了足有十多秒钟了之后,对方也没接着说下去了之后,就有些急不可耐的追问了下去:“只可惜什么?”
可那个拿起了摊位上唯一的一块电子表的顾峥,却是将这块表前前后后的翻看着,才慢吞吞的将这半截话接着说了下去:“只可惜啊,这货物来的却是有些晚了。”
“俺是做老家的火车来的南城,在车上走迷了方向,就去了列车员单开的餐车一趟。”
“在那里有一个来自大城市的小伙子,手上有跟这个表盘一模一样的一块手表。”
“只不过他旁边的那个婆姨,却是拿出来一块比这个更小一些的,亮银面儿的,也是塑料的,却是特别的闪的电子表。”
“说是,现在最流行的是那一款了。”
“我看着是个稀罕的货,却是觉得啊,这电子表啊,怕是过不多久就要流行另外一种了。”
“你也知道,这种稀罕物,不比电视机,自行车,是硬通货,这塑料的表,价格就是要比机械的便宜的多。”
“人家买来的就是个样子货,用那些小年轻的话说,就是为了时髦。”
“我说小哥,你这表真的结实不错,特适合俺们这样的人带得。就是啊,怕是马上就要卖不动了啊。”
“啊!真的!?”听了这话,经年不带下一趟船的小船员就信了。
顾峥的脸长得太有欺骗性,而他的这身打扮以及身份……也太具有说服力了。
谁能想到一个搬运工会有什么大的见识,他说到的只是他见到的事实罢了。
于是,惊呆了的卖家盯着身后一大包的货物发起了呆。
他的轮船用不了几天就要再次的出港离开,而他这一包货物若是在这几天内销不出去,怕是下次再回港的时候就是七八日的工夫过去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这些电子表还能卖出多少的价钱,就不是他说了算的。
想到这里的船员,脸上就是一阵的憋闷,而就在他挂了相的时候,对面的顾峥却是吭哧吭哧的发了善心。
“这样吧,兄弟,你便宜点我多买点,反正是不亏的,你是不知道啊,俺们山里的娃娃多得很。”
“一人一块怕是都能给我买穷了。”
“你跟我说个实在的话,最低多少钱你愿意卖,我帮你多解决一些,总比砸在手中成吧。”
若不是他没有值钱的抵押物,顾峥都有心分批贷款的将这一箱子的货都吃下来了。
听到顾峥如是说,对面的小船员不由的心生感激。
他咬着牙仔细的盘算了一下,终是说出了一个他能接受的最低的价格。
“三块五,不能再低了!”
他想要销出去,用这一笔钱买一个双缸洗衣机给家中的老母亲花用。
弄堂中的自来水太凉,而母亲的年纪太大,一到冬天,就着凉水洗衣服时,总是会让旧时候落下来的的冻疮跟着发作起来。
又红又肿,跟个大馒头似得,看得他这个当儿子的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所以,他的最低心理价位就是350元,一台双缸洗衣机凭着工业卷的价格也是要357块的。
他已经让出去一箱子的利分别打点了上上下下了,他也只剩下手中的这一百只的货了。
听到了这个价格,蹲在他对面的那个看起来压根不会买很多的男人,却是从兜里掏出来了一把毛票,块票以及钢镚儿的混合体,不多不少,整整三十。
“哎?你这个人,我说三块五的……”
小船员的话没有说完,他面前又多出来了三枚银子制成的盘扣。
瞧着上边的做工,刻有福运到的蝙蝠的花纹,别提多精致了。
“你这是?”
看着对面那个茫然不解的人,顾峥有些憨厚的笑了:“这是俺家乡匠人们自己打的银饰。”
“都是好银子做出来的。俺没有什么现钱,就想着能不能用这个抵一下现钱。”
“这一个盘扣有三克,现在的银价按照俺们那个地方的计算一克就有10块钱。”
“咱们也是约摸着算的……”
“这些,你给俺换35块表,你看成不?”
这可是大生意啊,小船员噌的一下就将头抬了起来,紧紧的盯着顾峥看了半晌在确认了对方没有跟他开玩笑了之后,复又低下头来,盯着手中的银盘扣瞧了许久,久到顾峥以为这笔买卖成不了的时候,这个年轻的船员却是从喉咙中挤出来一句:“好!”
一下子,顾峥就松快了下来。
虽然他说的银价是现在市面上的卖出价格,而他手中的银盘扣更是祖祖辈辈摸索下来的旧银饰,其中一颗还是委托人曾经的练手之作,但是总的情况还是属实的。
顾峥并没有坑这个可怜的孩子。
他如愿的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第一桶金,而对方也拿到了他最想要的真金白银。
皆大欢喜。
只剩下一脸茫然的秦八一瞅着顾峥欲言又止,一脸的担心。
等到顾峥拿着对方赠送他的一个棉布的口袋,将他这宝贝一般的电子表全给装起来之后,秦八一才敢拖住顾峥的袖口,将他给拽到了市集最里边的角落,有些担忧的开口劝到:“你这个娃娃,咋买这么多这个玩意呢?”
不能吃不顶用的,光图个时髦有啥子用呢?
可是顾峥却无法跟秦八一解释明白,时髦,对于这个年代的年轻人来说,到底代表着什么。
在这个逐渐被唤醒了自我与不同的国度之中,能有一个细节是与这个大年代不同的,都能让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感到由衷的开心与兴奋。
这一块电子表,代表的不仅仅是看时间的工具,而是向其他人表现个性以及财富实力的一种方式了。
只可惜,在看不到其中商机以及没有胆量去尝试着改变的秦八一的眼中,它们就是砸在手中的祸患。
但是对于已经有了下一步计划的顾峥来说,却是他的财富崛起的必要的物质基础。
所以,现在的顾峥憨厚的摸了摸头,并不曾接秦八一接下来的话语,反倒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的,跟秦八一提前请了一个简短的假期。
“秦叔,咱们明天是不是有大换班?俺想请半天的假,午饭就不在港内吃了,你帮俺跟邢老哥说一句呗?”
只一句话就明白顾峥要干什么的秦八一却是点头应承了下来:“你是要给家里人寄过去吧?”
“行,出了港口不远就有一个邮局,你刚来南城还没安顿好,第一天就起来上工了,也挺不容易。”
“这事儿我会跟老邢说的,其实咱们这个工作真的没有什么固定的时候。”
“你只要记得每天完成基础的100件的扛活,平时闲下来的时候,就算是天天出门也没有人会管你的。”
听了这话顾峥点头应下,他成功的了解了自己这份临时工的好处,还顺带手的将秦八一的注意力给转移了出去。
等到两个人返回到了工棚,他们都下意识的隐瞒了今天晚上的收获。
工棚中的其他工友们都累了一天了,就算是有那一两个好奇的人,也架不住顾峥的笑脸相对却是闭口不谈的态度,在追问无果了之后,整个工棚就陷入到了安静的睡眠时间。
这个已经开始燥热起来的南城夜晚,在这个通风还算良好的工棚中却充斥着各种让人难以言喻的味道。
汗臭,脚臭,狐臭,臭的极有特点。
再伴随着磨牙,呼噜,以及毫无意识的梦话之音,让顾峥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过的就如此的美妙。
他原以为自己会翻来覆去,难以适应,谁成想却抵抗不住身体的乏累,以及来到一个新世界之后的精神紧绷,反倒是沾到了枕头之后没多久就睡了一个死死沉沉。
睡梦中,他闻到了这个世界的委托人的家乡的味道,大概是他头低下枕着的这个枕头……还是寨落当中的阿妈用干花的花瓣填充过的缘故吧。
寨子中多太多太多的面孔,在顾峥的眼前转来转去,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他,身上的重担,让他莫要忘记了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
而顾峥,就是在山村中的寨子里的乡老排队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的时候……再次醒来的。
一睁开眼的就是四周已经开始蒙蒙亮,空气却仿佛更加污浊的工棚了。
“呼……”
吐出了一口浊气的顾峥,按了按有些跳脱的太阳穴,悄悄的从自己的床铺上爬了下来,拎着手中一块麻布,就打算去外边的水龙头口处打一捧清水醒醒脑子。
谁成想,他刚抹了两把脸的时候,身侧却跟着蹲下来了一个矮墩墩的身影。
是秦八一。
有些纳闷的顾峥就这样端着手巾等着秦叔的发话,却看到了这个刚认识了一天的老人,往他的手中塞了一张滚着毛边的一角钱。
“早起的大食堂还需要些时候,我看你这个样子,怕是马上就要出门了。”
“昨日间怕是把家里给的钱都花出去了吧,我看还有老人家才能做出来的银盘扣呢。”
“叔家里人口多,帮不上你啥,但是冲你这个娃娃跟旁人说的,干活都带上我这个老头子的话,我就知道你是个实在的孩子。”
“叔这里没得多少,你拿着这钱去买点早饭垫垫肚子吧。”
瞅着这皱皱巴巴的一毛钱,上边还带着湿润的手汗,再瞅瞅秦八一那有些担心的眼神,顾峥的心中却被这淡淡的关心给温暖到了。
他没有推辞,脆生的应了一声是,在收获了秦八一的安心一些的笑容了之后,他就扛起了身侧寸步不离身的口袋,趁着早起的浓雾,一头扎进了未知的后路。
顾峥前行的方向十分的明确,就是南城的火车站。
这个与港口分处城市的东西两侧,却用好几趟公交线路串联起来的主要地标,就算顾峥这样的外来人,也不会睁着眼走错了方向。
现在他要发愁的是,他到底是要坐那一辆车。
要是原本的委托人,怕就会选择最便宜的有轨电车,票价只需要三分钱。
但是站在这里的却是顾峥,他在看到了那个最贵却是最快捷的公共汽车驶过来的时候,早已经忘记了两者相差足有两分的票价,毅然决然的蹦了上来。
“同志,去火车站的票钱。”
没多想的顾峥顺带手的将秦八一塞给他的一毛钱递到了售票员的手中。
这个带着套袖,穿一身蓝灰色制服的服务员,连眼皮子都没抬上一下的从售票员专座的挡板下就抽出来了一块硕大的木头板子。
那其中,一共五联车票,用大小不一的夹子夹在了木板之上。
一根结实的灰棉线,正拴在这个木板的最上方。
上边挂着一根铅笔头子,在顾峥诧异于这个铅笔是用来做什么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售票员接下来的那一套相当熟练的售票动作了。
只见这售票员抄起铅笔头,在五联票据位于中间那一排的马兰花色的车票的最上方……‘刺啦’……就划了一笔,作为票联售出的记号之后,‘刺啦’又一下……就把这张代表着顾峥买过票同时又作废无效的票据,从这正本的票联当中给撕了下来,顺带手的就递到了顾峥的眼前。
“自己听好了报站啊!若是过站了,还需要补票!”
“哎!”
在公交车这一亩三分地儿上,就连顾峥这样的人都莫名的怂上几分。
现在的售票员,哪像是现在这样送温暖的热心人啊?
坐在专用座上的售票员跟早些年坐在紫禁城里的慈禧也差不了几分了。
因为上车的早,顾峥就装了一路的鹌鹑,趁着车上的人不多的当口,又安安静静的下了车。
等到他到了火车站了之后,才真正的感受到了,一个城市之中最为繁华凌乱的缩影。
那空荡荡的公交车无法代表南城的复苏,但是这个依然破旧还没等到翻修的火车站内,却是可以。
在这个并不算大的空场内,有火车站特别划分出来的早点铺子,那一条街再往里,多是由民居改造而成的小旅馆。
因为现在还属于半遮半掩的时期,没有人敢像是日后那般的就将旅馆的招牌挂在外边。
但是通过站在胡同口,与往常的火车站前拉客人的大爷大妈的一般职业的人员,却是零星的出现了。
见到如此熟悉的场景,顾峥将最后一点生疏的感觉给抛到了脑后,随着火车站上不多的人流走动,就来到了那个并不算太豪华的售票大厅。
其实,顾峥对于他接下来要去往哪里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判断。
但是他却是有一套特别简单粗暴的自我选择方式。
车程最短,票价最少,周边经济发展最为薄弱,但是当地的消费水平却并不低廉。
这就是他目标的四项基本原则。
而他在一排排的基本上用手标注的票价牌牌上,还真就让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
芜城,往返票价2.4元,单项车程两个半小时。
最早的一趟车是过路车,站票没座,却是在二十分钟之后就会发车了。
这也由不得顾峥犹豫。
他将昨天刚刚赚到的那一点点零头拿了出来,咬牙买下了往返的车票,却是在出了售票大厅,往入站口处途径的时候,被一旁撑着塑料雨布下的小小的早点摊子所冒出来的香气给惹得挪不动脚了。
站在了当场的顾峥,看着那摊子上用大铁舀子往一大平碗中浇着豆浆的中年妇女,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与这香气交相呼应的炸的金黄的面鱼。
好香啊,他这个身子越是缺油水,顾峥越是馋这种大油大盐的东西。
只不过,时间不等人,由不得他坐下来好好的吃一张满是油汪的饼子了。
但是,顺带手的买一张大饼,他还是舍得这点钱的。
于是,忍不了口水的顾峥,脚下一转就冲到了老板娘的面前,指着铁箅子上刚刚出锅的甜口的大饼,就给自己来了一张。
这个话语软侬,手脚麻利的女人,用她南方的精明,顺带手的推销着摊位上最贵的肉菜面,却是在顾峥坚定地摇了摇之后,就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色。
“大姐,你这摊子开到啥子时候?”
心有不忍更是被这里的香气给吸引的顾峥,下意识的就觉得这是一处难得好吃的小食摊子。
1217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七)
而对面的老板娘,却是露出了特别满足的笑容。
“能开到晚上五点呢。”
“火车站的管理员都爱吃我家的面条。”
“同志,若是办完了事情,一定要来我家尝尝啊,我家也不是只有贵的菜肉面,八分钱的阳春面也是有的。”
“哎!”
就冲着这老板娘的热情以及她眼睛中闪烁的那一份儿自信的模样,顾峥知道他若是能够顺利的回返回来,一定会来试一试的。
只不过现在,时不我待,夹着滚烫的大饼的顾峥,顺着零星的人流,就上了最近一趟的开往芜城的车。
这辆过路的绿皮车,咯噔噔的不知道走了多久。
当车厢的挡板被放了下来的时候,顾峥还能闻到一股不亚于工棚内的剧烈的味道。
在这种车厢内,想要找到一个座位?
那是白日做梦。
但是却不妨碍顾峥连车厢内都不进去,就站在吸烟走廊处,看着车厢外破烂的风景,远去的车站,以及未知的前途。
他手中是一盒绿色的大前门软盒烟。
这是他现在所能承担的最贵的烟种之一了。
他没有钱去买红双喜,对于更便宜的生产牌香烟,则是看不上眼。
在价格差不多少的阿尔巴尼亚香烟或是勇士香烟当中,他之所以会选择大前门,怕还是因为这世界的人与他曾经去过的许多个世界一样,有一种名为祖国的情怀吧。
‘咣当,咣当……’
缓缓开动的车厢,将顾峥的思绪给拉了开来,让他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转了出来,也让他有机会看清楚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形式。
因为南城特殊的地理位置,比旁的城市有更为便利接触世界的机会。
所以,这个城市等同于整个国家时尚与流行的风向标。
许多来自于五湖四海的人,都喜欢在返乡的时候,购得一些南城的物品。
经济实惠不说,时尚靓丽,独一无二才是他们的最爱。
当然了,这种东西若是家庭中的正常采购,自然没有人会说什么。
但若是有目的的倒买倒卖呢?
却正好撞在了公安的枪口之上。
那可是要倒大霉了。
坐牢是一定的,看涉及的金额多少,那是半年起步,上不封顶啊。
而现在的顾峥马上就要遭遇他在赚钱路上的第一个关卡了,因为他那眼观六路的眼睛,早已经发现了两个穿着白色的公安制服的警察,正在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往前排查推进呢。
不好,这不是列车上的乘警。
这是定时定点来车上抽查全国性逃犯和经济性案件的刑警。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在出来倒卖的第一天就碰到了这样的人物呢?
不行,自己必须要想出一个办法,手已经摸到了布口袋中的顾峥脑海中却是灵光一闪……
他将自己的脸冲着吸烟过道的角落之中这么一藏,就把口袋中的一串儿的手表给拖拽了出来。
为什么用一串儿这个量词呢。
那就要说道顾峥谨慎的习惯了。
他为了怕电子表因为体积小的缘故而遗失,竟是用一根细细的塑料绳沿着手表的挂扣处整体的栓成了一个整体。
就好像是一串儿辣椒,一串儿蚂蚱一般的整齐。
而就是因为这般的处理,却是让顾峥急中生智下想出了办法,他将自己宽大的民族服装往肚皮上这么一撩,就将这一串儿的手表,像是捆炸药包一般的裹在了自己赤裸的胸肌之上。
随着内里的白色粗麻背心的覆盖,以及毫无贴身感的民族服饰的一放,顾峥就像是一点东西都没藏一般的,以最普通不过的形象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因为他手底下速度不慢,车厢中的人的视线又全被那两个公安模样的人所吸引。
所以,当他做完这一切的藏匿的工作的时候,竟是无一个人发现他的异状。
在顾峥淡定的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将装手表的布口袋,团吧了两下塞进了自己同样肥大的裤子口袋之中了。
“你干什么的!!”
“啊!!疼!”
一声尖锐的叫声,随着这声问询之音一起响了起来。
在顾峥一抬头的这会子工夫中,那两个公安的同志像是发现了什么特殊的情况一般,朝着一个油头粉面,满面油光的男子的方向扑了过去。
一个个子矮一些的干警一把就将这个男人的手肘给反扭了过来,而另外一个瘦高个则是一把就将那个犯罪分子打算毁尸灭迹,从窗户口塞去出去的大口袋……又给拽回到了车厢之内。
“你扔得什么!说!为什么一看见我们就觉得紧张?!!”
在抢救回来了这一包东西了之后,这两个年岁并不算大的公安,则是满脸警惕的开始查验这个颇为可疑的包裹。
可是当他们将这一包东西给打了开来了之后,却是发现,这里边零零总总什么东西都有。
女孩子的纱裙,时髦的皮鞋,最流行的收录机,以及成捆的喇叭裤,就这样把一个麻袋包给塞了一个满满当当。
顺着这个麻袋包原本存放的方向看去,竟是还有三包没有来得及抛出去的与这个极为相似的麻袋并排的放在一起。
看来,这是这个男人这一趟列车之行的所有的行李了。
“好啊!果然不是好东西!”
“投机倒把的商贩!你这是剥削淳朴的劳动人民,利用通信不便的条件,压榨劳苦大众的辛苦所得!”
“你还敢一次拿这么多的货物!简直不把我们公安干警以及国家的法律法规给给放在心里!”
“这位同志!现在正式通知你,从即刻起,你被捕了!”
说完,那个瘦高个就将这麻袋口一扎,‘叮当当’的……从腰上解下来了一个明晃晃的手铐,就手就将这个油腻的男人的双手给铐在了一起。
在这个快如闪电的动作刚一做完的时候,那个被制服的男人,却是激烈的挣扎了起来。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的困兽一般,一边哭泣一边嘶吼着,仿佛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偷偷摸摸的运送了几次货物,赚着一点点的辛苦钱罢了。
那些公安口中的被压迫和剥削的民众们,在见到了他的到来的时候,脸上浮现出来的表情可不是他们口中所述的痛苦。
油腻的男子知道,他们的心中其实是欣喜的。
但是同样的,在旁人看来的欣喜在这些公安干警的眼中却是微不足道的。
因为他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投机倒把的罪犯罢了。
想到与此的男人,终于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让一旁的人心生不忍,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劝阻这两名公安的执法行为。
因为,在这个淳朴的世界中,没有人认为这两个公安所说的是错的。
“还有没有与该名犯罪分子犯了一样错误的人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若是主动站出来自我交代,我们在向上申报量刑的时候,会给予减刑的处分的啊!”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却是传遍了一整个的车厢。
或是站着或是坐着,挤得满满当当的车厢内,在这一瞬间安静的就像是图书馆。
在两位干警将人贩以及脏污全都收缴起来,打算朝着列车工作人员的休息车厢而行的时候,整个车厢依然保持着这般肃穆的状态。
“你,脚底下的麻袋打开来让我们看看……”
在看到众人并不曾有人配合的时候,这两个人的眼睛就像是雷达一般自己的扫射了开来,但凡见到谁带的包裹大了一些的,都要进行一番临时的抽检。
而这些人因为对于公安的天生的畏惧心,没有一个人会有反抗或是不悦,反倒是带着三分的战战兢兢与小心谨慎,一个个的将行李包裹展开,让他们进行检查。
在这群人的配合之下,两个押着人犯的公安走的很快,在挤出这节车厢之后,十分自然的就从顾峥的身侧擦身而过。
“等等……”
两方本已经擦肩而过,却因为这个瘦高个的一句话,而停下了彼此的脚步。
“老乡,你坐火车是要去哪里啊?”
