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宛如梦幻 拜求收藏
“这是梦,这不是真的,这是梦,不是真的……”
陈国栋喃喃自语着,猛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再次睁开。清晨的霞光毫不吝啬的散出光芒,刺在他的眼球上隐隐作痛。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原,平整的好像是一张桌面,没有看到树木,只有各种低矮的绿色植物在风中轻轻摇动。四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没有昆虫鸣叫,也没有鸟兽惊扰的声音。只有成片的低沉而有力的呼吸声,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人在低声呼气。
就在这片呼吸声中,一声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划破天地。陈国栋猛然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正前方望去。接着他的眼神一下变得僵直,露出绝望和无奈的神情。
在他的正前方,远处的天地相交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几面好像是白色的旗帜,然后是一顶顶尖尖的头盔,接下来便是头盔下的面孔、身体和身体之下骑着的战马。因为距离遥远,陈国栋没有办法看清楚面孔上的五官,但是却能看清楚他们身上穿着的黑色皮甲,脖子以下,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黑色的皮甲之中,连胯下的战马也同样披了甲胄。
这些马上的甲士手中都握着长枪,金属制成的枪尖在阳光下闪动着凛冽的寒光。远远望去,彷佛一片长矛组成的森林。无声的,缓缓的,向陈国栋所在的地方压迫过来。
骑马的甲士是那样的多,源源不断出现在天边,然后仿佛又改变了队形,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骑兵方阵,开始将旷野的两边延伸,很快就铺满了整个大地。放眼望去,尽是迎风招展的旗帜和手持长枪的骑士,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北虏!他们就是北虏的骑兵!’
一个声音在陈国栋心中呐喊,充满了恐惧,怨恨和悲凉。然后便是令人颤抖的画面浮现在陈国栋的脑海之中。
先是滔天的巨浪呼啸着扑来,似乎要将自己整个压扁!紧接着画面就迅速变换,成了无数骑马甲士,挥舞着长枪马刀,呐喊着猛冲而来!再接着便是地面迅速远去又急速的迎面扑来……最后又是一个眉目清丽的古装少女,眨着红通通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这不是梦,是真的,这是穿越重生,这竟然是真的,可是这不科学啊……”
陈国栋还在喃喃自语,似乎人类有史以来最不科学,最不可思议的奇迹——灵魂穿越,竟然让他给遇上了!
“我是谁?我是谁……”他突然大声地问着。
“二郎!二郎,您这是怎么啦?您快醒醒啊,这里是战场……”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陈国栋耳边响起。
陈国栋扭头一看,是一张又黑又瘦的面孔,面孔上生着一只朝天鼻和一对三角眼,透出来的全是担忧和焦急。
“二郎,您可别吓唬俺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俺怎么去和大官人交代!”这张面孔大声地对陈国栋说着一种口音极重的汉语,陈国栋一时想不起是哪里的方言,但是偏偏能够听懂!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陈国栋再开口,居然也是同样的语音。
那张面孔扭曲了一下,重重叹了口气,“您是大宋武锐军中军训练官陈德兴,表字庆之,淮西安丰军人士,官拜从九品承信郎,年二十岁,生辰是大宋嘉熙二年九月初九辰时三刻……”三日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番话儿了。
“那今夕是何年?”陈国栋又问。
“乃是大宋宝祐六年九月……”
“大宋宝祐六年,那是……”陈国栋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地道,“那么说来,我真的是穿越了!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二郎,您快醒醒吧,马上就要打仗啦!您不能这样……”那张面孔急得都快哭起来了。
就在这时,沉闷的鼓声突然响起,隐约能看到密集如林的长矛再一出现在了天边。
不过这一次,持矛的不是骑马甲士,而是穿着黑色皮甲的步卒,从那些骑兵方阵的缺口处涌出,然后在旷野上排出一个又一个严整如林的步阵。如果仔细观看,就会发现这些步兵并不人人手持长矛,也一些人举着圆盾,持着长弓。一面面绣着汉字的军旗就在这些步兵方阵前面飞扬,陈国栋定睛看了一会儿,发现上面分别是“张”、“李”、“董”、“严”、“史”、“萧”等繁体汉字。
‘这是北虏的汉军世侯,助纣为虐,最是可恨!’一个声音又在陈国栋心头响起,充满恨意。‘杀光他们,全都杀光……’
“儿郎们,枢密相公传令:今日一役,干系大宋天下,本枢密誓与扬州共存亡,望诸君奋勇杀敌!不负官家厚恩,不负百姓所养!”这次似乎是几个大嗓门同时吼了起来,应该是在传达那个什么枢密相公的命令,也不知道这个枢密相公是哪位?
陈国栋的脑筋刚刚转到这里,一个让他的下巴差点儿点在地上的名字就浮现在他脑海中了,这名字是贾似道!大宋端明殿学士、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两淮安抚大使、扬州知州、临海郡开国公贾似道!就是那位史书上不学无术,断送了大宋江山的大奸臣蟋蟀宰相贾似道……
“枢密相公有令:今日战殁者,加赐会子百贯!”
“诺!”仿佛有无数将士齐声吼道。
陈国栋有些茫然的四下张望,自己这边,果然也有无数身穿鳞甲的军士,列出了一个个同样严整的方阵。这些方阵都是由盾手、长枪手、弓箭手、神臂弓手和刀斧手组成的。其中最前方是手持巨盾的盾牌手,盾牌之后则是两排单膝跪地的长枪手,一根根长约四米的长枪就架在盾牌边缘的卡口上,微微向上直着前方。长枪兵之后则是三排弓箭手,人手一张步弓,腰带上还挂着两匣羽箭。弓手之后则是三排弩兵,使用的便是在后世也大名鼎鼎的大宋第一利器神臂弓!神臂弓之后,便是压阵的一排刀斧手,环首大刀寒光闪闪,斩得不仅是胡虏贼寇,还有临阵脱逃的大宋军士!
“枢密相公有令:凡不得令而退后者,杀无赦!”
“枢密相公有令:斩北虏之首一级,转一官,三级,转两官,六级,转三官,十级,转四官,十五级转五官……至武功郎止!”
“枢密相公有令:斩北虏汉军之首一级,赏会子五十贯,三级,转一官,六级,转两官,十级,转三官,十五级转四官……至武功郎止!”
“诺!”战场之上,大宋官兵齐声大喝,显然贾似道开出的格赏还是颇有吸引力的。
陈国栋,哦,应该是陈德兴此时也收束起了心神——他本是21世纪中国远洋公司的一名高级海员,一艘巴拿马型散货轮的二副,绝对属于人到中年,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如果不是那场在百慕大海域凭空出现的大海啸,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抵达了美利坚合众国的新奥尔良港,而现在……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他都已经在这个南宋末世生活了整整三天,而且还在昏昏噩噩之中上了战场。
一副不晓得有多少个铁片扎成的重甲,现在已经披在了他的身上,一顶擦得锃亮的铁盔也扣在了他的脑袋上面,背上传来了沉甸甸的感觉,他隐约记得是背着一把祖传的宝刀,而他的右手上面还拎着一张长长的步弓,两匣羽箭就挂在他的腰间。而他所在的位置就是某个步兵方阵的第一排弓箭手的最左侧,而那位管他叫“二郎”的高瘦汉子就立在他的身边,也是同样的装扮。
第二章 真残酷 求收藏、求推荐
新书是今日开张,从明日起一日三更,上午7点,下午1点,晚上7点,当然只能大约,因为新书的定时发行很不靠谱。请大大们见谅。
.......
从黎明前开始,集中在大宋两淮安抚使司驻地扬州城周围的数万宋军士卒,就陆续进入战场,在开阔地上列好阵型,迎接他们同南侵的蒙古军队间的第一场大战。
同样一大清早就离开军营赶赴战场的,还有对面的几万蒙古军兵。他们是计划当中讨伐残宋的四路蒙古大军中的东路军,由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统帅,九月初渡淮南下,一路烧杀抢掠着就席卷到了两淮安抚使司驻地扬州城下。今日这一战,便是他们能否顺利对扬州实施大包围的关键一役。
太阳慢慢攀上了空中,清晨的寒气在阳光下慢慢散去,战场上的温度缓缓上升。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的在加快。陈德兴紧紧握着手中的步弓,努力平复着心绪。他不是为将要到来的厮杀而兴奋,而是非常非常的害怕,同样也非常非常的迷茫。
虽然前世的他有时候也会阅读一些无聊的穿越小说,以打发海上航行中的闲暇时光,对灵魂穿越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也有一点儿认识。但是当这种噩梦般的经历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真的宁愿就在那场海难当中完全死去。
“二郎!二郎……”那个高瘦汉子又开始低声呼唤陈德兴了,只是这称呼怎么听都有些变扭。
陈德兴应了一声,又眯着眼睛思索了一番,终于在自己乱成一团的脑海中找到了一些关于这个男子还有自己这个新身份的一些信息。
此人姓刘,名叫和尚,是陈家,也就是陈德兴家的管家。再早先,则是陈德兴养父同时也是亲叔父陈淮安的亲兵,现在则是陈德兴部下的一个教头也是心腹。而这陈德兴原来还是个将门子,祖父陈虎山是端平初年跟随淮东安抚置制使赵葵从军的效用,此后戎马十几年,在十几年前的寿州之役中殉国。此时陈虎山的官阶已经升到了横行官(从七品右武郎到正五品通侍大夫间的二十五阶皆称横行官),正七品的武翼大夫,还是一军都统制。
同陈虎山一起阵亡的,还有陈德兴的养父(亲叔父)陈淮安,阵亡时的官阶是大使臣阶(从正八品修武郎到从七品武功郎等十阶皆称大使臣)的从七品武经郎。
而陈德兴正是得了祖父的“难萌”(因为战死殉国而得萌补子孙做官)才做了承信郎这个小使臣阶(自从九品的承信郎到从八品的从义郎等八阶皆称小使臣)的武官……如果在天下承平的北宋(南宋人管北宋叫“承平时”),一个小使臣倒也能衣食无忧,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可是在眼下这个神州将倾的乱世,当一个随时可能出战的从九品武官哪里是什么“难萌”,明明就是“蒙难”啊!
“二郎,二郎,您可别忘了校射!”刘和尚有些担心地看着陈德兴。校射一词,一般是指比式射术,不过用在眼下这战场之上,则大约是测距的意思。每部弓箭手都会安排一名射技出众者在作战中射出第一箭,如果能射中敌人,则万箭齐发。而这个职责,在武锐军中便由教头或训练官负责。
而陈德兴自幼就跟随父亲陈淮清习武,早就练得一身好武艺。能开一石五斗的硬弓,百步穿杨不敢说,但是百步开外射人射马还是毫无困难的。不过那是真正的陈德兴,而不是现在这个西贝货……
陈德兴皱了皱眉,刚想让刘和尚替自己校射的时候,忽然就听见有人高声骂了起来。
“直娘贼!狗鞑子都不是好汉子,自己不敢冲杀,尽驱些汉儿来送死,如今竟掠了我大宋的百姓上阵……他娘的也柳干到底有没有卵子!”
陈德兴一怔,昂首向前望去,就看见不计其数衣衫杂乱的老百姓,扶老携幼的从对面蒙古军军阵之间的空隙被驱赶了出来!
“这是……”陈德兴失声道。
“是俺们大宋的百姓!”旁边的刘和尚跺着脚嚷道,“狗鞑子的老套路了,驱百姓掠阵扑城,耗俺们的箭簇,堕俺们的士气!甚蒙古铁骑,依俺看也不过是没蛋的缩货,就知道欺负平民百姓!”
“驱百姓掠阵!?”陈德兴不知怎的,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沙哑,“那我们怎么办是好?”
被驱赶出来的平民百姓越来越多,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就看见被蒙古军的兵将用刀枪弓箭威逼着缓缓向前,离宋军的前沿越来越近了。陈德兴仿佛已经看见了一张张或麻木、或痛苦、或充满绝望表情的面孔,全都是汉人百姓的打扮。其中有垂垂老者,也有稚龄儿童……
现在正是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摆在战场上的宋军战阵就多达十八个,分别属于六个军,总兵力超过四万,排出的阵列就长达十华里。而在宋军对面,是人数不在其下的蒙古大军,其中光是身披重甲手持长枪的蒙古重骑兵就不下八千!宋军全靠阵列严整和强弓硬弩方能与之对抗,如果阵形被这些大宋百姓扰乱,这八千蒙古铁骑一个冲锋,恐怕就能把四万宋军打崩!
“能有甚办法!只能乱箭射杀了……”刘和尚咬着牙答道。
陈德兴心头又是一震,“那可是我们大宋的百姓啊!”
刘和尚露出苦痛的神情,压低声音道:“何止是大宋的百姓,这些都是扬州左近的百姓,说不定还有诸军将士的家小!”他沉默一下,一咬牙,“可是不射杀了,俺们就会兵败,一旦兵败,整个扬州,整个江南的人都会叫鞑子屠尽的……”
“传枢密相公令:贼驱百姓至一百二十步,万箭齐发!”
