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燕人杀来了!跑啊!快跑呀!”
在一片地势开阔的原野上,一大群的穿着藤青色衣甲的将士,他们或者骑着高头大马,或者撒开脚丫子,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情景,疯了一般地四散而逃。
石闵见到这一幕,冷着脸让部下拿住了几个往己方队伍里飞奔过来的甲士。
“你们是谁的部众?如何跟吃了败仗一样溃逃?”
石闵在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上亮出了武器,一柄犀利的双刃矛,若是这些逃兵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便将其就地正法!
一个逃兵可怜巴巴地磕头道:“我等是奋威将军张貉的部下!将军,我们就是吃了败仗才溃逃的!”
石闵还没发话,在他的身边的建节将军王平便厉声喝道:“胡说!燕军被我们包围在棘城,昼夜力战十数日终不能胜我们赵军这才撤退的,燕人怎会还有余力追击我军?”
“是真的!”逃兵一脸惶恐地道,“燕军的铁骑太过厉害了,负责殿后的部队几乎是一触即溃。现在不止我部的士卒在溃逃,在后面的诸部将士都已经在逃散了!”
“将军,请你让我们撤离吧!燕军的骑兵快杀到这里来了!”
石闵面不改色地问道:“你们可看清楚敌军有多少兵马?”
“不曾看见。”这个逃兵老老实实地道,“我们都是远远地望见了漫天的烟尘,还有大量溃逃的兵将这才往回跑的!黑压压的一大片,谁也不清楚燕军那里有多少兵马呀!”
闻言,石闵是一头的黑线,他算是弄明白了!
追击的燕军精骑并不多,但胜在迅捷、弓马娴熟。仓促之下,负责殿后的赵军兵马根本来不及阻止有效的防御,就被长驱直入,然后他们滚雪球一般地溃逃了!
铁骑之威力可见一斑。
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旦被敌方的骑兵冲散了阵型,所部的主将又逃跑了,全军不溃败才是奇了怪了!
石闵摆了摆手道:“放他们逃命去吧!”
“诺!”原本摁住了那些逃兵的步卒闻言,顿时轰然应诺,任由他们穿过自己的队伍,四散而逃。
看见前方还有大量作鸟兽散,狼狈而逃的赵军的将士,王平皱着眉头,上前询问石闵说道:“闵将军,从棘城追击出来的燕军骑卒必定全都是精锐,现在我军的后军、中军已经被鲜卑人的精骑一战而崩其士气了。大势已去,不如我们随着大部队后撤吧?”
后撤?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在大逃亡!
一个人两条腿的速度如何比得上战马四条腿的速度?一旦被敌方的精骑追击上了,必死无疑。
这是没的说的,在这个广袤无垠的原野上,就是骑兵的天下,步卒在这种地势面对骑兵的冲击,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石闵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王平,而瞥了一侧的车骑将军董匡一眼,询问道:“二叔,你怎么看?”
石闵的父亲石瞻有四个结拜兄弟,老大石瞻,老二董匡,老三卫峥,老四黄抽,老五王平,老四黄抽在十年前的蒲阪之战中与石瞻战死沙场。
石瞻骁猛多力,攻战无前,历位左积射将军、西华侯。
石瞻麾下有五万汉家儿郎,在其死后他的部众也被其他三个兄弟继承下来,只不过现在的汉军人数仅有三万,在羯赵的朝廷上的话语权并不高,大不如前了!
在战场上,石闵依旧称呼他父亲石瞻的三个义弟为“叔叔”,不过王平、董匡等人却不敢造次,在军中对石闵称之为“闵将军”,而不是棘奴,或者闵儿!
按道理说,一般称呼同等级或者是比自己要尊贵的人的时候,尊称的前面应该是他的姓氏。但王平、董匡他们却并没有称呼石闵为石将军或者是石闵将军,这是为何?
盖因石闵本来不姓石,而姓氏为冉,是为汉儿!
石闵的祖父是冉隆,父亲是冉瞻。《晋书》记载,“(石)勒破陈午于河内,获瞻,时年十二,命季龙(石虎)子之。”
冉瞻是为石虎的养子,改姓石,不过他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汉人!
同样的,石闵能这么年纪轻轻地作为游击将军,领兵出征,除了他自身勇武,有了一定的统兵作战的能力之外,石闵还是后赵国主石虎的养孙,而且倍受石虎的宠爱。
当然了,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汉人比较抱团,石虎无法将国内的汉军稀释掉,所以需要石闵成为与他父亲石瞻一般的灵魂人物,统率着后赵国内的诸多汉家儿郎继续给他效命!
董匡听见石闵的询问,暗自思衬了一下,叉手道:“闵将军,王平说的没错。现在漫山遍野都是我军的溃兵,仓促之下,以我们的兵力根本不能阻止什么有效的反击!闵将军,不如你带着兵马先行一步,我带一部一千人负责殿后。”
“二叔、五叔,我认为我部不可撤退!”石闵掷地有声地道。
“为什么?”董匡沉声道,“闵将军,不要鲁莽行事!现在战场上的形势对于我们赵军已经是兵败如山倒了,无力回天了,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王平也怕石闵犯傻,关键时刻掉链子,故而在一旁急声道:“闵将军,敌方全是清一色的鲜卑精骑,而我部在这里的兵马不过五千,虽然我部的步卒都是锐士,但是平原野战,步卒十倍于敌方的骑卒亦是难有胜算的呀!”
“是难以胜算,并不是毫无胜算!”石闵打手一挥道,“二叔、五叔,这五千的兵马都是我一手操练的,武器装备俱为上等。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不让他们打一场硬仗更待何时?”
“小闵你糊涂啊!”王平气苦地道,“现在鲜卑人那里有多少精骑还不知道,万一敌军的兵力多于我军,对方又都是清一色的骑兵,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呀!”
不料石闵却是目光坚定地道:“我意已决,五叔你不必多说了。”
“我听闻在战国时代,赵国的名将马服君赵奢在他的成名战,阏与之战前夕说服了赵孝成王。其中最经典的一句话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而今这个地方虽然是平原,并非狭路,然对于我赵军来说便是狭路!”
董匡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也罢。我部的五千兵马多是步卒,敌军的铁骑一旦追击而至,免不了一个溃败的下场!咱们就博一把吧!”
“谢谢你,二叔。”
王平哼了一声道:“小闵,早知道你会如此莽撞,我和你二叔就将各自的兵马带来了!不管怎样,今日我就算拼着一死也要护你周全!”
石闵心里若是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患难见真情!
石闵本来可以带着所部的骑兵逃窜的,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为的,便是建功立业,继承父亲石瞻留下的数万汉军!
死,倒不一定,石闵可是穿越者啊!
“五叔,你立即往大王的前军那边跑一趟,请他派兵增援!”
石闵当然不可能那么莽撞的。即使敌方只有一千铁骑,在平原上想要依靠五千兵马阻挡之,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更何况慕容恪统率的那两千精骑,不过是作为先头部队,想要在第一时间击溃后撤的十余万赵军的。在那两千精骑的背后,至少有数万剽悍的鲜卑人紧随而至!
所以说,即便石闵能带着自己的五千锐士挡住了慕容恪的两千精骑,稍后就会被数不胜数的燕军围困、绞杀,石闵最后能不能逃出生天还是一个问题呢!
王平听见了石闵的吩咐,嘴巴撅起来,老大的不乐意地道:“不行!我哪儿都不去!大哥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我们没有能好好照看着你,如何对得起大哥的在天之灵?”
一听这话,石闵根本没法反驳,王平都不愿意听从他的吩咐,更不必说董匡了。
“李信!”
“末将在!”从石闵的背后站出来一个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的年轻的将领,向着石闵低头抱拳。
“你立即前往大王所在之处,告予大王。诸军溃逃,我石闵率五千兵马抵挡燕军的铁骑,死不旋踵,这正是一举围歼敌军之良机,请大王即刻派兵增援!”
“诺!”李信领命而去。
看着前方还在四散而逃的赵军各部的将士,石闵面无表情地横起了自己手中的双刃矛,在炎炎的烈日之下,矛头闪烁着一种幽冷而嗜血的光辉。
“列阵!迎敌!”
四周只有铠甲碰撞发出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声响,并无杂音。在石闵背后的五千锐士迅速结成一个进退有据的方阵,从高处放眼望去,只见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大片,密集的程度看着都令人头皮发麻!
那些逃兵看着已经结成方阵的石闵部的将士,不由得毛骨悚然,站在那里半晌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害怕,害怕啊!
往往这种时候,最可怕的就是己方的将士放的冷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呐!
同室操戈向来就是很寻常的事情,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自己人对自己人的自相残杀更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不过过了老半晌,看见石闵部的将士没有放箭什么的,只是在那里摆开阵势。那些逃兵松了口气,绕开了他们的方阵,又继续往南面逃窜去了。
尽管是己方的将士,不过石闵可不相信这些家伙。残兵败将而已,还有什么战斗力?
更何况赵军的兵员成分极其复杂,羯人有之,氐人有之,汉人有之,反正就是各民族组成的“联军”!
这个军队的成分太过复杂了,盖因后赵的统治集团是为羯人,但是羯族的人口和男丁又过少,所以生活在兖州、青州、幽州、徐州、司隶等地的男丁自然而然地被拉了壮丁。
这样的军队是很难整合的!
第0002章 天命之子
石闵是一个穿越者,不过属于魂穿的那一种,嘛,算是重生了吧!
反正石闵的这个重生,是打从娘胎里出来的。在他的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不必记事以来,石闵一出生就能感受到身边的人的不寻常了!
石闵原来是后世的一个历史爱好者,虽然说他并不是什么历史学的专家,但是偶有攻读,华夏上下五千年,每一个阶段所发生的大事几乎他都了然于胸。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石闵自然很能yy,这不,在前世的时候他便在网上创作了几本历史军事小说。石闵很羡慕那些穿越到古代,招名将,收美女,然后一统江山的猪脚啊!
但当他真的穿越到这个五胡乱华的乱世里的时候,心里有的却不是那一种中了五百万彩票似的庆幸,而是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被上天选中,重生到这个乱世里有什么使命。
难道要跟小说里的猪脚那样,荣登九五,江山美人一锅煮吗?
石闵作为一个扑街的业余写手,自然写过一本关于五胡乱华的小说,猪脚就是武悼天王冉闵。
对于五胡乱华这段历史,石闵自然是一知半解的。
他所处的这个时代,就是五胡乱华这一时期最为剧烈的碰撞的时间点。
现在是晋成帝咸康四年,即公元338年,按照历史上的石闵的发展,十二年后,他将尽杀石氏后人,建立卫,后改称魏,然后再过两年,冉闵会被斩杀于龙城遏陉山(今辽宁辽阳一带)。
死时年仅三十,真是扑街!他老爹石瞻战死的时候亦是二十八岁,真是一对短命的父子!
石闵对于自己坎坷的命运颇为不忿,还好,自己是一个穿越者,上天让自己重生为武悼天王,想必也有为历史上的冉闵逆天改命的想法吧?
啧,如此说来,自己岂不是天命之子?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猪脚光环吗?!
话虽如此,石闵对于自己的命运还是不肯妥协的!但是好像又无法阻止一样。
跟历史上的冉闵差不多,石闵四岁死老爹石瞻,老娘王氏哀伤过度,随之撒手人寰了,只留下了他这么一个小家伙孤苦伶仃地活着。
然后,在前年,也就是石闵十四岁的时候,石虎赏识他的勇武,故而让石闵一步登天,封他做了北中郎将,徙为修成侯,现在又当上了游击将军!
更让石闵感到害怕又无可奈何的是,历史的轨迹一点都没有改变!
他这只小蝴蝶的翅膀,根本不足以在这个五胡乱华的世道里刮起一阵风暴呀。
譬如这一回的昌黎之战,起因是羯赵国主石虎,因为鲜卑燕王慕容皝没有会合后赵的军队攻击段辽,却独自占有掳获的民众和畜产,因而兴兵讨伐燕国。
慕容皝派儿子慕容恪率领二千骑兵追袭,后赵军大败,斩获首级三万多。后赵各路军队都弃甲溃逃,只有游击将军石闵带领的一支军队未遭创伤。
石闵最怕的就是这个!他现在带兵撤退的话肯定能跟历史上的一样,所部全身而退,但是这有何用?
别跟石闵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样的历史惯性实在是太巧合,太可怕了。石闵可不想跟历史上的武悼天王冉闵那样,兵败被杀,身死国灭!
所以这一回的昌黎之战,石闵要碰一碰运气,或者说是要赌一把!
逆天改命,正当其时!
战胜了慕容恪的两千精骑,那么石闵便是改命成功,以后他这只小蝴蝶的翅膀可以改变历史的轨迹。战败了,无非是一死了之。
或许,死了就能回到前世了吧?石闵望着远方的天穹,百般滋味儿一时之间涌上心头。
老天爷啊,你稀里糊涂地把我弄到这个乱世里来到底想干嘛?我是独生子啊!
“燕军来了!”
听见这一道呼喝的时候,石闵也翘首看到了远处掀起的一大股烟尘。
马蹄纷乱,旌旗摇曳。
身穿黑色衣甲,全副武装的鲜卑人的骑士在战马上挥舞着弯刀、斩马剑或者是长矛,他们一边纵马驰骋,一边还肆意地砍杀了到处流窜的赵军将士,嘴里还发出了“呜呜”的怪叫。
这些家伙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一般。更为可怕的是,这些魔鬼还不同于一般的游牧民族的骑士,他们令行禁止,杀人如麻!
鲜卑骑兵的前沿,一名穿着银亮的衣甲的年轻人看着挡在自己的两千精骑面前的敌军,不由得眉头一皱,挥了挥手,示意全军驻马。
这两千骑兵不愧是鲜卑人里面最为精锐的骑兵,平日里训练有素,令行禁止,故而看见了年轻人发出的指令之后,顿时勒住了缰绳,滚滚的烟尘随之戛然而止。
年轻人正是慕容恪,他面对着那已经摆开了迎敌的方阵,视死如归的赵军锐士,不由得心生狐疑:在这种情况下羯人怎么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而且仅凭这几千人的兵马,竟然妄想阻挡他们两千精骑的进击,这不是痴人说梦吗?莫不是其中有诈?
“封不疑!”
“末将在!”
“你领五百精骑冲击过去,本将为你掠阵!”
“得令!”
封不疑接到慕容恪的军令之后,立即点起五百骑兵,在旌旗招展之下,他们嚎叫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风驰电掣一般地冲向了五千赵军方阵那里。
慕容恪随之发号施令,他身先士卒地带着剩下的一千多的旌旗从左翼掩杀过去。若是敌方露出一个什么马脚,当可一战而下!
看着来势汹汹的鲜卑铁骑,石闵依旧镇定自若地骑在马背上,一脸冷肃。虽然他是一个穿越者,但是打娘胎里出来,耳濡目染之下,其性格已经跟这个时代的人没什么区别了!
石闵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亦不是第一次杀人。
从担任北中郎将以来,石闵便到处征讨为祸一方的山贼草寇,不管是汉人、羯人、匈奴人他都杀过。在这个残酷的乱世里,可谓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了!
虽然身为同胞,但是在接到命令之后,石闵还是会矢志不渝地履行下去。因为,他没有资格跟石虎谈条件!