而顾峥在腼腆的一笑了之后就回了对方一句:“叽里咕噜哇……”
一大串的方言夹杂着偶尔一两个的普通话,听得是让人一愣。
紧接着却是让两名干警跟着笑出了声。
“你说这事儿闹得,都成了草木皆兵了。”
“咱们民族兄弟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这是去芜城的吧?”
那个瘦高个在看到了顾峥紧接着递过来的车票之后就笑的更开了。
“芜湖可是一个好地方,最适合你们这种民间艺术家的采风了。”
“那里山清水秀,是一个值得一去的城市。”
“好了,民族兄弟,若是在旅行的途中有任何的不方便,都要跟我们车上的乘警说啊!”
“咱们是民族兄弟一家亲,哪里有难那里帮啊。”
而顾峥在听完了这一番话之后,则是露出了最为质朴的笑容,用他们特有的对待朋友的方式,拍了拍自己胸口,又虚晃了一下,对着两名穿着制服的公安的胸前假装的拍了两下,充分的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峥表现的特别的坦然以及热情,让两名公安的同志整个人的心情莫名的就晴朗了几分。
他们原本因为列车上的各种复杂的案情以及油滑的罪犯而搞得十分不美好的心情,却因为人民群众那认可的眼神与赞同而变得大好了起来。
他们这个职业,真的很需要认同。
而那位淳朴的民族兄弟,可真是一个赤诚之人啊。
于是,等到两个钟头之后,那个人堆之中一眼就能望到的民族兄弟在下得了这趟过路车的时候,还收到了来自于车上的乘警所赠送的一份极具有收藏价值的礼物。
一份芜湖的市区地图。
只可惜,他们的好意真的可能白费了。
因为现在的顾峥压根就不需要一份市区旅游路线图,而是一份关于芜湖最繁华的商业街的调查报告。
作为一个对于芜城完全不了解,返程的车票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的外地人来说,他只需要找对了他想要找的那家店铺甚至是人就对了。
而顾峥的计划却是十分的简单粗暴。
他就依凭着芜城那个一点都不大的火车站,沿着城市最大的那一条街道,开始压店。
在这个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卖东西的世界中,总有一些蛛丝马迹能够将线索指向顾峥想要寻找的店铺的。
这不,当他站在街边,第三次看到有偷偷摸摸的本地人溜到了一处一点都不起眼的半开门的院落了之中,并在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偷偷摸摸的摸了出来,手中还带出来了大小不一的口袋,顾峥就知道,他怕是已经找对了想要的地方了。
这是一处半开门的底下黑市的交易点。
看这个明目张胆的样子,怕还是芜城地头蛇一般的人物所开起来的。
他们用自己的手段笼络一批市面上很难搞到的商品,再利用自己的销售网点,将这些东西给分销出去。
同时,还利用这个网点的便利收购一些散落在百姓家庭之中的稀罕物件,若是遇到了急需的人,中间又能跟着赚上一笔。
而这种地方,就是顾峥心心念念的销货的地方。
他在再三的确认了短时间内没有人会过来的了之后,就带着三分警惕的敲开了这个半掩着的房门。
“噹噹噹……”
“谁?”
内里响起一个低沉又警惕的声音。
“俺,俺听同村的人说,这里收好货的啊?”
顾峥的声音同样的不高,还带着几分难得的犹豫以及担忧,一下子将内院人的警惕心给打消的同时,还对着顾峥这个人产生了几分的兴趣。
“啥货?有多好?要看了再说,你几个人来的?从哪里知道这儿的?”
这么多的问题,顾峥却是挑拣着回答的,他成功的模糊了自己的出身,却是将手中的东西说的人心直痒痒。
‘吱呀呀’
那道虚掩着的门终于开了一个门缝,在看到了顾峥的样貌,确认了就他一个人了之后,那个院落终于为顾峥敞开了只能容半个人通过的过道。
“进来吧,快点,别让人看见了哈……”
只不过一瞬的工夫,顾峥就成功的闪进了那一道门。
待到他进到了院门,才发现,这院里边并不只有那一个守门的人。
这是一个被特意收拾过的院落,原本挺空的院落,竟是被人为的隔出来了一道走廊,依照着顾峥的想法,这走廊两道墙的后头,怕是都给做成了隔间仓库来使用了。
而这一入院门就是廊墙的胡同的最里侧,有一道仅能通过一人的小门开放。
门外边立着一把椅子,上边横刀立马的端坐着一个汉子,盘着二郎腿,就像是旧时拜码头时出来给大家一个下马威的打手。
非武力值最高的练家子当不起这个位置。
看来,这个人坐在这里,起到了威慑的作用,同时也充当了这个院落的安保。
让经过此处的顾峥不由的多看了几眼,没成想在他收回眼神的那一瞬的时候,对方的视线却是跟着他对到了一起。
“嘿嘿……”
顾峥的憨笑回应的特别迅速,让这个眼角开了一道疤痕的凶悍的男子抽了抽面皮之后,就继续的闭目养神。
这一定是自己错觉,还在小憩的他是被一道惊人的目光给刺醒的。
而这个院子中除了这个陌生的乡下汉子,却没有旁人的存在。
自己刚才怕不是还在做梦吧。
轻轻摇晃着头的汉子,转瞬就将奇怪的感觉给压了下来。
而那个被他标注成了毫无威胁的农人顾峥,却是在领路人的带领下进入到了这个狭窄的小门之内。
一进房门,顾峥就被内里的货物给惊出了一个跟头。
这里边的布置竟然跟旧时候的供销社一个模样。
一水儿木质的货柜,所有的货物分门别类的码放在上边。
当然了,仅仅只是样品,够一家人采集全的针头巴脑的数量。
若是想要大量的物资,怕是还要跟这个货柜后头,端着一个紫砂的黑衣男子恳谈。
看来,那个只给大家一个背影,悠闲喝茶的男人,怕就是这个黑市真正的拥有者了。
站定的顾峥,没着急去找那个男人探探口风,反倒是踏踏实实的在这些商品的摊位前看了起来。
这琳琅满目堆成了一堆的货物跟供销社里边冷冷清清的两三样的物品相比,丰富的太多了。
在确认对方是真的不会对他那几十块手表有什么想法了之后,顾峥这才踏踏实实的蹭到了那个黑衣人的身后,用并不算大的声音询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们这里收东西不?”
听到了这声问,那个悠闲的嘬着茶水的人这才转过了身,略带诧异的打量了顾峥一番之后,竟是露出了一个特别欣喜的笑容。
“收!怎么不收?”
“铁皮石斛,灵芝,金银花,便宜的贵的中药,我们都收!”
“烟叶,茶叶,自己炮制的,要尝过了再说……”
这是把顾峥给当成深山里边的采药人了。
而当顾峥特别坦然的将上衣给解了开来,将那一串儿如同炸药包一般的黑色电子表排成一排码放在黑衣人的面前的时候,这位端着紫砂壶的主儿,那是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1218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八)(众筹加更十)
“哎呦!真没看出来啊!我的错,我的错!”
“您瞅我这眼神,没想到小兄弟手里还有这么时髦的货物呢。”
“您这是想要脱手?还是想要我报个价格?”
在看到顾峥都点头了之后,这个身穿对襟唐装,很有些旧时候长袍马褂的大掌柜风范的黑衣人,则是露出了精明的笑容。
“那,小兄弟,我说着,你听着。”
“若是满意了咱们就握握手,若是谈不拢你就划出想要的价,咱们再商量呗。”
“这电子表呢,是广城表厂自己捣鼓出来的新款式,仿造的是南洋那边的样子。”
“因为价格是进口货的一半都不到,销售的那是相当的火爆。”
“当然了,这就造成了供货量极其的紧缺,也更加的抢手。”
“但是再怎么抢手,它的价格也卖不太高。”
“现如今市价就是十五块钱一块,但是你这么多块放在一起,也没办法一起卖出去的吧。”
“你之所以会找到我这个地方,怕是抱着一起销出去的念头吧。”
“你也知道我这里赚的就是那二次转手的钱,自然,我给出来的价格不可能是市价那么的高。”
“但是我不坑你,你若是在我这里全销了,我给你这个价格。”
说完,那黑绸衣男子就比出了一个一,一个二,以十二块钱的价格准备接盘。
而这个价格,跟顾峥原本盘算好的最低价格相差的并不算多。
办事儿本就干脆的顾峥,打算再替自己多争取个一二,他在对方比划出来的手势后边,就接了一个五。
意思是说,你要给添上一个五毛,咱们这事儿也就能接着聊下去了。
谁成想对面的那个黑衣人在愣了一下之后,反倒是眯起了眼睛笑出了声音。
“嘿,有意思了,老乡,你怕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你给出来的价格,还真就我能做主的最高的价了。”
“这样,咱们交个朋友,以后你手里有什么稀罕的物件,你就来这里寻我。”
“我姓江,叫做江南。”
“看起来我比你虚长几岁,若是不嫌弃你叫我一声南哥。”
“咱们俩呢自这笔交易之后,那就是朋友了。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用多出来的五毛,共计十块五毛的价值交到了顾峥这样的朋友,你算是赚大发了。
而顾峥也不矫情,直接就朝对方伸出了右手的手掌,两个心领神会的人……‘啪’的一下,就将一双手给握在了一起。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江南收获了三十五块来自广城的最时髦的电子表,而顾峥则淘换出了他人生的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财富,共计437.5元。
两拨人马是心满意足。
因为着急回赶,顾峥那马上就要迈出院门外的脚,却是在想起来什么时,又给收了回去。
“那个……”
他有些疑惑的指了指这个挤满了商品的房间,多一嘴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怎么不见洗衣机电冰箱电视机这样的大件儿?”
听到与此的江南却是一挑眉毛跟着咂么了一下嘴。
“那玩意儿,不好搞的。”
“就算是费劲的搞进来一台,中间也赚不到多少的差价。”
“你知道的,那些有门路搞到这些东西的人,他们都不差钱的。”
听到了江南如此说,顾峥反倒是沉吟了一下。
他一下就想到了在港口内那一台‘报废’了的电视机。
价格真的不贵,三百出头的实诚价格,却是因为那一晚上所去逛集市中的客人不够豪爽,并没有找到它们真正的买家。
但是那个卖电视机的人,顾峥却是认了出来。
正是那个在劳务市场中将他给招聘进来的小负责人。
依照他现在所处的职位判断,这怕也就是一个代卖的人罢了。
他那工作性质,跟长期的驻扎在港口之内有关。
货物放在他的手中,就等同于一个十分安全的仓库一般了。
想到这里的顾峥带着几分的犹豫又开了口:“若是我能给你寻到比市面上还便宜的电视机……你能负责运输吗?”
听到这里的江南,嘴里的茶壶嘴儿差一点就被他一口牙给咬掉了。
不能激动,镇定……
深吸了一口气的江南就略带哆嗦的多问了一句:“兄弟,你说的地方在哪呢?”
可不能太远啊,一竿子给支到了国外了,那就是开玩笑呢。
“南城。”
在听完了这个答案了之后,这江南脸上的笑是怎么都藏不住的越笑越开了。
南城好啊,南城多近啊。
一来一回的半天就够了。
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了。
“那这个价格?”
你要是说一个市价,我差不多都要认下了。
这年头有价无市,这种稀罕玩意儿哪里是用来卖出去的,分明就是留下来自己疏通关系的大杀器啊。
对于家庭条件好的人家来说,什么衣服零食,都已经见过了。
但是电视机?
说真的,就算是干部子弟的家庭中,那也是稀罕的物件儿。
所以,当顾峥斟酌了一下,报出来一个550块钱的时候,江南都快给顾峥跪了。
他也不问对面这个长得极其的朴实的汉子是怎么能搞到电视机的。
但是他从刚才顾峥进到了他这间房间了之后,就有过仔细的观察。
言谈举止之间一点小家子气的局促也无,见到这些他都觉得稀罕的商品的时候,却像是看见地里边的野菜一般的稀疏平常。
不,也许不单单是稀疏这么简单,江南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顾峥对于这里的物资们的漠视甚至还有一丝的嫌弃。
就是综合了这一条条一桩桩,让江南在顾峥还没提到电视机的时候,就已经与其称兄道弟了。
现如今,就要看顾峥怎么安排了。
正所谓商亦有道,顾峥从哪里搞到的电视机的渠道,他就不多做打听了。
见到江南只是一口应承下来,后续的许多细节都不曾多问,顾峥的心里对这个看起来油滑精明,实际上特有分寸的男人就更多了积极分的好感。
他在仔细的琢磨了一下运输的流程了之后,就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这样,你晚一点……就晚上八点半吧,到南城劳务市场的侧门等着我。”
“到时候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还有,你给我一个准信,咱们货不走空,你这是打算要几台。”
“亦或是还需要什么东西,你要知道我认识的人比较杂,很多东西在市面上都很少能够见到的。”
而在听到了这话之后,江南都已经开始似笑非哭,表情激动的扭曲不已。
“我……有啥我就收啥,大兄弟,你信我,财力我还是有的,更何况这不单单是我一家的产业……”
就差说一句,兄弟上边有人参股了。
一句话就明白的顾峥,拍了拍江南的肩膀,作为今后的合作伙伴,他真行诚意的也通报了自己的姓名。
“叫我顾峥吧,既然是如此,咱们就别总是大兄弟,大兄弟的叫了。”
“今晚八点半,我瞅瞅能给多带点什么。”
“从今往后,要依仗江南哥的地方还多着呢。”
这就是将事情彻底的敲定下来了。
两方人正式的松了一口气,江南还派人客客气气的将顾峥送到了芜湖的火车站的大门口。
在见到了那个穿着靛蓝色民族服装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人流之中的时候,一旁负责把门的小子却是替老大操起了心。
“南哥,这小子行吗?我怎么都瞧不出他是有这种关系的人啊。”
“要是咱们兴冲冲的赶到南城却见不到人咋办?”
这一来一往花出去的钱还是小事儿,来回折腾牵扯的精力可是大事儿呢。
而最应该质疑顾峥的江南却是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阻止了他小弟接下来的话头。
“不怕,就全当旅游了。”
“你是没跟他面对面的打过交道,若是跟他谈过话,感受到他身上的气度,你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现在的江南严重的怀疑,这小子就是一个扮猪吃虎的典型。
他身上的那一身极具民族特色的服装,怕也是混人耳目的扮相罢了。
若说顾峥身居高位或是哪家的军政要员,江南都是信的。
就算总是来他们这个黑市里边给家里淘换点东西的军官团长,身上也没有顾峥这种从容的气势的。
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与眼光,他江南好歹也算是阅人无数的能人,这个顾峥,不简单。
至于那个被江南确认了不简单身份的顾峥,却是卡着时间的踏上了回返至南城的绿皮火车,嘎悠悠的在晌午正头的时候,一脚踩回到了南城的土地之上。
顾峥在返回到南城的第一件事儿,并不是赶紧朝着港口工作地点进发,反倒是带着点微微急切的直奔着火车站的南广场而去。
那里还有他心心念念着的八分钱一碗的阳春面在等着他呢。
那种让他魂牵梦绕的香气,对于物质极其匮乏的现在,等同于稀世珍宝引路明灯一般的难得了。
正事儿都已经办完了,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朝着美食进发。
1219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九)
于是,从车站出来的顾峥,朝着那个热气腾腾的摊位走过去的时候,那个在人群小桌子间忙碌的老板娘,却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存在。
这个火车站的客流量不小,但是穿成像顾峥这样的人……却是不多。
那个曾经承诺过了会来她这个偷偷摸摸的小食铺子上吃上一碗面的客人,真的在此时,去而复返了。
想到这里的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她抄起手边一块破烂的都顾不上打补丁的布条,给一张空置下来的桌面擦拭了几下,就朝着走过来的顾峥张罗了起来。
“大兄弟,又来照顾生意了?”
“中午吃点啥,面条有的,饼子也有的。”
闻着一旁汤头大桶中传来的香气,顾峥刚张开打算点菜的嘴,就转了一两个的弯度。
“来一碗阳春面,不,还是菜肉面吧。”
自己刚刚赚到了那么多的钱,等同于一个工人一年多的工资了。
合该吃一些好的。
听到了顾峥的选择,那老板娘的面上就是一喜,她唯恐顾峥再变卦,十分麻溜的就赶到了摊位的案板后边,抄起菜刀……噹噹噹的就切起了面条。
这时候哪里有什么机器压面,全都是实打实的手擀面。
早起发出来的面团又筋道又实在,因为面粉略微发黄的缘故,那被拿出来切成细细的面条的面团,自带了金黄色的光晕,在晌午阳光的照射下,仿佛冒出了小麦的清香。
一锅坐落在煤炉子上的开水,随着面条下锅和底下的通风口的打开,就翻滚出了努力工作的泡泡,将那些带着生面气息的手擀面,吹鼓的起起伏伏。
一阵面食独有的香气跟随着热浪一起,扑面而来。
在煮熟这些面条的同时,另一个灶台上的大铁锅,则是被抹上了薄薄的一层猪油。
应着滋啦啦的油泡泡一起下锅的,还有一把切得碎碎的葱绿色的菠菜,以及黄灿灿油汪汪的油豆腐。
在大火激烈的翻炒下,露出了成熟的颜色。
好香啊!
当它们熟的九分,香的恰巧的时候,那煮锅中的面条也被老板娘的巧手给兜在了笊篱之内,连带手的一翻一扣,就盖在了一个阔口的大平碗内。
哗啦……
一碗温突突的乳白色的鸡汤,当做浇头淋在了面上,那一捧焦脆喷香的菜肴也跟着汤汁一起洒在了面碗的最上边,不过一个碰触,就晕染开了最漂亮的油圈,随着汤汁的起起伏伏,散落成点点小珠珠,为这本就美味的面条增加了提味的利器。
“来吧,大兄弟,慢慢吃,不够了,加两分钱,我再给你添面条。”
“哎!要得,老板娘这手艺要得,我一看就知道好吃的紧呢。”
顾峥也不客气,在老板娘将面碗端过来的时候,他就手的就接到了手中,拿着竹篮子中挑拣出来的筷子,往其中一插,就大口的吸溜了起来。
爽滑的面条裹挟着浓香的汤汁,好吃的不得了。
只不过三两口,顾峥就将一大碗面条给扒拉了一个底儿朝天。
当他打算给自己再来一碗白面的时候,却听到了面摊最深处衔接着的弄堂口传来的一声张罗之音。
“阿姐,我饿了!有啥子吃的,给我做一点,下午还要去找老张开工呢,快点哈。”
随着这特别欠揍的声音落下,叫嚷的人就露出了真容。
抬起眼皮子一瞅的顾峥,发现这竟然还是一个熟人。
正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下得火车站碰到的第一个人。
王疯道。
今天的王疯道依然秉承着难以言喻的审美,以及能够榨出二两油的大背头。
同样的蝙蝠衫,一样的喇叭裤,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是红配绿,这次是红配紫。
无非就是赛狗屁与不如死的区别罢了。
而这位嚷嚷完了的王疯道好巧不巧的寻摸了一圈,却是一屁股就坐到了顾峥的对面。
随着二人四目相接,对面这个男人脸上原本还挂着笑的表情就渐渐的开裂了起来。
“你……臭乡巴佬……?”
……
‘哐当当……’
椅子桌子翻到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别误会,这不是王疯道看到了顾峥之后激动的起身所带起来的。
这是比王疯道发疯还要糟糕的事情。
一队突然冒出来的城市严打办的工作人员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红袖箍,直接就将老板娘的摊子给掀了。
不但掀了桌子板凳,在他们腾出手来的时候,更是伸出了两只招子……直朝着老板娘的方向扑去,打算将其就地抓捕,扭送到相关部门,给予严厉的处罚。
“王疯驴子!阿弟,快救我!!”
一声足可以撕裂苍芎的尖锐之音从老板娘的口中吼了出来,让原本还对着顾峥怒目而视的王疯道……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
他着急忙慌的朝着他大姐的方向跑了过去,心中却是将火车站的老徐给恨了一个牙痒痒。
这个不靠谱的,还说什么他负责通风报信。
这纠察办的人都跑到家门口一锅端了,也没见着老徐的人影。
平时有吃有喝的招待着,逢年过节还给送米送面,愣是塞不满那沟壑难填的窟窿了?
等着,老徐,若是我大姐被抓了进去,老子要你的小命!!
王疯道一边想着,一边试图挽救一下自己的亲人。
他带着点蛊惑的压低了声音,在冲过去的当口就朝着其中一个红袖箍说了一句:“同志,有事儿好商量,多少才放人?”
而那个看起来挺精明的红袖箍,谁成想内里却是一个棒槌。
他在听到了王疯道的贿赂之语了之后,只觉得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他高尚的人格被玷污,他极具有意义的工作被轻视。
这些都成为了他愤怒的源泉,激发出了他全部的潜能。
这个原本压根就不是王疯道的对手的男人,在此时竟是一把反拽住了王疯道的胳膊肘,用从未曾有过的大力气,将这个看起来并不算好惹的男人的拉扯给推了开来。
“让开!阻止纠察办公的人,等同于妨碍公务,一样要被抓走的!”
