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明教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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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这位名叫墨影娘的光明使者便将刘孝元送出了宅门,目睹后者坐上马车离开后,也转身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驴车。△↗頂UU小说,www.uu234.com
此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楼阁林立的临安城失去了夕阳沐浴下的那种温暖的色彩,看起来就像一幅褪了色的画,少了几分诗意,但是却更加真实了。
驴车缓缓行驶在临安的小巷当中,走的是如羊肠一样的小道,交叉错落,弯弯曲曲,道路两边都是拥挤的不像话儿的木结构楼房。矮的也有三四层,高的都有七八层!木结构的房屋竟可以建的如此之高,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不过这样的奇迹,在临安城的御街两侧和临安城东北区域,却是随处可见。前者是临安的商业中心,寸土寸金,商家自然喜欢起高楼了。后者是临安的普通民居所在,住在这里的多少平民百姓或殿前三衙禁军的家眷。他们买不起宽敞的地皮,就只能让房屋向空中发展。房子自然越建越高了。
楼虽然起得很高,但却少有坍塌的。因为这一带楼房都是没有院子(土地太贵,院子成了奢侈品),楼宇挨着楼宇,一排排房子都肩并肩靠在一处,互相支撑帮扶着,所以不大容易倒塌,倒是非常容易着火。
驴车就在这好似迷宫一般的巷子里面绕来绕去。闪过一排木屋,眼前豁然开朗。密集如林的木楼之中,竟然出现一座青白色的庙宇。
庙宇不是很大。和常见的黄墙朱瓦不同,这庙是青瓦白墙,叫人见了后自觉生出清静庄严的感觉。寺庙的门楣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大云寺”。
驴车就在大云寺前停了下来,墨影娘下了车,原本紧闭的寺庙大门突吱呀呀开了条缝。里面探出了个和尚,看了墨影娘一眼,没有说话,就将大门又打开了些。墨影娘闪身便进了寺庙。大门随即合上,门外的驴车也慢悠悠开动,转眼就消失在了弯弯曲曲的小巷当中,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明教有别于其他宗教的特色就是喜欢假托其他宗教之名传道。在西方,摩尼教和基督教结合,成为基督教清洁派。而在东方,明教又和佛教结合,打着佛教的名义传道,摩尼教的神祗也称“先意佛”。“夷数佛”,有时候也将弥勒佛和摩尼合一。
而明教在中国的寺庙早期多称“大云光明寺”,在唐朝禁止明教传播之后,幸存下来的明教寺庙多隐去光明二字。只称大云寺。
因为有明教背景,这座位于临安的大云寺是颇为低调的,寺庙位于临安城内的平民区。五方杂处,环境甚是喧闹。寺庙的建筑也颇为朴素。白墙青瓦而已,也没有什么塑了金身的佛像。大殿中只有一尊佛教化的大明尊。
庙中的香火也不甚兴旺,只有周遭的平民会来烧香祈愿,大多也不知道这里是“魔教”寺院,只当是来拜佛。庙里面有度牒的和尚只有一人,是这里的主持僧,俗家名姓墨,法号却颇为奇怪,叫“顶天”。人称顶天和尚,长得却是白白净净,个子中等,一点没有顶天立地的气概。若不是剃光了头,倒是像个白面书生。
墨影娘到来的时候,顶天和尚正在禅房里面吃饭,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就是几个素菜,一小碗米饭。
“爹爹。”墨影娘摘下了浅露,露出的是一张清丽脱俗的俏脸,比起李翠仙、宝音也毫不逊色,只是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气质,恍若就是从天而降的圣女。
这和尚便是她的亲爹,也是明教教主之一。之所以是之一,那是因为此时的明教并没有一个总坛。什么光明顶、黑木崖的都是没有的。整个明教分成了无数个碎块,教主车载斗量,光明使者更是多如牛毛。这位墨大教主其实就是临安府明教的头头,那位给了蒲庚寿日月令牌的方明使则是泉州明教的人物。虽然明教的各个山头并不统一,但是互相之间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的。
顶天和尚抬起头,看见墨影娘便笑了起来,“影娘来了,还没有吃饭吧?就陪为父一起吃吧。”
“爹爹,您看这是什么?”墨影娘取出一叠盐茶引子双手递过去。
“这是……?”和尚见到了如此一笔巨款,自是又惊又喜,“这么多?影娘,你莫不是劫了哪里的盐茶务了吧?”
墨影娘咯咯一笑,发出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这次的买卖可比劫个盐茶务大多了!”
“难道是劫了哪家贵人的府邸?”杨和尚笑问。
“不是,不是,还要大!”
和尚半开玩笑:“啊?总不会是劫了官家的封桩库吧?”
听这对父女的对话,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了,也知道明教是什么样的教了!
“不是打劫,是有人要在临安城里作乱了!”墨影娘眨着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最少值3000贯的盐茶引子让俺们去刺杀真金和郝经,事成后再给6000贯……”
“什么?9000贯就要杀真金、杀郝经!闺女,这样的买卖你怎就接了?”顶天和尚一听就急了,放下碗筷,沉声道,“我知道你恨鞑子,恨汉奸……可是这等人物,又是朝廷的贵客,哪里杀得掉?派出去的兄弟多半是要有去无回的!”
临安明教除了传道传教赚点香火钱之外,就是做些没本钱的买卖。因而是有些个打手杀将的。不过这等好汉的数目不多,可用的不过几百号人。在临安的江湖上算是一股不弱的势力,寻常的黑帮可斗不过他们。但是要用来刺杀朝廷的贵客要人,可真是不够瞧的。
墨影娘笑了笑,道:“爹爹可知是谁要我们去做这档子买卖?”
“谁?”
“霹雳水军都统制陈德兴!”
顶天和尚一听,一颗光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怎么可能……陈太尉怎么可能找我们动手?他麾下有20000儿郎,整得跟个铁板似的,扬州明教的兄弟根本渗不进去。这等手段的人物,会没有百十个死士可用?那等沙场上下来的死士比咱们的人可厉害多了,一个顶十个都有余。而且,现在全临安都知道那个什么真金王子是来抢陈太尉老婆的,要是真金让人害了,他陈太尉怎么逃得了嫌疑?”
话说到这里,顶天和尚突然脸色一变,也露出喜色:“原来如此!有人想栽赃嫁祸,要害陈太尉啊!”
“对,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对方还说能够提供天雷,让俺们的人动手炸死真金和郝经,看来是朝廷里有人要害陈德兴……这莫不就是俺们明教等待已久的机会么?”
顶天和尚颔首:“的确是机会……听说陈太尉是带着两三千军汉入朝的,虽然不多,但都是死人堆里出来的精锐!”
墨影娘微微一笑,道:“只要这陈太尉不似岳武穆恁般的愚忠,临安城便少不了一番腥风血雨了!到时候俺们就有机会了!”
顶天和尚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忽又一顿,沉声道:“今日已经不是高宗朝了,赵家天下气数已尽。不仅北方尽失,京湖、四川也残破不堪,且藩镇林立。江南五路则民无寸尺之土,楮券猥轻,物价腾踊。便是行都之内,也气象萧条,左渐近辅,殍尸盈道。只有权势之家日盛,兼并既兹,百姓益贫,人怨沸腾,就等明王出世,登高扬旗了!”
和尚说的兴奋,白净的面孔红润起来,连五官都有些扭曲了。自唐朝查禁明教以来,明教便是植根于底层,信教民众多是苦哈哈的穷人。因而明教领袖对于民间的疾苦和民怨也感触颇多,当然知道如今大宋民生之苦,民怨之盛。之所以没有乱起来,全是因为朝廷的武力不弱,对于民变的反应迅速,明教组织的多次起义都是旋起旋灭。
南宋的武力可以和极盛的蒙古周旋四十余年,当然不是明末农民起义和太平天国起义前的明军、清军可比的。明教的起义军在宋军面前不过是乌合之众,根本连壮大的机会都没有。
可要是有宋军精锐先闹起来,明教徒众再跟进起哄,那局面可就大不一样了!
顶天和尚说了一通大道理,容色已经平静下来,看着女儿说道:“影娘,这单买卖要大做!光靠临安的兄弟不够,绍兴府、庆元府、建康府的徒众都要动起来。为父这就去联络三府的教主,行在的徒众就由你和大哥儿一起掌握……等为父回来后再动手,可知道了?”
墨影娘点头道:“女儿还要去见一见陈德兴。”
“可以一见。”墨和尚思索着道,“将来总有联手的时候,先混个脸熟也好。不过不要和此人深交,短短时间就能拥兵20000的人物必不简单,深交的话,你的心思一定瞒不过他!”
墨影娘点点头:“女儿省得了。”(未完待续。。)
第241章 三千壮士 第三更
景定元年七月十九,和临安嘉会门隔江相望的萧山渡的码头之上,已经聚集了一群袍褂整齐的人物。迎来送往的接官亭也装饰得花团锦簇,还搭起了个彩画牌坊——这是用来迎接凯旋之师的祖制!不过自皇宋开国以来就很少有这等场面,毕竟宋朝的军队很少凯旋,即便是打胜了也不过击退敌军的攻势,勉强防守住地盘而已。南渡之后倒是有几场堪称大捷的胜利,但是建功的军队大多没有回到临安,自然也没有什么凯旋之仪了。
但是这次迎接御前霹雳水军入行都,气象却是和过往不同的。从拂晓开始,就是满满的殿前司的官兵们渡江而来,在萧山渡外官道上面排列开来。过了一些时候儿,居然还来了十几个殿前司的班直侍卫,人人绯衣绿领,外套盘雕红袄,手按雁翎钢刀,真是好不威风——殿前司诸班直是大宋皇帝直属的最精锐部队,人数不过千人。都是从几十万宋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之士,不仅武艺高超,而且相貌堂堂。大概要有陈德兴的武艺长相,才够资格入选吧?
日头渐渐升起,不断的有官车官轿渡江而来。准备渡江去临安的客商也因为码头被封锁而越聚越多。这些商人大多消息灵通,也都是会拉关系打交道的主儿,不一会儿就开始互相议论起来了。
“瞧瞧,又来一个紫袍大员,看牌子好像是临安的马安抚啊!连他老人家都动了,今儿要接的是哪位大人物?”
“吏部尚书江学士也来了,他可是贾相公的心腹。开庆大捷可都靠他从中谋划,隐隐也是要入政事堂的。他居然也到了。”
“还来了个武将,节度使的牌子。不知道是三衙中的哪位太尉了。看来今儿要迎的是个武臣了,也不知道谁有恁般大的面子,都快赶上三天前蒙古王子真金入城时候的排场了。”
“这可比迎接真金王子的排场差多了,三日前我就在临安城的余杭门外来着……两位相公,两位大参还有太子殿下都亲出了,就差官家在宫中未动。当真是给足他们面子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换来20年太平日子……”
“要是有20年就好了,这么多年打下来,真是苦了咱们这些老百姓了。都快被搜刮干净了!”
“是啊,要是什么时候能不打仗就好了……”
围观的路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高,一直传到了码头上几个大宋重臣的耳朵里面。不过几位重臣都谨守着朝廷大员的雍容气度,瞅也不瞅这些无知小民。只是矜持的互相低声议论。讨论的话题,却是七零八落,不知道谈些什么,大家心里都转着各种各样的心思。
几文武重臣今天要迎接的是散官阶不过右武大夫,遥郡不过刺史的陈德兴率领的3000虎贲。这3000虎贲是5天前在庆元府也就是原来的明州的定海县大浃江口码头上岸的。十一艘桨帆船和4000“水手”由高大统带,留在浙江沿海制置使司水军的码头上。
其余的3000人拖着6门崭新的3寸包铁青铜大炮(全世界一共只有6门。花了好几个月的功夫才铸造成功,而且为了避免他人窥见青铜铸炮的秘密,陈德兴还让工匠在青铜炮身外面包了层铁皮,以伪装成铁炮)。6架机动型的三弓床子弩,由300铁骑开路,浩浩荡荡的一路北上临安府。
因为是绕道而来。上了岸之后也没有急行,所以陈德兴便比南来的真金晚了三天抵达。而大宋朝廷迎接陈德兴所部的规格。虽然不低,但还是不如迎接真金王子的排场。
这似乎再一次证实了陈德兴的猜测——蒙哥汗已经死了。蒙古也求和了,自己这个手握重兵的武臣,便不是那么重要了。许嫁公主什么的,大概已经不算数了。只等进了行在,就该一纸诏书夺了兵权然后圈起来。如果识相的话就给口安生饭,不识相就是风波亭了!
还好,自己不是岳飞那种赤胆忠心的主儿,自己也是个奸的!
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之上,绯袍幞头,腰悬斩蛇剑的陈德兴心里暗自庆幸真——还好一开始就准备当曹操的,要不然现在可就哭都哭不出来了。
……
“相公,陈右武的3000人已经过了萧山县城,很快就要到渡口了。”
禁中都堂之上,一位体态威武,身穿绯袍武臣正在向端坐堂上的贾似道汇报着刚刚收到的消息。
“就只3000人?”贾似道也不抬头,只是低头看着一封书信。
这是淮东安抚使兼知扬州的李庭芝差人送来的,报告了霹雳水军大营的近况——大营目前由张世杰和刘和尚共同控制,守备森严,闲杂人等很难入内。留守的军官全部不许离营。吕师虎带人闯了几次,都被人挡驾!堂堂副都统制,居然连军营都进不去,简直成了笑谈。
“就只3000人,另有4000人在定海的沿海制置使司水军大寨之中。”那武将回答道。
贾似道眼睛一眯:“让浙江沿海水军负责监视。”
浙江沿海水军是6000军额,其中缺员约1000,另有2000驻扎淮河,余下的3000人大多驻扎在定海。另外,侍卫步军司还在定海县所在的庆元府驻军6000,合上浙江沿海水军的3000人,共有9000大军。
贾似道合上书信,丢给了身边的幕僚廖莹中:“吕家那位也是够窝囊,居然连军营都进不去!”
廖莹中皱起眉头:“那都是陈庆之的命令,霹雳水军是他一手建立的,自然对其惟命是从,等陈庆之入了朝,应该就不会如此了……”
“他可不是孤身入朝的,还有3000精锐傍身,庆元府那里还有4000人……”贾似道皱起了眉头,“韩刺史,三衙兵能对付得了他的3000人吗?”
紫袍武官是权提领殿前司公事韩震,有个梅州刺史的正任官,今年四十多岁,生得仪表堂堂。
听到贾似道动问,韩震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请相公放心,临安的殿前军、殿前诸班直、侍卫步军、侍卫马军合计不下七万,另有水军三千。二十倍于陈家军,若要动武,岂有不胜之理?”
“相公,真要动武?”旁边的廖莹中才看完李庭芝的书信,眉头皱得紧紧的。“当不至于如此吧?”
“怎不至于?”梁崇儒也在都房之中,当下就插话道,“若有公主许嫁,一切都好说话。可是官家明明是倾向招真金王子为婿的,三日前吾等都见识过这蒙古王子了,谈吐不俗,儒雅有礼,诗赋更是工整,不知比陈庆之这个武夫强多少。”
廖莹中和陈淮清交厚,此时自然要帮老朋友的儿子说话:“陈庆之毕竟是功臣,而且容貌壮美,早就得了公主倾心,岂是真金可比的?”
梁崇儒嗤的一笑:“除了容貌武力,陈庆之哪点儿比的上真金?明日官家就要在北内赐宴,真金和陈庆之都须前往。公主许嫁与谁,多半就要明朗。到时候就怕陈庆之一时冲动……”
说这话的时候,梁崇儒很有些幸灾乐祸。真金南下可以说是他首倡的,不想竟然成事了!
他咬咬牙,看着贾似道:“相公,依属下看,最好是等陈德兴出了北内就拿人,同时派兵突袭霹雳水军驻地,把那3000人一个不留都解决了!”
廖莹中怒道:“梁易夫,你胡说什么呢!陈庆之就算娶不到公主也是右武大夫,没个罪名,你说拿下就能拿下的?还有霹雳水军的3000人是御前军,怎能无端发兵攻打?这要是传到四川、京湖,各路节帅还不被吓反了!”
“怎么没有罪名?台臣早就弹劾陈庆之贪鄙无耻,以水军官船走私,还有暗通益都之嫌!”