石闵就在方阵的前沿地带,他一挥手,方阵便迅速演化。
手持盾牌的盾牌手半蹲在地上,抓着盾牌手心里都在冒着汗液。
接着又有一队弓箭手开始张弓搭箭,床弩也被张开,在方阵里面的锐士亦是目光炯炯,盯着前方的敌人神态各异,不知道做何感想。
“放箭!”
等到鲜卑人的铁骑进入了有效的射程之内,顿时箭矢齐发,仰天抛射出去的利箭,宛如蝗虫一般掠过天际,黑压压的一大片。
“啊啊啊!……”
正在冲锋的燕军铁骑被这么一大波的箭矢落了下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噗嗤”的一声,利箭穿透了血肉,殷红的鲜血四溢。一个又一个的骑兵哀嚎着倒在了血泊里,不过他们冲击的势头却并没有丝毫的减弱。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多冲在前面的鲜卑骑兵被射了一箭或者是几箭之后都倒地不起,胯下的战马被射了一箭亦是扑倒在地,哀鸣着被践踏而过!
他们没有被敌军的乱箭射杀,反而被自己人的铁蹄碾压死掉了!
床弩的威力更为强大,每射出一支弩箭,便是三四个鲜卑骑兵的血液四溅,他们的嘴里咕噜噜地冒着血泡,气绝身亡了。
慕容恪在左翼看着死伤的己方的铁骑,心里在滴血!打造这样的精骑可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尽管鲜卑的战马很多,可是鲜卑人的天性桀骜不驯,很难形成统一的号令,使之令行禁止啊!
“杀啊!”
瞬息之间,燕军的骑兵便飞驰而至,他们的胯下的战马的蹄子踢翻了挡着道的盾牌。战马上的骑兵的嘴角露出了狰狞的笑意,他们抡起了弯刀,一刀下去,便是“噗嗤”的一声,劈砍在了敌人的脖颈上!
但是石闵可没有黔驴技穷!
“长枪手出列!”
一排长枪手支起了手中的红缨枪,摆出架势,宛如一大片的钢针一般。这个时候的鲜卑骑兵已经刹不住冲击的势头了,他们的战马撒欢了似的飞舞进去,然后被刺出的长枪捅成了马蜂窝!
“噗嗤嗤!……”人血和马血混合在一起,人的哀嚎和战马的嘶鸣亦随之连成了一片。
马在人在,马亡人亡!
“该死!”看见封不疑统率的五百精骑几乎全军覆没,慕容恪骂了一句,然后带着兵马赶过去掠开赵军的阵脚,试图把封不疑和其残部救出来。
石闵见状,又是令旗一挥,又有两千锐士从慕容恪所统率的骑卒那里包抄了过去。
赵军所部只是两倍于鲜卑人,在这种地形里,自然不可能将鲜卑人围困得住的。不过四面包抄之下,赵军依然能对被包了饺子的鲜卑人造成极大的杀伤!
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鲜卑人的勇士哀嚎着倒在了血泊里,慕容恪气苦,这一回真的是轻敌了!
“随我杀出去!”
第0003章 惺惺相惜
“贼将哪里走!”
石闵自然不能坐视鲜卑人的精骑就这样溜之大吉,使自己的战**亏一篑的。
在看见了那一员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将之后,石闵便心头一跳,若是猜得不错的话,这厮便是慕容恪,日后就是自己的生死大敌!
现在把慕容恪斩杀在这里,我石闵不就就此逆天改命了吗?!
所以在看见慕容恪的那一刻,石闵便按耐不住心里的那一股子火气,催动胯下的赤马朱龙,挺起手中的双刃矛冲击出去,矛头直指慕容恪!
慕容恪亦是吓了一跳,连忙横起手里的穿云戟格挡了一下。
“呛啷”的一声,两马交错而过。
慕容恪被石闵的这一击震得虎口发麻,几欲出血。石闵得势不饶人,又挺起了双刃矛几个突刺、横扫,招招致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好几次都差点让慕容恪丧命了!
慕容恪吓得魂不附体,他情知自己不是石闵的对手,能勉强招架住十几个回合已经很好了。
可恼也!慕容恪心里惊慌,忙叫了几个骑卒过来格挡,然后自己夺路而去。
当石闵又一连砍杀了几个鲜卑人的骑兵之后,放眼望去,只见慕容恪已经带着兵马跑出了赵军的包围圈,正在那里与之对峙。
石闵当然不会犯傻,为了击杀一个慕容恪而以身犯险,冲入鲜卑人的队伍里的。
石闵虽然自恃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是个人的勇武毕竟有限,历史上的冉闵兵败被杀,还不是他胯下的战马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突然暴毙了吗?
两军对峙了半晌。
对面的赵军没有什么动作,依旧是那一副如临大敌的方阵,而鲜卑人这边亦是不敢轻举妄动,只不过慕容恪的心里感到很疑惑。
“赵军为何没有撤退?”
身边的封不疑叉手道:“将军,对面的赵军按兵不动的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们背后有援军,一个是他们在装腔作势,知道此时后撤反而会被我军的精骑袭杀,故而不敢后撤!”
慕容恪颔首道:“以我观之,这股赵军乃是劲旅,或许这只是石虎放出的一个诱饵!他们的背后必然有援兵,不然这几千人的赵军绝不敢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留下来阻挡我们的进击的!”
“将军英明!”封不疑恭维道。
“羯赵军队已经退去,我军亦是斩获颇丰,战果斐然。封不疑,你马上去知会大王,让他鸣金收兵,以避免被赵军围歼的危险!”
“诺!”封不疑随之领命而去。
一场大胜因这支异军突起而功亏一篑,老实说慕容恪真的很不甘心,不过他知道,他们燕国冒不起这个险!
慕容恪叹了口气,随之策马到两军对峙的中间的地带,挥着手里的马鞭道:“我是慕容恪!赵军的主将不知道可否出来一见?”
慕容恪邀约一会,石闵自然没理由拒绝。石闵亦是拍着黑风驹上前,与慕容恪相对而立,二人都彼此打量了一阵,都不由得心生感叹,真是天下英雄出我辈,英雄出少年啊!
石闵与慕容恪年纪相仿,后者仅仅比前者大一岁。他们却都已经是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了!
石闵抱拳道:“慕容将军,在下石闵,这厢有礼了!”
“哦,姓石?将军可是羯赵皇族?”
当此时,天下曾经有两个赵国,一个是匈奴人刘曜所建立的前赵,因为承袭原来的匈奴汉国的缘故,又称之为“汉赵”。一个是羯人石勒建立的后赵,又称羯赵。
现如今天下人称呼前赵为“刘赵”、“西赵”,称呼后赵为“羯赵”、“东赵”,或者是“石赵”,以此区分。话说这两个赵国其实原来都是出自匈奴汉国,只不过汉国内乱不断,终于导致了国家的分裂。
而西赵已经灭亡,现在羯赵国已经基本上统一了黄河以北的地方。
慕容恪听闻石闵姓石,便联想到了羯赵皇族。这个不足为奇,石闵不过弱冠之年,便独掌一军,没有足够深厚的背景是绝无可能的,而在古代,这样的背景只能是皇族子弟!
好吧,其实石闵还真的算是羯赵的皇族子弟,毕竟他是赵国天王石虎的养孙,石虎给予他的待遇与一般的皇子皇孙没什么区别。
不过唯一让慕容恪感到奇怪的一点就是,石闵的长相酷似汉人,并没有羯人的特征啊!
相比黄种人占多数的匈奴,羯族具有明显的白种人特征。
羯人具有深目、高鼻、多须的特点。其族源有数说:一说为入塞匈奴19种中羌渠之后裔;或说西域胡占主要成分;或说即西域胡之一种;或说与小月氏有渊源关系。
反正就是杂zhong!
石闵闻言,淡淡的摇头道:“我是汉儿,非是羯人。”
姓石,勇武过人,小小年纪又独掌一军。想到石闵的这一些特点,慕容恪的脑海里随之浮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不知道石闵将军与石瞻是何关系?”
“正是家父。”
“原来是名将之后!”慕容恪感慨万千地道,“虎父无犬子。恪在辽东之时便久仰你的父亲石瞻的大名,恨不能相见,今日得见将军你,真是三生有幸啊!”
寒暄了一阵,石闵便没有了继续与之交谈的兴趣,直言不讳地道:“慕容将军,你邀我出来一见,是为了给燕王的主力军的到来拖延时间吗?”
“哈哈。”慕容恪豁然一笑道,“对于别人这种伎俩或许还行得通,只是对于将军这种将才就不管用了吧!你们赵国家底殷实,我们燕国万不及也,硬碰硬的事情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干。”
“石闵将军,今日一战,我本可以统率这两千精骑扩大战果的,没成想半路杀出了你这么一支异军,还能硬生生地在原野上阻挡了我军精骑的进击。”
“你的勇武,你的统率能力恪深表佩服!唉,恪只唯恐赵国日后又出了你这么一位名将,我们燕国的崛起之日只怕无望矣!”
看着慕容恪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石闵不置可否,心里却是哼了一声,不屑得很。
若是换作历史上的石闵,在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听到有人这么变着法儿地恭维他,只怕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可是重生的石闵却不以为然。史书上可是明明白白地记载着呢,魏昌之战,大魏皇帝冉闵与燕国大将军慕容恪交战,十战皆击败了对手。
慕容恪就用铁锁把战马连接起来,在善射的鲜卑士兵中挑选了五千名勇敢而不刚愎自用的人,列成方阵前进。
冉闵所乘的赤马名叫朱龙,日行千里,冉闵左持双刃矛,右执钩戟,顺风迎击,斩杀三百余名鲜卑兵。
顷刻间燕地骑兵蜂拥而至,重重包围住冉闵。
冉闵寡不敌众,跃马冲破重围向东逃跑,走了二十余里,马无缘无故地死去,冉闵被慕容恪擒获,与董闰、张温等一起被送到蓟城(今天津蓟县)。
冉闵之百战百胜,颇似项籍、孙策,与石氏余孽角逐,未必会遽败,而慕容氏加入这场与它本不相关的战争,挟其方兴之势,其气完,其力厚,是亦其所遭之不幸也。
历史上的冉闵便是刚愎自用的性格,这才败于魏昌,被慕容恪生擒然后斩于龙城遏陉山的。
石闵说道:“事在人为。慕容将军,老实说今日一战,若不是我执意留下来阻挡你统率的燕地精骑,可能我们赵国这一次真的要损失惨重,大败而回了。”
“这么说将军的援兵已至?”
“不错。”这个时候没必要隐瞒慕容恪了,而且看样子慕容恪已经做出了应对之策。
慕容恪叹了口气道:“今日得见将军真是三生有幸。似将军你这般年少有为的英雄人物,放眼天下都是凤毛麟角的啊!”
“你不就是其中的一个吗?”石闵笑着道。
慕容恪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是极,是极!难怪今日一见将军便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原来你我都是同道中人呀!将军,你我各为其主,来日少不得兵戎相见,还请珍重!”
“慕容将军也是。请自珍重!他日兵戎相见,还请手下见真章!”
“不不不!”慕容恪忙不迭地摆手道,“咱们还是阵仗上见真章吧!将军你的勇武冠绝天下,恪自愧不如也!”
“告辞!”
“告辞!”
看着慕容恪带着剩下的千余精骑往北面而奔,石闵情知其退兵,然则心里还是颇为感慨的。
人生能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其实从性格这一方面来说,石闵和慕容恪是同一类人,他们一样是勇武过人,一样是城府极深,一样是谋略出众,他们注定会成为这个时代最闪耀的明星、枭雄。
不过很悲剧的事情就是,一个时代出现了太多太多的枭雄,尤其是旗鼓相当的枭雄。
曹孟德够厉害了吧?文韬武略,天下第一,他的文治武功连那些开国皇帝,诸如刘邦、李渊、朱元璋都比不上他的,可是曹操为什么就是不能一统江山呢?
无他,因为东汉末年群雄并起,袁绍、刘备、孙权等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他们跟曹孟德一般,都属于那个时代最为璀璨的明星!
若不是各为其主的话,石闵还真的想跟慕容恪交一个朋友,把酒言欢。
第0004章 人中龙凤
昌黎之战,赵军围棘城而久攻不下,后来匈奴人(前赵残部)又犯境,来势汹汹,加上粮道被燕军的骑兵切断,赵军无可奈何,在赵主石虎的命令之下,十余万赵军开始陆续地撤退。
燕王慕容皝看见敌军大势已去,大喜过望,命令儿子慕容恪统率着精骑两千,一路由北而南,追击匆匆后撤的赵军。
由于赵军的成风过于复杂,羯人、汉人、匈奴人、氐人皆有之,故而互不统属,加上赵天王石虎先行一步,所以很难形成统一的号令。
慕容恪带着两千精骑奔袭十余里,斩杀近万赵军的将士,不料碰上了石闵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地被卷入历史的长河中的小蝴蝶,被石闵统率的五千悍卒阻挡了南下追击的步伐,故而停止进军。
石闵率部南下,与赵国的主力大军在涿郡的督亢亭附近会合。当时撤退的赵军正在此地休整。
石闵与王平、董匡诸将一同进入中军大帐,在那里见到石虎,便不约而同地跪下道:”拜见吾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穿着华丽的衣甲的石虎当即站了起来,扶着石闵的胳膊笑道:“哈哈哈哈!不愧是朕的棘奴!勇冠三军,不下于昔日之霍去病、吕布耳!”
“棘城之战,慕容皝遣其子率精骑两千袭杀,诸军皆溃逃,唯棘奴一部顽抗到底,还逼退了追杀的燕军铁骑!依朕看,帐中诸将不过猪狗,只有朕的棘奴方才是人中龙凤!”
闻言,帐中的诸将有的一脸愧色低下头,而有的则是面不改色,不是脸皮太厚,便是听惯了石虎如此辱骂麾下的大将。
石虎又笑容满面地道:“棘奴(石闵小名),你今日立下如此功勋,不知道想要什么封赏?”
“臣不敢求什么封赏!”石闵忙不迭地躬身道。
“嗨,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石虎摆了摆手道,“这样吧,朕赏赐你一万金!你父亲石瞻曾经当过左积射将军,现在你便继承他的位子和所有权势。”
“王平、卫峥、董匡!”
石闵的三个叔叔闻言,当即跪了下来,口称:“臣在!”
“你三人过去曾经是吾儿石瞻的部下,都各领一万军马。但是石瞻死后你们似乎没为朕立下过什么汗马功劳!这样吧,石闵乃是石瞻之子,据说你们还是石瞻的结拜兄弟?你们自即日起,便属石闵的部下,一定要跟当年服从石瞻一样服从石闵,知道了吗?”
“诺!”三人轰然唱诺。
石闵又问道:“大王,不知道臣的麾下可以招募多少兵马?”
“呵呵。”石虎莫名笑了一声,说道,“棘奴,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扩军?”
石闵闻言,立马作惶恐状地跪下道:“非是臣想要扩军!大王,如今我大赵国处四战之地,四面强敌环伺,若无强军,兵微将寡,臣想要为大王立下再多的汗马功劳,可能都有心而无力!”
“好。”石虎颔首道,“你父亲石瞻当年所属之军队有五万人,你便扩军至五万吧!”
“谢大王!”