“来人啊!这里还有一个从犯!”
在听到了这个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吆喝声,并看到了此人身后又陆续赶来的四五个队友的时候,王疯道终于骂出了自己惯有的话语:“艹!你们这群瘪三,你给爷爷等着!!”
现在的形势让王疯道……连他大姐都顾不得了,只想着转头就跑啊。
那个被人掀了桌子的摊位上,本就不算多的客人们早已经跑了个零零散散,给王疯道提供了一个特别完美的逃脱环境。
可是谁成想,当他转过身去刚跑出去两步路……他的身后却是传来了纠察办人员的惊呼并混杂着他大姐略带惊讶的尖叫之音。
“啊!”
“混蛋!你是谁!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快救我!”
待到王疯道下意识的一转头的时候,却发现,那个让他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的臭屁的乡巴佬,此时却是一手拎着一个装老汤的铁皮大桶,另外一只手扛着他王家的大姐,撒了欢的……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这个隐藏在摊位之中的顾峥,特别淡定的将碗中仅剩的一碗面汤给喝了一个底儿朝天,还趁着这混乱的当口,直接来了一个英雄救面汤。
要说救美?
王疯道他自己都不信。
虽说顾峥黑点,瘦点,高点吧,但是那张脸混合着独特的气质,着实算不上个丑。
让咱们再来看看王家的大姐吧,那松弛的脸皮,胸前下垂的那啥,压根也跟美女沾不着边儿啊。
那,顾峥这伸出援手,就有些奇怪了。
就在王疯道诧异的都忘记了继续逃跑的时候,赶上来的顾峥却是朝着他大吼了一句:“你傻啊!你不是地头蛇吗!赶紧带路,继续跑啊!”
这次若是被抓住了,怕是他们三……都要被关进去好一阵的。
顾峥的这个虎口劫人,可是犯了更加严重的错误的。
他可不能让这群纠察人员给逮住了啊。
在顾峥吼完了之后,王疯道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南城的弄堂巷内啊,就没有他王疯道没有溜达过的。
这些当中扯着绳索,上边层层叠叠的挂着裤衩尿布的巷子,就像是一个蜘蛛错落的族群,让人眼花缭乱,无法辨识。
哪怕是居住在南城的本土人,若不是长期的居于这里的弄堂,怕是也要在这种岔路与斜街想呼应的居住结构之中,迷失了基本的方向。
所以,对自己颇有信心的王疯道,终于露出了一个地头蛇应有的自豪之意。
“跟上!千万别掉队!”
在说完了这句自信满满的话语之后,王疯道的脚底就再一次的动作了起来。
三个人直奔着接着摊子的弄堂口窜去,在转了第十八道弯弯的时候,终于成功的将身后一整队恼羞成怒的人马……给甩了一个无影无踪。
没办法,这时候正是各家各户的饭点时间,有洗菜淘米的,自然就有点火煮饭的。
再加上倒尿盆,聊八卦,以及淘换炫耀饭食的老弄堂人的帮忙加上唯恐不乱的胡乱指路,就算是再多来上一倍的人马,说追不上还就真就追不上他们。
在王疯道为了确保足够的安全,直接转进了一个凹进去的死角了之后,他们这一队逃亡的人马,才有功夫真的喘上一口气。
“呼呼呼……”
“谢谢啊大兄弟,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像是生猪一样依然被抗在肩膀上王大姐,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让王疯道竟然听出了几分羞赧的感情,这让十分了解自家大姐的他,不由的,就打了一个冷颤。
这个跟人吵架从未曾输过的女人,压根就不像是她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如此的……好性。
可是那个王大姐的救命恩人,黑瘦的乡巴佬顾峥,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的,憨厚的笑笑,反倒是将目光转到了王疯道的身上。
看得王疯道莫名的就心虚了起来:“看啥看?”
“我不就是骂你两句乡巴佬吗?我说要收拾你,这不是还没动手吗?”
王疯道这里刚嘴硬的掰扯出两句呢,一旁一边道着谢一边从顾峥的手中接过大铁皮桶的王大姐,却是‘啪’的一巴掌就忽在了这个不省心的弟弟的背上。
“啥?你要对咱们的救命恩人下手,还好意思骂别人乡巴佬?”
“我瞅着乡巴佬也比你这个小刺老来的顺眼!”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打扮,油头粉面的压根就不像是一个好人!”
“你还敢打人了?长了本事了是吧?看今天阿姐我不把你打出个好歹来!”
说完,这王大姐竟是打算给王疯道来一个爱的竹笋炒肉了。
还是顾峥看不下去,赶紧出言阻止这两个看起来挺不靠谱的姐弟,他这还有事儿找王疯道商议呢,他们的出现简直就是给顾峥送枕头来的。
所以,一旁的顾峥连连摆手到:“大姐,你莫要打了,王兄弟说的也没错,我本就是乡里人。”
“哪里比的大城市的人时髦,王兄弟这样的是叫什么呢,叫时尚呢……”
“其实,你们莫要特意的感谢我,咱们也算是共患难过的兄弟,还有一句话不是说不打不相识吗?”
“这说明了我跟王兄弟有缘分嘞。”
“再说了,若是王兄弟和王大姐真觉得过意不去,我这里正好有一件小事儿要求到王兄弟的头上呢。”
“不知道王兄弟能不能听俺絮叨絮叨?”
这话说的王疯道爱听,若说这一堆话里哪一句最正确,那就是说他时尚的那一句呢。
被顾峥彻底的捧的舒服了的王疯道,那是将自己的胸脯子给拍的啪啪作响。
一口就给应承了下来。
“兄弟,说啥子呢,有啥难办的事情跟哥哥我说说,不是我吹牛啊,这南城地面上的人我可是都熟。”
“你是要灭谁,或是找谁的麻烦,你就跟我说,哥哥我保管给你办的妥妥帖帖的。”
这可不敢。
哭笑不得的顾峥赶紧就将话茬给接了过来:“不不不,兄弟,你想多了,我呢就是需要你……这样这样……如此这般……”
一段话过后,顾峥就将他跟芜城江南之间的交易给说了一个大概。
这其中,所涉及到的交易的东西以及具体的细节顾峥并不曾细说。
但是本就不是什么笨人的王疯道,却是从这其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商机。
他一把搂住了这个他原本压根就看不上的乡巴佬,有些谄媚还略带讨好的将他那张大脸就这么凑了过来。
“我说兄弟啊,你竟然有这样的门路,咋不拉吧拉吧兄弟我呢!”
“那个啥江南肯定吃下的都是紧俏的大货物,但是那些零碎的小货,你也不能放过啊!”
“你这样,甭管针头还是线脑,你拿出来给我啊!”
“虽然没有你自己往远处贩卖赚的多,但是胜在安全啊!”
“我王疯道旁的本事没有,但是就是有人啊!”
“那些不起眼的零碎你给我,不用一天,我就能全给你销售出去喽。”
嗯,这是个办法,就算是王疯道自己不提,顾峥也会想办法忽悠这个人上自己的贼船的。
依照顾峥原本的计划,他在南城找到了固定的供货商了之后,是一定要回返到川省的大山之中的。
孤身一人在外的他,十分清楚乡党的能耐。
那个偏远的山村之中,一个人的富裕是起不到任何改善村落环境的作用的。
顾峥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以这个生意链条作为契机,将深山之中最团结的家族之人全给带出来。
他要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要让那闭塞的山村,变成一个有来有往的一汪活水。
这是他一个人的力量所无法达成的。
更何况,他现在做的这个生意,需要的就是大量的人,赚就是一个时间差上的快钱。
在这个时候,地头蛇王疯道的出现,可以说是太及时了。
若是他能补充上南城进货渠道的这个空档了之后,顾峥完全可以返回到村落最近也是最大的万安县城之中,办上一个跟江南一样的黑市市集。
这样,他就可以掌控一个县城,连带着周围所能辐射到的大半个城市的销售命脉。
那条从他们村落之中修到第一个接壤的乡村之处的道路,怕是在很段的时间内就会有着落了。
顾峥相信,依照他们大山里边的乡民的彪悍之气,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一定会化鲤为龙,做出一番了不得的事业的。
所以,面前的这个小子,在化敌为友了之后,就一定要好好的深交一番了。
若是可以,顾峥打算运用他人格的魅力以及春风化雨一般的金钱攻势将王疯道拉到自己的战车之上,裹挟着这个地头蛇与他们大山中的村民一起前进。
只不过现在,用一台电视机的活计先试试这个人的靠谱程度,作为考量之后,再决定是不是深刻的合作吧。
打定了主意的顾峥,不过几个来回就让王疯道给引为知己,在他打算返回港口去完成他每一天的基础抗包量的时候,这位朋友不少的兄弟,差一点要跟着顾峥一起去扛大包了。
1220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十)(众筹加更十一)
在顾峥再三的推辞之下,才恋恋不舍的跟着他的大姐往弄堂的深处走去。
直到顾峥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了之后,王疯道还不忘记兴致勃勃的与他的阿姐讨论着他认识的这位了不得的新兄弟。
“阿姐,我觉得行,顾峥这兄弟是个干大事儿的……”
“等弟弟我发达了,咱们干吗还支这个破摊子!到时候……哎呦呦,大姐,你干嘛揪着我的耳朵……”
刚才是情况忙乱不堪,顾峥还在俩人中间,为了面子顾,王大姐压根就没腾出手来找王疯道的麻烦。
等到两人彻底的安全了,弄堂中的家门口就在眼前的时候,她终于可以将胸中的郁气都给发泄出来了。
“你个臭小子,还是我弟弟呢,想当年你阿姐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长大了……”
“没成想今天一碰到了真事儿了,你就往后缩。”
“别以为大姐我是个傻子,刚才你是不是打算自己逃跑的?”
一听到这里,王疯道就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他这不是打算保存住有生力量,事后再徐徐图之吗。
但是在现如今的王大姐的面前,他却是分毫不敢反驳。
他知道,若是他敢多说一句话,今天这一整天他就别想干成旁的事了。
他家的大姐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一整天的怒骂。
所以,他首要做的,就是伏低做小的认错,最好再用一下装可怜的把戏。
‘咕噜噜……’
恰在此时,王疯道那一口油水都没进去的肚子提出了自己的抗议,在这个并不算寂静的弄堂之中,跟打雷一般的响亮。
“大姐,我饿,我这一上午了一口吃的都没进肚子,现在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我想吃大姐的面条,这群天杀的纠察队的人,不给老百姓活路了……”
说到这里王疯道就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连带着把自己觉得大姐也给说了一个眼泪汪汪。
她看着手中唯一被抢救出来的鸡汤大桶,只能感慨顾峥还知晓一个摊位的好吃与否……跟老汤的勾兑有着重要的关系。
那些身外之物丢了颇为可惜,但是也总好过自己还要费劲的再熬这一锅价值不菲的汤头要好得多。
顾峥的这个情,她王大姐记住了。
等到有功夫的时候,一定要下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好好的请他吃上一顿。
因为这句话平静下来的王大姐,朝着自家小弟心酸的笑了一下,抬了抬手中余温犹存的大桶,指了指家门口的方向,不知道是在安慰弟弟还是在安慰自己的……小声说道:“没事,饿了没事,大姐这就回家,给你下面条吃……只要汤头在,就没事……”
这话说完了之后,姐弟俩最后的几步路走的是相当的沉默。
这个从来只知道打架斗殴,从不曾学过好的王疯道,在即将进门的那一步路中,突然就开了口。
“姐,我知道我以前混,压根没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但是以后阿弟我不会了……”
“我会跟着顾峥好好的干,把咱们老王家给撑起来的……”
“等我赚到了大钱了,就给侄子侄女买好吃的好穿的,姐夫也不会总给你脸子看了。”
“那时候,他要是还敢挑刺儿,我就养着姐姐一辈子……”
这话说的,让生活磋磨了半辈子的王大姐突然就泪流满面,鼻涕中的鼻水也跟着涌现了出来。
她端着鸡汤,无法擦拭泪水,让现在她……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笑。
可是站在她身后的王疯道却是被姐姐的泪水搞的心酸不已,他一点都不嫌弃的就将自己并不算柔软的大手盖在了阿姐同样粗糙的脸颊之上。
“擦擦,擦擦,咱们不哭,省的阿牛和阿花看到了又说我这个舅舅的不是……”
“大姐,咱们回家……”
“哎!回家……”
‘咣当’
弄堂之中一扇普普通通的门被关上,它关住了家长里短,也关住了一个属于小人物的丰富人生。
这样挺好,因为在此时早已经坐到了港口站的顾峥,应着一号工棚的瞩目,就再一次的将他的民族服饰给更换了下来。
这一次,他在见到了老邢头了之后,就立马凑了过去,在跟对方确认了再一次的集市的时间之后,就趁着干活的空档从招工办负责人的身边擦肩而过。
“领导,打听个事儿哈,昨天晚上那个十四寸的电视机还有不拉?”
就这一句话,就让叶保国的脚步跟着停了下来,他在左右瞅瞅发现顾峥还真就选了一个好地方跟他搭话了之后,就踏实下心来,低声的回了一句:“怎么?你要买?”
不是他叶保国小瞧顾峥,电视机可不是个便宜的东西,哪怕它的来路过不了明路,怕也不是一个搬运工能够咬牙买下来的东西吧。
谁成想,他这边刚问完呢,这头上还扛着三个麻袋包的男人就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是啊,领导,俺要买,俺在南城有亲戚的嘞。”
只一句话,叶保国就明白了。
原来不是这个工人自己要的。
他对这个工人中唯一穿着民族服饰的人实在是太有印象了。
他就说吗,当地的劳务市场里边偷偷摸摸出来寻活计的,都是南城附近小城镇的工人农人,还没有一个像是顾峥这样跨了省份来寻活的。
那么现在就说的通了,因为南城有人,才敢来这里干工。
同样的,也让叶保国愿意跟顾峥再多说两句了。
“若是这样的话,我也不跟你说虚的,400块钱,不要卷……”
嘿,够黑的啊,跟市面上的标价一模一样,就差一张外汇卷的区别了。
但是顾峥知道,这价格还有的谈的。
他也不是什么拉不开脸面的人,反倒是一开口就将自己的心理价位给说了出来。
“领导,可是俺亲戚跟俺说了,若是超了300块,他们家怕是就买不起了……”
“因为他们想要的不只是一台呢,就想着先购个样子瞅瞅,若是好使的,以后就做长线了呢……”
在听到了这句话了之后,叶保国反倒是跟着严肃了起来。
说实话,因为他工作的性质,接触的人那是相当的多。
不少经常靠港的船,上边的人都会在他这里存货。
1221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十一)
而他因为总是盯在港口的缘故,并不能总是往港外倒腾。
一来二去的就变成了,他叶保国竟然成为了这群人的免费的仓库了。
因为不敢大张旗鼓的销售,害得他只能得点辛苦的小钱。
到了最后,那些货物在他的手中倒腾了一次手,反倒又回到了各自船上的起货人的手中。
不知道多少回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瞅着旁人赚到了大头。
看得他那个郁闷啊,再这么下去,非要气的肝儿疼咯。
现在,顾峥的这句话,突然就为他的前路打通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让他看到了自主销售的曙光。
所以现在的叶保国搞得跟情报对接一般的又将声音压低了三分:“那你说多少钱?”
“你要几台啊?我电视机可是不多,但是还有旁的呢……”
比如说洗衣机,再比如城里都没见过的电冰箱。
听到这里,顾峥就知道有门了。
他试探性的说了一句:“300?行不行?领导你给一个实诚的价吗……”
顾峥在看到了叶保国听道了他的报价之后,脸皮子一直抽搐着他就知道他这个报价怕是戳中了对方的肺管子了。
要说这猜测人心,顾峥还真就是没得说,他报出来的价格,跟人家托卖的卖家给叶保国的低价就差了五块钱。
对方给的脱手价是305,若真依照顾峥说的,他叶保国还不如赚一个保管费来的划算呢。
于是在听完了报价之后,叶保国就带着几分羞恼的回应到:“不行!最低三百五!,爱要不要!!”
这是他的极限了,五十块钱,一个港口正式工人的基本月工资,若是低于这个钱,他也懒得赚了。
谁成想,对面抗包的顾峥竟是想都不想,一脸满意的点头说了一句:“好!三百五就三百五,俺晚上七点半去领导那里拿货哈。”
“是去市集还是去领导指的地方?”
应的这么快?
说好的讨价还价呢?我怎么感觉你像是赚了大便宜一样呢。
能不赚吗?一台电视机,让顾峥从港口抗到劳务市场,就赚了一倍的价格。
哦不对,还要扣除掉公交车往返的一毛钱呢。
搁在谁身上谁都乐开了花了。
现如今商讨好了价格,顾峥打算再接再厉,他在临行前直接就将叶保国手中的好货都给预定了下来。
“电视机就三台哈,行得啊,明日全都要的。”
“洗衣机六台啊,这个能便宜的吧?260好的啊。电冰箱太稀奇了,俺要去问问……”
“是的,领导,钱你不用替俺发愁的哈。”
好歹自己还有四百多块呢,一到手,就是八百元大钞跟着入手了。
美滋滋的顾峥,干劲儿十足。
一下午的工夫,不但完成了自己的基础七毛钱,还跟着老邢头干了两个加急的人头活。
多余外的搞到了两块钱的奖金。
这让很少能够拿到奖金的秦八一是开心的眼珠子都红了。
一天两块,一个月可就是六十呢,再加上近三十块钱的保底工资,他现在的收入都赶得上工程师和高科技人才的月收入了。
这样的搬运工,他能干一辈子嘞。
这些欣喜若狂的工人们,压根就不知道,顾峥一天赚到的钱,是他们一年的收入总和了。
夜晚来的很快,它仿佛也焦急于今晚的交易一般的,推着时间的轴度,奋力的向前。
依照约定,顾峥还就在那个集装箱的拐角处,拿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电视机。
用叶保国的话说,他不能做的太过于明显,引起旁人的注意就不好了。
咱们私底下做的如何的买卖,在明面上还是要一派的公正的。
这话顾峥同意,反正叶保国这次过去还真就是做一个样子。
等到顾峥将那个包装都没给拆开,叶保国亲自打好的箱子给背在了身后的时候,集装箱内的市集还没正式的开始呢。
在这个大家都涌向食堂的时间点中,顾峥却是顺着港口侧门的小路悄然无声的溜到了路旁的车站之中。
依然是熟悉的22路,唯一不同的是售票员的性别从中年的大妈换成了年轻的男子。
在这个疲惫的归家时间内,满车的人让他们分不出眼神……来给这个并不算起眼的乡下人。
也让顾峥悄然无声的下得了车站,应着黑夜的掩护,来到了他与王疯道提前约定好的地点。
劳务市场的正门右侧,一条只有半截的死胡同当中。
‘噹噹噹’
顾峥并不曾贸贸然的进入到胡同的内里,他在站在入口处的时候反倒是先敲了几下这里刚刷了大白的侧墙。
在这几声敲击过后,一个让他熟悉的脑袋就从入口处探了出来。
一脸欣喜的王疯道朝着顾峥无声的招了招手,示意周围绝对没有情况了之后,顾峥这才敢朝着那胡同内挪了过去。
“我去!”
他前脚刚一踏进去,后脚跟着就是一个哆嗦,整个人就又蹿了出来。
不是顾峥胆子小。
那一个并不算大的胡同里边,现在像是沙丁鱼罐头一般的……塞得是满满当当。
黑暗之中,无数双葱绿葱绿的眼睛,像是探照灯一般的,朝着他嗖嗖的发出了好奇又渴望的光芒。
这王疯道说是找点人来压场子,他到底TM的找了多少人?
弄堂当中那人挤人人挨人的,全都是脑袋啊。
“你TM往后点儿,勒着我的裆了,还有脚,缠在一起了……”
看到顾峥又撤走了,人堆里的王疯道在一阵喧闹之后,跟着也挤了出来。
他凑到了贴着墙边放下了电视机的顾峥的身旁,蹲在这个箱子的一侧,像是打量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的,瞧个不停。
“这就是电视机啊,嘿,稀罕,我们弄堂里边的住家,还没一户制办了这个玩意儿的呢。”
就在他左捅捅,右戳戳的工夫,平复了心情的顾峥却是压低了声音问起了胡同中的缘由。
“王兄弟,那里边是咋搞的,怎么这么多人?”
你叫来这么一群人,事后分钱的时候你搞的定吗?