宋朝虽然文贵武贱,但也不意味着可以随便捉拿一个领了遥郡的高级武官——就是官家也不能这样胡来,若是没有罪名就下旨拿人,宰相是有义务封驳圣旨的,否则便是宰相失职。
而根据宋朝的制度,要动陈德兴这个级别的官员,需要御史弹章,然后由官家下旨抓进台狱(也有不抓直接窜贬的,不过这样就要给受罚的官员留个官身了),由御史台负责审问,最后再由官下圣谕定罪。除非是军情紧急,否则严惩官员就得走这么一个程序。
贾似道在那里皱眉半晌,最后还是摇摇头道:“台臣弹劾的罪名太重,一个跋扈也就够了,他到底是功臣,提举宫观总是要给的,而且官家也不想撕破脸。还在宗室里面寻了个女子,准备以公主的名义下嫁。也算保全功臣了……若他还不识相,那可就要穷治其罪了。”
廖莹中一怔,一下站起,焦急地道:“相公,不至于如此吧?”
贾似道难得在脸上显出犹豫的表情,轻轻叹气:“群玉,现在不是某要对付陈德兴,是他自己运气不好,又不知道知难而退。一边把着兵权不放,一边又对公主不死心。若是知道进退,现在就应该自解兵权了。”(未完待续。。)
第242章 谁是明王 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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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齐鸣,鼓乐大作,陈德兴的3000大兵终于抵达了萧山渡口码头。…UU小说,www.uu234.com几个文武重臣对望一眼,都整整袍褂,肃容上前。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票地位稍低些的文武。陈德兴的父亲陈淮清,好友文天祥,哥哥陈德芳,还有王坚的儿子王炎,道士官儿任道兴还有几个在《光复》报上时常发表文章的士子,包括岭南名士刘孝元在内,都赫然在列。只是这些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用强颜欢笑来形容倒是颇为恰当的。
在临安做官的都是耳聪目明之士,当然知道官家想把闺女嫁给谁!看看陈德兴绯袍骏马,头上飘着都统将旗,好不得意的样子,心下都突如其来的一声叹息。
这个陈德兴,的确是大宋柱石,如果能婚配公主,再以驸马之尊执掌三衙,大宋天下至少能有四十年安泰,真是可惜了……
官道两侧现在已经是人山人海——不知道是从哪儿汇聚来的看热闹的人?大家看到了英武不凡的陈德兴,突然就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阵喝彩声音。
“陈右武威震川蜀!”
“陈右武是我大宋柱石!”
“陈右武,再帮俺们好好教训鞑子!”
陈德兴满脸堆笑,骑在马上就朝周围欢呼的群众拱了下手,然后大声地开口:“浙江的父老乡亲。俺陈德兴没有辜负大家伙省吃俭用才交起来的税赋,俺们汉家的半壁江山。已经保住了!”
“陈右武威武!”
“霹雳水军威武!”
周遭的民众再一次发出热烈的欢呼,现场的气氛显得有些异样——至少在马光祖、江万里和王坚三人看来就是有点儿不寻常!临安的民众怎么能如此拥护一个拥兵的武臣呢?昔日的岳武穆好像都没有这样得民心吧?
这临安的民心。难道不应该是属于官家独有的吗?
“陈右武,您什么时候能带着俺们打回北地去?”
“对啊,北地是俺们汉人的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夺回来啊!”
“打回北地,收复中原!”
这时又有人喊出了收复中原的口号,一部分围观的民众显然有些意外,不过更多的人却是大声的附和,口号声顿时喊得震天动地,气氛一下子就高涨到了极点。
陈德兴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光复》小报的宣传有了一些效果。
他微笑着频频向民众点头招手,气色和神态出奇的和蔼。也不去忙着和前来迎接的几个大官招呼,而是满脸笑容的举起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兄弟虽是淮人,但却自幼长于临安,诸位都是我的父老乡亲。临安城对陈某的养育爱护,陈某人此生何敢或忘?陈某这一路走来,孜孜以求的就是给临安父老。给江东父老,给全天下的汉人一个太平。而临安的太平、江东的太平、全天下的太平,其实都是一回事儿!
没有江东的太平,临安如何能够太平?没有两淮、京湖、四川的太平。江东这点地方又如何太平?若是兄弟去年在涪州战殁了,鞑子大汗夺了四川、京湖,下一个要攻取的不就是江南的花花世界吗?而要让四川、京湖、两淮太平……就必须夺回中原。把鞑子统统赶回草原上去。这样我们汉人才会有太平,我们的江南才会有太平。这临安城才会有太平!”
底下的人们听到这番直白到没有任何掩饰的表白,同时怔了一下。在蒙宋议和大局将成的时候。公开叫嚷收复中原可真是在作死了!要是有个公主傍身还好——官家就一个闺女,怎么都不能让闺女守寡吧?可眼看着公主殿下就要归真金王子了,陈右武还这么不知死活,难道真的不怕去风波亭走一遭?
在场的陈淮清、陈德芳父子听到这番表态,都觉得眼前一阵金星直冒!仿佛已经看到陈氏一门被陈德兴拖累,要被窜贬琼州了……
马光祖和江万里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流露出了惋惜的神色。皇城司和御史台的耳目一定就在萧山渡码头这里,今晚上官家就能得到皇城司的密报,明儿一大早御史台的弹章就会递上去!
虽然不会立即下御史台狱,但是等到献捷大典结束,差不多就该要穷治其罪了!
如果这位陈右武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收敛,还要继续多嘴,甚至上书反对议和,那么也不排除在献捷大典结束前就下御史台狱。
王坚、王炎父子的脸色也同时大变,两人虽然都认可陈德兴的言论,但是这样公开和官家唱反调,这到底想干什么?两人的目光不由就往陈德兴身后排成四列纵队,肃立不动的3000精锐望去……
文天祥却一脸肃容,频频的点头,似乎颇为赞成陈德兴的言论。
对于蒙宋和议,他是持反对意见的。明明是战胜一方,又是给岁币,又是嫁公主,官家还要认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忽必烈当哥哥,真是让人气闷到了极点。好不容易鼓动起来的民气,这段时间也一泄再泄。除了一些太学生和年轻士子还聚集在文天祥周围呼吁抗蒙,临安城内几乎就没有什么抗蒙的言论了。没想到今天陈德兴一到,就有那么多民众聚集起来欢迎,抗蒙的民气也有再次鼓起来的迹象。
如果能趁热打铁,联合一批士子和太学生上书官家,这大局未必就不能挽回!
陈德兴这时候已经演讲完毕,翻身下马,满脸堆笑的走向迎接自己的官儿们。江万里算是和他有点交情,多迎了一步,笑着说道:“右武一路辛苦!前此川江鏖战,正是保住了大宋江山,右武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陈德兴也拱手笑道:“下官那点微薄之功如何能同学士的运筹帷幄相比?若无学士在江陵、重庆运筹,哪里能有川江大捷?陈某一介武夫,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在场几个文武官员都在心里一叹,合着你知道这个道理啊!可你怎么就不照办呢?若是真的听命行事,官家又怎会亏待功臣?
只是如今,说什么恐怕都已经晚了,现在就等献捷大典之后官家的心情如何了?
正在众人感慨万分的时候,就听见一阵扰动,又有一艘彩旗飘扬的官船靠了上来,就看见穿着宫内宦官服色的中年站在船头,高声喊道:“传官家口谕,传右武大夫陈德兴明日正午北内赐宴,不得延误!”
……
“好一个一心复北的陈右武!”
萧山渡码头左近,一间酒楼之上,挨着官道的一个包间里头,正有几个人物站在窗口观看。不是什么风流才子,一个个都举止粗俗,穿得也都是粗麻劣布,除了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这女子正是临安明教的光明使者墨影娘。
“墨明使,这陈右武似是有些飘飘然了,定以为这临安百姓都是和他一心的,他哪里知道,下面的百姓又一半是俺们明教的徒众!”
一个五大三粗,面孔上胡子拉碴的汉子有些得意的言道:“那昏君本就猜忌功臣,若听到临安有恁般多的百姓都拥戴陈右武,只怕要睡不着觉了吧?”
这间酒楼便是绍兴明教(此时萧山县属于绍兴府)的一个据点,说话的汉子姓王,名自生,是绍兴明教的头目,自称“光明圣使”,在绍兴的苦力农人中有不少徒众,现在聚集在萧山渡码头周遭的民人,有一半是他发动过来的。
“可再让军中的徒众放些谣言出去,就说陈右武将为天子!”墨影娘淡淡言道,“300年前,赵家之祖不就是这样篡了大权的吗?那时的赵匡胤未必有20000精兵可用吧?”
植根于底层的明教在军中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特别是在驻临安、绍兴、庆元、建康等府的三衙军的下层很有些信徒。
这三衙军士卒说穿了就是江南几座大城里的底层市民,平日也难得练兵,都有自家的生计,和社会的接触真是相当之精密——自然是和底层劳动人民接触了!有人加入明教也就不足奇了。
王自生怔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反问:“墨明使,我们该不是真要捧那姓陈的当明王吧?”
明教想来有“明王降世”的教义,徒众梦想明尊会派个明王下凡来带领他们造反。所以明教的起义领袖也往往会打出明王的旗号。
墨影娘一笑,露出庄严圣洁的表情:“明王就是明王,岂是我等明使能捧出来的?若陈右武真是明王,自会遵奉明尊法旨,带领我等逐黑暗妖魔,建光明天国。”
王自生摇摇头,似乎对墨影娘的这套说法颇不以为然——混明教的当然什么样人都有。王自生更多像个帮会头子,教中兄弟都是他的门徒,在绍兴府横行霸道,包赌包娼,日子好过的很,但是对宗教却不大虔诚。而墨影娘却很有些宗教狂的意思,满脑子都是明王救世人的那一套……
对于王自生的反应,墨影娘只是淡淡一笑,念念有词道:“唯大明一尊,能叹圣德,非是我等肉舌劣智,称赞如来功德智慧,千万分中能知少分……”(未完待续。。)
第243章 天罗地网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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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东北,临漕寨。UU小说,www.uu234.com
这是一座紧邻着大运河东岸的军营,是宋军最标准的营寨布局,最外围是一道十步宽的壕沟,接着是一片十步宽的缓冲区,在战时可以用来布置鹿砦、拒马,然后是坚实的寨墙。
此处距离临安城北门余杭门大约15里,是临安周遭十二个军堡军寨之一。既是三衙大兵驻扎之地,同时也是拱卫临安的支城支寨。因为地处交通要道,所以周遭是非常热闹的。运河边上成片的都是米粮码头,粮库成排,粮船成行。码头外面则都是密密麻麻的低矮平房,几条小巷子就以运河码头为起点发散开来,一直延伸到军营西缘,组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这个镇子叫临漕镇,在临漕小镇的最外围,还有一道新起的土墙,周长有七八里,是四川之战告急时修筑的。
临漕寨内,中央建有高大的望楼,四角各立角楼,寨内房舍井然,校场平整,足可以驻扎5000大军。这里是殿前司所属一军的驻地,照理应该是有大兵常驻的,但是当陈德兴的3000精锐开进来时,却空空如也。而且所有的房舍里面都积满了灰尘,推开寨门的时候,巨大的木门还发出一阵“吱呀呀”的鸣响,看来也不是经常有人来推动的。
不过身为临安子的陈德兴却知道,临漕寨内驻军并没有被调离,他们就住在临漕镇上——临漕镇的大部分居民。都是早年临漕寨驻军的后代。百年之前是大部分的军卒都住在军寨里面,少量的军官带着家眷在军寨外面建房居住。渐渐的大部分军将士卒们都在军寨外面盖了房子。安家落户。
为了开些财路养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临漕寨的军人们就在运河边上建起码头、仓库,做起了米粮生意。而且越做越大,到了当下,自江南两路和两淮运来的米粮,大多都贩卖给临漕镇上有三衙军背景的粮商,再由他们倒给临安城内的米粮商人零售。
所以住在镇上有背景有官身的三衙军军官,基本上都成了粮商。普通士卒或是连兵都当不上的军卒家庭出身的丁壮则成了粮行的伙计……当然了,这个临漕寨内的甲胄、兵器库房里面,几日前还是满满当当的。什么步人甲、射士甲、乌锤甲、柳叶甲、山文甲还有专门用来装样子的薄甲,都应有尽有,弓弩盾牌长短刀矛什么的也一应俱全。
只要官家一声令下,镇上的粮行老板、粮行伙计们,还有扛大包的力巴们就能马上打扮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开出来给官家过个眼瘾,混点赏钱。至于上了战场会怎么样……枢密院和三衙管军们还没有糊涂到这种地步!
即便是要调三衙军上阵,也不会成建制调动。而是“抽调”诸军精锐,其实就是在三衙军军将和子弟里面募集些能打敢死的去上阵。三衙军中当然是有好汉子的,官家的亲卫殿前诸班直大多都是三衙军子弟充任——殿前诸班直的待遇优厚,但是考核非常严格。考试虽然理论上向全体宋军士兵开放,但是外镇勇士根本不可能千里迢迢的来“赶考”,因而诸班直勇士九成多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三衙军子弟。
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忠诚度却是很有保障的……就如这临漕镇上的三衙军军将家属们一样,都是大宋官家的忠顺臣民。
……
3000霹雳水军精兵已经进驻。他们在萧山渡过钱塘江后,没有入临安城。而是绕城而过,直到黄昏才进驻临漕寨。一路上都是列队严整而进,除了吃干粮的一小会儿,没有任何休息。入寨之后也没有马上解散,而是认认真真的在打扫营房,布置防御,丝毫没有马虎。
陈德兴穿着锦袍,就站在自己的临时都统司廊前,看着他的军将在忙碌。和他一起过来的陈淮清、陈德芳、文天祥和王炎,全都不发一语的看着眼前一切,满营训练有素的士兵,让他们既感到欣慰,又感到惋惜。
一个霹雳水军军官大步的走到了陈德兴面前,一个抬手军礼:“右武,全军五部十六队,已经全部进驻完毕,今晚的岗哨、巡哨也已经安排妥当。另外,临漕寨的寨主,殿前司郑统领在镇上的丰乐楼摆酒,想请右武赏光。”
陈德兴脸上神色不动,只是轻轻地道:“全军禁止外出,谢绝一切访客,除非有我的命令!另外,今晚加个肉菜,犒赏一下。”
那军官行了个军礼就转身离开,陈德兴吐了口气,扭头看着脸色不予的老爹,微微一笑:“大人,终于安顿好了……今天时候不早,看来是赶不回临安城了,大人就在临漕镇上将就一晚上吧。还有个郑统领请客,不如就去叨扰一番吧。”
陈淮清重重吐口气,看看左右,沉默一会儿才道:“今晚上我就住在营里,正好和你说说话!”
虽然贾似道还没有把话说死,但是陈淮清是何等玲珑的人物,怎么会不知道公主下嫁的事情已经泡汤!凭着陈德兴今天在萧山渡码头上的一番言论,恐怕连假公主都捞不到,等献捷仪式结束就该治罪了!
看到父亲心事重重,陈德兴道:“孩儿愿聆听教诲。”
陈淮清压住火气,“你若真的听吾教诲,明日就自请提祠……”
提祠就是提举宫观——官位荣衔不变,差遣换成提举某某宫观,当然也不是真的要去管寺庙道观,而是个隐退的名义。
“要提祠也不急一日吧?明日的赐宴总是要去的,听说蒙古真金王子也去,儿子很想见识一下此人!”
陈淮清脸上阴晴不定。想要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一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为臣子的当知进退……”
文天祥看到父子间有些尴尬。忙笑着圆场:“庆之,龙图(陈淮清),时候不早了,不如早点去丰乐楼吧,这临漕镇上的丰乐楼可是涌金门外那个丰乐楼的分号,虽然不如湖边(西湖边)的丰乐楼豪奢,但也是第一等的去处啊。”
陈德兴也笑着说:“大人,今日且去痛饮,明日之事自然有解。何须担忧?”
陈淮清长叹一声,跺跺脚:“若是有解,便是天助我安丰陈家了!”
……
“相公,官家让某家问您,这陈德兴今日在萧山渡妄言,该治什么罪?”
临安城内,贾似道的宅邸里面,此时此刻正有一场深谈。董宋臣正代表理宗皇帝在问话。
白天陈德兴在萧山渡码头的演说和百姓对其的拥护,全都被皇城司的探子一五一十报告上去了。
“该治什么罪。自有有司负责,臣是宰相,不能过问御史台的事情。”
贾似道淡淡的回答,一个皮球把难题踢给了御史台。此时这位权奸还没有完全把握朝局。御史台不在他的控制之下,朝中还有吴潜、马光祖这样直臣。
董宋臣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又问:“陛下还问。若是霹雳水军做反,枢密院可有对应之策?”
