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奸雄天下TXT下载奸雄天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奸雄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大罗罗     奸雄天下txt下载     奸雄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0章 加入,就要改变 第一更,求月票

    六月骄阳之下,川江两岸好像变成了个火炉子似的,而且一丝微风都没有。连军中的旗帜也不再飘扬,只是有气无力的耷拉着。

    这样的天气,就是坐在树荫下拿着蒲扇扇着都得一阵阵的出汗,要不了一个时辰,整个人都是油滋滋的,这真是一年之中四川最糟糕的气候了。

    自幼长在北地,习惯凉爽气候的汪惟贤、史权还有史彬他们,这个时候真的很想念家乡,家乡的凉爽气候,家乡的宜人风景,家乡的妻儿老小,还有家乡的蒙古达鲁花赤……不过,这美好的汉奸生活现在只能出现在他们的梦中了。现在他们离家乡很远,离地狱却很近,或者已经在地狱里面了!

    “啪!”

    一声脆响,巩昌汪家的大公子汪惟贤就觉得背上一阵剧痛,又麻又辣,这就是挨鞭子的感觉!

    “用力拉!没吃饱么?快用力拉啊!”一个凶巴巴的声音吼了起来,“今天拉不完这25里,谁也不许吃饭!”

    拉什么?拉纤!

    堂堂巩昌汪家和永清史家的公子,北地三等汉中的头等人物,现在正在拉纤!和被俘的四千多汉军、新附军士卒一起,打着赤膊,流着眼泪,用足浑身力气拉动绳索,拖拽着霹雳水军的车船,一步一步向前。

    而在他们的侧后,张弘范则拎着皮鞭,带着十几个同样是北地出身的霹雳水军大义教官在当监工。谁走得慢些,就得挨打,一点不带手软的!除了打人之外。张弘范等人还有一个使命,就是给这些北地降卒洗脑!

    实际上。让这些蒙古汉军、新附军降卒拉纤就是洗脑的一部分!洗脑可不仅仅是说教和感化,惩罚同样是必要的!因为让受众感到害怕。也是洗脑成功的必要条件。就如后来的革命军队时不时要来个肃反抓特务什么的,就是为了让革命战士们时时刻刻感到压力,有了压力才会积极要求进步,这样才容易行成人人进步,人人向组织靠拢的气氛。

    这组织,既要让人感到温暖,又要让人感到畏惧!如果只有温暖而没有了畏惧。那么后世苏维埃祖国的教训也是非常深刻的……因而陈德兴一直以来,都在军中制造各种各样的紧张气氛,让下面的军将。特别是北地归正人感到一些压力。

    而眼下这些被俘的汉军、新附军士卒,还不是霹雳水军的一员——他们不是“自己人”,而是可以挽救的汉奸。现在好好拉纤,好好表现,到了涪州就根据表现来挽救。要让他们感到这挽救来之不易,因而才会加倍珍惜,这样便容易洗脑了。

    至于汪惟贤、史权、史彬这样的大汉奸,陈德兴也是愿意给他们出路的——按照陈德兴的话说“人的出身是不可以选择的,但是人的道路是可以选择的”。汪、史等人生在汉奸之家。从小就被汉奸父亲灌输错误的思想,所以才会犯下背叛民族的滔天大罪。

    但是……赎罪自新的机会还是要给的,只要他们幡然悔悟,走上为民族而战的道路。他们还是大汉民族的好儿郎!

    当然,他们如果不想要自新,现在就可以提出!霹雳水军给铁杆汉奸准备好了尖头木椿——活活钉死!

    “饶了俺。俺再也不敢啦!”

    “杀了俺吧,行行好吧……”

    “陈德兴。你个混帐王八蛋,你滥用私刑!”

    这是被钉在木椿上的人在惨叫!在哀求!在谩骂!他们都是试图逃走的汉军、新附军军官。也有几个带头投降蒙古的原宋军将领,包括成都府都统制姚德和正将张威。现在都被扒光了衣服,活活钉在木椿之上——木椿的尖头从他们的菊门插入,在他们体重的作用下,缓缓的向他们的五脏六腑推进!

    ‘太凶残了!还好昨晚没有和他们一块儿跑!’听到惨叫,又看看长江河滩边上一根根竖起来的木椿,还有木椿上面插着的活人。史权、史彬和汪惟贤三位的菊花,就是一阵阵抽动!拉纤的气力也大了几分……

    ……

    “庆之,你何苦这样折磨他们呢?”

    就在史权、史彬和汪惟贤他们拖拽的车船船舱里面,陈德兴和张世杰两个人,都是一身汗褂,摇着大蒲扇,坐在一张铺着羊皮地图的方桌旁边。

    听了张世杰的提问,陈德兴只是摇摇头,“杀一儆百而已!日后到了北地,这等事情可是少不了的。”

    “杀一?”张世杰看着窗外长江滩头上排列开来的木椿,总有好几十根的样子,每一根上面都有一个惨叫着的活死人。“杀在这个地方,又能给谁看?”

    “给那些蒙古汉军、新附军的降卒看,给我霹雳水军中的军将们看!”陈德兴的语气冷淡,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情,而不是几十条人命。

    “为什么要这样?”张世杰还是不明白,“难道他们不肯投降?”

    这怎么可能?他们又不是蒙古人,不过是为了钱或是被迫替蒙古人卖命的汉人罢了。

    陈德兴冷笑道:“投降只是开始,要让他们真正成为百战百胜的劲旅,就必须改造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只有这里改变了,他们才会不怕死、不怕苦、也不是那么要钱。而要改变这里,就要从害怕开始……怕我,怕霹雳水军的大义教官!”

    张世杰的眉头紧紧皱着,他已经见识过霹雳水军的军卒是怎么打仗的,真的是不怕死、不怕苦、不要钱!南沱场大寨防御战打得那么苦,就没有看见霹雳水军的军官拿出一筐筐的铜钱!

    至于他的那一千多人,全都得靠现钱才能撑下来。

    而现在,冒着这样的烈日行军,霹雳水军上下愣没有人叫苦,更没有一文钱的号赏。而张世杰的人,那是每人给了一贯铜钱的赏才勉强上路的……

    当然,陈德兴的霹雳水军并不是完全不讲报酬,官职、差遣、土地、足额发放的军饷、上等的伙食(对士兵而言)等等的都有。而且论功行赏是相当公道的,由各部队的主官、副官和大义教官一起当着士兵的面公开评定。

    但是,在霹雳水军中绝对没有下级和上级讨价还价将钱的事情——这里是军队,不需要工会——而且平时的训练、行军,再苦再累,都不会额外加号赏。

    一支军队,一个组织,哪怕是革命军队,革命组织,都不可能完全不计报酬,不讲得失。就是中g早期的领袖,也是有一定特殊待遇的。但是一支军队绝对不能只讲钱,而没有了理想和荣誉感!

    而大宋的官军,很显然就是这样一支没有理想,没有荣誉,只知道死要钱的军队!如果大宋官家有足够多的钱,他就可以一直和蒙古人打下去,直到把蒙古拖垮。可是一但朝廷的钱花完了,大宋官军也就打不了仗,就只能等着灭亡了。

    而陈德兴想要的,绝不是大宋官军这样军队。

    “世杰兄,我的霹雳水军是什么样的队伍,你也知道了。”陈德兴认真的看着张世杰,“怎么样?可愿意加入么?加入了……就要改变,变得和我们一样,没有例外!”

    例外是不能开的!陈德兴非常清楚这一点,有一个例外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n个,霹雳水军特有的纪律和风气早晚会荡然无存!战斗力也将一落千丈!

    历史上,中国gcd和kmt在武装力量建设上最大的不同就是,前者基本不能容忍军阀武装,会对投靠过来的部队进行彻底改造,使之和其他革命军队一致。后者却是个什么军队都收的大杂烩,而且也没有个改造的好办法,弄到最后派系林立,互相制肘,内耗严重。

    陈德兴静静地看着张世杰,过了半晌,才听见对方一声叹息:“庆之,看来你是不会把兵权交出去了……我猜得没错吧?”

    陈德兴笑了笑:“我不交,也没有人能夺走!”

    “吕家呢?”

    陈德兴冷笑:“吕文德能杀得了蒙古大汗?能打败十万蒙古强兵?”

    张世杰默然,“那么庆之兄想去哪里?”

    “饮马翰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祈连!”

    听到这里,张世杰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下站起,又强忍着缓缓坐下:“庆之,现在是宋,而不是汉……”

    陈德兴大笑,伸出两根手指:“我有两万兵,就足以伸展胸中之志,世杰兄可愿与我同心?”

    两万普通的宋军根本不算什么大本钱,到了北地连立足都难。但是两万经过洗脑,装备了先进火器的大汉族主义战士,可就是一支了不得的武力了,而且还是一颗民族复兴的火种。

    已经见识过霹雳水军战斗力的张世杰,当然知道对方没有在打诳语,而是真的有可能实现的。而且他还知道,自己如果想要打回北地,想要衣锦还乡,就只能跟着陈德兴。

    他深吸几口气就将情绪平稳下来,“不就是一千二百多人嘛,这不算什么……只是有些老兄弟未必能受得住霹雳水军的规矩。”

    陈德兴微笑着拍了拍手:“我给他们人头,蒙古鞑子的头,让他们高升去别处做官。”(未完待续。。)

第181章 交个底 求月票

    天色向晚,蒙古大军的中军,才在一片山谷当中,安扎了下来。

    蒙古大军的中军建制庞大,旗帜煊赫,随军还有太多的辎重,蒙哥是带着半个宫廷一起南征的,中军除了怯薛勇士还有宫廷的宦官、宫女和十几个他所宠爱的后妃,行进之际,自然钝重不堪。虽然蒙哥后宫的女子不是来自草原就是来自斡罗斯或是波斯,都是能骑马行军的女人。但是斡兀立.秃忒迷皇后却没有让她们轻装急行,而是缓缓而进。

    护卫的怯薛军也都甲胄整齐,打着各色旗号,高高举着九斿白纛,仪仗森严军容浩荡的行军,就好像蒙哥大汗仍然在世,蒙古大军在南沱场也未吃什么大亏一般。

    而且到了每日的宿营之地,这支败军更是愈加严整,挑挖壕沟,布设营墙,修建望楼,没有一丝马虎。甚至比蒙哥在世的时候更加严正!而中军派出的怯薛还会打着蒙哥的旗号巡视各营,看到有胆敢怠慢之将,顿时就会将其拖回中军的金顶大帐之外,一顿皮鞭军棍,一副治军毫不容情的做派。

    这一番整顿下来,居然让一支刚刚打了败仗,折了主帅的军队凛然起来,至少看上去肃然严整,很有些浩浩之师的气派。

    由于蒙古大军西退的路线靠近长江南岸,因而这副浩荡军势很快就被江面上往来巡弋的三层桨座战舰报到了陈德兴那边。

    和江对岸的蒙古人相比,陈德兴在江北的营地就马虎多了,只是伐了些林木草草修了道栅栏。同时让营地倚着长江。在靠近大营的江面上,则是排列整齐的三层桨座船和车船。

    大营栅栏虽然马虎。壕沟也没有挖。但是营中的伙食和卫生却非常仔细——陈德兴既然有意开拓海外,自然要万分注重在军中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要不然将来在役瘴丛生之地可就要吃大苦头了。

    当炊烟从营地各处升起的时候。陈德兴正背着手在部队当中转圈。根据霹雳水军的制度,每个队自成一个伙食单位,围着野战锅灶在那里吃饭。这一顿吃的是米饭、咸鱼和腌菜。霹雳水军的伙食标准在这个时代算是很高的,和其他宋军不同,不是一日两餐,而是一日三餐。每名士兵每日有二十四两米面,中午、晚上两顿都有荤腥。而陈德兴更会在军士用餐的时候,亲自到场观察,以防有人克扣军队伙食。至于每月的军饷发放。不仅有各级主官和大义教官共同负责,陈德兴同样会进行抽查。在霹雳水军之中,克扣军饷、吃空额的情况同样是不许存在的。

    已经投靠陈德兴的张世杰现在也跟着他一块儿在巡视,这位张世杰本来是带着厨子和各种美味食材出征的,而在加入陈德兴这个团体之后,立即改变作风,把厨子和食材统统送去了伤病营。这样果决的告别过去,倒真是让陈德兴刮目相看了。

    他们两人转了一圈,又去了战俘休息吃饭的营寨。这里是张九,哦,就是张弘范负责的。这段时间军情紧急,《醒狮》报暂时停刊。张弘范就被临时派遣来管理降卒。还别说,倒是管得井井有条,也和霹雳水军一样安营和用餐。伙食也是一样的,只是周围有霹雳水军官兵看守。那些俘虏拉了一天的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自然吃得狼吞虎咽。

    陈德兴背着手对张世杰喟然叹道:“若无这些北地汉人纳赋税。造兵器,充步卒,蒙古何来今日之猖獗?不过此事并非北地汉人之罪,实乃杀飞言和,捐弃北地之误。若不杀岳飞,北地怕是已经收复百年了。”

    张世杰也是北人,不过并不完全赞成陈德兴的言论:“若岳王不死,也未必能恢复中原吧?”

    “如何不能?”陈德兴道,“岳武穆死时年三十九,六年后完颜宗弼病亡,七年后完颜亮弑君夺位,刚愎滥杀,荒淫无度,用兵轻率。岂是岳武穆之敌?若高宗皇帝能用岳武穆为相,整军经武,绍兴三十一年就该能恢复中原来。”

    岳飞是绍兴十一年遇害,如果不死,到绍兴三十一年也就是五十九岁,以岳飞良好的生活习惯,活蹦乱跳的可能性极大。完颜亮这样的逗比要遇上岳飞,大金朝还能有活路?

    “倒也是的,”张世杰也叹息一声,“真是一时失察,遗害百年!”

    “失察倒未必,就是小算盘太精,误国误民了!”陈德兴批评的矛头直指高宗,接着又道,“若是余樵隐尚在,四川如何会有今日之危局?如果没有我们霹雳水军,现在蒙哥大概已经驻马京湖,和忽必烈会师于襄汉之间,皇宋国祚断绝,也就是今明两年之事!”

    张世杰眉头紧拧,他知道陈德兴这话不是无的放矢的……蒙哥很可能已经身死,大宋朝廷的近忧将解,自然又可以做自毁长城的事情了。昔日是杀岳飞,近年来又有逼退孟珙,逼死余玠,将来未必没有杀兴言和!

    而要自保并且实现北伐中原的理想,自然就要牢牢抓住兵权!

    “若是朝廷要升拱卫去当枢密副使呢?”张世杰试探着问。

    他现在既然上了陈德兴的船,自然就该多知道些底。

    “官家要给我的恐怕不是枢密副使,而是驸马都尉。”陈德兴压低了声音道。

    “驸马……升国公主!?”

    陈德兴点点头,苦笑道:“倒是一件美事儿,不是吗?”

    这件事情,在霹雳水军中,张世杰是第一个知道的。倒不是因为陈德兴最信任张世杰,而是张世杰已经是个阅历丰富的中年人,可以帮着参谋一下——陈德兴身边不缺武夫,似乎也不缺“技术男”,但是并没有一个可以充任狗头军师的部下。因为他这个集团中的大部分人都太年轻,更没有多少官场阅历。

    当然,在给张世杰交了底之后,他还会一个一个的找自己的把兄弟和重要干部谈话交底。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陈德兴,有些事情要隐瞒,有些事情要交底,要让核心干部有个心理准备,知道出路在哪里。

    “拱卫看不上……公主?”

    “看得上,”陈德兴笑了笑,“升国公主我已经见过了!不过北地,我也还是要去的,霹雳水军更不会交出去!”

    “这……不合祖制吧?”张世杰瞅着陈德兴,“拱卫,你该不会要……”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陈德兴起却知道他想说什么。摆摆手道:“这天下须得有人挺身出来,要不然待蒙古新大汗选出来还得来攻打我们,到时候我能在驸马府里安坐?要那样,大宋天下谁来保卫?若是大宋没有了,官家怎么办?公主又该怎么办?这忠臣不是那样当的。”

    原来这道理还可以这么讲的!张世杰频频点头,正佩服的时候,朱四九就给陈德兴送来了关于蒙古军队整然而退的情报。

    “拱卫!”张世杰脸上顿时闪过兴奋的表情,“蒙哥已经死了!”

    “死了?何以见得?”陈德兴不解地问。说实话,决机两阵之间他是很拿手的,但是揣摩对手特别是蒙古人的心思,他却是不大行的。毕竟他和蒙古人作战的次数并不多,没有什么经验。而张世杰则和蒙古人打了二三十年,早就吃透对手了。

    “蒙哥若是不死,鞑子必不会如此严整。鞑子与我不同,习惯以骑兵遮蔽战场,充当耳目,将对手之一举一动尽皆掌控,因而战与不战,皆在其手,何须时时刻刻都严阵以待?这只能说明鞑子根本不欲战,就是要以严整之阵将俺们吓退。”

    陈德兴哼了一声:“这鞑子不是要将俺们吓退,而是做给重庆诸将看的!”

