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3章 投鞭断流
这五十万大军的动静可是极大的,魏军的游骑都不是睁眼瞎,所以第一时间就将这个消息传达给了冉闵。
得知了晋军往鸿沟方向开拔之后,冉闵顿时欣喜若狂,真是想要瞌睡就送枕头过来!本来还谋划着,怎么想方设法的引诱晋军,把晋军引到鸿沟去决战呢,没想到殷浩这般配合!
决战在即,以六万对抗五十万的敌军,魏军究竟能不能战而胜之,其实很难说的,这一去,可能就是生离死别了,所以冉闵便跟自己的妻儿一一告别。
值得一提的是,冉闵还去到了慈云观,想去见一见自己的堂姐冉媛。冉媛带发修行,立下宏愿从此以后长伴青灯古佛,但是她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颂佛经的那种人,所以冉媛得知了魏国当前的局势之后,便给冉闵求了一只平安符,还亲自给他挂上了。
相拥之后,冉媛把平安符给冉闵挂到脖子上,随后呵气如兰地道:“闵哥儿,你戴好这只平安符,这是我跪在佛前整整一百日,特地为你求的。”
冉闵抚摸着平安符,很是感动,便伸出手捋了一下冉媛额角的秀发,说道:“堂姐,我这一去,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该说的,我都说了,望君珍重。”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堂姐,你能吻我一下吗?”
冉媛把头别过去,叹气道:“你呀,就会占我们这些女人家的便宜。等你回来了,我就……”
“就什么?”
“亲你一下。”
闻言,冉闵有些不悦地咂舌道:“说不定我不能活着回来呢?”
冉媛赶紧用手把他的嘴巴捂住,并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随后,冉媛便垫着脚跟,在冉闵的脸颊上蜻蜓点水一般的亲了一口,脸色却登时变得酡红起来,宛如喝了酒醉醺醺的神态。
“堂姐,等我。这只是你的订金,下一回,我要全部。”
在冉媛的耳畔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冉闵便哈哈笑了出声,随即扬长而去。
冉媛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闵哥儿,就喜欢作践自己!
回到大梁城里,皇后董巧巧亲自为冉闵穿戴好甲胄,系上自己织的战袍,又给他整了整着装,送他出了城门口。
六万锐士,已经整装待发,排列整齐的队伍浩浩荡荡。
士卒们雄赳赳,气昂昂,穿戴着崭新的衣甲,前面的一排魏卒一手持圆盾,一手握着环首铁刀,气势雄浑。
紧随其后的铁骑高昂着头颅,马鞍挂着战刀、箭壶、弓弩,手中攥着长枪,穿着几层铠甲,错落有致,宛如森林中的苍松一般挺立着。
这一回,这六万锐士没有什么弓箭手,不具备什么远程攻击的条件,清一色的战兵,只能短兵相接,以力搏杀!
偌大的方阵内,不发出丝毫的杂音。其精锐程度可见一斑!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
“出发!”
随着冉闵打手一挥,这六万锐士便宛如一个整体一般,浩浩荡荡往鸿沟方向而去。
走了不到一百步,冉闵心里没来由一阵恍惚,回首一看,城头上,董巧巧依旧在挥舞着手臂,泪湿衣襟,哭得梨花带雨,宛如一块望夫石……
五十万晋军的行动速度是比较缓慢的,所以当六万魏军赶到鸿沟的时候,晋军还在行进的途中。
而殷浩率军赶到鸿沟的时候,已经看见鸿沟的对面建造起了一座魏军的营垒,旌旗招展,看上去不超过十万人的规模。
这时,跟在殷浩身边的众将纷纷请战。
“大都督,我羌族儿郎手中的战刀早已饥渴难耐了!请让我作为先锋率先渡河吧!”姚襄跟冉闵有着血海深仇,所以第一个请战。
蒲箐亦是不甘落后,第二个请战。
众将都道:“区区鸿沟之险算什么?我军拥有数十万大军,只要大都督一声令下,叫士兵们把皮鞭投入长江,足可断掉流水了!”
己方有五十万的大军作为后盾,众将都没什么好畏惧的,在他们看来,鸿沟的对面不过数万魏军,就算他们一人撒泡尿都能把魏军全部淹死!
有何惧哉?
但殷浩不得不慎之又慎。
“谢尚,你怎么看?”
“大都督,对面的魏军比咱们早到数日,这城营已经建造起来,还有无数碉堡,工事严整。眼下我大军初来乍到,兵力虽多,但是在水面上不利于大军施展,鸿沟两侧,咱们的大军的方阵亦是施展不开,不如等后面的部队将辎重运送到这里,再渡河作战吧?”