“哈哈!”石虎旋即兴高采烈地道,“此番班师回朝,朕心甚慰。命火头军生火造饭,朕要犒赏三军,为棘奴庆功!”
“大王,臣想先一步回邺城。”
被石闵拂了颜面的石虎有些不悦,随即瞪着眼睛道,“回去这么早做甚?”
“臣的妻子董氏即将临盆,可能现在孩子都生出来!这是臣的第一个孩子,故而想早点回去看看,请大王恩准!”石闵垂手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也罢,你先回邺城吧!”
“谢大王!”
石闵并没有跟历史上的冉闵一般,在昌黎之战后向石虎检举蒲洪的威胁,让石虎除之而后快。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何必去干?
石闵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武悼天王,石氏养息,固然让他有了活命的机会,还能得到那么多的权势,不过这一切石闵认为都是自己应得的!
山脚之下。
“闵儿,你这一回实在是不应该。大王能让你做左积射将军,统率我与你三叔、五叔的这三部军马,已经殊为不易,怎么还能欲求不满地想大王要求扩军呢?”
董匡、王平和卫峥三人都出到营寨之外给石闵送行。董匡想起了石闵方才在中军大帐里的言行举止,顿时摇摇头,苦口婆心地跟石闵说了一番。
石闵闻言,旋即淡淡的道:“大王的记性有时候可不太好。二叔,这一回我拿到了五万兵马的编制,还请你尽快在冀州、青州、并州等地招兵买马,越快越好,我总感觉,不久之后,我们赵国又会爆发一场大战,到时候我们凭借这五万锐士,当可建立更多的功业!”
“闵儿,你现在可以说已经是位及人臣了。为大王建立更多的汗马功劳?跟你的父亲一样,你爹这一辈子都在为了这个羯赵朝廷征战,临了,只得到一个西华侯的爵位!大王口口声声地说宠爱和器重你爹,但是他真的信任过你爹,信任过我们这些汉军,信任过我们这些汉家儿郎吗?”
旁边的卫峥忧心忡忡地道:“对于我们这些汉儿,大王都未曾真心信任过。现在我们汉人的地位,真的是如猪狗一般,沦为了下等人,即便是氐人、匈奴人在这羯赵里都比我们汉人的地位要高上不少!”
董匡亦是叹了口气道:“五弟,你还是勿要发那么多的牢骚了。这些话绝不能被外人听到,不然让大王知道了我们私底下这么不满,肯定会以言获罪,到时候谁都保不了你!”
“二哥!”卫峥哼了一声道,“大王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些年我们也没少给他立下汗马功劳!可是每一次,头功都让蒲洪、石遵这些人抢了去,我们连汤水都喝不到一口,仅仅是一点钱财的赏赐,如何甘心?”
“不甘心你也得给我忍着!”董匡沉声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还好,现在我们的闵儿已经成长起来了,成为了一军大将,大王若是跟当年宠信大哥一样宠爱闵儿的话,我们未尝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旁边的王平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二哥,我们并非是真的想在这羯赵建功立业,而是为了争取更多的话语权!你看看这些年我们都干了一些什么?我们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地给大王效命,可是他还要求我们去征讨汉人!”
“攻打那些坞堡的时候,看着羯人、氐人肆无忌惮的屠杀汉儿,我真的是……真的是!……”
卫峥说道:“谁不心如刀绞?可是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当年大哥还在世的时候,可以凭着自己的汗马功劳跟大王谈条件,征讨鲜卑、氐、匈奴这些人没问题,但是独独不能征讨汉人。可是大哥故去了,我们除了给大王卖命之外,还能有什么法子?”
这时,沉默了良久的石闵忽而道:“三位叔叔,请你们放心。我日后一定会建立更多的功勋,跟我爹一样,请求大王不要让我们这些汉军征讨汉人的。”
“唉。”董匡摇摇头道,“真是难为你了。其实我们不是不想征讨汉人的军队,而是不想跟氐人、羯人这些人为虎作伥,每每跟这些异族出战,他们几乎都不留一个活口!对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都残杀殆尽,让我们如何下手?这便是这些年来我们汉军一直得不到大王的重用的缘故。”
卫峥又道:“闵儿,你现在是左积射将军,有上朝廷议的权力,但是你在朝中一定要小心谨慎,切莫惹恼了大王!大王是什么性格你是知道的,喜怒无常,当年你父亲石瞻因为军中之事没少受过大王的责罚,被禁足还是轻的,大哥的身上都不知道挨了多少鞭笞!”
“侄儿记住了。”石闵向着三位叔叔叉手道。
“好了。便送到这里吧。二叔,募兵的事情你一定要尽快办妥,羯人、氐人的兵卒我们不要,既然我们是汉军,那么军中一定要都是汉儿!”
“诺!”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石闵随即向着三个叔叔作了一揖,然后跨上自己的坐骑赤马朱龙上,绝尘而去。
石闵现年十六,但是在去年便迎娶了董氏。
董氏名唤巧巧,比石闵小一岁,是他的二叔董匡的女儿,绕是董巧巧年纪这么小,石闵都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不与之行房事。
没办法,古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传宗接代乃是古代人最重要的大事,即便石闵不愿意与董巧巧行房事,最后还是被自己的叔父冉良逼着做了。
在石闵出征之前,董巧巧便身怀六甲,算算日子,孩子差不多该降生了!
第0005章 喜当爹
“将军!生了!夫人生了!是一个小公子!”
在石闵刚刚下了赤马朱龙,踏入后院的时候,便听见了一道嘹亮的婴儿的啼哭声,是他的孩子呱呱落地了!
石闵喜不自禁,两世为人这还是他第一回当父亲。
石闵随之上去抱过了接生的稳婆递过来的小婴儿,婴儿还很小,刚刚降生不过四五斤,尚在襁褓中的他不过石闵的大腿一般的大小,抱在石闵的怀里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哭啼着。
“呵呵!别哭了孩子。”石闵忙不迭地哄着婴儿,随即挥了挥手,说道:“赏!”
在门口的一众接生婆和婢女闻言,都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石闵随之一边哄着小婴儿,一般踏步走进了屋子里。
这时候屋子里的膻腥之气基本上已经散去。
屋中,床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
这个女子生的颇为貌美,一袭白色的薄纱衣裳,枕着棉被,就让自己的后脑勺靠着床头。她不是别人,正是石闵的妻子董氏,董巧巧。
“巧巧,你辛苦了。”
“快,闵哥儿,将孩子给妾身抱抱。”董巧巧的身子有些发虚,不过看见自己的丈夫跑着孩子进来,不由得出声探着手道。
石闵与董巧巧自幼相识,可谓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故而董巧巧并没有跟其他寻常人家的夫妻那样,称呼自己的丈夫为“夫君”,而是口称“闵哥儿”,这算是一种比较亲切的称谓。
石闵随后将小婴儿送到董巧巧的臂弯上,含笑道:“巧巧,你为我生下了一个儿子,真是劳苦功高。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奖励?”
正在哄着孩子的董巧巧闻言,不由得白了石闵一眼,说道:“可不敢要你的赏赐哩!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生了一个儿子,这下子妾身的爹爹总不能一直埋怨妾身的肚子不争气了吧?”
“哪有这么着急的事情!”石闵讪讪地道,“我俩成亲不过两年,这帮老不羞的就一直催着咱生孩子。好似我会真的发生什么不测一样!”
其实冉良、董匡他们催促石闵与董巧巧生孩子,并不是无的放矢的。
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每个人的寿命都普遍的短!人们的平均的寿命不过三十岁,能活到四十岁已经是上天庇佑,得天之幸的!
董巧巧忽而疑惑地道:“对了。闵哥儿,你不是在昌黎那里打仗吗?怎么突然跑回邺城来的?”
“昌黎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嘿嘿,这一回我是心里挂念着你们母子,你临盆在即,故而我向大王请命,先行一步回到邺城来的!巧巧,昌黎之战我立下了大功,现在已经荣升左积射将军,你爹,还有三叔、五叔他们都成了我的部将了。”石闵不由得洋洋得意地道。
“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大军即将班师回朝了。”
听到这话,董巧巧又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闵哥儿,这什么时候才能不打仗?才能天下太平?你不知道,在你出征的那些日子里,妾身是一直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你有一个什么不测。你若是走了,叫妾身一个人带着孩子可怎么活呀?”
石闵闻言,不由得上前轻轻的抱着董巧巧的肩头,语带怜惜之意地道:“对不起巧巧。我有不得不征战的原因。”
现在兵荒马乱的世道,天下大乱,何得康宁?
董巧巧亦不是那一种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生的聪慧,故而点了点头,枕在石闵的怀里说道:“妾身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这比什么功名利禄都重要。对了,闵哥儿,你给我们的孩儿取个名字吧?”
石闵笑着道:“这个我早就想过的。是男儿的话便叫做‘明’,是女儿的话便叫做‘倩’。现在你生的是男儿,便叫做‘明’吧!”
“石明……”
“是冉明!”石闵打断了董巧巧的喃喃自语,说道,“这个孩子在人前可以叫做石明,但是在私底下,他就是冉明。”
“嗯。”
明者,有亮、清楚、睿智之意,石闵替孩子取这个名字,其意不言而喻,便是希望日后孩子长大成人,能做一个明事理的睿智的人。
同时,石闵也在心里这么警醒自己:初心不改,矢志不渝。
董巧巧生了一个儿子,真是可喜可贺。石闵心里很高兴,故而在第二天便出门去置办一些婴儿所需的用品。
邺城乃是羯赵的国都,其繁华自然是不必多说的。虽然这些年来兵荒马乱,战火连天,但是邺城作为一国的都城却一直是相安无事的。
羯赵地处中原,四战之地,但是羯赵的军事实力很强,即便是南方偌大的一个晋国都难以企及!
更不必说成国、凉国、代国和燕国这些弱小之国了。
而羯赵国自从在公元329年灭亡西赵之后,便基本上统一了黄河以北的大片疆土。
按照目前的趋势来看,除了南方的晋国,便属中原的赵国最有可能一统天下。
这个乱世持续了太久太久,自从西元280年灭东吴,晋国完成了大一统,成为了继秦、汉两个朝代以来的第三个大一统的王朝。
不过晋朝的国祚并不怎么长久,命运坎坷!
晋朝得国不正,乃是司马氏经过司马懿、司马师和司马昭,再加上司马炎这三代人的不懈努力,最终成功篡位,篡夺了曹魏的政权,改朝换代的。
有人说司马懿用光了后世子孙的智商,才会使得以后的晋朝皇帝好多弱智的,这个说法似乎有点道理,不过石闵对此不敢苟同。
司马氏的确是太缺德了,坐享其成。司马懿又够厉害,相继熬死了曹操、曹丕、曹睿这些能够制衡他的皇帝最后发动高平陵之变,一举篡权!
所以说能活得长久才是王道!
把比自己厉害的人都熬死了,自己才能成功上位!
不过,不管怎么说,晋王朝都结束了自汉末的黄巾之乱以来,中国长达半个世纪不止的乱世!算是功不可没。
绕是如此,晋王朝谋朝篡位的做法还是为人所诟病的。曹操打生打死打下来的江山就这么被篡夺了,可想而知许多人都是不服气的,世家大族那么多,以司马氏一己之力无法抗衡,怎么办?
于是司马炎便提出了以“孝”治国,而变更了以往的历朝历代以“忠”治国的传统。
晋王朝在开国之初还借着曹魏留下的底子,弄出来一个短暂的“太平盛世”。
但是盛世并没有持续太久,在那个繁华的外衣之下隐藏着无数的刀光剑影,随后晋王朝爆发了“八王之乱”,就将晋王朝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国力消耗一空,然后又是匈奴、氐、鲜卑、羯、羌等胡人相继入侵,最终导致晋室南渡。
诸如北方和中原的世家大族是可以南渡,投靠晋王朝的,但是似那一些无权无势的黎民百姓就惨了,惨遭屠戮,沦为“两脚羊”,惨得不能再惨!
晋王朝作为一个朝代,但是其过错太多,故而晋朝在历史上的存在感十分薄弱,后人都不愿意提及晋朝,因为在西晋末年五胡乱华的事件……
第0006章 救美
不管怎么说,当今天下,羯赵国的国力是最为强大的,即便是南方的那个庞然大物晋国都稍逊一筹!
据石闵所知,现在逐鹿中原的基本上有那么几个国家,几个势力。
羯赵、西赵(匈奴赵国)、晋国、凉国、成国、仇池、燕国、代国,这些国家统称为“五胡十六国”,不过有前后之分,譬如匈奴人建立的赵国叫做前赵,羯人建立的赵国叫做后赵,互相敌对!
这是国家,还有势力,这些势力基本上都是鲜卑人的。
鲜卑人绝对是当今的五胡当中最强的一个,有宇文部、慕容部和段部,当然还有拓跋部。
这其中慕容部和拓跋部已经建国,燕国与代国都是鲜卑人建立的国家。
鲜卑人韬光养晦,没有第一时间进军中原绝对是明智之举。这在日后的南北朝中就能看得出来。
且不说慕容部和段部,拓跋部建立魏国(史称北魏),统一北方。而后北魏王朝又分裂为东魏和西魏,又分别被北齐和北周所取代。
且不说北、东、西这先后的三个魏国,随后的北周便是鲜卑的宇文部建立的。然后杨坚上位,灭了北齐、南陈,建立了大一统的隋王朝,这个时候天下的大权又回到了汉人的手中。
不过隋王朝亦是短命,被唐朝取而代之!
这唐王朝其实是鲜卑人建立的!
李渊、李世民的身上是有着鲜卑人的血统的!
固然,经历了五胡乱华的乱世,除了南方一些偏僻的地方,基本上没有什么纯种的汉人,中原、北方那里几乎全都是胡汉混血的家伙,这算是促进了民族大融合了吧。
但是在汉人的传统观念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过不同于西方的血统论,汉人自古以来是文化论,认同文化你便是同类。所以在经过几百年的乱世之后,神州大地上基本上没有了鲜卑人、氐人、羯人、匈奴人等这些胡人的身影,因为他们已经加入了华夏这个大家庭,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
绕是如此,石闵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根据华夏源远流长的文化,占据中原的应当是中华正朔,不过赵国虽然占据了中原,国力又如此之强大,但是赵国乃是羯人建立的,故而现在世人都认可南方的晋国为中华正朔。
在经过一个街头的时候,石闵便忽而看见了一群人靠拢在一起,人声鼎沸的,不知道在干嘛。
好奇心作祟之下,石闵便探头探脑地进去瞧瞧。
是三个人高马大的羯人正在欺负一对汉家父女!
你要问石闵是怎么认得出那三个男人是羯人的?很简单,口音、服饰,还有特别醒目的相貌特征!
“嘿!小娘子,跟我们去玩玩吧!”
“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照顾你的!你放心,陪大爷们乐呵乐呵,保管你美滋滋的!”
“别反抗,我在巡防营里可是认识人的!惹恼了大爷,小心你们母女性命不保!”
听见三个羯人这么有恃无恐,还伸手要摸向那个女子的脸蛋儿,在女子身边的小老头顿时站了出来,不过他没有那么硬气,还是佝偻着身子,一脸哀求地道:“三位,请你们放小老儿父女一马吧!我女儿还小,伺候不了你们呀!”