    接着陈德兴又不屑的冷笑一声:“鞑子那里还是有高人的,对俺们大宋诸军的脾气把握得很好啊!蒲制使和刘安抚早就被打怕了,鞑子肯自己退兵那真是求之不得,怎生肯去节外生枝去战鞑子的堂堂之军?”

    张世杰谨慎地道:“鞑子主力尚在……”

    陈德兴走动几步:“世杰兄,你觉得鞑子会往哪里去?”

    “当然是沿长江南岸而走,先去涪州,再去泸州,然后沿岷江而上去成都。”张世杰思索着道,“西川虽然被鞑子屠过多次,但这会西川州县颇多投敌的,农事没有全废,应当可以拿出些粮食接济鞑子大军。”

    “若是重庆、合州之兵能出些力气阻挡鞑子大军往成都府而去就好了……或许也可以北攻兴元(汉中)、利州(广元)!”陈德兴说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如果川中诸军能乘机收复兴元、利州,蒙古大军可就要北归投无路了。

    张世杰摇着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陈德兴道:“就是不可能也要试一试,世杰兄,明日破了涪州浮桥后就随我一起往重庆去,我们一起去见蒲制使和刘仲武。”(未完待续。。)

第182章 王坚 求月票

    重庆府城西北,夜色当中,数十骑疾驰而至,蹄声阵阵,惊动了一支支夜间寻哨的队伍。但是在拦截询问之后,带队寻哨的军将,都纷纷对来人行礼而退。

    这数十骑漏夜而至的人马,簇拥着一位顶盔贯甲,须发皆白的老将,正是兴元府诸军都统制兼知合州的王坚。

    这名忠顺军出身,戎马四十年的老将军一副风尘仆仆之色,但坐在马上仍然腰背笔直,目光炯炯。在此次蒙哥侵蜀之役中,王坚所据守的钓鱼城就好象一颗卡在蒙古大军喉咙口的铁钉,整整抵挡了蒙哥大军八个月的围攻,仍然屹立不动,直到蒙哥主力绕道东下。而后,王坚又主动率军出击,打退了蒙哥留在钓鱼城周遭的军马,彻底解了钓鱼城之围,还打通了钓鱼城和重庆的交通。

    今日,他便是奉了四川宣抚制置使蒲择之的召唤,从钓鱼城赶来的。

    不过连日急行而来,王坚的大将仪态仍不稍减,与麾下士卒同甘共苦之姿,更是与大宋诸将有天地之别,颇有昔日孟宗政创建忠顺军之时的风范。一想到昔日的忠顺军,这位老将军就忍不住的感慨。

    那时的忠顺军是军民一体,屯田自养,灌溉十万倾,户户自养军马,自备武器,人人操练武艺,无不精熟。无论是女真还是蒙古,都不曾在忠顺军手低下讨过好。那时的忠顺军不仅能稳守襄汉,还能不时出击河南,把战火烧到蒙古人的地盘上去。

    可惜。自孟忠襄死后,忠顺军各部就开始凋零败坏。朝廷又有意将忠顺军大部调离襄汉,使他们失去屯田自养的根基。军将之家也没有了养马习武的条件,自然也无子弟兵可用。之后兵员全靠募集,带兵之将也都一个个掉到了钱眼里面,没有几人还在认认真真带兵练兵了。

    也就是王坚这个在忠顺军干了一辈子的老将,已经习惯成自然,还保持着昔日的作风,所以合州之兵在四川宋军中算是首屈一指的精锐。

    但是在余玠被害,朝廷连着派了余晦、蒲择之两个一窍不通的低能统帅之后,川军的士气已然低落到了相当的程度。哪怕合州的精兵,也只能坚守堡垒而无力出城和鞑子大军决战了。

    这一次要不是鞑子大军东下,钓鱼城之围真是不那么容易解的。

    可是东下的鞑子大军,放眼天下又有谁能抵挡?贾似道么?一个文士能做到他这样也是不易了。但是和孟宗政、孟珙还有余玠相比,贾似道的将才实在差得太多。

    至于吕文德……豪奢之名谁人不知?要是早个三十年,他或许还能不畏艰险。但是现在,早就是朽了,如何还能带兵?

    这大宋的江山,真是有危如巢卵之势了!

    满腹的心思之中。王坚这一行人马已经被巡夜的军将士卒,殷勤的一程程送入重庆府城之中了。

    王坚麾下亲卫,在马背上左顾右盼。重庆府城的城池倒是坚固,三面环水。城墙高大,堡垒层层。但是进了城门之后,却仿佛和城外的金戈铁马。烽火连天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虽然城内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巡夜士卒并不算少,但是并没有严格宵禁。各种轿子、车辆在衣着华丽的仆从陪伴下络绎不绝的往来。酒肆、青楼之中还不时传出丝竹之音和欢笑之声。城中的豪宅也大多灯火通明,不用说定是主人的招待宴客了。

    四川本就是重地。文武官员车载斗量,豪门大族不知凡几。此次蒙古入寇之后,大多集中到了四川制置司所在的重庆府,这里毕竟是四川城池最坚固,驻军最多,市面也最繁华的所在。

    只是这些逃难避祸的老爷们就不能低调一些,和守城的士卒们一起过几天同甘共苦的日子么?

    望着满城繁华温柔的景象,王坚一行人马对这场抗蒙之役的信心又堕了几分。

    更让这位在钓鱼城苦苦支撑了八个月的老将诧异的是。这重庆府城深处,被重重拱卫着的四川宣抚制置司所在,竟然也是一片灯火通明!隐隐还有丝竹之声传出。制置使司居然也在设夜宴,这可真有些醉生梦死的意思了。

    这蒲择之吃错什么药了?真的打算破罐破摔,混吃等死了?

    王坚皱着眉头穿过一个又一个门廊,终于直入制司节堂。节堂之外,站满了锦衣灿烂的亲卫,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六尺多高的大汉,手中兵刃在牛油火把照射下闪着寒芒,雄赳赳气昂昂的很像一回事儿。

    可是在打了一辈子仗的王坚看来,这样的做派,恰恰说明了主帅明明不知兵而又喜欢临阵。以为将军中壮士都聚集在身边就能在战阵上遮护自家安危,殊不知军中健儿也是有数的,都聚集到了主帅周围,上阵拼杀的就只剩老弱,能取胜才是见鬼了!

    节堂之中,正在饮宴,还有官伎以歌舞助兴。蒲择之一身锦袍,端坐于上,两边分列几席,都是重庆府城中第一等的人物。江万里、刘整、杨文,俱在席间,都已经喝了点酒,人人都是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席间似乎还有人在赋诗做词,都是些词章华美的大捷之祝,节堂中两厢伺候的女乐马上就按宫引商,唱将出来,立即引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叫好声,看上去好像真的打了胜仗一般。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王坚突然而至,席间诸人,目光都投了过来。坐在上首的蒲择之满脸喜气,冲着王坚招呼道:“王都统,今日恰有捷报传来,吾等正在庆祝,老将军也快快入席,先畅饮三杯如何?”

    “捷报?”王坚愣了一下,心说,眼下四川还能有这等事物?谁打出来的?刘整?杨文?

    王坚左右回顾,把目光投向了重庆府中带兵最多的这二位。

    “现在只知道鞑子大兵正在西退,”刘整放下酒杯,笑呵呵道,“今日还有探马回报,看见涪州方向火起,想来是浮桥被烧!”

    杨文补充道:“若所料不差,该是吕节使的大兵自下游而来,在川江上击破了鞑子大军!”

    什么!?吕文德逆流而上打败了鞑子大汗亲率的大军!!!王坚顿时就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和吕文德也算是老相识了,对方什么样人,他怎的不知?要早二十年说这话他勉强还相信,那个时候黑炭吕的勇名也算响彻两淮。可而今,吕文德不过一富家翁,能勉强支撑着到万州、夔州布防已经让人刮目相看,要打败鞑子大汗,烧了涪州浮桥……这可真是难如登天!

    蒲择之神色复杂地看着王坚,沉吟少倾,很肯定的点点头:“鞑子大军回撤和涪州大火乃是千真万确,已经派出十几路探子都是如此回报。想来鞑子大汗是败于吕节使之手了。”

    吕文德现在以保康军节度使领四川制置副使,摆明是要来接蒲择之的班。若是寸功皆无,能不能把制置使拿到手还两说,可是现在,败了鞑子大汗这样泼天的大功都立下了,还有甚好说?就等着吕文德来接任吧!

    不过这样的结果总比鞑子大汗取胜,大宋亡国要好。他蒲择之是写文章考进士出身的高级文官,打不过杀人放火出身的蒙古大汗有甚奇怪的?大不了提举宫观,难不成还要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就是夺去一切功名,贬为庶民,类似于后世的开除党籍)然后抓去治罪?这样一来,以后还有文官敢出来掌兵吗?

    这个用不会打仗的文官去掌兵,又不是文官们自己要来的,还不是你们赵宋官家不相信武夫?要不然余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鞑子大汗又如何打得进四川?

    王坚突然语声抬高了少许:“可曾遣人去联络吕节使了?鞑子大军现在何处?军容如何?还剩多少兵马?正往何处去?”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满屋之人都是一愣,大家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侥幸都来不及,谁还会去想那么多?

    王坚看了眼刘整,这位也是忠顺军出身的老将,最基本的事情都没有去做,怎么就在这里喝酒了?

    他摇了摇头,冲蒲择之一叉手:“宣抚(蒲择之有个宣抚制置使的差遣),还是俺亲自走一趟吧!无论如何,都要亲眼见见鞑子的军容。”

    蒲择之顿时有些不快,王坚这是要去看鞑子还是要去迎接吕文德?自己人还没有走呢,这茶就凉成这样了?他看了看刘整,刘整的脸色同样不大好看。忠顺军一系现在就是王坚、高达还有他刘整三人在撑市面,不过已经不复往昔之盛,连京湖老巢都渐渐被两淮将门侵占。若是吕文德督蜀,四川还有忠顺军将门的立足之地吗?

    刘整皱皱眉头道:“永固(王坚字),不如等天亮以后再派探子去打探吧。”

    王坚慢慢抱拳拱手,沉声道:“军情紧急如此,待不到天明了,须得尽快打探清楚鞑子的虚实,联络上吕节使,然后再定决战之策!”(未完待续。。)

第183章 谁是蛮子啊? 求月票

    道路当中,数十骑匆匆而过。马上的骑士都未曾着甲,人人薄衣轻衫,只为减轻一点酷热的暑气。人人都带着一顶范阳笠,好稍稍遮挡一下天空中如火的骄阳。

    蜀地夏日的酷热是天下闻名的,而重庆又号称火炉,现在是正午时分,太阳都快把地面给烤焦了。在这个时候还要冒着骄阳骑马行进,可真是在找罪受啊!

    这队骑士没有打旗号,不过看他们胯下高大的河曲良驹,谁还不知道是守合州的王坚所部?

    在整个四川,也只有王坚的兵才能从鞑子手中抢到些马,要是换成别家的军兵,顶天就是骑一下矮小的大理马。

    在道路旁避暑的宋军探马游骑都站起身来,只是奇怪的望着那些经过的骑士。

    王家的马队怎么跑到重庆府的东面来了?

    没错,这些骑士正是王坚和他的亲卫,老将军勒住战马,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抬起马鞭一指路边大树下面歇着的宋军探马,扬声大呼:“俺是王坚,鞑子大军到了何处?可有俺们大宋的军马自下江而来?”

    那探马先是一愣,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禀、禀王太尉,小的昨晚刚刚出城,还没有见着鞑子和下江的兵。不过听前面回来的兄弟说,下江方向的确有兵过来,看旗号是俺们大宋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支兵好像蛮得很,冒着大太阳行军不说,还不知道从哪儿捉了壮丁在拖船。还把人活活钉死在木桩上……”

    “什么?冒着大太阳行军,还把活人钉死在木桩上?”

    王坚身旁一个和他七八分相像的年轻骑士顿时嚷了起来:“贼老天的。这是哪家的蛮子啊!”

    冒着大太阳行军还好,只要大把的铜钱拿出来。下面的军将还是肯吃这苦的,可是把活人钉死在木桩上……怎么听都不像是大宋的仁义之师做出的事情啊!

    王坚扫了那年轻人一眼:“炎儿,说甚么呢?那支兵既然打着大宋的旗号,多半就是下江来的援兵。”

    这人原来是王坚的儿子王炎,在父亲的军队里面当个正将,指挥几百人的骑兵。

    “大人,不如由孩儿先去瞧瞧,问清楚是谁家的兵,再让他们主将来拜见您吧。”

    王坚是军中宿将。官阶是防御使,在目前川蜀京湖的宋军将领之中也就是官拜保康军节度使的吕文德的官比他大。不过吕文德不大可能走在最前面,他这个级别的大将都是和中军一起行动,周遭护卫层层,气派大的很。所以王炎认为来者一定没有王坚官大,应该来拜见王坚才是。

    “不必了,军情紧急,不搞这些虚礼了。”老将军一挥手,抹了把汗又策马向前而去。

    王坚可没有蒲择之、刘整、江万里他们那么笃定。现在是四川之战的关键转折点!下江的援兵已到。蒙古大军稍退,若能及时联络上吕文德,两方面合力作战,是很有可能一举把蒙古大军撵出四川的!

    什么军中礼仪。什么长幼尊卑,什么争权夺利,都没有这件事情要紧。毕竟只有夺回了四川。他们这些大宋的四川守臣才利好争啊!要是把四川丢了,大家还争个毛?

    一行人又纵马急行。沿着长江边上的官道一路向东,行到下午天气最是闷热的时候。才看见在前方带路的王炎忽然勒住战马,举着马鞭一指前方:“大人,前方江面上有船,是大船,有很多桨!”

    大船?很多桨?这是……

    王坚连忙打马向前,立在一处高坡,就看见长江之中,二三十条战舰第次而进,行在前面的都是一些船桨多的不像话的细长大船,行在后面的是些车船,都由“民伕”拖拽着前行。在这些民伕旁边,还有列队而进的军兵,足有三四千人之多!

    那些船上和军兵,全都打着大宋的旗号。

    “是宋军!”王坚总觉得有些不像,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谁的队伍,看着也不像是吕文焕的人,范文虎大概也带不出这样的兵。”

    王坚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烈日酷暑之中,还衣甲俱全,列阵而进,这样的兵,根本就不像是大宋的,倒有点像鞑子的怯薛军!

    这支兵,不会是怯薛军冒充的吧?

    正犹疑的时候,江边上的军队也发现王坚他们了,随即数百名步卒就从队伍中分出来,跑步向王坚他们这里来了!

    步兵看到不明身份的骑兵居然不赶紧结阵,还跑步向前……这些人真的不是蛮子吗?不过看他们的队形还真是严整,数百人一起跑动,队形不散不乱,步伐整齐犹如一人,好像也不是蛮子能跑出来的。这大宋什么时候有这等精锐了?

    “对面听着,你们是拿部分的官军?速速报上名号。”

    这数百步卒跑到距离王坚等人百二十步开外就不再前进,而是迅速变阵,由纵队变横队,强弩在前,长枪居后,好不严整!

    真是精锐啊!昔日忠顺军初兴的时候都不如他们,也不知道岳家军能否与之相比?

    王炎打马向前,大声道:“尔等听着,俺们是兴元府都统司所辖之中军骑将之兵,护送潭州防御使,兴元府诸军都统制,知合州王太尉到此!”

    ……

    “下官拱卫郎,带御器械,权御前霹雳水军都统制陈德兴参见王太尉。”

    陈德兴冲着眼前的老将军躬身一礼,这一礼行的真心实意,没有半点应付。来到这个时代,参拜和叩头的大礼是少不了的,但是真正能当得起陈德兴一拜的人却不多。而王坚就是其中之一。

    不仅仅是因为他历史上砲毙蒙哥的大功,就凭他一大把年纪,且又是防御使一级的高官,还不辞劳苦冒着骄阳,冒着被蒙古人伏击的风险奔走联络,就值得陈德兴一拜。

    这才是真正的军人,真正担当起民族兴亡的脊梁。而那些躲在城堡里面饮宴作乐,十分心思倒有八分用在敛财和争权夺利上的大宋军将,根本不及眼前这位老将之万一啊!

    “陈拱卫,不必多礼。”王坚也不和陈德兴寒暄,从儿子手里接过个酒囊喝了一口,又抹了把汗,才指着正在沿江行军的队伍问道:“这些都是吕家军的选锋吧?真是不错!对了,吕文德的中军到哪里了?”

    “吕太尉大概还在江陵吧?”陈德兴不大确定地道。

    “啊,竟然是吕六来了?”王坚颇为诧异,“他到哪儿了?”

    “可能在万州。”陈德兴已经派人去万州报捷了,不过吕文焕的大兵要开动可没有陈德兴的霹雳水军那么干脆,估计还在万州没动呢——其实已经很干脆的去了夔州!

    “什么?难道是范文虎?哈,老夫真是看走眼了!”