“仁祖(谢尚字)说的没错。”
殷浩捋了捋自己的长髯,登上了一块巨石上,眺望着远处鸿沟西岸的密林。
这密林草木茂盛,伞盖一般笔直的树木屹立在河岸边上,清风徐来,不见低矮,但是时而有飞鸟掠过。
殷浩的眼神不太好,观其情景,还以为那里都是魏军呢,或者是冉闵在那里埋伏了兵马,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惧色。
“传令下去,全军分做三班,一班伐木,一班造木筏,另一班负责戒备。全军就在这里安营扎寨!”
“诺!”
其实在这鸿沟之处,是有浅滩和吊桥的,只不过吊桥被魏军烧毁了,浅滩的地方对面有魏军的壁垒,大军施展不开,殷浩若是强行进攻的话,死伤惨重不说,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根本无法成功渡河。
而在晋军抵达鸿沟的时候,冉闵也在高处观望晋军这里的情况,看见晋军没有立即发起进攻,冉闵心里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原本冉闵是打算在鸿沟的浅滩边上排兵布阵,等到晋军渡河的时候半渡而击的,但是秦牧劝阻了他,说是还要试一试殷浩的底线。
所以冉闵这才命人造了这么一座城营,果然,让殷浩望而却步了。
说真的,半渡而击其实魏军战胜晋军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双方在兵力上的差距实在是太过悬殊了,倘若殷浩果真用人海战术,慢慢的消耗魏军的有生力量的话,只怕等不到决战,魏军就会被消耗殆尽了!
“秦牧,依你看,这一仗咱们该怎么打?“
闻言,秦牧斟酌了一下,便道:“陛下,若是在臣尚未看到这五十万晋军之前,可能会有些顾忌。但是现在,臣已经有了破敌之策!”
“哦?说说看。”
“如今魏晋两军太过靠近鸿沟岸边,双方无法于陆地上作战,恐将形长期的消耗战。相信殷浩一定是明白这一点的。”
秦牧笑眯眯地道:“以我观之,这些晋军成分复杂,有汉人,有羌人,有氐人,有越人,甚至于晋军多方征兵,从江、荆、司、雍、梁、益、广、交等各州征召兵员,战力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且尚未经过什么磨合。试问这样的一支大军,殷浩的军令能够畅通无阻吗?或者说,军令传达的时间,能否跟得上咱们铁骑突进的速度?”
“朕明白了。”
冉闵微微颔首道:“晋军兵力虽众,但是上下离心,各族士兵都有厌战的情况,再加上殷浩以及晋军众将恃众轻敌又急于决战的心理,晋军必败!”
“传令下去,全军生火造饭,养好精神,除了一部分需要负责戒备的军队之外,所有人都要早睡早起,明日巳时一到,全军向对面的晋军发起进攻!”
“诺!”
冉闵并不怕敌我兵力悬殊!
就跟秦牧之前说的那样,魏晋大战,晋军出动兵马八万人,想要战胜晋军,魏军怎么说也要用十万人的兵力!
倘若晋军出动二十万人呢?为了战胜晋军,魏国必须要动用三十万的兵力!
而晋军出动三四十万兵力呢?其实魏国用十万人就能战而胜之了!
而这一战,晋军果真出动了六七十万的军队。而魏国只需要用精兵六万人,便能战而胜之!
第0543章 半渡而击
夜深了。
殷浩的内心极度不平静,故而在这种焦灼的情绪之下,他不得不借着灯光的照明,在中军大帐里拿着一本《左传》看,手不释卷。
这时,一名小校走进来说道:“大都督,抓到了一名魏军的士卒,其从对面河岸骑马而来,声称携带了冉闵的亲笔信!”
“冉闵的亲笔信?”
殷浩倒是真的没有想到,作为大魏皇帝的冉闵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饶是如此,殷浩还是想看一看冉闵写给他的亲笔信,这是求饶来的,还是下战书来的?
很快,那一个魏卒就被带到了殷浩的面前,并且将一封书信交给他。
看过书信,殷浩的眉头一皱,对那个魏卒询问道:“你家陛下还跟你交代过什么?”
“没有了。”
“把他放回去吧。”
“诺!”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杀一个小卒,殷浩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光彩的,所以就把人放回去了。
“来人,击鼓聚将!”
这时已经是子时,但殷浩深思熟虑之下,还是不能判断这件事情的好坏,所以便找来一众将领,共同商议此事。
等到众将都打着哈欠赶来,殷浩这才正襟危坐地说道:“列位,这是冉闵适才派人给我送来的亲笔信,这是一封战书。冉闵要求我晋军略向后撤,以便魏军渡河决战!依你们看,冉闵这是何意?”