贾似道回答:“赵少师(赵葵)已经宣抚两淮。有少师的威名在,霹雳水军如何敢做反?”
皮球又踢给了赵葵。赵葵是两淮将门实际上的创始人,虽然他本人并没有经营家族武力,但是两淮将门无人不卖他的面子。在贾似道入朝后不久,赵葵就调任两淮,任两淮宣抚大使,判扬州。有他这样的大人物在,想必能压住霹雳水军中陈德兴的心腹了。
“那庆元府的4000人呢?”
“已经移文沿海制置司严加防范了。”贾似道如实回答,“不过沿海制置司水军只有3000人,有所不足,若是能动用驻庆元府的三衙军就可万无一失了。”
“那临安城的3000人呢?”
“已经让殿前司暗中准备了……这3000人的驻地远离临安城,周遭有5000殿前军。另外,还有10000殿前军和5000侍卫步军随时可以应援。”
贾似道果然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董宋臣问完了话,吐了口气道:“看来相公已经准备万全,这样官家就能高枕无忧了。”
说着话就站起身想要告辞。贾似道忙起身相送,又低声问道:“官家真要穷究其罪了?”
董宋臣摇摇头,叹息道:“官家是仁君……陈德兴终是功臣,官家还想招其为驸马,只是换个公主。现在只是担心他不甘失掉兵权,所以要预防一下。”
贾似道一边相送,一边又问道:“官家预备在明日的酒宴上宣布赐婚?”
董宋臣道:“明日酒宴上就会宣布,也算安安他的心,若他识相一点,到时就该自请解除兵权,官家就顺水推舟给他一个群牧司副使的差遣。”
群牧司是个养马的衙门,南渡后一度废止,这次得到了真金送来的5000匹马才算再开张,其实也不是真的为了养那5000匹马,就是个安排闲散武人的衙门。
“那么殿下知道这事了吗?”
“知道了!哪里瞒得住……官家还发了怒,把公主身边的宫女都赶出宫了。”
“那公主……”
“就是闹呗,摔东西,不吃饭,还把官家最心爱的字画一把火烧了。所以官家才要在北内赐宴,请真金王子和陈德兴都来,让他们比比文韬武略,好出出陈德兴的丑!”
“陈德兴的韬略不差啊……”
“可他文采不行啊!”(未完待续。。)
第244章 才子真金 第二更
3000霹雳水军的到来和陈德兴在萧山渡码头上的演说,在临安城内并没有激起多大的反响。
这座繁华富丽之都中,目前最热门的话题,仍然是北地两汗相争,漠南大汗忽必烈诚心求和,遣子南来向官家求娶公主的消息。
街谈巷议当中,总少不得有人扯起南北和议。天子脚下的临安百姓们,无不摇头咂嘴,替大宋官家的厚福称幸。曾几何时,三十万北兵南来,四川、京湖、两淮连连告急,官家几乎都想要迁都庆元府了。谁能想到,转眼功夫,北虏大汗战死,不可一世的大蒙古国一分为二,南北两汗,互相攻打。大宋算是躲过一劫了,真是谢天谢地,大家伙有能过太平日子了!
最直观的反应,就是文天祥主笔的《光复》小报的销量出现了直线下降!三街六市当中,也少有人再议论战事,连勾栏瓦肆中那些抹黑鞑子,神化宋军烈士的评书、南戏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又是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故事儿。前一阵子被陈德兴、文天祥鼓吹起来的抗蒙气氛和民族大义,不说荡然无存,也已经淡漠了不少。
时值一个民族的末世,士气民风其实都是很难指望的。虽然不乏铁骨铮铮的气节之士,在华夏天倾之时唱出了一场二十万人蹈海的悲壮挽歌。但是挽歌终究意味着落幕!再悲壮,也难改华夏天倾的事实。
而这落幕前的繁华,在真金王子和郝经看来。实在是有点回光返照的意思,是亡国之前最后的富丽繁华。在他们看来。临安这座城市太富足,城中的百姓太安闲。四海万邦的财富通过贸易流向这里。让整座城市变成了繁盛富庶的温柔乡。哪怕是奔走操持的百姓,也不必为一日三餐苦苦挣扎。
统治这里的贵人也都有些妇人之仁。守着如此富庶的城市,如此安逸的百姓,也不知道狠狠搜刮,更不晓得要用皮鞭和马刀驱使他们上阵作战。甚至在蒙哥汗兵临涪州,上游防线全线告急的时候,临安的百姓也依旧过着安逸的小日子,皇宫里面的官家也没有想过需要把临安城内数以十万的丁壮都拉去军营,严加训练!
当真金得知,眼前这座城市。光是城墙之内就有20万户居民,至少120万人口的时候。除了震惊,大概就是无语了。
“20万户,120万人……光是一座城的人口就超过父汗麾下的蒙古人了。如果按照蒙古的标准,应该可以征集起10万大军吧?”
站在礼部礼宾院的楼阁之上,欣赏着灯火通明的临安夜景,真金王子只是由衷的感慨。
“殿下,南人号称万万,若如大蒙古一般。壮勇之士当不下千万,天下万邦谁人能敌之?然其国虽人口众多,但民风柔弱,不尚武力。且当国之君臣非昏即奸,纵有英雄也终不得用,万万人口。也是枉然,终将为我大蒙古所灭!”
说话的正是郝经。他一身便衫,头戴幞头。因为天气有些热了,前襟敞开,手里忽扇忽扇的摇着一柄倭扇。
真金一行是三天前才到临安的,现在正住在礼部管辖的礼宾院中。所谓礼宾院其实就是国宾馆,专门用来接待来访的外国使臣,干系到国家的体面,自然造得富丽堂皇,选址就在御街大道之侧,靠近被称为“北内”的德寿宫(秦桧故居,后被高宗皇帝辟为宫殿,是高宗退位养老时的居所),内有苑圃、池塘,花木成荫,建筑宏敞,景色秀丽。比真金王子在燕京的府邸还要华丽几分。
一个礼宾院已经如此,这南朝贵人的府邸宫廷是何等富贵气度,想想也知道了——这南宋的才用不足,在贵人们的宅邸家园里面是一点都感受不到的。
“南朝终还是有些人物的,那陈德兴不就是吗?听说他钟情于升国公主,之前得到了南朝官家许婚……”
“殿下勿忧,陈德兴此人必不会为南朝所用。”郝经如何不知真金王子的心思?陈德兴在南朝无异于国之柱石,用一名公主笼住这样的英雄可是再划算不过。如果换成忽必烈汗,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陈德兴这样的人物往外推的。但是南朝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郝经露出鄙视的表情,冷笑道:“宋主赵昀虽生于乱世长于乱世,然其心中仍然以为天下承平,他是以承平之法治乱世之国。治承平之世,需用德才兼备之人,且德高于才。而欲使乱世治太平,需用才智卓绝之人,哪怕有才而无德,亦不妨用之。”
郝经这话说得隐晦,如果挑明了说就是乱世用人才,太平用奴才!可是南宋的君王自赵构起,就想要奴才不想要人才……或者说想要自己的部下想奴才一样乖巧听话,上了战阵却勇比霸王。这要求,真的是有点高了。
所以不大会说话的岳飞死了,行事比较跋扈的余玠也没有了,历史上还会有个马屁都拍不好的刘整一怒之下去投靠蒙古人……
真金王子有不解:“无德?陈德兴不贪财货,不甚好美色,不滥用赏罚,与麾下将士共甘苦,哪里失德了?”
郝经笑了笑,挑明道:“陈德兴跋扈,目无君上,非赵氏家奴!”
“家……奴?”
真金一愣,点点头恍然道:“我明白了,陈德兴是英雄,自然有些英雄的脾气,不是很会拍马屁。赵家皇帝没有容人之量,只想要奴才,不想要英雄。”
“正是,殿下请看这个。”郝经满脸笑意,好像有什么喜事一样,摸出一张信纸递给真金。
真金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几首诗。“这是……”真金看了看郝经,“海云先生,这几首诗是做什么的?”
郝经笑了笑,道:“南朝官家差人悄悄送来了明日宴席上斗诗的题目,要以北地风情,花卉,蚕,橄榄,钱塘江潮等为题。老夫闲来无事,就选了几首过往所作的诗词以供殿下参考。”
“海云先生的诗……”真金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明天的酒宴上南朝官家要出题目考作诗……估计是自己和陈德兴二人同时应考。而南朝官家为了让自己能赢,就事先把题目泄露给了郝经。
这郝经可是北地诗词大家!比起南朝的名士都不亚分毫,何况是陈德兴这粗鄙武夫?由他代笔的诗词,自然是可以稳赢的。
“除了作诗,还会比骑射。”郝经笑道,“那陈德兴的步射无双,但是骑射功夫却是平平的,比不了王子的。”
真金一蒙古王子,虽然喜欢儒学,但是骑射功夫毕竟没有放下。陈德兴武功虽好,但是大半本事并不在马背上,骑射不过平平。
郝经摸着几根胡须道:“诗词考文采,骑射比武艺,殿下的文采皆胜陈德兴一筹,还怕得不到美人芳心吗?”
“美人芳心?”真金王子眨巴了下小三角眼,“升国公主会来?”
郝经点点头,道:“明日之酒宴,就是让公主相看的。”
真金王子抚掌大笑道:“那就太好了,以本王子的文采、武艺还有相貌,那公主见了一定喜欢的!”
王子对自己的尊容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夸他长得好!长得帅,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可是郝经看了看王子的大饼脸,心想却直摇头。三角眼,和一只肉球一样的大鼻子。这相貌那是真没有办法了,怎么作弊都比不上陈德兴的。所以就只能在才学上做点文章了。
……
真金大才子在背诗准备去佳人面前表现一番,他的情敌陈德兴却在临漕镇的丰乐楼中会佳人。
佳人就是墨影娘,白衣白裙,亦云亦仙,仿佛就是九天之上下来的仙女,只是有些清高难近。她是和陈德兴早上才认得的岭南才子刘孝元一块儿来的——刘孝元在《光复》报上发表过文章,是文天祥的朋友,跟着文天祥一块来的临漕镇,墨影娘和他一起,自然被当成是刘孝元的女人。陈德兴只是好奇的看了几眼,并没有留心。
他的心思都在一个胖得连走路都喘,走几步浑身的肥肉就抖三抖的胖子身上。胖子名叫孙诗臣,字有兴。虽名诗臣却是个武官,官拜正侍郎,是殿前司左军统制官,手底下将着5500大兵,比陈德兴带来的3000人几乎多一倍!
不过这胖子怎么看都不像个将军,就是个富贵安逸的胖员外,临漕镇上最大的粮号就是他开的。每年经他的手贩运进临安的淮米、吴米都在数万石以上。
另外,孙胖子还兼营酿酒,临漕孙家老号的花雕酒远近闻名,陈德兴在临安就经常用不多的零花钱买了来解馋,没想到现在居然遇上了孙家酒坊的东家,而且还推杯换盏喝个不停。
只是今日把酒言欢,来日恐怕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这个孙胖子和他的5500好儿郎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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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漕寨,陈德兴的临时节堂当中,一片阴郁的景象,气氛在这个不知道多久没有用过,空气中的霉味久久不散的屋子里面,绷得紧紧的。◎UU小说,www.uu234.com
地上是几片碎瓷,却是刚才陈淮清发怒,把茶碗重重摔在地上,拂袖而去。对于性子稳重的陈淮清而言,这般举动,看来是心中郁愤难解,已经到了极点。
这的确也不能怪这位老爹,有宋以来,但凡手上有点兵权的武臣,都是要夹起尾巴的。既要小心翼翼,不为君王所忌。更得提心吊胆,提防文官们吹毛求疵的挑毛病。一旦被人捉住把柄,就要在第一时间好不犹豫的自请解除兵权,回家闭门待参。只有如此恭顺,才能保住一门富贵。
虽然眼下武人势力有所膨胀,飞扬跋扈的也多了起来。但是蒙宋和议必然成功,大宋又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儿了。这个时候,识时务的武人都已经开始低调,手底下的门客心腹都带着厚礼在行都活动,想尽办法讨好宰执。哪儿有陈德兴这样变本加厉跋扈起来的?这不是上赶着去当出头鸟让官家赵昀一件射了吗?
这些道理,陈德兴年幼无知看不清,陈淮清老奸巨猾焉能不知?所以今晚的酒宴一结束,就是苦口婆心一番劝说,差点没给儿子下跪。可是陈德兴这个忤逆子却无论如何不肯自请解除兵权,更不肯对升国公主死心!
要不是陈德芳还有文天祥拉着。陈淮清都要拔出拳头把儿子一顿痛殴了。最后只能连摔俩茶碗负气而去,也不再陈德兴的军营里呆了。连夜回西湖边上的宅子(就是吕文德送的)去了。
此时此刻,只留下室中文天祥和陈德芳还有陈德兴等寥寥三数人。默然而对,半晌都不能发出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德兴才道:“文山兄,明日的北内赐宴你也要去的,是吧?到时候我二人一起向官家进谏,劝官家勿与北虏和议如何?”
文天祥看着陈德兴,表情也复杂起来,他向官家进谏是没有问题的。文天祥现在官拜宣奉郎,差遣是献景太子府教授——献景太子是宁宗的儿子。早就故去多年了,文天祥当然不可能去给死人讲课,实际上听课的都是宗室子弟,不过也没有几号人。对于这样的闲差,文天祥没有多大兴趣,因而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光复》报上了。他现在向官家进谏,无非就是不要这个差遣。
可是陈德兴不一样,他是武臣!武臣妄议朝政是大忌。可不是交了差遣就能过去的,搞不好就要把性命搭进去!这陈德兴真是为了国家。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
文天祥白净的面孔上闪过一丝犹豫,沉声道:“庆之兄,明日的进谏,还是我单独提出……你是武臣。不大适合说话啊!”
陈德兴摆摆手:“国难当头,吾身为大将,自当无畏无惧!岂能因为是武臣就缄口不言了?而且战和之议。本来就该我们武人说话,我们这些在前方带兵的官儿。才是最清楚蒙古虚实的。现在,实在是北伐中原的天赐之机啊!”
“天赐之机?”文天祥摇摇头。显然不大赞同,“如今国事艰难,两淮、四川、京湖连遭战火,民不聊生,国家财赋全赖江南五路。然而却收不抵支多年,只得仰赖楮币,而楮币又加印太多,早就失了信用,如何还有财力支持北伐?”
陈德兴冷冷道:“泉州白番商人颇有家财,或许勾结蒙古,可治其罪,夺其财!上万万贯亦不难得!”
“这,这如何使得?”文天祥连连摇头,沉默片刻又道,“即便有了军饷,北地也非吾步卒可以攻陷久占的。北地辽阔,利于骑兵马队,又缺粮食,大军北去必须千里转运,实在不便呢。”
陈德兴道:“可泛海北上,登陆幽燕海口,忽必烈汗之老巢燕京距离海口不过300里,或是长驱突袭,一举进占,或是步步为营,堡垒推进,总有办法取下燕京的。若燕京到手,忽必烈必北走草原,关内汉侯人皆胆落,许以节度之位,定可传檄而定。”
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至少北地汉侯中的李璮是会被蒙附宋的。如果忽必烈失幽燕,山东再归附大宋。北地汉侯还有谁会死忠蒙古?只要宋廷允许他们继续割据拥兵,倒戈投靠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这样一来虽然会造成藩镇势大,但是中原总归可以恢复。以后怎么削藩还是被强藩给削了,都是汉人的天下。
文天祥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反复盘算,最后定定看着陈德兴:“庆之,你真有把握在燕京大败蒙古?”
“把握十足!”
陈德兴挺起胸膛,伸出一掌:“吾有5万兵足以横行燕云,破北虏复中原只在两三年间。若错失此良机,待忽必烈击破阿里不哥,一统蒙古,吾大宋便再无恢复中原之日!”
文天祥起身缓缓走了几步,一回头定定看着陈德兴:“吾明日便在筵席之上进谏,若官家不听,吾便不做官了,和庆之你一起退隐江湖!”