    “范都统也在万州呢。”

    “甚?那是谁打退鞑子大汗的?”

    “就是下官和下官的八千霹雳水军,还有武定军的一千五百人。”陈德兴如实回答。

    “八千加一千万……还不到一万!”王坚的嘴都快合不拢了,“这个,这个鞑子大汗有十万人啊!陈拱卫,你说你用九千五百人打退了鞑子大汗的十万人?”

    “没错!”陈德兴肯定地点头,容色却无比凝重,“但是鞑子大军只是水战惨败,陆上的主力犹在,想要收复四川失地,恐怕还任重道远!”

    “收复四川失地?”王坚愣了又愣。

    “是啊,王太尉难道不想收复全川?”陈德兴眨了眨眼睛,“这可是不世之功啊!”

    ……

    “什么!?鞑子大汗被……被陈德兴打退了!?”

    此时此刻,夔州城内吕文焕的都统司衙署之中,这位吕六太尉一脸惊诧莫名地看着前来报信的吕师虎。

    这位吕师虎虽然得了吕文焕的将令去取代陈德兴,但是他哪里敢去南沱场?到了丰都就不敢向前,只等着收拢霹雳水军的败兵。谁知道等来等去都没有等到败兵,倒是等来了个捷报!

    霹雳水军于南沱场附近江面之上大破蒙古水军,又在南沱场岸上击退蒙古怯薛军,现在鞑子大汗所部大军,已经向西撤退!霹雳水军正沿江一路追击……

    “这这这……这是真的?”

    吕文焕一抬手就在自己腮帮子上掐了一下——疼!不是做梦!

    “是真的!鞑子大汗的确退兵了!”吕师虎点点头。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吕文焕连着念了两边佛号,这段时间他可没有少拜佛烧香,重塑金身的宏愿不知发了多少,佛祖总算是开眼了!

    “下官替太尉贺!”

    “太尉用兵如神,下官贺喜太尉!”

    节堂之内,刚才才愁眉苦脸的吕家军重将和幕僚们这时也反应过来了。

    打退鞑子大汗可是泼天的功劳啊!虽然吕文焕没有亲临战阵,但是陈德兴分明就归吕文焕节制,这份功劳怎么都有他一大份的。

    梁崇儒此刻也在节堂之内,脸色一阵阴晴不定,最后才上前一步大声建议道:“太尉,请速速进兵,务必早日进入重庆,川中诸军还有赖您和吕节使主持呢!”(未完待续。。)

第184章 争川 夺利 上 求月票

    罗罗裸奔中,能求一下月票的抚慰吗?大大们还有月票的话就帮一把罗罗好吗?话说分类月票前10也是蛮吸引眼球的。

    ......

    梁崇儒的一番话,顿时就好像一盆冷水泼下,将节堂中的诸将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凉。

    御前霹雳水军的确是受吕文德、吕文焕节制的,陈德兴在前面打生打死,无论立下多大的功劳,吕家都要占一份。但是川中诸将,如王坚、刘整、俞兴、杨文这些人可不是吕家的部下!

    吕文德如今不过是个四川制置副使,理论上还是蒲择之这个四川宣抚制置使的部下——实际上,谁都知道蒲择之和吕文德不是一路的。可问题是川中诸将现在是蒲择之在节制!他们要立了功劳,也就是蒲择之在立功啊!

    若是川中诸将在吕文德、吕文焕进入重庆之前就收复成都府、收复利州府的话……这蒲择之就是有功无过,吕文德还这么转正当上四川宣抚制置使?

    如果吕文德不能转正,那么跟随吕文德、吕文焕入川的安丰系将领怎么办?大家伙儿的兵头当得可有点没滋味了,都指望在四川弄个什么安抚、知府、知州来当,也过过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滋味!

    四川宣抚制置司下有成都府路、利州路、梓州路、夔州路等四个路,所属军、州、府更是数以十计。而且四川早就是武夫当道的局面,不似两淮那里还是文官为贵,如今除了宣抚制置使兼知重庆府蒲择之是进士出身的文官之外。下面的安抚、知州和知军,几乎都是武将兼任的。这里面的油水。可比孤零零的一个都统制多多了。

    可是川中的武夫们同样牢牢盯着这些路、府、州、军的差遣!这些差遣中的相当一部分,现在就是属于这些地头蛇们的。想让他们交出差遣。这事儿几乎登天差不多难了。若是蒙古大军不退,吕家大兵入川,两边那么一压,川中诸将也就不得不低头了。

    但如果蒙古退兵,川中诸将再趁机收复大片地盘呢?他们本来就是地头蛇,再有了功劳,谁还能赶走他们?只怕吕文德连宣抚制置使的宝座都上不去——他到底是个武夫,要是川中诸将自己把蒙古人赶跑了,临安的官家凭什么把宣抚制置使给他?不会再派个一窍不通的文官来四川吗?

    吕文焕的脸色顿时也难看起来了。他的大军已经退到了夔州,距离重庆有八百多里水路,还都是逆流,天气又那么炎热,大军能日行三四十里已经不容易了。八百多里得走上二十多天!

    若是没有陈德兴和他的霹雳水军,就是走上一个月也没啥要紧,反正四川那帮军头是没本事把蒙古人赶跑的。但是现在多了一个陈德兴……这事情还真不好说!鞑子大汗不就是被他打败的吗?虽然上了陆地不好说,但是在四川的江河上,大概是任凭他来去的。

    诸将的目光都眼巴巴的看着吕文焕。

    吕文焕沉吟迟疑了良久。终于吸了口气,扭头对吕师虎说:“之前让你去接管霹雳水军的命令不算了……你赶紧带上犒赏去追赶霹雳水军。告诉陈德兴驻军涪州,等待大军抵达,切不可仓促冒进!”

    川中诸军要反攻。吕文焕管不了,但是陈德兴却是受吕文焕节制的,只要他驻在涪州不进。凭着川中诸军的那点实力。量也不敢主动去进攻鞑子所占的城池吧?

    ……

    重庆府,广阳岛。

    吕文焕和吕师虎做梦都没有想到。陈德兴的进军会如此神速,一场苦战之后只休整一日。便全军顶着骄阳逆水前进。短短四日就开进了一百七八十里。在南沱场大战后的第五日夜间,全军进驻重庆府城以西二十几里的广阳岛。

    广阳岛顾名思义是座小岛,位于长江之中,历史相当悠久,据说是古代巴人的聚居地。此时属于重庆府治所在巴县管辖,岛上建有城寨和水军码头。不过在蒙哥大军过境的时候,广阳岛上的守军并没有拦截,只是龟缩在城寨中不出。而现在,广阳岛上的城寨和码头,全都被人数超过一万五千的陈德兴所部占用。

    夕阳之下,成千上万的军兵陆陆续续开上了小岛,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军将士卒,多是霹雳水军为主的人马,也包括张世杰所辖的定武军一千余人和被俘的北地汉军、新附军。他们或者在修造各自的营盘,或者在修补受损的战船,也有被抽调而出沿着广阳岛南岸靠近长江南岸的地方哨探警戒,也有一些被安置在了广阳城内,等待改编——他们主要是张世杰的旧部,还没有完全融入霹雳水军。

    民伕则是霹雳水军从下江带来的纤夫,人数约有三千,全是身强体壮的汉子,还自带着弓箭刀矛——南宋荆湖北路(京湖制司下辖荆湖南北、京西南等三路)的百姓和两淮百姓一样,都是人人弓刀在手。他们这一路过来虽然辛苦,但是却没有短过吃用,陈德兴的霹雳水军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另外,霹雳水军还破天荒的给他们开了工钱,虽然都是不怎么值钱的会子,但是总比没有的要好。而且霹雳水军的军将们也都挺客气,没有动不动就皮鞭棍棒的招呼,病倒的民伕还被送入了伤病营,有医官和少年兵(陈德兴的假子军)照顾,还有病号饭食用。一路过来,这些民伕没有不说霹雳水军和陈德兴好的。

    而现在,孔秀才又带着大义教官进驻了民伕营,开始动员他们加入霹雳水军了……擅自扩充军额这种事情如果在北宋,基本上就是造反的罪过。可是在眼下,真个不算什么事儿。

    京湖、四川的军头们人人如此。他们大多兼领着地方,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蒙古打来的时候,全都拼了老命利用手中的权力扩充军队。不够钱发军饷就挪用官钱官物,截留税款,私分官田。

    当然,也少不了利用这个机会往自己的口袋里装些钱物田土。结果搞得京湖、四川诸军形同藩镇,地方财政也完全被军阀控制,从而加剧了南宋的财政危机。贾似道上台后推行打算法整治京湖、四川的财政和军阀,原因就在于此。不过却惹毛了大老虎刘整,领着梓州一路叛宋降蒙!

    不过打老虎什么的都是后话,眼下陈德兴这只大老虎自可放开手脚扩充军队。根据陈德兴的安排,俘虏的四千多蒙古汉军、新附军都要收编进来,张世杰的部下至少要收编一千,民伕争取动员两千,另外,尽可能在四川招募些人马。等到霹雳水军回师两淮之时,无论如何也要凑出两万大军。

    陈德兴的中军就设在广阳城内,这座广阳城是余玠督师四川时修筑的,城小而坚固。城内面积,也不知有没有十万平方米。蒙古大军过境时,里面挤满了避难的百姓,现在看到陈德兴的上万大军自下江来援,人心稍定,百姓都离城返家。和两淮的情况类似,重庆府的土地都是四川将门所有,广阳岛的地正好是播州安抚使杨文所有。广阳城寨的寨主也是杨家的子侄,叫杨正南,是个黑黑瘦瘦的年轻人,一口的播州土话,陈德兴和王坚都听不大懂,不过王炎却能说一点,于是就由王炎充当翻译,几个人一起在城寨衙署内围着木图军议。

    “据探子回报,鞑子大军的军粮不足,已经在宰杀战马为食,还不时纵兵四掠。不过江南各地早就坚壁清野,百姓都转移到了山寨当中,损失并不太大。”

    杨正南说着难懂的播州土话,报告的却是非常关键的军情。此时川江以南的播州、珍州、南平军、榛州等军州都归播州安抚使杨文管辖,其实就是播州杨家的世袭领地,那些地盘已经被杨家统治了十五代之久,杨家的势力自然根深蒂固。蒙古大军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这些地头蛇。

    “……鞑子大军的人数约莫还有六万,其中真鞑子有四万左右,剩下的主要是刘黑马、史天泽的汉军。鞑子军中还在流行疫病,每日都有染病的汉军被遗弃,不过染病的真鞑子却没有被抛弃。”

    说到这里,杨正南忽然顿了一下,眉头微皱着道:“另外,还有一个消息,据被遗弃的汉军病卒说,鞑子大汗蒙哥可能已经驾崩了……是在南沱场大战中被天雷所毙!也有人说,鞑子大汗已经染病,而且还颇为严重,可能就要死掉了。”

    “什么!?”王炎愣了一下,脸上全是喜色,先用官话把杨正南报告的消息告诉了陈德兴和王坚,然后又用播州土话追问:“正南兄,消息可确定?莫不是谣传吧?”

    杨正南摇头道:“鞑子大汗驾崩的消息不确定……不过鞑子大汗染病的消息应该是真的,抓到的汉军病卒都这么说,这消息在鞑子军中已经不是秘密了。鞑子大汗已经多日没有露面,现在鞑子大军中的事情都是鞑子皇后和鞑子大汗的弟弟末哥在主持。”(未完待续。。)

第185章 争川夺利 下 求月票

    在广阳岛上和陈德兴议论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王坚、王炎父子就不顾辛苦劳累,带着亲卫一路向重庆府城疾驰而去。

    王坚的战场经验当然无比丰富,听了陈德兴和杨正南的汇报,对于全川的局势已经心中有数——蒙宋之间的强弱对比,已经完全颠倒过来了!四川蒙军的主力因为水军尽失而无法利用四川的江河水路调兵,现在已经陷于山险之地,军中疫病流行,军粮将绝,主帅或病或亡。所有的兵家之灾他们都占全了。就算他们能走完一千多里地回到成都,估计也是折损甚多,兵将俱疲,战马皆失。根本不是一支可战的雄兵了!

    而四川宋军则很快就要得到下江援兵,起码能有五万,俱是精锐!再加上合州、重庆、泸州、嘉定等地的精兵,可以出城野战的大军当在十二三万!数量起码是蒙军的三倍!而且在蒙军杀马充粮之后,双方都会缺少骑兵。要是拼步兵,宋军可不怵蒙古鞑子。

    回重庆的路上,王坚已经将当下的局势想的通透。若是川中诸将能和下江来的吕文德同心协力,四川大捷指日可待!

    直入重庆府城之后,王坚也顾不得回自己的私宅去休息片刻,只带着儿子王炎就转向蒲择之所在的宣抚制置使衙门。

    比之前日夜间的景象,今日的重庆府城又热闹繁华了不少。

    蒙古退兵的消息已经在重庆城内传开,无论官绅百姓,都是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当中。走在路上。总能听见畅快的欢笑和大声议论鞑子惨败情形的声音。在和鞑子战了二十几年之后,绝大部分川人。都已经恨极了蒙古鞑子,人人都期盼着用一场大胜利来赶跑仇寇。主持四川大局的宣抚制置使蒲择之。当然也有同样的想法。

    “什么!?鞑子水军尽灭,鞑子大汗很可能战死于南沱场了!这是真的?可是真的?”

    蒲择之连问了几句真假,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又悄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好确定不是在白日做梦!

    “快,快去传刘安抚和杨安抚还有江参议。”蒲择之一边在节堂里面来回转悠,一边下令传刘整、杨文和江万里。

    王坚再没多说什么,只是找了把椅子坐下闭目养神。他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身子乏到了极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发出了轻轻的酣声。等到王炎把他推醒的时候,刘整等人已经到来,节堂中间还摆出了一张木图。

    蒲择之正抱着胳膊站在木图边上,眉头紧锁,好像真的懂什么军略似的。刘整跟在蒲择之身边,神色复杂,沉默不言。杨文的脸色同样有点复杂,虽然杨家在播州的根基极深,地位无法动摇。但是因为播州兵在抗蒙作战中的功勋。杨家的利益早就出了播州,杨家的播州军也已经有了御前诸军的名号。谁知道吕文德这条强龙来了以后,会怎么整治播州杨家这条地头蛇?江万里却是面带微笑,南沱场大捷对他而言就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他是贾似道的宣抚司参议。又是当过一路安抚的重臣,就凭不辞劳苦深入险地,南沱场的大功就该有一份了。若是能复了全川,不论是吕文德还是蒲择之得首功。他总是可以分润上一份的。有了这样的功劳,一顶清凉伞(宰执专用)不过是时间问题!

    看到王坚醒来。江万里便抢先开了口道:“鞑子兵败势危,正是恢复全川的良机,而要恢复全川,难免就要在成都府大战一场,眼下川中之兵尚有些不足,不如等万州的四万大兵抵达,再一同开进吧。”

    刘整脸上浮现出焦虑之色:“兵贵神速,万州距离重庆府不下六七百里,且都是逆流,恐怕一个月都到不了。到时鞑子早退到成都府了,莫不成俺们要再打一回成都?”

    蒲择之微微摇头,去年他就是在攻打成都的时候吃了大亏,这才造成四川战局不可收拾的。而且,吕文焕的大兵一到,吕文德差不多也该到了!到时候谁带兵去打成都好呢?吕文德还是自己?

    他看了看杨文,后者立即附和道:“刘安抚所言极是,鞑子千里退兵,到成都前一定是最弱的时候。若能厚集兵力,自重庆府西进,抢在鞑子到达成都之前将成都府包围,定可迫使鞑子战于成都之野。”

    蒲择之又看看一脸疲倦的王坚,只听见王坚缓缓开口:“就怕鞑子困兽死斗!战之于野不如遣精锐去清野,西进成都不如沿嘉陵江西上利州路,取剑门、阆中,封锁鞑子北退之路。”

    向北退出四川的道路很多,并不只有剑阁、阆中。走吐蕃边地也能出川——就是后世红军走的道,难不倒蒙古人,昔日忽必烈挥军大理国就是走藏边的。但是一支疲敝之军过草地爬雪山的代价有多高自不待言。若是北退的蒙古军走这条道,在路上折损一半也是可能的。这就是王坚的如意算盘。

    刘整冷冷道:“就怕鞑子在成都缓过劲来之后不走,川中之局何时才能安定?”

    刘整的话也只说了一半,蒙古人要是死守在成都,靠川中诸军的力量是赶不走他们的,只能等吕文德到来!到时候四川宣抚制置使还不是他吕文德的了?

    “可是战于成都你刘仲武可有把握?”王坚其实也不想让吕文德到四川来当宣抚制置使。吕文德不来,无论谁来四川,都要倚重自己和刘整,一路安抚是稳稳的!

    “如何没有把握?”刘整一扬眉毛,“重庆、合州、播州、泸州、嘉定之兵合计不下15万,可战之士总有半数,还有霹雳水军万余俱是精锐。如何打不垮蒙古四五万疲惫之师?”