听到这话,在场的晋将都面面相觑,不一会儿便都窃窃私语起来。
冉闵这人,狡诈多端,谁都不知道他给殷浩下这封战书的用意何在。
这时,庾方之站了出来,说道:“大都督,臣以为可以同意冉闵之请求。我军略向后撤,待魏军渡河过来,咱们便半渡而击,当一战大破之!说不定还能取下冉闵的首级!”
殷浩还没说什么,身经百战,深谙韬略的姚襄便出列道:“大都督,万万不可啊!庾将军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连庾将军都能想到这一点,狡诈如狐的冉贼不可能不知道的。这一定是冉贼的阴谋!”
半渡而击,意思就是两军对战,一方若要渡河作战,另外一方要在对方军队度过一半的时候出击,这个时候军队一部分人已经上岸,另一部分还在未登岸,你一攻击,对方展不开阵势,部队很容易大乱!
庾方之不服气,便道:“姚襄,你口口声声说这是冉闵的阴谋,这阴谋何在?半渡而击,本就是上古兵法之精髓。”
“昔日宋襄公大战楚军于泓水,但宋襄公迂腐,当时的宋军已先在泓水北岸布好阵势,处于对楚军半渡而击的有利态势。但宋襄公拘守不鼓不战的君子原则,没有出击。这才落得大败!眼下冉闵给了咱们晋军这个半渡而击的大好时机,焉能放弃?”
众将闻言,都觉得庾方之说得有道理。
殷浩亦是微微颔首道:“不错。孙子曰: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对方进攻军队渡河渡至一半时全力反攻,歼敌于进退维谷之间。若在对方还未进攻,还在对岸蓄势时主动出击,先消耗自身力量,再进入对方阵地,不可能事半功倍地取胜。”
“若在对方已经渡河进入我方阵地,人家已无退路,气势正盛,再被动防守,基本上势均力敌,即使取胜也得事倍功半,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要半渡而击,收到事半功倍的成效。”
“这是站在防守一方而言,站在攻方立场考虑,则必须想尽办法,采取各种手段迅速走出半渡状态,提前做好应战准备。否则,在最艰难的时候掉以轻心,会半途而废地溃败下来!”
用兵之道,殷浩是说得头头是道的,好像真的就是那么一回事,可是真正领兵打仗过的将领都很清楚,打仗,完全不能按照兵书上来的。
兵书只是辅助,与真实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但姚襄还不放弃劝谏殷浩,又道:“大都督,请你三思而后行。我军半渡而击魏军,看上去固然是妙,但是不能忽略一些客观因素,譬如说我军在鸿沟一线,有大军五十万人,还互不统属,军令并不协调。大军一旦后撤,恐有意外发生啊!”
经过姚襄这么一提醒,殷浩不禁生出了疑虑。
“仁祖啊,你是怎么看的?”
殷浩又去询问谢尚了。谢尚毕竟是晋国的名将,身经百战,为晋国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殷浩十分的器重他。
谢尚想了想,说道:“大都督,冉闵应该是想孤注一掷了。其实姚襄将军说的没错,我大军的部众太多,互不统属,军队一旦后撤,士卒们就会产生一定的恐慌情绪,而一旦前方出现溃兵,就会导致大范围的溃逃!这是可能会出现的一些情况,请大都督仔细斟酌!”
“大都督三思!”众将都俯首道。
这些将军是领兵的,但殷浩是领将的,他所看待问题的角度,与这些将军的都大相径庭!
晋军当中,儒将极多,似庾方之这般的猛将很少,所以他们都能想到晋军这么多的兵马,可能会阻塞军令的传达,然后大军后撤,极有可能会引发士兵们的恐慌情绪,甚至是大面积的溃逃。
面对众将的劝阻,殷浩几经思虑,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各位将军,冉闵欲同我军决战,我军亦是欲同魏军决战。这一战持续了近一年,早就该结束了!对面的魏军兵力不会太过,应该不会超过十万人的,而冉闵之所以敢于渡河作战,向我晋军发起进攻,应该是认为在咱们这里的,是晋军的偏师,而在济阳的才是我晋军的主力!”
殷浩信誓旦旦地道:“这一战,我晋军一定能取胜的!半渡而击,那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战法。但我不是宋襄公,绝不会放任魏军上了岸,排兵布阵好了才发起进攻的。而一旦魏军渡河过半,我军就突然发起攻击,我就不信,五十万晋军,还打不过十万不到的魏军!”
听到这话,众将都面面相觑,就连谢尚都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大都督,还请你三思啊!不是说我五十万晋军还打不过十万魏军的问题,而是地形之差,鸿沟两岸,皆是丘陵山道与密林,不适合大军排兵布阵,就算魏军渡河作战,咱们这么多的兵马,也无法摆开架势迎战啊!”