陈德兴微笑着点头。退隐江湖是不可能的,不过文天祥不做大宋的官倒是可以的……
……
此时此刻,临安皇宫北内,当今天子赵昀,正背着手在灵芝殿内走来走去。几案之上,放着个打开的黄布包裹,里面就是几件首饰和替换衣服。升国公主赵琳儿跪坐在案几旁边,抱着个布娃娃在抽抽搭搭的流眼泪。
原来这位萝莉公主也有不乖的时候,听说她老子想把她嫁给个蒙古王子而不是陈德兴后,先是作天作地的闹,然后就筹谋着逃出宫去和情郎私奔。听说陈德兴到了临安后,赵琳儿就包了几件衣裳和首饰,还抱着自己亲娘贾贵妃亲手缝制的布娃娃要溜出宫去。结果自然是逃脱失败,被捉到理宗跟前,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理宗皇帝看到女儿哭成这样,一下心又软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自然宠爱无比。之所以不肯把她嫁给陈德兴,其实也是出于溺爱。陈德兴不过一介武夫,而真金王子是蒙古大汗之子,而且又精通汉家文化,不是什么野蛮人。如果能让真金和升国公主婚后在临安居住10到15年(理宗估计自己就这点寿命),然后再回北地去继承汗位,升国公主就是北地的皇后,说不定还能当太后。这样南皇北汗就是真的亲戚,自然可以和睦相处……
想法是好的,不过就是有点如意算盘——这也是理宗皇帝向来的毛病,总有些想当然。联蒙伐金是这样,端平入洛也是如此。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促使他不愿嫁女给陈德兴。便是大宋朝廷接下去就要实行削藩了。
贾似道已经提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打算法——查前线将领们的账。从经济问题入手捉这些武人的小辫子。同时当然还要分而治之,先收霹雳水军,再查忠顺系诸将,然后才是两淮将门……这兵权最后是一定要收回到朝廷手中的。
而陈德兴是霹雳水军将主,又是两淮将门新秀,想要完全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而且各方面消息都表明陈德兴对霹雳水军控制严密,哪怕不再担任都统制,恐怕也能继续施加影响力!如果再让他娶了升国,恐怕就没有人能治他了。
想到这里,理宗皇帝的心又硬了起来,嗤的一声冷笑:“陈德兴有甚好的?要文采没文采,要武功也就是平平, 要他去带兵就都是歪门邪路,把个霹雳水军搞得一片乌烟瘴气……甚么杀鞑子上天庭的,一听就是邪教的路子!”
赵琳儿小嘴儿一撅,眼泪汪汪地道:“我家陈郎战川江杀虏酋才保得大宋江山,父皇却要鸟尽弓藏了……”
赵昀摇摇头,神色却有些决然:“朕是大宋官家,事事自该以大宋江山为重,以祖宗家法为依。以文御武是祖宗御将之法,不是什么鸟尽弓藏。那陈德兴有功,朕自会赏他……官爵、宅邸、会子都已经给了。朕还在宗室中选择德才兼备之女,以公主礼仪下嫁,如何亏待过他?可是他却飞扬跋扈,目无君上,妄议朝政,把持兵权,走私敛财。所作所为,简直是劣迹斑斑……”
“简直和岳武穆有的一比!”赵琳儿插嘴打断道,“父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放肆!”赵昀沉声道,“朕岂会冤枉功臣?御史的弹章早就堆得和山一样高!若不是朕一直留中不发,陈德兴的都统制早就当不下去了!而且朕也不是要治他的罪,只是想以宗室之女许配!”
赵琳儿说不过老爹,只是哼哼一声不加理睬,继续抱着布娃娃哭泣。理宗摇摇头:“琳儿,明日北内赐宴,你也悄悄来看,见识一下真金王子的文采武艺……别以为全天下就陈德兴一个人有本事,他那点本事比起真金王子可差远了。”(未完待续。。)
第246章 山雨欲来 第四更
一辆驴车,疾疾奔走在通往临安城东的道路上。UU小说,www.uu234.com
此时的临安城大约是全世界第一的繁华都市,不仅城墙之内人口密集,楼阁林立,便是墙外也聚集了不计其数附廓而居的百姓。大致来说,整个临安包括城外在内,都是西贵东贫,南宫北市的格局。临安的贵人多聚居于靠近西湖的城西,出了城墙在西湖周遭,也多是贵人的别业,西湖之上,更是画舫往来,歌舞声声,仿佛神仙境界。
而临安城东直到城墙之外,则都是平民百姓聚居的地方,特别是墙外更是贫民窟的所在。大片大片都是肮脏、破烂、拥挤的棚户区。其中还分布着大量的手工业作坊,如纺织、漆器、印刷、造纸等等。这些手工业为这里的居民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同样的,临安贫民窟的廉价劳动力也促使了此地手工业的繁荣。
但是再发达的手工业,毕竟还是手工业,是不能和后世的大工业相比,吸收容纳劳动力的能力还是非常有限的。不足以消化源源不断从两淮、京湖甚至是四川逃难而来的贫民——临安城内,多是定居此处多年的临安子,大部分人都有谋生的手段。而临安城东的贫民窟中,则多是蒙宋开战以后逃难来的难民,大多衣食无靠,是临安社会的最低层。其中不少人是因为蒙古人的烧杀而失去家园亲人,沦为难民的。因而对蒙古的仇恨,也比临安城内的百姓更盛几分。文天祥主笔的《光复》报在这里的销量是要超过临安城内的,这一带的勾栏瓦肆之内。各种反蒙抗蒙的评书、南戏,也都是最受欢迎的节目。
除了《光复》报在这里很受欢迎之外。植根于临安下层社会的明教同样将此地当成了大本营。因为信徒众多,这里明教徒众也不似城内那般遮遮掩掩。明教寺社。几乎是光明正大的开设在贫民窟里面,官府衙役们不仅视而不见,甚至还多有加入成为信徒的。至于那些破家灭族的书生秀才,皈依明教,期待明王降生者,更是不知凡几。
驴车停在了一所门脸宽大的明尊寺之外,寺门敞开着,十几盏白灯笼高高挂起,将四周照得一片昏黄。门里门外都拥满了衣衫破烂,面有菜色的贫民,多是一些少壮的男子,一脸虔诚的盘腿而坐,在听几个白衣乌帽的明教小使者讲道。
宣讲的内容并不复杂,就是明王将会降世,要领着天下汉人起来驱逐胡虏,建立人人得享太平的光明天国。
驴车的车帘被车夫撩起,从里面出来的。正是白衣白裙的墨影娘。
“光明使者驾到!”
“恭迎光明使者!”
嘹亮的唱名声随即响起,正在听道的信徒纷纷起身,人群中让开了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便是一座临时搭起的木台子。几个白衣乌帽的小明使便站在上面,全都冲着墨影娘躬身施礼。
墨影娘昂首而进,本就宝相庄严的脸庞上已经显出了圣洁的神采。随着她向木台走去,通道两边的信徒。全都虔诚的下跪拜伏。
影娘到了木台前面,只是轻身一跃。便犹如飞仙一般稳稳落在了台上,转过身来,望着下面拜伏的人群,语调庄严地道:“明父已经降下法旨,明王已经降临尘世,光明将要战胜黑暗,尔等将追随明王讨伐妖魔,将在光明界中永享极乐!”
她忽然抬起一臂,遥指着西面的临安城,用近乎神圣的语气喊道:“妖魔就盘踞在那里,蒙古的王子就是妖魔!毁我家园,杀我亲人的蒙古强盗皆是妖魔!将他们迎来临安的昏君奸臣就是妖魔的徒众!”
“明王降世,斩妖除魔,光明世间,永享极乐!”
信徒们高呼起了明教造反的口号,声如雷霆,霎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临安城东的贫民窟……
……
“明日就是良机了……官家宣某入城赴宴,某家就领300儿郎去,走余杭门而入,带赴宴完了,趁着出城回营之际就夺余杭门!你们在临漕镇同时举兵,然后把大兵开进余杭门实行兵谏!逼杀真金、郝经,劫夺升国公主!”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陈德兴却一点儿也没有睡意,摆出了临安地图,还把随自己到临安来的四个心腹都唤了过来。
陆虎眼睛通红,明显也没有丝毫睡意,他如何不知道现在就是存亡的关键。如果事成,在江南掳掠一把再去高丽,可就容易发展了。若是事败,只怕就是个当海寇的命运了。
“只怕明日是场鸿门宴!”陆虎说出心中的隐忧,“不如连夜举事,吾观临漕镇上的殿前军没有卵用,俺们若突然发力,尽可制住他们。然后再直扑临安东城,那里多有衣食无靠的穷汉子,可以裹挟起来壮声势然后强攻临安城。”
陆虎说的也是参谋处制定的作乱方案。靠3000人当然不可能闹大,所以裹挟民众便是非常必要的。而要裹挟民众,最好的对象当然是穷光蛋了。临安城内的百姓不大可能支持造反派,但是临安城东面的贫民窟里面肯定有了愿意跟从——自古以来都是穷人盼造反的!
高大附和着道:“临漕镇这里正好有米粮,可以用来诱惑苦汉子。还储备有不少甲胄武器,都在寨子外面的殿前左军统制司衙门里面。而且殿前军将家里面也都有刀枪弓箭盾牌,抄出来可以去武装乱民。”
任道士却道:“这样就怕打不开临安城,临安城高池深,我们又没有攻城器械,唯一可靠的就是6门大炮,不过这炮未必能轰开城墙。吾看还是夺门为上。只要在天黑前突袭下城门,俺们大兵连夜进城,趁着三衙军反应过来前,说不定能把官家控制起来,到时候大事可定!”
夺下临安,控制皇帝,然后以皇帝的名义号令天下也是一个选项。不过这事儿成功的可能不大,因为陈德兴只带来了3000人。即便裹挟了一部分民众,也比不上赵家在临安的力量。虽然殿前司、侍卫步兵司、侍卫马军司的兵马有些朽烂,但是至少七八万的数量还是非常可观的。
另外,官家还有直属的殿前诸班直可用,别看只有1000多人,却是万里挑一的精锐。如果拉到旷野上和3000陈家军野战是不行的,但是守卫皇城却绰绰有余。
黄智深摇摇头:“皇城恐怕打不进去……能进临安城然后把皇城围起来就算成事了,裹挟些民众工匠,再掠些财货,然后逼杀蒙古使团就走吧。”
陈德兴冷冷一笑,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话,仿佛是咬钢嚼字一般:“百万说的对,咱们毕竟人少,裹挟来的壮丁是打不了硬仗的,驱他们去蚁附攻城或可以打下皇城,但未必能拿住官家……万一把官家打死了?赵葵一定会在扬州再立个官家的,到时候就便宜他人了。”
若是能一下子控制住天子和朝廷那还好办,否则3000人顿在皇城脚下,时日一久肯定生变。而且此时宣抚两淮的可是赵葵这尊大神,老爷子打了一辈子的仗,肯定会从容调兵平乱的。如果天子死在乱军中,赵葵顺手再立个皇帝,大宋这边就和蒙古一样要打内战了!
“咱们的根基薄弱,就算拿下临安和官家,也难控制住大局……”
陈德兴思索着又道:“不如抢一把就走,同时在行都中做些安排,让能和俺们合作的人上台。
至于明日的酒宴,不必担心。咱们的这个朝廷早就朽了,朝里朝外都是一帮沽名钓誉之徒,做事情哪有那么爽利?不经过御史台、大理寺,官家再猫哭耗子作弄一番,俺这个功臣是到不了风波亭的!如果要防万一,可以让道士带人随吾进城,300人就留在余杭门,若北内有变,立即夺门,然后举火为号,临漕这里提前举事!杀一个鱼死网破!”
……
同样是这个夜晚,忙着谋划大事之人,可真是多了去了。
刘孝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潜入了临安城内的礼宾院内,这会儿正和郝经、窦默二位大儒在灯下密议。
“……明天殿下一离开北内德寿宫就会有人行刺,是明教的徒众,用整整一马车的天雷!”
“恁般的厉害?那殿下会不会有危险?”真金王子的老师窦默吸了口凉气。
郝经笑道:“怎么会有危险?那帮明教逆贼又不认得殿下,咱们坐马车去北内,出来的时候也是马车……至于里面有没有人,谁能知道?”
窦默松了口气:“那炸完以后,陈德兴会被捉起来?”
“他脱不了干系的!”刘孝元道,“南蛮官家早就想拿他了,就差一个借口,若是闹出刺杀使臣的大案,他还能有好下场?”
窦默道:“可是他还有20000兵呢!”
刘孝元冷笑:“在临安城只有3000,而且还都在城外,到时候事情一出,他还能走得了?”
“可是殿下要是无恙,南蛮会不会起疑心?”窦默还是有些不放心。
郝经摇摇头:“起甚疑心?殿下何等尊贵,又身处外国都城,有几个替身,行事小心才是正理。这个……只要说得过去就行了!现在的关键,就是要给南蛮官家一个借口,其他的事情,不必多虑了。”(未完待续。。)
第247章 入城 第一章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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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余锦衣骑士,疾疾奔走在通往余杭门的道路上。UU小说,www.uu234.com他们胯下都是清一色的西域健马,腰上挎着弯刀,马鞍上挂着弩箭,人人都背一个大包裹,里面是一套柳叶甲、铸铁盔。清一色都是蒙古怯薛军的装备。不过他们打着的,却是陈德兴的将旗。
陈德兴本人,则当先策马走在队伍前列。这300骑便是陪他入城赴宴的伴当了。
临安行在是天子居亭,戒备自是森严一些的。当然不是说临安城防如何坚固,临安守军如何精锐,而是规矩比较多。譬如规定外镇之将无令不得带兵入城——陈德兴现在是外镇将领,没有枢密或是天子的命令,孤身入城是可以的,带三五个伴当也没有问题,但是带上300人浩浩荡荡的入城,那就不可以了。
好在今天陈德兴是奉旨入城赴宴,300个护卫伴当虽然多了些,但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只需将其中的一部分人留在城门洞外面就行了——这其实也是个形式,留下来的军将根本没有人看管,想要进城溜达也随便,想和守城门的兵士唠个家常也无妨。
皇宋立国300年,南渡也已经百年,各种规矩都已经松弛了,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比如在临安看大门的守兵,都是世袭的殿前军,虽然不乏高大矫健之辈,但是内里却是空空如也。都是能吃不能打的货。
最可笑的是,这位殿前军既不披甲也不持弓。更不在城墙上布防——城墙多高啊,谁高兴爬上爬下的。又不多给一文饷钱。
所谓守门,便是在城门口站一站,顶多拿把一人多高的马枪装装样子。原本应该是一个部防守的城门,顶多有半个队的人在执勤,剩下的都不知道去哪里谋营生了……临安的三衙军兵将,除了最精锐的1000多殿前诸班直,其他人都是有第二职业的。否则靠赵昀发给他们的会子,大家伙都得去喝西北风!
这封建王朝的雇佣军,基本上都是这个德行!有钱养着的时候都不一定不烂——譬如八旗天兵就硬生生养成了提笼架鸟的八旗子弟!而南宋的三衙军倒没有提笼架鸟。南宋朝廷可发不起那么多的旗饷,他们要养点儿真能打的军队呢!所以这些守老家的三衙军现在都变成了临安的大小商人和劳动人民了……
不过烂归烂,想要整顿却是不行的!前文已经说了,这三衙军的军将多是世袭,都是南渡后第一代三衙军的后裔在充任。早就盘根错节,成了个动摇不得的利益集团。谁要去触动他们,准保没有好下场的!
而且大宋官家的祖制,都是提防武将,收买士卒。武将要整顿军队会被认为有野心。下面的士卒混日子却是天经地义的。官家根本不当回事儿。前线的情况还好些,临安周遭的军队,都已经快100年没有打仗了。谁吃饱了还练兵啊?
陈德兴是临安子,打小就在临安长大。又是将门出身,家里面和临安的武人都有往来,当然知道三衙军是个什么德行——要不然他也不会想用3000人在临安搞什么兵谏了。
此刻正值清晨。正是菜贩子、米贩子还有住在城外,却在城内有份营生的苦力们入城的时候。官道两边还有不少早饭摊子。各种米面饼馍俱全,到处都飘散着香气——摆摊的都是守城门的军将或是家属。别人可占不了恁般好的位置。人来人往真是热闹非凡,几乎都要把道路拥塞了。
陈德兴皱着眉头四下打量,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城墙上一切如常,没有伏兵隐藏的迹象。官道两边都是连片的房屋,茶楼酒肆各种商行鳞次栉比,只看见老板伙计进进出出的忙碌,也不可能有什么埋伏。真要有埋伏那些老板伙计路人早吓跑了!
陈德兴将任道士招呼到了身边,低声吩咐:“刘阳已经潜入了,若有不测,他会亲自来报信的。到时候就动手一搏,不要担心某的生死!”