    他重重一抱拳:“宣抚,请下将令吧!俺刘整愿为三军前驱!”

    杨文也垂首抱拳:“请宣抚下令,末将当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蒲择之又看看王坚,老头子思虑半晌,最后看了眼江万里,“宣抚,老夫观御前霹雳水军颇为精锐,若是能得用,倒是可以战于成都的。”

    蒲择之转向江万里,“就有劳江学士(江万里有个端明殿学士的官衔)带些犒赏的钱物走一趟广阳岛吧。”

    ……

    “太尉……”

    说话的伤兵已经是一副感激涕零状。在广阳城寨里面,最好的房子并不是陈德兴住的,而是伤兵营的所在。这里原来是广阳寨知寨杨正南的住处,谈不上豪华,但是却宽敞干净。现在更是被仔细打扫了一遍,摆开了数百个床铺,使用的席子、毯子,都是用热水清洗后曝晒过的。除了有随军的医官负责医治之外,陈德兴还让刘和尚专门负责这个伤病营,又从假子军中抽调了些少年给刘和尚指挥,又担心这些少年粗手笨脚的不会照顾人,还把以侍妾名义随军的杨婆儿派去当了“护士长”。

    在他们的悉心照料之下,军中的伤员恢复的都很不错。其实冷兵器时代的战伤并不难医治,关键就是一个细心认真。各种用具都要认真消毒,伤兵的创口要仔细清理,再用烧红的烙铁封闭创口,最后悉心照料,就能最大限度地挽救战士的生命——以上这些,都写进了伤兵营的操典,凡是在伤兵营服务的医官军卒,都必须严格执行。

    而陈德兴本人,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经常关心伤兵营的情况,以防下面的人马虎从事。这样的做派,自然让躺在病床上的伤病们感激不已,心中更多了几分效忠追随的心思——当然,对于没有受伤的士兵,这同样是一种表示:陈大都统制不会抛弃任何一人!

    一支部队的凝聚力并不能全靠洗脑,还需要让所有人感觉到这支队伍的长官是真正将他们当成自己人的!

    陈德兴将挣扎着要起来的士兵按了下来,仔细的检查了他的伤口,回头向跟着的刘和尚还有霹雳水军的首席医官,也就是郭芙儿的师弟(郭芙儿父亲的徒弟)叶天隆一句句的交代:“这军中的医官还是有点少,不如就在吾的假子中选些伶俐的传授医术……也不用教什么把脉抓药,就教些外科的本事,清创、包扎、止血,对了,还要传授防疫的本事。”

    “是,拱卫!”刘和尚和叶郎中都叉手领命。刘和尚自然是听话尽心的,而这叶郎中同样认真负责,要不然郭芙儿也不会把他推荐给儿子。

    陈德兴点点头,放下严肃的表情,又拍拍那个伤兵,温和地道:“好好将养,最多两三个月,你就能回队伍上继续杀鞑子了!好好干,一个官身还不是早晚之事?将来跟着我打回北方,衣锦还乡!”

    这位北地男儿差点儿哭了起来,心中顿时都是效死的心思:“都统,属下一定好好养伤,伤好了再跟着太尉去杀鞑子……”

    陈德兴一笑,正准备去探望下一个伤员,病房的门一下就推开了,几个人目光转过去,就看见陈德兴的卫队长兼假子军部将朱四九大部走了进来,一个叉手军礼:“禀都统,重庆府来了个江学士,还带着许多财物,在都统司节堂等候太尉!”(未完待续。。)

第186章 军阀难指挥 求月票

    快300票了,大大们再加把劲吧,等满了300张月票罗罗就加更好吗?

    ......

    这时在都统司节堂里面,江万里正负手打量着四周。跟着他一块儿过来的随员都面色不予。这霹雳水军和陈德兴也忒不懂道理,到了广阳也不亲自到重庆府城来,还要堂堂端明殿学士亲自带着犒赏的财物到广阳岛。

    上了广阳岛更气人,守码头的是个凶神恶煞一样的统领(陆虎那个粗鄙),也不知道大礼叩拜,还让人一通检查,最后也不亲自送江大学士入城,而是让手底下人护送。而且连车轿都没有备,而大家伙儿的车轿又留在长江对岸了,于是只能一路走过来!真是累都快累死了。到了霹雳水军的都统司也没有什么好招待,就是几个少年端了些热水,连口茶都没有!

    江万里带的随员,除了几名江家的子侄,都是重庆府里面的名士——全是有真才实学的,要不是涪州让蒙古人占了,川江水路断绝,他们早就去临安会试了,没准已经东华门外唱名啦。

    前文已经提过,宋朝对读书人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优待,考不中进士就是措大一个!因而能够混到名士的,大多都是官宦子弟,哪怕在武夫当道的四川,也是备受尊敬的存在。现在被人如此冷遇,自然是一肚子的火气。

    正有气没地儿撒的时候,就听见堂外脚步声响亮。江万里转头看去,就见陈德兴和张世杰一起。大步走了进来。

    张世杰见了江万里倒头便拜:“下官张世杰参见学士。”

    这做派倒也是合规矩,江万里是有学士官衔的高级文官。还当过福建路安抚使。而张世杰不过是个大使臣级的武官,连横班都没有入。

    陈德兴却只是躬身一礼:“下官参见学士。”

    一个从七品武官竟然敢不跪端明殿学士!这也忒跋扈了吧?

    在场的一众名士个个色变。全都一脸怒气的注视着陈德兴。

    “庆之,你这次当真是替官家立了大功,也算不负官家的厚爱了。”江万里的话自然是有所指的,他知道陈德兴很快要去给皇帝老子当女婿了——驸马爷的跪拜,自己是受不起的。

    而那些个生气中的名士的面孔立马变得比翻书还快,顿时都换上了笑脸儿——厚爱可不是厚恩,当今天下当得起官家厚爱的,也就是一个贾似道!这位陈德兴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也被官家厚爱了?难道他也有个贵妃姐姐?这可得好好巴结!

    陈德兴淡淡一笑。招呼江万里落座,又吩咐亲随端上了清水几杯,冲着江万里抱歉的一拱手:“江学士请见谅,军中一切简陋。”

    霹雳水军的规矩,战时官兵一体供应,所以陈德兴把茶叶茶具都留在江陵没带来。

    江万里一笑:“也就是你的霹雳水军简陋朴素,你这里可真有岳武穆的遗风了。”

    这话……不知道是夸奖还是敲打?

    “俺哪里能和岳武穆相比?昔日岳武穆可是让北虏忌惮到极点的人物。”陈德兴言不由衷的说着。

    其实,从让北虏忌惮的角度而言,他已经快超过岳飞了!岳飞再怎么也没有打死过金国皇帝吧?他陈德兴可是刚刚断送一位大汗啊!

    江万里笑眯眯的看着陈德兴。温言道:“庆之,你在南沱场的功劳,我和蒲宣抚都已经知道,自会上奏朝廷替你请功的。犒赏的财物。蒲宣抚也让我带来了。另外就是想请你去重庆一会,议一议如何逐鞑子出四川的事情。”

    陈德兴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笑问道:“学士。不知宣抚制置司准备怎么逐鞑子出四川呢?能说来听听吗?”

    这问题一提出,饶是养气功夫不错的江万里也略有些不快了。一个拱卫郎而已。而且还是新进晚辈,听命行事就是了。怎么还真的想参与军机了?

    “蒲宣抚想要决战于成都府之南,你们霹雳水军只管沿川江西上,一路监视迟滞鞑子大军即可。”

    江万里虽然心中略有不快,但是面子上还是风轻云淡,大致的将蒲择之的计划说给陈德兴听。

    陈德兴点点头,还是不置可否:“要等吕太尉大兵吗?”

    江万里微微摇头,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事儿他也有点担心,吕文德手底下有四五万精锐正在往重庆而来。如果川中诸将能和吕文德合力,可用于野战的精锐起码能达到十三万,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了。

    可是他到了重庆有些时日,也已经知道川中诸将对吕文德的不满。若是吕文德入川,只怕川中诸军就该出工不出力了。而能同时指挥川中驻军和吕家军的人物,大约也只有孟珙和余玠了,可惜两人都已经作古。

    这军阀山头一旦形成,指挥起来可真是个很费劲儿的事情。

    “那么,谁来指挥全军呢?”军阀难指挥的道理陈德兴也知道,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好说,只是问起来下面这场会战的主帅人选。

    “当然是蒲宣抚亲出了。”江万里嘴角泛出苦笑。不是蒲择之还能是谁?王坚老卒一个,喜欢倚老卖老,刘整、俞兴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刘整和俞兴又素来不合——俞兴是余玠提拔起来的,而刘整是代替余玠督蜀的李曾伯从京湖带来的,也曾经是一条压地头蛇的强龙!至于杨文倒是和谁都处的不错,但是播州杨氏是一方藩镇,蒲择之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川军主力交给他指挥的。

    所以现在能够指挥大军去和蒙古人决战的,也只有蒲择之了。

    陈德兴站起身朝着江万里一拱手,道:“学士,既然蒲宣抚出兵之意已决,那霹雳水军自然跟从。待下官安排一番,明日就随学士去重庆如何?”

    说真的,陈德兴一点都不想去重庆参加什么军议——他知道自己在重庆没有发言权,能做的就是阳奉阴违不听蒲择之的瞎指挥。而且他在广阳岛这里真的一大摊子事情呢!队伍要扩张,营地要修建,一万几千人的粮草要囤积,新入伍的军卒还要训练。这些事情完全交给下面的人,陈德兴根本不放心的,最好能事必躬亲,盯着下面去做事。

    可是重庆是必须要去的,毕竟蒲择之眼下还是四川宣抚制置使。只是陈德兴怎么也没有料到,江万里前脚才安顿好,吕师虎后脚也带着一份犒赏到了广阳岛。

    “庆之啊,你,你走的也太快了!”吕师虎见着陈德兴就连连叹气,“现在重庆那里可派人过来?”

    “江古心已经到岛上了,”陈德兴一边翻看着犒赏物资的清单,一边用无奈的语气回答。“蒲宣抚要和鞑子决一死战……看来是想抢在吕太尉之前打垮鞑子大军。对了,吕太尉到哪儿了?”

    “我大伯怕还在江陵,我六叔还在夔州……没有20天他们是到不了重庆的!”

    “来不及了!”陈德兴摇摇头,苦笑道,“20天内肯定有一场大战!”

    吕师虎跺跺脚:“庆之,你可要带兵参战?”

    “自然要参战的,”陈德兴道,“要是不去,不仅蒲宣抚不饶我,川中诸将恐怕都要视我为眼中钉了。”

    “那你就不怕我大伯了?”吕师虎干脆挑明了说话,“我大伯早就盯上蒲择之的宣抚制置使了!”

    吕文德想当四川的宣抚制置使,而蒲择之却不想灰溜溜的卷铺盖走人!

    陈德兴心中只是冷笑,川中的局面才好转一点,这争权夺利的心思立马就起来了。可是这四川,却只有一小半的地盘是大宋天下!

    “这蒙古鞑子,可还不是死老虎呢!”陈德兴哈了一声,认真地看着吕师虎,“吕世翁是我陈某的长辈,德兴无论何时都是安丰将门的人。所以,陈某这次一定想方设法帮着吕世翁如愿。只是……和蒲宣抚硬顶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我陈德兴到底是个从七品的武臣!”

    “庆之,你的意思是……要去坏了蒲宣抚的好事?”吕师虎有些迟疑地望着陈德兴。

    陈德兴嗤的一笑:“坏事的当然是蒲宣抚自己了!”他摇摇头,“明明不知兵却偏要临阵,四川局面败坏如斯,还不是他打出来的?现在又要再坏一次事情了……慕班,你赶紧回去催催六太尉,让他火速进军。若是能赶上挽狂澜的时机,这蜀帅就非吕太尉莫属了。”

    “庆之,你的意思是蒲宣抚必败?”吕师虎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连忙掩饰起来,只是这表情变化又如何瞒得过陈德兴?

    ‘败不败的要看蒲择之的运气!如果这位爷运气爆棚,赢下这战的可能也是有的。真要是那样,吕文德又拿自己怎么样?自己可是要娶升国公主的!’陈德兴心里这样想着,面子上却是一派凝重,“文官掌兵易被人欺,最好是结硬寨打呆仗。若是蒲宣抚沿嘉陵江而进,取剑门、阆中,多筑堡垒,扼守隘口。鞑子大军必然不能全师而退,成都府路和利州路也早晚光复。可是这位蒲宣抚却偏偏喜好野外浪战,还喜欢临阵指挥,这如何不教人担心?”(未完待续。。)

第187章 人肉干粮 月票满300加更

    月票300啦!罗罗太感谢大家的支持。奸雄上架几天来的成绩真的很不错,月票已经冲上了分类榜前10,作为5号上架的书,这个成绩真是让罗罗喜出望外了。谢谢大家!

    另外,还要隆重感谢hwblm、bryu518、墨子贱法、二十八楼、书真棒、大中华联邦、masb、德芙?先生、rabilot、南海阵云、fdgty、5177311等大大们的打赏。

    .......

    数千服色杂乱,旗号零落的士兵聚坐在自己的营地当中。

    说是个营地,其实也散乱的很,帐篷都没有一顶。虽然按照蒙古大爷的要求,也挑挖了壕沟,树起了寨栅。但是壕沟不过浅浅不足半人深,寨栅也稀稀拉拉,寨墙也没有修建。

    这部士兵正是蒙古四川行省侍郎、都行省杨大渊指挥的蒙古新附军,也就是在四川投降蒙古的宋军。此时的蒙古帝国实行的是分封加等级的管理体制,所有的臣民被分成三个等级,蒙古、色目和汉人。军队同样分成几等,新附军则是最低等的军队,不仅军饷微薄,供应也比其余各军少上一截,武器装备也是最差的,原本拥有的神臂弓和各种铁甲都被收缴,只配给劣质的皮甲、长枪、刀盾和弓箭。而在战时却要充任先锋,攻打坚城。自南沱场兵败以来,这支新附军的待遇更差,一日只能勉强供应一餐,还要负责开辟道路。填补沟壑,已经累惨了。未来减轻负重。还丢光了所有的扎营器械和帐篷锅灶这些军资,还能扎出个营地已经算是不错啦。

    这支军队就驻扎在长江以南。属于南平军和重庆府交界的一片山谷之中。这一带多是西南——东北走向的大山,两列大山之间多是土地肥沃的谷地,原本遍布村落,但是现在却因为战火变成了一片荒芜,百姓们都聚集到了修建在大山中的堡寨坚守抵抗。而兵败的蒙古大军,也没有功夫去攻堡破寨,只是沿着谷地急行,穿过一个个大山之间的缺口,进入下一个谷地。因此。整个行军路线变得弯弯曲曲,路程远比重庆府的大宋官员们估计的要漫长。

    路途的漫长,也意味着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消耗更多的补给。虽然在撤退过程中,蒙古人已经宰杀了大部分的牲畜,都用盐腌渍了充当军粮,又果断抛弃了全部的汉军、新附军伤兵病卒。但是食物的供应,还是一日少过一日。特别是在整个蒙古大军中处于最底层的新附军,从昨天开始。他们的军粮供应就完全中断了,数千儿郎就这么饿着走了几十里,现在已经是傍晚开饭的时候,却还不见有吃食送来。显然又要断粮了!

    军中的士卒们都有气无力聚坐在一起,抱怨着他们的凄惨命运。当然,还在回忆美好的过去。

    “这些蒙古大爷。真他妈恨啊,这是要把俺们活活饿死!”

    “唉。要是过去给赵家当兵的时候,这样饿着还不要造反?”

    “可不是嘛。甭说是挨饿,就是出战的犒赏少了些,大家伙都不干啊!哪里像现在,比狗还不如!”

    “他妈的,早知道有今天,老子说什么也跟鞑子拼到底了!”

    “嘘嘘,小声点儿,没有看到大营外面的蒙古人吗?”

    “蒙古人……他们在干什么?那么多人,还列着队,是要出兵吗?”

    这些话语从营地一直传到了外面一处矮坡上面,杨大渊呆呆的坐在地上,手里握着宝剑,只是看着自家营中的几千兄弟。在他的身后,赫然便是数千强弓在手的蒙古战士。

    “大渊,甭看了,这都是他们的命……这样也好,总算是替大蒙古尽忠了,也不负有用之身!”

    说话的是汪田哥,一副不忍的表情,站在杨大渊身后。杨大渊和他的关系最好,原本他投降蒙古的时候,蒙哥嫌他投降太慢,要杀掉他,是汪田哥苦劝才保住了性命。

    听了汪田哥安慰的言语,杨大渊只是苦笑:“没错,都是命啊!俺们汉人就是这个命!上面有色目、有蒙古……俺们只能做牛做马,只能替他们冲锋陷阵,使唤完了,没有用了,还可以杀了吃肉!”

    “大渊,你怎么也说这话?这还不是为了国家?现在大蒙古已经入了中国,就是俺们的国家!为了国家强大,为了天下一统,汉人有什么苦不能吃?就是捐了性命又算什么?”