传令官的喊叫声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响彻了战场,这是贾似道的命令,虽然残酷不近人情,却是唯一可行之法。在这一刻,陈德兴仿佛看见无数昂首挺立的宋军将士眼中流淌出了淡红颜色的血泪。
被驱赶上战场的大宋百姓离陈德兴所在的军阵越来越近了,他们背后的弯刀、皮鞭也愈加疯狂的抽动挥舞起来,惨叫声、哭喊声、哀求声、咒骂声、呼救声都合在了一起,顺着西北风传到了陈德兴和其他宋军将士们的耳中,仿佛是一阵阵来自地狱的魔音。
陈德兴瞪大了眼珠子,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不是后世的史书上面一串串无关紧要的数字——六千万或是两个亿(被蒙古人屠杀的人口)……在后世的正史看来,这不过是民族融合或是文明交汇所应该付出的微不足道的代价!这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在陈德兴面前,人山人海,被蒙古人用屠刀驱赶着走进屠场。
其中有用身体保护着孩子的母亲,有搀扶着老人的少年,有天真烂漫还不知道很快就要大难临头的孩童,有穿着已经破碎的绫罗绸缎在瑟瑟发抖的土财主,也有满脸麻木表情的农夫,还有头戴东坡巾的士子……构成一个民族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几乎都出现在这个地狱般的战场之上,等待着死神降临。
“绷!”陈德兴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响动,那是弓弦弹出羽箭时发出的特殊响声,陈德兴的记忆中,这声音几乎就是伴随他长大的,可是现在听来却禁不住心头震颤。
射出这一箭的是刘和尚,因为这些被驱赶的大宋百姓已经有人到了离开宋军战阵前排不到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上了……
第三章 尸遍野 求收藏、求推荐
在刘和尚射出第一箭的同时,附近的几个宋军军阵中也有人射出了象征死神降临的一箭——能在战场上被委以校射之责的,大多是久经战阵的厮杀汉。如今天这样的场面,他们谁不是一再经历过,早就练出一副铁石心肠了。
“发!”
随着一声声冷酷的没有丝毫情感的军令,密集的雨点般的羽箭弩矢从宋军各军的阵列上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的弧线,越过顶点后加速滑落,霎那间覆盖了前方的大宋百姓。这一幕,将在往后的岁月中,一再出现在陈德兴的噩梦当中。一百二十步内,所有的百姓,无轮男女老幼,都被毫无差别的射杀了!倒伏的尸体,顿时布满了宋军前沿,接着鲜血从垂死的躯体中流出,染红了大片的泥土。
目睹了宋军的决绝之后,还没有靠近宋军军阵的百姓顿时就声嘶力竭的哭喊起来,拒绝前进了,还有些人在临死之前鼓起了全部勇气,想和驱迫他们的蒙古军兵搏斗一番,只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如何斗得过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禽兽?战场中央,顿时就变成了屠场!而被蒙古人驱赶着再次靠近宋军军阵的百姓,又被一阵阵乱箭射倒,发出了一声声垂死的呐喊!
“俺们是大宋的百姓……”
“救救俺,俺不想死!”
“哥儿,快跑,快跑……”
“娘亲,俺痛……”
“贼老天,睁睁眼吧!”
看见这一幕,听到这样的声音,宋军阵中不知道有多少血性男儿咬碎钢牙,想要上去救人。可就在这时,传令官的大嗓门又在各军阵后响了起来。
“传枢密相公令:各军镇守不动,敢无令妄进者杀无赦!”
宋军的战阵就是一个整体,发挥的从来不是个人的勇武,而是集体的力量。妄自出击,就会破坏宋军战阵的完整,是蒙古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陈德兴此刻已经举起了自己的步弓,熟练的张弓搭箭瞄准了一个正在挥舞马刀砍杀大宋百姓的蒙古人。虽然他的前世从来没有学过射箭,但是对他今生的躯体而言,射箭早就成了一种本能——出身将门的陈德兴,刚学会爬行就选择了刀弓伴随自己一生,和那些长在草原上的男儿一样,没有学会走路就开始骑马,还没学会拿勺子吃饭就在拉弓。将近二十年的打熬苦练,已经将他变成了一台杀人机器!
“绷!”一声轻响后,锋利的羽箭仿佛闪电一般抛射而去,一瞬间就化成了个小黑点,那名将近一百三十步开外蒙古武士的面孔上,顿时就插上了半截箭杆,整个人仿佛触电一般颤抖着倒了下去!
陈德兴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射术牛逼到这种程度,将近200米的距离抛射也能命中!他稍稍愣了下,忽然就想道:‘那人死了?我杀人了,我杀了人!不过……真是解恨啊!’
也许是因为离得远没有看到血淋淋的场面,也许是因为这具躯体也已经将杀人当成了本能,陈德兴在这一刻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和兴奋,顺手摸出一枝羽箭又准备射出去,却被身边的刘和尚一把拉住了。
“二郎,莫着急,鞑子还远,不容易中,而且耗力太多!鞑子驱百姓掠阵就是想耗尽俺们的气力!”
‘耗力太多?’陈德兴的脑海中立刻又闪出一个战场上的常识——力气必须省着些使,因为宋军的阵战是一种极耗力气的战术。由于缺乏战马,不能组成强大的骑兵团掩护步兵。宋军的步阵一旦在战场上摆开,就很难有休整或是轮替的机会,往往要在对方骑兵的虎视眈眈下,时刻保持作战状态,从清晨一直熬到黄昏,最后在夜色掩护下方能安然撤离战场。
而且射箭,特别是用**斗甚至是一石的硬弓射箭,绝对是一件力气活儿。哪怕是身长六尺(一米八十几),膀大腰圆的陈德兴,连着开硬弓二十次也要好生休养按摩上一番,否则起码是个肌肉拉伤。而为了射杀这些被蒙古人驱来的百姓,武锐军的弓弩手起码得来上四五轮的齐射……
“二郎,看来鞑子要猛攻咱们武锐军了,今日该有苦战了。”刘和尚望着战场,面色有些沉重。
陈德兴昂起头,望着眼前的辽阔战场,看着黑压压涌来的百姓,果然都是朝他所在的军阵和附近两个军阵扑来的。
这三阵宋军的军号都是武锐军,乃是贾似道调任两淮后命抚司参议李庭芝所募集的新军——南宋军的组成已经和北宋时候大不一样了,被北宋倚为长城的禁军在南渡之后就沦落到了原先厢军的地位,此时更是空有名号官员,没有战士,成了安置闲散武人的虚衔了。而南宋初年军队的主力,则是半军阀化的御前诸军,最早是由岳飞、韩世忠、张俊、吴麟等中兴诸将拉起来的军队,后来被南宋朝廷控制后冠以御前诸军(也叫御前驻屯大军)的名号。
不过,这些个御前诸军却有战斗力不断衰竭的毛病。往往新立之时,众志成城,上下用心,部队的战斗力也最强。而天长日久之后,封建军队的种种弊端也就一一显现,部队的战斗力自然一落千丈。在权相韩佗胄发动的开禧北伐中,御前诸军就出尽了洋相。
所以从开禧北伐失败后,南宋前线各地的守臣们便纷纷开始招募新军以取代原先的御前诸军。很有一点清末地方大办团练武装的意思。当然,这些新募军也是一样的半军阀武装,同样有战斗力随着时间不断衰减的毛病。因而一旦前线告急,守臣就招募新军以应急已经成了南宋兵事的惯例。而新募之军在经过一段时间训练之后,往往就是抗蒙战场上的主力。等到新募军的将领军官们都吃饱捞足开始腐化后,部队的战斗力又开始衰竭变得不大堪用了。而武锐军就是这样的武装。
号角声在远处响起,撕破了战场上的哭喊哀嚎,直直扑向武锐军的军阵。这号角声音,意味着蒙古汉军步兵的进攻开始了!
陈德兴昂首向前眺望,就看见千步之外的蒙军大阵中央树起一面巨大的白色旗帜,旗上还有九条飘带,迎着北风猎猎飘扬——这是一面象征着蒙古帝国赫赫军威的九游白纛,蒙古人称之为“查干苏力德”。陈德兴在后世去鄂尔多斯旅游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样的旗帜,那时听蒙古族的导游介绍,这旗帜只有蒙古大汗可以使用。
难道蒙古大汗蒙哥到了扬州城下?
“这是也柳干那厮的旗号!”刘和尚紧皱着眉头,“就在俺们的正对面,北虏要猛攻俺们这里啦!”
原来这九游白纛并不只有蒙古大汗能用的,成吉思汗曾经将此授予经略中原的征金大元帅、太师国王木华黎。而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受命督军灭宋之时,也从蒙哥大汗处得到了一面九游白纛以壮声威。
伴随着声声号角,三个庞大的步兵方阵从蒙军战线的左翼开进战场中央。他们的装备与宋军大致相当,整齐地戴着头盔,身上披着厚重的皮甲,手中不是长矛,而是一面圆盾和一把三尺多长的环首刀。与此同时,另有约两千多蒙古甲士已经下了战马,持着弓箭排出了四列横阵,似乎是要用弓箭掩护蒙军重步兵的进攻。
第四章 金鼓声声 求收藏、求推荐
“武锐军都统令:贼至一百二十步,万箭齐发!”
这回传令官传达的是右武大夫、武锐军都统制卢兆麟的将令。陈德兴的脑海中浮出了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军汉,胡子已经有些花白,脸孔晒得黝黑发亮,一对豹眼散着凶光,显然是久经战阵的宿将。他就是被陈德兴称为“卢世翁”的卢兆麟,也是安丰军(寿州附近)人士,和陈德兴算是同乡,三十年前和吕文德、陈虎山等人一起应募从军,如今已经是一军都统制了。
宋朝实行的是文武殊途,虽然武锐军是李庭芝募集的军队,但是李庭芝是文官,不能直接带兵——带兵的武将要防,带兵的文官同样是皇帝防范的对象!于是贾似道和李庭芝便在淮上诸军中挑选了一位宿将为带兵官,又选武艺高强的诸将子弟或诸军老卒为基层军官。陈德兴的训练官也是因此而来的。
哭喊的声音,又一次的如涨潮一般的席卷而来!
蒙古汉军的三个重步兵方阵已经和战场中央残存的大宋百姓撞在了一起,三尺长的环首大刀毫不留情的斩下,带起一片片血光!比起方才用弯刀皮鞭驱赶人群的蒙古人,更是凶残决绝了几分。似乎被斩被杀的,不是他们的同胞,而是毫不相干的外族人……
他们……还是要驱赶百姓扑阵!
陈德兴脑海中的军事知识分明告诉他,这样的战法不仅是蒙古军所惯用,在中原内战中也屡见不鲜——裹挟老弱为前驱,以精壮之兵压后,以撞敌阵,蚁附扑城!这就是战术,这就是兵法……兵法的精髓就是:为了取胜,可以不择手段!
“二郎,百二十步快到了!”刘和尚催促的声音传来了。上一次,是他替陈德兴校射了一箭。而这一次,该陈德兴自己射了……自古,慈不掌兵!陈德兴是武将,绝不能有慈悲之心!否则就是害人害己,还会误了家国天下!
“二郎,快射吧……卢右武和李宝文都在看呐!”刘和尚又催了一声。
卢右武是指卢兆麟,他的官阶是右武大夫,简称右武。李宝文则是指李庭芝,他此时的官职是奉直大夫、直宝文阁、知濠州兼两淮安抚司参议,其中奉直大夫是散官阶(决定官位高低),直宝文阁是个馆阁职,理论上的工作应该是管理仁宗、英宗(宝文阁是为仁英二宗所建的)留下的一些图书文件之类的琐事。而实际上却是一个文官的荣誉职衔,意味着可以得到重用。所以宋朝的高级文官都有类似的“馆阁职”,贾似道现在的馆阁职就是端明殿学士。后世大名鼎鼎的包拯包青天则有一个直龙图阁的馆阁职,所以被人尊称为包龙图。
而陈德兴的便宜老爹,陈大官人陈淮清,虽然早在二十三年前就高中武进士,但因为不是文进士,连得到馆阁职的机会都没有——宋朝的武进士基本上不会从军,都会转文资去当个前途不大好的小文官——至今不过是个从八品的承务郎,在国子监管辖下的武学当个混日子的博士,同时还在日夜苦读四书五经,准备参加明年的文科举……如果大宋朝还有明年的话!
陈德兴望着被驱赶过来的老弱妇孺,脸色铁青,咬着牙举起了步弓,张弓搭箭,“操你娘的成吉思汗,老子总有一日要刨了你的坟头!”
骂完街,便一闭眼,将一枝锋利的羽箭射向了密集的人群!
此时宋军的战术便是校射中,则万箭齐发!校射的目的是测距,能射中便意味着敌人进入了有效射程。可以万箭齐射,靠火力密度覆盖敌军了!
“发!”
弓手、弩手自有部将和队将们指挥,这些基层小军官不是诸将子弟就是久经行伍的老卒,自是铁石心肠,在战场上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至于射箭的士卒,则有严厉的军法约束——哪怕是射箭的速度较慢,也会被处以斩首之刑!后世只知道强秦军法如山,哪知弱宋之兵同样有纪律森严的时候,只是他们的纪律并不能维持太久……
如雨般的箭簇又一次落在了只有布衣遮体的老弱妇孺身上!陈德兴射完一箭没有再加入这场毫无人性的屠杀,只是默然不语,昂首看着前方。
老弱妇孺们的身后,是列阵而进的蒙古汉军重步兵,打着一面“史”字军旗。陈德兴知道,那是蒙古汉军五路万户史天泽的旗号!来得不是史天泽本人便是他的兄弟。大兴永清史家乃是蒙古汗军中三大万户之一,领有五路之地,治下户口百万,掌控数万精锐!
而史家精锐身后,则是队形稍显散乱的蒙古弓箭手。下马射箭,上马冲击,乃是蒙古铁骑纵横欧亚的最基本战术。列阵步战从来不是蒙古人的强项,他们也不屑为之。因为敌人的步兵在他们面前永远都的被动挨打!
就在这些蒙古弓箭手的两翼,两个千人队的蒙古重骑兵已经列阵待命,一旦宋军军阵散乱,他们就会践踏而来。这样的战术简单而实用,直到后世的线列步兵时代,仍然遵循着类似的原则——混乱的步阵抵挡不住骑兵的冲击,同样也当不住阵形严整的步兵冲击。所以宋军面对被驱赶而来的己方百姓,只能选择杀戮而不是施救……
“咚咚咚……”战鼓声中,蒙古汉军列阵向前,仿佛是移动的城池,这是真正的精锐!