“嘿!”其中一个面容粗狂的羯人瞪着眼睛道,“老家伙,别给脸不要脸!谁让你的闺女长得这么俊?我告诉你,今天你不给我们兄弟一个交代,就别想走出这里!”
“就是就是!”
一个羯人可能脾气比较暴躁,直接张开手推倒了那个小老头,然后一脸淫笑地搓着手,上去就想摸着那个美貌女子的身子揩油!
可是小老头哪里愿意自己的女儿被羯人这么糟践?
小老头冲上去,一把抱住了这个羯人的大腿,不忘翘首跟自己的闺女喊道:“莹儿!快跑!”
“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那个羯人暴喝了一声,然后一把唾沫就吐在了小老头的头顶,招呼其他两个羯人道,“打!狠狠地打!”
然后三人就围着一个小老头在那里拳打脚踢的,好一顿毒打。
而那个小老头的闺女,叫做“莹儿”的女子当即捂着嘴,热泪盈眶,失声痛哭地道:“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可是那三个羯人压根儿就没有住手的意思,冲着小老头的后背的颈椎又是一顿猛踹。小老头一时喘不过气来,白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死活不知。
“我跟你们走!别打了!呜呜呜!……”
看见这个叫做莹儿的汉女屈服了,三个羯人面面相觑,都不由得露出了一脸的淫笑。
“嘿嘿,早点认命不就好了?非要逼着我们出手,何苦呢!何必呢!”
“就是!若是真的将你爹打死了可不好,还要赔一头羊呢!”
“赔个屁!我在巡防营里有人!直接说这个老东西是南方的晋国的细作,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赏金呢!”
围观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汉人,他们看着三个羯人将小老头打晕了过去,又准备欺负那个美貌的女子,欺男霸女。但是这些汉人都敢怒不敢言,更不必说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谁敢在羯赵的国土上欺负羯人?
现在的赵国乃是羯人的天下,汉人沦为了下等人,即便是匈奴人、氐人、鲜卑人都比汉人的地位要高上不少!正如那个羯人刚刚说的一样,他杀死一个汉人,只需要赔偿一头羊或者是几只鸡鸭的价钱!
而一旦有人胆敢杀了一个羯人,或者是打伤打残了一个羯人,对方还是一个汉人的话就惨了,不说赔偿什么的,保管你人头落地!
你的父母妻儿可能都不得安生!
就算杀了你全家,你也只能认栽。
这不是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而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世态炎凉,冷暖自知!
“住手!”
看见那三个羯人又准备将魔爪伸向了那个汉女,石闵终于按耐不住心里的那一把熊熊燃烧的无名业火,瞪着眼睛,如狼似虎地站了出来。
其中一个羯人,看见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竟然敢挺身而出,不由得狞笑着道:“小子,你是什么人?竟敢来管大爷我们的好事?”
另外一个羯人已经按耐不住心中的饥渴,伸着手就往莹儿的胸脯子那里摸了过去。石闵大怒,拔脚就上去攥住了那个羯人的手腕,稍微用力一捏,那个羯人便发出了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声。
“啊——”
石闵冷着脸道:“你想把你的狗爪子放哪儿?”
“好小子,还敢动手?”剩下的两个羯人见状大怒,他们对视了一眼,旋即抢过了旁边的一个摊位上的油纸伞,就这样扑了上去。
石闵一把推开那个羯人,又让他挨了一下打。而后石闵二话不说,直接又伸手架住了一把劈下来的油纸伞,随后踹出了一脚,直接将那个羯人踹飞了两三米之远,倒在对面的杂物摊位上吐出了一口鲜血,惨叫不止。
剩下的两个羯人,全都被石闵一脚又一脚全都撂倒了!
石闵不想动手,他怕脏了自己的手!
“好!”人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叫好喝彩的声音。
三下两下便打翻了三个牛高马大的羯人,看这架势,应当是一个练家子!还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汉!
可是人群里有的有识之士见到石闵打倒了这三个欺男霸女的羯人,都不由得担忧起来,议论纷纷。
“小郎君,你还是赶快跑吧!这些羯人可惹不得!”
“对啊!刚刚我看见有一个探头探脑的家伙跑掉了,应该是去跟巡防营的人通风报信的!等巡防营的人赶到,你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石闵向着人群里的人垂手道:”多谢大家的提醒。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羯人要找麻烦,尽管找我!”
石闵叹了口气,这时那个叫做“莹儿”的汉女忙不迭地抹着眼泪,上去搂着自己的父亲在那里哭泣:“爹!爹!……”
“姑娘,你没事吧?”
莹儿又在那里掉眼泪,看见石闵一副关切的模样,不由得抽噎了一声道:“多谢恩公。今日若不是恩公你出手搭救,可能奴家和爹爹都要遭遇不测了!”
“不必客气。”
石闵上去给那个小老头试了试鼻息,还活着,又道:“姑娘,将你爹带到我的府上……”
这个时候,人群外面忽而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放眼望去,只见一队衣甲鲜亮的兵士排开人群,让出了一条道来。
“不好!是巡防营的人赶到了!”
人群里的汉人都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忧心忡忡地看着石闵。
这个少年郎着实是武功了得,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对方又是手持武器,训练有素的巡防营的将士,还人多势众,这一打起来,只怕这个少年郎要被当场杀死,就地正法了!
“是哪个汉儿在欺负我们羯人?”
人未到,话先到。
一个粗鼻子的将军便龙行虎步地沿着开出来的道,径直走入了人群当中。
第0007章 诡计
“刘荣将军,别来无恙?”
对于这个巡防营的统领,石闵是认识的,有过数面之缘。毕竟石闵年幼的时候比较调皮,没少犯事在这个刘荣的手上!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石闵现在长大成人,还成了统率一军的左积射将军,再那么冒失的话,别人可饶恕不得。而且石闵以前干的那些事情其实是可大可小的,并没有这种汉儿与羯人之间冲突!
他现在又位高权重的,一旦被刘荣告到了石虎那里,难免不会引起后者的忌惮……
刘荣下了马,见到石闵在那里向他行礼,不由得摆了摆手,嗤笑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这邺城当街打人,打的还是我们羯人!原来是石闵将军呀!石闵,不知道你为何要对这三个羯人大打出手啊?”
那三个羯人见到巡防营的兵马赶到,顿时如蒙大赦,抢着在刘荣的面前告状。
“将军!这厮好生无礼!我们只不过是想请那个女子去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然后他就出现了,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我们一顿!”
“是啊!将军,你一定要严惩他!这种人简直就是我们羯人的威胁!”
“不过是一个区区的汉儿!卑贱的汉人!竟然敢这么殴打我们羯人!简直是不可饶恕!请将军为我们做主啊!”
见到这三个羯人在那里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人群里的汉人是敢怒不敢言。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刘荣摆了摆手,示意三个羯人退下,而后又向着石闵趾高气昂地道:“石闵,当街殴打我们羯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该当何罪?!”
“我无话可说。”
石闵出人意料地摇摇头,没有去辩驳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多的雄辩都强不过人家手里的权力。
“好!”刘荣狞笑了一声,暗道:正愁没法子治你的罪,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
“来人!给我将石闵拿下!”
“且慢!”石闵清喝了一声,说道,“刘荣,你凭什么缉拿我?”
“你当街殴打羯人,罪不可赦!”刘荣笑吟吟地道,“石闵将军,请吧。”
石闵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现在已经荣升左积射将军,是一军大将!刘荣,你想缉拿本将军的话,是不是应该过问一下大王?”
“这……”刘荣愣住了,嗓子就跟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般,原本嚣张跋扈的气焰亦是为之戛然而止。
石闵又瞪了刘荣一眼,随后将那个小老头背上,牵着脸色红通通的莹儿姑娘的手离去了。
看着石闵渐行渐远的背影,刘荣不由得气炸了肺,旋即又冷静下来,看来这件事情还要找彭城公从长计议!
刘荣口中的彭城公,乃是当今大赵天王石虎的第九子,石遵。
在羯赵曾经有过两个皇帝,石勒、石弘。
石弘继位,石遵的父亲中山王石虎掌控朝政大权。八月,石弘任命石虎为丞相、魏王、大单于,总领朝廷大小政事。石虎大封诸子为王,石遵被封为齐王。
而后仅一年,石虎便废黜石弘,自立为居摄赵天王。咸康三年,即西元前337年正月,在去年的时候,石虎自称大赵天王,降封石遵为彭城公。
羯赵的情况就是如此的混乱!
没有皇帝,当然以石虎这个大赵天王为尊。所以石虎的自称是“朕”而不是“寡人”!当然了,石虎没有直接称帝也是有缘故的,就像慕容皝一般,国内有人不服气,一旦没有安抚住这些人心,一蹴而就的话就容易发生叛乱。
就像冉闵,历史上的冉闵谥号是“武悼天王”,又被称之为“平皇帝”。冉闵是称帝太快的那一种,在干掉了石鉴之后,便立即称帝!
冉魏帝国不过两年便烟消云散。
若是冉闵能效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后韬光养晦,慢慢削弱各地的统兵大将的权力的话,或许可以长治久安,保持住冉魏帝国的国势,乃至于横扫群雄,一统天下!
石遵善于礼乐教化,燕公石斌善于军事统治,在石虎诸子中此二人最有希望成为太子。
刘荣随即去拜会彭城公石遵。
听说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石遵不由得蹙眉道:“你没事去招惹石闵这厮做甚?石闵因为在昌黎之战中立下大功,已经升迁为左积射将军,有上朝廷议之权,是朝廷命官!现在石闵风头正劲,乃是朝野上下炙手可热的人物。”
“现如今父王对石闵的宠爱和器重,连孤都自愧不如。你还想去找他的麻烦?”
刘荣不甘心,又道:“殿下,正是因为大王对石闵这厮如此宠信,才更要找他的麻烦!”
“此话怎讲?”石遵迟疑地道。
“殿下你想想,石闵不过区区一个汉儿,大王的养孙。可是这个汉儿却傲得很,屡屡与我们羯人过不去,对于一些王命还不甚服从!依我看,石闵的不臣之心久矣!若不趁机将石闵铲除掉,恐怕养虎为患啊!”
“这……不至于吧。”
刘荣肃容道:“殿下,这种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现在石闵不过小小年纪,便已经成为了左积射将军,掌管五万兵马,假以时日,岂不是要成为我们大赵国的上将军?依着大王对于石闵的宠信,此事不无可能呀!”
闻言,石遵沉吟了半晌,又道:“刘荣,你看我们可否招揽石闵,为孤所用?”
“不可能。”刘荣摇摇头道,“石闵这个人的性子卑职很了解!他太傲了!石闵是不会轻易投入殿下你的阵营的。”
“可是要铲除石闵,恐怕不容易。他现如今深得父王的欢心,正饱受宠信呢!”
刘荣说道:“殿下,其实没必要将石闵杀死,只需要使其失势,不再受大王的宠信即可!”
“你有何妙策?”
“在来的路上卑职已经想好了。要治罪于石闵,使石闵失势,就必须要先令他失去大王的宠信!”
石遵闻言,微微颔首。
他的父王石虎是一个怎样的人,石遵自然很清楚,残暴嗜杀,荒淫无道,说的就是大赵天王石虎这种暴君。偏偏这个暴君手里有强兵,在军中还有着极高的威望,所以,即便是赵国里各地都在发生叛乱,叛乱不止,却都没能推翻石虎的统治!
喜怒无常,便是石虎的又一个缺点。
石虎好杀人,他可以因为一个宫婢不小心在身边打碎了一个花瓶,而烹杀了她。也可以因为什么烦心的事情,见人就杀。
反正是伴君如伴虎,石闵这么傲的人在朝堂上肯定是很难混下去的。
“别卖关子,快说。”
刘荣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四周,还是觉得不放心,故而在石遵耳边悄悄地说话:“殿下,我们可以……”
听罢,石遵不由得拍手叫好道:“哈哈哈!好!此计甚妙!你立马吩咐人去做!”
“诺!”
第0008章 纳妾
石闵还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正悄然而至。
此时的石闵,正一脸沉思地坐在胡椅上。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胡椅。
古代华夏人的坐的传统方式是为“跪坐”,即跪坐在蒲团或者是一方草席上,又称之为对席而坐。后来大概在在唐王朝的时候,这种跪坐的方式被传到东方的某个小岛国上,便沿袭下去了。
而对于这种“跪坐”,随着胡椅和板凳的盛行,逐渐在华夏没落下去,直至于销声匿迹。
迄今为止,跪坐的方式还盛行于贵族之间。
这时,一个胡子发白的医者正在一侧的床榻边上,为那个石闵背回来的小老头在把脉,望闻问切。而莹儿姑娘正在一旁抹眼泪,虽然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是眼圈还是红通通的,好似一只小兔子。
良久,医者便起身道:“将军,此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很严重的外伤,伤及骨头,不过在下开几副药,让他内服外敷一两个月即可痊愈了。”
“好。”石闵微微颔首道,“马六,带大夫下去开药。”
马六是石闵府上的管家,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听到这话,立即向大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一起下去抓药了。
这时,莹儿姑娘上前给石闵福了一礼,说道:“多谢恩公。今日若不是恩公出手相救,可能我们父女俩都要命丧黄泉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石闵摇了摇头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石闵认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三个羯人如此欺负一对汉家父女,石闵对此绝不能视而不见,既然见到了,便不能坐视不管。
莹儿姑娘迟疑了一下,又道:“恩公,你……你是羯赵朝廷的将军吗?”
“是的。我是赵国的左积射将军,石闵。”
“姓石?恩公你是赵国的皇族子弟?”
“非也。”
言多必失,石闵并不想在这个莹儿姑娘面前多透露一些自己的个人信息。几乎每一个知道他是赵国的大将,还姓石之后,都会询问一声他是不是羯赵皇族子弟,对此石闵早已见怪不怪。
石闵不太想说话,而莹儿姑娘似乎心里还有一点芥蒂,暗想身边的这个少年郎,小小年纪便是一个将军,连巡防营的人都不敢动他,即使不是羯赵皇族,也应当是羯赵的某一个贵族子弟,不然是不应该具有这般的权势的!
可是,看他的模样没有羯人那样醒目的特征,而且今日出手相救,分明是见不惯这种强抢民女的事情!
莫非这个石闵是一个汉人?汉人将军?
石闵似乎有点忍受不了这种寂静,又似乎有事要忙,故而起身道:“莹儿姑娘,你爹只要身子骨调理得当,便没什么大碍。你安心让他在我的府上调理身体吧。我军中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先告辞了。”
“多谢恩公。”莹儿姑娘张了张嘴巴,似乎还想问一些什么事情,不过见到石闵已经转过身,渐行渐远便作罢了。
在一个走廊里,石闵碰见了刚刚想出来走走的妻子董巧巧。
“巧巧,你刚刚分娩不过半个月,还在坐月子可不能这么出来溜达呀!”石闵忙不迭地上去将董巧巧扶到一边的亭子里,颇为埋怨地道。
董巧巧闻言,白了石闵一眼,说道:“闵哥儿,妾身出来晒晒太阳还不行呀?在屋里躺了这么久,真是把妾身的整个人都憋坏了!”
“闵哥儿,听说你中午的时候,往府里带回来一对父女,那女子生的是如花似玉的,漂亮得很。是不是真的?”董巧巧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石闵闻言,不由得讪笑了一声。
哪有你这么看人看事情的?关注点不在于那个负伤昏迷不醒的小老头身上,反而关注在人家姑娘是否美貌?!