但到了这个时候,殷浩的心意已决,不再更改。殷浩力排众议,命令各部枕戈待旦,明日全军后撤五百步,让魏军渡河。
殷浩已经熬不住了,晋国的粮食不多,不能再让他打一场持久战,更致命的是,他们后方有许多扮成普通百姓的魏军游骑,不时的侵扰晋军的后方,袭扰他们的粮道。
晋军不胜其扰,此时大战在即,他们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兵力去护住自己的粮道,而粮道阻塞,后方的粮食运输不到前线,这场持久战就完全打不下去!
这是一战成名的机会,殷浩不想放弃!
只要赢了这一战,他殷浩就是可以比肩白起、韩信、周亚夫的名将,名垂青史!
可是,让殷浩万万没想到的是,正是他的这一个决定,将晋军拖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把晋国所有的可战之兵都葬送了……
第0545章 鸿沟之战
王冲是一名晋军的校尉,本来隶属于御林军,垂拱台城皇宫的都尉的,但是魏晋大战,晋国多方征召兵马,甚至连自己的一部分御林军都送到前线去了。
王冲就被升迁到校尉的这个位置上,麾下有部众二千人。
这二千人马,除了五百个御林军的老兄弟,其余的都是来自交州、广州和益州这些地方的戍卒或者郡兵、新兵,战斗力都不强,当然了,御林军的战斗力也不咋滴,只不过看上去高大魁梧,孔武有力的,只是一个个样子货!
王冲表面上是晋军的校尉,实际上是早年魏国的暗卫安插到御林军的探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冲闷声不响地当上了晋军的校尉了!
与王冲这般,身在晋营心在魏,本来是暗卫的细作,或者是已经被暗卫威逼利诱,继而私底下倒戈的晋军将领不在少数。
一些高级将领,暗卫自然是收买不到的,但是一些游击将军、中郎将、校尉、都尉这般的中级将领,很大的一部分都是魏国的人。
就王冲所知道的,在自己麾下的战友,或者别的部队里就有八个,都是一同被安插到御林军里面,至于其他的部队里有没有,王冲不得而知了。
这一日的深夜,一个做晋军士卒打扮,自称是暗卫的人走了进来。跟王冲打了一个照面,对了两句旁人都听不懂的暗号之后,便去到王冲的寝帐里议事。
“王冲,我奉陛下之命而来。”
“请讲。”
“明日巳时,我军就会渡河,到时候晋军将略向后撤,待我军渡河部分人马,就会发起进攻,届时请你们这些潜伏在晋军当中的人大喊‘晋军败退了’,或者‘快逃,晋军战败了’之类的话。到时候晋军军心大乱,我军当可一战而下!”
王冲微微颔首,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对了,倘若晋军这么一败,必将溃逃。未免误杀,你们可以在左手臂上绑上红色的纱巾,可保不死。”
“这,我们从哪儿找来这么多的红色纱巾?”
那士卒从包袱里掏出了红色的纱巾,说道:“拿去吧。这一战胜利了,陛下和大魏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汗马功劳的!”
王冲又去联络了自己所知道的“暗卫”,把红色的纱巾分发给他们,并叮嘱了大事。
翌日,战鼓声“咚咚咚”的响起,瞬间嘹亮了整个天穹。
在鸿沟的两侧,早就蓄势待发的魏晋两军便在这里排兵布阵。
双方都是士气高昂,战意迸发,不过从上往下看过去,跟宛如一头巨象的晋军比起来,对面的魏军反而更像是一匹野狼。
魏军身穿火红色的战衣,崭新的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泛着鳞光,他们或者举盾,或者拿刀,或者持枪,或者坐在马背上目视前方。他们的眼中都流露出昂然的战意,有着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战意!
魏军的兵种不多,只有轻骑兵和步兵这两种,不过胜在精锐。
轻骑兵配备了战马、弓弩、箭矢、战刀、长枪或者大戟,而步兵则是配备了圆盾和长矛,背上还背负着几支标枪,这几支标枪的作用可不小,可以让他们短时间内能够进行远程攻击。
战马在嘶鸣,人却无声。
“吼吼吼!杀……”
与魏军截然相反的,是坐落在鸿沟东岸的晋军方阵。
这些魏军身穿银白色的战衣,穿着灰色的铠甲,所配备的武器是五花八门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那是应有尽有,不过胜在人多,声势浩大。
可是,与魏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些晋军有的士卒甚至连一副铠甲都凑不齐,武器还是可以的,骤然上了战场,以人海战术的话未必不能战而胜之。
巳时一到,殷浩便下令让所有晋军后撤五百步,严阵以待。
这撤退的过程中,固然是出不了什么意外的。经过了一番周折,五十万晋军好不容易撤离了鸿沟沿岸,对面的魏军终于敲响了战鼓,开始声嘶力竭地呐喊起来。
冉闵骑着自己的坐骑火龙驹,手持双刃矛,就这样游弋在大军的方阵前面,不时的驻足,不时的眺望,等到他把手一举起来,在场的六万魏军锐士终于停止了呐喊。
“将士们!终于来到了这一日!今日,是我们与晋军决一死战之时!不胜,即亡!”