顾峥跟王疯道说好的压场子的钱,可不是按照人头计算的。
压一场就给一场子的钱,二十大块,不少了。
但是王疯道不在乎啊,他得意的挑了挑眉毛,朝着胡同口那探头探脑的几个脑袋指了指,得意的自我吹嘘了起来。
“你说这个?嗨,都是崇拜我的小弟。”
“他们非要跟着出来长长见识,不要钱也要跟着。”
“我就想啊,你这里的确是需要人撑场子不是?咱们南城地大物博的,怎么能被芜城的人给压上一头呢。”
“哥哥办事儿你放心,肯定你给做的漂漂亮亮的。”
听了这话,顾峥用怀疑的小眼神瞅了瞅胡同内那群人如同犬群一般闪亮亮的目光了之后,也就将心底的那一点不确定给压了下去。
算了,人多就多点吧,只要自己稳得住,这交易就出不了岔子。
夜,八点二十分,与约定的碰头时间早出了十分钟的时候,一阵并不算小的发动机的声音就从这个寂静的劳务市场的另外一端响了起来。
一辆小巧的拉达车,喷着白烟儿的蹭到了早前的约定地点。
在彻底的停稳当了之后,就从其中下来了整整齐齐的四个大男人。
依照这几个人的体格,这辆汽车仅剩的空余之地,顶多再能多塞一条狗,还是腊肠。
没看那可怜的拉达车在他们四位走下来了之后,就像是跷跷板一般的跟着就弹跳起了十公分吗。
而这四个人当中,为首的就是江南。
大概是因为出远门的缘故,今夜的他打扮的特别的爽利。
一双舒服的老布鞋,上下皆是棉麻的短打,有点像是搞传统武术的老人家的穿着,但是在整个中年人的身上,愣是增添了几分独存的派头。
依然是一身黑,本应该是很隐匿的颜色,却是被江南给穿出了灼灼发光的效果。
“这里……”
一声小声的招呼,转过头来的江南就朝着顾峥笑了一下。
“小兄弟,很准时吗。”
只这一句话,就让王疯道倒吸了一口冷气。
娘的,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物,比他王疯道打过交道的街道办事处主任的派头还要大上几分。
他们一会要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这心里怎么就这么怵呢?
想到这里的王疯道转头又瞅瞅顾峥,瞧着对方那打了补丁的鞋面,心底里的勇气又跟着涌了上来。
不行,顾小弟还等着他撑场子呢,他王疯道好歹也是一个人物,怎么能被外来的人给压上一头呢。
想到这里的王疯道就朝着胡同口里使了一个手势,那些跟着他打小儿一起长到大的邻居兄弟们,就开始刷拉拉的……朝着劳务市场的大门口涌了出来。
这一群人一出现!
好吗,原本还朝着顾峥方向走过来的江南等人,那是立马就停下了脚步,又惊又疑的等待着对方的表演。
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从那个并不算大的胡同之中走了出来,他们这些人就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的竟然还替对方请点起了人数。
“二十八,二十九……”
乖乖呦,这些人都是怎么塞进去的。
不过一会的工夫,哗啦啦……三个班的编制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至于那个被王疯道的这一行为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顾峥?
跟着就是一捂脸。
他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
现如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是赶紧就提溜起那个装电视机的箱子,直奔着江南的方向而去。
就这样了,顾峥还不忘提醒王疯道一下:“你,王哥,你们就站那别动,等我叫唤了你们再过来。”
你要是拉队过来,这生意怕是就做不成了。
听到了顾峥如此说,站在对面的江南则是一愣,紧接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意思啊有意思,这顾峥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甭管对面的这群人的目的如何,他反正是看出顾峥这个人的能耐了。
谨慎,胆子却不小。
是个做大事儿的料。
而当对方将那一台十四寸的电视机给打开验货了之后,江南则是更加的满意了。
他二话不说,朝着顾峥递过去了八张青绿色的百元大钞,在与对方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了之后,就凑头过去获取了下次交易的时间与地点。
“明天行不?还有三台,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但是你可能需要换一辆车了……”
因为这辆拉达,在回程的时候顾峥都替他们着急。
后备箱等同于无的无屁股造型,想要将这个小电视连同箱子一起拉回去,怕是就需要跟着江南一起过来负责压阵的两个大汉全程抱在怀中返程了。
“是可能还有别的,不过你需要等我半个小时,毕竟你家大业大,我的钱怕是有些不趁手的。”
在听到了顾峥竟然能够提供其他的大件儿了之后,江南那是一点都没犹豫的又点出来了两千块钱。
他拍着顾峥的肩膀,一点都不在乎的跟其说道:“能拿多少算多少,这些自当是哥哥我的定金。”
而拿到了钱的顾峥则是十分的惊讶,他笑着问江南道:“你就不怕我拿着钱跑了?”
至于江南则是十分笃定的看着顾峥的眼睛,特别诚恳的回应到:“你不会的,小兄弟,你不是做一锤子买卖的人。”
“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因为这一点小利就丢了更多赚钱的机会的……”
剩下的话江南没有多说,聪明人之间的对话,讲求的就是一个一言未尽……
他们互相打量着彼此,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时光滴滴答答的走过,在旁人看来只不过分分钟的时间里,顾峥就又露出了他惯有的质朴的笑容。
他将这一叠钱往怀中一揣,一口就将剩下的事儿都应承了下来。
“成,那就说定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这顺利的程度,压根就没容王疯道上场。
对面的一行人扛着今晚的收获,‘突突突’的发动汽车走人,留下了心满意足的顾峥以及还没反应过来的王疯道一众人。
“不……不是,顾峥,这就完了?”
“啊?”
可不就是完了吗?
转头过去的顾峥点了点头,跟着就走了两步,将两张大团结塞进了王疯道的口袋中。
“兄弟们的辛苦费,王哥,明天还是这个点儿,还在这个地方,你继续替我守着?”
只不过,别叫这么多人围观了好吧。
可对面的王疯道他还没反应过来呢。
“啥?这就完事儿了?”
就这?就给二十块?
“不不不,这钱我不能要。”
我既没有给对方开瓢,也没替你挡灾,就拿了顾峥二十,这钱拿的就有些亏心了。
但是顾峥却不这么想,有时候,王疯道这种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震慑了。
这等同于顾铮在南城有人的信号。
在你来我往的交锋之中能将自己拉高至于对方等同的地位,而不仅仅是江南手下的一条供货线,亦或是最不堪的马仔。
他的存在就是顾峥的退路与底气的构成。
让他无需考虑太多,踏踏实实的赚他的快钱。
不容王疯道拒绝的顾峥,将其中的道理细细的分说一遍,在对方认可了他的价位和作用了之后,这种隐晦的你来我往就保持了下去。
不过小半个月的工夫,顾峥就将叶保国手中的存货给销售一空,连带着整个港口其他条线的供货商,也知晓了顾峥的存在。
他干脆利落的购买过程,以及再大的货量也能迅速销出的过人能力,为他带来了良好的口碑。
到了最后,竟是那些拿到了稀罕东西又或是报损的有关人……都会主动的找到顾峥的头上。
到了这个时候,顾峥就知道,他的搬运工的工作就可以正式的放了下来。
是时候,为自己找一个更方便的身份了。
比如说,港口后勤采购分销部的临时工,这身份就能做许多事情了。
早已经鸟枪换炮,坐拥万元财产的顾.‘暴发’.铮,在这一天就拎着两瓶五粮液,带着一条红双喜,敲响了叶保国办公室的房门。
在一番密谈之后,顾峥再出来时拿到了薄薄的一纸公文。
这是港内未在编制内,对外却可以开介绍信的临时工的职位。
方便正式员工办事儿跑腿,也算是后勤采购跑关系之中的重要一环的人员了。
有了这一纸凭证,顾峥就无需遮遮掩掩的从港口内走货了。
他可以联系跑私单的运输队,可以开出一连串儿的介绍信,自然,也可以跨省份的搞他的私人供销集团,不再是小打小闹的跑单帮了。
而顾峥在拿到了这一纸保障了之后,所做的第一件儿事儿,就是赶到火车站,为自己买了一张连夜赶往安宁县城的车票。
他要进山,他要回家。
他要带更多的兄弟出来,他要搞属于自己的队伍。
大事可期!
……
‘咣当,咣当……’
承载着希望的火车开向满是山川的省份。
半个多月之前,顾峥还是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地方凑够了路费出得山来,而现在的他,却是怀揣着一捆巨款,满载而归。
小小的车站迎来了晚间最后一班列车,一个在车上整整站了一天一夜的汉子,终于踏上了故乡的土地。
1222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十二)
在这个县城的小车站中出来,入眼的是四下茫茫的寂寥,后世随处可见的趴活的出租,在这个县城里根本就无处可寻。
可是若想要进入到顾铮寨子所居的山中,却还有几十公里的单纯脚程。
他就算是顺着悬崖峭壁往深山中攀爬,怕是也要先到了他们土家的那座山才是。
‘吸咯咯……’
一声驴叫在这个不大的车站的门旁响了起来。
一个叼着长长的烟袋锅子,满面沧桑的大爷从一辆堆满了稻草的驴车当中露出了脑袋,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羞于启齿的瞧着四下张望的顾峥,那嘴唇哆哆嗦嗦的……却怎么都张不开来。
一瞅,这个就是想要拉人赚些钱,却因为面子亦或是惧怕,而开不了口。
顾峥也不着急,见到车站之中再没有人跟出来了之后,反倒是凑近了大爷的车旁,像是跟对方接个火一样的闲聊了起来。
“老人家,借个火吧?”
用的是本地的方言,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
这大爷自打看清楚了顾峥身上穿的衣服,又听见了他口中的话语了之后,脸上的表情跟着就放松了下来。
在感念一个伢子独自出门的不易,之后,还有些心疼的从自己的干粮口袋中拿出了一个菜窝窝,打算让这个饥寒交迫的自家人,填一填肚子。
并不曾挑破的顾峥,只是笑嘻嘻的推了推口袋,反倒是指了指大爷腰间挂着的兽皮水袋,说了一句:“不若,讨阿爷的一口水喝吧。”
“乡里的水可甜呢。”
没有自来水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
听了这话,老大爷心生欢喜,一点都没犹豫的就将水袋解了下来,打算给这个讨喜的后生甜甜嘴。
就在两个人交接的时候,顾峥跟着就将手中早就抽出来的大前门递到了大爷的手里,足足有五六根之多,在大爷诧异的眼神之下,若无其事的说出了亲近的话语。
“爷爷,试试我的烟,不比旱烟差的嘞,一样的冲!”
这位老爷子在楞了一下了之后,他那个烧的明明灭灭的烟斗上就对上了两根香烟,一根被顾峥拿去叼在嘴中,另外一支……则被塞进了自己的手指头缝隙之中。
得了,从善如流,老了老了的还没尝过卷烟的味道呢。
抽了一辈子烟袋锅子的田老爷子,在第一个拉私活的夜晚,抽到了他的贵人递过来的烟。
而两个男人凑在一起抽烟,更是拉进彼此关系的第一步。
这两个深夜无聊的人,从烟草开始终于聊到了正题。
“阿爷,你看我多惨,我一会还要赶几十里的夜路呢。”
“咱们这个安宁县的长途车,到了晚上八点半就没有发车了啊。”
“若是有车能拉我到十里山边上,别说五毛了,就是一块钱我都给的呢。”
“一块?”听到了这个超高的价格了之后,田大爷夹着烟的手就跟着一抖,差一点就将自己的老糙手给烫掉了一块皮。
“一块钱是吗?伢子,你上车,爷拉你过去,爷这么心善的人,这一块钱肯定赚你的了。”
真是我亲爷,这么实诚是没有朋友的。
但这却是顾峥想要的最终结果。
他用了一根烟,说服了老爷子迈出了拉私活的第一步,将一个苗红根正的贫下中农,带成了投机倒把赚黑心钱的落后分子。
不但如此,待到这几十里地的路程拉下来之后,田老爷子的身家情况,更是被顾峥给聊了一个底儿掉。
顾峥用他强大的忽悠能力,替他们蒙山村落的人拉来了第一位运输队的队长。
这个居于安宁县本地的大爷,发家致富的第一步,就是拉了一块钱高额的私活。
他揣着这一张尤有余温的纸币往家中回返的时候,脑子里还乱的如同一锅刚搅拌好的浆糊。
他是怎么就跟顾峥掏心掏肺,又是怎么应承了这个后生的呢?
现在的他除了三日后安宁县火车小站的大门口见之外,其他的都给忘得差不多了。
车上的顾峥好像什么都交代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曾说过。
真是厉害啊,后生可畏。
可这样厉害的后生,偏偏又是他们土家家族的人。
田大爷在短暂的担心了之后,就只剩下深深的自豪了。
他觉得听这后生的安排干活,仿佛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这个被田大爷认为是个天纵之才的后生,现在在干吗呢?
在爬山呢。
……
从十里山脚下到顾家的山寨子,需要过一道栈桥,一挂索道,攀过半座峭壁,趟过一道溪流,
然后……就能到达了。
路程一点都不远,真的,依照着顾峥的脚程,两个钟头里吧,怎么都能到了。
这时间,大概跟顾峥这具身体还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些险峻之地,在顾峥翻越之时,一点惧怕之感都没,仿佛途经过千百遍一般的淡然。
而当他摸着黑的凑到营寨的门口的时候,却是被趴在寨子门口,守家护院的大黑给汪汪汪的扑倒在地。
“哎呀……大黑……”
“做什么不在院子中睡嘞……”
这条顾家散养的大黑狗,此时正趴在顾峥的身上,热情舔着顾峥的脸颊,用此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热情。
就着大黑的这一通乱嚷嚷,惊醒了最靠近寨子边上的三两户人家。
这其中,就有顾峥的阿爹与阿娘。
“他爹,是不是招了贼嘞?”
“这婆娘,啥子脑子呢?哪个不开眼的偷顾家寨的东西。”
是啊,全村人最富裕的……比贼还穷,家里的米缸比娃娃的腚还干净。
“可是大黑叫的这么欢实,还是下去瞅瞅再说吧。”
依然有些揪心的苗美丽到底是将顾德发给推搡下了床。
让她那个不省心的老头偷偷往门口瞅瞅,莫不是有不长眼的野猪闯进寨子当中了?
这家里当家的男人就他爹一个了,大儿子走了之后家里就像是缺了主心骨一般的慌,若不是那屋子里还有三个小的,怕是她也懒的管那么多了。
“你这婆姨,就是胆小。”
顾德发虽然嘴中埋怨着,倒还是拿着火镰点着了桐油火把,顺着家门口那处漏风的缝隙里就朝外看了过去。
“是铮伢子嘞!”
‘吱呀呀’
“婆娘快起来嘞!”
只一眼,顾德发就激动的打开了大门,正对上了怀中捧着一条大黑狗,摸索的起劲的顾峥。
“你咋回来了啊,怎么也不先通知一下家里,你阿娘啥子都没准备嘞。”
家里连一口吃的都缺,若是知道顾峥连夜赶回来了,晌午的时候还能上山一趟,偷着搞一些山货回来。
可是顾峥这孩子不才刚从寨子中出去吗?
这才多少天啊,咋就又回来呢?
不过刚开心了一瞬的顾德发立马就陷入到了担忧之中,他有些忐忑,伴着一些踌躇就朝着顾峥迎了上去,试图用手中微弱的火把,看清楚自己大儿子现如今的状态。
“阿爹,我没事儿……咱们进屋说。”
看着这一阵的功夫,自家周边两处挨得近的房子竟是都传出了响动,顾峥就赶紧扶住了自家的老爹,放下黑狗,接过火把,就将人给推进了屋内。
待到院落之中的狗叫声平息,转过身插好门的顾峥……就看见了两张颇为担心的老脸,正一左一右的坐在堂屋内的藤床之上。
“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别担心,不是坏事儿,是好事儿。”
“儿子啥事儿都没的,你看看我的脸,这两天是不是都胖了。”
这话说的有些违心了,虽说有了钱后顾峥在吃食上并不曾亏待了自己,但是总归是从寨子中出来没多少的时日,又怎么可能那么快的就发起胖来。
他又不是发面馒头。
而顾峥的阿爹阿娘也并不是好糊弄的憨人,在顾家寨中有名的精明夫妻,只相信自己眼中所看的。
所以现在的苗美丽,那是摸着顾峥黑瘦的脸颊就流出了心酸的泪水。
“你这娃儿,净是胡说。”
“哪里胖嘞,瘦的很呢。”
为了不让自家大晚上的上演全家抱头痛哭的悲惨剧目,顾峥在局面即将不受控制的时候,就立马将注意力给转移到了旁的方面。
为了表示他过的真的挺好的,顾峥又做了一件特别给力的事情。
他就当着阿爹阿娘的面,将他靛蓝色的对襟棉布褂子给脱了下来。
在补丁摞着补丁的褂子里边,套着一件儿白色的麻布背心。
上边绕着圈的捆了一捆的钱。
青绿色的钞票泛着铜臭的光芒,刺瞎了从未曾见过一百元如此大面额金钱的二老的小眼。
“我的天!我的娃!”
“你这是出去抢信用社了吧?”
否则,咋可能赚这么多的钱?
要说这顾家人了不得吧,就算是见着了如此震撼的场景,苗美丽与顾德发也没有惊的嚷嚷出半句。
他们反倒是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唯恐因为自己把自己最能干的大儿子给折了进去。
不过站在对面的顾峥,却不像他们想象那般的惊慌,反倒是噗呲一声笑出了声,一边解开衣衫上的纸钱,一边拉着阿爹阿娘细细的分说这些钱的来路。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要带着大家伙一起发财的……”
“做我这个的,单打独斗只是一时的小财,出门在外谁我都信不过,我只相信咱们寨子中的人。”
“人们总说乡党乡党,咱们寨子里的人花花肠子少,为的都是营寨的路和孩子们的未来……”
“不会有人因为这一点财就把族人给卖了的……”
一番详细的讲解,以及顾峥这一次返乡的诉求,听得顾德发是连连的点头。
他十分赞同顾峥所说的话,因为他儿子现在所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危险。
有很多个关节都需要自己人配合。
更何况,这是一个让营寨之中大部分的壮丁走出大山却不必行的太远的契机。
到时候,寨子中的为数不多的田地有人照看,垂垂老矣的族老们有人看顾,而营寨里的年轻人也有的钱赚,有的见识。
简直就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只不过这事儿,他需要跟儿子再多碰碰。
赶到明日里见过了族长之后,再进行寨子中的公选大会。
势必要将最初的人选给定夺下来。
这第一批带出去的人必须要靠谱踏实,这样,他儿子的这一番心血才不会被打了水漂。
看到顾家的父子俩谈的投机,苗美丽打了一个哈欠,直奔着房子后的板子棚中摸了过去。
看这父子俩的劲头,怕是这一宿就不要睡了。
她还是搜刮一下家中的余粮,给刚回家的大儿子做一顿好的吧。
刚才她儿子可是往她手中塞了小一万块钱呢。
若不是她说男人的手中要留点钱,这傻子怕是要将那一捆都送到她这个当阿娘的手中。
想到这里苗美丽就往棚子房梁上瞅了一眼,将唯一的那一条一指宽的腊肉给摘下来,从上边切下三指见长的最肥腻的一段。
这些需要切成肉丁,在炒锅之中加加热,放在一旁备用。
在找到了整间厨房最贵重的东西之后,苗美丽就端起了角落里阴凉通风处的一个小小的面盆。
那里有一块细粮做的老面面引子,从其中揪出一个小剂子,一旁留用,剩下就要咬牙将所有能发起来的面渣渣揉成发面用的面饼了。
待到各类粮食面团柔和到一起,麻利的苗美丽就给擀成了书本大小的……一张一张的面饼。
将这些饼打着卷的排排码好之后,用刷子将切好的腊肉丁与肥瘦相间的油滋啦刷在饼面之上,就着灶台烧的热乎劲儿,‘啪啪啪’的……就贴在了特制的烤饼盘子上。
大火旺烘,不过一阵的功夫,饼子混着肉的焦香,就飘了出来。
没错,这就是掉渣烧饼的简易版本的做法,若是麻烦一些的,还需要将肉馅多多的包裹在饼中,如同馅饼一般摊开铺平了之后,再刷上外边的肉酱。
可现如今家里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油水?
这些肉滋啦还是家中常备的荤油给直接制成了外皮儿上的肉馅了。
可就是这美中不足的掉渣烧饼,却是那个年代最难得的美食了。
就算是已经讨论到了关键环节的顾家的父子俩,也因为这股子肉香气息而忍不住的停止了谈话。
‘呼……’
爷俩做了同一个动作……
大口的吸气,让鼻腔对香味的感受更浓烈一些。
在做完了这个动作之后,这两个人则是面对面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爹,我咋闻见掉渣饼的味道嘞?不是做梦吗?”
因着这股子香味,原本在侧屋睡的正熟的三个年幼的孩子,揉着眼睛的爬了起来。
这是给饿醒了。
没有油水的饭食,让人心里和肚子都空落落的。
三个娃娃在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呢。
“啊!是阿哥!阿哥回来呢!”
这三个小的在闯进了阿爹阿娘的房间之后,反倒是将眼睛揉的更厉害了。
这一定是做梦呢,他们最喜欢的阿哥怎么可能在家里出现?