石闵心里腹诽了两句,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那姑娘是不是生的貌美如花的。莹儿姑娘的脸上抹着淡淡的灰尘,看不清具体的样貌,不过面容姣好,应当是一个美人胚子。”
“那你心动了吗?”
“……”
“说呀?”
石闵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道:“巧巧,不是我说你,你老关注别人家姑娘漂亮不漂亮做甚?莹儿是一个苦命的姑娘,我又何必起什么色心,对她图谋不轨的呢?”
闻言,董巧巧盯着石闵的脸庞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噗嗤”的一声笑出来。
“嘻嘻,闵哥儿,你跟妾身解释那么多干嘛?解释就是掩饰,这可是你曾经说过的!说,你是不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
石闵汗颜地道:“巧巧,天地良心。我可没对人家姑娘起什么坏心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闵哥儿你看上了莹儿姑娘这怎么能说是坏心思呢?”董巧巧嫣然一笑道,“若是你对莹儿姑娘中意的话,便纳她为妾,我俩一起侍奉你可好?”
“……”
石闵不知道董巧巧所说的是真是假,还以为是一个语言陷阱,故而一脸崩溃地道:“巧巧,哪有你这样的?女子不都是想要独自享有丈夫一个人的宠爱的吗?怎么你反倒将自己的丈夫往外推的!”
“嘻嘻。闵哥儿,你可别胡思乱想!妾身这可都是为了你好。”董巧巧撅着嘴道,“你想啊,你现在是左积射将军,一军大将,日后少不得要封侯拜将的!一个大将军、侯爷,只有一个妻子这样像话吗?传扬出去,被外人知道了可能不会认为我们夫妻是什么伉俪情深,而是诽谤妾身,说妾身是河东悍妇的呢!”
“所以呀,妾身这段时间正准备给你张罗一门亲事。如果这个莹儿姑娘你瞧得上眼的话,不妨纳她为妾,我俩一起侍奉闵哥儿你。”
“咳咳。”石闵假意咳嗽了两声,说道,“巧巧,这种事情你还是不要再说了!大军刚刚班师回朝,我要去军中处理一下军务。”
“莹儿姑娘和她爹是一对苦命的父女,你一定要安排好人手照顾好他们。”
“这个妾身晓得。”董巧巧又是黛眉一蹙地道,“不过闵哥儿,这纳妾之事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你不必出面的,由妾身这个正妻为你张罗一下便可以大功告成的!”
“……”
“巧巧,我先走了。”石闵吓得落荒而逃。
看着石闵逃之夭夭的身影,董巧巧又不由得“噗嗤”地笑了出声,旋即起身,往莹儿姑娘父女所在的屋子走去。
初一见到那个脸上抹着淡淡的锅底灰,面容姣好,姿色很美的年轻女子,董巧巧便是打量了一阵。
嗯,年纪不过十五,是一个美人胚子。身材修长,穿着葛布衣裳,墨黑而有些油腻的秀发披散在背后,垂及双肩,三千青丝用一条布带绑着,整个人看上去很朴素。
只不过这个莹儿姑娘的脸上还有些许的泪痕,见董巧巧在打量着她,样子还颇为拘谨,有一点忸怩不安。
“我是石闵将军的夫人,董氏。”董巧巧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笑着道。
“夫人。”莹儿姑娘赶紧上前行礼。
董巧巧说道:“莹儿姑娘,不知道你们父女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石闵算是比较疏忽大意的一个人,将人家父女救回来,却连人家的籍贯和姓氏都不曾询问过。
莹儿姑娘躬身道:“回夫人的话。奴家姓崔,家父名唤崔皓,我们原本是幽州白马人士,奴家的爹是一个教书先生,开了一家私塾,以教书育人为生。后来大赵国与北方的鲜卑人爆发大战,官府征粮,我们又无粮可以上供,故而我爹娘还有奴家,一家三口想要到南方的建康去投奔亲戚。”
“但是没奈何,在路上遭遇了强人的打劫,盘缠全被抢走了,奴家的娘也因此撒手人寰。奴家与爹爹无可奈何,只好流落邺城,以卖书和帮人家写信为生,想要赚取一些盘缠,不料碰上了那三个羯人,最后的事情夫人你是知道的。若不是将军出手相救,可能这邺城,又要多了两具冰冷的尸体了……”
听罢,董巧巧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真是一个苦命的姑娘。莹儿,你们父女且放心在这里住下,在这里绝对没有人敢为难你们父女的。”
“多谢夫人。”崔莹福了一礼道,“夫人和将军的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来世衔草结环,做牛做马,也要报的将军与夫人的活命之恩!”
董巧巧闻言,不由得笑吟吟地道:“不必你做牛做马什么的。莹儿,要不你下去梳洗打扮一下吧。我看你人长得这么标致,打扮这么朴素可不行。”
“这……这如何使得?”
“莹儿妹子,你不必与我客气,将军在临走前便已经叮嘱过我的。他让我好生照顾你们父女俩。”
董巧巧真是一个妙人儿,她对崔莹的称谓可以说是一时三变,一下“莹儿姑娘”,一下“莹儿”,一下“莹儿妹子”,这三个称谓的层层递进,无疑都在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使崔莹好感顿生。
崔莹听到这话,不由得一脸含羞带怯地道:“夫人,不知道将军是做什么的?”
对于石闵的来历,崔莹可是好奇得很,只不过石闵不怎么愿意透露,董巧巧亦是知书达礼,知道石闵的顾虑所在,不愿意在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女子的面前袒露心迹和说出自己的身份。
董巧巧于是道:“将军是朝廷的左积射将军,当今大赵天王的养孙。不过请莹儿妹子你不必担心,将军的父亲是汉人,母亲亦是汉女,他是一个根正苗红的汉人,所以他是不会对你们有什么不利的。”
“诺。”
董巧巧能对崔莹说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看她日后的造化了。
若是崔莹真的成为了石闵的妾室,那么知道他的一切都不无不可。董巧巧与石闵这夫妻二人可还没有傻到直接在刚刚认识的人面前袒露心迹,点到为止即可。
第0009章 议裁军
石闵一骑绝尘,很快就赶到了位于邺城漳河北岸的汉军大营。
羯赵国的军队是互不统属的,就跟三国时候的一般,只有皇帝的圣旨与虎符才能调动军队。这样一来,便形成了军中拉帮结派,各成山头的景象。
诸军并不属于军阀,他们这些做统兵大将的手里有军权但是没有地方的政权,故而无法自给自足,没有征收赋税的权力,出不起钱粮他们怎么打仗?更别说是起兵造反这种事情了。
当然了,现在羯赵国内,割据一方的军阀还是有的。
譬如蒲洪、姚仲戈这些人便属于地方的大军阀。他们听调不听宣,你要召集军队作战可以,但是传召他们进入都城可能就很有难度!
各地的军阀拥兵自重,大赵天王石虎不是没办法铲除掉他们,只不过代价太多了,故而石虎犹豫不决。
这个时代的统兵大将都不同于秦汉王朝,还有先秦时代的统兵大将。
在春秋战国时代,除了驻扎在边关和一些军事重镇,各国的军队都是驻扎在都城附近的。而那些驻军的将领都可以隔个几年换一次,用虎符和诏命调动军队,不怕他们起兵造反。
上将军一般都是掌管全国的兵权的。
而东汉末年的黄巾之乱以后,汉室的威望一落千丈,其权柄亦是一再被削弱,各地的军阀割据一方,渐渐演变成了军阀混战的局面。
国家之下有皇帝,皇帝之下有大军阀,大军阀之下还有小军阀,犬牙交错的关系,互不统属。
譬如当年的逍遥津之战。
此战公元215年,曹魏名将张辽以八百步卒逆袭孙权,以少胜多,打败孙权亲自率领的十万大军于逍遥津(合肥境内)。此战直接击溃了孙权亲自断后的后军,差一点生擒孙权!
孙权为什么拥兵十万,却败给了只有八百步卒的张辽?
无他,盖因孙军当中的部众互不统属,孙权无法统一号令!
就跟上一回羯赵与燕国的昌黎之战,历史上的昌黎之战,慕容恪仅仅靠着两千精骑,便一路追杀撤退的羯赵军队,斩首三万!
一支军纪不严明,号令不统一的军队你能指望他能打什么胜仗?
不过乌合之众!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都想保存实力,故而导致了人心不齐,摊上大事就想保存实力的情况。
石闵现如今被封为左积射将军,统率五万汉军,他的权力跟那些胡人部落的首领差不多,和一方的大军阀差不多,却又迥然不同。
只有一点,那就是他无法做到自给自足!
数万汉军,石闵没有自己的地盘,没有任命各级将领的权力,所有的军饷粮饷都是依靠朝廷发放的,自己的军队还驻扎在漳河北岸,想要在石虎的眼皮子底下图谋发展,简直就是作死!
“口令!”
“万胜!”
石闵这一到营寨门口,便被守门的士卒询问口令。
大家都是认识石闵的,只不过这是军中的规矩,是汉军军纪严明的一种象征。
或许这种事情放在羯人、氐人和匈奴人的军队里那是不可思议的,但确确实实地发生在汉人的军队中!
石闵乃是汉军的主将,左积射将军,固然他是军中的大将,连这个外出的口令都是他不定时地命名的,但是石闵依旧得遵守这个规则。
上行下效,上梁不正必然下梁歪之。
“将军!”
守门的士卒依旧执戟而立,只不过在见到石闵的时候是低着头致意的。石闵也都一一回应,点头致意。
来到了中军大帐,不必击鼓聚将,刚刚班师回朝不久的王平、董匡、卫峥三人便接到部下的回禀,然后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议事。
四人坐下。
“大王的赏赐之物都发放下去了吗?”石闵询问道。
董匡回答道:“都下发到位了。根据每个将士的功劳下发的,普通的士卒都能得到五贯铜钱。此外,大王还犒赏三军,奖励不少的酒、布匹。”
“太少了。”石闵摇摇头道。
石闵知道这五贯铜钱是什么概念,五贯等于五千文铜钱。现在赵国一斗米约为400文铜钱,这五贯铜钱的购买力不过15斗米!
一升米现在重1.25斤,10升米为一斗,一斗重12.5斤,等于6.25千克
中国古代计量方法极为精确,且为十进位制。即:一斗为十升,每升约重1.5公斤;一升为十合,每合重150克;一合为十勺,每勺重15克;一勺为十抄,每抄重1.5克;一抄为十作,每作重0.15克;一作为十厘,仅重0.015克(约一粒米)。
这样算下来,一升米现在重1.25斤,10升米为一斗,一斗重12.5斤,等于6.25千克。
粮食作为一种特殊商品,在古代具有交易量大、流通面广、收支频繁等特点,如交租、纳税、买卖、易物、支付报酬,大都是以粮食作为折算。米斗是随着粮食生产而发展出来的用具,早在先秦时期就有。《史记·田敬仲完世家》上写道:“其收赋税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禀予民以大斗,行阴德于民。”
春秋时田釐子任齐国大夫,暗施仁惠于民众,收取赋税时是用小斗量,赐给百姓粮食则用大斗。
但是,这一时期各地的米斗,并没有统一的度量标准,米斗的大小容积因不同的地域有着不小的区别。
直到秦代统一了度量衡,汉代又进一步制度化,十升为斗、十斗为石的标准才被固定下来。
而就石闵的推算,一个人一年能吃大概146斤米(折合为11.68斗米,不过十二斗)。
而这五贯的铜钱,就只够买12.5斗米,只够一个人一年吃的。但是你总不能一年到头都吃米吧?
而且哪个士卒家里没有老婆孩子的?别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才得到这么一点报酬……
下首的王平那个暴脾气,当即不满地嚷嚷道:“就是!太少了!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姚仲戈、蒲洪他们的军中的普通将士能发七八贯铜钱,而我们摊分下来不过五贯铜钱?据说这还是层层盘剥克扣下去发放的,中间不知道被贪墨了多少!”
“大王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咱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打仗的时候都是我们汉军冲在最前面的!”
“王平,你少说两句!”董匡瞪着眼睛道。
王平哼了一声道:“我这是在为我们汉军的儿郎们鸣不平!大家伙儿儿给朝廷出生入死,可是到头来就换得这么一点赏赐!打发叫花子不是?”
旁边的卫峥亦是附和道:“就是。二哥,这都快过年了,将士们打生打死都盼着过个好年呢!就这么一点微末的赏赐,都不够置办年货的!”
闻言,石闵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是啊。年关将至,咱们要让将士们过一个好年!这样吧,大王赏赐了我一万金,就拿出我的一万金分发给将士们吧,这样也能让众将士过一个好年了。”
“这……”
王平咋咋呼呼地道:“闵儿,这可如何使得?你的赏赐是你的赏赐,怎能无故分发给将士们?”
“我意已决,三叔你不必再说了。”石闵摇摇头道。
现如今汉军不过三万将士,石闵的赏赐是一万金,按照羯赵国的货币换算的话。一万金等于十万两白银,十万两白银又等于一千万贯铜钱。
每个将士都能得到三贯的铜钱,聊胜于无。反正是够他们寄回家,购买年货的了!
不过石虎对于石闵的宠信可见一斑。这出手阔绰得,一下子就是黄金万两!
董匡微微颔首道:“闵儿,我赞成你这么做。现在你刚刚成为我汉军的主将,还没有彻底在军中建立起自己的威望,相信你此举,一定能得到将士们的拥戴的。此为爱兵如子,名将之举也!”
石闵摆了摆手道:“我们还是来商量商量如何提高我们汉军的战斗力的事情吧。三位叔叔,侄儿有意裁撤军中的一部分老弱士卒,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不行!”王平当即不满地道,“闵儿,你的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这万万不可!将士们跟着咱出生入死的,临了临了,还落得一个裁员的下场?岂不是让人心寒吗?”
卫峥亦是道:“是啊。闵儿,此事断不可为之!军中的那些老卒,他们是有好多都瞎了眼睛,缺胳膊少腿的,他们已经残疾了,但是他们胜在作战经验丰富。而且这些老卒好多都是当年跟着你父亲南征北战的老人了,他们跟着你爹戎马一生,你绝不能擅自将他们裁撤了,不然底下的将士们都会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心的。”
“这……”石闵迟疑了一下,又道,“可是,三叔、五叔,养着他们在军中也不是一个办法。他们当年跟着我爹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个侄儿知道,但是我认为我们汉军的将士成分实在是太过臃肿了,老卒有之,新兵有之,连残疾的士兵都有,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若不处理掉的话,我们汉军如何能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
董匡、王平和卫峥三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忧虑之色。
董匡叉手道:“闵儿,我知道你锐意进取,但是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不可一蹴而就。不管怎么说,这些老卒都是军中的老人,你将他们全部裁撤掉的话,肯定会扰乱军心的!”
“现在我们汉军需要的是稳定,而万万不可急于求成。若不能妥善安置被裁撤的老卒,恐怕使军中的将士离心离德!而且,闵儿,大王是给了你五万人的编制是没错,可是你还要求全都是汉家儿郎,这一时之间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闻言,石闵沉吟了半晌,又道:“也罢,此事暂时搁置。”
董匡等三人终于松了口气。
石闵忽而道:“裁军的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我不能因为一小撮的伤残老卒,而影响到全军的战斗力,这一点,我一定要先跟你们说好。”
“诺!