万一的风险还是不能排除的!万一理宗皇帝吃错药变成高宗了,陈德兴一条性命就危险了。可是这风险却不得不冒,因为夺门兵变这种事情,在白天动手不大合适。虽然临安城的三衙军不大经打,但毕竟有七万之众。
要是在白天动手,大家摆开来打,陈家军就算能赢,也不可能把理宗皇帝留下来。他要是带着升国公主和真金王子一块儿跑了,陈德兴非得气吐血不可——将来陈德兴就只能在朝鲜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公主和蒙古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这事儿,绝对是不行的!不仅是为了女人,还有蒙宋联姻这事儿呢!要是蒙宋成了一家亲,那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打陈德兴?真要那样,陈德兴海东开国的事业,可就成了泡影了。
所以夺门兵谏的时间就安排在了黄昏到夜间,这段时间三衙大兵大多回家吃饭,准备搂着婆娘去睡觉了,当官的多半在勾栏瓦肆里面和小姐行首吃花酒。枢密调兵的命令就算下达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而且越是训练松弛,且没有战争经验的军队,就越是不敢夜间出动,就算勉强出动了也很难控制,容易一哄而散。
所以理宗和贾似道在今夜可用的,也就是少量守夜的三衙兵和1000多殿前诸班直。
而且夜间有警,御前诸班直肯定是不会出皇城平乱的,他们只会死守皇城不出。这样能动用的就是守夜的三衙军,不堪一击!只要能在晚上控制临安18个城门,占领御前军器所和兵部的军器监,再从市面上掠些财物去动员武装城东的贫民,基本上就算成事了!
“大哥,放心好了!”任道士点头领命,因为文天祥正骑驴走在前头不远,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反正用300人拿下余杭门是没有一点难度的。至于官家摆鸿门宴什么的,可能性真是不大,恐怕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
“相公,相公,皇城司和临安府的人来报,说城东魔教有异动!”
廖莹中这个时候正心急火燎的跑进贾似道的府邸,他的眼睛红红,眼圈黑黑的,一看就知道昨夜熬了个通宵——他是在都房值夜班来着。
“什么?”贾似道也已经起床了,刚刚洗漱完毕,正在用早餐,早餐是比较简单的,就是十八碟小菜,十八碟点心,外加上大米粥。
“怎么回事?”奸臣猛地站了起来,也没心思吃东西了,眉毛一挑,沉声道,“皇城司那帮人向来是得过且过的,魔教在城东扎根总有百年,也没见他们当回事儿,今天怎么会说有异动?”
廖莹中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子,一摊手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皇城司只说城外贫民窟子里的魔教徒众都聚集起来了,到处都在说什么明王出世,眼见着是要做反啊!相公,您看是不是要调三衙大兵去镇压?”
“当然要调兵啦!”贾似道跳着脚就往外面走去,“来人,备轿,某要去都房治事!”
三衙大兵是大宋官家的亲兵,没有枢密的命令,下面的管军大将一个卒子也动不得,同样没有官家的旨意,枢密一样指挥不动。当然,就算有了官家和枢密的命令,也不是马上就能让一帮子在摆小摊,扛大包,拉皮条或是拉船纤的三衙大兵们马上武装起来的……真正能动的,就是少量当值的兵士,七万大军中能有一万人能在今天天黑前开动起来,已经是天幸了!
“相公,三衙军还要防备陈家军呢!”廖莹中连忙跟上提醒,“除了守城门的兵,三衙军能动10000人已经是多的的,陈家军有3000,要少过10000人可对付不了!”
“知道,知道……”贾似道一边走一边说,“水旱十八门的守军加一块儿总有5000可用,调出3000就行了。城东的魔教徒能生多少事儿?现在关键是陈德兴,只要他能听话去当个空头驸马,他的3000兵就是朝廷的了。有10万魔教逆贼也能平了!”
……
此时此刻,几个明教死士,共乘着一辆牛车,正缓缓的驶入临安城中。牛车的车厢是有暗格的,里面摆放了三天雷——其实就铁砲,里面填装的是配方比较正确的h药,不过不是颗粒h药,颗粒h药的秘密,陈德兴并没有交出去。
这些铁砲都是蒲寿庚通过特殊渠道,花费重金买来的——其实他已经买过不止一次了!作为海商,他需要给自己的船队装备军器,要不然出海就是给海盗送钱了。
这次他买了100个铁砲交给了刘孝元,刘孝元又都给了墨影娘,而墨影娘只拿出3个,剩下的97个,全都留给了城东贫民窟里的明教徒众,预备在起义的时候用做杀手锏!(未完待续。。)
第248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一 加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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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临安名义上虽然不是首都,但实际上就是一国之都,而且是一个长期处于战时的国家的首都。其城防当然是非常坚固的!单是临安各处的城门就有好几道,最外层的是木门;第二道的石门——又叫千斤闸,是道吊门,平时并不放下了,只有在临战的时候才会放下,其重量则是万斤都不止!第三道则是铁栅栏门;第四道也就最内层也是道木门。而几处重要的城门楼还附带有瓮城——就是城门楼内还有一圈用城墙圈起来的城堡和一道内城门。
这样层层叠叠的城门一旦全部合上,陈德兴带来临安的6门3寸青铜大炮可是很难轰开的,除非抵进射击。但是临安城墙又在宽阔的护城河护卫之下,根本无法靠近开火。
所以陈家军的参谋处反复研究后,才订出一个夺门计划!只要夺下临安水旱18门中的任何一座,陈德兴的3000大兵就能浩浩荡荡开进来发动一场兵谏或是兵变了!
“末将殿前司后军第八将第三部部将兼余杭门查缉事,保义郎王子业参见陈太尉!”
一个不曾披甲,连宋军的红色战袄都未曾穿着,就是一身长衣衫的守门军将正在给骑在马上的陈德兴行大礼。此人三十许岁的年纪,如文臣一般留着三柳须髯,修眉俊目。皮肤细白,看着到是像个白面书生。
实际上。此人就是个白面书生!南宋是唯有读书高的,哪怕是将门出身。也是将读书科举当成正途。四川、京湖、两淮那里的军阀或许还好些,临安三衙军中的军将,却多是顶着武阶的儒生——武臣官身都荫补来的,差遣也是走门子得来的。不过这些将门子却不会把心思真的用在带兵练兵上面。当然,这些三衙将门的子弟并不什么纨绔子弟。
通常情况下,他们的家教都很严,本身也都是些非常上进的人。年轻的时候他们都会醉心科举,和寻常士子一样进学苦读,然后参加锁厅试(专门给官员准备的科举)。取得举人身份后再参加礼部试。
考上了就转文资成为士大夫阶级的顶层人物,考不上就继续一边当武官一边读书。等到上了点年纪,若还没有高中,那就要改行经商,接过家族产业——三衙军的将官都“文武双全”,“政商一体”的,家里面都有产业,要不然靠几个俸禄怎么够开销啊?
总之,赵官家的三衙亲军的将领。虽然名为武臣,但实际上都是一些儒商,放在后世就是国学大师兼企业家!要是后世的革命军队里面的军官都是国学大师和土豪资本家在兼任,恐怕连大缅甸帝国都打不过了……
而这位官拜保义郎的王子业就是个满腹经纶的大宋武臣。已经参加了3次礼部试,可惜都没有能够高中。如今,除了到余杭门当值。就是在家苦读,准备参加景定二年的锁厅试。若是下一科再不高中,那么他就要改行学做生意了。
至于怎么把自己麾下的一部兵马变成真的能上阵杀敌的精锐。这位王保义却是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下面的军卒都各有事业的临安子,每年能凑合着来军营当一个月的差,站在城门口装装样子已经不错了,哪能真的把他们当兵来练啊?
好在如今虽不是承平,但是临安左近也是百多年未见敌踪。临安城门更是入夜都不关闭,和靖康之耻前的汴梁别无二致。
“昭文兄见外了,快快请起。”陈德兴就在马上抱拳还礼,还客气的唤着对方的字号,原来两人早先就是认识的,不过没有什么深交。
陈德兴又一指身旁骑着匹驴子的文天祥,笑道:“这位是庐陵文文山。”
“文状元!”王子业忙定睛一看,立即就认出来穿着儒服的文天祥,连忙又是一礼,“失敬,失敬。”
“昭文兄,”陈德兴也不等文天祥和王子业寒暄,就抢先笑道:“吾和文山兄要去北内赴宴,等回来后再与兄饮宴畅谈吧。”他一指身后的骑兵,“这些都是我的伴当,不大方便在城里面招摇,就麻烦德昭兄照看一二如何?”
“行行行,就到守门军的营房歇着吧,反正那边也空着,吾再让人备些酒食送去。”
“那就有劳了。”陈德兴笑盈盈的拱手称谢。临安18门旁边都有专门供守军使用的营房。余杭门守军的营房就在瓮城里面。自然都是空着的,除了堆放守城的器械,就是放些军将私人的货物,当个免费仓库使用。不过总有些房子是空着的,那是为了应付上面检查用的。
“昭文兄,有没有干净一些的屋子,我和文山兄要换身官服。”
“有的,有的,跟我来,跟我来吧……”王子业不知有诈,只是连连点头。
干净些空屋子当然是有的,就紧靠着城门,那是王子业自用的,他可不会一天到晚都守在城门口吃风沙,他还得有个安静的环境读书呢。陈德兴提出要找个地方更衣,就是想找出王子业休息读书的地方,好方便今天晚上的捕捉……只要捉了他,余杭门想来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了。
陈德兴和文天祥换好官服才回到城门口,却看见那王子业居然也换了身衣服,是宋军制式的战袄,腰里面还挂着把宝剑,正气急败坏的冲着手下吆喝。
“快快快,快抄家伙,快整队……真是的,朝廷俸禄吃了那么多年,怎么事到临头就一点不利索呢?别他妈的推三阻四,点到名字的都得去,谁要敢不去,老子马上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军法无情!”
陈德兴愣了下,下意识的就捏住了剑柄,再四下一打量,自己带来的300人都好好的在一旁围观,有几个还憋着笑——主要是三衙兵整队出动的样子太滑稽。乱哄哄一团不说,所有的人包括王子业在内都没有披甲,弓弩盾牌都没有,就拿把不是很长的长枪,这是要去找谁打架?打个架怎么还军法无情啊?
“殿前司的将令,调兵去城东戒严,那边有魔教徒聚众!真是倒霉,居然遇上这种事情……”王子业看见陈德兴和文天祥,也不折腾他手下一票大头兵了,上来就告诉两人一个大消息。
“什么?”
陈德兴愣了又愣——魔教什么的,听着好像是到了金大侠的武侠小说里了,自己没有穿越到武侠世界吧?
“是摩尼教!”文天祥的反应倒是比陈德兴快,他眉头一皱,“这等妖妄之徒怎么到了城东?”
“一直就有的!”王子业摆摆手,“方魔头就是浙江的,临安这里还一度被方魔头攻占过呢!方魔头死后,魔教余孽一直在活动,不过近百年来都算安稳,没有闹过大事,官府也就懒得拿他们。不想今日却又聚众,真不晓得想闹什么乱子!”
说完了话,他跺跺脚,又回去调度麾下的人马,勉勉强强凑了约有百人,才硬着头皮整队开走了。
……
“王节使,本相给你调了3000人,在东便门外集中。你且带了去捕拿魔教妖人,不得有误!”
贾似道这个时候,已经是袍褂俱全,端坐在都堂公案之后,给王坚下达命令。
此时的三衙管军只有两个在临安,便是提领殿前司公事韩震和提领侍卫马军司公事王坚,侍卫步军司的头头去了建康府——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只是名号不同,编制装备完全一样,都是没有骑兵的。三司管军中必有一人驻扎建康府,负责看守临安的北大门。
顺便一提,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名义上虽然都将这三万多大兵,好像是三个“集团军”,其实却是三个“司令部”,名义上归三衙节制的军队,实际上都是直属枢密院的。三衙管军根本管不了下面的人。只是临到出兵,才会由枢密院下令调集兴兵马——这一套全都是从北宋继承来的。王坚这个侍卫马军司的头头,平日里也就在衙门里面坐坐,最多就管一百几十个亲兵,都是他从四川带来的。
“相公,靠3000人怕不管用吧?临安的三衙军不下7万人,是不是可以多派一些?”
王坚接过将令,却没有离开,而是皱着眉头想多讨点人马。他在临安已经有些日子,对三衙军看得很低。3000人还比不上他原来在合州的300人。带着他们上战场,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事儿。
“知道,知道了……”贾似道苦笑着点点头,他当然也知道三衙军是什么样子,所以才想吞了陈德兴的霹雳水军。“你先带人去,把你的百十号亲兵都带去。若是不够用,吾再征调些三衙军给你用。”
王坚只得领命而去,心里却是不停摇头,征调三衙军哪儿那么容易?这些人就是帮顶着军将名头的老百姓而已。而且还不是四川、京湖、两淮那些闻着沙场气味长大的百姓!如果让这等三衙大兵去和合州城里的民兵对阵,没有3倍的兵力,肯定是要输得很难看的!(未完待续。。)
第249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二 第三更
临安城东墙之外,一座位于贫民窟中心的明尊寺外,此刻已经聚集起了人山人海。都是周遭的贫苦民众,多来自江北或是京湖、四川,失家园亲人,流浪行都,衣食无着,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江南富庶那是不假,但是地方毕竟狭窄。蒙宋开战以来,四川、京湖、两淮的难民就如潮而来。25年间便使得江南五路拥挤不堪,如今大宋约有万万的国人,八成以上便是挤在江南西、江南东、浙江西、浙江东和福建等五个路。换算成后世的地区,大约就是苏南、皖南、江西、浙江、福建还有上海市。地方似乎不小,但是此时的生产力是不能和后世相比的,将近8000万人拥挤在如此狭小的区域中,人地矛盾突出,农产品供应自然紧张,物价也非常高昂。而工商业发展和南宋朝廷商税高昂(包括抽解税和和买),又进一步抬高了生活必需品特别是食品的价格。
对于在临安有产有业,或有傍身之艺的临安子们而言,食品价格高昂并不成为太重的负担。而对外来的难民而言,这便是让他们处于破产和饿死的边缘——虽然临安官府会时常发些救济,但是对于日益庞大的难民、贫民群体而言,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苦难之中的人们,自然想要得到一些精神上的慰藉。相比于宣扬因果报应的佛教,还有偏重修仙炼丹的道教,以光明战胜黑暗,明王降世拯救世人的明教。显然更容易在绝望的人群中发展信徒。因此在临安城外的这片贫民窟中,明教一直都拥有非常强大的影响力。可以轻易召集起庞大的徒众。
但是徒众的数量庞大。并不等他们的战斗力便强大。原因无他,就是明教缺乏一批经验丰富或是接受过系统培养的军官。
几万人召集起来。哪怕不是上阵厮杀,而是集体散步,也是要编伍整束一番。不然走不出几里就要散了,还干个屁的大事!
在这一点上,临安的三衙军就比明教徒强多了。他们好歹有军队的架子,有军法、军纪约束一下,逢到什么庆典还要拉出来给官家看看,虽然不怎么训练,但还知道怎么排队。怎么行军。
可是明教徒众却是不成,他们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所以墨顶天、墨影娘,还有墨顶天的儿子墨明法,还有临安明教的其他几个从昨天午夜一直忙到现在,才粗粗理出一个头绪出来。
“爹爹,俺们在行都门外聚众数万,想必是瞒不住官家眼线的。三衙大兵约莫已经在汇集了,不如快些去打下一座城门吧,趁着三衙大兵没有聚起来。来个先发制人,便是打不下临安城也能捞一把……”
一身白色僧袍的墨明法的瞧着也颇庄严,只是有些沉不住气,看看下面的徒众如此。有些心急如焚了。
“打不下的!”墨影娘压低声音,“等着吧,明王降世。吾等便去跟从,不怕打不出一个光明世界。”
“若是没有明王降世呢?”墨明法摇摇头。低声问道。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墨影娘面庞上又多了几分神圣。说话的声音也有些空灵,“明父既然降下法谕,便会有明王降世领导吾等,吾等只管耐心等待。”
“等待?”墨明法瞪大眼睛,瞅着自己这个装神弄鬼上瘾的妹子,明父法谕,明王降世什么的,都是用来骗人的,自己怎能相信?
他又瞧瞧自己的和尚老爹,老和尚眯着眼睛,口中振振有词,正在念经,看来也把希望寄托在那个不知道是去风波亭,还是去陈桥驿的明王身上了!