用后世的眼光看,他们是汉奸军,但绝非是抗日战争中那些枪响人散的伪军。如今并不是民族主义兴起的时代,这些为蒙古人卖命的北地汉儿是只知有家有主公,不知有国有民族的。
“绷绷绷绷……”
弓弦弹射的声音响成一片,战场之上,万箭齐发,将扑向宋军的蒙古汉军甲士和大宋百姓整个儿覆盖到箭雨当中。宋军素以强弓硬弩闻名,在南宋军中,弓弩手所占比率高达六成。其余的长枪手、盾牌手、刀斧手,俱是保护弓弩手的辅助兵种。
仅仅三轮齐射,对面已经没有一个站立的大宋百姓!就连身披重甲的史家锐卒也倒下了一片,方阵显得有些稀疏——皮甲的防护力终究不如铁甲,而且配属给汉军的皮甲也不如蒙古人自用的皮甲那么坚实,皮甲之内也没有可以缠住箭簇的丝绸内衣,很难抵挡宋军的弓弩。不过这些史家锐卒仍然蒙头向前,没有丝毫停步。
而此时,蒙古人的弓箭手也开始抛射羽箭了!他们手中持有的是蒙古角弓,是一种用多种材料共同制造而成的复合弓,威力和宋军的步弓类似(宋军的弓也是复合弓),抛射的极限距离在二百步以上,不过那是使用没有破甲能力的轻箭才能取得的射程。在战阵之上抛射重箭的话,一百二十步内才具有杀伤力,但是仍然很难摧破宋军的步人甲。
叮叮当当的一阵脆响,从天而降的箭雨落在了前排宋军重甲步兵的身上,只是溅起些火星,似乎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陈德兴身上也中了一箭,羽箭插进了盔甲的缝隙,挂在了他的身上,不过并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在弓弩的对抗中,宋军似乎占了上风,但是冒着箭矢逼近过来的史家步卒,还是让武锐军阵前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了……
第五章 汉家铁骑何处有 求收藏
罗罗的第二更奉上,满地打滚拜求收藏,拜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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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鼓之声震天动地而响,似乎在下一刻,整个地面都会轰然崩塌。周遭战场所有一切,都笼罩在这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当中。
当史家锐卒挺进到宋军阵前不足三十步的时候,原本跪蹲在地的三排甲士便在军令声中轰然起立。
“儿郎们!结阵向前!”一名宋军正将声嘶力竭的大吼,挥动手中的大刀,驱使着由盾兵和长枪兵组成的横阵向前。如果站在高处俯瞰,就能发现,战场之上,两堵由披甲武士组成的移动城墙,快速地碰撞在了一起!宋军的长枪刺入了史家士卒的胸膛,史家士卒的大刀劈向了宋兵的头颅……
陈德兴又一次拉满了步弓,他虽然是军官,但是没有归其指挥的士卒,在这战阵上不过是一名特殊的战士——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狙击手,有相当的自由度——这一次,他将箭簇瞄准了一名一手持盾,一手武刀的巨汉,这汉子足以一米九的身高,怪叫着撞入了宋军甲士的横阵,弄出了好一阵纷乱。
“绷”的一声轻响,羽箭如流星赶月,飞射而去,钻入了那巨汉的脸颊,锐利的箭头射穿颅骨,从后脑钻出,还带出了些粉红颜色的脑浆子。巨汉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一头扑倒在地。
‘已经是第四人了……’陈德兴心中暗道,这是他重生以来杀掉的第四个人,其中当有一人是手无寸铁的老弱!连杀四人,在后世已经够得上杀人狂的标准,不过陈德兴的神经却粗大的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也不知道是前世的他就有当变态杀人狂的潜质,还是魂穿附体之后继承来了一副铁石心肠!
“绷!”又是一枝羽箭弹射而出,这次的目标是个大呼酣战的史家小将,同样也是箭至人亡!
‘第五人……’陈德兴眯着眼睛扫视战场,想要寻找新的猎物,却听见“叮叮咚咚”的金属敲打声传来。
这就是鸣金?闻鼓而进,鸣金而退,再辅以号角口令旗帜灯火,便能将一支军队调度得井井有条。在陈德兴的脑海中,有大量关于战阵调度的知识。都是他那个一心要考个文进士来光宗耀祖的便宜老爹传授的……
鸣金而退的是史家的锐卒,比他们气势汹汹杀来的时候少了约有一成半!再不退就要崩溃了——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军队在一场战斗中能承受的伤亡率也就是两成左右,只有置之死地的部队才能承受三成或三成以上的伤亡。所以将帅在指挥作战时决不能把麾下的部队往死里消耗,否则在战场崩溃起来,可就是兵败如山倒了。因而在战阵之上,将帅必须掌握好进退的节奏,及时将损失较重的部队撤下。而掩护步卒后撤或是掩杀对手的败兵,又是骑兵的工作,宋军在这方面又有无法弥补的短板!
因为宋军没有可用的骑兵,史家锐卒的后撤相当轻松,宋军的甲士只是追了十几步,便一边差人砍了倒卧战场的史家兵的脑袋,一边在欢呼声中结阵而退了。不是他们不想追,而是蒙古人部署在两翼的重骑兵已经蠢蠢欲动!如果宋军不能及时恢复列阵而战的状态,他们只消一个冲锋,就能破了没有了长枪大盾遮护的宋军军阵!至于在战场上散乱开来追敌的宋军甲士,则根本禁不住蒙古骑兵的一冲。
“唉,要是有五百精骑,史家的这些甲士就垮了!”刘和尚方才射出了七枝羽箭,这会儿正甩着有些发胀的胳膊在摇头叹息。
‘战争要这样打下去,南宋终究是顶不住的!’陈德兴微微摇头,浓眉已经拧成了一团。
他脑海中的历史知识和战阵之学都告诉他,刚才这一阵看似是宋军取胜,实则是蒙古占优!宋军列阵而守,又有弓弩之利,打退史家锐卒的进攻再正常没有。这不是胜利,只是交战的开始……就好比后世**时代的阵地战,攻方也绝少有一次进攻就突破对手防御的,往往要反反复复打上许多次,慢慢耗尽防守方的力量,才能占领阵地。
而对没有骑兵可用的宋军而言,击退对手后无法乘势掩杀扩大战果。而一旦被对手击溃,则会被蒙古铁骑尽情践踏!更糟糕的是,在几千蒙古铁骑的虎视之下,贾似道和李庭芝甚至很难调度战线各处的部队,因为只要部队在调动过程中出现一点儿混乱,就有可能遭到蒙古骑兵的冲击而引发崩溃!
相反,蒙古一方的步兵,哪怕在战场上躺下来睡觉都没有问题!因为宋军根本不可能派出步兵去攻击他们。
此时,蒙古人用来调动军队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又有三个步兵方阵从蒙古军大阵中开了出来!目标仍然是陈德兴所在的武锐军。这次开上了的还是蒙古汉军,同样皮盔皮甲,手持刀盾。在三面“张”字将旗的引领下大摇大摆走在战场上。刚才负责射箭的蒙古人也退了回去,换上来的是另外两千蒙古骑兵——蒙古骑兵不仅善于纵马冲击,同样善于射箭,人人都配有步弓和马弓,前者用于下马步射,后者则是骑射时使用的。当然,蒙古人的胳膊也是血肉做的,同样会酸会痛,因此他们采取了轮番上阵射箭的战术。
这是要用车轮战耗尽宋军的体力!
陈德兴深吸了口气,知道蒙古人的图谋又能如何?他又不是统帅全军的枢密相公贾似道,不过就是个挂着从九品官衔的战士而已!而且,就算他是贾似道,就能想出克制蒙古铁骑,挽救大宋江山的锦囊妙计么?就算有这样的办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见效果的。
还是先想法子度过今日这一关再说吧。
想到这里,他开始全神贯注地看着正一步步靠近的蒙古汉军步卒了。前世是高级海员的他,对测距并不陌生。而且他也通过网络知道宋朝的一步相当于后世的1.5米左右,一百二十步就是180米。这样的距离,光靠目测他也能测个**不离十。
“绷!”一声轻微的弓弦响动后,陈德兴又射出了一枝羽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的抛物线,好像长了眼睛似的一下插在了一名魁梧步卒的面门之上,那人惨叫一声,便一下扑倒在地了!
“好!好箭法!”
此时此刻,在宋军大阵后方,保障河(扬州护城河,后世的瘦西湖)畔的一处用木料搭建的高台之上,一位身穿紫色公服,头戴长翅官帽的中年男子,轻轻的拍了拍巴掌,一对狭长的眼中精光闪动,显露出沉着的神态和勃勃的**。在他的身旁,环绕着几个或甲胄俱全,或青袍翅冠的文武官员,也有几个没有穿官服的布衣文士,都拧着眉头在眺望战场。
“祥甫,那壮士是武锐军的军将吧?可有官职?”
一名身披绿袍,长相有些粗豪的文官员上前一步,躬身道:“相公,那人名叫陈德兴,是萌补的承信,现任训练一职。”
“已经有官身了……”这位被称为枢相的中年人,便是此时战场之上四万宋军的最高统帅贾似道。只见他露出一丝可惜的神情,微微点头。
被贾似道唤作“祥甫”之人,乃是武锐军实际上的主将李庭芝。李庭芝原是孟珙门下出身,孟珙是他的举主,因而在孟珙死后,他为之服丧三年——这个时代,举主和被其举荐之人的关系类似主从,即便是李庭芝后来高中进士成了文官,也仍然是孟珙这个武人的门人。
而贾似道方才之所以露出可惜的神情,便是因为陈德兴已经有了官身,若是个白丁,他只需一份荐表便能将之揽入门下。如今已经是兵戈乱世,陈德兴这样赳赳武夫可不像承平时那么不招人喜欢了。
第六章 壮士功名不易得 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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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这陈德兴乃是武学陈博士之子。”贾似道身边,一个相貌清雅,身材矮小,和李庭芝一样绿袍翅冠的中年男子这时提醒道。
贾似道闻言洒然笑道:“怪不得生的虎背熊腰,原是武学那个赛云长的儿子,倒是故人之子。”
那人又道:“相公,可要唤他上来拜见?”
贾似道淡淡道:“不必了,若他此战不死,可转两官,任一部之将,到时候再见不迟。”
贾似道的这话听着有些渗人了!不过也并非他在信口开河。这位史书上的大奸臣自淳祐元年(1241年)起的差遣就没有离开过军事,至今已经“从军”十七八年,而且一直呆在和蒙古争战最前线的两淮和京湖来回奔忙,同不时南侵的蒙古大军周旋——这年头大奸臣也不好当啊!
这么多年在行伍上厮混下来,战场上的凶吉趋势,他当然是一望便知了。现在蒙古人的意图就是集中兵力,轮番用步军攻击宋军战线的中央——就是陈德兴所在的军阵和其左右两阵!一旦宋军抵挡不住,蒙古铁骑就会趁势践踏过去,这三阵宋军能活多少真不好说了。而且武锐军经此一战,肯定元气大伤,不知道要空出多少个部将的缺儿,如果陈德兴能活下来,以他的武艺和从九品官身自然有资格去当部将了。
那相貌清雅的官员瞳孔中闪过一丝担忧,“陈家两代皆殁于王事,就不知道此子有没有福分了。”
贾似道笑道:“将有武运,文有官运。有才而无运,终是无用。想那陈君直(陈淮清)善武艺,通兵事,临安孰人不知?就连官家都听他讲过兵法,若是科场有运,今日就该他督师两淮,如何只得一博士尔?”
好像陈德兴的便宜老爹在临安还是个知名人士,不仅贾似道认得他,连大宋官家都听他说过兵法……就是考不中一个进士(文进士)。
贾似道望着那官员放沉语气道:“群玉,吾知乃和陈君直私交甚厚,欲全其子性命。但其子既上战阵,就须自安天命,其子若是有福之将,吾安能不提携一二?”
群玉乃是这文官的字号,他姓廖名莹中,是贾似道的心腹幕僚。在临安太学求学的时候和时任武学谕的陈淮清交好。虽然入仕却比陈淮清晚了好些年,但是官运却好了不少,现在的散官阶已经是正七品朝请郎,新得到的差遣更是肥得流油的太府寺丞(太府寺掌财货、廪藏、贸易,总京都四市、左右藏、常平七署)。之所以如此,除了贾似道的提携之外,便是他的科场福运远比陈淮清好,中了文进士,成了站在士大夫阶级最顶峰的那么一小撮人中的一员。
廖莹中躬身一礼,“相公教训的是,学生唐突了。”然后便伸长了脖子观战,没有再替陈德兴说话了——因为他知道,他要再多说一句,贾似道一定会把陈德兴从战场上召回,但是这样大的面子贾似道是不会给他几次的,一定得省着点用……
贾似道的目光也回到了战阵之上,由武锐军士卒组成的三个军阵又一次击退了蒙古汉军的攻击。但是本身也蒙受了不小的伤亡!战阵前排的盾手和长枪手已经显得有些稀疏了。而蒙古人的第三波攻势也已经展开,打着董字旗号的甲士和两千蒙古弓箭手正在一步步迫近宋军!