第0010章 圈套
“将军!大事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校急冲冲地跑进来。
“何事惊慌?”
小校在石闵面前单膝下跪道:“将军,昨日外出,回家探亲的十二名士卒他们都遭到了一伙贼人的打劫,不仅身上的铜钱都被抢光了,还一死四伤,剩下的十一名士卒都被贼人捆绑了起来。”
“贼人声称士卒们杀死了他们的三个同伴,要求我们汉军给一个公道,不然午时一过,他们便杀掉这些士卒,以告慰死去的贼人的在天之灵!”
石闵闻言,瞳孔猛地一缩,他不由得低声喝道:“贼人是什么来历?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他们是……羯人!”
“……”
石闵正在沉吟不语的时候,下首的王平顿时坐不住了,一拳砸在桌案上,愤愤不平地站起来道:“真是气煞我也!这帮狗娘养的羯人!我去杀了他们!”
“且慢!”
董匡和卫峥忙不迭地上去拉住了王平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劝阻。
石闵没奈何,问清楚贼人交代的地点所在,便带着三个叔叔还有一队兵马赶了过去。
石闵总感觉这个事情有点不对劲。邺城乃是大赵天王的脚下,京畿所在,什么人胆敢如此胆大妄为擅杀军中士卒?行此掳掠之事?
即便是羯人,大赵国的国人,只怕都没这个胆子吧?
值得一提的是,后赵采用胡、汉分治政策,设置大单于统治各少数族人,又设置专门的官职管理胡人辞讼和出入,甚至强行规定称汉人为“赵人”,胡人为“国人”,并严禁呼羯为胡。
石闵等众军都赶到城郊一个小树林里。
潺潺流水,低矮而简陋的茅草屋边上,大概三十个羯人正在围着十一个一身是伤,有好几个都已经奄奄一息的汉军士卒。
这十一个汉军士卒伤痕累累的模样,已经被打伤打残,筋脉尽断,看上去已经残疾了,与废人无异!
看见这些士卒的模样,王平的那个暴脾气啊,刚刚下了马就拔出剑来咋咋呼呼地道:“老子杀了你们这帮狗贼!”
“三弟!”
“三哥!”
董匡和卫峥比较理性,赶紧上去一左一右地架住了王平的胳膊,使之不能轻举妄动。
“二哥五弟,你们不要阻止我!这些士卒都是我的部下,今日遭受如此伤害,我若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岂不枉为他们的主将?!”王平气愤地瞪着眼睛道。
“你且稍安勿躁!”董匡蹙眉道,“让闵儿为他们做主。”
石闵随即摆了摆手,所带来的一百名汉卒便冲上去,拿着一杆又一杆的长枪将这些羯人包围起来。
石闵随之上去说道:“你们谁是头领?”
羯人里面,一个身材比较高大的男子嗤笑了一声道:“我们不是贼人,何来的头领之说?”
“你们既然不是头领,那么为何要拦路抢劫?抢走我这十二个汉军将士身上的钱财?还将人杀死、打残,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死罪?”石闵沉声道。
“呵呵,死罪?”羯人不屑一顾地道,“我看要治一个死罪的是他们!你身为他们的主将,治下不严,亦是难辞其咎!你也要治一个御下不严之罪!”
附近的羯人都七嘴八舌地在那里起哄。
“就是就是!他们不过是卑贱的汉儿,别说是抢了他们身上的财物,就算是杀了他们又如何?”
“嘿嘿嘿,杀了他们不过就赔偿一只羊的价钱!谁让你的这些士卒这么不长眼?既然他们撞到了我们的手上,不乖乖就范就算了,竟然还敢反抗!真是不知死活!”
“他们杀了我们三个同伴!嘿!好大的胆子大真是狗胆包天!我们可是羯人,大王曾经说过,每一个羯人的性命都是宝贵的,可是这一下子却死了三个!”
“你必须要给我们一个公道!如若不然!我们就杀死剩下的这十一个汉兵,让他们血债血偿!”
看着这些羯人面目可憎的模样,石闵的脸色好似敷上了一层冰霜,愈加的冷漠。
他总感觉这是一个阴谋,是一个陷阱,好似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困着他,一动,就会被兜住,不动,那一张大网也会包围过来,然后一样会兜住他!
左右为难?大可不必!
“呵,好一个血债血偿!”石闵嗤笑了一声,然后缓缓的抽出了腰间的利剑,指着那三十个羯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今日,我便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给我杀了他们!”
围着三十个羯人的将士闻言,顿时轰然唱诺,然后拿着长枪就冲了过去,虎入羊群一般将这些胆大妄为的羯人就地格杀。
“你怎敢!……”
“我们可是羯人啊!”
这些羯人一时之间都愣住了,看着如狼似虎地冲过来的汉军士卒,他们在被杀了几个人之后立马反应过来,然后拿着铁剑反抗起来,但是如何架得住这一百个训练有素,还大多是百战余生的悍卒的进攻?
“啊啊啊!……”
鲜血,殷红的鲜血零零碎碎地撒了一地。
这一方池塘边上,到处都是残肢断骸,破碎的肢体纷纷扬扬。就连王平都气不过,亮出了手中的利剑,上去就砍杀了几个羯人。
这些羯人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死在平日里最瞧不起的汉人的手下!
“等等!”
就在王平一脸淋漓的鲜血,还想要一剑往最后一个羯人的脸上劈下去,那个吓得屁滚尿流的羯人忽而大叫了一声,然后面目狰狞地道:“石闵!你不能杀我!”
“住手。”
石闵摆了摆手,示意王平退了下去。
“你认识我?”
“你不能杀我!我……我是巡防营的大统领刘荣的儿子!魏尹曹豹是我的舅舅!你不能杀了我!不然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石闵!”
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这个羯人,石闵摇摇头。
后赵的都城本在襄国(今河北邢台),后迁都邺城改太守为魏尹。曹豹正是如今羯赵国的魏尹,相当于后世的北京市市长,位高权重,不遑多让。
杀还是不杀?
就在石闵犹豫不定的时候,从不远处忽而响起了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石闵转头望去,只见巡防营大统领刘荣,此时此刻带着几百人的甲士飞马而来,顷刻间,便来到了这一方池塘边上,将石闵所带来的将士团团围住。
刘荣下了马,看见这满地都是羯人的尸体,还有那些汉卒手中的长枪上的血迹,又看见自家的儿子刘苞被石闵“恐吓”着,不由得皱着眉头。
“好啊!石闵,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刘荣瞪着石闵,冷笑不止地道,“看来你还真的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大赵天王的眼皮子底下,你竟然敢私自残杀羯人?你为了这些卑贱的汉儿,残忍地杀害了三十多个国人,我一定要到大王的驾前告你一个御状,请大王赐你一个死罪!”
看见刘荣这么“及时”地出现,石闵顿时恍然大悟。
感情是刘荣这厮在设计陷害他!
不过石闵一点都不怕。
石闵随之云淡风轻地道:“刘将军,刘大统领,请你嘴下积点德,不要动不动就死罪死罪的。还有,我石闵杀的不是什么国人,而是贼人!”
“你看清楚了,这些贼人的手上可是都握着剑刃的。此乃凶器!”
被石闵这么一怼,刘荣不由得气急败坏地道:“胡说八道!不管怎么说,石闵,你指使部下杀害了三十多个羯人,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事实胜于雄辩!”
“我杀的是贼人。”石闵还是一口咬定。
“嗤!”刘荣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又往自己的儿子刘苞那边说道,“苞儿,你过来。过一会儿在大王驾前当面对质,诉说实情,一定要让我们的左积射将军百口莫辩!”
“是。”刘苞点了点头,如蒙大赦,刚刚想跑过去,不料眼前的石闵却是挥出了一剑。
“唰!”
剑光一闪。
刘苞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那个男人。
咽喉,在“簌簌”地喷洒着鲜血。
“苞儿!”
最终刘苞还是不甘心地倒在了血泊里,气绝身亡。
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工夫,别说是刘荣,即便是近在身边的董匡、卫峥等人都没反应过来,想要上去阻止都来不及了!
石闵还是一脸淡然地道:“刘统领,我说过的,我杀的是贼人。”
“你!”刘荣忍住了心里悲愤的情绪,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狠声道,“好!很好!石闵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随后刘荣便带上了自己的儿子刘苞的尸体,与带来的巡防营的将士绝尘而去。
董匡见到这满地都是羯人的尸体,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闵儿,你怎么能如此意气用事?你杀了刘苞,便是将曹豹、刘荣他们这些羯赵贵族彻底得罪了!一口气杀了这么多的羯人,痛快是痛快了,但是势必会惹怒大王的!大王一旦降罪,这……”
王平亦是冷静了下来,低声道:“杀了便杀了。大王若是怪罪下来,闵儿你只管往我的身上推!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闻言,石闵心里是既感动又无奈,说道:“三叔,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一个针对我的圈套!有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的。”
第0011章 羯人
“二叔,你回去之后立即将外出的士卒召回来。同时三申五令,要求将士们这段时间都不得外出,以免遭致祸乱。”
“诺。”
董匡又道:“闵儿,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你杀了这么多的羯人,又杀死了刘荣的儿子刘苞,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荣现在肯定跑去宫里向大王告我的御状了。”石闵沉吟了一下,说道,“我马上进宫,向大王当面陈情。”
“不行!”王平瞪着眼睛道,“刘荣有意诋毁你,大王肯定不会轻易饶恕你的。闵儿,你还有大好的前程,绝不能因此而毁于一旦!听三叔的,你将这件事情都推到我的身上。”
石闵闻言,苦笑了一声道:“三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且大王若是怪罪下来,唯你是问的话,你肯定难逃一死。我现在倍受大王的宠信,还是让我一人扛下这些罪责吧!最多是受一些皮肉之苦而已,不会要了命的。”
“可是……”
“王平。”董匡瞪了王平一眼,厉声道,“闵儿说的没错!拿你出去顶嘴你肯定要治一个死罪,只是……闵儿,在大王驾前当面对质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小心说话,切莫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惹恼了大王。”
石闵点头道:“我晓得。侄儿曾经在宫中待过几年,大王什么脾性,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看着石闵又要跨上自己的赤马朱龙,往宫里而去,向大王当面谢罪,在场的那十一个伤痕累累的士卒不由得在战友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将军!保重啊!”
石闵勒住了朱龙马的缰绳,又是回了一下头,挥了挥手道:“自当珍重!”
此一去,不亚于龙潭虎穴!
……
羯赵国的皇宫,号为建章宫。
建章宫的占地面积极大,在原本的曹魏王朝的皇宫的基础上建造起来的,乃是大赵天王石虎篡权夺位,迁都邺城之后,使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建造的一座巨型的宫殿!
在这座建章宫之下,不知道掩埋着多少汉人的皑皑白骨。
每当石闵走进这座建章宫的时候,都不由得生出一股子兔死狐悲之感。
金碧辉煌,穷奢极侈的建章宫在其华丽的外衣之下,是令人作呕的膻腥,其中不知道做了多少残酷暴虐之事的大赵天王石虎就住在这里。
关于石虎干的那些事情,石闵通过别人,通过一些后世的文章还是略知一二的。
石虎在位期间,表现了其残暴的一面,因此被认为是五胡十六国中的暴君。
石虎生性残暴,杀人如麻。当上皇帝后,他为了进行西征和东征,征用了50万人制造武器,17万人制造战船。石虎听了一个僧人的胡言乱语后,便征发男女10多万人修筑园苑。大臣们反复劝谏,但石虎铁了心,命令点起蜡烛夜里继续干。
狂风裹着暴雨,吹灭了蜡烛,石虎又命令工匠们摸着黑干,导致几万人丧失生命。
太子石宣杀了石虎的另一个儿子,石虎就把石宣骗进宫关起来。不久,石虎在邺城北部堆起干柴,让石宣的亲信把石宣拖到了干柴上面。
石虎又派人把石宣的手脚砍断,挖出眼睛和肠子,然后点燃了干柴,把石宣给活活烧死了。石虎还是觉得不解恨,又下令把石宣的妻子儿女通通杀掉,石宣9岁的小儿子也未能幸免。
公元349年,石虎病死。
大分裂时代的特征之一是,短命王国不断兴起,也不断覆亡。石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暴君的缘故,促使王国短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国短命的缘故,产生暴君?
公元三世纪七十年代,东吴末代皇帝孙皓的暴行,曾造成震撼,而石虎的暴行,要超过孙皓百倍。
不同的是,孙皓的暴行孙皓自己知道,而石虎的暴行石虎自己不知道,他像一头禽兽一样,靠本能活命,没有人告诉他人的价值,所以他的那些贵为帝王的儿子们,事实上不过一群小禽兽而已。
史书上一行一字,背后都有千万惨绝人寰的生离死别,不忍卒读!
石闵跟着一个内侍,低着头,慢慢的走进了石虎所在的常青殿。这个常青殿便是御书房,不是御书房却有御书房的效用,反正这位大赵天王是没有正儿八经地处理过什么政务的!
“拜见吾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见到石虎,石闵压抑了一下自己内心久久难以平复的情绪,便是大礼参拜,向着石虎叩首。
就当是在跪拜死人!
刘荣果真就待在一旁,看来刚刚告完御状。
石虎睁着眼睛道:“起来吧。”
此时此刻,石虎的怀里还抱着两个美丽的女人,还很不安分地上下其手,逗的这两个女子是咯咯直笑,胜过百花齐放。
“谢大王!”
石闵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拘谨地站在那里。
石虎推开了旁边一个女子往自己嘴里送的黑葡萄,看着石闵沉声道:“石闵,事情刘荣已经跟朕说过了,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大王明鉴!”石闵垂手道,“臣杀的乃是抢劫部下,杀害以及扣押我军将士的贼人,并非是国人!”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石虎暴怒不已,他一下子甩开了身上的两个美貌女子的缠绵,整个人如狂狮一般抓起了旁边的一个托盘就往石闵的身上扔了下去!
“啪嗒!”
那个托盘乃是玉制的,结结实实地砸在石闵的身上,啪嗒的一声,又落到地上碎掉了。
石闵躲都不敢躲,被那个托盘砸到身上生疼,他也没敢咋乎什么,而是闷哼了一声,表现得更为卑微、害怕的样子,继续忍气吞声。
石虎的怒吼声响彻了整个宫殿!
“你们都给朕退下。”
两个美女吓坏了,赶紧向着石虎福了一礼,而后往后门那边小跑出去。
“刘荣?”
刘荣忙不迭地跪下,而后又弯着腰退了出去。在路过石闵身边的时候,刘荣还不忘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说:你死定了!
等到整个宫殿之内都没有旁人,石虎这才平息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怒火,又瞪着眼睛道:“石闵,你可真是长本事了,昂?”
“臣死罪!”石闵又跪下道。
“你是死罪!你罪该万死!万死难辞其咎!”石虎哼了一声道,“石闵,你曾在朕的身边待了数年之久,你应该是了解朕的脾气的。若是换作平时,换作他人,朕非得命人把你拉下去大卸八块不可!”
