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异域兵书 求收藏、求推荐
夜色之中,陈德兴和吕师虎双骑并肩而行,只是穿行在扬州城的街道当。朱四九领着十余甲士,默不作声的拱卫着他们。
此时宋军虽然战马奇缺,但是身为都统制和统领这样的高级军官,还是可以配上战马的。现在陈德兴所骑的是一匹西域种的高头大马,乃是日前缴获自蒙古铁骑。吕师虎则骑着一匹个头较矮的军马,根本充不得战马——并不是所有的马都能当成战马使用的,战马是马中的佼佼者,极度缺马的南宋一国,在籍官马不过一两万之数,可充战马者更是凤毛麟角,唯一的作用大概只是让将官乘骑了。
街头巷尾,此时非常的热闹,十里长街,到处都是灯火通明,青楼楚馆,传出阵阵悦耳的丝竹之音,酒家食肆也都宾客盈门,飘出的香味更是把人的馋虫都勾引出来的。
和之前及以后的王朝不同,宋朝是重商的,南渡之后,军费日增,国用匮乏,朝廷自是更重商业。无论内贸外贸还是城市的服务业,俱是繁荣异常。大城市一般也不宵禁,不过如扬州这样地处前线的城市,通常还是要宵禁的,今夜只是破例。因为两淮抚司刚刚将日前大战的犒赏发了下来,现在正是战士们纵情欢乐的时候,两淮安抚大使贾似道在某些方面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吕师虎虽然生于将门,也熟读兵书,精通武艺,但却一直生活在繁华安逸的临安城,这一次还是头一回来到长江以北的扬州城——这是家中长辈的安排,许是看他累试不第,知道他在科举路子上没有什么指望了。
看到这扬州城繁华的夜景,吕师虎却是微微叹气,大敌就在城外,城中却是一片欢歌,真有一些快活一天是一天的意思啊!
只是地处后方的临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整个大宋,又何尝不是在得过且过呢?
吕师虎突然低声开口:“庆之……”
陈德兴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笑着扬手,“吕世兄,事在人为,国家之事还没有到不可为,吾大宋依旧有万里之疆,千万户口。还有你我这样的武将文臣,岂会一直被北虏所侮?
而且我已得到枢密相公的信任,操练砲军,打造发石机,自信可以用此利器摧破北虏,扭转吾大宋之不利。只是这砲军吾也是刚刚上手,还有些是闭门造车,待摸索出经验,还将编写操典,献于枢密相公。吕世兄若不嫌弃砲术乃小道,可以和德兴一同摸索。”
吕师虎看着他,“庆之,你真有把握?”
陈德兴笑笑:“把握自是有的,只是能做到何种程度而已……这砲军用来攻城拔寨容易,用于野战也能凑合,可要将砲军练成我大宋在陆上的杀手锏却是不容易的。”
这砲军并不是炮兵,历史上并无以发石机纵横陆上战场的砲军。
“不过吾对砲军在水上的用处,却是颇有些把握的!”
“水上?庆之还通水战?”吕师虎对自己这位世兄弟又多了几分兴趣。
“自是通一些水战的,不过不是吾中华的水战之法,乃是从一本大秦国兵书上学来的。”陈德兴当然不能说自己的水战本事是后世在大连海运学院玩船模时摸索到的,所以只能往罗马帝国的头上栽了。要不然又如何解释他这等年纪轻轻的武夫,突然就拿出了扭力发石机,又精通大食、天竺算学,而且还懂造船,精通水战、航海……这本领实在也太多太大了。
“大秦?秦始皇的大秦……”
陈德兴摇摇头,“不是,非是吾中华的大秦国,而是西域大秦,又名海西国,北朝时称普岚、伏卢尼,隋唐时称拂菻。此国乃是极西大国,历史悠久不亚于吾中华,曾经盛极一时,有沃野上万里,人口数千万,雄兵百余万,称霸极西之地。”
吕师虎吃了一惊,“极西竟有如此大国?该不是以讹传讹吧?”
陈德兴一笑,“吾乃是听一番商人所言,此番商便自称从拂菻国而来。”
“此国尚在?”
“尚在,只是不复往昔之强盛了。”陈德兴一顿,叹口气道,“昔日万里之土,如今只剩一隅之地,和吾中华何等相似?”
“不知其国的兵书比吾中华如何?”吕师虎试探着问。他本来以为陈德兴所献的发石机乃是其父陈淮清的手笔。可是现在他猜想这架发石机可能是来自西域传入中华的书籍。
“其国陆战的兵书吾也没有见过,”陈德兴笑了笑,“不过却见过一本水战兵书……此国乃在极西大海之之濒,此海名曰地中海,周围强国叠起,海上烽烟两千年不熄,自然善打水战了。其中还有几种战舰图样,也是颇为不俗的。”
“那个扭力发石机是……”
“是其国战舰之上的利器,”陈德兴大大方方的承认,“可抛射火球,烧毁敌舰。”
吕师虎微微色变,“若是北虏得知,置于其兵舰之上,只怕吾大宋水军……”
陈德兴摇了摇头,道:“北虏早晚会知道的,因为北虏的铁骑早就打到了拂菻国的边上,说不定现在已经把拂菻国灭掉了……据临安的番商们说,不少极西大国已经被北虏灭亡了。如今的北虏,已经是纵横数万里,人口上万万,带甲之士上百万的大国了。”
吕师虎身子一抖,久久不作声。蒙古西征,灭国无数的事情,对此时的大宋高层而言并不是秘密。一方面他们可以通过往来贸易的大食国商人了解到这方面的情报;一方面派遣到北地的细作也会带回类似的消息——蒙古人的西征军中可有不少汉人工匠的,而且还有一部分汉军世侯也派兵参加了蒙古西征。比如那位跟随旭烈兀远征西方,号称在西亚攻破三百余城的郭侃便是汉军世侯史天泽派出的大将,据说还是郭子仪的后代。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吕师虎道:“庆之,你得到的那本水战兵书,可否借吾一观?”
“如何不可?”陈德兴豪爽的一笑,“世兄有此兴趣,吾自当双手奉上此书摹本,只是……”说到这里,他眉头一拧,“只是书中有些东西颇为紧要,须得先献于枢密相公,唔,就等上几日,待发石机样品做成之时一并献上,尔后再给世兄一观如何?”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那吾就等着一观此西域兵书了。”吕师虎神色不变,只是点头。
献上兵书也是功劳,这是陈德兴的福运,他虽然羡慕,但也不至于出手抢夺。身为吕文德从子,他也不需要这样不择手段。而且,卢兆麒那个老军头刚刚在陈德兴手底下吃了大亏,他可没有兴趣再去试陈德兴的手段。
想到这里,他便冲着陈德兴一拱手,“庆之,今日就此别过,明日吾还要听听大食和天竺的算学是怎么回事,若有不明之处,还望赐教。”
第四十七章 陈木匠 求收藏,求推荐
“西域大秦国的兵书……”
两淮安抚司的节堂之中,贾似道负手,重复了一句他刚刚听说的话语。
而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不是旁人,正是砲军管办机宜文字吕师虎。这个长相粗黑的文官,此刻就伺候在他的身边,低声道:“相公,下官觉得那陈德兴所言非虚,他的本事多半来自这本大秦国的兵书……现在只怕北虏也得到相同的兵书,打造出一般的发石机,吾大宋可就要危险了!”
贾似道只是默然,最后才苦笑一声:“能让吾大宋先得到这部外域兵书……也是官家厚福,此次总是可以渡过难关的……”
吕师虎的表情却无比凝重,低声道:“就怕陈德兴打造的发石机,所练的砲军不足用……这发石机来自西域,西域诸国也当有此物,可是蒙古铁骑不照样一路摧枯拉朽?可见此物在战场之上,至少在陆战之中未必好用!相公切不可将破敌之希望,全寄于陈德兴的砲军……”
贾似道嗤的一笑,摆摆手,“吾自有主张,慕班,你且去信告诉吕安抚,三个月内吾必能摧破两淮之敌,明年春暖水涨之时,吾将亲率舟师西援京湖、川蜀。而且吾还得到陈德兴所献之发石机,配以铁砲,当可纵横川江,此战吾军必报大捷!”
三个月就能把蒙古人赶出两淮了?吕师虎一脸疑惑的还未说话,贾似道已经转过身来拍拍他的肩膀,“慕班,不必想那么多了……还是抓紧些时候,去把陈德兴打造发石机,操练砲军的本事学到手。将来四川、京湖也是要建砲军的,到时候你若肯转武资少不得一个都统制,若是还想当文官,吾调你去提举殿前诸军兵器所。”
当都统制当然不是吕师虎的理想,但是提举殿前诸军兵器所却是一个不错的肥差,而且还是文官。吕师虎闻言大喜,连忙躬身行礼,刚想说几句感激之语,就看见廖莹中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慕班,今日先到此为止了,你且退下。”贾似道一挥手,便让吕师虎退走,然后又斥退左右,只留下他和廖莹中二人。
廖莹中这才几步凑上来,压低声音道:“相公,那人预备要亲自入城了……”
“亲自入城?”贾似道一惊,“消息确切?”
“千真万确!人已经到了城外,”廖莹中露出喜色,“大事看来有望了!”
……
嘎吱嘎吱嘎吱……
当吕师虎来到陈德兴在砲军军营中所居住的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当日下午,军中的操练和数学课都已经结束。站在院子外面,就听见锯木头的声音,还有叮叮咚咚的敲打声从院子里面传了出来,似乎有人在打造家具。
“吕官人,您稍候,小的去给您通报。”门口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砲军士卒叉着手,向来访的吕师虎行礼。
“不必了,吾自己进去吧。”吕师虎摆摆手,抬腿便往院中走去。他和陈德兴算是世交,交往自然随便一些。
院子里面果然正在做着木工活儿,三五个木匠在忙碌着,或是锯,或是凿,或是敲打,忙得不亦乐乎。宽敞的院子整个成了工场,到处堆放着整块的木料或是已经加工了一番的半成品,也有几堆木屑废料。一家之主,已经有了砲军都统制差遣的陈德兴也在院子里,没有穿官服,而是和木匠们一样穿着粗布短衫,头戴无脚幞头,完全是匠人的打扮,身上还沾了木屑,似乎亲自动手参加劳动了——他的前世是会一点儿木匠活的,要不然怎么自己动手制作航模呢。此时他手中则托着个超小号的木头船,正和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木匠交待着什么。
“都统,吕官人到了。”刚刚担任了陈德兴亲兵队将的朱四九大喊了一声。
陈德兴方才抬头一看,就看见吕师虎皱着眉头走了进来,似乎有什么心事,不知道是因为眼下的战局不利,还是别的什么事情。
“不知世兄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陈德兴忙将手中的舰船模型交给了老木匠,然后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吕师虎展开眉头,笑道:“庆之贤侄好雅兴,竟在家中摆弄起木艺来了。”
“甚木艺啊,都是些微末小道,若不是为了打造发石机,小侄才没有这闲功夫呢。”
陈德兴摆摆手,露出几分无奈的笑颜。现在正是战时,砲军的成立更是军中机密,自然不能大操大办,而且陈德兴刚刚得罪了扬州城内的诸军将门,正是应该低调再低调的时候。所以砲军成立的各种仪式全都没有举行,只是在今日中午摆了顿酒,犒赏了一下全军上下不到一千的士卒军将。吃过酒肉之后,陈德兴便找了几个好手艺的木匠到自己的住处,开始指挥他们打造三层浆座战舰和发石机的模型了。
前文提过,陈德兴前世只是个航模爱好者,并不是真懂造船造械,因而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先从模型开始,一点点放大,最后造出成品。而且陈德兴也不是插着腰站在一边指挥,而且亲历亲为,一块儿动手干活,还不时的和工匠们交流总结,一点没有堂堂都统制的官架子。
吕师虎的目光在一堆成品、半成品中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一架二尺余长,一尺多宽的木制发石机上。
这发石机的底部是个四方形木架子,之上还搭着两个平行的三角形的木框,两个三角木框架顶部还架着一根粗壮的木棍,木棍外面还包裹着厚厚的麻布。在四方形木架子靠前部的位置,两股弓弦——不是两根,而是由不知多少根弓弦合成的两股——从木架边框上打出的洞眼穿过再用粗短木棍固定住。两股弓弦呈麻花状拧在一起,中间还插着根圆木棍,木棍一头还装了小铁锅。装着铁锅的木棍上还系着粗粗的绳索,同木架子尾部横着的另一根圆木棍连在一起,这根圆木棍是从木架尾部两侧的木框中穿过,两头还安装了转盘。另外,在这架发石机的不少紧要部位,还用铁制器件加固,还有一些部位系着绳索,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这架发石机虽然个头小了一些,但却是可以使用,陈德兴方才已经试验过了。
“发石机……已经做成了?试过没有?”吕师虎几步就走上前去,在这架袖珍发石机周围转了几圈,才看着陈德兴发问道。“只是小了一点,此物真的可用?”