“二郎,还行吗?”刘和尚双手拄着步弓在那里喘着粗气,今日黎明之时他就披上了重达六十斤的步人甲,还带着两匣箭、一张弓、一口刀、一袋水和一包干粮上了战场。整个的负重差不多有一百斤!光是站着,对体力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了。
“没事,俺不累!”陈德兴感到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有精神过——前世的他虽然身体不错,但毕竟到了中年,也不算怎么强壮。
而今他却托身成了个年仅二十岁的肌肉男,浑身上下都是力气,两阵打下来还真不觉得吃力。不过他也知道这年头当个武夫既是个力气活儿又是个技术活儿,如果不是从小打熬训练,根本当不了合格的武夫。
如果要在后世找个最类似的职业,恐怕不是军人而是职业运动员!还不是单一项目的运动员,而是骑马、射箭、格斗、耍大刀、投掷各种物件、各种水上项目等多项全能,差不多就是铁人多项赛的运动员。
另外,如果想当一名合格的军官,还需精通各种兵法战阵,还需要有高超的驭下手腕。根本就是体力、技巧和头脑缺一不可……这行当本就不是随便找些农夫便可以胜任的。连年轻时候当过兵,这些年也没有把武艺放下的刘和尚,因为年纪有些大了,两阵下来便有点吃不消了。至于战阵之中的其余人等,大都已经气喘吁吁,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这样下去要败了!蒙古人只要再攻个两三阵,累都要把人累垮了!’陈德兴将目光从周遭的战士身上收回,又回头看了眼后方——巍峨的扬州城墙就在千步之外伫立,在宽阔的保障河边,已经搭建起了一个高台,上面一面贾字帅旗正猎猎飘扬。两淮宋军的最高指挥官枢密相公贾似道应该就在那上面督战。高台之下,衣甲鲜亮的亲劲簇帐军已经展开了两个军阵,五千精锐便是此战最后的预备队!
‘此战竟是背城背水!’两阵厮杀下来,陈德兴暂时忘记了魂穿附体之事,全身心融入到自己的“新生活”中去了,脑筋一下子变得敏锐起来。开始仔细观察其周遭地形和宋军的部署了。
除了背城背水,宋军阵线两侧,都已经用大量的拒马加以封锁。倒不怕蒙古骑兵侧击,武锐军三阵如果溃了也只能退到护城河边,大家想要活命只能拼了!只要贾似道不退,亲劲簇帐军能顶住,两翼的部队能及时向中间靠拢,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
“二郎,北虏上来啦!”刘和尚又一次高喊起来。陈德兴回头一望,果然一个重甲步兵阵已经到了一百三四十步开外了。
“和尚!”陈德兴望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忠仆下属,压低声音道,“若是不敌了,一定要跟着我,我们一起退到河边再寻活路,千万不能往枢密相公那头去。”
“俺知道了。”刘和尚点点头。这点常识他也是有的,蒙古人若破了阵,必直取贾似道的中军,到时候那头少不了一番血战!而且……也不能指望贾似道的亲军优待前方跑下来的溃卒,搞不好就让他们砍了脑袋以正军法了!
“绷!”陈德兴的步弓再次拉响,一枝羽箭如流星般激射出去,又是箭无虚发,当场就射死了个北军的壮汉。他的这一箭就是信号,一千多张强弓硬弩同时抛射出箭簇,如雨注般将汉军世侯董家的甲士覆盖其中了,顿时便有数十人惨叫着扑倒在地。不过余下的战士却毫不理会不断落下的箭雨,仍然齐步向前,好似一座移动到刀枪丛林。
惨烈的肉搏,很快就在汉家儿郎之间展开了!
第七章 杀人狂的养成
战场之上,杀声震天!蒙古汉军的第三阵冲击终于有了效果,冲破了陈德兴所在的宋军军阵,同宋军混战成了一团!
陈德兴挥舞着一柄沉甸甸的镔铁环首刀,瞪着一对环眼,大喝一声,便砍向一个董家万户的小将,犹如杀神降世!
刀起头落,鲜血好像火山喷发一样飙射出来,溅了陈德兴一脸。这血还带着体温,最是新鲜不过,味道微微有点腥。那无头的身体还没有倒下,两只胳膊拼命舞动,好像想将掉了的脑袋再抓起来按在脖子上面。
‘我真的是变态杀人狂吧……’陈德兴微微有些奇怪,自己一个来自21世纪安分守己的良民,才魂穿几日,竟然就会砍活人的脑袋,而且一点都不觉得害怕,还感到无比的畅快。‘看来是两份记忆融合的后果吧?原来的陈德兴就是个变态!’
没错,是变态!陈德兴的脑海中有太多可以和变态挂上钩的画面了!当然不是那种用绳子捆日本女人的图像,而是残杀各种动物的场面……先是杀猫杀狗,那时候陈德兴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然后是杀猪,就像现在杀人一样,用大刀活生生砍下猪头!那时,陈德兴不过十三四岁!而把陈德兴变成这等变态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生身之父陈淮清——是个除了面皮不是红的之外就和关云长得差不多的老变态!
老变态还振振有词:“尔乃堂堂武人,生于兵戈之世,早晚要上阵厮杀的,战阵之学必是自幼打熬,日后建功立业之时,便知为父今日苦心……”
‘苦心个头!’陈德兴又在心里骂了句老变态,便挥舞着大刀向另一个董家甲士扑过去了。话说回来,陈德兴在老变态训练下还是打熬出了一点真功夫,三下两下又把人家给砍死了。
不过这个武锐军中并不是人人都有变态老爹的——光变态还不行,还得有钱有本事!老变态有个做都统制的老老变态当爹,自己也是个武进士出生的文官,家里面当然是地主老财,光是在扬州城东运河对岸就有上千亩地和几十家佃户。这才有财力培养出陈德兴这么个变态杀人狂!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穷文富武,意思是穷人可以学文,可以头悬梁锥刺骨,可以凿洞取光,可以逮萤火虫装个小纱袋夜读——虽然穷人学文多半也考不中功名,但是总归可以学。但是学武必须得是有钱人……当然,这个学武不是武侠小说里那样的,也不是江湖卖艺。而是学战阵之术,骑马、射箭、各种长柄兵器还有兵书战策等等。光是养马和置办各种器械的开销就不是普通农家可以承担的。
而且,武功是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练的,所谓场上十分钟,场下十年功。今天陈德兴可以在战场上当变态杀人狂,那是十几个寒暑苦练出来的。他从小到大,除了练武之外就是读些兵书,从来就没有参加过生产劳动,活脱脱一个剥削阶级的大少爷。那些终日劳作,一年到头连饱饭都吃不上几顿的农夫,是很难练出一身战场上的好本事的。这也是农耕民族难以养成和保持强大武力的一个原因,相比之下游牧民族因为生产生活都贴近军事离不开弓马杀戮,就非常容易形成强大的武力。一旦让这些夺取了可以大量制造兵器生产粮食的农耕民族的地盘,就很容易在短期内形成强大的战斗力。
蒙古帝国便是这样形成的!
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此刻正骑在一匹足有五尺高的西域骏马之上,穿着由燕京最好的甲胄工匠打造的铠甲,铠甲之内还有华丽的丝绸衣衫,他的脚上还蹬着小牛皮精心缝制的靴子,腰上还挎着用乌兹钢打造的削铁如泥的宝刀,刀鞘之上镶嵌着各色宝石。
这位都元帅是典型的蒙古人,身躯高大魁梧,有一张大饼似的脸盘子,颧骨微凸,配上细小而冷厉的双眸,总给人一种阴霾的感觉。他望着正在厮杀的战场,嘴角边上滑过不易察觉的冷笑。突然开口,却是叽哩咕噜的蒙古话。虽然他很早就跟随太师国王木华黎到了汉地,手下的将领大多也是汉人,但他却不屑学说汉话。
“攻了三阵都没有胜,汉儿果是无用!”他的细眼往左右一扫,几个穿着汉服却带着貂裘帽子的汉军将领都面无表情,好像听不懂蒙古话似的。这里并无一位万户世侯,也柳干在汉军中的人缘很差,动辄辱骂殴打,各家世侯惹不起他自然只能躲着了。于是大都派了不大重要的家将带兵跟他侵宋,而且派出来的兵也不会真个卖命,人人都是应付差事的心思。
相比之下,那位蒙古合罕的四弟,总领漠南汉地事务的忽必烈大王就好相处多了,各家万户世侯都愿意去捧金莲川幕府(位于金莲川草原,是金朝皇帝的避暑之地,忽必烈在此开府,管辖汉地事务)的场。
当然,也有例外的。益都行省相公李璮就不怎么愿意和忽必烈相交,对金莲川幕府的命令也一直不大理睬。不过这次他却很热心的让义子李雄和女儿李翠仙带着六千大军南渡淮河,据说是要替他老子李全报仇——李全是金末山东农民起义军红袄军的首领,趁着金末乱世占据了山东大片地盘,以二府九州之地归宋。但是南宋却把以文御武的一套加在了他这个军阀身上,结果惹出了一连串的变故。李全更是投靠蒙古发动叛乱,公开和宋朝敌对,最后败死在扬州城下。这场变故史称李全之乱。不过李全之死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因为李全之子李璮继承了父亲在山东的地盘、军队和官职,继续给蒙古人当益都行省相公,统治大半个山东已经二十多年,而且颇能治事。现在拥有精兵七八万之众,是一众蒙古汉军世侯中地盘最大,兵力最强者。还在不久之前娶了成吉思汗幼弟斡赤斤的孙女为妻,同统治东北的蒙古宗王塔察儿结成了郎舅之亲。这次更是想借助蒙古人之手,替父亲报仇雪恨!
对于别的汉将,也柳干可以蔑视轻视,可是对李璮,也柳干却不敢造次——毕竟这位是成吉思汗的亲戚,还有一个和蒙古大汗称兄道弟的大舅哥塔察儿大王。
“李雄安答,董家之兵看来是力竭了。”也柳干的目光停留在了李璮义子,忠义军都统制李雄的面庞之上,微笑着说道。“下面是不是该李家的兵士上阵了?”
李璮的这个义子是个中年男子,他穿着绸衫,头戴貂帽,腰间悬着把普普通通的弯刀,貌不惊人,看起来像个庸碌的小吏。他身边还有个俊俏的“小伙子”,双眉长长伸出在洁白的脸颊上,仿佛飞翔的燕翅,眼睛明丽之极,抿紧的嘴唇嫣红动人——他,应该是她,便是李璮的女儿李翠仙。以男装跟着义兄的大军一路南下,据说李璮还为她在和某位蒙古宗王谈婚论嫁,说不定哪天就是王妃殿下了!
第八章 红袄银刀踏阵来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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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也柳干的话,李雄却不回答,也柳干不懂汉话,李雄则不懂蒙古话。所以只是笑呵呵的扭头望着自己的义妹,益都行省的三郡主,身着男装的大美人儿李翠仙。
“都元帅要俺们红袄儿郎上阵了。”李翠仙目光流转,望了一眼正在厮杀的战场,然后用脆生生的声音对李雄道,“四哥儿,俺们莫如战上一场,也不要同时攻南蛮三阵了,汇合六千儿郎突南蛮子中间那阵,定可一鼓而破,余下两阵定然胆寒,自任由大蒙古的铁骑践踏,没准那扬州城都可一战而定!”
她和李雄是用汉话在说,也柳干身旁自有担当通事的北地文士,一五一十的译给他听。
也柳干笑着点点头,“李璀安答的办法不错,李家儿郎只须破南蛮子一阵,其余就由大蒙古的铁骑去践踏吧!”
李璀是李翠仙的化名,她虽是女儿身,却也精通武艺战阵,可以参与军事政治。只是用女儿之名总不方便,所以她就给自己取了个男子的名讳,还以男装示人。这种豪放的作风在南朝士人看来自是伤风败俗,不过现在北地男儿却是不在乎这些的。益都李家更是如此,想当年李全当家的时候,便是和夫人杨妙真共掌大权的。
李雄和李翠仙对视一眼,同时躬身向也柳干行礼领命,随后便去安排攻势了。
“大宋,万胜!大宋,万胜!”
这个时候,欢呼声已经在武锐军的三个军阵上空响彻。董家万户的甲士已经被武锐军的战士逐退,丢下了一成多的性命,乱纷纷的在蒙古铁骑遮护下退去。
陈德兴和刘和尚二人却没有跟着战士们一同欢呼,而是目光阴郁的望着前方的蒙古军阵。如果算上那些被驱赶来扑阵的大宋百姓,武锐军的战士们已经连着战了四阵!大部分战士都已经耗尽了气力,刚才和董家甲士的血战就险象环生。而武锐军中军的伤亡率,恐怕已经接近了三成,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呜……”
沉闷的军号声一阵阵传来,那是蒙古军队调动的信号。随着这信号,整个儿的蒙古军阵便是一阵扰动,然后就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
这一刻,战场之上,数万大宋儿郎的心头都是一震——所有人都知道蒙古人的总攻就要开始了!
‘主动权操于敌手,这仗打得窝囊啊!’陈德兴微微叹了口气,他自然晓得这一战是凶多吉少了。战场之上的四万宋军会不会崩溃不好说,但是自己所在的这一将武锐军是肯定要溃了……
“枢密相公大令:有进无退,谁敢后退半步,杀无赦!”
“枢密相公大令:武锐军左中右三军将士力战三阵,杀敌无算,皆赏会子二百贯!”
传令官的声音又遥遥传来,贾似道似乎也晓得不妙,急忙忙的给部队打气鼓劲儿了——皆赏二百贯会子可不是小数。在陈德兴的记忆中,也有关于经济的。这会子其实就是纸币,是南宋朝廷发行的。不过自端平年和蒙古开战后,会子就因为滥发而贬值。如今的二百贯会子折合铜钱,不过十贯上下,但也不是小钱了。现下的一石白米,不过就是一贯半最多不过两贯的铜钱。
“大宋,万胜!大宋,万胜!”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武锐军的士气顿时就达到了高点,但是士气不等于力气!