“三十多个羯人被你杀害了,其中还有一个我们羯赵的贵族子弟,刘荣之子刘苞!你就是为了维护你麾下的那区区十几个汉人士兵干的吗?”
石闵沉默不语。
石虎又是冷声道:“朕若不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石闵,为什么你跟你的父亲一样这么不识好歹?你父亲石瞻是朕的养子,你是朕的养孙!你石闵是羯人不是汉人!你知道不知道?!回答我!”
不,我是汉人!
石闵在心里呐喊着,只不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向着石虎磕头道:“我是……羯人。”
“大点声!朕听不见!”
“我是羯人!我石闵是羯人!”
“好!”
石虎昂着头说道:“你也只能是羯人!石闵,你要知道我们羯人的性命金贵着呢。汉人都是野草,都是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太多太多,杀都杀不光!但是我们羯人就这么一点,而我们大赵国的根本便是羯人!若非朕考虑到国内的羯人实在是少,也不会让那些汉人、匈奴人和氐人栖息在我们大赵国的国土上。”
“石闵,迟早有一天,朕会杀光国内不是羯人的贱民!”
只怕你活不到那一天!石闵在心中腹诽道。
“现在还有用得着这些汉人的地方,而我们羯人人丁稀薄,需要汉人帮着朕打天下,不然朕绝不想他们在我们羯人的地盘上苟延残喘的。石闵,你要记着,你要永远地给朕记着,你是一个羯人!朕记得汉人曾经说过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此朕甚为认同,若是那一天朕发现你生出了什么异心,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臣,万万不敢!”石闵忙不迭地道。
“哼!你还说不敢?”
石虎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情朕不知道。当街救了一对汉家父女,还打伤了三个羯人,这个且不说,这一回你又纵容部下一口气杀掉了三十多个国人!连刘苞都是死在你的手下的。石闵,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这一回石闵学聪明了,没敢顶嘴。
石虎又道:“不管出于什么缘故,你都不能如此任性妄为!我们大赵国羯人至上,不对你严加惩处,只怕难以服众。石闵,你说朕该怎么惩治你比较好?”
“臣,听候大王发落!”
“哼,你倒是会玩以退为进这一手。”石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又道,“为了给你长长记性,让你牢牢记住自己是一个羯人,朕要鞭笞你一百,罚你半年的俸禄,闭门思过三个月!你可服气?”
“臣心服口服!”
“来人!”
殿外顿时跑进来两个金甲武士。
“将石闵给朕拖出去,鞭笞一百!”
“诺!”
第0012章 鞭笞
石闵随即被两个金甲武士拉了出去,摁在长板凳上,然后一个金甲武士手持一条遍布锥刺的鞭子,先是到一边去,一脸歉意地跟石闵叉手道:“石闵将军,得罪了。”
“你只管打吧。”
石闵垂着脑袋,双手紧紧的抓住了那个板凳,身子还被两个金甲武士摁住了。那个金甲武士显然是认识石闵的,这是一个宫中的老人。
在数年前,石闵不过四五岁的时候,父亲石瞻战死沙场,母亲王氏又撒手人寰了,当时的石虎特别地喜爱石闵这个养孙,故而将石闵接到宫中自己扶养。
在八岁的时候这才送出宫,交由其叔父冉良扶养。
石闵幼时比较调皮,经常犯错,就会被石虎命人拉出去鞭笞,当时还是几岁大的孩子啊……幸好,宫中人人都知道石虎比较宠爱石闵,故而没有下死手,大家都手下留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但是,现如今石闵已经长大成人,犯了错自然要严惩不贷的。他们这些做下人若是还敢徇私枉法的话,一旦被石虎知道,肯定人头落地!
石闵也没有让他们为难,只管打,反正小时候惨遭石虎的毒打不是一天两天,稍有不顺心的事情,挨打的就是他。早已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
“啪!啪!啪!……”鞭子抽在背上和屁股上的声音噼啪作响,听得让人牙酸。
石闵咬紧了牙关,虎目圆睁,额头上都不自觉地在簌簌的冒着冷汗。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不吭一声,双手紧紧的抓着板凳不放,而旁边的两个金甲武士亦是摁住他的身子,不让他乱动。
石虎对他的处罚是鞭笞一百,罚俸禄半年,还有禁足在家里,面壁思过三个月。这些都没什么,咬咬牙就过去了。
不过,这对于一般的王公大臣来说已经算是比较严厉的一种处罚了。石虎这么做,其实是真的想平息众怒,给石闵开脱罪责!
不过石闵可不认为这是石虎宠信他的一种表现。
若不是石虎有用得着石闵的地方,看他骁勇善战,智计百出,还能使汉军附从的话,现在他石闵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不,按照这位大赵天王的脾性,可能都不会给他留一具全尸。说不定直接烹杀了,然后大卸八块,分给那些被杀害的羯人的家人吃掉!
挨完这一百的鞭笞,石闵已经是两眼昏花,站都站不起来了。他的后背和屁股上,殷红的血肉跟衣裳混杂到了一起,黏糊糊的分都分不开!
石闵随之被送回了自己的府上。
“将军!”
管家马六看着伤痕累累,都快晕过去的石闵吓得肝胆俱裂,忙不迭地将石闵让人抬了进来,同时慌慌张张地跑去找大夫去了。
董巧巧听说石闵被打得浑身是伤,都已经不省人事了,赶紧跑到了一侧的屋子里看看。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将军会被打成这样?”董巧巧抽泣地道。
马六刚刚找回来大夫,正给石闵望闻问切呢。
马六闻言,急声道:“夫人,此事说来话长。听说将军是因为开罪了大王才被鞭笞的,被抽打了一百鞭子呢!”
石闵是被打得屁股开花,后背上血肉模糊的。大夫赶紧给伤口敷了药,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夫人。”
“大夫,我夫君没事吧?”
“幸好将军平日里打熬了筋骨,气力很强,加上救治得比较及时,我相信过不了十日将军便能下床了。请夫人放心,这乃是些许的皮外伤,用不了一个月将军身上的伤势便可以痊愈的。”
听见了大夫的话,董巧巧还是在那里抹眼泪,抽噎不止。
这时,崔莹也听说了这件事情,赶紧跑过来探望石闵。
“将军这是?”
董巧巧摇摇头道:“真是造孽呀。将军是因为开罪了大王才被打成这样的。”
“唉。”
……
漳河,汉军大营。
卫峥一脸焦虑地在那里踱步,不时地叹了口气,又在踱步。
旁边的王平见状,不由得嚷嚷道:“我说五弟,你能不能别老在我面前晃悠?转来转去的,看得我眼睛都晕了!”
“三哥!”卫峥跺着脚道,“闵儿都入宫这么久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过来?莫不成遭遇了不测?被大王给……”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不要乱说!”王平不满地瞪着眼睛道,“闵儿吉人自有天相,他是不会有事的!闵儿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到做到,说能活着回来,就一定能活着回来的!”
“我这不是担心吗?”卫峥道。
这时,在一侧的董匡摇了摇头道:“再多的担心都是了无用功的。三弟、五弟,咱们还是安心地等着吧。”
“可是……”卫峥迟疑了一下,又道,“二哥,万一闵儿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被大王给处死了呢?”
“他敢!”
王平嚯的站起身,愤愤不平地道:“石虎若是敢对闵儿下毒手,我们就反他娘的!”
“三弟!不可胡言乱语!”董匡暴喝了一下道。
他又往旁边探头探脑了一阵,说道:“须知祸从口出啊。”
王平跺着脚道:“怕甚?大不了一死!闵儿是大哥唯一的孩子,现在大哥故去了,你们还记得当年我们兄弟五人结拜时候发下的誓言吗?”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王平虎目含泪地道:“大哥和四弟他们在当年的蒲阪之战中,为了掩护我们撤退,全都战死了!我绝不能看着闵儿就这样被处死!上天何其不公也!闵儿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如骨肉至亲,难道你们能坐视闵儿就这样被处死吗?”
董匡闻言,沉声道:“三弟,你稍安勿躁。在闵儿的死讯还没有传出来之前,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不然会给大家招致更多的麻烦,乃至于杀身之祸的!”
卫峥点了点头道:“二哥说得有道理。三哥,咱们还是先等等吧。仅仅依靠着我们这不到三万的兵马,可能连建章宫咱们都打不进去。”
就在三人都焦虑不已的时候,马六派来的下人终于赶到了军营里。
那个下人说道:“三位将军,我家将军说请你们这些天好好操练士卒,他已经平安无事了。”
“那你家将军怎么不回营寨?”董匡松了口气,继而又狐疑地询问道。
“这……”那个下人回答道,“我家将军有要事要做。”
“要事?是何事?”
王平是一个急性子,见到这个下人还在犹疑不定的样子,不由得上去揪着他的衣领,顿时提起了这个人的身子,昂首道:“快说!你家将军到底怎么样了?”
“我说!我说!”
下人难受地咳嗽了一阵子,呼吸困难,见到三个将军都聚了过来,一副凶神恶煞,要打要杀的模样,不由得举起手来道:“我家将军现在有伤在身。根据宫里的人说,将军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大王,被大王鞭笞了一百,罚了半年的俸禄,还禁足三个月,要在家里面壁思过。”
“好了,你退下吧!”
“诺,诺!”
等到那个下人离去,董匡、王平和卫峥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一定要找个由头去探望探望闵儿!
第0013章 良药苦口
石闵在家养伤了数日,痊愈的速度比大家想象中的还要快。
幸亏石闵常年习武,打熬气力,又在早年不时地遭受虐待,被石虎命人所鞭笞,早就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
如若不然,现在不是跟废人一样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就是已经死掉了。
“莹儿姑娘,夫人呢?”
这一日,石闵还是乖乖的趴在床榻上,不敢乱动,只不过今天给他喂药的不是董巧巧,而是相识了不过数日的崔莹。
崔莹面对着石闵的时候,似乎有些羞赫,她低着头,拿着勺子在那里搅拌着汤药,听到石闵的问话不由得香肩一颤,随之轻轻的道:“夫人说她有事情要去处理一下,让奴家给将军你喂药。她还叮嘱过奴家的,让奴家一定要小心伺候你,一定要把药汤全喝光了。”
“……”
石闵闻言,着实有些无语,颇为头疼。
董巧巧有什么事情要去处理?她一个家庭主妇能有什么大事?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照顾他这个丈夫重要吗!转念一想,石闵便又若有所思起来。
或许,巧巧是真心想给自己再张罗一门亲事,纳妾。
石闵猜得没错,此时的董巧巧正蹲在墙角,悄悄的抠开一个竹窗的纸窟窿,伸着头往里面瞧了瞧。
管家马六路过了这里,刚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董巧巧身旁的贴身侍婢“嘘”了一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不再言语。
屋里,石闵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正躲在窗口那里偷窥,看着崔莹又送来一勺子的汤药,不由得闭着眼睛张嘴喝了下去。
“唔,好苦……”石闵表示一脸的嫌弃。
还不如打一针来得痛快!
崔莹又往勺子里吹了几口气,又送来一勺汤药。石闵不由得眼皮子一跳,带着商量的口吻说道:“莹儿姑娘,咱能不喝汤药了吗?要不你把这汤药拿出去倒了吧,倒在夜壶里也行,反正你不要让夫人知道就可以了。”
“不行的!”崔莹忙不迭地摇摇头道,“夫人交代过的奴家的,让奴家一定要将这汤药全喝光了。奴家……奴家怎么能这样阳奉阴违?”
“……”
闻言,石闵又硬着头皮道:“你放心吧。莹儿姑娘,夫人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心地很善良的,她不会因为你怠慢了这个事情而责罚你的。”
“将军,请你不要让奴家为难了。奴家的爹爹说过,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
擦。石闵真的想把崔皓那个小老头抓起来破口大骂,你没事将你女儿教导得那么知书达礼干嘛?
没听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那好吧。”石闵无奈地耸拉着脑袋,然后一脸苦涩地探出手道,“把这碗汤药全给我。”
“干……干嘛?可不许把它倒掉了。”崔莹小心翼翼地道。
石闵闻言,不由得瞪着眼睛道:“我有那么无赖吗?唉,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让我一口气喝掉它吧。”
“这碗药汤还很烫的。”
“没事,我不怕烫。”
石闵随即接过了崔莹递过来的一碗苦涩的汤药,黑乎乎的汤水跟热翔一样。石闵幽怨地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的直起腰身,闭上眼睛,刚刚把这碗“热翔”往嘴里一倒……
“呜哇!”
“烫烫!……”石闵不由得大张着舌头一个劲儿地在那里哈气。
靠,真是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看着石闵在那里吐着舌头,跟哈巴狗一样不停地呵气,崔莹不由得“噗嗤”地一声,嫣然一笑,顿时令百花都黯然失色。
“瞧你,都说了这汤药还很烫的。”
石闵把还剩下半碗的汤药放到一边的矮桌上,终于缓过气来,咋舌道:“真特么的难喝。”
崔莹捂着小嘴笑道:“将军,没想到你一个昂藏八尺的男儿,英武的大将军,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还会怕喝药呢。”
“这东西我最讨厌了。”石闵一个劲儿地摇着头道,“难喝死了,跟吃翔一样!”
“翔?那是什么东西?很难吃的吗?”崔莹好奇地道。
石闵不由得摆了摆手道:“我没吃过不知道,只不过那东西看上去肯定不会有什么食欲的。”
“来。将军,还是奴家来喂你喝药吧。”
“哎,你饶了我吧。莹儿姑娘,这东西我真的喝不下去呀!”石闵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又一下子趴到了枕头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不行哦。”
崔莹又轻轻的舀起了一勺子的汤药,轻轻的吹了几口气,说道:“良药苦口。不管怎么样将军你都要喝完这碗汤药,这样你才能尽快好起来。来,张嘴。”
“啊。”
石闵跟小孩子一样,张着嘴又喝下了崔莹送过来的一勺子汤药,舌尖发苦,他不由得又舔了舔,想喝水的说。
石闵又抬起了头,静静的凝视着吹着一勺子汤药的崔莹。
崔莹已经改头换面了,之前邂逅她的时候,崔莹的脸上抹着些许的黑灰,面容姣好,但是看不出有多么惊艳。直到入了石闵的府邸,董巧巧又特别安排人手让她梳妆打扮了一番,整个人都迥然不同了!
清纯唯美的脸蛋儿,精致的大眼睛,性感的眼睫毛好长好长,一身的汉服穿在身上,现出了两个不同于寻常同龄人的大小的胸脯子。崔莹长得真是漂亮,一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儿,泛着好似鸡蛋清一般色泽,笑起来的时候还现出了两个小酒窝……
嗯,石闵仔细的打量了一阵,发现崔莹长得跟后世的一个女明星有点相似。但是比她还要美上几分,简直是美的冒泡了。
舒畅?比舒畅还要美上的几分的女子呀!
石闵真是觉得自己大饱眼福了。
在前世的时候,舒畅就是他喜欢的女明星,平日里没少拿着她的美图yy,别多想,纯粹的喜爱,并没有亵渎之意的!
“莹儿,你真美……”石闵发自肺腑地喃喃道。
这下子连“莹儿姑娘”都不叫了,直接称呼比较亲昵的“莹儿”。石闵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崔莹听到这话,不由得一脸羞涩地低下了头,声如蚊蝇地道:“将军,你好坏。”
嘿嘿,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石闵心里这般腹诽着,不过嘴上可没敢说出来。不然按照这个时代的女子的性格,不是羞涩得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就是娇嗔了一声,不疑有他。
反正,现在不能表现得这么急色。
正所谓色令智昏!