“已经试过了,二尺五寸长、一尺六寸宽的发石机可以将三斤重的石弹抛到五十步开外。如果把尺寸放大两倍,应当可以将三个六斤重的铁砲砲到二百步外。”
陈德兴顿了下,望着吕师虎,“吕世兄,这个款式的发石机只是安装在船上的,因为没有安装轮子,所以不大好移动……另外还会有一种野战发石机,吾还会专门设计一种砲车以挂载发石机,便于移动。只是这发石机加砲车的重量不小,靠人力可拉不太动,是否可以请抚司划拨一些骡马牲畜?如果没有马,给个一百几十头牛也是好的。”
第四十八章 野战炮兵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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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是没有的,不过牛倒是可以弄到些。”吕师虎笑道,“庆之,你刚才说得砲车是个甚东西?可有样图?”
“样图自然已经有了。”
陈德兴一抬手,做了个肃客的手势,将吕师虎请进了厅堂。陈德兴在军营中的宅院是没有女人伺候的,只有几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军在端茶送水。他们都是跟随陈德兴从战场上下来的军卒,年纪都近四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老人了。身体虽然都还不错,但是学习能力毕竟不如年轻人,陈德兴也不指望他们学会砲军的本事,便给他们安排了护兵的差事。
“世兄请看,这就是小弟新做的样图,机动型扭力发石机。”陈德兴取过一张新画好的图纸,展开在了吕师虎面前,这不是一幅结构图,而是一张平面效果图。
图上的发石机结构更加复杂也更加紧凑,而且是由两个部分拼在一起组成的,包括一架安装在两个轮子上的发石机和一个用来支撑这架发石机的木质支架。支架是由三根木头组成的框架,直接和发石机后部相接,呈大约大斜角布置。当支架一头埋入地面的时候,前方的发石机底部大约可以和地面平行。
这样的设计其实参考了历史上的滑膛炮炮架,发石机后方的支架还可以挂在一辆两轮马车或是牛车上,组成一辆四轮马车(牛车),如此便让发石机有了一定的机动性。
吕师虎的目光在这幅样图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已经组成的四轮砲车之上。“这是……将两辆马车挂在了一起?真是奇思妙想啊!”
陈德兴笑笑:“小道而已,吕世兄请看这张图。”说着话,他便将一套三层浆座战舰的图纸展了开来。“此种战舰,便是西域地中海诸国最常用的战船,乃是两千余年海上争锋所产之利器,其速度极快,战力不俗,正好用于川江逆流之中。”
据陈德兴所知,此时宋军水军是比较强大的,战船有飞虎船、铁头船、铁鹞船、车头船、造马船、铁壁铧觜船等诸多名目。但是没有一种可以在川江逆流中以较快的速度前行。这就让占据上游的蒙古水军有了相当大的优势。
而在宋军水军的诸多江船战船中,速度最快的是用“翼轮”驱动的车船,号称可以日行千里。不过在陈德兴的记忆中,这种车船的航速远远达不到日行千里,连日行三百里都悬。折算成西方的航速计算单位,也就是四节到五节的样子。
或许一艘精心打造的车船在刚刚下水的时候,真的达到日行千里的航速。但是用木料打造的传动装置的耐用性和精密性是可想而知的,当机械装置被磨损之后,车船的性能必然会大幅下降。所以在陈德兴记忆中南宋水军的车船都同时配置了船桨,称之为“铁壁铧觜船”,平时用船桨驱动,战时再浆车(古人管翼轮驱动装置叫车)并用。
不过这种铁壁铧觜船的速度,在陈德兴看来,还是很难在每小时10公里以上的逆流中前进。可在川江逆流中前行的古代战船,在陈德兴想来也只有西方人的多层浆座战舰了。如果贾似道想要逆流而上增援四川,就必然需要这种以速度见长的战船。
而前世身为高级海员的陈德兴对于古代船舶结构并不陌生,少年时便喜欢制作船模,后来还收藏了不少高度仿真的古代船舶模型,其中就有著名的多层浆座战舰——这种一度称霸地中海的古代战舰是颇让他着迷的,他不仅亲自制作过仿真模型,而且还研究过此类战船的结构和性能。知道这种战船在作战中的最快速度可以超过10节!即便是巡航速度也能达到7.5节以上。拥有这样的航速,足以让多层浆座战舰在长江中逆流而上,同占据顺流优势的蒙古水军一战。
而且多层浆座战舰的优点还不仅仅是速度,因为这种船只是地中海千年征战的产物,自然拥有了冷兵器时代最强的武备,包括金属撞角、弩炮、发石器和用来打接舷战的乌鸦吊桥等等。完全是一架水上的战争机器!
“三层浆座……”吕师虎似乎有不明其意,“浆座是什么意思?”
“是在船舷两侧安装上中下三层木浆的意思,每船有浆170到174,可以同时划动,速度比车船要快得多。”
吕师虎愕然,“置上中下三层木浆!真可行否?”
虽然中国古代的造船工匠们也一直在想方设法让船只取得更强的动力,但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使用多层浆座,而是采取了翼轮踏水车船设计,循的是胳膊再粗拧不过大腿的思路,用脚踏驱动的翼轮代替手臂划动的木浆。
“如何不可行?浆有三层,浆手亦分上中下三层,犹如楼房。”
道理非常简单,可以说一点即破。吕师虎也是将门出身,自然文武兼修,不是只知道四书五经的书呆子,稍一琢磨便狠狠一击掌,“道理竟如此简单焉!浆分三层,每层五十余,分两舷,每舷不过二十七八支浆,如何不可?三层浆座合计一百七十余浆,其力必大于二十余车之车船……对了,庆之,你这三层浆座船尺寸如何?可载多少甲士?”
“船体总长二十五步,宽三步半,浆手之外载甲士五十人。”
“才五十名甲士?是不是太少了些?”吕师虎的兴奋顿时去了大半,陈德兴所说的三层浆座战船似乎小了一些,此时长二三十丈(相当于五十步到六十步),备三四十车(翼轮)的宋军战船比比皆是。虽然速度比三层浆座战船慢,但是可以容纳的战士却多至五、六百人,其中可以用来作战的甲士不下三百,几乎六倍于三层浆座战船!
陈德兴笑道:“三层浆座战船并不全靠甲士,乃是在船首装上生铁冲角撞击敌船,或以发石机抛射引火之物烧毁敌船。三层浆座战舰的撞角位于水线之下,以十节以上的高速撞击所产生的破坏力根本不是木船可以承受的!”
说到这里,陈德兴又让老军取来了那艘三层浆座战舰的模型,放在了几案之上。这是陈德兴差人打造的第三条三层浆座战舰的模型了,船身细长、尖底、高干舷,船艏部安装了漆成黑色的撞角,第一层甲板上还有发石器的模型。
“这是……一艘海船?”此时宋军便是依托长江、淮河、汉水等几条大河展开作战,将领们多精通水战。吕家将门出身的吕师虎也是懂些水战知识的,分得出江船和海船。
“吕世兄果然慧眼,这的确是艘海船,尖底,高舷,再以重物压舱,当可抗衡风浪,驰聘海上。”陈德兴笑着说,“另外,小侄还准备让人打造了缩小的江船,船底较平,可以往来穿梭于浅水之中。等到两艘小船造好以后,就会拿去小溪中试航,而后再放大些尺寸,拿去运河中试航,如果没有差错,就可以开工建造大船了。”
第四十九章 来了 求推荐,求收藏
“篷!”
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在炮军大营的校场上响起,这是发石机的木杆碰撞包裹着厚实棉布的支架所发出的声音。两股筋弦的扭力在这一刻化作了巨大的推力,将一个六斤上上的石块抛射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圆弧线,越过顶点后急速滑落,最后重重的砸落在六七十步开外的地面上。
“好!”响亮的叫好声音随着响起,黑面孔的吕师虎捋着保养的又黑又亮的胡须,大声地呼喊了起来。
“庆之,相公给出的期限才过了两日,第一架发石机便已经成了,看来要不了六十日,你就能将300架发石机献于枢密相公了!到时候少不得一份功劳,说不定愚兄这个机宜也能跟着沾点光。”
陈德兴敢立军令状,自然是胸有成竹。贾似道给了两个月又饶三日,差不多有六十三四天。现在刚过两日,第一台“原型机”已经试制成功了。接下去只要放大尺寸,便能打造出符合贾似道要求的发石机,以炮军编制中的上百个能做木工活的匠人加上至少六百多可以打下手的士卒,六十天打造300架发石机,真是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的。贾似道给出的时间,其实还是很宽松的。
“篷!”
又是一声闷响,那架“原型机”还在抛射石弹。吕师虎望了眼这架小型发石机旁的一堆石块,又有些不解了。
“庆之,这些石头都要用发石机打出去?”
“是的,打完以后还要捡回来继续,直到发石机损坏。”陈德兴淡淡地道,“如此,便能知晓此发石机的耐用性。”
“耐用……性?”吕师虎反复念叨了几遍这个新名词,已经明白了大概的意思。“庆之你是想知道一架发石机可以反复发石几次?”
陈德兴点点头,“吕师兄该知道弓力和弦力都会越来越弱,这发石机的扭弦和杠杆还有用来阻挡杠杆的横木,都该有使用次数之限。”
陈德兴设计的发石机颇是坚固,主要的框架都用硬木拼装而成,在关键部位还用铁件加固,是有一定耐用性的,不过发石机的弹射装置总归是易耗部件,必须要易于更换——这也就是说,这种发石机的各个部件必须是统一规格,可以互换的!
这一点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难点在于工匠们的手艺都是不同的师傅教出来的,各自有各自的标准,连使用的尺子都有大小。说容易则是因为现在归陈德兴指挥的匠人都占了军额,是宋军士卒。军中自有法度,陈德兴自可以用军令推行他的标准——就在今日,他还命令军中工匠按照他给出的样品,打造了一批测量用具,包括直尺、三角尺、圆规、量角器、平行尺、直角仪、风速仪。这些测量用具中的一部分就是给炮军的工匠们使用的。
除了统一量具标准之外,陈德兴还打算将他的百余名工匠分成几十个小队,绝大部分小队只打造发石机的一个部件。此外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检验部件质量尺寸的小队和几个负责组装的小队,以及一个最后负责检验成品质量的小队。而且在每一个部件和整个发石机的醒目位置上,都会有负责打造、验收的工匠的姓名。以便在出现质量问题是追究责任!
如此严格的质量控制之下,陈德兴自然有信心打造出质量上乘的发石机。不过这些发石机,只是一整个“救国计划”的开始。而这个计划的第二步,便是将三层浆座战舰引入大宋水军了。
因为在陈德兴看来,这样的战舰配合发石机和纵火弹使用,才是真正可以称霸东亚水上的利器。
“庆之,你方才说还要造船?”
听到吕师虎动问,陈德兴一笑,点头道:“小弟只是想验证一下三层浆座战舰的威力,如果真的可用,当献于枢密相公。吕师兄,可愿于某共同促成此事吗?”
吕师虎拈着胡须皱眉道:“庆之,这三层浆座战舰的造价当是不菲吧?”
“自是不菲,若是以铜钱计,一万贯总是要的。不过建造用于验证的小船是花不了那么许多的,有个一千贯就足够了。”
“如何……验证?”吕师虎神色一下就充满了好奇,扫视了正在发射石弹的发石机一眼,“莫非也要造艘小的?”
“造两艘,一艘是用于验证撞角的单层浆舰,一艘是用于验证多层浆座可能性的双层浆座船。”陈德兴笑吟吟的向吕师虎推销自己的计划——之前他已经将战舰的图纸给廖莹中看过了,不过对方压根不懂水战,兴趣寥寥。
所以陈德兴认为,要让贾似道支持自己建造三层浆座战舰的唯一办法就是实证。要当着贾似道的面,向他展示这种西式战舰的威力。不过贾似道可是大忙人,想要他在百忙之中赏个脸面到城东运河边上看撞船可不容易。好在贾似道将吕文德的侄子派到自己军中当机宜了。
而吕师虎的伯父吕文德正督军援川,被蒙古统帅纽琳用浮桥和战船堵在了涪州蔺市以东,寸尺难进。而一旦钓鱼城失陷,四川的王坚、刘整两军就铁定覆灭,吕家将门节制的鼎、澧、辰、沅、靖五州可就是抗击蒙古大军的第一线,到时候安丰吕家的子弟可就要一堆堆的死了。
所以吕师虎对于任何有可能帮助吕文德打破蒙古军封锁线的新式武器,都是极有兴趣的。就在他想进一步询问细节的时候,就听见一阵扰动的声音,隐约是有人在哭喊叫骂。随后便看见有人推门走进了厅堂,正是担任了炮军右军统领的刘和尚。
“和尚,外面出了甚事情。”陈德兴看了眼刘和尚,只见其一脸的义愤,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大哥,”刘和尚叉了下手,按照琼花楼结义的排序唤着陈德兴,“鞑子往城里驱人了,都是俺们大宋的百姓!一个个都被欺凌的不成样子了……”
“是扬州城外的百姓么?”陈德兴皱眉问。
“不止,人山人海,不知道有多少!”刘和尚道,“该是狗鞑子从别的地方驱来的。”
“这是北虏想耗扬州城的粮草,或许还有细作混杂其中,这些都是北虏惯用的伎俩!”吕师虎摸着胡子,脸色铁青地又道,“莫非枢密相公放百姓们入城了?”