    “也对!”杨大渊苦笑着点点头,“这么说来……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没错,是死得其所!”汪田哥呼了口气,回头冲带兵的一个蒙古千户重重点头。

    那千户一扬手,所有的蒙古士卒全都取出羽箭,张开角弓。千户的手猛地挥下,一阵弓弦破空的响动过后,数千利箭全都向营地中的新附军士卒激射而去!

    ……

    惨叫声隐隐传来的时候,某个小妖女正和她的宝音姐姐一块儿在啃马肉干。虽然蒙古大军的供应有点紧张,但是宝音特穆尔和李翠仙的身份特殊,还不至于饿着她们俩。

    李翠仙已经换上了一身蒙古女装,挎上了弯刀和弓箭,还有一副皮甲卷成了一包,给她当垫子坐在屁股下面。

    她现在也是一名战士了,和蒙哥汗后妃还有其他蒙古宗王的妃子的蒙古侍女们一起,被编成了一个千人队,担任起了护卫斡兀立.秃忒迷皇后的职责——处于困境中的蒙古大军现在已经最大限度动员起来了,不仅这后妃、王妃的蒙古侍女都武装起来,连后妃们自己都甲胄刀弓俱全!而宝音公主,则成了这个女千人队的千户。

    “宝音姐姐,这是……”李翠仙收好肉干,猛地站了起来,向惨叫传来的地方望去。

    “没有什么,那是在狩猎!”宝音特穆尔却端坐不动,继续啃着肉干。

    “狩猎?可这是人声啊……”

    宝音特穆尔勉强笑了一下:“弱肉强食而已……”

    “弱肉,宝音姐姐,这是……”李翠仙愣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两眼发直地盯着宝音手中的肉干。

    “这是马肉,”宝音很肯定地说,“不会给我们吃的,妹妹,你放心吧。”

    “那被狩猎的是……”

    “是南人,新附军!”

    李翠仙吸了口气,脸色难看:“现在是新附军……再接下去就该轮到汉军了吧?”

    宝音摇摇头,压低声音道:“翠仙妹妹,你放心好了……食物没有那么紧张,军中的粮食本来还可以支撑七八日,又宰杀了四万多匹骡马,不仅得了马肉,还省下几十万斤豆饼。现在再……狩猎一回,总可以支撑上一个半月。而且八思巴大师还去川边筹粮,川边的吐蕃部落都笃信密宗,视大师为活佛,不会不给粮食的。”

    “不缺粮食还这样,真是……”

    “翠仙妹妹,这是史天泽和汪田哥向末哥大王建议的,新附军逃亡日多,俺们的虚实都被泄露出去了。上了战场,这等新附军也靠不住,不如宰了充军粮!而且……”

    “而且什么?”

    宝音特穆尔四下看看,又将声音压到最低:“而且不是所有的新附军都会被狩猎,会有人逃出去的!”

    李翠仙的明眸一紧,如何不明白宝音公主泄露的是如何紧要的情报——蒙古人不缺吃的,至少可以维持一个半月!但是大宋驻军要是得知蒙古人已经在杀人为食之后会做何动作呢?

    ……

    “太好了!鞑子军粮已尽,已经在杀人充饥了!”

    重庆府城内,四川宣抚制置使蒲择之端坐在节堂之上,挥舞着刚刚收到的军报,畅快淋漓地大笑了起来。

    “鞑子大汗生死未卜,军中粮草又尽,此去成都还有千里之遥,看来这股鞑子已经陷入绝境,四川之役大胜在即!”

    蒲择之目光炯炯地扫视了节堂中的诸将一圈,人人都面带喜色,全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蒙古军中杀人为食的消息,已经经过多方证实!还有不少侥幸逃了一命的蒙古新附军士卒被播州军捉到。这个消息应该是假不了的!既然蒙古大军粮绝,那么他们就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这可是个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这蒲择之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坐在节堂一角的陈德兴同样没有看破蒙古人的计策。蒙古军中供应不足,杀马为食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现在传来吃人的消息,虽然比想象中要早,但也不像是假的,看来蒙古人真的粮绝了。

    蒲择之语声抬高少许:“……此等禽兽蹂躏我四川数十年,屠我百姓,毁我家园,今日既陷穷途,自该严加痛剿,绝不可纵虎归山!恢复全川,就在此役!本官将与诸君共赴战场,与胡虏决战于长江之畔!”

    蒲择之这番话说得慷慨,他昂然负手站立上首,望之有若一代名将,南渡以来,什么岳武穆、孟忠襄、余樵隐,尽皆不在话下。就是封狼居山的霍去病,扫平东突厥的李卫公,也不过一介武夫,如何能同书生掌兵,运筹帷幄的蒲大宣抚相比?大概也只有羽扇博冠的诸葛武侯能与之比拟了吧?

    川中诸将,这个时候也都仿佛应景一样拍案而起,朝着蒲择之深深行礼下去:“吾辈敢不为朝廷效死,愿随宣抚,尽诛胡虏与长江之畔!”(未完待续。。)

第188章 羊皮筏子 第三更

    突然发现罗罗的新书上了新书月票榜第11名了,还差39票就能登上前10了,大大们有月票的话,就支持一下罗罗好吗?

    .......

    暴雨如织,天际乌云当中雷电翻滚,在视线几乎不及的远处,还有几条龙挂,从空中直垂而下。

    数百上千的船只,就在这一片风雨当中拔锚,橹轴相连,在长江水面上排出了数十里的长队。行在船队最前列的,是排出一列纵队的二十艘三层桨座战船,船舷两侧的木桨整齐挥动,分开逆流,推动着巨大的船体破浪前行。

    过了重庆之后,川江的水流速度有些放缓,逆水行船也不是那么困难。因而江面上的这数百上千艘木船,都是靠自身的动力前行,没有使用纤夫。

    而在长江北岸,大队大队的宋军,就在泥泞的道路中前行。士兵一步一跌,有的相互搀扶,有的用手中的长枪充当拐棍,一路上叫苦连天。军官们骑在马上,手里挥着皮鞭,努力驱赶士兵加速行军。不过却没有多少用处——四川连年大战,饷司库房里面早除了会子就没别的值钱的东西了。而四川会子贬值的厉害,还要超过两淮、京湖的会子,一百贯都当不了一贯钱用。

    川中诸军,其实早就处于“无军饷”状态之中,就靠将主们在各自地盘上刮点地皮养活着。可是川中诸将的地盘,也都被鞑子蹂躏的不像话了,根本找不出多少钱物。若是让他们动用自家的老本。那可是比登天都难!

    之前守城的时候,大家都是保家园保亲人。没有犒赏也要拼命的。但是现在出城野战,又是冒雨冒酷暑行军。不用犒赏喂饱了,这士气如何能起来?

    当然,蒲择之和川中诸将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们手中的确没有多少财物可发,下面还有一场大战要应付呢!而且为了抓紧时机,他们也等不及下江方面运输的财物抵达重庆,就匆匆拔营启程了。

    再说了,这次要对付的不过是粮尽援绝的鞑子,应该不会有什么苦战吧?当然,如果知道真有可能打一场苦战。蒲择之他们怎么也不敢把军队从坚城里面拉出来的。

    陈德兴这个时候,同样没有多少担心。反正他带来的五千多人都是洗了脑的大汉族主义战士,听到要去杀鞑子都是嗷嗷叫着就出兵的。根本没有人想过开拔还要发犒赏的——也不敢想,陈德兴的霹雳水军中自有让人积极上进的压力!遥想当年红军长征之时,有人敢问总政委同志要开拔费要什么犒赏钱的吗?

    三千几百名桨手,现在都打着赤膊,和着号子,努力划桨。各舰的大义教官则利用这段时间,给他们继续讲道理——这两天的话题是蒙古新附军被宰杀吃肉!陈德兴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些“幸存者”。就在各船上哭诉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而船上的水兵,不是两淮就是北地的,也有些是才加入的川人,谁不知道鞑子残忍?谁没有受过鞑子的欺负?听到这样的故事。自然是人人义愤,全都咬着牙齿要去以牙还牙,也捉几个蒙古人来割肉下酒!

    陈德兴本人。现在则在虎号拥挤狭窄的舱房里面,捏着孔秀才、张九(张弘范)他们几个写的“战地通讯”在逐字逐句读着。还别说。霹雳水军中还是很有几个秀才的,文章非常不错。而且写得通俗易懂,不是那种满纸之乎者也,普通人很难看懂的——这样的文风可不大合适小报。

    船舱外面脚步声响动,然后就看见舱门被人推开,男装打扮的杨婆儿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拱卫,您叫我有事儿?”

    身在军中,这女人也收起了那股子骚到骨头里去的媚态,脸上的妆也不化,身上也是宽大的男装,除了胸部还有点鼓,就没有什么诱人的地方了。

    “可有翠仙的消息?”

    陈德兴放下手中的文稿,关切地问了起来。现在的战局似乎非常明朗,蒙古大军已经是瓮中之鳖,什么时候过川江,什么时候就是他们的末日——疲惫饥饿之军被半渡而击,自然只有全军覆没的结果!

    可是李翠仙还在蒙古军中!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虽然在临安已经有个公主在等待陈德兴了,但是他从没有想过要和小妖女分手……

    “三郡主……”杨婆儿脸上尽是忧色,顿了一下,摇摇头道,“一旦蒙古大军危急,三郡主就会立刻离开的。”

    “能离开吗?人生地不熟的……不会走迷了路吧?”

    杨婆儿摇头:“蒙古大军就在长江南岸几十里外,只要向北一直走,一个晚上就能到江边上,然后游过来就行了。”

    李翠仙自幼跟随杨妙真习武,虽然武功未见得多高强,但是身体素质真没话说,到后世绝对够得上职业运动员的标准。而且她的水性很好,游个长江也不在话下!

    “三郡主随身携带着宣抚司的令牌,如果遇上宋军应该不会有麻烦。”杨婆儿又补充了一点。

    蒙宋战争并不只有表面上的金戈铁马,底下的暗战其实也挺激烈的,双方都有细作在对方的土地上面活动,自然也有一套撤回细作的办法。在一线活动的部队都得到过相关的严令,在必要的时候护送己方细作返回,这是可以得到重赏的。

    “已经好些日子了,翠仙要走也该走了,会不会遇到什么不测?”陈德兴满脸都是忧色。

    “应该不会……三郡主和蒙哥汗的养女宝音公主交厚,有她庇护,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但愿如此吧!”陈德兴微微叹了口气,两军交锋的战场上从来就没有万无一失之说,他现在都有点后悔,没有让杨婆儿把李翠仙一块儿带回自己营中了。

    ……

    暴雨闪电当中,大队大队的蒙古军正在更艰难的道路上面行军。在杀掉了数千新附军,又抛弃了大部分的伤员病员之后,这支蒙古大军的人数已经下降到了不足五万。虽然五万大军行军的气势也不小了,但是站在高处观察,却一点感觉不出什么声势浩大。严整成行的队列没有了,遮天蔽日的各色旗帜没有了,连象征着蒙古大汗的九斿白纛也不见了踪影。哪怕远远观察,都能感觉出这支大军的士气有多低迷。同十几日前,蒙古大军刚刚撤退时的浩浩荡荡,倒真是有些天差地别了。

    不过骑马跟在护卫在蒙古后妃们身边的李翠仙,却知道蒙古大军的士气绝不像看上去的恁般的低迷!实际上,数万大军处于绝地本身,就符合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条兵家法则!

    那些被做成肉干的新附军多是川人,他们是有可能悄悄开小差溜走的。但是军中的蒙古人、色目人和北地汉人,却是真的身处死地。在这四川的山中真不知道有多少恨极了的汉家儿男正把刀子磨了又磨,就等着宰杀掉队落单的蒙古军将了。这些日子,连出去巡逻搜索的蒙古军小队,都时不时被人打个埋伏。谁要是幻想可以悄悄跑回北方,那真是最傻的傻瓜,光是口音这一关,他们就蒙混不过去,除非可以插上翅膀一路飞回!

    如果不会飞,那么就只能拼了命打了!困境中的蒙古人几乎人人都是这个心思。而掌兵的末哥、纽璘、脱欢和史天泽等人,也都是用老了兵的。自然知道示假为真,麻痹敌人的道理。

    蒙哥初死的时候,军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这才是最怕遭到宋军主力突袭的时候,所以要大张旗鼓,吓阻敌人。而现在,大家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危急,不拼命就会全军覆没!所以,反而要示弱与敌了。

    现在,末哥等人最担心的,不是和宋军决战。而是宋军北取利州路,封锁蒙古大军北退关中之路,同时再以小股兵马袭扰成都平原,毁掉田里面本就不多的庄稼。

    马蹄溅起泥泞,在雨中疾疾奔行,宝音公主带着几个亲兵,正沿着山谷中的小路飞奔而来。她这个女千户虽然是临时的,但是末哥等人的军议还是会请她去听一耳朵。其实也是为了让这些护卫贵人的女兵安心。

    宝音纵马直至李翠仙面前才勒住缰绳,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雨水,大声道:“发现南蛮大军了,正沿江西进,看来是想把俺们堵在江南。”

    李翠仙冷笑一声:“长江恁般的长,他们怎么防的过来?俺们的勇士没有把羊皮筏子扔了吧?”

    宝音笑道:“怎么会扔?南人只道俺们蒙古人不善水战,岂知俺们靠羊皮筏子强渡的大江大河可多了去啦,俺们这回只是吃亏在没有大船。”

    李翠仙点点头,知道宝音不是在说大话!看看宝音的长相就知道了,她那一半西夷的血统,不就是蒙古西征的结果?蒙古西征路上,可不知道渡过了多少大江大河,据说连大海都渡过不止一次呢!区区一条长江,又如何挡得住一心北退的蒙古大军?(未完待续。。)

第189章 孩子和女人 第四更

    自泸州向西一直到叙州三江口(长江、岷江、金沙江)二百余里的长江沿岸,每隔十余里,都有军寨设立,还高高立起了望楼,用来观察江面,以防蒙古大军偷渡。

    这些军寨,基本上都是播州军在分守。播州杨家的身份摆在那里,再怎么立功都不可能成为一路安抚。因而杨文对于眼下这一战,远远没有刘整、王坚,还有驻守嘉定府的俞兴恁般的热心。督师四川有些年头的蒲择之也知道其中缘由,因此就把这个打下手的活计,都塞给了播州军所部。

    二百多里长的江面上共立了二十个军寨,每寨驻军一部,也就是三四百人上下。而在叙州以西,都是大片的山区,地形复杂,不利于大军机动。因此只部署了少量哨探予以监视。至于泸州以东直到重庆府城之间,江面比较宽阔,泸州和重庆又驻有重兵,这一段长江以南的山区又是播州杨家的势力范围,蒙古大军的一举一动根本瞒不过杨家的眼线!

    另外,蒲择之还将陈德兴霹雳水军的二十艘三层桨座舰,都摆在了泸州。一旦发现蒙古大军在泸州以东准备渡江,这二十艘在川江上算是庞然大物的三层桨座舰顺流发起冲撞可不是闹着玩的。蒙古人能够搜集到的木排、小船,是根本禁不起它们一撞的。

    而此战的主力,王坚、刘整、俞兴所部,则分别驻扎在叙州城、泸州城和两座州城之间的南溪县城。一旦确定了蒙古大军将要从什么位置渡河,这三部大军立即就会水陆并进赶赴战场。

    当然,陈德兴的三层桨座战船更是此战之先锋。需要在江面上大显神威,给予蒙古人最大的杀伤!

    ……

    夜色慢慢的降临了下来。陈德兴坐镇的泸州水寨寨栅之上,点起了牛油火炬。在阵阵风雨中摇曳,散发出晕黄微弱的光芒。

    营寨内外,都塞满了人马。一部分是上岸驻守的霹雳水军官兵,还有一部分泸州左近投军的少年。泸州周遭也是被蒙古大军蹂躏过的,泸州城虽然没有破,但是城外的乡村市镇,几乎全被烧杀一空,成了白地。不晓得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而且蒙宋在四川的攻战已经持续了25年,几乎一代人都生活在持续的战火当中。仇恨早就川人心中生根发芽,急于扩大实力的陈德兴自然不会忘记在四川招募士兵。

    不过他在四川招兵的重点和其余诸军不同,招募的主要不是青壮,而是少年。十岁到十五岁的男孩,最好是父母家人死于兵祸的孤儿!这样少年在两淮地面上就成千上万,到了四川那就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负责招收孤儿兵的大义教官才到泸州城里转了一圈,就把数百少年带到了霹雳水军的军营——全都是无父无母,在泸州城里乞讨为生的孤儿!这些男孩子被招募来以后,并不会被立即送上战场当炮灰。而是会经过一整套的洗脑教育,外加严格的军事训练。

    “……别家的兵怕鞑子,俺们陈太尉的兵可不怕!就在二十天前,俺们霹雳水军的弟兄就在南沱场那里和鞑子大汗的怯薛军当面锣对面鼓战了一场。而且是大获全胜!杀了足足两三千鞑子!