给美人儿留下一个登徒浪子的印象就不太好了!
“莹儿,我说的可是大实话来的。”
“那……到底有多美?”
“很美很美。”
“跟夫人比起来如何?”
“……”
一听到这话,石闵不由得皱着眉头道:“你们女人怎么老喜欢攀比?反正呢,在我的心里,你们都各有千秋,没有谁比谁更美的。”
崔莹娇嗔了一声道:“将军,你可真是有够花心的。”
“非也非也。本将军这不是花心,而是博爱!博爱知道吗?就是多情。”
崔莹又“噗嗤”地笑了出声道:“将军,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明明是花心,非要说得自己跟一个情种似的。”
“我就是情种呀。”石闵腆着脸道。
“好了好了。别闹了将军,乖乖喝药。”
“……”
没想到都这样了,还是没法逃过一劫。
石闵看着又送到嘴边的一勺子药汤,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了一下,又道:“且慢,莹儿你脸上有东西。”
“哪儿呢?”崔莹一听见这话,忙不迭地把手往脸上摸了摸。
石闵笑着道:“你把脸伸过来,我帮你擦掉。”
崔莹闻言,很是乖巧听话地把自己的一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儿伸了过去。
“近点。对,再近点儿。”
崔莹看着近在咫尺的石闵的面颊,都能感受到他呼出了热气了。崔莹不由得脸色一红,快要滴出水一般,一颗小芳心是“扑通扑通”的直跳,小鹿乱撞。
“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碰到嘴了!
绕是崔莹知道石闵的坏心思,这个时候都不敢也不想乱动。
亲吧,让这个冤家亲吻了一下就过去了。崔莹心里这么想着,同时嘟着嘴,闭上了眼睛就探了过去。
就在两片唇瓣即将接触到一起的时候,忽而从外面响起了一道咳嗽声。
“咳咳!”
崔莹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身子,往后面一看,原来是夫人董巧巧已经站在了门口,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个。
真是羞死人了!
此时此刻,崔莹真的是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巧巧,你来了。”
看见是自家的夫人驾到,石闵不由得讪讪地笑了两声,跟偷了腥的猫被逮到一般,氛围颇为尴尬。
董巧巧似笑非笑地道:“哎呀呀,若不是妾身及时赶到,可能某人身上的伤势会因为某一种剧烈运动而加重了呢!”
“巧巧,你莫要取笑我了。”
这时,待在一旁的崔莹终于忍不住了,将盛着汤药的瓷碗放下,而后低着头向董巧巧福了一礼道:“夫人,奴家告退了。”
然后不等石闵夫妻二人说什么,直接转过身,落荒而逃了。
看着崔莹跑路了,石闵不由得咋巴咋巴嘴巴,暗道:这小腰扭得,够性感。
第0014章 为情所困
石闵旋即抬起头,便看见了一脸巧笑嫣然的董巧巧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巧巧。”
“怎么样,闵哥儿,是不是有意纳妾?”
“全凭巧巧你做主。”
董巧巧闻言,不由得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还让妾身做主呢。让你纳一个丑不拉几,年老色衰的女人妾你愿意吗?闵哥儿,你有伤在身,切莫做和想那些坏事情,刚刚若不是妾身及时赶到,你可能又得在床榻上多躺几天了。”
“我有那么色迷心窍吗?”石闵讪讪地笑着道。
“你就是这么色迷心窍。之前还对妾身动手动脚来着。”董巧巧白了石闵一眼,说道,“不是妾身说你,闵哥儿,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又要被絮絮叨叨地说教了。
石闵表示很无奈,不过没法子!董巧巧年纪与他相仿,但是心性似乎不是一般的成熟,经常会对石闵说教说教,敲打敲打的。
就跟他娘亲一样……好吧,石闵早年丧母,可能董巧巧认为他缺乏母爱,自己母爱泛滥了这才把自己又当妻子又当娘的,简称“娘妻”!
若是崔莹长得与女明星舒畅有几分相似,更美一些的话,那么董巧巧便长得与刘涛差不多,只不过看上去比较青涩、稚嫩一些,但是心里到底是腹黑的。
女人啊,都是感性的,都是心思细腻的。一般来说,石闵有什么事情犹豫不决,都会找董巧巧一起商量一下,这已经成为了他这些年来的惯性了。
就在这时,屋外忽而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快让闵儿出来见我!”
“二老爷息怒!我家将军正在军营里处理军务,不在府上,还请你过些日子再来。”
“休要瞒我!你家将军受大王鞭笞的消息我已经知晓,此时他不在家养伤,还能跑到军营里去?”
“二老爷。”
听见这熟悉的叫嚷声,石闵与董巧巧都对视了一眼,有点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个一身儒装,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便踏步进入这间屋子里。在男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方二八的靓丽少女,和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少年郎。
管家马六一脸苦笑地跟了进来。
这三人都不是外人。
中年男子是石闵的叔父,爹爹石瞻的弟弟,冉良。少女是石闵的堂姐冉媛,少年则是石闵的堂弟冉恪。
看见这三人走进来,石闵不由得苦笑着道:“叔父,你怎么来了。”
“哼!”冉良哼了一声道,“我如果不是得知你被大王鞭笞的消息还真不会到你的府上来。闵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惹恼大王的?”
石闵闻言,看了看附近的几个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随之,屋中只有石闵与冉良二人,再无闲杂人等。
石闵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叔父,实不相瞒。这是一个圈套,一个针对侄儿的圈套!”
闻言,冉良沉声道:“那你知道幕后主使是何人?”
“不知道。”石闵摇了摇头道,“出头的是刘荣。刘荣是巡防营的大统领,顶头上司是魏尹曹豹,两人还是郎舅关系。但是我与曹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不应该设下这个圈套对付我啊。”
冉良暗自思衬了一下,说道:“在这邺城之中,对你不利的人应该不多。可是谁又会对你不利呢?”
石闵忽而道:“叔父,你说会不会是大王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戏?他想借此来敲打敲打我。”
“不会。”冉良摇摇头道,“大王想要敲打你的话没必要那么麻烦,还要设计陷害你。闵儿,这些日子你是不是招惹到什么大人物了?”
“没有啊。侄儿这些日子不是在家,便是往漳河大营跑,哪有什么空儿去招惹别人?就是那一日出手救了一个姑娘,但是伤的都是普通的羯人。就算我得罪了人,得罪的应该是刘荣,因为我已经好几次落了他的颜面!这个小肚鸡肠的家伙说不定还在心里记恨呢。”
“刘荣……”冉良喃喃自语了一下,又道,“刘荣的儿子刘苞现在死在你的手里,你们的梁子算是结大了。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你都要小心行事,切莫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像这一次一样,全然不顾大局!”
“是。侄儿记住了。”石闵低着头道。
见状,冉良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我知道自己说不住你的。闵儿,你的脾气跟你爹一个样,都属倔驴的!不过叔父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你在昌黎之战中大放异彩,一战成名,又得到了大王的赏识。这样一来必然招致许多人的忌恨!闵儿,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制啊!”
冉良说完,便是摇摇头站起来,离开了。
接着冉媛与冉恪两姐弟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看见石闵躺在床榻上的样子,都不由得上去说了一些体己话。
冉恪道:“哥,你是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的?”
石闵苦笑着,还没说话,在一侧的冉媛便道:“还能为什么?挨了大王的一百鞭子呗。”
“大王凭什么打人!”冉恪不满地道,“哥,你这么厉害,勇武过人,咋不还手呢!”
冉媛闻言,不由得“噗嗤”的笑了出声道:“我的傻弟弟,大王就是大王,他想打人想杀人,谁敢反抗?”
“太霸道了!”冉恪一脸不服气地道。
“霸道才是大王。他这是在以权势压人。”
“他霸道也不能打哥啊!太过分了!哥你还是他的养孙呢,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哥,你还好吧?”
石闵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再过两日,我就能下床了。恪弟,你的枪法学得如何?可有长进?”
一说到这个,冉恪便大为兴奋,说道:“当然有长进。哥,等你的伤势痊愈了,我们比划比划,我一定能在你的手下走上三十个回合的!”
“好好好。”
石闵又跟冉恪说了一些话,然后冉恪便兴冲冲地跑回去练武去了。
石闵的这个堂弟,一向是以石闵为榜样的,堪称是一个小迷弟。反正从小到大他们没少切磋过武艺,不过冉恪再勇猛,还是没能在石闵的手下走上三十个回合的!
其实冉恪的武力值已经极高的,但是没成想石闵这么强悍,反正他俩较量了这么多次,冉恪都没有赢过一次!
等到冉恪离去,这屋子里就剩下石闵与冉媛二人,气氛稍微有些尴尬、微妙。
这个堂姐,似乎对他不仅仅是有姐弟之情,还有一些男女之间的暧昧……
过了良久,石闵这才强颜欢笑道:“堂姐,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先回去吧。我想睡一下。”
“噢噢。”
冉媛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想要说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你好好养伤,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说完,冉媛便落荒而逃。
看着冉媛跑出去的背影,石闵暗叹了一声作孽。
若不是有那一层堂姐弟的关系在,有什么血缘关系的话,他们现在都已经是夫妻了。
石闵在心里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自己小时候是对冉媛这位堂姐起了爱慕之情的。两情相悦,奈何被这该死的血缘关系所束缚!
如果是表姐弟关系的话还好,还能成亲,但是堂姐弟,呃……怎么看都不能被世人所认同。
而在石闵与董巧巧成亲之后,冉媛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故而自己一个人黯然神伤,都十七岁了,还能出嫁,其实都是石闵害的!
为情所困也!
第0015章 拉拢
是夜,天气微寒,月明星稀。
义阳公石鉴乃是大赵天王石虎的第三子,是除了燕公石斌之外,石虎诸子当中最能征惯战的一个。
故而他麾下的谋臣不少,最受信任的还是李松、张才二人。
现在羯赵国已经有太子石宣,然则石宣的性情与石虎一般暴虐,还有前太子石邃,父子三人相差无几,半斤八两,所以朝野上下很多人心里都不赞成石宣继位,所以都纷纷投到各自的阵营里,互相倾扎。
石虎、石邃、石宣到底有多么荒淫无道呢?
石虎虽然有了人数多达四万人的后宫,但还是不满足。
他经常在夜晚率领数百名骑兵迳直闯进某位大臣的家中,强行奸淫他的妻妾子女。甚至有时候看见长得好看的尼姑也不顾佛门净地,强行与他们交欢后,再将她们杀害。
老子如此,儿子比他更甚。石虎即位后,册立石邃为太子,这石邃别他老爸还荒淫。他常常在太子宫中挑选相貌娇美的姑娘,裸身与之**时,又忽然狰狞暴露,活活把她们斩首。
石虎把姬妾和牛羊肉一起烹煮食用,石邃也是这样但比他父亲更加别出心裁,那就是和大家一起开怀大嚼,并打赌看谁能吃出哪块是人肉哪块是牛羊肉。
现在的羯赵国的太子石宣亦是差不多。
父子都如此奸淫无道确实世间少有!
这一日,义阳公石鉴便将李松、张才二人聚在一间偏室内议事。
李松垂手道:“殿下,大王的寿诞将至,不知道你想送什么寿礼给大王?”
闻言,石鉴沉吟了一下,又道:“弥勒金佛一尊,玉如意一对。”
李松与张才面面相觑。
“这些寿礼太过平淡无奇了。只怕诸殿下送的寿礼比这个贵重的要多得多!”
“那么你认为孤应该送什么好?”
李松摇摇头道:“这些寿礼,无非都是一些贵重稀罕的东西,大王的建章宫中不知凡几,只怕看都不看一眼。殿下,你认为除了能得到大王的欢心之外,还有什么才能让你被立为太子,顺利登基吗?”
“这……请大人教孤。”石鉴急切地道。
“现在大王的诸子当中,石宣乃是太子,然则为人暴虐,不堪大任,这样的人即便将来继位了,在没有大王如今的威势之下只怕长久不了!而除了太子石宣,还有燕公石斌与彭城公石遵的呼声庄子朝野上下的最高!”
李松说道:“燕公擅于军事统兵,彭城公擅于礼乐教化。前者能得到军中大部分将领的支持,后者也可以得到朝中大部分朝臣的拥戴!这些优势正是殿下你所没有的!”
“这……那孤如何能拥有这些优势?”石鉴迟疑地道。
李松听到这话,沉声道:“殿下,如今乃是乱世。古往今来,同室操戈的例子还少吗?远的不说,便说当年晋国的八王之乱,还有大王废杀石弘的事情!这些事例无不说明了夺嫡之凶险,如履薄冰。”
“正所谓成王败寇。一旦彭城公和燕公成功登基,能容得下你们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吗?所以说,兵权,一定要将兵权拿到手里!”
石鉴摇了摇头道:“李大人,孤又何尝不想争取到更多的兵权?只是你知道的,父王对于军中之事一向是视作禁脔,谁碰谁死。在没有大的战事的情况下,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休想统兵!”
“殿下,你不一定非要统兵。”
闻言,石鉴若有所悟地道:“你想让孤拉拢军中的将领?”
“正是。”
“可是军中的将领早有派系。孤……人微言轻,只怕很难插足进去。”
李松作揖道:“军中的将领的确早已自成派系。不过殿下,现如今还有一位将军你可能忘记了,他的手中握着数万重兵,在关键时刻绝对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是说石闵?”石鉴醒悟过来道。
“正是。”李松微微颔首道,“石闵现在是左积射将军,统率三万汉军,而且大王还给了他五万人的编制,相信用不了多久,石闵便能统兵五万!这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殿下你若是能争取到石闵的支持,将来在诸子夺嫡当中必将占尽优势!”
“可是……”石鉴顿了一下,说道,“孤与石闵并没有什么交情。石闵这个人性子又犟,傲得很,看似无欲无求的一个人,如何能说服他加入我们的阵营中来?”
“这个不难,咱们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李松含笑道,“石闵现在不是在家养伤,还被大王禁足三个月面壁思过了吗?殿下你正好去石闵的府上拉拉关系,然后向大王当面陈情,以寿诞之机请大王宽恕了石闵的罪过,使石闵能重获自由。这样一来,石闵感念殿下的恩情,岂不是拉近了彼此的关系?”
“好!甚妙。”
石鉴很高兴地点了点头,不过又想到了什么,有些顾虑地道:“只不过去石闵的府上,孤该带什么东西去?要怎么说话?”
“这是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千万不能让石闵感觉到殿下你的功利心。故而殿下去探望石闵的时候只需要嘘寒问暖即可,不必表达出笼络之意。而你此行的目的是探病的,所以金银珠宝什么的都不要带!”
李松眯着眼睛道:“石闵这个人,肯散尽大王赏赐的一万金分发给麾下的将士,必然不在乎钱财这些身外之物。殿下你若是带着金银财宝去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让石闵认为你是在侮辱他。”
“那孤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探病吧?”
“殿下可以带一些名贵的药材。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意即可。”
“善!”
石鉴是一个比较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当即便命人备上一些人参、鹿茸,还有对于皮肉伤最管用的药材。第二日上了马车,便往石闵所在的府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