“应该是放了,北关城门大开,十里长街上都是城外进来的难民,好像潮水一样涌进来,不知道有多少!”
“竟有此事?”吕师虎一怔,贾似道放百姓进城的举动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回头看一眼陈德兴,“庆之,就怕有细作混杂其中,乘机作乱!不如下令戒备吧。”
陈德兴点点头,对刘和尚道:“传某的将令,全军戒备!”接着他又对吕师虎道,“世兄,一同去看看吧。”
“也好,同去看看!”
第五十章 秀才 求收藏,求推荐
扬州城最繁华的十里长街已经戒严,手持环首大刀的甲士从北关城门口一路排列过来,如临大敌,将围观的人们阻挡在大街两侧,仿佛北关城门之外便是无尽的地狱。
至少,映入陈德兴眼帘的景象让他想到了地狱……地狱就在扬州城外!因为通过那扇大门,从城外走进来的人们,都好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一样。衣衫褴褛,表情麻木,双眼当中没有一丝的神采,大部分人很瘦,瘦得脱了形,只是拖着步子机械的沿着长街,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着,还不时发出哀嚎,诉说着他们曾经遭受的折磨和痛苦。
“……俺苦命的儿啊,才刚会喊娘亲,就让鞑子的马踏死了,这些杀千刀的鞑子,怎么就下得去手!”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乞婆此刻正光着脚丫,拄着根木棍,挎着个破篮子,一遍遍向路人诉说着她的苦难。谁又能想到,她的年纪,不过是和郭芙儿相仿……
“……俺的房子没了,铺子没了,财货没了,连儿子闺女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让俺老汉怎么活啊!”
这是一个穿着破烂得都没了形的绸缎衣服的老头子在哭喊,听他的言语,原来是个商人富户,北虏一过,他便一无所有了。
“……爹爹,娘亲,孩儿不孝,孩儿无用,孩儿只顾自己逃命,孩儿是天底下最不孝之人!”
正在滔滔不绝自责的是个穿着件破得不成样子的对襟衫的书生,面色灰败,突然间就转身跪了在了地上,只是不住冲着北边叩头,脑袋破了也不知道疼。
“唉,百无一用是书生!”陈德兴轻轻叹了口气,念了一句清代诗人黄景仁的名句。不知怎的,却被那书生给听见了,书生扭头看了眼陈德兴,眼中划过似异色,突然就猛地向街边一名甲士手中的环首刀撞去,竟然是要自杀!
“你这措大要寻死么!”那甲士反应倒快,往边上一闪,让这书生扑了个空,不过也失去了重心一下跌倒在地上。
“让俺去死吧,俺对不起爹娘,俺百无一用,俺是没脸活在世上……”哭喊着,这书生就要去夺那甲士的刀,可是他那点儿力气又如何夺得了,被那甲士一个手便拎起来轻轻丢到一边。
这甲士虽然恼他,但见他穿着儒生的对襟衫也不敢为难,只是道:“唉,俺看你是个读书人不和你计较,赶紧往前走吧,枢密相公命人在内城外的校场设了粥场,早点过去还能有口热的,去晚了怕是什么都不剩了。”
“俺不去,俺就在这里饿死吧!俺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杀不得鞑子,还不能死么?”
这书呆子似也真有几分书生意气,竟然一屁股就在陈德兴和吕师虎二人面前坐下来,一副绝食抗议的样子。一张瘦削苍白的脸上,竟然显出几分悲壮的神色。路边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竟然有人叫起好来了。
“真是读书人啊!”
“真是有骨气的!”
“秀才,莫死了,留着有用之身去考个功名,将来好带着大宋的兵将们去和鞑子拼……”
陈德兴却是连连摇头,这些宋人的思维真有些奇怪,让这样一个孬种带着自己这样的兵将去和鞑子打?可知道什么叫将熊熊一窝吗?要带兵将去杀鞑子也得是自己这样的……怪不得大宋朝最后让蒙古人给灭了,纯粹是脑子坏掉了!想到这里,他锵的一声拔出了佩剑便丢了过去。
“秀才,要死还不容易?拿着这剑抹了脖子便是!”
“庆之,莫胡言,他可是个读书人!”在他身边,吕师虎却连忙上前去拾那把剑,守在路边的甲士自然认得吕师虎身穿的是官服,那里敢阻扰半分?
“慕班,不要拦他,他要死便让他去死!父母之仇不晓得去报,国家有难不晓得出力,就知道寻死觅活,这等人的书都读傻了,文章做得再好又有何用?真要当了官一准误国误民,还是早早死了的干净!”
这番话可不大符合宋人的价值观,吕师虎听了更是直摇头——这文章做得好怎会无用?他吕师虎要是能早早中了进士,现在怎会在砲军中做个机宜?正想要开口反驳,却听陈德兴滔滔不绝的往下说着。
“你这秀才也是,既然生于乱世,怎就不晓得学些弓马武艺呢?两淮的农家子都入了弓箭社,做完农活就拉弓射箭,鞑子来了也能一战,纵然战死也好歹斗过一场,你个读书人怎就手无缚鸡之力呢?”
“这这……吾整日苦读,那有时间练武?”那书生浑身一抖,又呜呜哭了起来,“若吾有些武艺,爹娘兴许就不死了!吾果是无用,还是死了吧!”
说着话就颤抖着就将宝剑拾了起来。陈德兴的宝剑其实不是宝贝,不是用百炼钢打造的,普普通通的铁剑而已,甚是沉重。那书生力气小,可能又饿了几日,一只手竟然举不起剑,双手合力才勉强把剑拿起来。看得吕师虎也忍不住摇头,不等那书生用剑去抹脖子,便挥出一掌将剑给击飞。然后重重的哼了一声:“你这秀才,怎么是一根筋呢?去去去,赶紧喝粥去!要死也喝饱了再死!”
一句话说完,他蹲下身去,捡起陈德兴的宝剑,就要离开。不想那书生却一抹眼泪站了起来,走到陈德兴跟前就是一躬,“学生孔玉,谢官人提点,官人想必是武将,学生已经想通了,想要从军报国,请官人收下学生!”
呃,陈德兴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怔了一下,这个书呆子是怎么回事?真被自己的言语给激励了,预备要投笔从戎?还是……看出自己是个高级军官,想要从自己这里谋个文职?
“孔秀才,本官只是个承信郎,可没有什么机宜文字、干办公事的差遣可以给你!”陈德兴从吕师虎手中接过宝剑,插入剑匣,同时放沉了声音,“你还愿意随本官从军吗?”
“如何不愿意!”孔秀才犹豫一下,咬咬牙道,“吾恨不能手刃胡虏,但为一介步军足以!”
“一个步军?”陈德兴打量着这个高高瘦瘦,好像个竹竿似的秀才,“你恁般单薄,当个步军怕也不够资格!”
“我可以练!”秀才又顿了一下,似乎下了好大决心,一字一顿,仿佛是咬钢嚼字般地道,“想我孔玉十年寒窗苦读,甚么苦没有吃过?练武再苦,还有读书苦么?还有眼睁睁看着爹爹和娘亲被鞑子杀害苦么?官人,请您收下我,带着我上阵去杀鞑子吧!”
一番话说完,这孔大秀才就扑通一声跪在了陈德兴跟前痛哭不已……
“好吧!俺收下你了!”陈德兴一挥手,“孔秀才,站起来!俺陈德兴麾下的军士只留血不留泪!”
第五十一章 武学生 求收藏,求推荐
随着大批难民的涌入,本来甚是宽敞的扬州城,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几个点兵的校场,都搭起了草棚,成了难民们临时的落脚点,但还是不足以安置越来越多的难民,扬州城的街头巷尾,渐渐的也被这些一无所有的苦命人给占据了。
而这些难民的到来,也意味着扬州城内戒严等级的提升,夜间的宵禁令开始被严格地执行,扛着刀枪的士卒整夜巡逻。任何平民百姓,都不许在天黑后上街,否则就是军法无情。整座城市到了晚上,便只剩下了报平安的梆子在扰人清梦。
直到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沉睡了一夜的城市,也渐渐的复苏了。骨碌碌在街上滚过的水车声音,挑担叫卖炊饼的市声,还有听着让人心碎的难民乞讨之声,都混杂在一处,隐约飘进陈德兴的都统制节堂当中。
冷冷的晨风吹进来,让刚刚起床的陈德兴觉得精神一振,然后就听见有人在嗷嗷叫唤——这是某个当兵的秀才在练力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战场上杀多了人,见多了血。陈德兴的心肠变得越来越硬。说好了当兵,便是当个寻常的步卒,连效用都没有给——根据宋军当下的规定,当效用需要连开一石力弓五次!孔秀才当然没有这样的力气,陈德兴也不大算给他开后门,不过还是顾及了一下书生体面,没有在他的脸上或手上刺字。
当了兵之后,便是训练了。这些日子,扬州城内诸军都挂出来招兵招效用的牌子,砲军也不例外。所以除了孔秀才之外,还募得了上千新兵,只是起得如孔秀才那么早的没有第二个,练得如孔秀才那么苦的同样没有第二人!
这个秀才的毅力,倒真是不差,只是可惜了……
不是当兵可惜了,而是年纪已经大了,在武艺上不会有什么成就了。这练武,也是需要从娃娃抓起的!如这孔秀才不是学文,而是和自己一样从小习武,如今当个部将、队将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可惜的又何止是孔秀才一人?自己的老爹陈淮清,大哥陈德芳,还有现任砲军管办机宜文字的吕师虎都是文武双全,若是为将,一军都统制也是能当的。可惜都把一生耗到科举仕途上去了!
……这大宋如今已是大难临头,但是一国的精英却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科举文章上……
不过这对自己这个魂穿客倒也不全是坏处,若是军中人才济济,自己焉能爬得如此之快?等到300架发石机打造完毕,再把一部“罗马帝国的”水战兵书往上一献,自己的一军都统制就该坐稳了。下一步,便是要由陆向水发展了。
想要在大陆上击败蒙古帝国是极其困难的,立足于海上才是真正的不败之地……实在不行,老子还可以远走北美洲去夺了印第安人的地盘,当个美利坚国父也是不错的!
陈德兴脑海当中,就是这样的念头来来去去。最后他只是气闷的叹息一声,明明是大有可为之世,偏偏手中的权力太小……这大宋朝都是进士老爷当家,在这个蒙古大军兵临城下的扬州,还有他这个武夫的一席之地,若是到了太平安乐的临安,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吧?
他妈的!不想那么远了!还是先顾眼前吧,蒙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攻城,自己还是尽快把发石机打造好了,到时候再多立点功,好快些往上爬啊!
想着想着就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了朱四九的声音,“孺人,您稍等,俺去请哥哥来迎接……”
孺人?原来是自己的俏娘亲来了!真是许久不见了……
陈德兴的精神顿时一阵,诸多烦恼都抛到了脑后,起身大步走了出去。还没有走出房门,就听见郭芙儿的甜腻嗓音响了起来:“二哥儿,临安的大官人托人给你捎信来了。”
临安的大官人?不就是那个变态便宜老爹吗?陈德兴脑海中顿时就闪现出一个白面关公的形象……也不知这老头儿的信里面写了些什么?
“哎呦,大块头,你这儿怎么回事?怎么成个木器场了?该不是要打些家具好娶小娘子吧?”
“百万兄,你别乱说,庆之今年命犯桃花,不是娶小娘子的时候,反倒要离小娘子们远些。”
这回传来的却是两个男声儿,听语气似乎和陈德兴颇为熟悉他们是……黄百万和任道士!