冉闵抬眼望去,满目都是黑压压的魏军士卒,他掷地有声地道:“将士们,看到了吗?敌人正在向着鬼门关迈进!生而为人,能参与这样的一场大战,吾辈之光荣!”
把手中的双刃矛遥指对面的河岸,冉闵满脸煞气,高声道:“就让敌人的鲜血,浸染我们的征袍!杀!”
“杀啊!”
经过冉闵的这么一番动员,早就憋着一股气的魏军锐士顿时心神更加振奋起来,宛如打了兴奋剂一般,跟饿狼一样嗷嗷直叫,向着对面的河岸直冲过去。
鸿沟之战,将被历史所铭记!
魏军宛如一股火红色的浪潮冲击过去,跨过鸿沟的浅滩,亦步亦趋。
鸿沟的浅滩徒步都可以走过去,水深不过半人高,最多就是浸没胸膛,所以无论是人还是战马都是能够跑过去的。
看着冲过来的魏军,远在山坡上观望的殷浩表面稳如老狗,实则内心慌得一批,手心都捏的出了汗。
他知道自己与魏军的这一战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他就是晋国的英雄,功成名就,一战成名天下知。赌输了,五十万晋军全军覆没,甚至于他殷浩身败名裂,晋国从此坠入深渊,为魏国吞并!
上岸之后,距离对面的晋军方阵不过二百步,冉闵便马不停蹄的大手一挥:“弓弩准备!”
魏军的轻骑兵便掏出挂在马鞍边上的箭壶里的劲矢,放在弓弩上。
“放箭!”
魏军怎么还不驻足?
殷浩愣了一下,然后就跳着脚喊道:“快传军令!床弩!不,弓箭手放箭!”
随即就有骑马的传令兵跑过去传令。
但是为时已晚,按照道理来说,魏军是不应该渡河之后,大军尚未集结就突然发起进攻的。而且这二百步的距离,一般的箭矢是射不到的,但魏军的骑兵配备的都是弓弩,不仅射程远,杀伤力还十分的大!
殷浩的军令还未传达下去,魏军的劲矢就已经射到晋军的方阵中,好多前排的晋军士卒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中箭而亡,倒在了血泊里。
“轰隆隆!……”
魏军的轻骑兵一边射箭,一边还纵马驰骋,漫天的箭雨纷纷落下,前方的晋军士卒一个又一个的哀嚎着死去。
等到殷浩的军令传达到前方的时候,魏军的步卒忽而上前,一轮又一轮的标枪齐射,这标枪的威力甚至强于劲矢,直接穿透了晋军盾牌手的盾牌,射杀那些晋卒。
冉闵率领已经上岸的数千轻骑兵,距离晋军的方阵步卒一百步的时候,便扔了弓弩,换上了长枪,摆一字长蛇阵直冲过去。
此时晋军的床弩和箭阵已经展开,但是早已在两侧站好的魏军步卒又是几轮标枪投掷过去,射杀了许多晋军的弓箭手。
“啊啊啊!……”
战场之上,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冉闵身先士卒,挺着一杆双刃矛,驱动胯下的火龙驹飞快地挺进晋军的方阵中,肆意冲杀,手下无一合之敌,犹入无人之境。
至于跟随在冉闵身后的数千轻骑兵更是勇猛,左右冲杀,挺枪破敌,很快就从偌大的晋军方阵那里活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战事进行到这一步,本来晋军还是有可能反杀的,但是这个时候,待在晋军中部的王冲等人忽而呐喊起来。
“快逃啊!晋军战败了!魏人杀来了!”
“败了!逃命啊!”
说着,这些已经背弃了晋国的人就在手臂上扎着红色的纱巾,把旌旗都扔掉了。
要知道,这些年暗卫在晋军当中安插了不少人的,而且都能搞清楚他们的动向。这不,一个接一个的喊起来,顿时造成了巨大的恐慌情绪。
这种情绪好似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到附近的每个晋军士卒的心中。
“快逃啊!”