“咚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如潮水般翻卷而来,渐渐压住了宋军将士的欢呼,战场上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了。
一片火红的海洋出现在了陈德兴眼前。这次上来的蒙古汉军甲士,都是红甲红袄,多得不计其数。前排的战士,人人手持红色的盾牌和闪着银光的战刀。几面火红的军旗上,用醒目的黑线绣着斗大的李字!
“是红袄军!益都李家的精锐!”刘和尚失声道,“都朝俺们这里开来了,这下糟糕了……”
他的话音未落,密集的踏步声就从后方传来,然后就是一声大喊:“儿郎们,尚能战否?”
“能战!”众口一词。
陈德兴回头看去,一面卢字将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树了起来。将旗之下,一员武将持枪而立。胡须花白,面孔黝黑,正是武锐军都统制卢兆麟。和卢兆麟一起到来的,还有数百名手持环首大刀的甲士,他们都是卢大都统的亲兵。
“儿郎们,结阵……强弩破虏阵!”卢兆麟大吼。
强弩破虏阵是宋军战阵的名称,弓弩在前,重甲居后,敌至一百二十步弓弩齐发,四箭为止,弓弩后退,甲士向前以刀枪肉搏。之前武锐军与蒙古甲士相斗时使用的是重甲御虏阵,是重甲居前,弓弩在后,和强弩破虏阵相反。
陈德兴是阵前校射,自然要随弓弩手行动,当下就收了大刀,拿起步弓和刘和尚一起向前,站在了六排弓弩手的最前列。在他的眼前,就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要守不住了!’陈德兴已经知道不对了,手中的步弓都被他攥出水来了,敌人太多了,足足有五六千,而且都是生力军!而自己这边,还有几人有力气再战?自己是变态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别人呢?武锐军中大部分的战士,从军之前不过是扬州附近的农夫和渔夫……
他用眼角扫了下身边的战士,一张张表情坚毅的脸孔上全都布满了汗水,呼吸也显得急促,不少人还用步弓当拐棍拄着地面。
‘已经力竭了!’陈德兴暗自叹了口气,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在逼近的红袄甲士,他要从他们中间寻找一个射杀的目标!
‘打到现在竟然没有杀死一个蒙古人……’陈德兴又是一叹,举起步弓,摸出羽箭,搭上弓弦,然后用力拉成了满月的形状。
“绷!”的一声轻响,箭簇飞射而去,一名身形魁梧的红袄甲士顿时中箭倒地。
“绷绷绷绷……”连续的弓弦弹射声响起。飞矢如蝗,在红袄军阵前扫过,就看见数十个身躯倒伏下去——齐射的威力比之前的几阵已经弱了很多。陈德兴清楚的看到不少箭簇明明落在了敌人身上,却轻轻弹开。不是红袄甲士的皮甲坚固,而是弓力耗尽,只有神臂弓威力如常。但是拉开神臂弓的弩弦同样是极费力气的事情,神臂弓乃是一种踏张弩,张弩时先用脚踏住神臂弓前部的铁蹬,然后双手拉动弓弦,用足全身力量才能将神臂弓张开。如果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根本就张不开身臂弓!在北宋的时候,甚至有多次神臂弓手“临敌不能张”的记录,虽然在战时组建的武锐军的神臂弓手没有那么不堪,但是连番大战下来,神臂弓手们张弩的速度也已经大大放慢。原本足够让神臂弓发生四次齐射的距离,最后只射出了两轮箭簇,手持银刀的红袄甲士已经冲到二十步开外了。
“弓弩,退后!”
撤退的命令传来了,陈德兴匆忙收好弓箭,拉起身旁已经力竭的刘和尚就往后方跑去。此时,一个由盾牌手、长枪手和刀斧手组成的方阵已经严阵以待。宋军的弓弩手刚刚退开,这个方阵就在声声金鼓的伴奏下向前开动,很快就和对面红袄甲士组成的大阵撞在了一起!
第九章 救命稻草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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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的一声巨响从陈德兴的背后传来,这是两支由重甲步兵组成的军阵撞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和碰撞同时发生的,还有惨重的伤亡!红袄甲士的银刀斩下,大宋军士的长枪刺出。银刀带起片片血光,长枪刺穿了强健的躯干。垂死的惨叫和疯狂的呐喊同时响起!
“杀蛮!”
“杀虏!”
可是被杀的既不是蛮也并非虏,全都是汉家的大好男儿……华夏民族最强的武力在自相残杀,华夏民族的死敌却在纵声狂笑。而陈德兴只是在奔跑,麻木的奔跑,只想着尽快逃出这炼狱般的战场,心中没有一点挽狂澜,救天下的宏大理想。
活着,且活着,甚至是苟且忍辱的活着也比死了要好!已经死过一次的陈德兴现在只想活着。他很清楚,战斗已经打输了,无论卢兆麟和武锐军将士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抵挡住几倍的红袄军,甚至……对方只需要一个冲击,就会把已经打得筋疲力尽的武锐军甲士击溃,然后就是追击掩杀!
而武锐军所处的位置,正是整个宋军战线的中央,一旦被击溃,战场上的四万宋军就会被拦腰斩断!上万名蒙古铁骑就可以从缺口处突入,冲击整个宋军战线的侧后!之后很有可能就是全线总崩溃,扬州城多半也可能不保,那位贾大奸臣多半也会……不对啊!贾似道现在只是个挂着知枢密院头衔的两淮安抚大使,还不是执掌大宋朝纲的一代权奸呢!
陈德兴突然大声问了起来,“和尚,今夕是何年?到底是何年?”
这个问题很关健,关系到陈德兴的大好性命!
“二郎,你怎么又糊涂啦……”刘和尚喘着粗气,刚想回答陈德兴的问题,身后突然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胜了,胜了,红袄军胜了……”
陈德兴回头望了眼,宋军果然已经溃了!哪怕武锐军统制卢兆麟带着亲兵督阵力战,哪怕武锐军的甲士们都拼了性命战斗,但还是挡不住人数和体力都占绝对优势的敌人……现在是舞刀弄枪的年代,已经战了数阵,从黎明开始没有休息过一分钟的南宋战士们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当然,陈德兴是个例外,他还有力气再打上几阵的,因为他是个变态杀人狂!可是今天的战场上南宋这一方只有很少几个变态——要是贾大奸臣麾下有四万个陈大杀人狂一样的战士,那史书上的贾似道就不是奸臣,而是恢复中原,犁庭扫穴的民族英雄了!可惜贾似道终究是奸的。
“慌什么!”
高台之上,奸臣不慌。贾似道的情绪非常稳定,捋着胡须轻声一喝,便驱散了身边一众幕僚将官们脸上的惶恐。
“相公,下官请战。”李庭芝上前一步,躬身一礼。
贾似道道:“有祥甫出阵,老夫便能在此安坐了。”
李庭芝行了一礼,转身便下高台。和宋朝那些“通兵事”的文官不同,他可是真正从过军的,随南宋名将孟珙和蒙古人交战多年,上阵指挥也不是一次两次。下了高台,便披上甲胄接过了五千亲劲簇帐军的指挥权。
“相公,还请移驾扬州城内以候佳音。”廖莹中连忙劝道。
贾似道哈哈一笑,“有何惧哉?老夫就在此观阵!”
“相公,君子不立危墙……”
贾似道却笑着摆摆手,打断廖莹中道,“群玉勿忧,老夫自有主张。”
……
号角声凄厉的在战场之上回响,压倒了声嘶力竭的喊杀,宣告着益都李家的甲士突破了武锐军的战阵!不仅武锐中军溃于一旦,就连武锐中军两侧的左右二军,也同样在武右中军的带动下溃不成军了……
扬州城外,宋军阵线的中央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是丢弃的兵器盔甲,到处都是哭喊逃亡的士卒,喘着粗气,好像没头苍蝇一样的逃亡。战场上的士卒,最怕的就是失去指挥和组织,失去了指挥和组织的军队不是败,而是溃!是敌人可以不废吹灰之力屠杀的对象!
陈德兴在这一刻也在逃跑……一手拎着大刀,一手扶着早就气喘吁吁的刘和尚一起往护城河边跑。心里面却在努力回想着自己在后世所知道的南宋历史——理宗皇帝肯定不是大宋的末代皇帝,之后还有度宗,还有宋度宗的三个儿子。而灭亡大宋倾覆华夏的蒙元皇帝也不是蒙哥,而是他的四弟忽必烈。蒙哥的命运,应该是败死钓鱼城!
也就是说,这一轮蒙宋之战,死得不是贾似道而是蒙哥!今日这战应该还有得打!还不一定会输……
“放下俺,放下俺……二郎,俺跑不动了!俺不能拖累你啊!”刘和尚这五尺多的汉子这时一边哭一边喊了起来,他实在太累了,气都喘不过了,腿肚子还在发软。
“和尚,别说话,省着些力气!咱们还有机会!”陈德兴吼了一嗓子,丢下唯一的同伴逃命,他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一个挺重义气的汉子。
“完了,完了……俺们过不了保障河了!前面是三十余丈的护城河!保障河对岸有督战队!”跑了没一会儿,刘和尚又吼起来了。
陈德兴抬头望前一看,果是如此,就在保障河对岸的扬州城下,不晓得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排手执大刀的刀斧手,一面大旗树了起来,写着斗大的“督战”二字!
“杀蛮!”
“杀蛮!”
背后是红袄军震天的喊杀声,而前方是一条宽打三十余丈的保障河,保障河东岸则是宋军督战队的刀斧!
前后皆是绝路!
退下来的宋军,都在保障河边上停了脚步,都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里面都是一个念头——没有活路了!后有敌兵,前有三十余丈宽的保障河,河对岸还有督战队……这天大地大,哪里还有这里数千厮杀汉的活路?
真的没有活路了么?陈德兴定定的站在保障河边,望着宽阔的河面,一股难以言表的悲愤顿时浮上心头。这贼老天要自己魂穿重生做什么?难道是要自己再死一次吗?
不!我不能这么死了!我要活,还要活得精彩!这一战宋军不会输,一定不会,只要能撑过一时,就有活路!这一刻,陈德兴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直娘贼的,跟鞑子拼了!”陈德兴大吼了起来,他瞪着通红的虎目环视左右,“吾乃武锐军中军训练官,承信郎陈德兴是也!诸君可敢随吾一战?”
“诸君可敢死中求活!”
“诸君随吾杀虏!”
“杀啊!”
这么一个堂堂六尺多的巨汉就在这人人惶恐,人人不知所措的绝境中一声怒吼。喊出的却是众人的心声!
没有活路了!只能死战!哪怕最后是死,也总要拉一个北虏垫背!
“愿随承信死战!”刘和尚第一个怒吼着附和。
“愿随承信死战!”一个粗豪的壮年汉子此刻跟在了陈德兴身后。只见他穿着沉重的步人甲,头上顶着铁盔,手中持着张弓,背上还背着一把大刀,看起来一副宋军小将的打扮,也跟着一起怒吼起来。
“愿随承信死战!”
“和狗鞑子拼了!”
“杀一个够本!”
更多的人发出了怒吼,凡是还有点气力的赤佬军汉,在这个时候似乎看到了一点指望。据说普通人到了溺水的时候,连一根稻草都不愿意放过,何况是这些全副武装的军汉?
现在,陈德兴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而他们也是陈德兴保住性命的稻草!
第十章 背水一战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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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君,听我号令,布阵,刀枪破虏阵!”
陈德兴大吼着下令。这一刻,在生死边缘的他,头脑却是异常清晰起来!两世人生的记忆和经验,在一刹那间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即将身边这些被自己鼓动起来的宋军士卒们组织起来,布成军阵。也知道该如何调度士卒。
战场之上,只有组织起来的士兵才是军队,只有组成战阵的步兵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才能抵抗纵横欧亚大陆鲜有对手的蒙古铁骑!
“儿郎们!向我靠拢,大刀在前,长枪次之,弓弩居后,布阵!”
“儿郎们!肩并肩靠拢,刀枪举起,向前!”
“儿郎们!跟我喊……破虏!杀贼!”
陈德兴喊着,用足了全身力气喊着,仿佛能用这声音给战场上慌不择路的宋军溃卒吸引到自己身边;仿佛能用这声音激烈起宋军溃卒们的全部斗志;仿佛能用这声音给已经筋疲力尽的宋军将士们注入无尽的气力!
“破虏!杀贼!”
围在陈德兴身边的众人大声呐喊,这声音刺破了战场上的喊杀,一直席卷到了千步之外,两淮安抚大使贾似道所在的高台之上。
“好!吾麾下果有壮勇之士!”贾似道捋着胡须,微微点头,这一幕仿佛早就在他预料之中。
“相公高明!相公用的乃是背水一战之策!此战吾军必报大捷!”高台之上,一人突然高喊起来。贾似道回头望去,只见是个三旬上下的文士,身一穿对襟长袍,头戴东坡巾,腰悬一口尺余长的小剑,面目丰神俊朗,倒是一个偏偏佳公子。
此人乃是他幕中的客卿,姓梁,名崇儒,字易夫,乃是扬州本地的名士还娶了雄胜军都统制卢兆麒的女儿为妻,而卢兆麒则是武锐军都统制卢兆麟的从兄。梁崇儒本人也不简单,原是个太学生,因为上书抗蒙而颇有名气——宋朝的太学生非常喜欢上书论政,有时候还会弹劾当朝权臣,而大宋官家一般情况下也会优容这些读书种子,很少有太学生因言获罪的。因而太学也有无官御史台之说。
“原来是易夫啊,不错,不错。”贾似道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这客卿颇为欣赏。“易夫,你看那些武锐军可否破敌见功,力挽狂澜么?”
梁崇儒哈哈一笑,道:“不会!”