两个不大正经的名字被陈德兴想起来了……不过不是真名儿,而是在玩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之间叫惯了的绰号。
陈德兴的绰号是陈大块儿,看他的个子就知道了。另外,他还有个绰号叫大傻,不过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他不傻了……
黄百万的真名儿叫黄智深,字正通……不是鲁智深,是泉州富商的儿子,家里面有钱,所以被人叫黄百万,不过他本人却没有去从商,而是个武学生——就是陈淮清这个武学博士的学生,武功嘛……当然是打不过陈德兴的,不过却精通历朝历代的兵法战阵之学,写出来的策论让陈德兴的老爹不止一次拍手叫好。可惜武功差了点,应了一次武举没有过,只能继续在武学里面混日子,混着混着便和陈德兴混成了狐朋狗党。
任道士的名儿叫任宜江,字天高,另外还有一个特别牛逼的号,叫我行……任我行!也是武学生,是陈淮清的弟子。之所以被人唤作任道士,是因为他爹是个赫赫有名的大道士,乃是临安神霄观观主五雷真人任道兴。这位“任我行”自然是从小跟着父亲学道,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打卦问卜,还精通风水,最了不起的是精通神霄雷法——其实就是玩烟火,神霄派忽悠人的把戏。
道教在宋朝的地位颇高,几乎够的上国教,而神霄派在江南的势力很大,任道兴的地位自然不低,所以他的儿子方能入武学读书。只是此任我行和金庸小说里那位不能比,武功是不行的,而策论更是平平,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中武进士的。唯一拿手的当然是小道中的小道……玩火药!这是神霄派道人的看家绝活嘛。这货在武学自然也是混日子,同样和陈德兴混成了朋友。
现在陈德兴在扬州出人头地,成了一军之主,这两位一定是从陈淮清那里得到消息,跑来谋差事了。
推门出去,到了院子里面,陈德兴就看见自己这两位昔日好友了。两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其中一个身材中等,颌下已经蓄起了胡须,脸颊稍长,眉目英挺,自有一股气势,好一个道貌岸然,不用问,此人就是任道士。另一人则是身材挺拔,国字脸,面白无须,浓眉大眼,也堪称英俊,此人自然就是黄智深了。
瞧着倒是像回事儿,至少比黑碳头吕师虎端正,就不知道肚子里面有没有货了?要是有点货色,自己倒不妨用用他们。
陈德兴这样想着,却是满脸堆笑地叉手行礼,“不知哪阵风把百万和道士从临安吹到这扬州城了,某家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第五十二章 随营武校 求收藏、求推荐
“正通,我行……你们觉得这样可以吗?”
陈德兴一脸笑颜,端坐在厅堂当中,只是打量着远道而来的两位好友。桌子上面放着的茶汤,早就没有了热气儿。
室内一片沉默,半晌才是郭芙儿打破了寂静,“二哥儿,正通和我行都是临安武学的学生,又是大官人的弟子,还是你的朋友,还是大官人推荐来的。反正现在机宜、干办的差遣也不值钱,你的砲军里面又没有几个信得过的士人,就安排一下吧。怎能让他们和一帮子粗鄙武夫一块儿读书呢?”
陈德兴没有理睬郭芙儿,只是将目光电一般地射向了黄智深,这位临安武学的高材生正捧着一本陈德兴开夜车写出来的《海军学》,专心致志地读着。当然不是以自己的名义,兵法这玩意儿是需要传承和积累的,一个20岁出头,从来没有指挥过水军的青年将领写出来的水战兵法只会被人当成笑话。所以陈德兴便假托他人名义,写出了这部综合了后世航海知识和部分西方古代、近代海战战术的《海军学》。
“正通,你觉得这部西域兵书值得一读么?”
黄智深合上这本还散发着墨香的兵书,只是久久不语。这部兵书上所讲述的航海知识和水战战术,包括以星相定位、可逆风行使的三角帆、多层桨座布局、扭力发石机、铸铁撞角还有用烧红的铁球充当纵火弹等等,都是他这位熟读各种兵书的武学生闻所未闻的。
陈德兴淡淡道:“这部兵书是某家根据一本从番商手中得来的西域兵书译本整理后写出来的,想来是窥得了西域海战之法的精髓。”
黄智深抬起头注视着陈德兴,似乎对于这位昔日好友的变化感到有些吃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庆之,这句话用在你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旁的任道士任宜江却深皱着眉头,看来一直在苦苦思索,“庆之,这本兵书上的办法,都靠得住么?该不会是那些番人假造了来蒙铜钱的吧?这些番商最是狡猾了。”
陈德兴只是摇头,“靠得住靠不住,要试了才知晓。现在扭力发石机已经做出来了,也试过了,是可用的。至于多层桨舰和冲角撞击,同样也要试过后才知道好不好用。”他目光炯炯地看着任道士,唤着那个“大名鼎鼎”的号,“我行,若是这本兵书上所说的东西都是可行的,我等兄弟还怕没有晋升之资吗?”
任道士点头,“倒也是啊……这兵书既然是从西域传来,那北虏早晚也会得到,若是吾大宋不抢先用了这些法子,让北虏占了先机,只怕连最后一点拿手绝活也要败给人家了。只是这兵书上怎么还有恁般多的番字?写的都是甚么?要不要找个番人译一下?”
“那是大食数字,是番人的算学字符,不难懂的,吾这些日子就在教砲军诸将学这个,你们也跟着一块儿学吧。”陈德兴加强了一下语气,“这部《海军学》上有甚多地方要用到番人算学,不学一点可没有办法打仗。”
“用吾大宋的算学不行么?”任道士当然是通算学的,要不然怎么给人算卦啊?而且他们神霄派除了算卦、看风水还会造烟火,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化学家了。
“那也得先学会番人的算学,要不然如何将之化为吾大宋的算学?”
中华算学当然是博大精深,但是陈德兴却不怎么懂——前生没有学过,今世同样没有这么学——更不用说将后世所学的西方数学化为中华算学了,而且陈德兴对当元代大数学家是没有兴趣的,不过眼前这位任我行有志当一位大数学家,他也是举双手赞成的。
“有道理……”任道士点点头,突然问道,“打仗还得学算学,这事儿真是新鲜,庆之,你的那些义弟们如何?都学得会么?”
陈德兴一笑,“才刚刚教了几日,能识得一些大食数字的已经有七八人了。”
陈德兴的那些义兄弟自然都是没有文化的,顶多就识得一筐大字,能写自己的名字。不过他们要是真的有些学问,就不屑于从军当兵了!不仅当兵的大多没有文化,就连担当队将、部将,甚至是更高级的正将、统领,也多是些粗鄙之辈。教这些人学点数学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不容易的事情不等于不去努力。
陈德兴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汤,抿一口润润嗓子,接着又道:“吾的砲军不比寻常步军骑兵,只要武艺精熟、纪律严明就能百战百胜,砲军是离不开学问的。因此,吾准备在砲军之中设立随营武校,教军将习字、算学、兵法等诸学问。正通,我行,你二人若不嫌这随营武校庙小,两个月后就可先任教谕。”
这个教谕……就相当于黄埔军校教官!前途其实是很大的!而小小的砲军随营武校,则是陈德兴版的黄埔军校!陈德兴预备通过这所军校,培养出一批忠于自己,而且掌握的兵学知识,同南宋其余诸军格格不入的“新式军人”。最好就是这些军人离开陈德兴的体系,便没有办法一展所长!
按照后世的话说,这是标准不同的问题。
黄智深和任宜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军中教谕……这个差遣听着都新鲜,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他俩就是个武学生,没有官位在身,能谋到的差遣不过就是干办公事、书写机宜文字之类,和教谕也差不离。
任宜江一拍桌子,“行啊,我就当教谕了。反正我这身子骨也不结实,上阵打仗是不行的。”
黄智深也点点头,笑道:“我也听了陈博士好几年的课了,现在正好学着教别人,没准能给我教出个名将呢!”
陈德兴一笑,看着两人又道:“教谕是二位的本职,另外还各有一个干办公事的兼职。正通,你家是商人,你该会管钱管账吧?不如就管砲军的钱粮。道士,吾知道你会玩火药,正好砲军又有个火药作,就归你来管吧。”
黄智深和任宜江两人这才爽朗大笑起来,显然是把兼差当成本职了。陈德兴却板下面看,看着两位昔日好友,“正通,我行,你们记好了……教谕才是本职!你们将来能飞黄腾达到什么地步,都在教谕一职上了。”
郭芙儿瞧见这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嘻嘻一笑,插话道:“二哥儿,正事谈好了,不如且去琼花楼吃酒吧,正通、我行他们远道而来替大官人送信,该好好替他们洗尘才是。”
陈德兴站起身,摆摆手道:“洗尘吃酒还是到晚上吧,现在吾要去上课了……正通、我行,你们也来听听吧,今日便是你们听我讲的第一堂课。”
第五十三章 想抱孙子 求收藏、求推荐
第五十三章家大业大
“黄志深、任宜江、齐塔、王陆飞、王水飞、朱四九、谢千一……”
卧虎坊,将军第,书房之中,一灯如豆,陈德兴正端坐在书桌前,手里提着毛笔,在一张金粟纸上写下了七个人的名字。顿了一下,又提笔写了“孔玉”和“吕师虎”的名字。
陈德兴的随营武校中现有二十五个学生,就是他的二十一个义弟加上黄智深、任宜江、孔玉还有一个天天来旁听的吕师虎。可惜读书这事儿还是要些天赋的,二十五个学生中,只有九个人有学习数学的天赋,进步很快。特别是黄、任、吕、孔四人的进步只能用神速来形容。估计几个月后,他们就能当随营武校的教官,上阵也可以充任“砲兵指挥员和观察员”了——就不知道那三个挂着机宜和干办差遣的文职幕僚愿不愿意临阵了。
想了想,陈德兴又将吕师虎的名字划掉,这位是堂堂从九品的文官,在一个武夫指挥下临阵可是有失体面的。而且吕师虎还是安丰吕家的公子爷,是不可能真正加入自己这一系的……
“这就只剩下八个人了,”陈德兴放下毛笔,揉了揉太阳穴,自言自语道,“一个人要担当观察,剩下的七个人可以负责七个砲队,每队编九架发石机,砲军眼下最多能用上去的就是六十三架发石机,可用之人还是少啊……”
虽然陈德兴前世并不是军人,更没有学过炮兵,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火力最好能够集中,能够命中的火力才有意义,而测量和计算是准确命中的基础,炮兵的快速机动和展开同样是发扬火力的关键。
而所有这些的基础,又是高素质的军官和士兵……可是大宋一国的精英又以科举为正途,真正愿意以武人身份从军报国者,或许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啊!
陈德兴又揉揉脸,白天教学、练兵还要督造发石机,到了晚上又要挑灯夜战写兵书,就是铁打的身子这样下去也要垮掉的,等忙过这阵子,一定好好歇息一下,也去临安看看那个传说中让人向往的西湖风月。
对了,还得找个南宋小妞,脸蛋要漂亮,身材也要丰腴,棺材板那样的不要,也不要裹脚的,最好就是郭芙儿这样的……
正想到香艳的事情,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就被人推开了,然后便是一阵香风飘来,进来的正是郭芙儿。只见她披着件儿青色的宽袖褙子,里面穿得有些清凉,就是一席淡红色的抹胸,胸前鼓鼓囊囊的,想来抹胸里面是很有料的,领口开得也很低,露着大片洁白细腻的肌肤。看着真叫养眼,可惜只能看看……
‘真是个美人儿,怎么就是娘亲呢?这贼老天怎么尽和自己开玩笑呢?’陈德兴心里面叫屈不迭,面子上却还得恭恭敬敬起身喊娘。
郭芙儿挑了挑细细弯弯的柳眉,“二哥儿,那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
陈德兴笑了笑,“娘亲,俺这就歇息了。”
郭芙儿哦了一声,却没有离开,而是拉过把椅子坐在了陈德兴对面,显然是有话要说。“二哥儿,临安大官人的信可看了,都说些什么?”
原来陈淮清的信是写给陈德兴的,郭芙儿这个当娘亲的却没有拆开看过。
“也没说什么,就是些公务上的事体,朝廷要派人来扬州数人头,应该是丁相公的党羽,需要仔细应对。再就是给黄百万、任道士一个一个差遣。”
扬州城外之役已经过去快二十日了,临安朝廷当然早就接到了两淮抚司的捷报。官家赵昀龙颜大悦是肯定的,之后则是安排官员到扬州数人头并且清点缴获的战马。右丞相兼枢密使丁大全自然不愿意看到贾似道借着一个又一个军功一路高升到政事堂。不过他可不能把圣眷正隆的贾似道当成前任右臣相董槐那样恶整,只能在虚报功劳的问题上做些文章,最多就是对贾似道的爱将下手,而陈德兴在扬州城外一役中立功甚大,极有可能成为其目标。在陈淮清的书信当中,自然要提醒儿子多多留心了。
“就这些?没有提你的婚事?”郭芙儿俏脸一拧,有些不满地道,“他这个亲爹是怎么当的?就不知道在临安给你说一门好亲么?”
陈德兴苦笑着摇摇头,“娘亲,如今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怎么都要等到扬州这边打好了吧?”
郭芙儿颦着柳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为娘可还急着报孙子呢!”
陈德兴有些无语,一个二十七八的清丽佳人,竟然急着抱孙子,这是什么世道?