看见后方起火,正在跟魏军厮杀的晋卒也是惊惧交加,随即在没有得到军令的情况下,调头跑路了!
见到这一幕幕,殷浩气得跳脚:“谁让他们逃的?是谁在造谣!”
但不管殷浩如何气愤,晋军已经兵败如山倒了!
第0546章 风声鹤唳
就在晋军的前军、中军开始局部溃败的时候,负责殿后,作为预备队的姚襄的部众亦是听到了下属的汇报,他此时没有看见逃兵,但是晋军的溃逃之势已成定局!
人多有屁用啊,这个时候,人多反而成了最大的负担。
姚苌驱马出列,向着姚襄询问道:“将军,大都督命令我军准备迎敌,并迅速组织刀斧手作为督战队,但凡是看见前方的溃兵,一律处死。”
姚襄目视前方,却并不回应,好似没有听见姚苌的话一般。
“将军?”
“二十四弟,你觉得这个时候,咱们还有必要遵从殷浩的军令吗?”姚襄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悠了几下,随即意味深长地道。
“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苌感到很诧异,军令如山,不服从军令可是要杀头的,尤其是殷浩有着假节钺的权力,就连桓温、谢安这样持节的大将他殷浩都能先斩后奏,更别说是一向不受待见的姚襄了!
但姚襄却有着自己的想法。
“晋军败了,而且是兵败如山倒。二十四弟,现在咱们的机会来了,咱们羌人东山再起的机会来了!“
“五哥,你的意思是……咱们不管前方的败军了,直接后撤?”
“不错。”
姚襄才不会傻到真的给晋人卖命呢,在他的眼里,晋人跟魏人一样,都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过去,他是寄人篱下,为了自己以及跟随自己的羌人苟活下来,不得不让晋国庇护自己。而且晋军势大,姚襄不得不屈服。
但眼下形势不一样了,晋军这一败,估计整个晋国就是一蹶不振了!
他姚襄完全可以带着麾下的五万部众回到南方,然后鸠占鹊巢,夺取晋国的几个州郡作为自己的栖身之所,割据一方,称王称霸!
在姚襄的命令下,五万羌人士卒迅速后撤,至于跟姚襄一样,一直不受晋人待见的蒲箐在得知姚襄的部众后撤之后,随即下令全军撤退。
晋军的十万预备队,转瞬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而在前方,魏军已经突入晋军的方阵,彻底攻破,一个个晋军将士生不出反抗之心,纷纷抱头鼠窜,狼狈而逃!
“逃啊!”
“魏人杀来了!晋军败了!”
原本还在严阵以待的晋军士卒,看着己方的将士往自己这边逃散过来,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终于,他们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转过身逃去。
“不许跑!给我上!”
“谁再敢逃!就地正法!”
一些晋军将领还在试图挽救颓势,甚至还亲手杀死了几个逃兵,但是根本不管用,那些溃逃的晋军士卒该逃的还是逃了。
“嘶——”
冉闵勒马倒立,染血的双刃矛一指,挑飞了一名晋卒之后高呼道:“跟我杀!”
宛如泥石流一般的魏军锐士就这样,宛如虎入羊群一般冲击过去。
兵败如山倒!
这时,还站在山坡上观战的殷浩已经吓得两股战战,面如白纸,脸上不断冒出瘆人的冷汗。
“不……不可能。”
殷浩捂住了自己的脸,说道:“后军呢?蒲箐和姚襄二人的部众呢?还没个准信?”
“报——大都督,大事不好了!羌军和氐军都跑路了!”
“什么?”
殷浩勃然变色,随即就不禁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地道:“这两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天啊!难道是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这时,谢尚赶紧抓着殷浩的臂膀,心急火燎地道:“大都督,快逃吧,魏军已经杀过来了!”
“逃?我能往哪里逃?”
“撤到阳武去!咱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谢尚宽慰了一句,其实他也知道,反败为胜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能苟活下来就是邀天之幸了!
无奈之下,殷浩只能跟着谢尚他们一同逃跑。
这个时候,随着殷浩的大纛一倒,更多的晋军便出现大面积的溃逃。
六万魏军,对于还有数十万的晋军之间的战斗,根本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逃啊!大都督逃了!”
看见前方的一名魏军轻骑兵手持环首铁刀往自己的脑袋上砍过来,那个晋卒吓傻了,就连拿起武器反抗的勇气都没用,直接转过身,但他还是慢了一拍,后背被环首铁刀一劈,一道偌大的血痕便显露出来,鲜血喷薄而出。
“啊!”那晋卒一头栽倒在地上,被魏军的战马践踏而过,尸体都被踩得七零八落的,就算撞死也是没用的。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晋军败了,而且败得十分的彻底。
许多晋军士卒在逃跑的过程中甚至还出现了踩踏事故,来不及跑路的晋卒没有倒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反而被自己的战友踩死,摔倒在地上,根本就没有人管你,他们直接往你的身上践踏而过。
人踩不死你,战马的铁蹄都能踩死你!