“哦?因何?”贾似道不动声色。
梁崇儒摸着胡子摇头晃脑,道:“昔日楚项羽确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建功于巨鹿。然项羽之勇,楚军之雄,皆是青史罕见,今世所无。吾大宋欲破北虏于江淮,绝不可倚仗匹夫蛮勇,须得依靠智谋之士。某家斗胆揣测,背水一战不过是相公所用之一策,相公必定还有破贼杀虏的锦囊妙计。”
贾似道哈哈大笑,没有再和梁崇儒对话,而是扭头往战场之上,刚刚被陈德兴布置出来的宋军战阵望去。
战阵布得不算严密,不过千余溃卒,在绝境之中被挺身而出的陈德兴唤起了斗志,但仍然是溃败散乱之兵,没有军官组织,急切之下,陈德兴也无计可施,只能尽可能将大家聚拢起来。让手中有刀枪的站在前面,手持弓弩的站在后面。
“和尚,高大,你们做我的副将!”陈德兴在勉强组成的方阵前走了几个来回,突然吼道。
“某家得令!”
“某家得令!”
刘和尚和刚才第二个响应陈德兴的粗豪汉子同时高声应道,那汉子名唤高大,原是长江之上的渔霸,生得身高马大,又练得一身武艺,年前被李庭芝、卢兆麟募入武锐军中,以效用充队将,管着几十名弓箭手。和陈德兴、刘和尚相熟,还同陈德兴切磋过武艺。
“和尚,第二排长枪归你指挥,高大,弓弩手归你指挥!第一排拿刀的儿郎们,可愿跟俺一战!”
“愿意!”
陈德兴知道那些红袄甲士不会给自己太多时间组织部队,所以只能匆匆安排两个副手和自己一起指挥。至于这样的安排是不是违反大宋的军法律令,自是顾不得了。
“三郡主,俺们的儿郎都是好样的,已经在南蛮子的大阵中央打出个破口了!”
蒙古益都行省相公李璮的义子李雄大声对自己名义上的妹妹李翠仙道。这时他正站立在马背之上,观望着周遭战场。蒙古汉军各部都已经和当面的宋军交战,不过除了李家的红袄军摧破了宋军武锐军之外,各部都未取得进展。
而蒙古人的八千铁骑,仍然屹立在阵后一动未动。
“三郡主,要不要从侧后卷过去,击溃南蛮子一翼?”
“已经打溃了南蛮子三阵,斩了南蛮子一个大将还不够?”李翠仙一笑,“剩下的仗就让蒙古人去打吧。”
“那俺们做甚?总不能在战场上干看着吧?”
“是得找点事做。”李翠仙美目四望,很快发现了护城河边上有个正在聚集的宋军战阵,于是抬手一指,“四哥儿,那边还有一阵南蛮子的步卒,俺们就去与之一战吧。”
“嗯,好勒!”
李翠仙嘻嘻一笑,接着下令:“来人呐,去找根长杆子,把刚才斩了的南蛮子大将的首级挑起来!”
……
“是卢右武!卢右武殉国啦……”
很快便有人认出了那颗被挑在根长枪之上的头颅是属于右武大夫、武锐军都统制卢兆麟的!
胡须花白,面孔黝黑,双目怒张,栩栩如生……
“儿郎们,替右武报仇,破虏!杀贼!”
陈德兴发现左右将士稍有动摇,立即大声呼喝。在他面前不到200步,至少2000名红袄甲士已经组成了方阵,步伐沉稳地逼近了,还带来了卢兆麟的首级!
“破虏!杀贼!替右武报仇……”
众人呐喊,他们都知道,现在是背水一战,只能死中求活!
“右武,俺对不起你!”陈德兴身边,一个上了些年纪,满脸是血,眼珠子通红的军汉突然一声发喊,就要向前扑去,却被眼明手快的陈德兴一把抓住。
“卢大安,是你么?”陈德兴隐约认出那人是卢兆麟身边的亲兵队将卢大安,主公的头颅已经高挂,而他却不知怎的站在了陈德兴的身旁……
“不是俺,俺不是卢大安,卢大安已经死了……”老军汉哭喊着就要往前冲。
“混帐,要死还不容易!”陈德兴揪他的领子大吼,硬生生将那老军汉拽回了阵中,“跟在俺身边!俺们一起去死!不过……要多杀几个北虏垫背!”
“对!多杀几个……”老军汉吼了一声,不再往前,而是托起杆大刀,站在了陈德兴身边。
“杀蛮!杀蛮!”
这时,2000红袄甲士加快了脚步,呐喊着开始了冲锋,只见无数把大刀向前,闪着寒芒,似乎要饮尽大宋将士的鲜血!
‘贼老天,这还让不让人活啊!’陈德兴在心中一阵叫苦,可是却不能在面子上有分毫流露——两世的经验,大脑中最后一丝的理智,全都告诉他,现在是背水一战,只能战,不能退!
“武锐军!举刀!”陈德兴大吼一声,高高举起了手中三尺多长的环首大刀,这是他养父陈淮安生前所用的宝刀,用镔铁打造,削铁如泥!
“杀虏!砍……”
第十一章 可愿随某赴黄泉!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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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刀挥下,血光闪过,锋利的刀刃斩破了皮甲,切入了身体,斩断了肌肉骨骼,一名身形不亚于陈德兴的红袄甲士惨叫着倒了下去。
头盔之下,是一张年轻的面孔,痛苦的拧成了一团。
“娘亲,救救俺,娘亲,俺疼啊……”
又杀了一个人……是汉人!陈德兴的钢牙几乎都要咬断了。在后世也算熟读史料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宋蒙之战竟然是一场汉人杀汉人的战争,是蒙古强盗驱使北地汉儿同南方的汉人同胞自相厮杀!
今日一战,战场之上已经血流成河,可是却没有一滴是蒙古人的……华夏民族的悲剧,莫过于此!
“举刀……砍!”战场之上的陈德兴根本顾不得去思考这场民族悲剧的成因,只是大喊着举刀劈砍——战阵之上的刀法非常简单,就是举刀挥砍,近两百把乃至上千把环首大刀,同时举起然后重重砍向敌人……同时也是同胞的头颅!
而在陈德兴的对面,同时也有无数把大刀劈砍而下!
“举枪……刺!”
“张弓……发!”
同一时空,刘和尚和高大两人也在大呼酣战。指挥着长枪手和弓弩手拼死作战……他们背后就是护城河,没有退路,只能死战,直到战死!
当当当当……
鸣金之声响起,红袄甲士们闻金而退,留下了一地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地面。
且活着……陈德兴已经战得浑身是血,拄着大刀立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吸进嘴里的都是浓浓的血腥味道。
“儿郎们,尚能战否?”陈德兴知道红袄甲士很快就会再次进攻,于是抓紧时间鼓舞士气。他用目光左右一扫,发现自己身边还能站着的战士已经不足千人,前排的士卒都已经成了血人!
“能战!”
众口一词!现在已经没有不战的可能了……
“可愿随某赴黄泉?”陈德兴又一声大吼。他不认为自己能逃过此劫了,因为他发现又有一个红袄甲士的大阵朝自己这边靠了过来!敌人的数量已经增加到了4000,而自己这边,兵不满千,后无退路。已然是必死!
“愿随承信赴黄泉!”
众人依旧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在他们面前只有一条通向黄泉的血路!
“愿随承信赴黄泉!”悲壮的吼声,再一次响彻战场!
“可愿随某赴黄泉……”红袄甲士的战阵之后,益都李家三郡主李翠仙低声重复着陈德兴的话,尔后轻轻点头,“不想南朝竟有此壮士!”
在他身旁,已经骑在马鞍上的李雄冷冷一笑,“南朝甚时候缺过壮士?岳武穆、毕再遇、孟珙、余玠……谁人不是英雄,就连老恩主昔日也在南朝为将。只是南朝的官家只知道有文章,何时爱惜这等赳赳武夫了?”
李翠仙低声一叹,点点头:“此等壮士若能在吾李家帐下就好了!四哥儿,莫如让吾去说降他吧。”
……
战场之上,两个红袄甲士的大阵已经靠在了一起,刀枪林立,旗幡招展,杀气冲天。陈德兴深吸了口气,紧握着手中的大刀,只是等待着死神的逼近。
就在此时,数十红袄骑士从红袄甲兵的方阵后面绕了出来,他们大部分人手中都持着蒙古式样的弯刀,还有一人举着面绣着黑色李字的红旗,当先两人却没有手持武器而且甲胄特别精美,多半是这支红袄军的主将。
他们想干什么?想见识一下将要被杀死的敌人么?陈德兴紧紧咬着牙关,将弓箭拿在了手中,只等对方靠近些就射上一箭。
只可惜这一行人到了陈德兴面前百步开外就不再向前,不等陈德兴张弓搭箭,一众骑士将原本走在当先的两人围在了中间。
陈德兴凝神注视着那两人的面容,其中一人相貌普通,脸上似乎挂着微笑,看上去不是个小商人便是个小官吏。而另一人长得……很俏。柳眉飞扬,肌肤赛雪,双眸明丽,红唇动人。很美,很惊艳——有点伪娘的意思。这年头连伪娘都上了战场,还真是个末世啊!
这时伪娘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尖细,有点娘娘腔,“某乃大蒙古益都行省相公三郎李催,奉诸翼蒙古都元帅钧命,前来说降尔等,尔等可愿归顺大蒙古,为大汗南征前驱么?”
‘还是个汉奸伪娘!’陈德兴眉头微皱,‘真不知道这些北地汉侯都吃错什么药?竟然都甘心为虎作伥!我若是投降了他们,来日怕也要拿刀子去杀汉人的妇孺,这样做和禽兽有什么区别?大不了就是一死……又不是没有死过!’
想到这里,陈德兴突然狂笑起来,“真是笑煞人也!尔等堂堂汉人,认贼作父,助纣为虐,屠戮同族,还不知羞耻,竟厚颜无耻来说我大宋官军,真以为我汉家儿男斩不了你个不男不女的人妖吗?”
‘人,人……妖?’自称李催的正是益都行省相公李璮三女李翠仙,听到“人妖”这个词儿,她的秀眉一蹙,瞪了浑身上下都是血迹,面目倒颇俊俏的陈德兴一眼。
“尔是何人?”李翠仙问。
“吾乃大宋承信郎、武锐军训练官,安丰陈德兴是也!人妖,可敢于某一战?”
“哈哈哈,尔要和某交战?某可是千金之躯,怎会和尔匹夫相斗?不过某见尔也是一条好汉,不如投我大蒙古,定比尔在残宋更易出人头地。”
这时陈德兴已经在脑海中找到了李璮的资料(当然是今生的记忆),于是大声喝道:“人妖听好了,乃父李璮,据齐鲁之地,掌户口百万,拥兵甲十万,大好基业在手,却不思行英雄之事,建王霸之业,反助纣为虐,甘为北虏走卒,将来必遗臭万年!某堂堂男儿,岂可为汉奸走卒?”
这位陈德兴在后世大小是一党员干部,除了海员业务之外就是善于讲大道理——哪回组织学习,他都是能说出一番漂亮话的,这个本事现在倒是有用武之地了!
“汉……奸?”李翠仙听了陈德兴的高论又是一怔,拧眉看了他一会儿,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欣赏。不过仍然放沉声音道,“大蒙古于我李家有再造之恩,而残宋于我有血海之仇!恩将仇报,岂是大丈夫所为?”
说完这番话,李翠仙也不等陈德兴回话,拎下缰绳,调转马头便带着亲卫骑兵离开了两军阵前。
“四哥儿,先不要打,这帮南蛮子狗急跳墙了,困兽之斗总是最难缠的,而且南蛮子的城楼上毫无动静,恐是埋伏了强弓硬弩,还是等等看吧。”到了阵后,李翠仙拉住战马,突然回头对义兄李雄道。
“三郡主,蒙古人那里……”
李翠仙一摆手,冷冷道:“击破宋军战阵的功劳还不够么?也柳干就是败了也没甚好说,就是把官司打到大汗那里也是俺们占理!”
“呜……”
低沉的号角声突然从远方传来,李翠仙和李雄同时往后望去,就看见蒙古中军的那面九游白纛,正在快速的向前移动!
第十二章 据说很牛的蒙古铁骑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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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很牛逼的蒙古铁骑动了!
陈德兴的心头一沉,无边的恨意再一次袭来!这不是没来由的恨意,因为他所在的这个方阵根本禁不起蒙古铁骑一冲!甚至不用数千骑上万骑,只消分出一千骑兵践踏一番,方阵就铁定奔溃!到时候在上千蒙古骑兵和近四千蒙古汉军的追杀之下,怕是连拉人垫背都难了……
‘没想到自己竟要死在蒙古人手中!’陈德兴咬着牙心道,‘现在只能盼着杀几个蒙古鞑子垫背了……若是连一个蒙古人都没有杀过就死了,真是太遗憾了!’
“完了,完了……”
“鞑子的骑兵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这鞑子总是趁俺们力竭的时候上来,真是可恨啊……”
周遭的士卒也纷纷议论起来了,虽然大家在前一刻高呼着“愿随承信赴黄泉”的口号,但是当成千上万的蒙古骑兵呼啸而来,当马蹄声响彻云霄盖过了战场之上的一切喊杀声、惨叫声、金鼓声的时候,这些宋军士卒心中对蒙古骑兵最深的恐惧全都爆发了出来……他们身后如果不是宽达三十余丈的保障河,这支绝望中的宋军,恐怕已经溃于一旦了。
不过这千余名背水列阵的宋军,却根本入不了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的法眼。他和他麾下八千蒙古儿郎的目标只有一个,大宋两淮安抚大使贾似道所在的中军!只要将之击溃,今日扬州城外一战便是大捷。此战之后,两淮宋军必然胆寒,再也不会有出城野战的胆魄了,到时候只需围了扬州城,再捉些宋人百姓去填沟扑城,消耗宋人的战力便早晚可以破城了……
‘还好……蒙古人没有杀过来,也就是说还有一线生机!’陈德兴将目光从蒙古骑兵身上收回,又望着不远处的红袄甲士,只见他们一动不动,只是在战场上列阵等待。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副尉以上者速来!”陈德兴知道自己生机渺茫,但却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再次大声呼喊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呼唤的乃是军中的低级军官。
宋朝武官的官阶很多,足足有六十阶!而陈德兴担当的从九品承信郎并不是最小的军官,承信郎之下还有进武校尉、进义校尉、殿侍(下班祗应)、进武副尉、进义副尉、守阙进义副尉、进勇副尉和守阙进勇副尉等八个无品杂阶。官阶虽小,却是军中最接近士兵的底层军官。其中不少人还是久历战阵的老兵,只是因为上面无人而不得提升。
“某家高大,进勇副尉!”