“要不给你去扬州的瓦子巷的勾栏里去买个才艺双佳的小姐暖暖床吧,二哥儿,你这次的功劳可大了,官家没准就封你个横行官,又是一军都统制,该有几个家伎了。”郭芙儿说着这话,一对美目却直往陈德兴的下身看去。她已经通过刘和尚了解陈德兴这段日子都在忙什么了——自打上次受伤之后,陈德兴似乎就戒了女色,不但不调戏王蓉儿了,连瓦子巷的勾栏都没有再去过!该不会是伤了命根子吧?
听到郭芙儿的这个提议,陈德兴就更无语了,身为娘亲不教点好的给儿子,居然提出要给自己买个……小姐,就是**!这个女人在琢磨什么啊?
“这个,这个就不用了……”陈德兴又看了眼俏娘亲,小腹下面的欲火已经有些涌动了。说实话,这具躯体什么都好,就是那个……**太强烈了!赶紧猛咬了下舌头,压下欲火。然后转移了个话题,“娘亲,现在市面上可能买到十岁上下的男童?”
“是……娈童吗?”郭芙儿的俏脸儿一下绷起来了,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盯着陈德兴。
陈德兴慌忙摆摆手,道:“不是娈童,不是娈童……娘亲,你别往那方面去想,儿子不好这口。”
“那就给你买几个家伎吧。”郭芙儿不依不饶。
这是什么娘啊!陈德兴连连摇头,“娘亲,家中不甚宽裕,不可这样……这样铺张的。”
“怎会不富裕?”郭芙儿却是瞪了陈德兴一眼,“你觉得为娘是那样小家子气的人么?过去你不过是一介训练,这家业自然不兴旺,现在你已经是都统制了!等到鞑子北退,家里面的田土立时就能翻十倍,还能在扬州东门外头弄几个贩货的码头,家里怎么还会短了钱财?为娘还打算买所大宅院,把生药铺再开大几倍,再开个米铺……到时候家里面怎么能没有几个色艺双佳的家伎?”
郭芙儿说得好像是梦话,不过陈德兴细细一想,却知道这女人可没有在胡诌。大宋朝就是这样的纲纪……可没有打老虎、拍苍蝇什么的。一个官可以捞多少是和官位挂钩,武臣更是如此。连岳飞都只说“文臣不爱财”,可见“武臣爱财”是应该的!事实上,这也是大宋官家乐见的——要是下面的武臣都不爱财了,那他们该爱什么?江山社稷吗?
所以,陈德兴升了官位,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侵吞扬州城外的“无主之田”了。如果陈德兴升到横班,再加个都统制,吞上一万亩田根本不是问题!
第五十四章 家伎、娈童、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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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虎坊,将军第,书房之中,孤男寡女共一室,谈的似也是风云中事……
郭芙儿展出笑颜,睇着陈德兴道:“二哥儿,你原是担心家里没有钱?放心吧,如今家中已经豪阔起来了,不差几个买伎的小钱,其实……凭着二哥儿你的身份样貌,想要几个美貌家伎还不是小事儿一桩?说不定还有瓦子巷里的行首(指美伎)到贴上来呢!”
倒贴……当然也是可能的!陈德兴今生的记忆告诉他,这等好事情真不是《金瓶梅》里面那位西门大官人才有机会遇上的。在眼下的南宋,任何一个年轻英俊的官儿,只要在瓦肆勾栏外面招招手,都有一大堆半红不红的粉头上赶着来投怀送抱。毕竟小姐(宋朝的小姐指**)这行当是不能干一辈子的,若不能在姿色尚佳的时候,找个依靠,等到年老色弛了,还有人喜欢吗?
陈德兴却是被郭芙儿说得脸颊通红,连连摆手,“娘亲,孩儿要的不是家伎、娈童,而是想买些男童悉心教养,传授他们武艺兵法……”
这个想法,陈德兴早就和贾似道提过,就是历史上土耳其苏丹亲兵的养成训练之法!这事儿贾似道不敢去做,陈德兴却是一定要做的!他可不想十年、十五年后再有个“风波亭”落到自己头上!
郭芙儿讶然道:“这是要养假子军……二哥儿,你可知道此事犯忌的么?昔日岳武穆都不敢做的!”
陈德兴语气冷冷的,“所以才有风波亭啊!若是岳武穆、余樵隐都有三千假子军,官家敢要他们的命吗?”
郭芙儿吸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子里面就只有她和陈德兴二人,“二哥儿,你这是要作甚?”
陈德兴道:“娘亲,如今是乱世……说不定天下倾覆便在眼前!到时候就是宋失其鹿!”
郭芙儿再度蹙起了她那秀气的柳眉,颤着声道:“二哥儿,你可莫要吓唬娘亲……这等事情,是要灭门的!”
陈德兴乜了她一眼道:“若是扬州城破,吾身为武人,只有一死,娘亲当如何?”
“自然是死!”郭芙儿回答的斩钉截铁。
“若大宋国亡,扬州城未破,吾又未死,娘亲当如何?”
“当……”郭芙儿摇摇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扬州城破,陈德兴身死,她自然不可能苟活着等着北虏来侮辱。可要是大宋亡于扬州之前,陈德兴也活着,郭芙儿怎么办?陈德兴又该怎么办?
“当不至于如此吧?”
陈德兴摇头道:“不,不是不至于,而是早晚之事!华夏天倾,只在一二十年间,吾今日结义兄弟,练假子军,便是为来日的大难做准备。”
“若是天下都倾了,还能怎么样?”
“进可扶天倾,退可避海外。”陈德兴咬咬牙,“只是……誓不与北虏共苍穹!”
这便是他眼下的全部打算——面对汹汹而来的蒙古铁骑,他既没有必胜的把握,也没有去崖山跳海的决心,能做的只有战和走……现在说与郭芙儿听,便是将她当成了真正的贴心之人。当然也是基于他这一世对郭芙儿的了解,这个女人可以撑起扬州这里诺大家业,可以抛头露面将一间生药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放在后世,也可以当得起女强人三个字。
“娘亲,可愿与孩儿共进退吗?”陈德兴目光炯炯地望着郭芙儿。
“二哥儿,瞧你问的,娘亲不和你共进退还能怎么样?”郭芙儿的呼吸有些急促——因为她知道这共进退是什么意思!
陈德兴点了点头,道:“那么……娘亲,吾可用家中钱财买上几十个男童去军中教养么?”
郭芙儿微微摇头,道:“男童是不要钱的……如今扬州城内最贱的,就是十岁上下的童子,大校场那里多得数不过来,只要有口饱饭就能领回家了。只是你不可单买男童,那样会惹人非议,若是再加上几个美伎,便无人说什么了。”
陈德兴一介武夫,少年得志,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喜欢美伎娈童有甚奇怪?传到贾似道耳中,大奸臣只会一笑了之,就是临安的官家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如今大宋军中的将帅,谁人不是如此?
“既然如此……”陈德兴顿了下,知道自己不能做个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便点点头道,“美伎之事,就请娘亲费心去替孩儿操办了。”
……
就在同一个夜晚,砲军大营之中,被用做随营武校教室的厢房当中,也有微弱的灯光传出!
军营当中,此时已经是一片寂静,只有巡夜的士卒敲着报平安的梆子,四下转悠。有士兵见到了武校中传出的灯火,却浑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们早就派人去查看过,正在挑灯夜读之人,乃是砲军中人。
不过他们若是再去查看,或许就要大吃一惊了!
厢房之内的人影正伏在案头,书案之上摊开的正是扭力发石机的样图!只见那人,真用一支毛笔,细细的勾画,将样图之上的所有线条,都一一临摹在了另一张宣州纸上。只是没有尺子、圆规,线条画得有些歪歪扭扭。描完了线条,那人又开始抄写样图上的数据,阿拉伯数字竟也写的工工整整。
直到抄完了全部数据,那人才长长吐了口气,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又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总算成了,也不枉吾一番苦心,这陈德兴倒是有些真材实料……”
说完,又冲着那张画满了线条的宣州纸猛吹了一阵气,直到墨迹干透了,才小心翼翼地将之叠好收起,揣进了怀中。然后又将桌上扭力发石机的样图也收了起来,放进了厢房之中的一个木箱子,还上了铜锁。最后才吹灭了油灯,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了。
……
也是在这一夜,扬州城,瓦子巷,一座颇为僻静的小楼之上。此时也透出昏暗的灯光,隐约还有丝竹之声传出。扬州城虽然在宵禁之中,但是瓦子巷中稍微上点档次的勾栏还是生意照做。处于大战最前线的扬州城内,能到瓦子巷中的高端妓院来开销的,除了带兵打仗的军将,还能有旁人吗?贾似道的宵禁命令,对他们来说等于一纸空文。
不过光顾这栋挂着明玉阁牌匾的小楼的,却是一老一少两个书生,年少的是个长得相当俊俏的书生,对襟衫,东坡巾,腰带上挂着柄尺余小剑,洁白纤长的右手上还捏着把倭扇,正和着行首崔月儿弹奏出悠扬的曲调在轻轻扇动。
年老的穿着丝绸对襟衫,头戴东坡巾,方脸阔口,眉宇之中气度威严。不过此人对那青年书生说起话来,却颇是恭敬。
“三郎君,恩堂她老人家这些年还好吧?属下和兄弟们都颇是想念。只要她老人家一句话,叫俺们上刀山下火海也成,只是南朝不相信俺们这些北人,不得掌兵权,都是投闲置散多年了……如果要为内应,恐怕还是不成的。”
第五十五章 说降 求收藏、求推荐
第五十五章内应
扬州城,瓦子巷,明玉阁。一场很可能会关系到扬州城存亡的谈话,还在继续当中。
“吾阿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在白莲庵中青灯古佛十几年,唯一的念想就是这扬州城,还有这淮地了!”
青年书生挥了挥手,低声对正在抚琴的崔月儿道:“崔娘子,你先退下,去外头守着吧。”
女子从锦凳上立起,臻首低垂,倒退而出,屋子里面,便只剩下了一老一少二人。那青年摇了摇扇子,又道:
“郑翁,吾知道你被投闲置散十几年了,手里已经没有兵可用。但是如今十万蒙古大军到了扬州城外……这扬州城内难道就没有人想要弃暗投明?难道扬州城内的武人都甘心情愿去受文官和狗皇帝的鸟气?”
那郑姓老者只是苦笑,“吾等武人在南要受文官的气,在北……要受鞑子的气,不还是一样?”
那青年闻言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会一样?北地世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拥万夫,掌万民,俨然一方君王,岂是南朝武臣可比?”
郑姓老者淡淡一笑,“但是北地到底穷苦,哪有南朝富贵繁华?如今的一军都统制,谁人没有百万家私?且不说临安城如何,扬州城内的那些豪阔宅邸三郎君想必都已经见过,比北地世侯的家宅如何?”
那青年摇摇扇子,嗤的一笑,“如今乃是乱世,钱财当用于打造兵器盔甲,募集壮士购买战马,岂可拿去建豪宅挖池塘?此乃太平安乐时才能做的,眼下南朝危在旦夕,身为武臣不知强兵,只知享乐,如此国家岂能不亡?”
郑姓老者叹口气,“武臣要是兵太强,便是步岳武穆、余樵隐的后尘,多置些家产,多买些美伎反而能得官家信用……这大宋是也该亡,可惜的是吾汉家疆土尽入胡虏之手。”
“怎会尽入胡虏之手?淮南行省相公早二十多年前就姓李(李璮还有个淮南行省相公的虚名)了!”青年摇着扇子,一张如玉一般光洁度容颜上展出了颇是得意的笑颜,“山东并上淮南,沃野千里,人口千万,稳稳就是一个大国。扬州城内,若是有带兵之臣愿为内应,还怕没有一个城主吗?”
郑姓老者只是摇头,“三郎君,老夫实话和你说,这扬州城可不好打……昔日恩主就是顿兵在扬州坚城下半年有余,寸尺难进,最后可连性命都赔进去了!如今的扬州城比当日更加坚固,守军亦多至七万数千,而且宋军近日还得到了一种什么扭力发石机,据说非常厉害!”
“就是那个什么砲军的用的发石机么?”青年笑问道。
“哦,三郎君已经知道了。”郑姓老者点点头,“就是砲军正在打造的发石机,可以配上铁砲在野战中用的。”
“如果吾大蒙古也有了这种发石机呢?”青年又问。
郑姓老者一惊,看着青年道:“三郎君,你说甚?蒙古……已经有了?”
青年笑笑,“还没有,不过很快就要有了!”
老者已经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青年最后还是展颜一笑,竟显出了几分娇媚:“吾李催只是略施小计,便使人潜入了砲军,这等军国利器,眼见就要落入吾手了,说不定这陈德兴也会被吾说降……这扬州城,还有什么凭藉可以挡大蒙古十万铁骑?”
这青年,原然就是蒙古益都行省相公李璮三女李翠仙假扮,而且她已经安排细作潜入了陈德兴的身边!