“是啊,阿哥回来了,来赶紧过来抱抱……”
可就顾峥这一句话,让三个小的一下子就叫出了声,嗷嗷嗷的一个接一个的扑到了顾峥的怀中。
不是做梦啊,真的是阿哥。
这几个与顾峥相差了足有十年,彼此间却只差了一两岁的小豆丁子,为了抢夺大哥怀抱的所有权,那是前赴后继,左推右搡,唯恐落在人后。
那兴奋劲儿,早就将饼子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
“阿哥,你咋回来了,阿爷说你出去挣大钱了。”
“是啊,阿哥,外边是啥样子呢?好不好玩儿?”
将这三小萝卜头不偏不倚的抱在怀里,顾峥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地给他们细细的分说了外边的景象。
为了不让三个娃娃失望,空手而归的顾峥还细细的分说了,他赚到的钱暂时不能动的原因。
“所以,大哥保证,只需要半年,不,五个月,咱们家的小满,小福,小多就有吃有玩有用的了。”
“不但如此,阿哥还要让你们去县城上学,上最好的学校,一直供到你们考上大学。”
“也让顾家寨飞出真正的金凤凰嘞。”
听着阿哥在火把下的描述,三个娃娃的眼睛都闪闪发亮。
他们并不曾羡慕顾峥口中所说的好吃好玩的东西,但是他们确是知道,念书对于他们可太重要了。
寨子中,只有阿哥走出过这座大山,去县里度过中学,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外边的孩子学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也希望能如同阿哥这般,出去瞧瞧,念上外边的学校,跟阿哥一样,做寨子中最有学问和最有本事的人。
被顾峥美好的憧憬给晃花了眼睛的‘福满多’三兄弟,正准备扯着阿哥再多说说呢,阿娘的声音却从后屋的棚子中响了起来。
“仨小伢子都醒嘞?赶紧过来拿饼子,你阿哥累了一天了,你们帮他拿过去哈。”
掉渣饼子熟了!
一时间,阿娘的美食立马就转移了小福他们的注意,三个半大的孩子从顾峥的怀中蹦跳了下来,争先恐后的朝着后屋的所在奔了过去。
“阿娘,来咯!”
“我来拿!”
“我收拾渣渣!”
1223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十三)
年龄最小的小多,却是三兄弟之中最聪明的一个。
别看他小小的个头还没有一个锅台高呢。
但是他却知道,贴在烤盘上的渣渣,那可都是肉嘞。
负责端饼子的二哥和三哥跑的很快,那焦香流油的渣渣,就可以全进到他的肚子中了。
“呼呼呼……真香。”
被烫的直哆嗦的小多,却是舍不得将吃进嘴里的肉渣和腊肉丁丁给吐出来,为了让口腔中的食物快快的凉下来,他甩的腮帮子的肉都跟着一起颤抖了起来,那小模样别提多滑稽了。
让收拾着厨房的苗美丽看得……噗呲一下就乐出了声,赶紧将一旁煮好的甘蔗茅尖儿水递到了最小的儿子的口中。
“嘿嘿,阿娘,甜得嘞。”
“我给阿哥端过去……”
瞅着这恋恋不舍却懂得分享的乖巧模样,颇感欣慰的苗美丽就揉了揉自家小儿子柔软的小脑袋。
“去吧,赶紧回屋子,再不回去,怕是饼子都要被你另外两个哥哥给抢光了嘞。”
被阿娘这么一提醒,才知晓了问题的严重性的小多,那是倒腾着小短腿,捧着大木碗,就直奔内屋而去。
他知道,家里最大的阿哥是疼他的,但是那两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哥哥,却不是啊!
果不其然,待到他好不容易翻过了门框越过了板凳,爬到了家中吃饭惯用的藤条小桌子上边的时候,那装着饼子的笸箩里边,竟是连渣渣都不带剩了。
看到这里有那较真儿的人肯定就会琢磨了,不是说是掉渣的烧饼吗?
这东西谁没吃过似得,嘎吱一口下去可不全是渣渣吗?
那是你,掉了粮食不觉得心疼,现如今那两个小的吃饼子的时候,可是就着笸箩吃的,吃完了,现在正凑着头的用舌头舔那笸箩里的渣渣呢。
看得如此情景,最小的弟弟小多,那是哇的一下就哭出了声,特别委屈的就看向了顾德发的所在,就指望着家中最疼他这个小儿子的阿爹能帮他出头了。
可是这时候,他这个当人阿爹的顾德发,竟是下意识的将自己手中最后一口饼子……嗷呜一口给塞了一个满嘴,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的时候,却是不好再将这沾惹了口水的饼子再扣出来了。
“哇哇……”
得,这真是亲爹。
顾小多在看到了阿爹这种反应了之后,那是哭的更凶了几分。
哭的顾峥的心跟着颤了一下,瞅了瞅自己只啃了半张的饼子,却是怎么都下不去嘴了。
穷啊,这是全家这么长时间攒下来的唯一的精细的粮食了。
他知道这个宿主以前吃的是什么,那裹着红薯叶子,野菜根子,以及黑乎乎拉嗓子的麸皮窝头,就这样,还不能放开肚皮可劲儿的吃饱呢。
全家人要不是因为他回来了,能切那个已经挂在梁上半年的腊肉?能把全家吃好几个月的猪油给全使上了?
不能。
想到这里的顾峥就叹了一口气,将手中剩余的饼子直接就塞进了正在开嘴嚎着的小多的嘴中。
待到小多换气闭嘴那一瞬,就感受到了肉油的浓香以及饼子的麦焦味道。
一下子,他就顾不得哭了。
反倒是拿着胳膊肘朝着鼻孔底下豪迈的一个胡噜,接着就用手捧着饼子大口的咔嚓了起来。
“这小子……就知道吃。”
顾德发的口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羞赧,还不是他这个当爹的没有本事?
但是知道全寨子的人都是如此情况的顾峥,却是不愿意自己的阿爹陷入到自责的地步,反倒是用接下来的正事儿将对方的思绪又给拉了回来。
“我觉得最开始叫这几个娃子跟着你……”反倒继续讨论起正事来了。
而认真的人,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待到他们确认了一个大概的名单之后,寨子中那瘦的有些蔫儿的公鸡,终于鸣叫出了它一天……唯一的一次嘹亮之音。
“喔喔喔……呕呕……”
将早晨的晨辉给惊醒了出来。
两眼充满了血丝精神却是奕奕的顾德发,则是拍了拍有些酸楚的膝盖,从小凳子上直起身来,直接张罗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趁热打铁,让老寨主知晓,你回来第一天就为了这个寨子开始奔走了。”
“你赚到的钱拿出一些,毕竟你出去的路费那是一家一家给抽出来的。”
“咱们不能缺了良心,就交给寨主,让他瞧着给大家伙置办一些东西。”
“至于寨子中的人出山跟你出去干事儿,那自然也是要吃你的用你的,这你都没有意见吧?”
听到这里的顾峥,笑着就搀扶住了顾德发的胳膊,拉着他爹一起出门的时候,还不忘记应承到:“都记得的,我这招兵买马的人不给人吃饱喝好了,又咋让他们跟着我踏踏实实的干呢。”
“我要做的这个活计,可不是外边打零工一样的,一盘散沙。”
“咱们顾家寨的人呢,合该抱成一团,到了哪里,都不会受人的欺负嘞。”
顾德发觉得合该如此,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往老寨长家攀爬的时候,还怕晨起的人家看到他被自家的娃娃扶着,失了面子,一边走着还一边推搡着顾峥,让他跟在后边就好。
看的顾峥是憋住了没敢笑。
这个一家之主,真是有意思极了。
有意思的顾德发带着不靠谱的顾峥走到了寨子最深处的那一户人人家的时候,两个没正形的父子却是立马就变了一个样子。
在这个顾家寨年头最久远的老宅子中,只住着顾寨主一个老人。
可就是这个满头花白的老者,却让一个寨子的人都真心的敬仰。
他带着大家熬过了最难的三年岁月,寨子中没有一个人饿死在那个年月之中。
他顶着上边的压力,利用大山深邃的优势,目光前瞻的……违抗了一个又一个不合理的命令,让整个寨子的人顺利的度过了荒年。
这份果敢的性格以及长远的目光,非一般的老人能够做到的。
所以,老寨主无儿无女,但他却不是孤身一人,因为这顾家寨中百多号人全都是他的儿女。
此时,他最出息的孙子顾峥在出去了大半个月之后,又返了回来。
那个坐在院落之中,安静的洗漱的老寨主,就算是见到他的归来,也只是露出了淡定和善的微笑。
“回来了,来进来,跟阿爷说说,都看到什么,听到了什么?学到了什么?”
他仿佛一点都不担心顾峥出去后的生活,只是关心他们寨子中最有希望开眼看世界的人到底认识到了什么。
现在的顾峥一点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当他的接过老寨主递过来的藤编的马扎,以及一碗刚出锅的地瓜野菜糊糊了之后,就绘声绘色的将他这么多天来的所见所想跟老寨主细细的分说了起来。
“嗯,你说的这个事儿,可行。”
当顾峥将所有的细节给描绘了完了之后,这睿智的老寨主在细细琢磨了一番,之后,就觉得可以依照顾峥的计划来办。
只不过第一次不能铺的太大,依照顾峥的计划,带着合适的人就行。
这爷三儿的碰头,一点没比顾峥刚回来的那一晚轻生。
待到寨主将出行名单画画改改的最终确定的时候,这眼瞅着就要到晌午了。
越是午头吃饭的时候,人反倒是越齐全。
深山之中搜罗嚼咕,垦地挖田的壮劳力全都回来了。
也是时候召集一下大家,宣布这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了。
‘当当当’
山中下来猛兽时候的预警钟,时局最紧张时候的通报铃,甚至于外族人攻山时的御敌钟,都是由老寨主所居的大屋后的小空地上的一处传承了许多代,自打顾家寨立在这里就有了它的大钟身上发了出来。
而这些带着一身的疲惫以及收获的汉子们在听到了这个钟音之后,则是撒了丫子往老寨的方向奔去。
又要出了不得的大事儿了。
可是这事儿怎么就没有一个预兆呢?
怕不是什么大祸不成?
可当那些黑乎乎的汉子们携着家中的老人涌向老寨主屋后的小场之时,却只看到了笑脸盈盈的顾峥。
“哎呀!狗头!你咋子回来了!”
“哇,是狗头!”
几个跟顾峥玩儿的很好的年轻人,在人群中直接就叫出了声。
听得顾峥牙疼。
狗头什么的,绝对是这委托人的锅,他抗的十分的委屈。
可是他能怎么办?
只能在殷切的注视之下,将嘴巴努力的咧开,十分是在的回对面那一群人一句:“唉!我狗头回来了!”
说完,破罐子破摔的顾峥就将表演的场地让给了老寨主。
而当寨主言简意赅的将顾峥此次的来意给说出来了之后,这偌大的场地之中就像是水珠儿溅进了油锅一般的,炸了起来。
“真哒!能出山!”
“妈呀!我!我要出去!”
“你不行!你家就你一个壮劳力!寨主才不会派你出去呢!”
“狗头哥,带女娃娃不?俺们可以端茶倒水扫地做饭啊!”
一时间,乱成了一团,让很是讲规矩的老寨主,立马就皱起了眉头。
他拿着手中的赶山棍子,‘噹噹噹’的敲在了那个饱经风霜的大钟之上,敲得那钟……噗啦啦的掉下了渣渣,也成功的将这群七嘴八舌的寨中人的话头给敲的熄灭了下去。
看到场内的人都看向了自己的所在,老寨主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用不容置疑的口气,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将第一批出山的人的名单给说了出来。
“咱们顾家寨,出山不出山,容不得你们瞎琢磨。”
“你们知道出去干啥子吗?知道干啥了之后,又晓得怎么干吗?”
“你们不知道!”
“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听顾峥的吩咐,他让你们干啥你们就要干啥,他让你们怎么去做,你们就要照着做!”
“大家听明白了吗?出去就不一定顺当,出去就不是享福!”
“若是打着出去就放了羊的想法,我劝大家赶紧收了心思。”
“所以呢,经过寨子中的综合考虑以及顾狗头的部分要求,我这里呢就给拟出来了一个名单。”
“最先跟着顾峥出山的有这几个人……苗大伟,就是驴蛋,黄日升,就是狗剩……”
这老寨长一口气说了十几口子人的姓名,在此过程中所有的人那都是支棱着耳朵,唯恐听漏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老寨主说了出门要吃苦,但是顾家寨的小伙子哪一个不是踏实肯干的?
出去了,就能见到旁人见不到的风景,更何况,他们要跟随的人可是顾峥啊!
顾峥那是谁?
全寨子里最会念书的人。
当初他在县里边的初中里,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呢。
只可惜,上了高中光是书本学杂费就是顾老爹家负担不起的高消费了。
顾峥哥这才被耽误了,跟他们一起务农打猎的。
不过现在总算是好了,苦尽甘来。
没看老寨主拿出来的那一张张他们从未曾见过的大钱,畅想着给村落之中制办什么吗?
只可惜,顾峥说了,这些钱想要让寨子富裕起来还远远的不够。
他需要更多的人出来帮他,赚跟多的钱,把美丽的顾家寨发展建设起来。
让周围其他的营寨们都瞧瞧,他们寨子再也不是那个因为地理位置过于偏远,穷的连媳妇都娶不上的落后村了。
不过不要紧。
寨中被点名的年轻人互相看了几眼。
都是寨子里最精明强悍的小伙子,跟着顾峥出去,只要团结抱团,就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情。
接下了寨主艰巨任务的顾家寨的年轻人们,待到再一次见到顾峥的时候,就是他拿着十几张黄橙橙的火车票出现的时候。
他们的家人早已经替他们打好了包裹。
人山人海的人……站在寨中出山的位置,就像是送走顾峥一般的,再一次的送走第二批出山的年轻人。
只不过,与第一次的忐忑不安不同,这一次的寨子中的人们,就有了几分的底气。
他们觉得,距离这寨子里第三批,第四批的人出去,已经不远了。
只不过在出门之前,背上的行李却是被顾峥精简又精简了几回。
在他已经确定了的居住环境之中,那些无谓的东西,可是完全都放不下的。
没见谁去南城还自带弓箭和圆月弯刀的。
要不是出于对顾峥的信任,这几个年轻人还真放不下自己吃饭的家伙。
在他们看来,跟旁的寨子淘换东西的时候,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谁的拳头更硬一些谁就有发言权,这条铁一般的规律,拿到外边就不适用了?
那咱们就先听顾峥的话吧。
谁让老寨主都说了要听话呢?
……
也多亏顾家寨的人心齐。
等到他们这群大小伙子,站在这个在顾峥看来明明落后的不得了的南城之时,他们的眼睛都看直楞了。
那四个轱辘的小汽车,两个轱辘的自行车,大姑娘小媳妇的棉布鞋,麻花辫,以及与大山中完全不同的住房与街道,都让他们好奇不已。
这就是外边的世界,一个什么都需要钱的世界啊。
而这些人真不愧是顾家寨的希望,因为年轻,所以接受的更快,因为年轻,所以转变的更多。
待到顾峥带着这群人出得大山三个月之后,他们这些人就彻底的安顿下来。
依照顾峥原本的计划,将寨子里的人分成了三组人马。
两个最机灵的留在了南城货运港内,顶替了顾峥原本的零时工的位置,成为了他计划之中的紧俏货物的供销线路中的一环。
十个人,也是人数最多的第二组,采用的全是身高力强手底下有几分本事的壮小伙。
他们负责南城以及芜城江南那一条线路上淘换到的好东西的运输。
至于最后的一组人,也是顾峥暂时带队的三个人,则是负责他们在平安县底下商场的销售网点。
这是顾峥倒买倒卖的最后一个环节,更是他们发财致富的临门一脚。
而这个地方的选取,不但关系着山中其他人员陆续出山的可能性,更是今后改造开发,修路建桥的承接点。
所以,顾峥在这里下了更多的心力。
待到他派出去的小伙子将顾德发从深山之中唤出来帮顾峥的忙的时候,这个底下商场已经初具规模了。
顾峥选的地方很是巧妙。
就在平安县城的最中央。
它处于一个睁眼瞎的三不管的地段,但是翻过两道墙,却是县城供销社以及粮油食品店的所在。
再加上顾峥选取的这个院落,算是现在的商务楼一般的存在,有烟火气儿的居民区,隔着这边还挺老远的。
在县城中居住的人不会走错地方,只有那些有想法又消息灵通的人,才知道这个原本做仓库之用的大院当中,现在到底进行的是什么样的买卖。
顾峥将江南在芜湖的那一套完美的继承了下来,却又结合了一下他们这一片儿的特色,将自己一些后世的经营理念也灌输在了其中。
被顾峥这么一搞,真有些风风火火闯九州的态势。
不过月余的功夫,平安县临近的自城,甚至是川省的省会成城中的某些人,就知晓了这个供销点的存在。
1223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十四)
这些既定的人群,是普通百姓之中相对富裕的那一群体。
在这个什么都匮乏的大时代之中,竟然成为了有钱都没处花销的尴尬境地。
顾峥这个地下市场的出现,立刻就弥补了供需关系的尴尬。
让这群人当中……渴求的更舒适的生活环境,更时髦的衣着装饰,更先进的科技生活的愿望,终于有了着落。
于是,一台台14亦或是18的黑白,,彩色电视机从顾峥的手中售贩了出去。
一箱箱高价的不需要票卷的烟酒糖茶被抢购一空。
还有家中有特殊的喜事儿的人的定制。
结婚用的化纤面料的背单床罩,大红色呢子的中山制服,南城甚至是港城最时髦的衣服,鞋子,手表,腰带,就这样汇入到了安宁县的市场,以这个川省的中间节点作为辗转的枢纽,流入到了省内的各个城市。
到了最后,竟形成了外城的人们在途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县城的时候,也会停滞一下,特意到顾家的院子当中去瞧上一瞧。
这种隐藏处的汹涌,被明面上的统一供销给压在了暗处。
却依然阻止不了人们对于更加美好生活的向往。
于是,随着口碑的渐渐打开,越来越多的人知晓了顾峥暗集的存在。
在感受到了水到渠成的风向的时候,顾峥索性凭着一个购货人的引荐,就拿到了平安县县委大院内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特权。
以挂靠的行事低调的行倒卖的行为。
只不过,在平安县县内有所供需要求的时候,要先紧着县城的要求进行供货。
这对于顾峥来说,简直就是求之不得。
怎么样将只能在暗处搞一搞的违法活动,转成站在阳光下明目张胆的进行的合法行为,这怕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节了。
待到顾峥接触到了平安县城的领导了之后,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作为接下来的最大的目标,怕是就要与建路相关的厂子取得联系了。
水泥厂,砂石厂,施工单位与建筑测量,这些都需要顾峥去跑动关系。
在这个一车皮的水泥都需要厂委的批条的时代中,就连顾峥都要摸索着前行的啊。
事情就这样进展了下去,在顾峥觉得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了之后,这顾家寨的第二批人马也跟着走了出来。
一是因为安宁县的倒卖生意做到了一定的规模,现如今的月收入已经不能用万元来衡量了。
但是同样的,各项支出,人情的往来,也要比顾峥孤身一人闯世界的时候要多出了几倍。
在收支趋近于平稳的状态后,每个月竟也有几万元的收入了。
照着这种搂钱的速度,怕是等到顾峥联系好了修路的工程队伍,拿到了国家审批下来的建筑材料了之后,他们顾家寨的自主修建就可以破土动工了。
可就在顾峥将手头上的一些简单的事物交到了顾德发的手中,自己带上县城里开具的介绍信开始跑批文的过程中,居于安宁县的顾家寨的买卖,却是面临了一场飓风的冲击。
起因十分的简单。
就是因为眼红。
眼红的原因更是粗暴。
与顾家寨遥山相望的佘家寨……跟他们是世敌。
结仇的原因因为过于久远,连寨子中最德高望重的族老都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是在以往那些没有人约束的岁月之中,两个寨子中的人曾爆发过的大小冲突,不计其数。
最为严重的几次,都沾染了对方寨中之人的鲜血。
这种仇恨,就像是滚雪球一般的越滚越大,到了最后就成为了这种不可调和的状态。
出于对仇敌的警惕,顾家寨中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佘家寨中的人就会提高警惕严防死守,将对方的意图摸索明白了,再图图徐之,挖墙脚使绊子,甭管怎么着,让对方不痛快了就是真的。
而顾家寨这一次的全寨出动,修路修桥的行为,自然也传到了佘家寨的耳中。
这在这十里八乡,大小族群营寨之中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与其他的白家寨,黑家寨等与其没有什么大的纠纷的营寨的打心底里认可的行为不同,对于佘家寨来说,只要是能给顾家找点麻烦,修不修路,建不建桥的都不重要了。
什么娃娃有桥就不用爬山了?