“某家顾大力,进义副尉!”
“某家王威,进义校尉!”
“某家王虎,进义校尉!”
“某家陆虎,进武校尉!”
“某家卢大安……承节郎!”
眼下暂时归陈德兴指挥的不到千人的武锐军兵士当中,包括陈德兴在内,一共有七个副尉以上的军官。其中官阶最高的竟然不是陈德兴,而是卢兆麟的那位亲兵队将卢大安,这老军汉的承节郎比陈德兴的承信郎还大一级。不过陈德兴却不会把手中这千人的指挥权交给他……
陈德兴的目光灼灼,从一张张或是狠厉,或是愤恨,或是无所谓畏惧的面孔上扫过。眼前的这六人,陈德兴只认识三人,除了高大和程大安之外,便是一个名叫顾大力的矮壮敦实,满脸横肉的黑汉子。他是陈德兴所在中军的队将,加入武锐军前是个行走江湖卖艺的汉子,能舞个关刀,开一石力弓,还耍得一身好拳,还会胸口碎大石,仗着这点武艺在军中不服管束,有事儿没事就找人比武。结果惹到陈德兴头上,自然是被一顿暴打……结果不打不相识,还成了好朋友。
至于陈德兴之前不认得的王威、王虎和陆虎三人,只瞧一瞧,便知道是有些本事的。
王威、王虎似乎是兄弟,长得有几分相像,都是中等身材,粗手大脚,面目普通,唯一和寻常人不同的,也许就是两人的眼神都显得相当锐利,陈德兴一看,就知道两人的箭法定是了得。另外,此二王都操一口山西官话,应该是不甘心为蒙古驱使的北归汉人(南宋军中有许多来自北地的汉人军将)。
那陆虎却是一个面貌丑陋的恶汉,一脸的凶相,看着和后世香港电影里常扮演坏人的成奎安倒有几分神似,块头也不小,几乎和陈德兴一样高大。看来也是有身好武艺的。
陈德兴冲着几人一叉手,沉声道:“某家陈德兴,现在领着大家死中求活!”
“事到如今,还有甚活路?”卢大安的脸色有点发青,他身为亲兵队将,丢了主公的性命自己却苟活下去,在军中还有甚面目见人?
“就算没活路也要争一下!”陈德兴勉强一笑,望了眼按兵不动的红袄甲士,“不晓得这些红袄军在等甚?不过总能让俺们喘口气,不如先让兄弟们歇息一下,有干粮的都拿出来大家分一下,吃饱了好有力气再打!”
“对,就这么办!”高大点点头附和,其余几人也都没有异议。
陈德兴昂首向稍远一些的宋中军望去,似乎有些纷乱!也不知道贾似道这个奸臣能不能撑住?不过还是得做最坏的打算。
想到这里,他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现在就看中军的,若是不成,蒙古骑兵必来践踏吾等,待在岸上恐是有死无声,不如且退到水里去……”
……
某奸臣这个时候,也伸长了脖子站在高台之上看着正在整队的蒙古铁骑——蒙古铁骑的冲击看来就要开始了!能否守住扬州,守住两淮,也在此一役!甚至整个大宋江山的存亡,也在今日!
其实贾似道已经知道,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所将之兵,只是四路蒙古入侵大军中的一路。蒙古大汗蒙哥本人已经统大军攻入四川,一路所向披靡。蒙哥四弟忽必烈也很快会从河南出兵攻击大宋的京西路和京湖北路。另外还有一支蒙古偏师自大理出兵,攻入了防守空虚的广南西路。
此四路大兵,来势汹汹,显然是想一举灭亡大宋!不过在贾奸臣看来,蒙古人的部署存在着极大的漏洞,便是兵力过于分散,四路难以呼应。而大宋方面虽然也是千里布防,但是整个防御却是以长江为枢纽,沿江兵力可以调动自如,这便是将蒙古诸路军各个击破的关键所在。
而要击破诸路蒙古大军,光是杀掉一些蒙古汉军是没用的。北地世侯数以十计,统治的百姓更是以千万计数,只要他们的骨干不失,百万之众也是能拉出来的,杀到几时能尽?
现在宋军主力集中于两淮,若是不能在短期内重创也柳干,就将无法及时移师京湖、四川,万一让蒙哥和忽必烈得手,大宋可就危险了。所以贾大奸臣今日才放着万无一失的扬州不守,出城来和也柳干打野战。求得就是重创也柳干麾下的蒙古铁骑,为两淮速胜创造可能。
只是这野战的风险和代价,似乎还是有些高了!新募的精锐之军武锐军看来已经垮了,损失起码有数千。而两淮抚司下最精锐的亲劲簇帐军经此一役,只怕也要元气大伤了!
“相公,还请移驾扬州城内吧!”对贾似道忠心耿耿的廖莹中这时又一次凑到贾似道身边苦劝。
“急甚么?”贾似道淡淡地道,“要走还不容易?等李祥甫真的顶不住再走也来得及。”
第十三章 换命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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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真到那一刻,就怕全军大溃啊……”
廖莹中四下看看,发现这高台上面现在只剩下贾似道和几个心腹幕僚,才压低声音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
贾似道又瞧瞧布衣璞头的梁崇儒,这位扬州名士也没了士子风流,脸色煞白,如果仔细瞧一下,还能发现这位的腿肚子都有些打颤了!
贾似道冷哼一声:“有甚好怕的?现在是背城列阵,只消过了保障河就逃得性命了!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死了也是活该……大不了再行招募,反正大宋有的是衣食无靠的苦汉子,还怕没有兵吗?”
奸臣就是奸臣,死多少小兵他是不在乎的!蒙古人在两淮杀掠了多少百姓他同样不放在心上。唯一让他上心的就是能斩下多少颗蒙古头颅。
贾似道竖起一根手指,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不用多,只要斩了一千个北虏,今日一役就算大胜,两淮之危也必能缓解,到时自可移师京湖、四川……现在就看李祥甫的本领了!”
……
“退到水中?这是甚意思?”名叫陆虎的恶汉子有些不明白陈德兴的意思,大声地问,“莫不是投水寻短见吧?俺可宁愿死在岸上也不当这个水鬼。”
王虎、王威也是摇头,两人是山西人,都是旱鸭子,真要下了水,也得当水鬼!
“俺看承信的法子不错,扬州保障河的深浅俺最清楚不过,俺们背后这段坡度深缓,现在又是天旱,入水七八步才到人腰这里。”
高大是渔霸,自然知道扬州附近水系的情况。扬州城西的保障河是隋唐时候开挖的护城河,到现在已经好几百年,已经逐渐变成了扬州天然水系的一部分,不再是原来的人工河道了——事实上,这段护城河到后来还会变成扬州最有名的景观瘦西湖。
陈德兴点点头,“到了水里至少能借着水势挡住蒙古骑兵的冲撞……若是远远的拿弓弩对射,俺们可不害怕,大不了以命换命!”
卢大安咬咬牙,“对,大不了以命换命……直娘贼,打了半辈子的北虏,就没和真鞑子堂堂正正战过一场!甚蒙古铁骑,都是没卵子的缩货,就知道驱使北地汉儿送死,等俺们力气耗尽再使铁马践踏!每回都是一个路数……可上面的大官偏偏拿不出个对应的法子,真不知道那么多书读了有个鸟用?”
陈德兴一拍巴掌,“是这么个理!俺们这里有千余弟兄,若是能一命换一命,杀掉一千个鞑子,死了也值!”
“对,死了也值!”
众人纷纷附和,算是一致通过。陈德兴沉吟着又道:“既然俺们还要和鞑子打,那么就该把队伍整理一下……将这千人暂且编个将,俺和程承节当正将、副将,高兄弟、陆兄弟、二位王兄弟和俺的亲随刘和尚各领一部。”
一千人的队伍,若是毫无组织,就是乌合之众。这样的道理大家都清楚,对于陈德兴的安排也无异议。反正怎么安排都是临时的,等打完仗怎么样,还得听上边儿的。
陈德兴看到大家都支持自己,也暂且松了口气,能将这千人的队伍掌握住,并且重新编成一将(宋军的作战单位),自己在这个尸山血海的沙场上就多了几分活命的机会!至于今后怎么样……现在哪里有功夫去想?
就在这时,沉闷的号角声再次响起,然后便是鬼哭狼嚎一样的叫喊,那是蒙古骑兵进攻前的号令……
……
“也柳干还是沉不住气啊!”
李翠仙这时站立在了马背上,伸长头颈在张望蒙古骑兵所在的战场。
“哼,这厮甚时候看得起汉人?”一旁,一直以笑颜示人的李雄以同样的姿势站在马背上,面孔上浮现出的却是冷笑。
“看得起看不起有什么打紧?南边不还看不起武人?那些宋军兵将不照样拼了性命在和俺们打?”李翠仙顿了下,拧眉道,“就不晓得那些南蛮子能用几条性命换一条蒙古性命了?”
“三比一也是赚的,全天下的蒙古人才多少?全天下的汉人又有多少?”
李翠仙轻轻一叹,回头看着李雄,“城里的内应可联系上了?”
“已经联络上了。”
“好的,安排一下,我过两天进城去。”
“进城……三郡主,这扬州要是被围了,想要进出可就不易了。”
李翠仙轻哼一声:“能围上就见鬼了……也柳干手上才多少蒙古人?禁得起死?要想图南宋,靠蒙古人来拼命可是不成的,最后还得靠我们汉人帮着打!”
……
也柳干此刻也站上了马背,观望着眼前宋军的战阵——就是两淮安抚司下亲劲簇帐军的战阵,从那些士卒的衣甲旗帜来看,到是颇为精新,比顶在前面的两淮诸军要强不少,只是他们的阵形就散乱的不成样子,显然是些初上战场的样子货!说不定还是从临安开来的殿前军……李家打听到的两淮宋军军号中就有殿前军的名目。
和南宋打生打死几十年的也柳干对宋军各部的强弱弊病,甚至比临安的那位大宋官家更清楚。两淮宋军人最多;京湖宋军兵最强;四川宋军最不听话;而大宋官家的殿前军(殿前马步军)则是上了战场脚发软,除了样子好看之外没有一点用处,根本不能和大汗的怯薛军相比。
也柳干环视周遭战场,宋军精心布置的战线已经被斩成两段,先前连番苦战的武锐军三阵已经完全崩溃,剩余的宋军也在蒙古汉军的压制下节节后退似乎也将要崩溃。整个战场之上的宋军,只剩下贾似道中军的这几千战士还没有投入战斗。只是这些未战已怯的宋军步卒,又怎么是自幼长于马背的蒙古健儿的敌手?在他看来,只消用两千蒙古铁骑一阵践踏,贾似道的中军就会蚁溃星散,然后扬州城外的宋军便会总崩溃,最后能逃进城的顶多就是十之一二,根本阻挡不住蒙古大军的兵锋。
到时候只要驱使汉军去攻城,最多死伤万儿八千的汉儿,扬州城和两淮之地就都是大蒙古的地盘了!
这番思量,早在今日上阵之前,就已经反复在他心头滚过,他甚至都已经能看见那一幅幅蒙古铁骑在汉人的城池中烧杀,将汉家精壮掠为奴隶,将汉家美妇占为已有,将汉家的幼儿用矛尖戳死取乐的画面!
“元帅,各部已经列好阵势了,是不是要先遣人下马步射?”左右已经有蒙古将官前来请示。
“不必,南蛮子的弓弩可不弱,可不能用俺们蒙古健儿去和南蛮贱种换命。”也柳干抬起马鞭一指前方混乱中的宋军,笑道,“南蛮子已经乱了,只消一阵铁骑践踏,此番就可大获全胜,令各千人队轮番冲击!把南蛮子都驱到护城河中去溺死!”
这一次随也柳干南下的蒙古骑兵一共只有八个千人队,区区八千之众。这是用来震慑蒙古汉军和在野战中给予宋军致命一击的,可不是拿来同宋军打消耗战的……如果摆开来拼射箭,蒙古角弓可比不上宋国的神臂弓,哪怕是一比二、一比三的换命也是个亏老本的买卖。宋国的人口有数千万上万万,蒙古健儿才多少?
第十四章 扮猪吃老虎 求票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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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
蒙古的军号突然发出了最大的鸣响,紧接着马蹄践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蒙古人的总攻开始了!陈德兴昂首望去,就看见无数顶黑色尖盔在临近正午的阳光底下起伏波动,汇成了一股洪流猛地向队形有些散乱的宋军扑去!马蹄践踏着地面,发出了隆隆的轰响,好似山洪暴发,雪山崩裂一般。
‘开始了么?’陈德兴的瞳孔微微缩紧,心跳猛然加速!不过是一个蒙古千人队的冲锋就有如此气势,若是这些蒙古人冲击的目标是自己,自己麾下的这千人,还能有勇气拿起刀枪么?贾似道的中军,可千万别溃于一旦啊!
“儿郎们!结阵,举枪!”