……
嘎吱嘎吱嘎吱……
锯木头的声音,已经在砲军大营中响起,间或还有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陈德兴设计的发石机并不是纯榫卯拼接的,而是榫卯加铁钉,关键部位还用铸铁件加固,为的就是耐用。
在第一架原型机之后,陈德兴又让人制作了第二架和第三架原型机,其中第二架是固定式的,第三架原型机则是机动型的。不到二十天时间,三架原型机都打造完成,还都通过了各种性能和耐用性的测试。从宝祐六年十月初开始,砲军的工匠们便根据陈德兴的要求,开始生产发石机了。此时离开贾似道给出的期限,还有足足四十三日。
瞧着眼前一片繁忙的施工场景,陈德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宋朝手工业的生产和组织水平显然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工匠们对于分工合作打造大型器物的生产模式并不陌生,而且他们的模仿能力也相当之强,只要有实物做样子,很快便能照葫芦画瓢打造出成品来。只是看不大懂陈德兴画出的图样,需要他亲自下场和他们一起打造模型样品。一来二去之后,陈德兴和这些工匠倒是混得挺熟,一边在工场中巡视,一边还和几个熟悉的匠人招呼,看到谁的活儿不仔细,甚至还亲自上前去指导演示一番。
而跟着他一块儿来巡视工场的,除了砲军右军权统领刘和尚,右军铁工将正将齐塔、右军木工将正将陈硕、右军组合将正将陆六等人之外,便是吕师虎和孔玉两个读书人了。
“庆之,你倒真是事必躬亲啊,连木工活儿都要亲自过问,颇有诸葛武侯之风了。”吕师虎和陈德兴本就是世交,在临安的时候就认识,现在更是混成了莫逆,开起玩笑来也随便。
陈德兴笑笑,将一把自己亲手打造的三角尺递还给了一名十七八岁的小木匠,笑道:“吕师兄,你觉得诸葛武侯为什么要事必躬亲?”
“殚精竭虑,以报先主知遇之恩。”
“孔秀才,你怎么看?”陈德兴又问孔玉。对于这个秀才,陈德兴已经有了几分欣赏。
“蜀少人才,又处孤绝之地,战士不满五万,若是闭关守险,自可安乐无事。然武侯得先主托付,素有复汉之志,所以呕心沥血,事必躬亲。”
陈德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秀才,轻轻叹了口气。诸葛亮为什么会事必躬亲他是不知道的,可是他自己为啥要那么拼,理由却和秀才说得类似。身边的可用之才太少,又处于南宋这个末世,手里面的士卒不过两千,若是图个安逸享受,倒也够了。但如果想要成就一番大业,就不得不殚精竭虑了。只是自己没有诸葛亮的大权,这番心思还得掩饰起来。否则,将来地位再高些,就该有人说闲话了。
想到这里,陈德兴一摆手,笑着说:“俺可不学诸葛亮,现在事必躬亲是没有办法,军令状已经立下来了,若是十一月十八拿不出三百架发石机,枢密相公就要斩某的脑袋了!不过看眼下的进展,某的头颅肯定是能保住了。待应付了差事,某家就要多买些美伎童仆,好好享乐一番啦!”
“美伎?”吕师虎闻言一笑,黑脸儿上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要寻美伎还得去临安,庆之你这个少年将军要是去了,不晓得有多少美伎要投怀送抱呢!”
陈德兴连连摆手,苦笑道:“吕师兄莫消遣某家,临安的行首喜欢的是风流才子,吾这样的老粗还是在扬州瓦子巷里寻几个庸脂俗粉吧。”
第五十六章 二十四假子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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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大宋武将,置田产、建豪宅、买美伎、购娈童,是不用担心被人当老虎打死的,反而像岳武穆那样不好色不爱财一心要直捣黄龙的主儿才是最危险的。
所以年轻有为的陈大都统制正在寻觅美伎娈童的消息在扬州城传开以后,并没有谁觉得不对,厮杀场上的军汉,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谁不是抓紧时间享受?陈德兴如此作为,只说明他已然成为了大宋王朝高级武夫中的一分子。
而当陈德兴忙完了一日的公务——给二十几个宋朝人上课和监督百十个宋朝木匠做活——回到自己位于卧虎坊的宅院当中时,买伎买童的事情竟然已经有了些眉目。原本显得有些空旷的宅院当中,已经多出了二十几个身材瘦削的少年郎,正列在院子里面,由大管家王季在给他们说着陈家的家规。
见到陈德兴带着几个随护进门,王大管家连忙吼了一声:“官人回来了!”那些少年郎闻言全都迎上来叩头请安,显然是王大管家教好的。
“起来,都起来说话吧。”陈德兴很有气势的一挥大手,笑了笑,问身边的王季,“这些娃娃都是哪儿来的?都叫什么名字?”
王管家陪着笑脸儿就道:“官人,这些都是大校场的孤儿,爹娘都殁于北虏之手了,是小的奉孺人之命招他们来的,也没有花什么钱,就是一人一套衣裳。”
扬州城内,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些孤苦无依的男童了,若是女孩子还能卖到勾栏里面,养个几年便可以卖笑接客了,但是男童……虽然也可以当娈童,但是好这一口的贵人终究不多。
陈德兴扫了眼这些孩童,身上的衣裳果然比较干净,但不是新的,不知道是哪儿买的旧货,而且都显得大……或许是穿着衣裳的孩子太瘦弱了吧?
大管家王季又道:“官人,这些娃娃都签了卖身契,是俺们陈家的人了,奉孺人之命都给他们改了陈姓,现在就等官人赐下佳名。”
“吾一个武夫,会起甚佳名啊!”陈德兴蹙眉想了下,又道,“不如这样吧,就取岳武穆《满江红》里的词句吧,按照年龄大小排,分别叫做陈怒发、陈冲冠、陈凭栏、陈处、陈潇潇、陈雨、陈歇、陈抬、陈望、陈眼、陈仰天、陈长啸、陈壮、陈怀、陈激烈、陈三十、陈功名、陈尘、陈与土、陈八千、陈里、陈路云、陈和、陈月……”
“官人,差不多了,整好二十四个。”王季留心数着,待到满了二十四个名字便出声提醒。“官人,这些娃娃是否要占个军额?”
这是南宋军中的陋规,中高级军官们都会让家人小厮儿在军中补个缺领一份军饷,督军的文臣一般也是如此。通常,军官们还会让手下的士卒从事经营和生产来替自家赚钱。
“当然要占了!他们就是俺陈家军的士卒,是俺陈德兴的假子亲军嘛!”
陈德兴双手叉腰,望着这群瘦骨嶙峋的孩子,点点头道,“儿郎们,俺就是陈德兴,权发遣砲军都统制,是专打北虏的!你们想不想打北虏?”
“想!”声音有点儿怯怯的,这也正常,毕竟煽动还没有开始呢。
“没听见,都没吃饭么?”陈德兴的面孔一板,指着其中一个长相最大的孩子问,“你,你叫甚名字?”
“回官人的话,俺叫王……是陈怒发。”这孩子一叉手,恭恭敬敬地回答。
“唔,瞧着似是知书达理,家里面原是干什么的?”陈德兴的面孔还是板着,一副铁血男儿的模样。
“是……真州的农户,跟着村秀才读过些书。”这孩子回答道。郭芙儿领回家的二十四个男孩都是读过些书的,这是陈德兴的要求,他要的是文武双全的军人,不是一味蛮勇的莽夫——要拼蛮勇,这些汉人少年恐怕很难比得过蒙古人,但是要比聪慧,草原上的人们可就差了一些了。
“父母家人呢?”陈德兴接着问,虽然他知道答案是什么。
“都叫北虏杀害了!”少年咬着牙,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
“家园田舍呢?”陈德兴加大了嗓门。
“都叫北虏一把火烧了!”少年吼道。
“那你还有什么?”陈德兴目光炯炯地看着那孩子。
“俺俺……俺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孩子说完,呜哇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病相怜,院子里面的孩子都在哭。
“不许哭!”陈德兴大喝,“哭管甚用?哭能叫你们的爹娘复生?哭能让你们的家园再兴?哭能哭死扬州城外的北虏?”
被他这么一喝,这些孩子果真不敢哭了,只是抿着嘴在那里暗自流泪……
“尔等不是什么都没有!”陈德兴的目光冷冷的,缓缓地从这些孩子们身上扫过,“尔等还有命,还有手,还有脚,还有兄弟,还有俺……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兄弟,是俺陈德兴的假子,俺陈德兴就是你们的爹爹!俺会教你们武艺,教你们杀鞑子的武艺!还会带你们上战场,杀鞑子的战场!你们敢不敢去杀鞑子?”
“敢!”众少年跟着吼起来了,声音已经洪亮了不少,院子里面的气氛已经起来了。
“好!”陈德兴笑着点点头,“敢上战场杀鞑子的,才配当某家的假子!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某家这个爹可是很凶的,你们跟着某家练武习兵是要吃苦的,你们怕苦么?”
“俺们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苦?”那个叫陈怒发的小子大吼起来,真有些怒发冲冠的样子。
“对,俺们不怕!”
“只要能替爹娘报仇,俺们不怕苦,不怕死!”
其余的孩子也跟着喊起来了。少年的心性总是淳朴的,总是容易被鼓动的。而前世曾经是中国gcd八千万众之一,又当着远洋轮船二副的陈德兴,当然也是善作思想工作,也知道思想工作重要性的……若不是眼下军中能说会道的人物太少,他一准会将“政工干部”提出来当成治军法宝的。
“好!一不怕死,二不怕苦……记着今天的话,从现在起,这就是你们的命了,不怕苦、不怕死,现在跟着俺练武习兵,将来跟着俺上阵杀敌!”陈德兴说到这里,又大手一挥,“且到这里,王季,安排他们饱餐一顿,今天早点歇息,明日送他们去砲军军营!”
“好嘞,小的们,跟俺来,今天晚上可开荤,有鱼有肉,米饭管饱!”王季三言两语招呼完了这些小的,又凑到了陈德兴的耳边,低声道,“官人,小的给您先道个喜……瓦子巷的杨婆已经到了,正在和孺人喝茶呢。”
“杨婆?什么人啊?”陈德兴才装完热血,面孔还绷着,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将这些孩子调教成13世纪最优秀的军人,一下子没想起来自己除了娈童之外还爱美伎……真是太**了!
第五十七章 哥是西门庆?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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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宋朝的各种“婆”,后世的小说电视里面,鲜有正面形象,而且总也离不开一个色字儿。今儿上门拜访孺人郭芙儿的杨婆儿也不例外,她乃是扬州城风月场上的知名人物,提起瓦子巷杨婆儿的大名,扬州城中贪花好色之徒,当是无人不晓。
这杨婆儿本命杨明霞,年轻的时候,便是瓦子巷的行首花魁,当年不晓得有多少达官贵人想要把她收入府中,可她却横挑竖捡花了眼,最后耽误了年月,现在成了瓦子巷中出了名的**儿。因为要替勾栏里的姐儿们买虎狼药(计划生育用品),和开生药铺的郭芙儿混成了好姐妹。郭芙儿要替儿子买些美伎,自然就找上了这位。
陈德兴隐约也听郭芙儿提起过这么个人,不过却未曾见过面。吩咐了王季好生照看一众“假子”之后,陈德兴便往后宅的小书房而去。小书房虽然有个书房的名号,却是在花厅里面,是外间的一个小套间。一般大户人家的内宅都有这样的建筑布局,饮宴之中可以让人用以暂时歇息,或者兴致大发,在此与客人吟诗作赋,也可以用于女眷会客之所,因此书房中除了书桌和文房四宝,旁边还有一张软榻,几把椅子。
陈德兴进来的时候,一身青衣的郭芙儿正在软榻上坐着和人聊天,听到声音就从榻上起来,快步迎了出来。
“是二哥儿么?来得正好,快来拜见杨娘子吧。”
“哪里敢让二郎君拜见,该是奴家拜郎君。”
陈德兴刚想给这俏娘亲行礼,就听见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紧接着就是幽香扑鼻,伴着裙裾摇动,环佩叮咚,走来一个明丽动人的妖娆妇人,这妇人也就是三十出头,一件水红的宽袖褙子,里面一领玉色抹胸,手执团扇,身姿娉婷,走到陈德兴跟前,便是盈盈一福。
“奴家明霞,拜见二郎君。”
原来杨婆儿不是婆婆,而是和自己的俏娘亲一样的熟妇……
陈德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便叉手施礼,“德兴见过杨娘子。”
“呀,果然是英武少年啊!这下明玉阁的崔姐儿有福了……连杨婆儿我看着都心动,若不如把婆儿我也收了吧?”说着话儿,这杨婆儿望向陈德兴的眼睛,便是眼波欲流,媚眼丢丢了……
看着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熟妇,已经当了快一个月和尚的陈德兴的心里顿时就是一阵痒痒:“这是什么状况?难道哥这一生是西门庆的命,命犯熟妇?”