哪有搞死顾家人来的痛快吗?
于是,佘家的寨子中,为了这件儿事儿,特意派人也跟着顾家寨众的身后出了山,在通过与白家营寨的旁敲侧击的打听中,就知晓了顾峥在安宁县起头的产业。
为了确认消失的真实程度,佘家寨子中的人还派出了一个最机灵的小伙子,在这个神秘的大院外边盯梢了近一个月的光景之后,才确认了顾峥到底干的是什么样的买卖。
而当佘家外派的人将消息传到了自家的营寨了之后,坐在寨子议事厅内的族老门则是齐刷刷的捏了捏下巴上的胡须,有些激动的将头凑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我记得国家是不允许投机倒把的行为的!”
“是的啊,上边县上曾经发下来的文件还在我这里嘞,举报倒买倒卖,打击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一切奸猾商人。”
“我看那个顾峥就是咱们安宁县中最大的奸商。”
“这样的人,只要我们往上揭发,那是一告就是一个准,都不需要什么真材实料,只需要一封匿名信就可以搞定。”
这群族老们讨论的热火朝天之时,坐在上首的寨主却是皱着眉缓缓的摇了摇头。
比其他见过更多的事情,也能够接触到更上一层的佘寨主,却比他们想的更多一些。
他打断了众人兴奋的由头,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大家一下子失了劲头。
“要知道,顾家的这个顾峥,能在安宁县落下脚来,还做的这么有模有样,有多少双眼睛没打量过他们家的买卖?”
“到现在却依然能够开的红红火火,若是说跟县里边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出来你信吗?”
“若是这样,你们写举报信到县里,可能根本就起不到应有的效果,反倒是打草惊蛇,让顾家的人提早有了准备。”
“这县委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说那负责日常安全的公安部门,他们能不知道?”
“若是你们贸贸然的告到公安那边,怕是信件投递出去的第二天,咱们佘家寨就要迎上前来调查的人员了。”
“到时候,告状不成,反倒成为了诬告之人。若是再想给顾峥使点绊子,怕是就难上加难了。”
听到这里的众人,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一个两个的全把目光转向了老寨主的所在,等待着他后续的办法。
经过这几个话头的转换,老寨主其实早已经琢磨出了一个办法。
他在大家都安静下来了之后,就将手指指了指东边所在的方向。
“顾家这个小子的确是一个人才,但是他吃亏就吃亏在,干这个的时日尚浅。”
“若是被他干上一个一年半载的,让他站稳了脚跟,咱们这个打击报复上告违法犯罪的行为,怕是一点作为都不会有了。”
“但是现在他却干了几个月?就算他手眼通天,怕是也刚才在这个县城当中稳当了下来。”
“那么这件事就简单了,我听说那个小子现在去省会的水泥厂跑批条的事情了,刚离开安宁县不久。”
“咱们正好可以趁着这个功夫,快刀斩乱的快速将这个事情给办了。”
“咱们不走平安县,咱们走管着平安县的自城经济纠察办公室。”
“若是他们还是不管,咱们就直接去成城!”
“我就不信了,顾峥一个毫无根基的娃娃,还能手眼通天到省一级别的领导那里?”
听到这里的佘家寨中人,是齐刷刷的点头称是。
心中有底儿了之后,再凑到一起商量的计划就有了飞速的发展。
……
这一天,是一个十分平常的日子,自城的经济管理办公处,仍如同往常一般的开门办公。
谁成想,等到负责开门的钱大爷晃晃悠悠的从家门出来,穿过一条胡同口,抵达到了这个曾经的旧公社改造而成的办公室的大门口处的时候,却发现在他们这个平日里猫不闻狗不理的部门门口,此时竟是站了几个面相彪悍,身带煞气,还穿了十分传统的民族服饰的老人。
看这个模样,怕是就来搞事情的。
搞得还不是小事情。
对于这样的人,谢老伯是避之不及的。
现在的他是连门都不想开了,反倒是脚底下一抹油,藏在了距离单位不远处的小胡同之中,暗搓搓的就盯着往来的行人细细的瞧了过去。
“小叶!”
真真及时。
办公室中办事最积极,出任务永远抢在第一个儿的愣头青就在这个时候来上班了。
这让钱大爷喜出望外,一个箭步就将对方给拦了下来。
‘哗啦啦……’
紧跟着,一串儿钥匙就递到了小叶的眼前。
叶青一阵纳闷在接过钥匙的同时奇怪的问道:“钱大爷,你干嘛呢?怎么这个点儿了还不去开门?”
影响到了他们经济纠察队按时出门打击投机倒把的工作可怎么办?
而钱大爷一点都不羞恼,反倒是哎呦呦的捂着肚子,朝着胡同内里的一处破烂的小茅房处指了过去。
“内急……叽里咕噜,哎呀叶同志,等不得了,你钱大爷岁数不饶人,脾胃虚寒的很啊……”
说完,也不管叶青是怎么琢磨的,一个转头就朝着胡同中的茅房口处跑了过去。
他可不打算去趟那一趟浑水的。
谁知道那些人过来是干嘛的。
光是瞅着那一身打扮?
哼哼,居于自城,等同于多民族共居自治的这个城市之中,钱大爷可是太明白底下的寨子的人是有多么的难搞了。
明哲保身的钱大爷是顺利的溜走了。
一头雾水的叶青自然就被佘家寨的人给抓了一个正着。
“同志,经济纠察办的办事员?”
拿着钥匙站在自家单位门口的叶青,愣是一步都没敢再往前迈了。
不知道为啥,再开口说话的时候,他这上下牙就直打磕绊。
“你,你……们都围在政府办公的地方,这是打算干吗?”
别看叶青平时对着那些私下倒买倒卖的农人和倒爷们的气势颇足,但他可并不像表面上所表现出来那么的傻大胆与无谓啊。
这些站在面前的陌生人,可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轻松搞定的人物。
这个时候,还是佘家寨负责带队的一位族老站了出来。
用最为憨厚和凌然的口气说出了自己来意。
“同志,俺们是来举报一起重大的经济犯罪案的……”
只这一句话,就让叶青的脸立马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快速的四下瞅瞅,发现因为时辰还早,并没有多少注意到这群民族的战友的时候,就压低了声音,一个箭步冲到了单位的大门前,用钥匙叮当当的开起了上边悬挂的锁头:“快,进单位再说,”一下子就将他身后这三四个人的小团体给让进了经济办的办公室之中。
这一让,就是一个上午。
当肚子终于‘舒服’了的钱大爷,百无聊赖的端着茶缸子打着哈欠的时候,那一行人才满面笑容的从经济办的办公室大门处离开。
让钱大爷啧啧称奇的同时,怕是也明白了,这一行人特意赶过来要办的事情,怕是已经被落实了。
是的,叶青在听清楚了佘家寨的人想要举报的对象了之后,就跃跃欲试了起来。
这简直就是他们川省本年度最大的经济犯罪案件了。
而对方那个主要案犯的身份,却像是熟透了柿子一般的好拿捏。
佘家寨的人甚至都懒得遮掩他们上告的身份,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将一切都给挑在了明处。
这样才好啊,若是在办案的过程中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他们立马就可以推到民族内部矛盾的方面吗。
在确认了顾峥的市场的所在,掌握了第一手的相关资料了之后,自城经济办的领导就对叶青的汇报产生了高度的重视。
整个经济办的同志,众志成城,立刻就对顾峥这个底下的市场,展开了一系列的行动。
在顾家寨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德发就被市里特意杀过来的叶青给堵了一个正着。
还是在院落最里面的驴蛋机灵,他在听到了前院特别大的争执之音响起来了之后,就立马将院落中存放交易现金的保险柜,往后背上一捆,抛出一个耙爪,蹭蹭蹭的就翻过了这个好几米的外墙,在经济办抓捕同志赶来这里的过程中,险之又险的逃脱了出去。
成功脱逃的驴蛋,那是二话不说,先是给远在南城的几个兄弟们拍了一个电话,让他们立刻联系分散在各个公路段上的寨子中人,之后就直奔着顾家寨的寨口而去。
现如今,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消息传给寨子中的众人,让他们赶紧派人截住返程的顾峥,让他拿出一个可行的主意才是。
可谁成想,他们这里还在凑头想辙呢,听到了消息的顾峥就连夜赶了回来。
这事儿也算是凑巧,若是叶青晚一些回来的话,怕是直接也将顾峥给堵在其中了。
“那么现在说说吧,应该怎么办?”
真轮到跟自城的人打交道时,大家就一筹莫展了。
谁成想,回来之后还有心擦一把脸的顾峥,却是捧着毛巾笑了。
“老叔,寨主,不急。”
“等我缓过这一口气儿来,我就去自城投案自首。”
啥?
说好的大杀四方将顾老爹从敌人手中拯救出来的霹雳行动呢?
你怎么能这么怂?
看到族人们的怒目而视,顾峥反倒是十分洒脱的一耸肩膀,就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这事儿我听县里的人跟我隐晦的提过了。”
“是市级经济办的人直接下来抓的人。”
“他们是掌握了确切的举报资料之后,才以雷霆之势将我们的地下市集给掀翻下马。”
“他们拿到了确实的证据,更是直接目睹了咱们那个小院,这一条条的罪状,是怎么都摆脱不了的。”
“这年头,闻风而动就能给人立案定罪的事情还少吗?”
“越是抵抗,起到的反倒是相反的效果。”
“更何况,我的投案自首,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因为一开始,这件事儿就是冲着我来的,那个举报人提到的人从始至终也只有我顾峥一个人的人名。”
“在审核求证的过程中,我有办法将我阿爹给全须全尾的摘出来。”
“就连在院落中帮忙的狗剩,也不会有半点的麻烦。”
“我若是过去,也只不过是折进去我一个人罢了,可要是我不去,寨子中还让我逃跑的话,怕是咱们一寨子的人都落不得什么好下场的。”
再说了,他若是坦白从宽,无论是量刑还是后续事情的处理上都对己方更有好处。
这个委屈他就算抗下了。
只不过,做下这件恶心人的事儿的佘家寨,那边却不能如此放过了。
想到这里的顾峥眼神就凌厉了起来。
他将自己的头凑向了老寨长的所在,嘀嘀咕咕的就出了一个恶心人的主意。
1225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十五)
让同样算不得什么好人的老寨主,那眼睛听的越来越亮,到了最后,就像是最亮的启明星一般的闪闪发光了。
待到所有的话说完,这位绝不能吃亏的老头子那是一拍大腿,十分难得的就挂上了自己的行装,把他们这周围十几个寨子只有关乎营寨存亡的的时候,才会召集诸位营寨的头领所用的信物签筏……给抽了出来。
派出营寨中腿脚最快的几个小子,将这些抽筏送到各个寨子中当家作主的村落之长的手中。
剩下的,就是静等着夜幕的降临,那些应着感召而来的,难得一次的寨长们的会盟大会了。
‘噼啪’
深山之中的夜晚有些许的凉意,却因为这广场之中硕大的火把而增添了几分的暖意。
但是围在篝火旁的人们,脸上却是不见半分的喜色,一个个的表情严肃,甚至带着难以察觉的愁绪。
“你说这事儿闹得,怎么就成了现如今这种地步了呢?”
“还不是因为某些人,只记得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眼光放不长远,只知道耍狠斗凶,哪里想得到旁人的未来与希望啊!”
说这话的是脾气火爆的黑家寨主,他本身就与顾峥的寨子亲近,两家人就隔着一条大河,一座桥梁的落成,将会成为惠泽两个营寨的建筑。
可是现如今,却被佘家寨的人给毁了。
他的心中能顺了气儿吗?
黑寨长话说的很冲,半分脸面都没留,却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帮着佘家的寨子活活稀泥。
大家既然能在这个时候凑在了一起,自然全都是在这十里大山之中讨生活的营寨。
一条通往外界的顺畅的道路,对于附近的营寨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可是怎么偏偏有人就不上心呢?
他们不想好好过,俺们却是想的呢。
现在倒是好,偏偏就被这脑子不清醒的人给拖累了呢?
说来真是倒霉,谁挨着这样的邻居谁都不愿意啊。
若是今后谁家的寨子又弄出来了一个对大家都有利的东西的话,若是这佘家寨的人还看不顺眼,再跑到上边去一通乱搞,那大家还是一拍两散来的方便。
想到这里的寨主们那是十分自觉地就将屁股朝着远离佘家寨主人的方向挪了一挪,转而朝着将他们张罗来的顾家寨的老寨主的方向看了过去。
“顾老哥,咱们旁的不说,你这着急忙慌的将我们召集过来到底有啥子事情呢?”
而被问到的老寨主也不着急,反倒是朝着他身后一直当背景板的顾峥招了招手,示意他前来跟众位叔伯分说一番。
这顾峥也不怯场,安安静静的站在篝火的旁边,就将自己原先的打算和曾经展望的未来给大家说了一个清楚。
在诸位都唉声叹气,颇感遗憾的时候,顾峥的话语却是一转,就将此次会议的主题给说了出来。
“不瞒诸位叔伯,这一次为了将我阿爹捞出来,我这一趟是必须要去的。”
“我自然会顺了某些人的心,去投案自首,坦诚的承认自己的错误,争取下不为例。”
“可是咱们关起门来,说一说贴心的话,想我们土族族群,从立族到现在,分出去了多少条分支儿了,怕是咱们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我永远都记得,自家的事情自己解决的这一条规矩。”
“甭管咱们怎么窝里斗,出门在外最团结的还是咱们土族的人。”
“可是现在,有人吃里扒外,出卖族人,这件事儿怕不是就这么了了。”
“我知道有些人会说,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哪里有这样不先进的思想?”
“但是一个大家庭最重要的就是有规有矩,自成方圆。”
“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大家都以此作为行事的尺度,自然就不会又那么多的纠纷。”
“所以说,越是这样的规矩越是要遵守下去。”
“现在,我顾峥,就在即将去自首的前一天,问问在座的叔伯,依着寨子之间的规矩,佘家寨到底的事情,到底要怎么处理?”
这一句话,问静了整个广场上的人,但也只不过是一瞬,就被气急败坏的佘家寨主的怒吼给打断了开来。
“一个年轻的娃娃,还敢在这种大会上撒野!顾老头!你好大的脸面,不但自作主张动用了会盟令,还将这个思想危险,隐藏的罪犯给带到咱们的大会当中!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被质问的老寨主却是气定神闲,他像是早就知晓了佘家寨的人会有什么反应了一般,拿着手中的旱烟枪就狠狠的吸了一口。
“没啥意思,咱们就事儿论事儿……今儿个咱们就行使以下众位寨子的投票的权利。”
“我建议将佘家寨赶山的范围朝着十里大山外围推出去一个山头,让他们离着大家伙远一些,你们觉得这么办合不适合适?”
老寨主的话说的声音不大,却是比佘寨主的怒吼还要震撼人心,一时间这场地内竟是安静的只剩下篝火的噼啪之音,就连从不曾参合事儿的几个寨主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这是变相的驱逐一个营寨,一个姓氏,一个分支儿,甚至是那个寨子中百十来口子的根儿啊。
可是听到老寨主的话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想开口提佘家寨的人求情。
这一次,佘家寨的人做的过了。
他们土族的内斗是凶的可以,历史上也出过几次引外援帮忙的先例。
但是哪一次落到了好处了?
被人灭掉的族群是什么都没了,那引着进来的胜利者,到了最后也没落到何等的好处。
那些外来的人啊,凭啥子帮你?
还不是寻摸见了你身上的好处,财帛动心,利益至上,才会出手。
只可惜,现在外边的人倒是不图他佘家寨什么了,但是却因为这一件儿事儿搞得人心惶惶,将大家的心都给搞散了啊。
所以,驱逐就驱逐吧。
不才一个山头?
险峻难走罢了,又不是一辈子见不着的距离。
他们本也不扒着他们佘家寨,那就这么定了吧。
看到大家不说话,佘寨主刚想开口跟顾老头争执呢,谁成想这个老头子竟然压住了自己的火气,不咸不淡的又开了口。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开始吧!”
说完就朝着顾峥使了一个眼色,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桶木棍给端了出来。
老规矩,一头涂着红色的棍子代表的是反对,一头刷着白色的棍子代表的是同意。
每一个寨子两根棍子,走到篝火旁的空桶边儿上,悄蔫蔫的投入你想要的那一根棍子。
待到所有人都投完了之后,就可以将棍子拉出来,当中展示。
真是一目了然。
而这个进程,自然进行的很快,每一个寨子中能够当家作主之人,都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主。
当顾峥将这一圈走下来,再安安静静的退到老寨主的身后的时候,那空置的大桶之内就已经叮叮咚咚的扔出去了许多的木棍,到了现在,竟然只剩下佘家跟顾家两家的死敌,死命的攥着手中的棍子,反倒是舍不得投了。
“老佘头,你扔啊?反正有没有你这一根儿结果不都是挺明显的吗?”
这顾老头就像是示威一般的缓缓的擎起了自己手中的两根木棒,在对方气急败坏的注视之下,明晃晃的抽出了那刷着大红的棍子,‘咣当’一下就给扔进了桶中。
气的佘家寨主这个肝儿疼啊,却是半句话都不能置喙,只能强压住怒火,将自己手中的那一根颤颤巍巍的给扔了过去。
可他刚压住的火,一转头就被老顾头给挑了起来。
因为就他的那根棍刚一落下了之后,这老寨主压根就没客气,直接将桶子拎给了顾峥。
“成了,赶紧请点吧,早点完了早散伙,让老哥哥们就在我那凑合一宿。”
“咱们都是多长时间没见的老兄弟了,就趁着这个机会喝上一晚上的酒。”
“至于那个被驱逐的人?那就不好意思了,你就摸黑儿爬山回家去吧。”
这话说得,这是笃定佘家寨要被赶走了。
而当顾峥将所有的棍子拿出来之后,所看到的结果,也正如顾峥先前所料的那般,是极其讽刺的十二比一。
那个自己投给了自己的佘家寨主可能压根就没想到吧。
什么兄弟营寨的鱼水情,什么姻亲走动的一家人,都比不上大家最关系的也是最实在的既得利益。
他佘家寨的人断了十里大山十多个营寨的财路与未来,就要做好了被众人抛弃的准备。
长叹了一口气的佘家寨主可能压根就没想到这个已经多少年不曾用到的规矩,竟然被顾峥这么一个娃娃给扒拉了出来。
他可能从未曾意识到,这些人竟然如此的无情。
许多事情有了何种的因就会造成何种的果。
先人的对错暂且放在一边,单说让顾峥吃的这一次亏,就不能让对方好过了。
有仇立马就要报的顾峥,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儿的心思,在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之后,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囊,踏上了去往安宁县的自首之路。
是的。
顾峥不想将他投案自首的功劳送到自称经济纠察队的手中。
不但如此,他还要那一群人竹篮打水一场空,顺便再扣上一个抓错人的草包名声。
而想到达成这一效果,平安县的公安局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为公安与经济纠察队,分属于两个平行的系统。
按理来说,纠察队是没有执法权的队伍。
但是在整个古古怪怪的世界中,对方的权利却是超出了他们的职权范围,严重的侵害了公安体系的执法权益。
所以,顾峥利用的就是这一处不对等的灰色地带。
将自己的投案转向公安这个正规的执法部门。
他想,依凭着自己在县城经营的人脉,以及给公安系统送上去的成绩,怕是对方绝不会拒绝他的提议,反倒是大包大揽的将他的案件给承办下来。
只要事情一经立案审查,怕是顾老爹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公安系统对接要人。
在经过调查取证,发现他们与顾峥的生意完全没有关系了之后,就会被全须全尾的给放出来了。
想到这里的顾峥,带着笑的就瞧了瞧县公安局的前台办事柜台,隔着玻璃窗就朝着里边做登记的小王张罗了一声:“马队长在不在?现在忙不?我找他有急事儿。”
而那个躲在柜台后头叼着一块果脯的小王,则是看清楚了来人是顾峥了之后,就露出了极为热情的笑容。
“你找马队长?行啊,他就在办公室呢。今儿个他还说,跟你约好了见面的。”
“你直接上二楼去吧,咱们晚些再聊啊。”
看来,他跟马升玥商量好的事情,这马队长没有到处嚷嚷。
这位还真是一个心中有谱,办事儿踏实的人呢。
对于马升玥的这种表现,顾峥是更满意了三分,他在上得这县城中唯一的三层小楼的时候,脚底下都轻快了三分。
等到他噹噹噹的瞧响了刑侦科的大门的时候,那就等在门口的马队长,则是三步并两步的立马就给他开了门。
“进来吧!咱们细细的再捋一遍……”
因为心中挂念着顾峥这件儿事儿,让马队长将最近这几年的相似案例全给翻了出来。
从当中给顾峥想出了一个最轻的罪名。
“咱们就选这个投机倒把罪名吧,我尽量将你的涉案金额减少一些。”
“按理来说,政策是无法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但是现如今上头还没有明白的松口,自然就有人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搅风搅雨的表现。”
“我也只能在其中选取最轻的罪名,以防今后的风声突变的时候,你受到更大波及。”
“所以顾峥兄弟,你也别嫌弃这个名声不好听,它好歹归在经济犯罪的范畴之内,等到真正的判下来了之后,你才知道其中的好处的。”
对于从未曾进过局子的人来说,自然是专业人员的建议更加的中肯。
顾峥不会不懂装懂,他自然跟着马队长话点了点头。
随着两个人的约定,就在桌前坐定,一条一条的跟马升玥将他的前后过往以及犯案的‘动机’给捋顺溜了。
在聊天的过程之中,就等同于做了初步的笔录。
当马队长知晓了顾峥这么玩命的搂钱的原因了之后,那刷刷书写的笔尖儿却跟着一顿,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顾峥的脸上瞧。
“你就为了十里大山修路建桥?”