……
刘孝元暂住的客栈,就在临安城内的朝天门外。
朝天门不是临安城的18门之一,而是临安禁中的大门。朝天门内便是临安皇城,包括三省六部等衙署和临安皇宫都在朝天门以南。真金王子居住的礼部礼宾院也在朝天门内。而将要举行赐宴的北内德寿宫,却是在朝天门外的——北内是秦桧故居,当然不可能建筑在禁中之内。
因此,礼部礼宾院虽然紧挨着德寿宫,但是要往来于两地之间,却必须走朝天门,然后在御街上走上一大段,再拐到德寿宫东面的吉祥巷才能打德寿宫的东门进去。至于面朝御街的德寿宫正门,那是官家和圣人进出的,真金王子可不能走。所以,行刺真金等人的地点,就安排在了吉祥巷和御街的交汇处。除了“一马车”的炸弹,还有二十名弩手,全部配备了刻有霹雳水军所部番号的神臂弩,在爆炸发生后,会趁乱向蒙古使团射箭。
先有天雷,后有神臂,虽然是明教徒众下手,但是皆有证据指向陈德兴!这些证据固然都漏洞百出,可是陈德兴想要把自己摘干净却是不可能的。
即便走大宋的“法律程序”,陈德兴也必须辞去差遣,闭门待参,接受御史台、大理寺和临安府的三堂会审。只要到了这一步,陈德兴就算失去了主要的兵权,固然在霹雳水军中的影响力还在,但是想如臂使指一样的控制军队是不可能了。而他的那点残余影响,非但不会助他脱困,反而就是南朝官家必须致其于死地的理由!
只有杀了陈德兴,霹雳水军才会成为如三衙军一样的,只属于官家一人的军队!
“刘秀才,俺们的兄弟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消您一声令下就能动手,那狗鞑子真金的性命妥妥就能留在朝天门外头啦!”
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风风火火闯进了刘孝元租下的上房里头,喳喳呼呼的就嚷起来,也不怕隔墙有耳!
刘孝元当下就有些鄙视明教,连个像样的人物都派不出来,怪不得总也成不了气候。
这明教的小头目名叫胡伟,他手里还捏着个白面馍馍,一屁股坐在刘孝元的对面,一边吃一边提出建议:“刘秀才,依俺看,不必等到下午,现在就能动手,等狗鞑子真金从朝阳门里出来就开杀!早点完事早点闪人,免得被皇城司的狗子发觉了。”
刘孝元手里捧着碗点茶,轻轻抿一口,风轻云淡地说:“照例,真金会先去皇宫见驾,再和官家一块儿去往北内,那是从北内正门而入,周遭会有三衙军戒严,闲杂人等是不可能靠近的。官家和真金身边还会有上千殿前诸班直随扈,那可都是能开两石硬弓的武士,你的人能近他们的身?”
“咋还有这等门道?唉,就让狗鞑子真金多活些时候吧。”明教小头目胡伟摇摇头,嘟囔了一句,就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啃他的白面馍馍。
……
此时此刻,狗鞑子真金,正在皇宫甃池水边,陪着官家赵昀说话。只见他一袭青布儒衫,头戴垂脚幞头,摇着倭扇,张开闭口都是君子之语,直听得理宗皇帝频频点头。不过皇帝身边,做小宦官打扮的某萝莉,却撅着小嘴儿,一个劲儿朝真金大才子翻白眼儿。
现场除了官家、公主、真金,还有六个御带(都是真正的高手)和宫女儿之外,还有三个穿着宋朝样式官服的北儒,分别是郝经、窦默和赵复。除了赵复佝偻着腰背,面无表情之外。另外两位大儒,都是一副刚严方正,凛然不可冒犯的名臣模样。看得赵官家也心中感慨——不想此等大儒竟然为忽必烈所用,看来蒙古已经在中原站稳脚跟,得了士大夫人心了。
“陛下,我父汗和阿里不哥不同,最是倾慕汉家文化,自掌汉地事务以来,便重用儒生,推行汉法,希望能同大宋和睦共处。我父汗其实已经是中国之人,中原之君了。”
真金说的振振有词,赵官家听的微笑不语。忽必烈要汉化,要做中原之君,对大宋而言并不是坏事!远有北朝,近有金国,都是胡虏行汉法,欲为中国之君。但是结果怎么样也是明摆着的。胡虏学了中国的礼法文章,便会失去野蛮,而没有了野蛮,胡虏的武力便会急速下降,最后落得和南朝汉人差不多,也就够不成多大威胁了。
而蒙古国之所以能长久保持武力,不断南侵,最大的原因,还是历代蒙古大汗都居于草原,也不让蒙古人太多接触汉家的文章礼仪,所以野性未失,武力自然就能长久保持了。
这位真金王子,干脆就是个儒生,如果他将来能继承汗位,蒙古多半就会完全汉化,变成第二个金国了。
这时内侍省都知卢允升快步走来,到了理宗身旁低声说道:“陛下,殿前诸班直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移驾。”
理宗皇帝嗯了一声,低声问:“城东的情况如何?”
他问的自然是城东魔教聚集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贾似道不可能隐瞒。
“侍卫马军司的王节使已经带人去了。”卢允升道。
理宗笑了笑:“有王坚出马,朕便放心了,传朕旨意,摆驾德寿宫!”(未完待续。。)
第250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三 第四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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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城,东便门外。←UU小说,www.uu234.com
呼喝声中,一众衣甲不齐,兵器不全的三衙军士卒正在整队点数。
王坚看着他们,脸色已经铁青的快要变成黑色了。这里哪有3000之数?顶天就是1500!而且其中能用的是一个也无!因为这些三衙大兵就没有一个披甲的,也没有人带着弓弩。不披甲,不带弓弩,就扛着一把短枪来干什么?若是贼人有几个神箭手,这1500人就得被射垮了。
一个个来自临安各行各业的兼职军人已经整完了队,他们有的人跃跃欲试,有的人惴惴难安,不过更多的却是一脸着急上火的表情。大家伙儿都是“客串”当兵的,谁家里面都有一摊子事情呢!
怎么就摊上东城闹乱子了呢?这魔教的乱子当然是不会成功的,多半是大兵一到就一哄而散!可是之后的戒严、搜捕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完的,这得耽误多少事儿啊?
现在的会子又毛,临安的物价又贵,可没有谁能靠几个饷钱养家的!想到这些,就有人想要悄悄溜走,可是看见王坚身边百十个顶盔贯甲,杀气腾腾的汉子,就没有谁能挪动步子了。开溜的念头,被硬生生压了下去……就是要溜,也等天黑了再说吧!
“爹爹,队伍已经理好了,来了1553人。分属18个部90个队,现在临时编成了5个队。都是长枪队,没有弓弩刀盾。”
王炎满头大汗的跑来报告了。这位王衙内的差遣是武学博士,不过还没有上任——武学转归枢密院管辖的事情遇到点阻力,原来武学中的武学生没有一个乐意的。武学归国子监管,那武学生就是士子,地位等同于太学生。若是武学归枢密院管,而且还要招收武官入读,那武学生就是武人(真是有够奇葩,宋朝的武学生居然是文人),那多丢份啊!
所以这段时间武学生们一直再闹事。比武学生档次高点儿的太学生也跟着一起起哄,一会上书反对武学出武人,一会又上书反对武学生入太学——太学生和武学生都有机会做官的,不过机会毕竟有限,而且武学生原来都是去做武官(不会去带兵,而是会找机会转文),不占太学生做文官的资格。若是武学生入了太学成了太学生,原来的太学生做官的机会不就要少些了么?
因此武学改革的事情就拖了下来,而王炎也没本事去给一票武学文人上课。就跟着他老爹混日子了。
“爹爹,要不要出发?”王炎看到老头子一言不发,有些担心地问。
“出发?去做死吗?”王坚没好气的白了儿子一眼,“你赶紧带人去东便门内的营房借些盔甲、弓弩……还不快去!”
“爹爹。这里不是合州了……”王炎根本不挪步,只是苦着脸道,“三衙兵各军都是枢密院直管。没有枢密院签发的将令,三衙管军一个兵也调不出。一件甲器也取不出的!”
“这这这……这都有人要造反了!”王坚吹胡子瞪眼道,“快去。快去,拿某家的将令去!”
王炎跺跺脚,只能应了个诺,转头就点了几个亲兵去借盔甲器械。不过盔甲器械是肯定借不到的——这里是天子脚下的临安,不是处于前敌的合州,各种规矩死的很!别说是有人聚众,便是城内火起,没有枢密院的命令,三衙军也不能出来救火,除非大火烧到军营(这可是真事儿)。
而王坚命令王炎去借支盔甲器械的命令,的确是个不小的错误。他老人家和蒙古人打了一辈子,见识到的兵将,无论是蒙古人、宋军还是四川、京湖的民兵,都比这些三衙大兵精锐了不知道多少!所以他实在不能相信,世上还有比临安的三衙军更废物的废物点心存在。
实际上,正在聚众的临安明教就是比三衙大兵更废的废柴。是无组织、无训练、无武装的三无造反派,乌合中的乌合!如果王坚能带着他的1600个乌合之众杀气腾腾冲过去,那些明教徒多半就星散了。
可惜老将军这辈子都在大宋头一等的强兵里面和全世界头一等的强敌苦战,实在不能理解乌合之众的境界!
……
王坚不理解乌合之众。同样的,理宗皇帝也不能理解一个大汉族主义军阀的境界。
北内德寿宫,小西湖上的石船之内,几盏点茶已经被内侍宫女们端了上来。馥郁芬芳的香气,就在这艘雕栏玉砌的石头船里飘浮。
理宗皇帝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儒服,没有戴幞头,悠然自得的坐在上座。还一叠声的催促真金王子和郝经两人宽章升冠。老皇帝一副随和的样子,真金和郝经哪里会驳他面子,也都扮上了书生,只是坐在那里和理宗皇帝寒暄谈笑。陈德兴、文天祥、江万里,还有蒙古一方的窦默和赵复却只能袍褂俱全的正襟危坐。
原来今天的酒宴,名义上是招待真金王子的!陈德兴只是陪客的身份——实际上这也不算轻视他,他毕竟只是个臣子,官衔也不算太高。
升国公主赵琳儿也在石舫之内,还是内侍打扮,还能那么粉嫩嫩的,也不看什么真金王子,只是定定望着陈德兴。一对水汪汪大眼睛里雾蒙蒙的,好像噙着泪水。
她已经知道爹爹铁了心要将她嫁给真金王子了!今天的酒宴就是让真金王子展现一身本领,好弥补他长相上面的缺陷。可是萝莉的想法和老头子是不一样的,一个大饼脸三角眼蒙古人,怎么能和相貌堂堂的陈德兴相比?
况且,真金王子再怎么文武双全,也改变不了他伯父蒙哥大汗被陈德兴弄死在川江南沱场的事实!
陈德兴也不理睬正在讨论什么诗词的官家和真金,反正他也不会作诗,虽然记忆中有几首脍炙人口的佳作,但是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献丑。只是和赵琳儿眉目传情——他这次冒险带着3000人入行在,说是要破坏蒙宋和议,实际上至少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赵琳儿。
这么可爱的萝莉,怎么能嫁给真金这个小鞑子?要嫁也只能嫁给陈德兴这样有理想有抱负有军队有野心的大汉族主义军阀啊!
理宗皇帝和真金王子高谈阔论的时候,一直在偷眼打量着陈德兴和赵琳儿,见两人眉来眼去,就嗯咳一声,入了正题:“如今南北和睦,天下太平在即,王子又不远千里,自北地而来。朕心甚悦,设宴于湖上石舟,然有宴无诗,难显吾江南风雅,诸位不如即兴赋诗,以迎佳客如何?”
理宗皇帝的提议一出,所有人自然都得应景的表示赞成,就连不会作诗的陈德兴也不例外。看似一团春风般的和气当中,理宗皇帝捻着胡子微笑:“至于题目,就由朕来出吧。真金王子自北国而来,不如就以北地风物为题如何?”
真金王子站起身:“陛下,不如就由本王子先来吧。”
理宗皇帝微笑用手虚按按,示意他坐下:“如此甚好,王子的才名,朕在江南就有所耳闻,今日正好眼见。”
真金王子端坐下来,装模作样的稍一酝酿,张口就道:“本王子自幼长于燕地,便以一诗展现本王子在燕地府邸的风物吧。”他摇头晃脑吟道:“小山曲槛映回廊,别有一天深处藏。人物风流还似晋,衣冠儒雅尚如唐。
四围红锦春风软,满地绿阴清昼长。坐久杳然忘世味,碧云高兴欲飞扬。”
理宗皇帝一拍手:“好!好一个人物风流还似晋,衣冠儒雅尚如唐……燕地不属中国几四百年,不想还存有晋唐之遗风。”
陈德兴不大懂诗词,只是觉得真金王子的诗押韵上口,而懂行的文天祥、江万里却脸色微变。这样的诗,他们恐怕都很难做出来!没有想到一个蒙古王子竟有如此诗才!
而且,这样的佳句很快就会传遍临安的大街小巷,到时候人人都知道燕地尚有晋之风流,唐之儒雅,绝不是什么被蛮夷蹂躏的地狱了……
“陛下此言差矣!”郝经这时突然站了起来,冷眼撇了一下陈德兴,然后向理宗躬身一礼:“燕云之地,何时不属中国?”
理宗一愣,不知该说什么。郝经却自顾自往下说道:“夷狄入中国者中国之,中国入夷狄者夷狄之。契丹、女真虽起于塞外漠北,但无不仰慕中国文化,契丹入燕云,女真入中原皆是入中国。四百年来,燕地无时不是中国之地。如今我大蒙古更是以德居中原,中原士民无不拥戴。和议之后,北蒙南宋,皆是中国,无论蒙古、色目、汉人,皆是中国之人。”
理宗皇帝笑着点头,半转身子,冲着陈德兴道:“郝先生所言才是正理,南北本是一家,当和睦相处,永结盟好。陈卿,真金王子的诗已经做好了,你虽是武将,但也出自书香门第,不如也赋诗一首,以迎王子南来吧。”(未完待续。。)
第251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四 第五更
陈德兴真是不会作诗的,至于北国风光什么的,他倒是知道一首《沁园春.雪》,红朝太祖的名篇,气势绝对是帝王级的,也不知道念出来会不会吓着理宗皇帝和真金王子?
他再看看真金和理宗,一个明明是蒙古强盗,偏偏要扮什么书生!一个更是越活越回去,年轻的时候还知道联蒙灭金,收复河南。∈♀UU小说,www.uu234.com到老了却只想苟安一隅,前一阵子还被蒙古人吓得要迁都逃走。现在却打算把女儿嫁给个蒙古王子,还想用个假公主把自己的兵权收了圈养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个理由害了!
而赵琳儿这丫头离开自己不到10步……若是这个丫头不在,陈德兴今天一定装孙子,哪怕要去钻真金的裤裆也得上!不过理宗皇帝想让自己在赵琳儿面前丢面子,那可就打错算盘了!这丫头离开自己不远,看她这样子,招招手就过来了!
想到这里,他就立起身朝理宗皇帝行了一礼:“陛下,臣不会作诗,但也原因附庸风雅。”
理宗皇帝一拍手:“那就好!陈卿的武艺天下无人不知,若是文采也不稍逊,吾大宋可就多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儒将了。”
陈德兴又是一礼,思索了一下,开口边吟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石舫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首词……实在是首反词啊!而且气势之大,口气之狂,已经到了极处!如果说诗词透人心的话,这陈德兴想要干什么,恐怕已经是明摆着了!
理宗皇帝的呵斥声音突然想起:“放肆!区区一介武夫,也配品评太祖皇帝?”郝经和真金脸上顿时闪过喜色。忙又掩饰下去。
理宗皇帝已经怒了,若是能下旨拿了陈德兴就太好了。
江万里、文天祥都是脸色大变,两人和陈德兴的关系自有远近,但是都不希望他让理宗皇帝给害死。不过看着几乎要暴怒的理宗,两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就在现场气氛压抑到极点,理宗皇帝似乎就要下令身边的御带拿人的时候。突然就听见有人哭喊了起来,不是乖萝莉赵琳儿,而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子。
“好!好词!真是绝妙好词……好一个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只是有些人坐拥锦绣江山。却不知北地英雄早就垂涎三尺了!当真糊涂!”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哭喊之人给吸引过去,见到那人之后,大家一时全都愣住了。
那人竟然是赵复!江汉先生。北地大儒,被真金王子带来江南的赵复。
老人佝偻的背不知道什么时候挺了起来,总是表情麻木的面孔上满是慷慨之色。花白的胡须轻轻颤抖,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被陈德兴的诗给感动了。
“江汉先生。您这是……”真金王子一脸诧异地道。
赵复却猛一挥手:“不要叫我先生……真金!你们蒙古人屠我家园,杀我妻儿。残我九族,还欲亡我父母之国。你是我的仇寇,不是我的学生!昔日我知道你要来听课,便怀藏利刃,想要杀了你替我妻儿报仇!只可惜我没有杀你的武艺……也没有陈右武这等好胆!”