……
杨婆儿这欢场老手自然是在用言语挑逗陈德兴了,虽然这等体壮如牛的汉子是她打心眼里喜欢的,但陈德兴毕竟是有身份的,一夜风流是没有什么,真要入了门,可就没有现在的自在日子了……
所以杨婆儿此来,并不是送货上门,而是给命犯熟妇的陈大官人拉皮条,哦,应该是来拉媒保纤的。
说起这南宋末世的欢场女子,无论官妓私娼,都是些苦命女子,哪怕是做了行首花魁,得以一时风光,最终还是要找个依靠的。而她们依靠的对象,首选自然是有权有势的官人。和后世的明清二朝差不多,大宋王朝的官人也是高高在上,若是在天下承平之时,还有些规矩约束,到了如今这末世,还有什么纲纪可言?若是没个官身护体,有多少家底都是别人案板上的肥肉。那些在勾栏瓦肆中脱颖而出的行首花魁,谁不是小有身家?若是没有个靠山,岂能安心从良?
而这靠山,却是很不好找的!
且不说别的,单是那些官人家中的大妇,便没有几个是好相与的!一个勾栏瓦肆出妾室能有什么地位?还不是任打任欺?没准还会被净身出户——虽然大宋律法上规定妾室的私产是受保护的,但是扬州城里的武夫可没有人吃这套!若是当了地位再低些的家伎,就是直接打杀了都没有人会过问的……
所以,这骤然崛起,家无大妇,年纪又轻,似乎没有见识过多少艳色的陈德兴,在杨婆儿这等风月老手看来便是个香饽饽了。只消使些手段,将他的心勾住了,将来在陈家的地位可就有保障了。
用言语戏了一下陈德兴后,杨婆儿又换上一副娴娴静静的样子站在那儿,一脸端庄淑雅的表情,哪儿还有半点欢场女子的风情?
郭芙儿浅浅笑道:“杨娘子莫要戏我家二哥儿了,凭着杨娘子的姿容身家,便是枢密相公府上都进得去。”说着话,她又招呼陈德兴和杨婆儿落座。
杨婆儿又向陈德兴盈盈一瞥,似笑非笑地道:“二郎君,奴家先给您道喜了,这扬州城内的诸军都统,可就属您最年轻,蹿升的也最快了。瓦子巷的姐儿们听了,可没有人不欢喜的。”
“呃……”陈德兴努力回忆了一下,被自己的灵魂附体前的陈德兴,好像真个儿是瓦子巷的常客……
看到陈德兴脸色有些尴尬,杨婆儿吃吃一笑,甜腻腻地道:“那些个庸脂俗粉自是配不上二郎君了,不过明玉阁的崔月儿可总该能入您法眼了吧?想当初您可没少往明玉阁去啊!”
崔月儿!陈德兴脑海中的确有这么个美艳娇娘,十**岁,娇艳欲滴,不可方物,乃是扬州城最当红的行首!而且卖艺不卖身,之前的陈德兴想要亲近,别说是门,连窗户都没有!只能远远观上一眼解个馋。没想到如今却送上门来……
“不知崔娘子的身价几许?”陈德兴的声音却出奇的平静。他的魂换了,对女人的兴趣似乎也有些变化,比起在后世勉强可以算是萝莉的崔月儿,这俏娘亲郭芙儿,才更让他眼馋……
糟糕了!郭芙儿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打她的歪主意,见陈德兴表情淡淡的,更怀疑他的子孙根儿出了状况!
“身价……”杨婆儿也是一怔,崔月儿肯下嫁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陈德兴居然还在问价钱。
“这却是不好说的。”杨婆儿轻轻一笑,“俗话说,鸨儿爱钱,姐儿爱俏。若是崔娘子看上了二郎君,区区身价又算甚么?不是我自夸,我等这种在瓦子里红过的姐儿,谁的荷包里面没有上万贯铜钱的私房?”
“原来如此。”陈德兴心说,原来还是个富婆,看来自己真是西门庆的命,多纳几个富婆进门,这辈子都有了!若不是眼下的乱世,这样的一生倒也不赖。
“那么德兴什么时候可以和崔娘子见面?”陈德兴的语气仍旧是淡淡的,听得郭芙儿的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明晚吧,”杨婆儿微微一笑,“明晚就在月玉阁中会佳人,若是郎有情、妾有意,这好事儿可就成了。”
好事真的能成么?
……
此时此刻,瓦子巷,明玉阁中,娇艳欲滴的崔娘子正将一幅画得有些潦草的扭力发石机样图,摊开在了女扮男装的李翠仙面前。
“三郡主,这便是扭力发石机的样图了。”
“哦……画得有些潦草。”李翠仙轻轻一笑,摆手道,“拿走吧,等明日过后,让陈德兴亲自画给吾便是了。”
崔月儿蹙起黛眉,“三郡主,此事未必就有把握……”
李翠仙一笑,“有把握的!吾说有把握,便一定是有把握的!”
第五十八章 明玉阁,李翠仙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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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扬州城的销金窟,莫过于位于城东的瓦子巷。这里靠近运河,不管是天下承平的北宋,还是偏安一隅的南宋,这里都是整个扬州城市面最繁华的地段。往来扬州的官商富豪,都会在此消遣,丝竹绕耳,舞乐蹁跶,妖姬美色令人心醉神迷。一掷千金的豪客,更是比比皆是。
对于陈德兴这等随时会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的厮杀汉来说,这里更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好去处。哪怕是没有足够的会子铜钱去搂上个美艳妖娆的行首**上一晚,也有些花不了几个铜钱就能吃喝玩乐上整晚的去处。
这个瓦子巷,并不是完全的红灯区,而是一个供人玩耍娱乐的地方,各处勾栏(因四面围着栏杆而得名,并非单指青楼)里通宵达旦演出着相扑、杂剧、影戏、戏法、琴曲,更有酒水饮食、看相算卦、赌博耍钱……等等去处,活脱脱就是一个纸醉金迷的**。
现在虽然是战时,贾似道又下了全城宵禁的命令,但是瓦子巷的生意却照旧兴隆,只是热闹的市口移到白天——满城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军汉,难道还能不让他们快活一把?
明玉阁便是在这瓦子巷的一角,地段在整个瓦子巷中算是偏僻的,周遭都是些建筑精美的小楼,门前都有些清冷——至少不能和瓦子巷中的其他地段相比。不过一幢幢小楼之前,都停着轻车便轿,看看那些衣着鲜亮的车夫轿夫,也知道这些车轿的主人都是什么样的身份了。
这扬州城内的贵人,大多已经将家眷送去了江南,顶多就是在身边带一二姬妾,总有腻味的时候,便要来瓦子巷消遣一番了。
陈德兴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自己在临安的狐朋狗友黄智深和任宜江,还朱四九和两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军随扈,虽然都是便装,却是个个剑不离身——这些日子,扬州城里面已经发现有北虏细作活动,这防备之心是无论如何不能减少的。
众人一进门,便有小厮儿迎了上来,见到陈德兴高大的体魄,便知道来人是谁了,忙行了个礼,满脸堆笑着道:“贵客定是砲军都统陈官人吧?”
“正是。”
“里边儿请,杨娘子和崔娘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小厮儿客气地将众人领了进去。
明玉阁内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客人。
“今日生意怎么如此清淡?”陈德兴皱眉。这明玉阁在扬州算是最高档的青楼,里面的姑娘怎么都有好几十,都是才艺颇佳,不可能一个客人都拉不到吧?
“回官人的话,今儿有贵客包场。”
既然当着陈德兴这个都统说贵客,那么此人的身份必在陈德兴之上!
“贵客?”陈德兴又一皱眉,“崔娘子她……”
“崔娘子今日的贵客自是只有二郎君一人了。”楼梯上,一个妖媚如春花绚烂、成熟似水蜜桃儿的美人儿已经在向陈德兴招手,不是别人,正是杨婆儿。“呦,二郎君还带了这么些随扈……小夏,可要好生招待。”
陈德兴回头对一对狐朋狗友道:“百万,道士,要不也给你们叫两个姑娘乐和一下?”
黄智深笑道:“这就用不着庆之你操心了,吾黄百万有钱,还怕没有小娘子?”
任宜江也哈哈笑着,“百万的钱就是贫道的钱,贫道也不怕没有小娘子的。”
“四九,要不要给你也找个小娘子?”陈德兴又笑盈盈看着自己的保镖头子朱四九。
朱四九却红着脸只摇头:“官人,我不要……”他一举手里的宝剑,“我还要保护官人。”
“甚好!”
陈德兴赞了一句,便丢给那小厮儿两个铜板,然后便大步流星上了楼,走到杨婆儿面前,微微欠了下身子,“杨娘子,某家可是要多谢你了,事成之后,必有厚礼奉上。”
杨婆儿掩口轻笑着,“二郎君忒地客气,你且跟我来吧,莫让崔娘子等急了。”
陈德兴跟着杨婆儿上得楼去,穿过一个走廊,又过了两个门槛,才到了一处精舍。
走进房中,只见几、案、橱、柜、台架、屏风、椅子,用材莫不考究,造型莫不精致典雅,显得华而不俗。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靠陈德兴军营中的那些木匠是无论如何打造不了的。
便是陈德兴在扬州宅邸中的布置,也无法和这里相比,大概唯有贾似道抚司的内宅,才有这许多华丽精致的摆设吧?
斜斜一张屏风,摆在屋子中间,将整个房间一隔为二,屏风后面想来就是艳满扬州的崔月儿下榻就寝之处。这个地方,满扬州不知道有多少达官显贵想来,却偏偏给自己抢先了!想到这里,陈德兴自是有些得意,但却又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一个带兵不过2000的小都统(可不是那种带兵六七千的大都统)在扬州城内也不算大,而且还得罪了不少人,真的就能入了这位崔月儿的青眼?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轻轻笑道:“陈官人,您来了。”
声音是从那张屏风后面传来的,陈德兴瞧不见屏风后面的人,只是猜想必是崔月儿无疑。
“崔娘子,德兴来了。”陈德兴低声回答。
“明霞,退下!”那声音又道。
崔月儿在命令杨婆儿!可杨婆儿是这里的**啊!这崔月儿再红,也不至于嚣张到这个地步吧?陈德兴暗吃一惊,急忙回头一看,却发现杨婆儿已经悄然退下。
那个声音又笑道:“陈官人,可前来一见吗?”
陈德兴已经知道有些不对,犹豫了一下,便捏着宝剑走过去,就看见娉娉婷婷一个少女,正斜卧于榻上,做睡美人模样,身上只披着一件柔软的宽袖褙子,里面则是大红色的抹胸。在看她的容貌……倒是俏丽娇艳,柳眉飞扬,肌肤赛雪,双眸明丽,红唇动人,很美,但不是崔月儿!而且,这女子看着还有几分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偏偏记不清是谁了。
“下官陈德兴,见过小娘子,不知小娘子何故戏弄某家?”
这女子扑哧一笑,露出几分奸计得逞的狡猾的笑来,柔声道:“官人此来不是为了崔月儿么?吾是崔月儿的主人,也是这间明玉阁的主人,你要崔月儿,就该和吾见面?怎是戏弄呢?”
什么?她是妓院老板?这……这也忒夸张了吧?一个十七八的少女,竟然做起了开妓院、拉皮条的生意,这大宋朝真恁般开放?
“小娘子如何称呼?”陈德兴皱着眉头发问,目光却四下打量,屋子并不宽敞,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吾姓李,名翠仙。”这女子正是李翠仙,益都行省相公李璮三女。
“李娘子……”陈德兴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李翠仙从榻上坐起,抬手指着一个绣墩,笑道:“陈官人请坐吧。”
第五十九章 谁是汉奸?求收藏,求推荐
陈德兴一撩袍摆,便再那绣墩之上坐了下来,沉声道:“李娘子还没有回答某家的问题。”
李翠仙呵呵一笑,说道:“我们是见过的……不过只是远远的见了一面,没想到陈官人你会对翠仙念念不忘,真是不胜荣幸。”
她一边说,一边从榻上的枕头下面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宣州纸,笑吟吟递给了陈德兴。“陈官人,看看这是什么吧。”
陈德兴伸手接过这张宣州纸,展开一看,顿时就是脸色骤变,猛地站了起来,双眸当中露出了凶光,“这是从哪儿来的?是从哪儿来的?”
这宣州纸上,画得不是别的,正是扭力发石机的草图!虽然潦草,但是陈德兴还是认得出,这是照着自己绘制的图纸抄录而来的!
“你到底是谁?”陈德兴丢下宣州纸,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
李翠仙见他面露杀气,眉头微微一蹙,“陈官人何必如此凌迫吾一个弱女子?吾今日既然给你看这图,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陈德兴四下看看,静悄悄的,只有孤男寡女二人。这才将手缓缓离了剑柄,又坐了下来。“那就请李娘子如实相告。”
李翠仙呵呵一笑,道:“陈官人,你可还记得当日扬州城外,保障河边的红袄甲士吗?”