“就把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给折腾进去了?”
“顾峥,咱们两个虽然言浅,但是交深,你是多麽精明的人我还不知道?”
“若是你自己跑单帮,就干这单线的倒卖的买卖,我敢肯定,这个年头能把你给逮住的人还没出现呢。”
“可是你就是为了带着乡亲们致富,生生的将自己给拴在了上边,你难道就不觉得亏吗?”
对于这种大疆之爱,小县城里吃公粮的马升玥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理解。
但是这却不能阻止他对于这种人的敬佩。
而顾峥赚这个急钱的原因,他也认认真真的在案卷上标注了出来。
为了让看到这个卷宗的人能够注意到顾峥的难处,马升玥还十分有心机的用钢笔尖儿在这一段落的前后分别点了一个小点。
让这段话就像是被特意标注了一般,在一整张的格纸上特别的明显。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一段话,让看到这个案件的,能够影响到最终判决的人的一段话。
对于他马升玥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于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来说,可能就是一年甚至是几年的自由的时光啊。
写到这里的马升玥缓缓的将土黄色的封皮儿扣了上去,朝着顾峥露出一个特别踏实的笑容了之后,就给出了他的选择。
“顾峥兄弟,你看家里还有什么事儿没处理妥当的,等我将流程走上去还有一点时间,你趁着这会功夫先处理妥当?”
而顾峥则是对着马队长摇了摇头,拍着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几件儿外物,替自己做好的接下来的准备。
“不用了,事不宜迟,咱们每耽误一阵儿功夫,就是让我阿爹多受一分的苦,我还指望着马队长雷厉风行的将我那可怜的老爹从市里给拯救出来呢。”
“也不知道那些兔崽子办事儿讲不讲规矩,若是被我知道我阿爹掉了一根儿毛……哼哼……”
小爷我有的是办法治你们。
听到这里的马队长也不再劝阻了,他从桌子后边站起身来,身上挂着的大串儿钥匙因为他拆解的动作而哗啦啦的作响。
“那成,那咱们也别惊动了旁人,你就先跟着我走吧。”
因为还没有被量刑,他们县公安也没有根据顾峥这个案子批下来逮捕的手续,现在的顾峥还处于暂时拘留的状态之中。
经由马队长的手把人给送过去,这事儿就暂时的告一段落了。
等到他将文件递交,相关人员的提取就可以从县里转向室内。
若是他想的没错,等到下午,他们县里的人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去市里的经济办去提人了。
那些人好大喜功,抓到人都两天了,竟然连派个人二次取证的都不曾有。
1226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十六)
光是这一点,他们就可以大做文章,而这些事情本就应该让更加专业的单位来接管的。
想着这些事情的马队长走的相当的利索,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忘记了跟拘留所里边的看守警官将事情给交代妥当了。
县城之中的拘留所,羁押的人不多,却足够的鱼龙混杂。
新关进去的犯人,得不得看所守的警官的看顾,也是他待在这所内能不能过得清闲日子的唯一的标准。
因为马队长特意打过招呼,临走前还塞了一包牡丹烟的缘故。
顾峥就得到了领他近看守所的小警官的特别的照顾。
他将顾峥带到了一间采光最好,也是最敞亮的房间之中,在开门让他进去的同时,还隔着栅栏对里边一个坐在窄凳上的一个憨厚的大汉特意嘱咐了一句。
“韩彪,这新来的看顾点,回头可以帮你捎点吃的。”
这就是拘留时日长的犯人的特权了。
若是跟看守的警官混熟了,不但可以点菜吃,外边人送过来的东西,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递进去。
听到了他的顶头上司的嘱咐,这叫做韩彪的男人应得很快,这个看起来并不怎么常笑的男人,还朝着顾峥扯出来了一个特别难看的笑容。
“坐……兄弟……老规矩,说说犯了啥事儿了。”
“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你是冤枉的哈,咱们这里的人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最纯洁无辜的好人。”
听着对方戏谑的话语,顾峥也不藏着,他轻轻的掸了掸这个嵌在墙壁上,只能说是一块板子的长条板凳,气定神闲的坐定了之后,就只说了两个字儿:“倒卖……”
也只需这两个字儿,就让这一屋子的人都明白了。
“哎呦……是个能耐人……”
打架斗殴的韩彪以及小偷小摸,醉酒流氓的几个室友,莫名的就觉得顾峥整个人都泛着高大上的光环。
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经济犯都等同于高大上的犯罪者了。
这可是需要脑子的技术工种,非一般人做不得的。
所以在听说了顾峥的罪名之后,他们这一间的看守室中,气氛就好了许多。
因着顾峥是被特意招呼过的,那些风霜雪雨的狱霸室友的招式,竟是一样都没有在顾峥的身上使用出来。
整个房间内,竟然呈现出了一片欣欣向荣之感。
这个基本都是县城内的老油条的聚集地,犯不着为了几天的拘留跟顾峥起什么冲突。
而顾峥在县临时拘留的时间特别的短暂。
因为办事儿麻利的顾峥,在第二天一睁眼的时候,就被再一次的提审,拎到了马队长的办公室。
在经过县派出所的走廊的时候,他还看到了带着镣铐的顾德发从另外一头向他迎面走来。
这两个父子碍于众目睽睽,只是用眼神互相交流了一下信息,就擦肩而过。
顾峥跟着就进了他阿爹刚刚出来的屋子,再一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他的二审的成员,这其中竟然只有一个来自市里经济办的成员,其他的都是县城当中的公安。
见到此景,顾峥就知道马队长的事儿十有八九是办成了。
想到这里,顾峥的心更定了几分。
在第二次被提审的过程中,也没有半分的错漏。
不知道是不是安平县的公安系统的人让自城的经济办的人吃了挂落,这从旁听审的外派人,基本上就等同一个背景板一般的安静。
等到审讯结束,就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棘手的任务一般的长出了一口气。
顾峥并不知道,他办的这件儿事儿,给自城的经济纠察办带来了怎样的麻烦。
不但市政方面的领导在市委大会上点名批评了他们纠察办的办事不仔细不调查的问题,就连不是一个系统的人也给他们使绊子穿小鞋。
让他们办公室的主任开会回来了之后是大发雷霆,因为这件儿事儿,直接就将当时主要的督办人叶青给一撸到底,发配到居委会里边干杂物去了。
一个好好的革命青年,跟一群老头老太太们关心邻里关系。
可真就难为叶青同志了。
而经这件儿事儿,顾峥的案件也正式的转到了安宁县的公安的手中。
今天是他作为曾经的督办人员来旁听的最后一个流程。
他只求无功无过的平稳过渡,赶紧回到他的纠察办,没事儿了看看报纸,实在是烦闷了就逛逛街。
明知道自己干的这一行当招人烦,还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
这位挺能摆清楚自己位置的男人,溜得很快。
而顾峥接下来的流程也下来的不慢。
他在县里临时的拘留所内待了不过两天,就应着上边的公文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初步安排。
依照马队长的估摸,整个刑期大概是一年零三个月,时间不长不短,要是不幸进了号子也是分的不远,就在省内的第二监狱。
至于市里的看守所?
这里边的设施相对齐全,房间也是刚刚修建完毕,对于进去的人来说,算是一个条件好的去处了。
到了这个时候,马队长的作用还是有,但是关系已经不怎么管用了。
但是在正式的移交到监狱之前,顾峥怕是还要在市中看守所待上最少三个月甚至更长的等待的时期。
这是因为,他这个案件因为涉及的区域比较广泛,还有一些跨省市的调查取证,若是将所有的步骤走完,怕是三个月都算是算的少了。
毕竟有些人拿到正式的判决书,移交到监狱之中的时候,他们可是在看守所中待了足有大半年了。
不过不用担心,这个世界的司法虽然有其诡异的地方,但是在某些权益保护的方面做得还是相当的到位的。
在看守所当中待着的时日,待到判决正式的下发的时候,就自动的将其划归到了刑期之内。
比如说,顾峥若是在看守所之中一下子待了半年,那么他剩下的监狱内的刑期,就会只剩下八个月。
不会吃亏。
所以在马队长这位实在人将其中的缘由跟顾峥分说了之后,顾峥他就美滋滋的踏上了监狱看守所调派出来的车,先被拎进医院里边进行全面的体检了。
要说这看守所的外在条件还真没的说。
距离看守所不远处,就是一个所内下属的县级医院。
他们这一车统一拉送的犯人,都要全副武装的拉到这个特意清场的医院之内,进行几个大项的专门检查。
一是传染性疾病,在看守所这种集体密闭性的居住环境之中,传染病是杀伤力最大的疾病之一。
二一个就是严重不治之症,这是防止病人死在看守羁押的过程之中,到时候别说是犯人的家属了,就是社会舆论也够看守所的上下喝上一壶的。
对于这种必要的检测,顾峥那是相当的配合。
只不过他唯一担心的一点就是,这年月当中的医疗水平,也着实简陋了太多。
怕是许多隐藏的血液疾病以及小影响力的传染病,怕是检查不出来的。
那剩下的,也只有他多小一些心了。
老实配合的顾峥,在检查的过程中压根就没有碰到任何狗血的事情,那些所谓的冷酷的医生用变态的手段折辱他们这些残暴不仁的犯人们的事件,压根就没在他的身上发生。
通过顾峥的观察,他反倒是觉得这所医院里负责检查的医生们,反倒是对他们充满了提防与畏惧。
这就好比善良的人对待犯人一般,一听说是进到看守所里边的人,甭管他是为了什么,就已经扣上了一个穷凶极恶的头衔了。
更何况,在相对纯良的大时代中,身份代表的东西是在是太多太多。
虽然成分这个词儿早已经离这个世界的人远去了,但是它带来的根深蒂固的影响还是相当的深远的。
所以,顾峥全程享受了一把公事公办还带着点小心的检查,拿着一张体检分类全部通过的检查表,就被拉进了自市的看守所的大门内。
为了让儿子安心,在从马升玥那知晓了顾峥进去的时日的时候,顾德发还特意的穿了一身崭新的对襟短褂,站在派出所的大门外,目送了顾峥的远去。
这两个颇有默契的父子俩,用只有彼此才明白的口型,表达了各自的心意。
顾峥:阿爹莫要担心,咱们且行且看。
顾德发:儿子,探视的时候,我去见你,咱们细细分说。
有了这一次的碰面,顾峥的心中则是更加的踏实了。
就连坐在这辆押运车上,左右两边都是陌生又冷淡的押送人员,他都不觉得难过了。
‘吱嘎’
黑蓝白色的车辆在驶入到了所内时就停了下来,车上的看管人率先下来一个,将顾峥挂在车上的镣铐解开,架着他一侧的胳膊就叮当当的迈进了这座铁栅栏足有大拇指头粗的所内。
从看守所的办公楼内入得,先进入的是一处行政登记办公处。
墙壁上有一处画着标准身高测量处的背景墙,来到这里的犯人,在门口处都会领到一张属于自己的身份牌。
牌子的大小跟半个本子一般的尺寸,硬木板模样的材质,上边打印印刷着‘顾峥’两个黑色的大字。
待到办公桌后的资料登记人员叫到顾峥的名字的时候,他就在看守人一个推搡的动作作用下,站到了那个黑白条的身高测量背景墙的正前方。
“2086号,犯人姓名:顾峥,请双手持牌,举至胸前,面对桌前镜头,保持五官清晰,表情严肃的状态。”
“好的,保持住……”
“咔嚓!”
一张可能会留下案底,属于顾峥的照片……就被拍了下来。
至于这张照片将顾峥照成了何种的模样,帅不帅气,就不是他现在要操心的事情了。
因为就在桌子后边的记录员点了点头,示意这个犯人的资料已经登记完毕了之后,站在一侧的看守所的警员,就又搀着顾峥的胳膊,将他给领到了下一个房间之内。
这一间房的守备力量,可是比上一个行政办公室的要严密上许多。
不但门口有一个驻守的干部,进到里边了之后,在一处类似于售票窗口的铁栅栏的后边还有两位办事的警察。
“2086,整理衣服……全部,脱完了扔进这个框里……”
这是要将顾峥在进入到看守所中的所携带的财物以及衣物全部统一的进行保管。
待到他正式的从监狱服刑出来了之后,再由警方返还到他的手中。
从这一刻起开始,他从外边带过来的东西的归属权……就都不属于顾峥本人了。
而他在看守所内的一针一线,将都由看守所方面检查后才能运输进来了。
乖乖听从吩咐的顾峥,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脱成了白斩鸡。
他跟身后的那个羞愧的就要哭出来的瘦小的男人的表现完全不同。
坦坦荡荡的就像是去了一个公用的澡堂子般的淡定。
让站在栅栏后边的警员们都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
哎呦,是个人物啊?
最近他们看守所又接了什么大案要案的案犯了?
他要赶紧瞅瞅才是。
可是等到徐干部拿起顾峥那新鲜出炉的犯罪报告的时候,却是讶异的挑了挑眉毛。
是个经济罪犯?
这完全没看出来啊!那一身淡定从容又颇为彪悍的气息,他还以为是盘踞在哪里多年的黑道大哥呢。
真是走了眼了。
就因为顾峥表现出的这一点点的与众不同,就让徐干部上了心。
在收拾顾峥的衣物的时候,还真被他发现了一些细节。
在顾峥的上衣口袋里放着两包完全没有拆封的红双喜。
这种在这个年月里也要卖到三块五一盒的高价烟,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了谁准备的。
呵,竟然是一个通规矩有人脉的人。
一定是他们系统中的人在犯人进来之前,将一些能让他过的舒服的细节提前的提醒过了。
这不,收到了顾峥间接的好处,他自然也会将对方的财务好好的保管。
虽然徐干部看不出来顾峥这一身民族服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将顾峥释放出来的好意,暂时的收纳起来。
若是确认了这位不是一个爱惹麻烦的主儿的话,他不介意在顾峥驻留羁押在看守所的阶段中,给予一定的照顾。
徐干部这里的事情,咱们暂且不说,光着身子的顾峥,此时已经穿过了这一截并不算长的走廊,来到了一处相对宽敞的房间之中。
这房间设置的很是有趣,半截高的位置挂着一排亮晶晶的水管喷射装置。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的桌子后边蔓延出来,一个个的挂在一排铁制的架子在之上。
在检查医生的身后,有一把孤零零的椅子。
上边坐着一个协助警察。
就如同进门处的徐干部一样,在所内的所有警员,无论职衔的高低,统一被称为干部。
这个年岁不小的干部,就端坐在椅子之上,对于他面前数十个赤赤条条的人的一字排开,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连眼皮子都不带抬的开始依次叫号。
“2080……上前一步……弯腰,再弯腰……撅腚,使劲撅,你这不是拉屎,**子冲上会不会!”
话说的很糙,但是指令却是干脆明了。
那个足有一米八的大个子被老干部的几句话给说了一个面红耳赤,憋着通红的脸就将埋进了双腿之间,将菊花对准了检查医生的所在。
而这位医生顺便也是看守所的狱医,则是特别淡定的将一双很厚实的橡胶手套,‘啪啪’两下给套在了手上,就开始了最后的常规检查。
在目测没有之后,‘啪’……医生就将这大汉通过了。
让闭着眼睛,身体的触感更加敏锐的汉子,不由的就松了一口气。
呼,这就算是完了吧?
可是他并不敢贸贸然的起身,因为就坐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的那一位干部,并不曾发出让他起身离开的指令。
而就在他诧异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医生,又用另外一种方法进行深入的查探。
就是这一下,让埋着脸的汉子不自觉的就抖了几下。
一种莫名的刺痛加点略有舒爽的感觉,就传递到了他的脑干中枢之内。
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因为医生的这一行为……一下子就遍布全身。
“呜呜呜……”
一个外表十分凶悍的汉子,竟是当场就哭了起来。
让跟在他身后,只差几个位置就要享受这种待遇的顾峥,也十分的无语。
原谅他的无知与寡闻吧,谁能想到一个市里的看守所就查的如此的严密呢?
到了现如今的地步,也只能咬着牙的上了。
若是用精神胜利大法来思考这段经历的话,就权当做了一处私密之处的全方位消毒了吧。
因为在这个医生确认了该名犯人的身上并未曾携带任何的违禁物品,之后,就从桌子后边的铁架上拎起了一根银光闪闪的管子。
将水压调制适合的位置,就对犯人的前后进行了一番冲洗。
……
管子中释放出来的是干净的冷水。
1227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十七)(加更十二)
待到前后都冲洗完毕了之后,这名犯人的入所检查就算是全部的结束了。
“2080号起身,继续前进……”
而一旁的老干部依然是不死不活的说出接下来的命令。
这个泪流满面的汉子,终于结束了他无法忍受的检查,抹着眼泪,略带滑稽的……又赤身裸体的往前走去。
穿过一段不长的走廊,还是刚进门那一处收罗衣服的窗口。
徐干部就将缝制了相应编号的号服,用一个塑料筐作为承载物,递给了站在窗口,还一脸茫然的2080号人犯。
“穿好号服!到门口等着叫号,好了,市看守所的第一关你就算是过了。”
接下来就是相应的狱警将犯人带到分配好的过度牢房之中。
大概待两个星期到一个月的工夫,适应了看守所内的节奏之后,再统一分派人数相对少一些的普通牢房。
也不知道看守所中的干部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怕这些新犯人寂寞吧。
这临时过度的牢房,一间房间最少给安排20-22个人犯。
这算是提早熟悉狱友,增加革命友情?
顾峥想不通,也不是他应该想的事情。
因为他现在光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将衣服穿戴整齐,就已经够紧张的了。
门口的干部的耐心不多,他们更喜欢的是麻烦少的犯人。
这意味着自己的工作不容易出岔子,而在这个看守所之中,服从管理这四个字真的是尤为重要。
顾峥懂得这个道理,他不傻。
在前面的傻大个还哭哭啼啼的时候,他已经穿上了有些发白的号服,顺便套上了他面前的这个象征着普通罪犯待遇的兰马甲。
“噹噹噹……”
警棍敲击栅栏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一个个只有编号,没有姓名的犯人依照指令走出了象征着自由的最后一个房间。
在老干部嫌弃的看看那傻大个的裤子还吊在胯上了之后,就扯着一串儿的人……进入到了那个守卫森严的高墙之内。
‘刷拉,刷拉’
一行穿着胶底儿鞋的新人们,在这个空荡荡的走廊之中摩擦出了刺耳的响音,可就算是这样,那些敞亮的牢房之中,也没有任何好奇的脑袋……探出。
‘铛啷啷……’
随着钥匙碰触锁眼的声音响起,走廊尽头靠近转弯处的两个大牢房就被打了开来。
跟在老干部身后的一行人,一眼就将这两间牢房给看了一个通畅。
这两间牢房之中的人都不少,若是将他们给塞进去,正好能凑上两个二十二。
负责带路的老干部分配的时候也是相当的简单粗暴。
编号前六位的去往第一间,编号后六位的去往第二间。
顾峥是2086,正好是第一间的尾巴,跟在队伍的最后方,安安静静的就站到了门边,在听到了身后一阵‘咣当’‘哗啦’的锁门之后,才再一次的抬起眼皮子观察起这间牢房之中的早入的十几个人。
大概因为是临时适应性的大牢房,这里边最老资格的也不过待了三个月而已。
又因为顾念到新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多数的人穿的都是蓝色的马甲。
哦,忘记简单的介绍一下了。
在看守所乃至监狱之中,犯人的着装是很有讲究的。
这时候,作为良善人的读者就要问了。
不都是国家统一发配吗?怎么还有不同呢?
这当然有所区分,目的就是给进了看守所和监狱里边的人提一个醒。
提什么醒呢?
别招惹到你不应该招惹的人,莫要交往不该交往的人的醒。
因为除了最普通的蓝色马家之外,其余颜色的犯人,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黄色的马甲?有可能被判死缓,死刑或者是无期徒刑的犯人。
红色的马甲?恐怖分子。
绿色的马甲?是病号。
若你们认为病号是里边最无害的?
那可就错了。
你说在进到监狱里边的时候还全须全尾的,怎么在里边待了一段时间,就病了呢?