赵复说完这话,便大步走到陈德兴跟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冲着陈德兴拜了一拜:“右武,您阵毙蒙古大汗,替在下报了血仇,替北地无数汉儿稍解心头之恨,便是我的恩公!请受赵复一拜!”
这个就叫虎躯一震,小弟……哦,是老弟纳头便拜?
这一幕,真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过来好半晌,还是郝经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赵复道:“赵仁甫,过去的事情你再提他作甚?如今南北和议,天下一家,无分汉人蒙古,都可以过太平日子了……”
赵复狠狠瞪了他一眼:“呸!你这认贼作父的东西,你当我不知道忽必烈之志?此贼与大宋和亲只是权宜之计,待击破了阿里不哥,必定毁约南下,扫平江南,把全天下的汉人都变成他们蒙古人的奴仆!”赵复又跪行几步,到了理宗皇帝跟前,磕了个响头,“陛下,您可千万别上了忽必烈的当,和亲什么的都是蒙人的诡计,真金王子根本不值什么,他们蒙古人是以嫡幼子为贵的。嫡长子多半要去开拓疆土,真金南来,便是要开拓江南,让江南人都相信北地有什么晋之风流,唐之儒雅……这都是骗人的,北地汉人除了几个认贼作父的奸佞,便是一钱汉,暗无天日,没有活路!”
理宗皇帝神色也一下僵硬,张着大嘴不知道说啥好了。虽然他很不愿意相信赵复,可是脑海中尚存的一丝理智,还是很分明的告诉他,赵复的话是真的!
忽必烈遣子南来,不过是权宜之计!
但是大宋的确已经无力再战了,江南五路民生凋敝,京湖、四川、江淮藩镇林立。想要维持对蒙古的战争,就必须满足藩镇对财货对地盘的要求……实际上就是用江南的财力去喂饱藩镇,让他们继续壮大!
攘外必先安内!哪怕忽必烈的和议是假,大宋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陛下,北虏狼子野心,路人皆知,现在只是因为忽必烈、阿里不哥兄弟相争,才不得已示好于我。若陛下不欲遣大兵扫北,恢复中原。也该联络阿里不哥。约攻忽必烈,使之兄弟相残。自损国力。同时以偏师骚扰北地,以高官厚禄拉拢北地汉侯。如此江南方可久安……”
文天祥这时也站出来进谏。北伐中原什么的,他也不大指望了……这些年的官当下来,他也算明白了,想要北伐中原,这南朝必须得换主子!赵家是出不了这种官家的,不过同忽必烈和亲,眼睁睁看着忽必烈把阿里不哥打趴下却是在作死。
虽然南朝也能趁着这个机会驱逐奸佞,内修仁德,以求上下同心。还可以去求一个以和为形。以守为实,以战为应……但是当了一年多的《光复》报主笔,了解到了四川、京湖、两淮前线的真实情况后,文天祥知道这些都是一厢情愿!
蒙古人实行的就是驱汉杀汉的战略,驱北地汉人来和南朝汉人拼杀,用北地汉人的命耗南朝汉人的元气,耗江南五路的财力——因为战场总是在南朝的土地上,蒙古一方自可以烧杀抢掠,以战养战。但是大宋不行。需要不断从江南地面上搜刮财富去养军!因而自蒙宋开战来的每一次大战,无论胜负如何,大宋一方的损失都要比蒙古一方惨重的多。
一国之力,正在慢慢的被耗尽。亡国只是时间问题!
而出路其实是有的,就是善用军阀——包括陈德兴、吕文德、刘整、王坚、高达这样的南朝军阀,也包括李璮、史天泽、刘黑马、张柔这样的北地军阀!
南朝军阀可以驱使他们北进。或是袭扰,或是拓土。为了鼓励他们作战,可以容许他们在收复的土地上开府建衙。当节度使,当一方诸侯,甚至可以封国君国王!
对于北地世侯,同样可以用土地、金钱、美女、爵位加以收买。这些人拥兵据地,只是依附蒙古,并不是蒙古的腹心。只要蒙古内讧不止,大势动摇,他们肯定会考虑被蒙附宋。
如此北地一定会长乱难安,南方才有喘息的机会。
这番道理,真金郝经窦默三人如何不懂?文天祥的话音方落,三个人都已经变了脸色。
正想着用什么话去忽悠理宗皇帝,却听见理宗开口训斥起了文天祥:“文天祥!如今天下稍定,人心思安,正是内修德政,于民修养的时候。尔读圣贤书,怎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
呵斥完文天祥,理宗皇帝又目光阴沉地看向陈德兴,正琢磨着该用什么罪名整治这个飞扬跋扈的武人,却赫然看见自己的女儿赵琳儿正倚在陈德兴身旁……
理宗皇帝咬咬牙齿,看了陈德兴一眼,却避开了赵琳儿的目光:“陈卿家,你你你……你且回去吧。”他又一指赵琳儿,“你送他出城!”
赵昀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现在女儿跟在陈德兴身边,他如何敢叫御带下手?拳脚无情,刀枪无眼,要是伤了女儿,那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不过今天这事儿绝对没完!陈德兴竟敢念出这样的反词,自己决计不能轻饶了他。等琳儿回宫,就让御史台去查,一定要把陈德兴的罪行都查明了,然后重重治罪!
想到这里,理宗皇帝便冲着六个御带使了眼色。然后一挥袍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石船。
今天的鸿门宴或是相亲宴或是别的什么宴,就只能到这儿了!大家伙儿别想吃什么了,都回去自己找东西填肚皮吧。
“琳儿,我们走。”陈德兴冷冷看了眼真金王子,拉起赵琳儿的小手儿就往外走。文天祥还有那个江汉先生赵复也连忙跟上去。
石船里面的六个御带也都一个不落的跟了上去,在陈德兴周遭围成一圈。这六个人可都是真正的高手,武功全都比陈德兴高!而且他们都带着家伙——削铁如泥的钢刀!身上还披着锁子甲。真要动手,陈德兴是半点机会都没有。只现在,有公主跟着陈德兴,他们如何敢造次?(未完待续。。)
第252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五 第一更
咣当一声,理宗皇帝狠狠砸碎了一方端砚。似乎还不解气,又推到了一个插瓶。满地都是瓷器渣滓砚台碎片。德寿宫内的宦官宫女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只是垂手落肩的缩在一旁。
这位后世谥号为理宗的大宋官家,此刻已经变成气宗了,是让陈德兴气的。
这陈德兴,实在是太跋扈嚣张了!也不想想,这大宋到底是谁家的天下!自己这个官家亲自在德寿宫摆“鸿门宴”,居然还压不服他。区区一介武夫,居然还当着皇帝的面念出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这样的反诗。最后居然还拐跑了皇帝老子的独生女儿。这样的武臣,皇宋开国300年来就没有过!真是太不像话了,一定要穷治其罪。
他狂怒的拍着桌子。连个进了行都的陈德兴都收拾不下来,还怎么对付在外拥兵据地的一方藩镇?陈德兴继续这么肆无忌惮下去,自己的威严,朝廷的威信,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大宋用以文御武之法控制武臣,说穿了就是“威压”,将武臣长期置于权力体系的底层,用朝廷的威风,用文臣的威严进行压制,时间久了就形成了惯性思维,连武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在文官面前抬不起头,更不用说见到高高在上的官家了。
昔日高宗皇帝可以轻而易举的瓦解掉岳家军,将岳飞置于死地,靠得就是这种文贵武轻,武人自贱的惯性思维。
要是换成五代的节度使,皇帝敢解除他们的兵权。敢害他们的性命,他们就敢拼命!
而陈德兴现在的行事。活脱脱就是个横行无忌的五代节度使!要是不加以严惩,外镇节帅还不要有样学样?
越想赵昀身子越抖。种种桩桩的念头交织在一块儿,让他终于咆哮着跳了起来:“宣贾似道,马光祖,沈炎和朱貔孙!”
几个守在皇帝身边的宦官立即答应了一声,转身就飞奔出去。赵昀这回真的下决心了!贾似道是掌兵权的枢密使,马光祖是判临安府,沈炎是御史中丞,朱貔孙则是侍御史。召见这四个人,便是要布置捕拿陈德兴治罪了。
前文已经提过。此时宋朝的制度在表面上是相当严密的,即便是皇帝也有各种祖宗约束,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杀谁就杀谁的——大宋官家是和士大夫共天下,并不是独裁天下。所以要治陈德兴的罪,并不能只凭金口玉言,还得要御史台出面弹劾审问,才能名正言顺的整死陈德兴。
昔日高宗皇帝谋害岳飞时,也是先让御史中丞何铸、殿中侍御史罗汝楫、监察御史万俟卨等人交章弹劾。罢其副枢之职。然后再分化瓦解岳家军,利用岳家军内部矛盾诬告张宪谋反,再进一步牵连岳飞。最后将岳飞捕入大理寺狱中审讯、杀害。
整个过程,完全符合大宋的祖宗。也符合以文御武的原则——虽然破坏祖宗坏规矩的事情,大宋官家也不是不能做,但总归是少做些为好。
而且理宗皇帝现在还有一个顾虑。现在他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接班人又是个傻瓜(真正的傻瓜,智力不足)。在这种情况下要保持大宋王朝的传承。只能依靠制度而非君王的英明果决。如果他现在坏了规矩乱杀人,那么将来秉政的贾似道就不能照葫芦画瓢,用赵禥(度宗)的名义去铲除异己?
用一场政变杀掉韩佗胄的史弥远是如何专权的,理宗皇帝可是记忆犹新!而贾似道在军中的威信尤在史弥远之上。若是没有个祖制约束着,让贾似道去乱杀人,恐怕就不是又一个史弥远,而是一个曹孟德了!
当然,当年高宗铲除岳飞的时候是一切按照程序走的,在把岳飞踢去提举宫观以后,还一度“放虎归山”,让岳飞去江州隐居,那里可靠近岳家军的老巢鄂州啊!不过那岳飞也实在恭顺,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被害死了。现在这陈德兴看着没有那么老实,一定要先拿人再慢慢穷治其罪!
理宗皇帝点点头,在心里下了铲除陈德兴的决心!
……
陈德兴这个时候,正神思不属的牵着个中官打扮的小萝莉在御街的人流当中慢慢前行。
临安宫廷的六大高手就紧紧的跟在两人身后。陈德兴带来的护卫也都紧张的跟着,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但是这些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如何闻不出弥漫在临安街头的浓重杀气?
临安御街,如往常一样的人山人海,虽然东城有明教聚众。但是城内的人们并没有当回事儿。连判临安府的马光祖也没有考虑过在行都戒严——行都戒严少不得就是天下震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实行的。因而马光祖只是传令临安府的三班衙役,在临安的水旱十八座城门口加派人手,严防魔教妖人入城。
同时,贾似道主持的枢院也下令动员常驻行都的三衙大兵,预备派出更多的人马去支援王坚,搜捕城东贫民窟里的魔教头目。这魔教的乱子虽然有些麻烦,但是贾似道并没有怎么放在眼里。把蒙哥汗的10万大兵挡了8个月的王坚要是对付不了魔教的乌合,真也是笑话了。现在真正让他有些担忧的,只是城外临漕寨的3000陈家军。所以一听说德寿宫赐宴出了状况,他也顾不得城东的魔教了。一边儿让廖莹中去通知陈淮清,一边儿就骑了马往德寿宫而去。还没有出朝天门,就遇上了马光祖、沈炎和朱貔孙。于是四个人(当然还有他们的元随)便一路同行,还在路上讨论起了陈德兴的打油诗。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这是可以传千古的佳句啊!不想陈庆之还有这样的文采,怪不得殿下为其动情。”
“那是,他爹是两榜进士陈君直啊,怎么也是书香门第,可惜了,可惜了……”
“还有一句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也是佳句,有这等文采,此人若不是成了武夫,恐怕也是我辈中人了。”
“不过真金王子的诗也不错,人物风流还似晋,衣冠儒雅尚如唐……也是佳句。”
“嗨,这一看就是郝伯常捉刀的。还似晋,尚如唐……隐隐都是惋惜和不甘,这份心境真金一蒙古王子怎么会有?官家一定是把题目泄露给真金了。”
“也对,没有这份心境是写不出这等佳句的。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也只有那种野心勃勃且手握重兵的人才能写,文文山虽是状元,也是写不出来的!这词是佳句,可这份心境却是个祸害啊。”
“唉,不想陈庆之竟是这样的人物,真是看走了眼,看来城外的3000兵马也不是那么好拿下的!一定要做最坏的打算!”
几个人讨论到最后,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城外的陈家军!能说出“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人物,岂会在陈外坐以待毙?只怕回到军营就要造反!
这样一来……之前制定的弹劾——夺兵权——下御史台狱——处决的一连串陷害忠良的计划就全泡汤了!因为这个陈德兴根本不是什么忠良啊!
这就好比高宗皇帝和秦大丞相预备要去害岳武穆,辛辛苦苦制定了一大堆奸计,临了却发现岳武穆被人换成了曹孟德!这该要怎么陷害啊?自古只有奸臣陷害忠良的,什么时候有奸臣陷害奸雄了?
奸臣正不知道该怎么取了“曹孟德”性命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出了朝天门——宋朝的大官出行都讲排场,现在一个右丞相,一个安抚兼判临安府,两个御史台的头头凑在一块儿了。这排场当然不小了,出了朝天门到了御街和吉祥巷交汇处,就把路给堵死了。朝天门南是禁中的一部分,没有普通行人和商铺,道路自然宽敞。而出了朝天门就是热闹地段了,非常容易拥堵,而且贾似道他们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一队车马从吉祥巷里出来,是真金王子一行。
“真金王子啊……让他们先过吧。”贾似道皱皱眉,刚下令自己的仪仗元随靠边站。突然就有一阵轰鸣响了起来,然后就是烟尘斗乱!
“天雷!是天雷!有刺客!有刺客……”
贾似道到底是上过战场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先是吼了几声,然后一个侧翻从马背上跳了下去,身边的几个元随也都是打过仗的厮杀汉,手脚麻利的就把贾似道扶住往德寿宫正门退去。
“快快快,快随某去护驾!”贾似道跑得飞快,不过也没忘记招呼几乎吓傻了的马光祖等人。
这个时候街道上已经乱成了一团,贾似道等人的护卫,蒙古使团中的蒙古武士,还有在德寿宫外警戒的三衙军将,全都亮出了家伙在大吵大嚷,有些人急着护主,有些则在四下寻找刺客的踪迹。不时还有人惨叫起来,好像是受了什么伤!而路上的行人更是哭喊着四下逃窜,仿佛是些没头的苍蝇一般。(未完待续。。)
第253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六 加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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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寿宫门外,神臂弩发射的“绷绷”声不断响起。几乎在载有三枚铁砲的驴车爆炸的同时,埋伏在高处的明教弩手就开始射箭!也不是瞄准蒙古人射,而是在滥射。贾似道等人的护卫元随,德寿宫外警戒的三衙兵,甚至还有路上惊慌失措的行人,都是他们的目标!总之,把箭射进人群里面就是了。
他们的目的可不仅仅是栽赃陈德兴,还要在临安城内制造恐慌,以配合城外的暴动。
“刘先生,快走吧,俺们要放火了!”
满头满脸都是兴奋的明教小头目胡伟闯进了刘孝元的房间,一进屋就大声的嚷嚷。
“放火,要放火了!”
“放火?”刘孝元愣了一下。他可没有让明教的人在临安城里放火啊!
“刘先生,去西湖边对岸躲躲吧,这临安城怕是要出乱子了!”胡伟似乎和刘孝元处的不错,临出门又好心的提点了一句。
“出乱子?”刘孝元脑筋一转,似乎就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连行礼都来不及收拾,就飞也似的向外奔去。不是出城,而是下楼去寻蒙古使团!