陈德兴听了这句话,脸上已经露出惊愕的表情,连忙又仔细看了李翠仙一眼,倒吸了口凉气,道:“你……是那人妖汉奸!”
李翠仙眼中倏地闪过一丝不悦,随机却又微笑了起来:“呵呵,吾好端端一个女儿家,如何就是人妖了?陈官人,说起来那日在保障河边,还是吾放了你一马,还记得么?”
“放我一马?该是我少斩了些贼寇的头颅!”陈德兴沉声道。
李翠仙微微一笑,道:“陈官人,那你现在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这女人当日自称是李璮的儿子,又将着几千红袄军,现在瞅这样子也不像儿子,多半就是女儿了!
“你是益都李璮的女儿?”陈德兴还是有点不大确定,李璮是谁他知道的……蒙古帝国中势力最大的汉军世侯,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天下第一大汉奸!虽然是汉奸,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就让女儿抛头露面,还跑到这种烟花柳巷来了?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李翠仙轻轻一笑,点头道:“益都相公正是家尊。”
陈德兴冷冷盯着李翠仙,突然道:“你不是李璮的女儿!益都李璮虽是汉奸,但也是一方诸侯,岂能如此不尊礼法,让女儿家抛头露面?”
“哈哈哈,”李翠仙仰天长啸,“赵宋的礼法如何能约束吾陇西李家的女儿?”
陇西李家?陈德兴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在他的记忆中,李全是山东人啊,咋和李世民他们家攀上亲戚了?不过看这李翠仙的豪放作风,到真有几分李唐公主的风采,只可惜落水当了汉奸。
李翠仙道:“陈官人,你可知吾冒险入扬州是做什么吗?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份样图的吗?”
陈德兴脸色铁青,“某家不知!”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脑子里面却已经想到了两个嫌疑人,一个是那个在十里长街上捡的孔绣才,一个则是吕文德的侄子吕师虎!前者来历毕竟不明,而后者……历史上的安丰吕家可是降了蒙古的,焉知吕家和蒙古没有早早勾搭上呢?
李翠仙道:“吾亲入扬州是来见吾家的一个故交,这图也是他给吾的。”
故交?吕家和李家是故交?李璮的老爹李全也在南宋这边干过,或许认识吕文德,可是这娘们为什么要把这等机密之事告诉自己?陈德兴满脸疑惑地看着李翠仙。
李翠仙笑道:“吾家的这故交,你也是认识的,今日他的门人会来明玉阁与吾相见。”
陈德兴冷冷道:“你为甚要和我说这些?”
李翠仙微笑道:“自然是点醒你这个梦中人啊!吾知你是难得的智勇双全之将,在南宋这里是明珠暗投,不若早日弃暗投明,归顺吾益都李家。”
陈德兴当然不知道,他的大名在扬州城外比在扬州城内还要响亮!以千余残卒,先迫退了益都李家的红袄军,又击败了整整一个蒙古千人队,斩杀蒙古勇士四百多人……现在连远在金莲川幕府的蒙古帝国四大王忽必烈都已经知道南朝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陈德兴冷哼一声:“吾乃堂堂汉人,岂可与鞑虏为奴仆?”
“堂堂汉人?”李翠仙眨了眨一双极为灵动的眸子,“难道不是宋人吗?”
汉人和宋人是不一样的!前者不仅包括南北中国的所有汉人,甚至还包括了生活在中原的女真、契丹、党项等等。而宋人,现在仅仅是指大宋王朝的臣民。
“我是汉人,也是宋人。”陈德兴冷冷道。
李翠仙柳眉紧皱,眸中闪过几分恨意,一字一顿地道:“吾是汉人,但不是宋人,北地千万汉人,皆非宋人,因为……宋主早就将吾等北地汉人送与女真!送与蒙古!是赵宋昏君弃吾北地汉人在先,而吾北地汉人弃赵宋朝廷于后!”
陈德兴一时无语,李翠仙所言,俱是事实!李翠仙看着陈德兴,咬着银牙继续道:“若说汉人有奸,也不是吾等被赵家所弃的北地汉人,而是弃我大好河山,弃我北地汉人的赵家皇帝!”
“……”
李翠仙说着,眼中的恨意已经渐渐收起,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嘲讽的笑颜,“陈官人可还记得杀飞言和?可还记得函首退敌?”
杀飞言和指的是岳飞,关于岳飞之死,在此时的南北民间是不同说法的,南方的版本是归罪与奸臣,是奸臣陷害忠良的老段子。而在北地,杀岳飞则是金兀术(完颜宗弼)提出的和平条件——只有先杀掉岳飞,金国才可恩赐和平与南宋!
至于函首退敌,则是指主持开禧北伐的宋朝权奸韩佗胄——在开禧北伐失败后,金宋之间再次进入相持阶段,金人也再次祭出金兀术的老办法,要韩佗胄的首级作为和谈的先决条件,结果便有了函首退敌的千古奇闻。而且韩佗胄丢掉的还不止是脑袋,还要加上他的身后之名。一顶权奸的帽子足足带了几百年,直到21世纪还没有完全摘去……
李翠仙看见陈德兴默然无语,便吟吟一笑,柔声道:“有岳武穆和韩佗胄的教训在前,陈官人想来也不会去步他们的后尘……在赵家汉奸这里,是没有你这样的英雄一展所长的地方。以陈官人的智勇,如果一直留在赵家汉奸这边,定然是蹉跎岁月,真是明珠暗投了,还不如归顺吾父,同吾李家共谋一番事业。反正这扬州,这两淮,过不了多久便是吾家的地盘,陈官人若肯早日归顺,吾可保你一州之主!不知陈官人意下如何?”
一州之主?这女人还真敢信口开河!陈德兴自是不屑一顾,不仅是不屑而且也不相信。此时他的右手又一次悄然搭上了剑柄,眼前这个女人,不一定真是李璮的女儿,但肯定是北虏的细作……
第六十章 汉奸来了 求收藏,求推荐
见到陈德兴做怒目拔剑装,李翠仙却没有丝毫惊惧,只是莞尔一笑:“陈官人这是要斩了吾头去献给贾似道么?”
“如果李娘子不反抗,吾当活捉你去见枢密相公。”陈德兴冷冷道。眼前的红粉佳人的确诱人,但他却不会为了她去当汉奸!至于什么一州之主,更是无稽之谈,要是让蒙古平了南宋,别说是李璮麾下的将军,就是李璮本人也难逃一个卸磨杀驴的苦命!
李翠仙飞了陈德兴一眼,眸中又多了几分赞赏:“没想到你还是个愚忠之人,只可惜投错了主公……也罢,你且在这里等着,待吾先见过一个客人如何?”
客人?当然不是嫖客,一定是什么重要人物!陈德兴的脑子里盘算着。
李翠仙说着,便站了起来,陈德兴也警惕地起身,今日的明玉阁多半是龙潭虎穴,他想要安然离开,大概只能捉了这李翠仙了……斗室之内,气氛顿时压抑到了极点,陈德兴俊朗的面目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子。
“怎么?怕吾在这明玉阁中埋伏了刀斧手?”李翠仙含笑道,“陈官人,要不你和吾一起去见那客人如何?”
“那客人……到底是谁?”陈德兴一字一顿地问,手中的宝剑已经被他攥出水来了。
“那人你该是认识的,”李翠仙说罢,莲步轻移,便往外走,“跟吾来吧。”
陈德兴深吸口气,拎着宝剑,紧紧跟在李翠仙背后,一股不祥的预感却在心底涌起——这妖女是有恃无恐,她今日要见的人是谁?一连串的名字从他脑海中闪过,是扬州城内诸将门的子侄?还是从临安而来的吕师虎?自己要是和他们见了面,只怕要当场火并起来……
正想到这里,走在陈德兴前面的李翠仙已经停了脚步,站在了明玉阁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前面。
“陈官人请止步,”李翠仙低声说着,轻轻推开了一扇窗户,“且先在这里看,若是不方便见面,可在夹壁中一听究竟。”
这妖女倒是善解人意!
陈德兴四下看看,并无他人在侧,这才稍稍转了身子,往窗外看去,楼下是个颇为僻静的院子,院子的大门紧闭,似乎是明玉阁的后门。院子里面站着两个女人,背对着窗户,一个身材丰腴,当是杨婆儿,另一个纤细苗条,也不知道是不是崔月儿?
不知道待会儿从门外进来的人会是谁?陈德兴有些不安地想着。
那定然是个自己不应该见到的人!
……
不应该见到的人出现了!
一辆从外表上看很普通的轻车,由一头驴子拉着出现在了明玉阁的后门外,轻车周围,还跟着几个便装护卫,人人都持着宝剑,警惕地四下张望。发现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其中一人才撩起车帘。
“太丞,明玉阁到了。”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身材矮胖,做文士打扮的男子。正是两淮安抚大使贾似道门下的幕僚之首——廖莹中!
“都等在这里!”廖莹中吩咐了一句,便亲自上前去敲门。先是敲了三下,然后又是两下。一扇油着黑漆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里面探出个妇人的脑袋,正是杨婆儿。
“呦,原来是廖太丞大驾啊,快进来,快进来,崔娘子早就等着了。”
杨婆儿满脸堆笑的召唤。廖莹中则正了正衣冠,然后推门进去,仿佛就是一个夜会佳人的文人墨客,显得无比自然。廖莹中带来的护卫都没有跟进去,只是在门外守着——谁也没有想到,此刻在明玉阁的楼上,正有一个持剑而立的壮汉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们的主子。
“廖……廖世伯!!!”陈德兴低声惊呼。来人竟然是廖莹中!这可是大大出乎预料了……谁不知道廖莹中是贾似道的门人?难道他就是李翠仙要见的客人?难道廖莹中已经在私底下投靠了蒙古?
陈德兴的脑海中已经一片混乱……如果廖莹中投了敌,那他背后的贾似道呢?万一廖莹中是代表贾似道来见李翠仙,那贾似道是不是也已经投敌当汉奸了?要真是这样,大宋还有最后的十几年国祚吗?
陈德兴现在最想要的,大概就是一本脱脱阿鲁图编写的《宋史》了!
啪嗒一声轻响,窗户被李翠仙合上了。
“陈官人,要明着见么?”李翠仙昂起臻首,笑吟吟看着陈德兴,怎么看都是一副奸计将要得逞的模样儿。
‘妖女!’陈德兴在心里面骂了一句,嘴上却只能冷冷地道:“还是不要明着见了……”
是啊,他陈大都统制怒斩妖女也就斩了,无论是不是李璮的女儿,他都有办法把事情摆平的。但是怒斩廖莹中……呵呵,人家是大宋堂堂七品文官,背后还有贾似道这座大山!要是斩了他,那自己就真的只能乖乖跟着李翠仙李小妖女走了!
……
李翠仙的闺房之内鸦雀无声,陈德兴脸色难看的端坐在小妖女的软榻之上,心中除了郁闷还是郁闷——他可是连贾似道都耍弄了一番,硬生生从大奸臣手里抠出个权发遣砲军都统制来做的陈德兴啊!怎就让一个十七八岁,在后世顶天是个女高中生的小妖女耍得团团转呢?
难道真的给任道士那个假牛鼻子说着了,自己今年是命犯桃花么?
小妖女现在是一副娴静端庄,和陈德兴隔着屏风坐着,嘴角微微勾起,俏丽的姿容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她入扬州城自然是身负重任,并非为了陈德兴。不过能捎带上将这个文武双全的将军带回益都,倒也是件美事儿。更不用说,这陈德兴还是个赳赳男儿,年纪又轻……
就在小妖女的面颊微微发热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和杨婆儿、崔月儿的招呼声已经从门外走廊上传来了。然后便是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只有廖莹中一人。
“莹中见过三郡主。”廖莹中进了屋子,见到李翠仙,便是躬身一礼。
而李翠仙的回答,仅仅只有一个字儿:“坐!”
“谢郡主。”廖莹中称谢一声,而后恭谨的在李翠仙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下。
隔着屏风的缝隙,陈德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甚真实的感觉。廖莹中是什么人啊?那是堂堂进士出身的文官,哪怕是见了大宋的真郡主,也不会恭敬如此吧?
“东西可带来?”李翠仙是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在和廖莹中说话,同刚才和陈德兴讲话时的语调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带来了,”廖莹中摸出一张叠好的宣州纸,双手递给了李翠仙,“三郡主,这是三层桨座战舰的样图。”
三层桨座战舰的样图!陈德兴的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全是空白了!这样图自己才献上去几日,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让李翠仙这妖女得了……看来那份扭力发石机的样图,也是廖莹中献给李翠仙的!
这廖莹中……竟然真的是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