    你们不相信?呵呵,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有胆子的就向前一步。不是去杀鞑子,你们还没那本事。而是去见识一下俺们陈家军是怎么杀鞑子的!有人敢去见识一下吗?有胆子的就站出来!”

    不用说,这些话就是陈德兴的小兄弟朱四九在忽悠刚刚入伍的少年郎。对这些因为蒙古鞑子家破人亡沦为乞丐的少年来说。恨鞑子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怕鞑子也是肯定的。而要将他们训练成一架架杀鞑子的人形机器,首先就要破除他们心中对鞑子的恐惧——去看别人杀鞑子,就是破除这种恐惧的最佳方式。

    “俺!俺有胆子!”

    一个十四五岁,长着大眼浓眉,身材还算结实的少年头一个站了出来,用一口宋朝时候的四川官话吼道。

    “好!小兄弟,你叫什么?哪里人士?”

    “俺姓蒙,秦时大将蒙恬的蒙,俺叫蒙起,杀匈奴人的蒙恬是俺祖宗!俺要杀蒙古人!”这少年自称是蒙恬的后人,家里原来也是有点身家的,是利州的土豪,父亲还有个武官官身,蒙古人打来的时候还领着乡兵抵抗。可终究抵挡不住处于优势的蒙古大军,不但兵败,连家人也在逃难的时候流散,只有蒙起一个人跑到了泸州。

    “好勒,蒙起兄弟,你就跟着俺,一起见识一下俺们陈家军是怎么杀鞑子的!”朱四九目光一扫其余的男孩,“还有敢和俺一起上战场的吗?”

    “有,俺也去。”

    “有!”

    “俺去!”

    不一时,少年们便纷纷向前,陆陆续续有二百多人站了出来。虽然不是全部,但是已经足够了。只要这些人见识到了霹雳水军是怎么杀鞑子的,他们就会添盐加醋的去少年营里面宣扬了。

    “大哥,一共有二百二十一人。”朱四九将一份名单双手递给了陈德兴。所有主动站出来的少年的姓名、籍贯、年龄,都已经记录在案。而那位名叫蒙起的少年,则名列榜首。

    “好的,交给孔玉去备案。”陈德兴扫了两眼名录,就把名单递还给了朱四九,“每条船上分十一个,没有作战任务,就是观战,让船上的大义教官留心一下,战后写份报告给我。”

    这些少年和陈德兴的假子一样,都是陈家军骨干的苗子。而将这些苗子培养成真正可以依靠的干部,却是一件需要耐心和长久付出的事情。而且不是每一个苗子,都有希望成为杀人机器的,这就需要仔细观察他们在战阵上的表现,然后选出重点培养的对象。

    当然,杀人机器并不是这些少年唯一的出路,他们还有机会学习数学、化学、医术、航海、打铁铸造,还有宣传鼓动的本事,还有从事情报工作的本领。未来的陈家军需要的可不仅仅是战士,还有方方面面的人才。只是眼下陈德兴忙于征战,也只能将主要的心思放在军事人才上了。至于其他,就只能等忙完了这一阵,回了临安后再考虑了。

    一想到临安,陈德兴的脑海中就浮出了两个女子,李翠仙和赵琳儿。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

    雨丝绵绵而落,将清晨时分的天地间盖成白茫茫的一片。而长江水也涨了起来,两岸因为连日大雨,已经变成了处处水洼的湿地。而悄悄聚集于长江南岸的军马,此刻正铁甲如洗,锋刃霜寒,等待着决战的到来。

    在潮湿崎岖的道路上行进了差不多一个月,再次到达长江南岸的蒙古大军,疲惫自不待言,一路上因为伤病的减员,也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乍舌的地步。猥集在长江南岸的大军,人人盔鍪之下,大都是一张有气无力的面孔。

    虽然这支部队正处于死地,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们仍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力之一。

    除了这些蒙古军将之外,史家、董家、刘家等汉军世侯家的重将心腹,都在队列中来回奔走,雨幕中不时传来他们的呼喝之声,指挥调度着各自麾下的人马安营扎寨。一面面破烂不堪的旗号招展飞舞,簇拥着象征蒙古大汗的九游白纛,远远看去,总有一种悲凉末路的感觉。大部分的蒙古战士都没有了战马,似乎也失去了纵横欧亚大陆的那种锋锐之气,只是不住的擦着满脸雨水,个个都在喃喃咒骂着这个鬼天气。

    李翠仙和宝音公主也失去了战马,她们不需要冲锋陷阵,只是戴着怯薛军的盔鍪护卫在九斿白纛周遭。

    李翠仙昂着颈子,不住的四下瞻望,在附近的高岗之上,还有末哥、脱欢、纽璘等人的大纛旗号。仿佛整个蒙古大军,都已经猥集于此。但是李翠仙却知道这些大纛旗号之下,大多没有这等宗王重将,就如自己身后的九游白纛之下同样空空如也,既没有蒙哥的棺椁,也没有皇后斡兀立.秃忒迷!唯一在这里指挥作战的,就是当日建议蒙哥放弃攻打合州而东下的术速忽里。

    “宝音姐姐,我们是不是……”李翠仙小声地问身边的宝音。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清楚——我们是不是被抛弃了!

    蒙古的精锐和大人物们都没有了踪影!

    “没事的,等到末哥大王击败了南蛮子的大军,就会来接应我们的。如果他们不来,也没有什么。”宝音公主这时倒是沉静的很。

    她虽然有一半斡罗斯的血统,但思想上却是草原的女儿,可不懂什么骑士精神。草原之上的生存斗争最是残酷,能够骑马作战的青壮才是部落的核心力量。一旦遇到难以战胜的强敌,遗弃病弱抛弃妻女以保全精锐,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身为草原的女子,当然也不会去替丈夫殉节,她们也信奉弱肉强食的法则,谁要是能从自己的父亲、弟兄或丈夫手中把自己抢走,那么谁就是草原上的强者……(未完待续。。)

第190章 上当了 求月票

    长江之上,一支舰队顺流而来。

    这支舰队都是清一色的三层桨座战船,排着一列纵队,第次而进。很快就行驶到了蒙古大军的营寨附近水面,下了铁锚,就这样挡在了江心。

    陈德兴是昨天晚上得到了移住泸州的蒲择之的严令,连夜率领船队出击的。蒲择之命令他沿江而下艘索蒙古大军驻地。如果蒙古人已经开始渡江,就要不惜代价将他们拖住,直到大军自泸州开到。

    不过当陈德兴的水军寻找到蒙古大军驻地时,对方并没有开始强渡,似乎还在打造木材排筏。

    陈德兴站上了虎号望楼,举起望远镜开始观察敌营。这时降起了小雨,江面上升起了蒙蒙雨雾,这样的天气,哪怕透过望远镜看出去,也是一片朦胧,根本看不清蒙古军营中的景象。只是能隐隐约约见到一个诺大的营盘,不少破烂的旗帜,还有象征着蒙古大汗的九斿白纛。

    这个时候,蒙古军大营方向突然就是一阵扰动,然后就看见大队大队的士兵从大营里面开了出来。都是清一色的步兵,倒是分不出谁是鞑子谁是汉奸了。不过其中一群铁甲鲜亮的“怯薛军”倒是非常醒目,哪怕远远的都能看见。只是雨雾蒙蒙,想要看清楚他们的面孔是啥样就不行了。

    “怯薛有一千,其他至少有五千,分不清真鞑子和汉军。”陈德兴放下望远镜,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雨水,对身边的刘和尚道。“让人去报给岸上的骑兵吧。”

    刘和尚吩咐下去后,又问陈德兴道:“大哥。要不要让兄弟们去抢个滩头?”

    “抢滩?”陈德兴看看天空,摇头道:“等天晴了再说吧。这鬼天气,俺们霹雳水军的发石、天雷还有神臂都不大好使了。”

    发石机和神臂弓的筋弦吸水后会变得松软无力,天雷的引线也容易受潮熄灭。没有了这两样杀手锏,陈德兴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军队去和穷途末路的鞑子硬拼——反正他现在也不缺功劳,光是南沱场一战,就足够他转几个官再加遥郡,再封个什么侯的。如果不是要去娶赵琳儿,只怕一个知州的差遣也能到手了。

    所以,他现在还留在四川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立功。而是扩充军队,积累实力。要是回了贾似道身边,想把霹雳水军扩充到两万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而在四川这里,山高奸臣远,军头们人人都飞扬跋扈。挪用点官钱官物官田私自扩军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实际上也不可能事事请示临安朝廷,在南沱场大战之前,长江水道都断了,四川和临安的交通时断时续。谁知道送出去的奏折啥时候能到官家手里?

    ……

    “是南蛮子的蜈蚣船!”

    “大汗就是折在他们手中!”

    “长生天啊!这些魔鬼竟然来了磨石岭!”

    “我们可怎么办啊……”

    列队完本的“女怯薛”们这个时候都低声议论起来了,当日南沱场大战的时候。她们中的不少人都远远的在观望,如何不知道厉害!

    “不许喧哗,违令者斩!”

    宝音公主连忙拔出把又大又沉的大汗弯刀,咬着银牙大声呼喝。还挥着刀背敲打了几个腿脚发软的“女怯薛”让她们好好站直了——被顶在最前面的汉军可不知道所谓的怯薛都是些女人!要是被他们发现了真相,说不定就一哄而散了!

    “宝音姐姐,怎么办……”

    看到宝音公主回到自己身边。李翠仙忙抖着声儿问,满头满脸都是汗水淋漓。看来被吓唬的不轻。

    “没事儿!”宝音倒还算镇定,咬牙道:“待会儿打起来就紧跟着我……有我护着你。一准没事儿!”

    李翠仙点点头,心里却想,这个番婆子倒是够义气,等到庆之哥哥捉了她,自己总要想办法周全她一二。

    宝音的秀眉一挤,死死地向江面上的三层桨舰望去,自言自语地说:“要是那姓陈的下船来就好了!哼,到时候我就去找他较量一番!”

    李翠仙一怔:“宝音姐姐,你想去杀了陈德兴替大汗报仇?”

    宝音淡淡扫了她一眼,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大汗有儿子有孙子有兄弟,他的仇用得着我这个侄女去报?其实我是去给陈德兴抓的……他是大英雄,落在她手里,总比落在寻常走卒手里要强!翠仙妹妹,你就跟着我,如果你不愿意,我一定不让陈德兴碰你!”

    听了这话,李翠仙很有一些哭笑不得。她知道宝音话中的全部含义——李翠仙是汉人,汉人女子是要守贞节的,不能让陈德兴侮辱,但是宝音自己是草原上的女子,自有草原的生存法则,是陈德兴怎么欺负都行的。

    这草原上的男人为了牛羊、草场和女人厮杀了千年,杀夫夺妻,杀父夺女,本就是草原男儿的本色。而报仇雪恨也不是女子的责任,女子只管讨好强者就是了。成吉思汗那句“男子最大之乐事,在于压服乱众,战胜敌人,夺取其所有的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妻妾”本就是草原上千年传承的规矩——实际上,这也是一种优胜劣汰的法则!

    只有最强悍的英雄男儿,才能留下最多的子孙后代!而13世纪的蒙古民族本身,就是这种草原进化法则的产物……

    ……

    “回宣抚的话,霹雳水军已到磨石岭一带,传骑回报,磨石岭下发现鞑子大营,鞑子大汗的怯薛军和九斿白纛也在磨石岭。”

    播州军的快马拦在一辆大车前面,跪在地上,大声的向这辆大车汇报最新消息。而大车周围正在奋力推挽这车的宣抚制置司亲军,则趁机立在一旁,擦汗喝水喘着粗气。

    这车子可真是巨大无比,四匹健马都拖不动,还要让十几个强健军汉在旁边推挽,前面还有专人整治道路,及时填平水洼坑沟。蒲择之的帐前亲军都衣甲鲜亮,簇拥在他坐车前后。虽然一路行来,早就在心里面叫苦不迭,但是一个个还都挺胸凸肚,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儿。

    毕竟这些帐前亲军都拿着高出寻常军士一倍的军饷犒赏,隔三差五还有一顿细酒肥羊改善伙食。而且跟着蒲择之身边也非常安全,很少会上阵临敌。

    但是跟着蒲择之一路开过来的其余各军的队伍可就有点稀稀拉拉了,倒不是四川的宋军不能行军,而是这些日子他们实在走的有点累。先是从重庆、合州、嘉定等地往泸州和叙州急行,呼哧呼哧走了好几百里。还没喘匀了气儿,又是连夜被蒲择之驱赶着,冒着夏日酷暑开拔。而且开拔的犒赏照例又是不值什么的会子,这一个个还不得叫苦连天?

    可是蒲择之和军中诸将,却一个个心头火热。四川之战打到现在,看来是有大获全胜的机会了!这可是摘果子的机会啊!下江的消息已经传来,吕家军这些日子也冒着酷暑在逆流而上,这是上赶着要来抢功劳!

    而作为替吕家军打头阵的霹雳水军,更是在南沱场那里抢下了头功!现在又沿江而下,第一个感到磨石岭了。要是大家伙儿不走快些,万一再让陈德兴大显一次神威,大家伙儿在四川苦战那么些年的功劳苦劳可就都白费了。

    更要紧的是,陈德兴现在还是吕文德在节制,他的功劳就是吕文德的功劳!要是让他在磨石岭再大胜一场,吕文德可就吹灰之力都没费,白得一个四川宣抚制置使啦!

    在功劳和地盘的刺激之下,蒲择之和刘整也顾不得保存军士的体力和士气,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行军。

    听完传骑的回报,车帘一动,一个蒲择之的幕僚已经站出来大声下令:“记赏!传刘安抚中军议事!”周围几十个亲兵哈一声暴诺,纷纷应声:“传刘安抚中军议事!”

    随着喊声,几骑疾驰而去,直奔前军。不多一会儿,马蹄声声,就看见泸州安抚刘整,顶盔贯甲,扎束整齐的飞马而来。到了车前也不答话,翻身下马就钻进了车里面。

    车中蒲择之正一边抹汗,一边和江万里低声交谈,看见刘整进来也就点点头,开口没有废话:“仲武!陈德兴已经把鞑子大汗堵在磨石岭了!鞑子……大汗很可能已经不在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知道?”

    刘整点点头,鞑子大汗阵亡或病亡的消息早就让宋军得到了。但是陈德兴却仍然没有上报击毙蒙哥的战功!这就给了川中诸将一次机会……只要他们和鞑子大汗的主力交手,只要不败,就可以上报说击毙蒙哥!

    刘整重重点头,一叉手道:“宣抚栽培之恩,整没齿难忘!请宣抚放心,某家立即去催促大军,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份功劳给宣抚夺下来!”

    蒲择之笑道:“也不要太赶,谅陈德兴也知道其中关键,他上回没有报击毙蒙哥,这回多半也不会抢功。”(未完待续。。)

第191章 比吃苦,比坚韧 求月票

    四川,梓州路,合江县。

    夜色当中,一条火龙仍然冒着连绵阴雨,在长江北岸的崎岖道路上,滚动一般的前行。这是潭州防御使,兴元府诸军都统制,知合州王坚统领的大军。

    蒲择之的布署如同前文所述的,就是沿着长江摆了个一字长蛇阵。西边一头在叙州,也就是后世的宜宾,中间儿在合江,东边一头在泸州。西头和东头相距二百余里,中间就靠播州军的一个个孤立的营寨相连。而蒙古大军出现的地点,却在泸州再往东百余里开外。

    也就是说,从泸州出发的刘整所部和蒲择之的亲兵约两万五千人,需要步行百里才能到位。而从合江出发的王坚部两万余人,则要走上二百里路。最倒霉的是驻军叙州的俞兴两万人,需要走上三百里!即使考虑到王坚和俞兴可以用船只运输粮草、器械,这两三百里路还是要累断腿的。按照此时步兵行军的标准速度,一天四十到五十里地,两三百里路需要四到七天。

    换句话说,起码在四天之内,能够和磨石岭的蒙古大军对阵的就是蒲择之、刘整和陈德兴的三万余人。而王坚、俞兴还有杨文三部近六万大军,则完全派不上用场。

    到了这个时候儿,大家都已经看出蒲择之、江万里两位在军事布署上的漏洞了。三路大军分得太开,相互之间很难应援。

    而且,蒙古大军如果真的已经粮尽多日,那么单靠蒲择之、刘整和陈德兴所部三万人就足够将之歼灭了。王坚、俞兴两军就是赶死了。全部累吐血,也来不及在大战结束前赶到!

    反之。如果出现在磨石岭的蒙古大军是个圈套,那么王坚、俞兴的两路大军离开驻地累死累活跑上两三百里。可就是个糟糕透顶的行动了——特别是蒲择之还下了严令,让王坚所部三日内走完两百里,俞兴所部四天走上三百里……

    “大人,儿郎们走不动了,太累了,不如歇息一夜再说吧。反正……俺们也赶不上磨石岭一役了。”

    王坚在军中数十年,威信素众,下面的儿郎不敢在他跟前叫苦,只有他家王衙内敢说话。

    “哼!炎儿。你真以为老夫是为了磨石岭的功劳?”王坚用手中拄着的棍子重重锤了下地面——他为了以身作则,现在也是步行进军!