更有甚者,为了跑路,竟然把挡住了自己去路的,还在逃跑过程中的晋卒杀死。
“刷刷刷!……”
魏军的锐士挥舞着手里的战刀,每一下的挥砍,都能带走一个敌人的性命。砍着砍着,他们的手臂开始发麻,浑身都有些乏力了,但是逃跑的晋卒却都没有反抗的余力,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就跟砧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
红色与白色交汇之间,就是白色在逃,红色在追,哪怕知道己方的兵力要多于敌方,这些晋军都生不起丝毫的反抗之心。
魏军长驱十余里,尸体一路枕籍,几乎全都是晋军将士的尸体,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一将功成万骨枯,传闻一战百神愁!
晋军被一路追到濮水边上,前方是大河,后面是追兵,但他们很多人连旌旗,连手里的武器都扔掉了,哪里还能“背水一战”?
“呜呜呜!……”绝望之下的晋军士卒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魏军呐喊的声音冲天而起。
这些晋军士卒害怕极了,赶紧扔掉了手里的兵器,跪在地上双手抱头蹲下。
而冉闵只是扫视了这些降卒一眼,说道:“留下一万人负责看押这些降卒,剩下的人,继续追击!”
“诺!”
晋军的降卒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远远多于被杀戮的晋军,要把他们看押起来,看押的魏军与晋军降卒的比例几乎是一比二十!
尽管这般悬殊,但跟随在冉闵身边,临危受命的冉恪还是应承下来了。
冉闵继续率兵追杀,务求送佛送到西,不放过一个晋军士卒!
而在这个时候,殷浩已经逃到了一片密林里,厮杀之中,谢尚等将军与他走散,他的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亲兵了。
第0547章 士可杀不可辱
“轰隆隆!……”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在密林的官道上席卷而来,放眼望去,只见一个相貌儒雅的将军在十几个甲士的簇拥之下,骑着快马驰骋。
这一行人正是殷浩与他的亲兵。
乱了,乱了,全乱了!
数十万大军的溃逃是十分恐怖的,自鸿沟一路到濮水,又通往陈留的山林官道里,到处都是晋军的溃兵,还有一路追杀他们的魏军锐士。
殷浩已经心如死灰,在十几个卫兵的掩护之下,这才趁乱逃了出来。
前面是一条分叉路。
这时,一个亲兵喊道:“大都督,这里是官道,魏军的追兵必走大路,不如咱们取道山路跑吧?”
心乱如麻的殷浩听到这话,点了点头,于是就带着这十几个灰头土脸,看上去十分狼狈的亲兵循着人迹罕至的山道而去。
但殷浩这一行人入山道之后,逃了不过一里地,就被后面的魏军的一队轻骑兵追上了,更绝的是,从左侧的密林里还逃出来一些三五成群的晋军士卒。他们一看见魏军,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肝胆俱裂,随后就抢在了殷浩一行人的前面跑了!
魏军随后就将殷浩等人包围起来,双方人马都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
没办法,殷浩穿着晋将的甲胄和披风,气宇轩昂,这看起来就不像是一般的晋军将士。若是能把这人杀了,或者生擒了他,一定是大功一件的!
真是天亡我也!殷浩的脸色十分的苍白,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指甲甚至都陷进了肉里,渗出了斑驳的血迹。
魏军的一个都尉排开一众轻骑兵,驱马上前,朝着穿戴将军铠甲的殷浩询问道:“呔!匹那贼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一般的将军都是有着自己的部曲,自己的亲兵的,就算战败了,只要不是运气太差的话都能杀出重围。这魏军都尉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的。
“哈哈哈哈!……”
殷浩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都尉有些恼怒。
殷浩嗤笑了一声说道:“就凭你们这几只阿猫阿狗,也想让我束手就擒?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都尉大怒,挥了挥手,想要让众将士上前厮杀,但是这个时候,卫辽率领百余骑直扑过来。
“将军!”
看到一个晋将,似乎还被自己的部众包围起来了,卫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殷浩,说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我卫辽枪下不杀无名之辈!”
“我,殷浩!”
“什么!殷浩?你就是殷浩?长平殷深源!”卫辽不禁勃然变色。
殷浩胸膛一挺,说道:“正是!”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东晋国士,晋军大都督竟然会被我卫辽俘虏,这真是连上天都垂青我啊!”