不是对自己够狠,就是别人对他不够仁慈了。
所以啊,看到了这一屋子的蓝马甲,顾峥莫名就松了一口气。
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木然呆滞的,但是心里却是放松了几分。
接着这老干部在铁栅栏外边轻笑了一声,竟是什么都没嘱咐和讲解,只说了一句:“先休息,饭后讲解规矩”了之后,就背着手施施然的离开了。
这未免也太放心了吧。
那这段时间他们这些人要干什么呢?
就在他们这几个菜鸟茫然的时候,那原本在老干部的注视之下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队伍,突然就变换了一下位置。
这房间的最尽头的靠墙处,坐了一个面容彪悍,额头,脸颊上各有一道半寸长伤疤的男人。
簇拥在他左右的,皆是体型彪悍,一看就是脾气暴躁,不好招惹的犯人。
这应该就是这间牢房犯人中的第一梯队了。
紧随其后的是居于牢房的中段两侧,七八个人,分站两旁,面容各异,体态不同,看不清来路,却是沉默不语,都跟普通人无二的差别。
至于站在靠近门边的?
只有两三个人。
对着内里的领头人看起来略有些猥琐和瑟缩,但是看向顾峥他们新人,却是带着不怀好意的审视。
一时间,第一牢房因为这这转变,而变得安静无比。
新旧两拨人,就这样无视的对视着。
直到老人当中最没有地位,也急于表现的一个小个子发了话,才彻底的打破了有些尴尬的现况。
“成了,别傻愣着了,还在等什么?等爷爷们给你们端茶倒水吗?”
“来来来,从2080开始,看见靠近防风操场的那个栅栏口了吗?”
“那里地方还算宽敞,排好队了啊,一个个的去那边蹲着,从第一个儿开始,挨个进行自我介绍。”
“当然了,咱们这不是做户口调查的,只要把各自的姓名,还有因为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给大家交代一遍,咱们这个入监仪式呢,就算是正式的开始了。”
在这个小个子说完了这一串儿了之后,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有相应的反应,嘿,那心里就别提多气恼了。
他憋不住劲儿的就及拉着自己的鞋子,朝着这六只菜鸟的最末尾走了过去,抬起脚就打算给站在队伍末端的顾峥,来上一脚。
不是他勤快,喜欢多走两步。
实在是站在队伍最前端的那个傻大个,看起来太过于凶悍了。
跟一号房的老大有着相似的外表。
对于他这种瘪三来说,是不敢惹这种打架斗殴,争凶斗狠的人物了。
而队伍末尾的顾峥,则是大不相同了。
黑瘦,带着乡里人独有的泥土气息。
脸上的表情麻布呆滞,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
可是谁成想,这小个子带着酸臭味道的脚丫子刚朝着顾峥的屁股撩过去的时候,却一下子……被闪着腰了。
这小子!
竟然躲了过去。
‘哎呦!’
站在顾峥最前方的2805号却是替顾峥受了罪了。
“你……”
这个个头同样不算高大的男人,只不过发出一声抗议,就被这个色厉内荏的小个子给一瞪眼睛,又把话给噎了回去。
而顾峥在做完了这一悄蔫蔫的举动了之后,还略带茫然的挠了挠头,仿佛很是奇怪于为什么小子会去踹2805一半。
“你这……”
自觉地丢了面子的小个子刚准备暴走呢,一句漫不经心的声音却从牢房的最尽头传了过来。
“行了,1999,赶紧办事儿,去,给他们说明白喽,别耽误老子睡觉!”
只这一句话,就让这1999立马转怒为喜,一脸谄媚的朝着内里的大汉点头称是,待到他再一转头的时候,却是将脸再一次的拉回到了原本的长度。
“行了,今天张哥心情好,不为难你们,否则我王自强也饶不了你们。”
“都愣着干嘛,没看就这么点儿的地方吗?都给我蹲下,对,柜子旁边!”
现在是形势比人强,既然是要听规矩,那咱们就先蹲下吧。
这六个新人在互相的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依次蹲在了柜子的旁边,齐刷刷的抬起头,望向了1999的所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讲解。
“好,还算是懂事儿!”
“那咱们就说说这一号号房的规矩哈,你们先朝着门边瞅过来。”
“咱们先说物品的摆放。”
“号房门左侧水龙头的旁边,就是咱们挂毛巾的地方。”
“看到上边的挂钩没,最底下那一排空置的,就是你们六个人的位置。”
“牙缸子放在排架子的最后一层,从左往右,给我依次的码好了。”
“位置一定不能搞混了,咱们的洗漱用品可全是一模一样的,要注意个人卫生!若是被我知道谁拿了我们这些人的东西用了……哼哼……可别怪哥哥我手下不留情了啊。”
“说完了毛巾牙刷,咱们来说说个人物品的存放。”
“看你们这样,都是有家人的吧?等到探望日的时候,就可以收家里人送的东西了。”
“只要是经过了干部们的检查,一些东西就可以带进号房里使用了。”
“若是觉得贵重?那就存进自己的柜子里。”
“别看咱们号子里的梁上君子不少,但是这一号号房的规矩就是,既然进来了这里,那就都是兄弟了,正所谓兔子还不吃窝边儿草呢,咱们这些人呢,也不会朝着自己兄弟下手。”
“可若是你们心大,不放在你们蹲着的这个柜子的号洞之中?”
“那就不好意思了啊,丢了活该。”
“这就是咱们这个一号房的基本规矩了,这么简单,都应该听明白了吧。”
“至于你们最想知道的在这里干什么?”
说到这里的1999就笑了一下,带着点心酸以及幸灾乐祸的就望了望牢房的外边:“那就等着老干部午饭后给你们上一次大课了呗。”
说完,1999就不再说话,走回到原本的位置,靠着大通铺的位置一蹲,就等着这里的老大发话补充了。
而这位一直沉默的主儿,还真是话不多。
他只是盯着顾峥他们六人看了一圈之后,就抛下了四个字眼:“自我介绍。”
“你!大个儿,先来呗!”
还是1999知道老大寡言的毛病,接着话的就用脚尖儿指了指2080的方向。
“啊,啊?我?我……”
“呜呜呜呜,我是冤枉的……我,我被人劫钱……他们打我,我害怕极了,想要推开人逃跑,谁想到……他就直接磕在地上了呢……哇,妈,我想回家……”
得,这位又哭上了
这2080还没怎么地呢,先把一号房内的老鸟们给吓了一个够呛。
我去,这是典型的外强中干啊。
可犯的事儿还真不算小。
连带着1999看向这傻大个儿的时候,眼中都带着几分的同情了。
1228 现实篇:倒爷纪实录(十八)
因着这位特殊人员的对比,后边几位的自我介绍就普通了太多。
不是小偷小摸就是寻衅滋事,在这个号子中,连个中段的人物都排不上。
等到轮到顾峥自我介绍的时候,竟然说出了投机倒把这四个字儿的时候,那1999笑的就更加的开怀了。
“哈哈哈,咱们市里的看守所这是要堕落了吗?”
“现如今真是天下太平了,连老乡偷着卖一把葱都给抓起来了?”
“哎呦喂,老弟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怎么?这是拘留一个月还是二十天呢?”
这是把顾峥当成那种无权无势,抓起来后判决一下来,交完罚款,没几天就给放出去的那一拨人了。
可是谁成想,这个黑黝黝的年轻人却是憨厚的抿了一下嘴:“没有那么短的哈,俺要待一年多嘞……”
“等俺的判决下来了,去处都定好了,说是第二监狱呢。”
只一句话,就让这个号房中的人安静了一瞬。
投机倒把判了这种刑期,怕沾染的不是一星半点的钱财了。
想到这里的1999就问出了整个牢房老犯人的疑问。
“你干啥了?就判这么长时间?你倒卖了啥?”
无辜的顾峥挪了挪蹲的有些酸的腿,指了指他盯了许久的大通铺的床沿儿,反倒是多问了一句:“那大哥,我倒卖的那可多了,能不能让俺坐下来细说啊。”
经济犯没啥体力,虚,真的。
至于1999,在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张老大的所在,看到那个凶悍的汉子微微点头了之后,他就用下巴尖儿点了点他们队伍的最末端,那个大通铺最靠门的位置,同意了顾峥的要求。
“那你坐这儿,面朝着我们好好说……”
“嗯,中!”
顾峥真不客气,站起来就把屁股边儿给坐实了。
他在其他五位还蹲着的菜鸟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就将他所涉及到的业务范围给大家详细的分说了一遍。
“唉呀妈呀!”
在听完了顾峥说的几种紧俏商品了之后,1999就发出了极其羡慕之音。
说秃噜嘴的就把自己曾经的职业给漏了个地儿。
“就我光顾的最富裕的人家,家里也没你说的这些东西啊。”
“完了,完了,这进来两月,都跟社会脱节了啊。”
“哎,兄弟,得空你得给我说说这些东西的价格,我出去的时候,不会因为土老帽就给错过了不是?”
一看,这位就是改造的不完全。
心心念念的还是干回老本行呢?
就在1999越说越不像话的时候,突然,一号号房房顶右上角挂着的那个方形扩声器中就传来了看守所统一的广播。
“午餐时间到了……请大家排队准备!”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个信号,让淡定的坐在号房最尽头的张老大,一下子就站起了身,带着身边的兄弟,依照前后的顺序站好,就等在了号房的铁门边儿上。
随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老干部带着几个年轻的守卫,晃荡着钥匙就从头到尾的打开号门。
一边用警棍敲击着栅栏,一边作为领路人朝着看守所的食堂前去。
至于那些临时号房之中的犯人们,自然有老人的带领,带着点懵懵懂懂,以及对未来的担忧,沉默的跟在了队伍的后方。
这一行人走的十分的安静,在与正式的号房中的人汇聚到了一处了之后,就更安静了几分。
作为新来的被羁押人员,顾峥有幸分到了一个陶瓷材质的圆肚浅盆,侧边有一个单耳的环手,防止饭菜太烫无法拎拿。
小盆上还有一个浅浅的盖子,跟盆子相同的颜色,浅绿色,很有些增加食欲的效果。
作为一个吃货,顾峥就算是落到了现如今的地步,心大的他对于吃还是很有一些期待的。
没瞧见在现代的新闻当中,懂不懂就报道那些惯偷们因为适应不了铁窗外面的生活,就积极主动的犯一些小错误,试图让自己再返回到看守所当中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里的饭菜其实还挺有些想头的?
抱着极大的希望的顾峥,当他迈入到大食堂之中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怕是想错了。
因为这场地内孤零零的只摆放了两个架子车。
由两个干部,拿着标准的长柄铁勺,一左一右给犯人们进行配餐的工作。
当一名犯人走到餐车的面前的时候,这两个勺子则会一前一后的将午饭给扣到犯人手中的小绿盆子当中。
‘啪!啪!’
中午的菜谱是糙米饭配萝卜汤。
那是真的萝卜汤啊,上边漂浮着的萝卜片都被盛饭的人给巧妙的避让了开来,等打到顾峥的饭盆当中的时候,那一勺里边顶天了就有两片萝卜。
至于米面的组成?
就别指望大家都吃窝窝头的时候,犯人们反倒是能吃上精米白面了。
陈米,怕是还受过潮,亦或是发过霉,在清洗过后,就被送到了这里,自当是废物利用了。
这……
这是人吃的?
当顾峥正觉得吃惊的当口,突然,排在他前面打饭的张哥竟然从队伍之中分流了出去,在食堂一处小了很多的餐车前停了下来,而站在那个隐蔽的地点的分饭干部,竟然递给了张哥一个玉米面的窝头!
那可是干的啊!
黄灿灿,硬瓷瓷啊!
看得饿了一天的顾峥眼睛都红了。
为什么张哥能有窝头吃?
这不公平!
正当顾峥纳闷的时候,一个,两个,从他们这一队的队伍中又逐渐的走出了几人,所去的方向都是那个餐车的所在。
这……
抓心挠肺的顾峥不敢擅动,他只能端着自己的饭盆,随着其他默然的人群离开食堂,只期望回到各自的号房吃饭的时候,能够从张哥的口中知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铛啷啷……’
冰冷的栅栏再一次的关闭了起来。
一号号房当中依然是原本的排序,只不过这一次,大家都凑在了睡觉的大通铺边儿上,将饭盆搁在边沿儿处,拿着筷子就开始往自己的嘴中扒拉。
每一个人吃的都不慢。
因为在这个没有任何娱乐互动的房间中,吃饭反倒是打发时间的最好的方式了。
而就是因为这样,反倒是显出了新来的犯人的与众不同。
除了顾峥,竟是没一个人有胃口吃得下饭去。
看得旁边的小个子老人,1999号那叫一个心焦啊,恨不得替他们给扒拉进嘴里算了。
“我说你们,吃不吃了,知不知道这里是不允许浪费粮食的。”
“若是觉得难以下咽,就给我啊,能吃得上白米了,可不比外边好?”
在外边开不了张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的饿肚子?
听到1999开了口,顾峥赶忙就将话题给接了过去。
他脸上愁苦的表情都快涌现出来似得,点了点饭盆中的食物,说道:“这位大哥,不是我们不想好好吃饭。”
“实在是这汤泡饭也太没有滋味了。刚才我在食堂看到张老大能去领一个窝头的,只是不知道,领窝头有什么要求没?”
若是一个号房的老大才有资格领馒头的话……今儿个晚上他就要当老大了。
可1999接下来的话,就让顾峥知道,他怕是想岔了。
“啊,你问这个啊,等到午觉睡醒了,干部们给你们讲规矩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就这个还卖关子?
直说了有什么问题吗?
一头雾水的顾峥,食不知味,他在心中将佘家寨的人翻来覆去的骂过一遍了之后,就在水池中简单的冲洗了一下饭盆,应着管理的要求,抱着铺盖就上了这个人挤人的大通铺。
一时间他周围呼噜声骤起,而顾峥也在这种群眠的状态下迷迷糊糊的眯了过去。
‘噹噹噹……’
“新犯人起立!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准备完毕,到小礼堂听规矩!”
今天值班的干部,只扔下了一句话,就把顾峥这几个人给叫嚷了起来。
他们顶着不怎么清醒的茫然表情,跟此次新进的人犯们,一起上了一堂大课。
再然后,他们就知晓了进来了之后,他们应该干一点什么。
因为体恤新人,在临时号房的这几个月被称为适应期,当然了惯犯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在适应期内,进来的犯人是不用劳动干活的。
可是顾峥听了干部们所说的劳动的内容,他发觉还不如干点活的好。
因为派发在市里边的看守所的工作,竟然是叠眼镜布。
这种简单轻松的工作,要比见天干瞪眼望天花板好吧。
要知道顾峥看到了这张时间表的时候,他是恨不得立马时间倒转,干脆畏罪潜逃了算了。
因为近来的时间安排是这样的。
早晨六点四十五,洗漱时间。
七点早饭,然后聊天发呆。
九点放风,哦,别误会,不是带犯人们出去野餐啊,打球啊,看看风景什么的。
就是在十平米的空间里边大家绕着圈的走动走动……呵呵。
半个小时之后,回去继续聊天发愣。
等到十点四十就可以吃完饭睡觉了啊。
下午呢,三点钟还有一次放风,四点钟就开晚饭了。
这个时候大家要轮流洗澡,六点是公共娱乐活动时间。
前一阵看守所刚收到了有关部门分配的一台十八寸的黑白电视机,所里的干部就给犯人们增加了一个特别吸引人的娱乐项目。
那就是看电视。
当然了,电视的内容是,干部们看什么,犯人们看什么。
想要转台?
行啊,先当上了干部再说吧。
这个电视时间就让大家能松快一会了,一直到十点,看守所的灯都是亮着的。
而统一的熄灯时间自然就订在了十点以后。
那时候,除了巡房的干部,以及号子中每两个小时必须有两个犯人醒着值班不睡觉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安静的睡眠时间。
看到这里,有人又奇怪了。
为啥要轮流值班呢?
还两个小时一换岗?
那岂不是睡下没一会,就会被人给叫起来吗?
在这个时候,站在门外的干部就会跟你好好的解释一番为什么会有这种规定。
因为这些都是用血淋淋的教训换来的。
让号房中永远有人保持清醒,且绝对不是一个人,这是一个必须的条件。
因为在拘留所中所关押人的复杂程度,让只有几个干部就分管一层的警力分部,是无法顾及到的。
曾经,就出现过,因为发生了一点小的摩擦……一个人宰掉了一屋子的事情。
亦或是进来后犯人的精神状态极其的不稳定,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危害集体的事情。
为了整个看守所内的稳定团结,也为了一个号房的全体成员的人生安全,这样的值班制度,对于新来的犯人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但是这确是保证自己人生安全的最有效的方式了。
当然了,对于顾峥这种人来说,这一屋子的人联手怕是也奈何他不得。
但是他也不想睡个觉还提醒吊胆的啊。
所以,值班就值班吧。
他不在乎。
只有一点,他无法忍受,就是这监狱之中的饭食。
通过下午的大会,顾峥搞清楚了为啥张老大可以加餐。
因为国家对于犯人伙食标准以及日消费的金额有一定的规定的。
在这种金额拨款范围内,保证大家不饿死就是了。
若是觉得吃的不好,你大可以通过在看守所外的家人,给所内管后勤的干部缴纳相应的餐饮管理费用。
而额外交了钱的犯人,自然就可以吃到与金额相等价值的饭菜了。
但是看守所为了能够达到教育的目的,自然不可能大鱼大肉满汉全席的伺候着不是?
所以,它还定了最高的标准额度。
那就是一个月的伙食费用,最高为十元。
小额生活用品的最高额度为十五元。
在缴纳了相关费用了之后,负责的干部就会通知你,有资格吃小灶了。
而你还可以在看守所提供的物资食品名单中,购买相应的食品了。
比如说,配餐用的花生米,榨菜,咸菜等等。
极大的弥补了,看守所中餐与晚餐的老三样。
萝卜,白菜,豆芽。
足可以让物质生活并不怎么丰富的人们,聊以自得了。
可是这些在犯人们看来已经很不错的饭食,在顾峥的眼中可真的不够看了。
在来到看守所的第一天,顾峥就已经陷入到了深深的懊恼之中,并开始琢磨着,怎么成功的将自己从这个泥潭之中给摘出来了。
苦他顾峥可以吃得。
号房之中的人难对付,他更是不怕。
但只有一点,吃的不行,等同于要了他的老命了。
这绝对不能忍。
但是最为一个投机倒把的嫌疑犯,他要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自己无罪释放呢?
那就要做另外一种打算了。
想到这里的顾峥,掐指一算,明天就到了周末的时间。
作为新进的犯人,是可以见自己的家人的时间。
在心中想好了策略的顾峥,睡得很踏实。
踏实到他还早起了半个小时,提前放空了肚子,就等着今天的碰面了。
……
晨九时许,放风时间。
因为周末的缘故,大家比平日都松散几分。
知晓家人还惦念的犯人们更是坐立不安,一会起来,一会坐下的,就等着听外边丁零当啷的钥匙碰撞之音。
因为当这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就意味着这一层的干部们朝着他们的号房走来。
在这个时候过来,怕也只有家人来看或是与律师碰面这两件事儿了。
所以,当这个声音在一号临时号房的门外想起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戚戚然的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干部。
“2086,顾峥,出列!有人看你。”
“到!”
心中一动的顾峥,回答的干脆利落,一溜烟儿的就跟在了干部的身后,随着他到了家属面谈室当中。
这面谈室布置的相当的人性,因为拘留所当中羁押的人还都属于未曾判决下真正的罪名的嫌疑犯,自然,对待他们的过程中就比真正的犯人要稍微的松快一分。
在面见家人以及律师等相关人员的时候,等同于在开放的空间之内的。
要不是嫌疑犯还带着镣铐,面谈的桌子的一侧都有干部们值班监督。
这根普通的会议室,还真没有啥大的区别。
顾峥就是在这个房间中,见到了顾德发以及他听从了顾峥的吩咐,特意从市里找来的知名律师苗一久的。
这个新兴的行业,目前私人聘请的还很少,就是因为这个苗律师才打算跟过来瞧一瞧的。
三个人坐下,并不曾寒暄,反倒是直入主题。
在顾德发红了眼圈,打算问问顾峥苦不苦的时候,他这特别有主见的儿子却是开口道:“爹,我原先的想法还是不够成熟……”
“咱们需要变一变了。”
“啊?”听到这话的顾德发就是一惊,只不过才几天的工夫,原本顾峥让人给递出来的打算这就推翻了?
颇感担忧的阿爹,率先就担心起儿子在看守所是不是受到了啥子委屈了。
“娃子,你这是出了啥事儿了?里边的人欺负你了?”
“不行,我这就去找马队长去,咱们翻供吧!”
听到这里的顾峥哭笑不得,这事儿本就是他的过错,哪有当儿子的让爹抗罪的道理。
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心中还是有数儿的。
只不过他原本的慢慢拖着看风头的计划,怕是要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