同一时刻,已经披上重甲的李庭芝抽出了三尺青锋,呐喊着下达军令。
“破虏!”
方才还好像乱成一团的亲劲簇帐军军士,在这一刻突然齐声呐喊起来,似乎被战神附了身体,哪里还有丝毫慌乱?原本散乱的阵型在一眨眼的功夫后便凝聚成了钢铁丛林一般的坚阵,无数把银枪从大阵前排伸出,在阳光底下泛出了阵阵寒芒!
“张弓……发!”
银枪之后,还有力弓!无数张强弓同时张开,“绷”的一阵响动,羽箭好似飞蝗一样划空而去直奔那个正在极速冲击的蒙古千人队!
从李庭芝下令,到五千亲劲簇帐军结阵举枪射出第一波羽箭,只是眨眼的功夫,已经发起冲击的蒙古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他们的战马的马速已经冲开了,而且还是列阵冲击,上千人的马队组成了个锋矢的形状,准备将“混乱”中的宋军大队刺个对穿,用马蹄将挡在他们面前的汉家儿郎踩成肉泥。谁知道原本瑟瑟发抖的猎物突然间变得牙尖爪利,还射出了密如飞蝗的箭簇。到了此时,这些蒙古铁骑就是想调转马头逃跑也做不到了……这不是一人一骑,而是上千骑同时冲锋,怎么可能说调头就调头?
“这是个圈套?”
“上当了,该死的蛮子!”
正在观战的陈德兴和也柳干同时喊了起来,不过语气却截然不同,陈德兴是喜出望外,而也柳干则是怒不可遏——这些南蛮汉儿竟然用奸计耍弄了蒙古勇士,实在是不可原谅!
“待破了扬州,定杀个鸡犬不留!”也柳干咬着牙怒吼。他这是要替手下战死的蒙古人报仇——汉军死多少他是不心疼的,反正汉儿多得是。可是蒙古人却死不起!他麾下的蒙古精锐不过八千,死上一个都心痛。
而且这一回要死掉的绝对不是一个两个,起码成百上千!
锋利的羽箭纷纷穿透了蒙古骑兵身上厚厚的皮甲,不过翻身落马的却没有几个!蒙古人的皮甲可不比蒙古汉军,都是由西域和汉地北方的良将精心打造,选料也是最上乘的,而且皮甲之内还有用丝状铁线编成的锁子甲,锁子甲内还有厚厚的丝绸内衣,形成了多重复合防护。即便是宋军的羽箭能将之穿透,弓力也已经消耗殆尽,很难对甲胄之内的躯体造成致命损伤了。当然,如果换成陈德兴这样的变态肌肉男用一石的力弓来射的话,效果肯定要好很多,但是变态总归是少数……
“举枪,刺!”
宋军的一线军官们再次下达命令,一杆杆长枪猛然向前刺出,发出噗噗噗的渗入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轰轰”的撞击声——这是披着皮甲的战马撞在了宋军士兵的血肉之躯上面!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就让几十个人体被撞飞起来,重重落在了密集的宋军人堆当中!
“这是……”陈德兴猛的吸气,浑身上下就是一阵颤抖——这具躯体在被他“接管”之前,就曾被蒙古铁骑给撞飞过!那是在一场小规模的前哨战中。
“绷绷绷……”又是一阵弓弦响动,宋军的弓箭手射出了第二波羽箭!他们中间并没有神臂弓手,使得都是**斗的步弓,虽然杀伤力不及神臂弓,但是射速却快了不少,而且在近距离上的威力绝对不比神臂弓差。这一回,从马上跌落下来的蒙古人明显多了不少!
“顶住了!”卢大安则是一声兴奋的大喊,“中军的军阵没有破,鞑子的第一阵要退了!”
陈德兴举目望去,蒙古人的骑兵果然风也似的散开退去,留下了上百具倒卧的尸体,还有不少人中箭带伤而退,并没有和宋军步兵纠缠肉搏。
‘果然退了!’陈德兴点了点头,脑子里面闪出了老变态陈淮清的教导——骑兵乃是靠冲阵破敌,一冲不破,如风而散,结阵再冲!一名骑兵,连人带马怕是有千斤之重,高速奔跑下的冲力就是最强的杀手锏!至于同步兵肉搏,则是头脑发热下的骑兵才会做出的举动。
“鞑子折了百人!”卢大安是沙场老卒,只是远远一看,便得出了结论,“还有几十个带着箭伤而退,这一阵是大捷了!”
一千骑的冲锋,伤亡了一百几十……对于总兵力多达八千的蒙古铁骑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但是蒙古元帅也柳干的脸色却铁青似黑,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之中。
八千蒙古铁骑可以震慑数万蒙古汉军的原因在于蒙古铁骑的赫赫威名!如果现在选择放弃便是坠了威风,战场上可有几万汉军正在观望……要是在他们眼皮底下灰溜溜的撤退,接下去还怎么驱使这些汉儿?
“爹爹,调益都李家的兵士去耗南蛮子的力气吧!”一个满脸都是横肉的青年策马到了也柳干身边,此子乃是也柳干的长子阿里罕,自幼便随父亲在汉地征战,自然知道要驱使汉儿在前的兵法。
“哼,李翠仙那妖女会听你的?”也柳干冷冷道,“你没看见红袄军都不打了么?”
阿里罕扭头往红袄军所在的地方望去,果然没有什么动静,只看见好几千红袄甲士列阵在和数量远少于他们的宋军对峙。
“该死!”阿里罕顿时就火冒三丈,“他们在做甚,就不怕大汗降罪?”
“他们破阵杀敌有甚罪?俺们八千铁骑踏不破几千南蛮的步卒还有脸面去大汗驾前告状?”
“爹爹,这如何是好?”阿里罕的眉毛拧成一团,“要不让勇士们下马步射?”
“糊涂!南蛮子的长处就是弓弩!”也柳干瞪了儿子一眼,上马冲击,下马步射本是蒙古铁骑最基本的战术,击破女真,纵横欧亚,可谓无往不利,但是对上南宋军队却不好使了。
宋军以步兵立国三百年,早就总结出一整套以步克骑的战术战法,而且两淮子弟皆长于乱世,由他们组成的军队都是相当坚韧,只要领兵将领自己不慌乱,军心士气足够,是完全可以对抗大量骑兵冲击的。因而蒙古征伐南宋的真正杀手锏,乃是驱使北地汉儿组成的汉军,以汉制汉,但是蒙古铁骑也不能太怂了,原本然可驱使不动……
“让右翼第二千人队冲!”也柳干咬咬牙,“让勇士们轮番冲击,无论如何都要冲垮南蛮!”
第十五章 惊变又起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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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鞑子又要冲了!您不如先入城暂避吧。”
蒙古骑兵再次发起冲击的时候,廖莹中便脸色发白的又来劝贾似道——他是进士出身的文官,又是福建人,几时见过这等大军列阵厮杀,万骑奔腾而来的场面?
“有甚好慌?”贾似道却是老于行伍,自然知道现在不是可以后退的时候,一摆手道,“有我在,诸军将必奋力死战,北虏骑兵亦无用武之地!”
这次出动的蒙古铁骑依旧是千人左右,奔踏而来,如疾风骤雨。而宋军的应对也和之前一样,以弓箭射杀,用长枪拒敌。
“大宋,万胜!”
欢呼之声又一次响彻周遭战场,蒙古铁骑再次铩羽而归。
“杀鞑,杀鞑,大宋万胜!”
听着这如雷的欢呼,谁都知道宋军的士气正在提升,而蒙古汉军诸部的气势却在下降。整个战场之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一点,便是宋军中军和蒙古骑兵之间的决斗!
陈德兴的心头突然也有了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不可一世的蒙古铁骑,要在汉家的强弓利刃前折戟了!而且……这场扬州之战,显然是蒙古人将要遭遇到的一连串失败的开始。如果他没有记错历史的话,这一轮宋蒙大战,最后将以蒙古大汗蒙哥阵亡于钓鱼城和忽必烈自鄂州退兵而告终!
‘那是没有我参与的历史!’陈德兴望着战场之上,被蒙古铁骑再一次践踏而起的烟尘,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了脑海之中。‘现在有了我,或许历史将会不同!’
“杀鞑,杀鞑,大宋万胜!”
欢呼之声,震天动地。蒙古铁骑的第四个千人队又败退了下来!照旧留下了百十具倒伏的尸体……不,不全是尸体,也有尚未断气的蒙古骑士和战马,倒在地上发出一阵阵声嘶力竭的惨叫,有些人还在用蒙古话叫骂。不过一阵密集的箭雨过后,这些人和马都同时命归黄泉了。
“南蛮可恨!”看到自己麾下的健儿被宋军弓箭射杀,也柳干的眼睛几乎冒出了火星,大声吼叫,“今日我蒙古健儿有一人战死,来日便要南蛮百倍奉还!”
这话不是恐吓,这位蒙古统帅素来言出必行,跟随木华黎和察罕经略中原之时就杀人无数,凡是敢于据守抵抗他的城池,在城破之后往往被他纵兵屠戮一空!
“爹爹,还要再攻么?”阿里罕同样火冒三丈,大声嚷嚷道,“下一阵让孩儿的千人队上吧!”
也柳干眯着眼睛往前方列阵而待的大宋儿郎望去——对方显然是精锐!可以顶住蒙古铁骑四阵突袭的,绝不是什么大宋殿前军,而是两淮宋军中的精华。
当然,无论什么宋军,都不可能抵挡住相同数量的蒙古铁骑!现在这一代蒙古铁骑是蒙古帝国的第二代和第三代。他们成长的时代,蒙古已经是一个横跨欧亚的大帝国,这些人自然是被他们的父辈祖辈当成武士而不是牧民养成的。无论是骑马射箭还是肉搏,都远远强过寻常的宋军将士。也就是陈德兴这样出身将门的变态杀人狂可以和蒙古勇士一对一单挑。
“爹爹,南蛮子打不过我们的,最多再有个七八阵就能攻破那些南蛮子了,到时候蛮子就只能任由俺们的铁骑践踏了!”
也柳干微微点头,儿子的判断和自己一样。眼前的宋军虽然精锐,但毕竟是些才放下锄头没多久的农夫,不能和从小在马背上苦练武艺的蒙古健儿相比——光是体力就差了一大截!只要和他们打疲劳战耗光了他们的气力,自然就任由蒙古健儿杀戮了。
只是……这每一阵对蒙古铁骑而言就是百数以上的死伤,再攻八阵起码要损失上千的健儿,加上之前的损失,怕是要有一千八百以上的蒙古健儿折损在扬州城外了!就算屠尽了眼前的这几千南蛮也抵不过一千八百蒙古健儿的损失啊!
“不打了,暂且放过这些南蛮子!”也柳干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用一千八百蒙古健儿的命去换四五千宋军的命绝对是亏本买卖!
他麾下拢共就只有八千蒙古健儿,哪怕用一个蒙古人去换三个宋军,贾似道用两万四千条宋军的性命就能把他们都送去见长生天了!而整个蒙古帝国,又有多少健儿可以去和南蛮换命?
“不……不打了?爹爹,那岂不是白送南蛮一场胜仗?”阿里罕脸上的横肉顿时就抖起来了,“那几家汉军世侯还不要笑话我大蒙古无人?”
“胜仗?哼,我只不打南蛮的中军而已!”也柳干大笑道,“扬州城外的数万南蛮都可以下刀子,何必盯着一块硬骨头咬?”
“那爹爹打算先打谁?”
也柳干一声冷哼,“不是先打谁,而是谁都别想跑!命令八个千人队分头出击,配合汉军去踏平南蛮各阵,今日定要在扬州城外杀个血流成河,来日破了扬州更要杀个鸡犬不留!”
也柳干一声令下,七千多匹战马奔驰在扬州城外的大地上,蹄声如雷,敲击在每一个宋军将士的心底。当这八个蒙古千人队散开分头出击的时候,战场上的各支宋军就立即做出反应,同时变阵摆出了龟缩的圆阵,长枪在外,弓弩居内。各军都统和各将的正将,都大声疾呼:“坚守!坚守!鞑子骑兵奈何不了咱们的,只要守住,就是大胜!枢密相公会在天子驾前给俺们请功的!”
与此同时,宋军中军的也分出两千五百亲劲簇帐军也开始结阵而行,坠在蒙古其中一队蒙古骑兵身后,只留下不到两千人守护中军。今日这一战,自然是贾似道和李庭芝精心策划的结果,目的便是重创南侵的真鞑子。对于也柳干可能采取的对策,也早就做了相应的安排。
不过此时在战场之上稍稍歇息了一会儿的陈德兴和程大安等人,却被战场之上突发的变局惊得有些傻眼了。因为,一个蒙古千人队好像洪流一样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冲来!
“承信……鞑子,真鞑子来啦!”
现在站在陈德兴身边担任副手的是有承节郎官阶的卢大安。虽然陈德兴方才没有说谁正谁副,但是两人的领导能力和鼓舞军将士气的能力实在差得太远。卢大安也是有自知之明,甘愿给陈德兴当副手的。
“莫慌张!”陈德兴吼了一声,“不就是鞑子嘛……结阵,强弓破虏!”
强弓破虏阵是宋军最常用的几个战阵之一,弓弩在前,刀枪盾牌居后,临阵三射,弓弩手便会后撤。
陈德兴取出自己的步弓,扭头对卢大安吼道:“承节,刀枪两部暂且由你指挥!先将刀枪两部调入水中八步!”
然后就大步向前,走到了已经组成了两排横队的弓弩手之前。宋军素来靠弓弩吃饭,军中弓弩手的比例高达六成。现在被陈德兴聚集起来的千人中,也有约五百人还带着弓弩,其中步弓和神臂弓各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