    “大人,不为了功劳,俺们赶那么急作甚?”

    王坚一叹:“作甚?当然是早日和刘仲武会师一处了!俺们这位宣抚,别的都还好,就是太喜欢分兵。上回战成都就将刘仲武、段元鉴和杨大渊三军分拆使用,以致打不下成都,又被纽璘各个击破。四川局势才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又将为父和刘仲武、杨全斌(杨文)三部拆开……若是鞑子尚有一战之力。刘仲武恐怕抵挡不住!”

    ……

    同一时刻,如织阴雨之中,天色晦暗如墨。

    偶尔一个闪电明灭,照亮了大队摸黑前行的蒙古军马。向着叙州方向前进。

    末哥此刻就在在道路左近的一处高坡上,看着连日行军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仍然咬着牙齿在前行的蒙古大军。

    无论是蒲择之还是江万里甚至包括陈德兴在内。都低估了蒙古人的坚韧性。哪怕处于后路断绝,统军大汗阵亡。军中疫病流行的困境。他们仍然是一支令人生畏的武力!

    相比之下,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宋军。都缺乏这种百折不挠的韧性。在丰厚犒赏的激励之下,尚能倚据险和蒙古军对抗,可一旦面临饷尽援绝的困境,便很容易放弃抵抗。蒙哥入侵四川的初期可以如此顺利,便和被包围攻打的宋军纷纷投降倒戈有关。

    深知宋军韧性不足的末哥、史天泽等人,现在就选择了一个最笨最苦的打法。在失去了大量的马匹之后,就用两只脚去和宋军打运动战!在运动中,牵扯宋军,从而创造出摧破宋军一部的可能。

    而且,为了将宋军主力往泸州城以东吸引。这支蒙古大军的几位当家人还忍痛抛弃了全部汉军(除了少数高级军官)和病员,还有刚刚组成不久的女兵千人队——他们将高举着蒙古大汗的九斿白纛在泸州城以东某处安营扎寨,吸引宋军的注意力。

    连日的阴雨天气,给了末哥等人更好的机会。因为在这样的天气中,宋军将无法使用他们最有威力的武器——天雷!这意味着,摆在泸州以东的弃子可以替主力部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无数显得消瘦下来的蒙古战术正在行军,绝大部分人没有马,只是扛着武器盔甲和充作军粮的各种肉干(包括人肉),忍受着潮湿和阴雨,穿着草鞋,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对于生活在北地,惯于骑马行军的蒙古人来说,这次行军,绝对是艰苦无比之事。单单是行军,就不知道要折损多少人马!

    可是末哥却坚信,哪怕是疲惫到了极点的蒙古勇士,也足以在野战中击败同等数量的宋军……除了陈德兴的霹雳水军!

    纽璘这时策马而来,到了末哥的身旁,低声提醒:“大王,长江就在20里外!江面上没有发现蜈蚣船的踪迹!”

    末哥一笑:“让儿郎们再加把劲,今天晚上就到江边,扎好羊皮筏子,明日一早,俺们就渡过长江,打南蛮子一个措手不及!”

    他一声号令,号角声就呜呜响动起来,雨中的蒙古战士,陡然加快了行军步伐。

    末哥听着这号声,低低祷祝一声:“大哥,某这就替你报仇!”

    一声说完,他就大步走下山坡,亲兵替他牵来战马,却被他一把推开,这位蒙古宗王,成吉思汗的孙子,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和普通蒙古战士一样,向长江岸边走去。

    ……

    长江北岸,磨石岭附近,一片水雾弥漫。

    大队军马,已经开始了抢渡长江!

    浑身泥泞,疲倦不堪的宋军步卒,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休息,正在军官的号令声中,整队上船,然后努力向对岸的江滩划去。

    长江之中,还有二十艘三层桨座战舰,也尽可能的靠向长江南岸。不顾雨水潮气对筋弦的侵蚀,用船上的三弓床子弩,一次次的向岸上列起队伍的蒙古军阵抛射巨箭,不让他们靠近江滩攻击正在渡河的宋军。

    虽然整个场面有些混乱和狼狈,但是在现场指挥二十艘三层桨座战舰的陈德兴看来,现在发生的就是一场非常原始的两栖登陆作战!

    有专门的战舰以火力压制岸上敌人,同时再用小船驳运士兵上岸,占领滩头阵地。

    正在陈德兴的舰队掩护下渡江的,正是从一百里外累死累活赶来的刘整所部。

    一路疾行到此,掉队折损之人也是不少,就是还能坚持的人马,也是疲惫到了极处,还能勉强维持,要不是有一份泼天的功劳在前,这些士兵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样的状况下投入作战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场在成都平原和川南山区交界处展开的运动战,比的就是吃苦,就是坚韧,就是排除困难的决心。

    能吃苦,够坚韧,其实就是战斗力!

    经过一昼夜的施工,蒙军的营垒初成,原本滩撒开来的各部,也都汇聚到了一处,就在磨石岭的山坡上面扎了寨子,摆出死守的架势。

    蒙古老将术速忽里站在自家的营墙后面,不为眼前大军抢渡的场面所动,伸手从亲兵手里接过一块人肉干,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几下就咽了下去。这才笑道:“这些南蛮兵不行,比俺们在南沱场遇到的霹雳水军差远了……这才行了百里,就疲惫成这样,看看,站着都不稳,如何能同俺们一战?”

    这位蒙古老将说到这里,又抬头望望江中的蜈蚣船,断送蒙古大汗性命的霹雳水军就在那上面!如果他们下船,自己麾下的这万余残兵败将,只怕支持不了多久啊!

    得想点办法才好……

    他猛一回头,对站在身边,目光呆滞,胡须丛生,面颊消瘦的汪田哥道:“军中有能说会道的人吗?”

    汪田哥一愣,点点头道:“元帅,您是想到了什么办法了?”

    术速忽里道:“着人去和南人的元帅讲和,就说是大汗的旨意……只要南人放俺们北归,俺们就割四川、割大理,打到京湖的大蒙古军也全部撤走。以后南皇北汗,互不侵犯!”

    汪田哥面孔上陡然闪出了光彩:“元帅高明!元帅真个是高明……南人的主帅多半是蒲择之,这个书呆子最好糊弄,如此一定可以争取到些时日的。”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俺们给的条件太好了,只恐蒲择之起疑心。”

    “哦?太好了?”

    “可以索要岁币,每年一百万贯铜,一百万匹绸,而且也无需割让大理。”

    “这个……只怕蒲择之不会答应吧?”术速忽里心想,自己要是蒲择之就不会答应,也不敢答应。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再同意给恁般多的岁币,宋国的官家还不砍了蒲择之的头?(未完待续。。)

第192章 和平的曙光? 求月票

    夜色当中,就听见长江两岸的宋军营地上,到处都是一片喧哗之声。在蒲择之的命令下,刘整所属的泸州军用木筏用小船,不断的渡至南岸。江滩边在霹雳水军战舰掩护下的一片空地,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在刘整看来,既然陈德兴没有争抢功劳的意思。那么他也不必急于进攻,掌兵多年的刘整,还是知道越是临近胜利,越是要小心求稳的道理。他的军队陆续渡江之后,并没有展开进攻,而是先筑硬寨,摆出个立于不败的架势。

    而收缩到磨石岭大营中的蒙古军,此刻却静悄悄的毫无动静。既没有派兵进攻立足未稳的宋军,也没有派出轻骑哨探游走在宋军滩头营地左近,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仿佛真的已经无力再战了。

    突然,蒙古营中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随后又汇聚成了一团,缓缓的向宋军滩头大营逼近过来。

    “敌袭!敌袭!”

    “鞑子来啦……”

    “镇静,不得喧哗!”

    “皮甲,结阵,快……”

    正在修建营地的宋军顿时有些慌乱,自打余玠死后,四川宋军就一直被蒙古鞑子压着打,对鞑子早就有了畏惧之心。哪怕是穷途末路的鞑子,也让这些久败之军有几分害怕。不过刘整所部的军官多是从京湖开来的忠顺军老卒,战阵经验无比丰富,遇到突然情况也不慌乱,迅速的就将正在构筑营垒的士兵组织起来结成战阵了。

    陈德兴站在虎号战舰的望楼上,静静的看着眼前景象。他身边突然传来脚步响动。转头一看,却是张世杰顺着梯子爬了上来。

    陈德兴冲他招招手。一指前方宋军滩头营寨:“你看,这刘仲武的兵还是有些章法的。看来他也不是浪得虚名啊!”

    张世杰轻轻摇头:“章法是有些,但终是怯战……鞑子才出来多少人?看火把也就是几十,也没有马,还打着火把……要偷袭劫寨也不会举火把吧?这八成是虚张声势,看把刘家军紧张的,这一晚上就不知道有几人能睡了!”

    晚上睡不着,白天就没有精力打仗。老于军阵的张世杰果然得出了一个更加靠谱一些的结论。陈德兴点点头,刚想恭维几句。就看见岸上的火把直直往刘整所部营中而来了!

    “这是……”张世杰也有些奇怪,顿了一下。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莫不是鞑子大汗崩了,下面的人遣使来请降了?”

    “遣使请降!?”陈德兴嗤的一声冷笑,“诈降还差不多!”

    张世杰在一旁摇头:“诈降有甚用处?俺们在这里已经汇集了三万大军,还有至少四万兵在路上……不明白,不明白。”

    陈德兴倦怠的一摆手,朝张世杰道:“不扯这个了,这蒙古鞑子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和俺们霹雳水军没有什么关系。蒲宣抚的七万大军已经到了。还怕打不赢这些鞑子残兵?世杰,有个事情交代给你,就是去挑选百十个功夫硬的准备一下,等打起来来后。就跟我一起上岸。”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传来,然后就是蒲择之的中军大帐的帘子被人一下掀开,先是一阵凉风。然后就见一个顶盔贯甲的军汉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大帐之内,只有蒲择之和江万里两人在内。也没有办什么公事。就是在那里手谈。棋盘上黑白交错。眼见就到了残局。

    未经通报就直接闯进来的,正是刘整。他原本已经去了南岸坐镇。那里有他的一万五千大军,正在构筑营寨。身为将主,刘整一早就去南岸前线盯着了。他能够得到几任蜀帅的信任,自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蒲择之和江万里对望一眼,都微微讶异。刘整居然丢下一万多精锐不管回了江北,要是蒙古在今晚发动个夜袭什么的,三军无主可如何是好?

    “宣抚,学士,大喜啊!”刘整行了一礼,就嚷声笑道,“方才鞑子营中派出了使节,鞑子大汗要和俺们议和了!”

    “议和!鞑子大汗要……议和了!?”

    哗的一声,蒲择之已经站了起来,将棋盘带倒,棋子落了一地:“来的是谁?都有什么样的条件?快快说与吾听。”

    江万里还稳稳坐着,脸上的喜悦神采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了。这可真是太走运了!谁不晓得,击毙鞑子大汗的功劳是根本不能和达成议和的功劳相比的!大宋抵抗蒙古二十五年了,年年打仗,岁岁征伐。早就到了民尽财穷的地步,而且四川、京湖武臣们也都借着连年征战而不断壮大,如今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程度。若是战争再持续下去,大宋不亡于蒙古,也要亡于藩镇了。

    这个时候击毙一个蒙古大汗,最多是给大宋缓口气儿,等到新的蒙古大汗选出来,还得接茬打仗!而一场蒙宋议和……才是真的挽救了大宋官家的天下!

    “宣抚,来使是汪田哥,还带来了正式的国书。”刘整满脸兴奋地道,“条件也不算苛刻,蒙古大军退出四川、京湖,俺们大宋和蒙古议和,每年交一百万贯铜,一百万匹绢给蒙古人。”

    这条件,其实也不算宽容。但是蒲择之和江万里却已经大喜过望。蒙古军退出四川就意味着要把成都府路和利州路都交还给宋国。当年余玠督军四川的时候,也没有控制全川,利州路大半都是在蒙古军控制下的。

    至于百万贯铜,百万匹绢……的确是个天文数字,但是对大宋来说,并不是太大的负担。别的不说,光是成都府路一路,在蒙宋战争之前上缴的各种税赋加一块儿就超过这个数字了。更不用说一旦停战,南北双方的贸易会发展到何种程度,到时候一年的抽解税和搏买所得,大概也能超过此数了吧!

    “仲武,那汪田哥人在何处?你观蒙古人的议和可有诚意吗?”江万里的头脑还保持着几分清醒,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给砸晕。“还有,长江南岸的大营构筑好了吗?鞑子狡诈,你可万万不能松懈啊!”

    “回禀学士,汪田哥随某一起到了。”刘整答道,“江南大营某已经令儿郎加倍警惕,可以确保无虞。至于鞑子议和的诚意……下官一时也无法明辨,还是请学士和宣抚先见见汪田哥吧。”

    ……

    “议和?怎么可能?”

    陈德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衣躺在自己的舱室内打盹。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从床铺上跳了起来。

    “世杰,这消息可靠吗?”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追问了送来消息的张世杰一句。

    “如何不可靠?是中军派人来通知俺们的,叫拱卫你严加防范,以防鞑子利用议和为幌子麻痹俺们。”

    “那刘家军还攻打鞑子大营吗?”

    张世杰苦笑一声:“鞑子大汗都肯议和了,蒲宣抚怎还会打?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有了这议和的大功,蒲宣抚和江学士都少不了一把清凉伞了。”

    陈德兴闻言,脑海当中顿时各种心思就翻滚起来了。首先当然是蒙哥汗的生死之谜。蒙宋议和这等事情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拍板的,若不是蒙古大汗本人,至少也得是忽必烈、阿里不哥这样的实权宗王。随蒙哥出征的末哥恐怕没有这等威望吧?若是蒙哥汗已经死了,这场议和准是蒙古人的阴谋诡计!可是他们败到眼下这种地步,还有什么诡计可使呢?难道……蒙古人的损失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他们还有一战之力!?

    其次是议和真的达成以后,自己这个一介武夫该如何自处?这赵宋官家可是有卸磨杀驴的传统,难不成真的要去吃赵琳儿的软饭?

    “知道议和条件是什么吗?”陈德兴想了半晌,也得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又打听起议和条件了。

    “孔秀才已经去打听了。”张世杰顿了一下,又道,“听送消息过来的宣抚亲兵说,鞑子的议和条件颇为优厚,因为宣抚和江学士都喜形于色了。”

    张世杰走后,陈德兴沉默的坐了一会儿,舱室里面油灯闪动,昏黄的火光在他面孔上一闪一闪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明霞,你在吗?”

    门外人影一闪,女扮男装的杨婆儿已经出现在狭小的舱室内,单膝下跪,行了一礼:“将主,您有何吩咐。”

    “如果翠仙在蒙古军营之中,你可有办法与之联络?”

    “有。”杨婆儿一顿,“可以用火光和镜光联络,但是三郡主未必方便回复。”

    “无妨!”陈德兴一挥手,“你去告诉翠仙,明天晚上如果不下雨,我就要带兵去劫营了。”

    “劫……营?”杨婆儿愣了愣,她刚才一直守在门外,已经知道蒙古人要议和了。“不是已经议和了吗?”

    陈德兴冷冷一笑:“可是我不想议和!不想和蒙古人议和,更不想天下就此无事数十年!明霞,你可明白?”(未完待续。。)

第193章 雄果然是奸的 求月票

    听到陈德兴这番近乎露骨的话,杨婆儿不知怎的却联想到了魏武帝曹操的那句名言——或者说是此时戏台上,书场里面的魏武曹操的名言:宁我负天下人,毋天下人负我!

    天下人苦于征战二十五年,北地人口十去七八,南朝财帛皆耗于兵。只怕此时全天下人十中之九,都在仰盼休战和平吧?现在和平有了一线曙光,陈德兴却要为了一己之私,将之扼杀于萌芽。这样的心思,还真是够沉的!不过这样的人物和益都三郡主李翠仙倒是绝配了……

    “奴奴谨遵将主之命!”杨婆儿又施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留着陈德兴一个人在这间小小的舱室之中静静的思考着明天晚上的夜袭之战。

    ……

    马蹄溅起泥泞,在夜幕中疾疾奔行。这数千蒙古铁骑,正沿着长江北岸,由西向东奔行。

    在他们的身侧,连绵全是蒙古步卒,不顾连日行军的疲劳,咬着牙坚持着大踏步向前。

    这些蒙古军兵,人马俱是裹满泥泞,衣甲饱吸雨水,潮湿沉重。但是士气却极高昂,见着疾行东去的骑兵,沿途都发出了欢呼之声。滔滔长江,还是没有能阻止这些长生天的宠儿,宋军布设在江北叙州境内的几座军寨,此时也是一片疮痍景象。大批大批的宋军尸首,给扒光了扔在泥泞之中,看着就让人触目惊心。

    这次蒙古军的大范围机动作战,可算是极其成功的诠释了运动战的精髓。既有声东击西,又有长途奔袭。最后还来了个抢渡长江,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几个军寨。都是被最精锐的怯薛勇士在深更半夜袭破。连烽火都来不及点燃,就全军覆没了。

    通过审讯俘虏。末哥等人还获悉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报。原本驻防叙州的俞兴所部两万余宋军,已经在三天前接到蒲择之的命令向东而去了。是水陆并进,慢悠悠的南下,一日大约行走三四十里。三天时间,估计走了不超过一百二十里。这可是个打歼灭战的良机!