刘孝元可不是只知道死读书的呆子。他如何不明白临安明教是要作乱了!不,不是要作乱,而是想弄假成真。真个儿把陈德兴给逼反了!他们说不定已经使人联络上了陈德兴,要和临安城外的3000陈家军里应外合举事夺城!
而临安城一旦落入陈德兴之手。这陈德兴可就变成活曹操了,上挟天子。号令诸侯,一手掌控东南一百余军州,上万万人口。凭他练兵的本事,最多三年就能练出数十万如霹雳水军一般的精锐。
真要是这样,大蒙古危矣!
……
“陈太尉,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带御器械这时拦在了陈德兴跟前,怒目圆睁看着一副吃惊模样的陈德兴。
陈德兴和赵琳儿此时并没有走出太远,仍然沿着御街北行,离开德寿宫也就一两千步的样子。方才爆炸声起之后。陈德兴的护卫和六个御带同一时间就把家伙亮出来了!但是却没有把陈德兴和赵琳儿护住,而是相互以刀剑相向。
陈德兴也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德寿宫方向好像发生了恐怖袭击!这事儿……好像不是自己安排的吧?那是谁干的?难道是《光复》小报上的民族主义宣传起效了?
“郑仁基,你要做什么?”
陈德兴还在发愣,赵琳儿却先叫了起来:“我爹爹让我送陈郎出城,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挡路?给我让开!”
那名叫郑仁基的御带是个身材中等的汉子,二十多岁年纪,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一双锐目里面透出的,全是怒气,死死盯住了陈德兴。这位郑御带是正经的御前带器械侍卫。对官家对大宋自是忠诚到极点的。
陈德兴在德寿殿的跋扈和挟持公主,在他看来已经是大逆不道!现在德寿宫那边的乱子,不用说一定是陈德兴在捣鬼!
“殿下。请您跟我们回宫!”
郑仁基冲公主行了一礼:“现在临安城中有宵小作乱,殿下不宜在宫外久留。以免官家担心。”
此时街上已经有些混乱,德寿宫方向已经有火光浓烟扬起。显然是什么房子被点着了。赵琳儿的俏脸儿上也露出忧色,仰着脖子直往南望着。
“琳儿,有殿前司诸班直护卫,官家不会有事的。”陈德兴牵着琳儿的手又捏紧了几分,仿佛害怕这个女孩子会离自己而去。
“嗯,父皇不会有事的,只是……陈郎,父皇不会许你我在一起的!”
女孩子刚才跟着陈德兴出来是一时头脑发热,现在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妥——难道真的和陈德兴私奔?可是她爹爹是皇帝啊,普天之下皇帝最大,她和陈德兴又能往哪里去?
陈德兴一笑,宠溺地看着赵琳儿:“琳儿,放心吧,我一定有办法让官家同意我们俩的婚事的。”
当然是有办法的!譬如用6门3寸口径(大约100毫米)的青铜大炮轰击朝天门什么的……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小琳儿哪里知道陈德兴的心思,一听到说有办法,俏脸儿上顿时就都露出笑容了。她笑着对那位脸色阴沉的郑大御带道:“郑御带,你赶紧带人去保护我父皇,我有庆之哥哥,不会有危险的。”
当然不会有危险,就是会被人劫走!郑仁基咬咬牙,手中的宝剑又攥紧了几分:“殿下,下官还是一路护着您吧……官家身边还有诸班直,不会有事的。”
陈德兴松了口气,沉声道:“快些儿走吧,今天行都中定有贼人作乱,还是快些去余杭门吧,吾在那里有300人。”
有300人在余杭门!名叫郑仁基的御带顿时想到了什么,忙给身边一个同伴打了眼色——这个消息,必须尽快报告上去!
……
大火已经越烧越旺了,临安的房屋本就密集,又多是砖木结构,时间一久,木头的水分蒸发,便是干柴一堆,非常容易点燃,一烧就是一大片!
而且火起的时候,还有明教徒众用神臂弩射箭制造混乱,阻止人们救火。因此火势燃得极快,眨眼间就失去控制,顺着御街向东北蔓延(此时刮的是西南风)。德寿宫的所在虽靠近火场,但因为处在上风,因此并没有被波及。所以理宗皇帝还可以在德寿殿中大发雷霆。
“好一个陈德兴!这贼子真是好胆,竟敢行刺蒙古王子,真是无法无天了!真金王子。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真金王子当然没有被炸死!他现在正在德寿殿中。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跟着蒙古使团一起离开德寿宫……不过就算他跟着离开。也不会有危险的。仅仅3枚铁砲,而且又没有填装颗粒h药。威力实在有限,蒙古使团根本没有人被炸死,倒是被人用神臂弩射伤了几个。
“陛下……这个,御街之乱未必是陈德兴所为,今日皇城使来报,有魔教妖人聚众……”
贾似道硬着头皮在替陈德兴开脱,一边说话还一边冲着马光祖打眼色——现在形势不明,先别忙着往陈德兴头上扣帽子。他在临安城外可有3000精锐,万一把他逼反了。和临安的魔教妖人联合起来,乱子起来可就不好收拾了。
可马光祖和贾似道并不是一党,并不接他的茬,只是就事论事:“陛下,今日之事,应由御史台,大理寺,临安府三堂会审,查明真相。若真是陈右武所为。自当穷治其罪,不可姑息。若于陈右武无关,则应还以清白。”
贾似道听了这话,眼皮直犯。这事儿包庇都来不及。怎么还能三堂会审?要是没有方才的御街之乱,三堂会审兴许还能审一审。可有了这御街之乱……
奸臣想到这里,忙向理宗进言:“陛下。真金王子受了惊吓,还是让他早些修养……现在德寿宫周遭已经被殿前司派兵控制。可以安全通行了。”
奸臣的意思就是,有些话不能当着蒙古人的面说。赶紧打发他们走吧。理宗皇帝一想也对,便让卢允升、董宋臣二人带上200殿前诸班直护着蒙古使团众人去往礼宾院。
“贾卿,有什么话就直说于朕!”蒙古人一走,理宗皇帝就脸色阴郁的发问。
贾似道苦着脸道:“陛下,御街之事若不是陈德兴所为,朝廷还能穷治其罪!若此事真是陈德兴使人做的,朝廷……不仅不能治他的罪,还应该从优安抚!”
“贾似道,你你你……你这是什么话!”理宗皇帝一下跳起来,指着贾似道气急败坏的就问。
贾似道还没说话,侍御史朱貔孙就上前奏道:“陛下,臣弹劾右丞相兼枢密使贾似道出言无状,行事荒谬……”
倒不是朱大御史和贾似道有什么过节,而是他的职责所在——御史最大的作用就是找宰执的麻烦。贾似道刚才的话,的确该弹劾。
贾似道却跺跺脚,冲这位御史老爷吼道:“朱兴甫!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起什么哄!”
朱貔孙愣了愣,这贾似道的反应不大正常啊!哪儿有一点宰执的器量?
贾似道转身又对理宗皇帝行了一礼,急急道:“陛下,陈德兴在城外有3000精兵!若是真有作乱的心思,只怕不止是谋刺真金啊……”
“作乱?就3000人也敢?”理宗皇帝怒道,“朕在临安有7万禁军,会收拾不了区区3000人?贾似道,朕命你立即调500三衙兵随沈炎、朱貔孙去追赶陈德兴!同时发兵包围临漕镇的霹雳水军所部,让人带朕的手谕过去,命该部兵马立即缴械!”
听了这话,殿中两位御史都重重点头,深以为然。不过贾似道和马光祖却都微微摇头——他们都是带过兵的。贾似道不必说,在前线混了19年。马光祖之前也放过江南东路安抚使,沿江制置使兼知建康府,实际上就是长江东线防御的总司令。驻扎建康的三衙兵一度都受他节制,自然知道他们是些什么兵了。如果攻其不备,挟着官家的圣旨突然对临漕镇的3000陈家军下手,临安的三衙兵或许可以顺利解除对方的武装。
可要是陈德兴真的要做乱,这临漕镇怕是已经被他的人控制了,3000大兵怕正往临安开过来,还缴什么械啊……(未完待续。。)
第254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七 第三更
张弦士是霹雳水军随营军校二期毕业的,他是随州人,家里本是耕读传家的地主,祖父还中过进士,也算是一门望族。可是蒙古一来,便什么都没有了。打他有记忆开始,家里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先是城外的田宅被蒙古人践踏,家里的佃户死伤殆尽。后是家里的的叔伯们一个个殁于战事,或是从军战死,或是因为乱军而亡。最后则是他居住了十多年的城池被蒙古人打破,诺大个家族流散一空,只剩张弦士和他的爹娘一起逃到了黄州,靠典卖家产糊口。
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便顾不得读书人的体面,投到张世杰军中当了名效用。因为生得一副高高大大的好皮囊,有识文断字,才当了张世杰的亲兵。去年跟着张世杰一起加入了霹雳水军,初时还有些不习惯,可是两个月的思想教育之后,也成了大汉族主义战士——国仇家恨加在一起,本就是恨极了鞑子,再给霹雳水军的大义教官天天鼓动,哪里还有不着道的!
从霹雳水军随营军校二期毕业后,他就加入了新鲜出炉的参谋处,成了一名军中参谋。更加铁了心跟着陈德兴干,还把上了年纪的爹娘都黄州接到了沙洲,算是和陈德兴一体了。
不过在他担任霹雳水军参谋的几个月里,他却没有再见过爹娘一面。因为他参与到了一场干系到全军兴亡的密谋中去了。这场密谋,便是临安政变。
现在已经成了现实!而作为从头到尾参与政变策划的参谋处,几乎所有人都跟着陈德兴到了临安城。张弦士也不例外。
“火!德寿宫方向起火!”
德寿宫外的御街起火的时候。张士弦正带着几个人在余杭门城楼上站岗——这个地方本不该让他们上来的,可是守门的三衙兵早就朽了。各种规章制度形同虚设,该有人把守的楼梯也无人看管。所以这制高点就这样兵不血刃被霹雳水军控制了。
实际上,守城门的三衙兵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他们还拿着根木枪在城门口装样子呢!
“披甲!”张弦士大声对他手下的25名战士吼道,“守住楼梯,不许别人上来!”
城门楼左右各有一个楼梯口,一旦被扼守住,那就只有架云梯才能爬上城门楼了。而城门楼又是整个余杭门防御的核心,控制千斤闸的机关就在城门楼里面。这千斤闸一旦放下,可就一时半会儿升不起来了。这样陈德兴的3000人就会被阻挡在城外!
下达完命令后,张弦士飞也似的就往城门楼下面跑去。任道士的临时指挥部,就在紧挨着城门楼左侧楼梯口的一个院子里面。这个院子,同时又是存放守门军队器械、甲胄的所在!
“副军师,德寿宫方向火起!德寿宫方向火起!”
张弦士一下撞开了任道士所在的房间,道士和另外两个参谋正在里面和一个三衙军的队将喝酒耍钱。这队将今天的手气不错,狠赢了几个,心情正好。听到张弦士的话浑不在意,只是笑道:“德寿宫不归俺们管,随它烧。俺们接着耍钱……”
话音未落就是一阵拔刀拔剑的脆响,然后这队将的脖子上就架起了三把刀剑!
“这这这……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啊,不就是输了点小钱吗,不至于吧!!!”
这队将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时儿。只当任道士他们是输红了眼!
“我不要了,赢得钱都不要了……这总行了吧?快把刀子拿开,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跟你闹着玩?俺们在造反呢!”任道士严肃的指出。
“造……造反?”那队将愣了愣。居然哈哈笑了起来,“这才输了几个?就急成这样?造反的话是随便说的?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严肃点。造反呢!”任道士挥起腰刀用刀背敲了下这个糊涂蛋的脑门子,“真的反了!俺们霹雳水军要清君侧。除汉奸,杀鞑子!”
“真,真……的反了!”听任道士说的真切,这队将顿时被吓得面无人色,临安承平百年,三衙大兵早就变成了市民商人,打架斗殴的事情经历过不少,造反可真是听都没听说过。而且这次造反的,好像还是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霹雳水军……
“俺,俺不是汉奸也不是鞑子,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别杀俺好吗?”
任道士看到他一副怂样,顿时就笑了起来:“不杀你可以,不过你得配合俺们去把你的人都唤到这院子里来,让俺们的人接管城门!”
……
“大人,大人,临安城内好像走水了!”
几乎同一时间,王炎也发现了临安城内着了火。他和王坚两人已经指挥着不到3000人的三衙大兵开进城东贫民窟了,其中约有300人是有甲的,还有100多人有弓弩——都是王坚的亲兵。
至于东便门守军的武库,王坚还是没有办法打开,守门的部将根本不鸟王坚这个三衙管军,当然也没法听他的命令,要不然枢密院追究起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大人,会不会是魔教妖人在城里面闹事儿?”王炎回过头,忧心忡忡地问自己的爹爹。
王坚瞪了他一眼:“城里的事情你操什么心?俺们还是管好眼前吧!”
父子俩说话的时候,一个便装男子小跑着就从不远处的小巷子里面钻了出来,到了王坚跟前单膝跪倒。
“将主,魔教妖人就聚集在不到5里开外的明尊寺周遭,人山人海的不知有多少。不过没有什么器械甲胄,大部分人就是根木棍,也无甚行伍,尽是些乌合。”
“爹爹,快进兵吧,早早打散了他们,免得乱民越聚越多!”王炎心中总有些不祥,总感到城里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当下就立即建议。
王坚看了眼狭小的巷子入口,轻轻点头,沉声道:“炎儿,这头阵就交给你了,先带2000人进去。记住了,就算敌人是乌合之众,也不可掉以轻心!”
……
德寿宫门外,这时已经聚集了大批的三衙大兵,一部分忙着救火,一部分则在德寿宫外警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可是森严之极!
马蹄的杂沓声突然疾疾响起。转瞬间就看见陈淮清和儿子陈德芳还有贾似道的门客翁应龙三人疾驰而来。陈家父子两人,全都是面色惨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们俩是从临安城外西湖边上的宅子里赶来的——是贾似道遣人招他们入城,去的是和陈淮清相熟的翁应龙,还告知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
刚刚发生爆炸和火灾的吉祥巷已经被封锁,无法进入,朝御街开的德寿宫正门却开了,成了官员军兵们临时出入的通道。
陈淮清、陈德兴看到眼前的场面,再看看东北面还在燃烧的火场,心中就是一阵抽筋!
这祸事该不会是陈德兴那忤逆子做的吧?
翁应龙在马上叫住了一个贾似道的元随,打听了一番状况,便脸色苍白的对陈淮清道:“君直兄……你看,你看这,这该如何是好?”
陈淮清也听到那元随的回话,几乎瘫软在了马鞍上面,口中只是喃喃道:“完了,完了……吾安丰陈家要灭族了!”
正哀叹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字号,他抬头循声望去,就见十来个人正走出德寿宫,看到他们的打扮,陈淮清又是一惊,险些就要在马上背过气去了。
来人中为首的是个官员,身穿朝服,手持笏板。这还没有什么,可是他带着的十个人,都是白衣青巾,腰悬铁牌。只要对官场事务稍有了解,便知这些白衣青巾之人,正是大宋官员最畏惧的御史台的台卒!
这是要抓自己!!!
陈淮清失魂落魄的从马上翻下来,刚要跪下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君直兄,你这是做甚?”
陈淮清抬头一看,原来是侍御史朱貔孙。
“君直兄,你怎么才来啊,令郎这次真是闯了大祸了!”朱貔孙当个太学生,和一直在武学任教的陈淮清也是多年的熟人,虽然过去朱貔孙一直比陈淮清官儿大,但是两人的私交还算不错。现在看到老朋友家门遭此不幸,心里也不好过。
“真金王子和蒙古使团在吉祥巷遇袭,疑似是令郎的人下手,官家令某去,去向令郎问话。只是令郎身边还有300护卫……”
朱貔孙说话的时候,这脸色比陈淮清还难看,因为刚才有御带来报告,陈德兴身边有300护卫!这些可都是尸山血海里出来的!虽然贾似道又调集了500人,拢共给他1000人去“询问”陈德兴。但是对方真要翻脸,1000三衙兵多半打不过陈德兴的300人!
陈淮清长叹口气:“兴甫兄且慢,某陪兴甫兄同去……无论如何,总要保兴甫兄周全。”
朱貔孙苦笑:“但愿此事实与令郎无干,这样临安城就能免了一场祸患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