    俞兴所部是宋军在川西的支柱,一旦将其主力击溃,那蒙军在川西自此就海阔天空,就算下江的吕文德率军来援,蒙军也有底气和他们周旋下去!

    所以末哥所部。当机立断就向东而击,不旦存了出其不意的心思,还持了破釜沉舟之心。

    现在看来,末哥、史天泽、纽璘这些蒙古将帅的确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陆军统帅。他们在水面上被装备精良还开了黑火药金手指的陈德兴部打败,并不等于他们在陆地上就不是一代名将了。包括眼下的陈德兴在内,整个大宋恐怕是拿不出一个可以和他们一比高下的将领——原来有俩,一个孟珙,一个余玠,只不过都由理宗皇帝自己帮着蒙古人铲除掉了!说起来。这个时代汉族人民最大的敌人好像不是蒙古人,而是临安的那位官家,还有官家派出来督师的帅臣。

    如果这次会战由王坚、刘整、余兴、杨文,甚至是陈德兴来指挥。都不会把七八万大军拆散开来,让他们东西奔走,还没打仗就累个半死的。

    虽然蒙古大军现在更加疲劳。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尚处于顶峰的蒙古军队的确比寻常宋军更能耐疲劳。也更具有牺牲和奉献的精神。因而他们可以承受更重的损失,更大的挫折。

    不及回应沿途步卒的欢呼之声。脱欢只是带着所部拼命向东赶路。这支蒙古大军的大部分战马已经被宰杀充了军粮。只有几千名最精锐的怯薛才能配齐战马。不过这些战马大多已经消瘦疲惫,不堪上阵了。脱欢现在不惜马力的赶路,并不是想用骑兵的冲击力给予俞兴所部致命一击的。而是为了更加快速的行军!一定要抢在俞兴反应过来之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在广阔的战场上进行大范围的快速机动,才是骑兵作战真正的价值,那些生活这山区水乡的南人,是永远无法理解骑兵的。脱欢想到这里,忽然又低声的一叹。南人无法理解骑兵,蒙古人又何尝能懂水军?两万五千水军,一百多艘连环船,上千条纵火排,居然被南人的二十艘蜈蚣船击败,另外还搭上了一个大汗……

    这个陈德兴不除,大蒙古终是难以一统四海啊!

    ……

    夜色又一次降临,连日的阴雨,在今天上午就告一段落,一日的骄阳烈日,气温再次升高。

    长江江面上倒映出篝火点点,两岸高处,尽是黑压压的大军营帐。大部分是宋军的营帐,在蒲择之、刘整所部抵达磨石岭一带的第四天,王坚的两万五千大军,终于累死累活的赶来了。也在长江北岸布设了大阵,使得宋军在这一线的总兵力达到了五万五千之多。

    而在和他们遥遥相对的,是磨石岭上的蒙古军。他们虽然兵不过万,但是也张牙舞爪的扎了个大营,占了半个磨石岭,晚上也是篝火点点。远远看去,就好像有两万大军似的。

    而在长江江面上,因为王坚所部水军的到来,陈德兴的二十艘三层桨座舰这时也移动到了下游。在距离磨石岭大约十里的江面上,一艘桨舰挨着一艘并列在一起,摆了个非常紧密的两列横阵,都下了锚链将自己固定在水中,同样灯火通明,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不过,谁要是靠近一些,就立即能看出不对了。两排三层桨座舰竟然用船尾的乌鸦吊连在了一起。最靠近岸边的一艘,则把乌鸦吊放进了水中,直接架在了河滩上面。

    而霹雳水军的数千儿郎,此时已经披坚执锐,通过乌鸦吊,秩序井然的下了桨舰。正在滩头上面,借助着月光整理队形。既没有举火,也没有打什么旗号。

    “大哥,左军的两千一百人已经整队完成!”

    “大哥,中军的两千人也准备就绪!请大哥下令吧!”

    陆虎和陆虎这两个哼哈二将今晚自然是要出击的,都顶盔贯甲的向陈德兴报告着各自部队的准备情况。

    “拱卫,俺们这样干,宣抚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吧?”张世杰似乎有些担心,压低声音对陈德兴道。

    “有甚不好交代的?”陈德兴一笑,“胜了都好交代……要是真的议和成功了,俺们这些武人才不好交代!”他压低了声音,“而且,蒲择之要是有了议和之功,宣麻拜相还不是转眼之间的事情?秦桧昔日的地位,就是蒲择之明日的前程。贾宣抚能咽下这口气?俺们现在坏蒲择之的事,就是在帮贾宣抚!”

    张世杰一愣,思索再三,也觉得有道理。南渡以后,大宋朝廷的法度已经不如承平时了,朝中可以说是权奸倍出!光是一手遮天的权臣就出过秦桧、韩佗胄和史弥远三人!

    而当今官家无子,太子赵禥又心智不全,明摆着无法理政。眼看着大宋朝廷就要迎来第四位执掌朝纲的权臣了。如果不出意外,此人当是贾似道!可要是蒲择之有了议和之功,官家为了显示遵守和议的决心,必然要重用此公,那贾似道的地位可就危急了。

    而这议和之功要议和成功才有!要是议和的事情被陈德兴搅和黄了,还有甚功劳?蒲择之、刘整还想要巩固自己的权位,可就不能再拿不存在的议和之功来说事儿,只能在实实在在的军功上面做文章了。这样,他们就只能和陈德兴一块儿去战上一场!

    ……

    “百万贯铜钱,百万匹绢绸的岁币虽然多了点,但不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吾看鞑子大汗也是在狮子大开口,就等着俺们还价的。明日江学士出使敌营一定要记得咬死一百万这个底线,铜绢相加,一共百万,不能再多了。”

    蒲择之在桌子上面敲了敲,给将要出使蒙古大营去面见蒙哥的江万里面授机宜——这江万里要真去了肯定能见着蒙哥,不过得去九泉之下见了。

    江万里点点头:“百万岁币也不少了,只是不知道这蒙哥汗到底还能不能视事?要是他过不了这一关,这议和就成了笑柄。”

    蒲择之微微点头:“这也是吾所担心的,蒙哥汗伤重病重的传言未必无凭无据,若是病亡也就罢了,要是伤重不治,只怕这蒙宋再无议和之可能了,可就要苦了天下苍生了。”

    江万里皱眉不语。这话儿,听着都够变扭的,天下苍生之苦难道不是因为历代蒙古大汗的野心么?

    正商议的时候儿,就听见外面靴声阵阵,然后就是刘整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宣抚,宣抚,出事啦!有人在攻打蒙古大军营寨!”

    “什么?”

    蒲择之和江万里猛地站了起来,前后脚就出了大帐,还没有和门口的刘整说话,就瞧见长江对岸,磨石岭上,蒙古大军的营寨中腾起了冲天的火光。隐隐约约,还有一阵阵的喊杀声、爆炸声传来!(未完待续。。)

第194章 功臣,罪人 求月票

    两千余神臂弓,分成三列,如墙而进,随着高大的指挥号令之声,一次次的发出齐射,然后再徐徐而进!

    宋军制式的神臂弓,大概是这个时代威力最大的弓弩,没有之一!无论是穿透力还是射程,都已经达到或超过了滑膛枪,论起射速,两者也不相上下。唯一的弱点,就是神臂弓没有办法安装刺刀——这大概就是滑膛枪替代弩机的最主要原因。滑膛枪可以将肉搏兵和投射兵合二为一,而弩机不能。

    而陈德兴拿出的应对方法,就是用小天雷和长枪掩护神臂弓。当蒙古士兵冒着箭雨冲到神臂弓手身前十几步开外的时候,神臂弓手背后的长枪手就会投一次小天雷,掩护神臂弓手转移到长枪手身后。然后便是长枪手上前肉搏,神臂弓手在后面投小天雷。在击退敌人的肉搏兵后,神臂弓手就会再次转移到前列,继续用神臂弓的齐射杀伤敌人。当然,在神臂弓和长枪的后方,还有负责远距离杀伤的发石机和三弓床弩。

    这样的战术听起来虽然有些复杂,但是执行起来并不困难。而且此时的蒙古军还没有可以对抗天雷的h药武器,他们的h药质量太差,根本不是颗粒状黑h药的对手。而在霹雳水军这种冷热兵器配合使用的战术面前,除了用骑兵硬冲之外,蒙古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对应的办法。

    而磨石岭这里的蒙古军本就是弃子,根本没有几匹可用的战马,除了士气低落的汉军步卒。就是由女兵和病号组成的虚张声势的“蒙古勇士”。如何能挡住陈德兴的这些用火药武器武装起来的大汉族主义战士的攻击?

    当四千多漂亮水军战术列阵而进到磨石岭大营之前的时候,蒙古军连出战的力气都没有。更无法驱动早就失魂落魄的汉军出击——这些汉军也不是傻瓜,一开始的时候还被所谓的蒙古勇士震慑。可是相处久了,如何看不出这些“蒙古勇士”的底细?知道自己被当了弃子,哪里还有半分斗志。

    术速忽里和汪田哥也毫无办法,只能勉强组织起几千汉军和还能上阵的蒙古男儿,倚着寨栅进行抵抗。可是在扭力发石机抛射了几轮天雷之后,早就没有了斗志的汉军就开始崩溃。就看见寨栅之后,全都是纷乱奔逃,衣甲不全的步卒。霹雳水军步阵的进攻也随即开始!他们也不是一拥而上的猛冲,而是结阵而上。神臂居前。长枪居后,靠近蒙军三四十步就用神臂齐射。

    带病上场的蒙古勇士,在这样雨点般的箭簇齐射之中,身上吸饱了水分都有些烂糟糟的皮甲有如纸糊的一般,在箭雨之下只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利刃刺入身体的“噗噗”声!然后就是一具具被疫病折磨中的身体重重倒下。当场死去,或是奄奄一息的发出低声哀嚎。

    蒙古人也在射箭,用无力的臂膀拉开吸足了水份,变得松软无力的筋弦。如此弹射出的利箭自然没有什么威力,撞在霹雳水军神臂弓手的铁甲上面。只是一阵火星飞溅。

    看到这个场面,术速忽里和汪田哥都已经知道大势已去。他们麾下的士卒本就是弃子!不是毫无斗志的汉军,就是疫病缠身的蒙古军卒,还有一些是冒充怯薛的女兵。可以把宋人的主力吸引过来。给主力部队赢得一线胜机,已经完成了使命,用和议忽悠宋人的宣抚则是没有办法之下的最后挣扎。没有想到。竟然被宋军识破了!

    术速忽里定定的站在将要崩溃的战线后方,一把大汗弯刀拿在手中。身边还有几十个身强体壮的亲卫,就等着和突破后的霹雳水军最后一搏了——不是求胜。而是求个壮烈而死。

    汪田哥却在不住张望着北面长江岸边刘整所部大营的方向,脸上阴晴不定,突然一扭头对身边的术速忽里吼道:“元帅,情况不对啊!”

    “甚不对?”术速忽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有死而已!”

    汪田哥跺跺脚,抬手一指北面,“北面的刘整没有动!现在就是南蛮的霹雳水军在和俺们打!”

    术速忽里一愣,仔细一看,的确如此。蒙古大营北面静悄悄的,并没有厮杀声传来。刘整部在岸边的大营虽然灯火通明,但是并没有出击的迹象。可随即他又苦笑起来:“就算刘整不来,俺们也抵挡不住南蛮的霹雳水军。汉军的人心散了,蒙古的勇士又多患疫病……”

    “元帅,那个陈德兴定然是无令而动!不如俺去南蛮营中见蒲择之,看看有没有办法!”

    术速忽里叹了一声,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他一挥手招来几个亲卫,“儿郎们,你们护着汪元帅去南人军营,不要再回营了,就一直跟着汪元帅吧……”

    汪田哥领命而去,术速忽里又一声呼喝,剩下的亲卫全都聚到了他的身边,人人弯刀在手,死死盯着前方。就等着他们此生最后一场血战的到来!

    ……

    蒲择之、江万里、王坚还有刘整等人,此时也都已经到了刘整部布设在长江南岸的大营中了。四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各自铁青着脸在那里争吵。

    “无令而动,善启战端,破坏议和……这陈德兴该死!该杀!”蒲择之就在刘整大营的中军大帐中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来回走动。“吾大宋百姓苦与征战二十五年矣,好不容易有了休养的机会,竟然被这贼子所坏!”

    忽然又一下站定,大吼道:“传某的将令,斩陈德兴以正军法!”

    大帐里面另外三个人听了这道命令都是一怔,手握兵权的王坚、刘整更是半步也没有挪动,都把目光投向了江万里。

    江万里摇摇头道:“宣抚,霹雳水军是吕节使节制的……而且军中诸将,多是两淮子弟,都是陈德兴简拔于微末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陈德兴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军阀!不是一道命令就能杀掉的,而且蒲择之也无权向霹雳水军下命令。因为霹雳水军不是四川的军队,而是应援入川,是受吕文德节制的。

    蒲择之深吸口气,抑制了一下情绪,又看看刘整、王坚。

    两个武夫知道他什么意思,互相看了看,王坚先道:“霹雳水军兵精械强,冠绝三军,又能耐苦且不畏死,非兴元诸军可比。若要战之,需百万贯铜犒赏。”

    王坚当然不想去和陈德兴打仗,但是也不便拒绝蒲择之这个顶头上司,于是就拿犒赏出来说事儿——宋军三百年的传统就是这样,除非被围困,否则就是事事要钱,而且得多少钱就卖多少力。

    王坚的兵这些日子来来往往几百里走下来,早就是怨声载道了,再想用不值钱的会子打发,别说和陈德兴的兵打硬仗,没准就投过去拥陈德兴为主了——这种事情在宋军的历史上经常发生,军卒因为没有及时拿到犒赏或是被克扣军饷来一场叛乱,拥护个小军头当主上,也不是真的要和大宋官家干到底,就是想出口恶气。所以最后不是被剿灭就是被招抚,不过那些被拥做头头的小军官都无一例外丢了性命。

    不过陈德兴可不是寻常的小军头,而是拥万夫的大军阀,而且还把手底下的军队洗脑洗成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三不死要钱的大汉族主义战士,还有发石、天雷、桨舰之利。连蒙古大军都坏在他手里了,这要是再得了乱军拥护,那四川还是大宋的吗?

    蒲择之有看看刘整,后者也是摇摇头,还没有开口说话,外面就有刘整的亲卫一溜小跑进了,附在刘整耳边一阵嘀咕。刘整的脸色微变挥手让亲卫退下,然后对蒲择之道:“蒙古军中来人了,是汪田哥。”

    蒲择之扭头看了看江万里,“古心兄,还要见么?”

    王坚和刘整的态度明摆着,想要用武力阻止陈德兴破坏和谈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蒲择之也只能含恨放弃和谈打算了。

    江万里摇摇头,“还是先扣起来吧,等磨石岭那边打完了再议了。”

    蒲择之恨恨地点头,冲着刘整下令:“仲武,你亲自带兵上去,若是见到鞑子大汗,尽可能要捉活的!”

    “末将领命!”刘整叉手行礼,低着头满腹心事的就往外走去。结果还没有出营帐,却被个连滚带爬闯进来的人撞在了一起。刘整推开那人,刚想训斥几句,竟然发现来人有点眼熟,仔细辨认,发现竟是俞兴之子俞大忠。这俞大忠不是在俞兴军中,怎就到了磨石岭?莫非俞兴的大兵已经到了?这也忒快了吧?正发愣的时候,那俞大忠已经看见了蒲择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了起来。

    “宣抚,宣抚……大事不好!鞑子大兵已经过了长江,把俺爹的两万兵围住攻打!俺爹危在旦夕,请宣抚赶紧发兵去救!”(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1/ 第一时间欣赏奸雄天下最新章节! 作者:大罗罗所写的《奸雄天下》为转载作品,奸雄天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奸雄天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奸雄天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奸雄天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奸雄天下介绍:
奸乃奸恶,雄乃豪雄。治世为权奸,乱世为枭雄,身处末世,则为天下之仰望,是为奸雄。因为一场事故,某大型远洋轮船二副陈国栋抛下大好前程,魂迈千年,穿越到了天下将亡而未亡的南宋末年。前方是铁马金戈,身后是万丈深渊,放眼寰球,又是大有可为之世,且看一代奸雄陈德兴如何在狂澜即倒之时,力挽民族的千年沉沦……奸雄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奸雄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奸雄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