卫辽挺枪而出,说道:“殷浩,久闻大名了。你还是乖乖下马受缚吧!我把你带到陛下的面前,陛下可能都不会处死你,反而会给你加官进爵的!哈哈,若是没有你号令晋军略向后撤,晋军也不至于有鸿沟之败,只这一作为,陛下给你封侯都不为过呀!”
“哈哈哈哈!……”在场的魏军锐士都不禁嘲弄的大笑起来,对于殷浩来说,这笑声十分的刺耳。
他殷浩力排众议,急于与魏军决战,让鸿沟东岸的五十万晋军将士后撤五百步,然后为魏军所趁,一举冲杀过来,一触即溃。这才酿成了晋军的鸿沟之败!
殷浩,是晋军的罪人,更是整个晋国的罪人!
殷浩为之感到深深地自责、羞愧,甚至都无地自容了。他捂住了自己的脸,一脸的痛苦。
过了一会儿,附近的魏军都不耐烦的时候,殷浩这才长叹了一声,说道:“今日之败,时也命也!我殷浩愧对陛下,愧对太后,愧对会稽王,愧对整个晋国对我的重托。我不该苟活于世!”
言罢,殷浩便挥起了手中的宝剑,架到了脖颈上,就想要抹脖子自杀。但卫辽眼疾手快,看见殷浩这架势,哪里还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于是卫辽抓起马鞍边上的剑鞘扔过去,直接打在了殷浩的手臂上,让他吃痛的惨呼了一声,宝剑落地。
“拿下!”
随着卫辽一声令下,附近的一众魏军就扑了过去,对敢于反抗的晋军格杀勿论,然后就把剩下的十几个晋卒全部俘虏了,包括殷浩在内,他已经被捆绑了双手,嘴里还塞着布袜,就是防着他再次轻生的。
而此时,冉闵已经回到了鸿沟西岸的魏军战营,旁边的冉恪正在向他汇报打扫战场的情况。
“陛下,臣已经统计出来了。截止目前为止,我军斩杀晋军十三万六千八百五十二人,俘虏约二十四万,这个数据还在上升,晋军的失踪人数不少。”
听到这话,冉闵微微颔首,又不禁颇为困惑地道:“晋军降卒多达二十四万,冉恪你是怎么把他们看押起来的?”
“陛下,其实这个不难。晋军的降卒已经失去了战心,扔下了武器,被集中到一个地方之后,又得了吃喝,所以都不敢闹起来。”
“嗯,要看押这二十万的降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座大营就专门用来看押晋军的降卒吧。”
“诺!”
其实晋军的战俘那么多,在面对远远少于自己的敌人还不敢反抗,是有原因的。
第一,就是他们的人心不齐;第二,就是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反抗的勇气。
就冉闵所知道的,后世的小鬼子几个兵就能管制一个县城的人!这是多么可悲啊!
等到冉恪退下,卫辽便押着殷浩跑过来邀功请赏。
“深源先生!”
看到殷浩被捆绑起来,冉闵诧异的大叫了一声,然后跑过去给他松绑,一边还假惺惺地斥责卫辽道:“卫辽,你是怎么办事的?不知道深源先生我朕的贵客,是我大魏的贵人吗?十个你都比不上深源先生的一根脚指头!”
卫辽被骂的狗血喷头,颇为尴尬,但只能在那里赔笑着。
而殷浩则是深深地看了冉闵一眼,没有说话。
冉闵把殷浩扶到一侧的蒲团上坐下,一副嘘寒问暖的样子:“深源先生,你还好吧?卫辽这莽汉冲撞了你,朕代他向你道歉。”
殷浩还是不说话。
“深源先生,朕知道你现在还惊魂未定,朕现在就让人准备一座上好的寝帐,让先生好好休息一下。”
“不必了。”
殷浩终于开口了,却是淡淡的摇摇头,说道:“冉闵,败在你手里,我殷浩心服口服,但你现在这般作态,你对我再好,我也只会认为你是在羞辱我。士可杀不可辱!冉闵,若是你还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请处死我,全我忠贞之名!”
“先生一心求死?”
“现在我是有家不能回。只此一战,我殷浩便成了晋国的罪人,还请你成全。”殷浩向着冉闵作了一揖。
冉闵叹气道:“先生,你这又是何苦呢?晋国不要你,朕要你,大魏要你,在大魏你依旧会有一席之地的。”
殷浩三缄其口,不再说话。
“来人,为深源先生准备一座上好的寝帐,让先生好好休息!”
“诺!”
随后,殷浩就被带了下去。
第0548章 屯田兵
鸿沟之战爆发的时候,济阳那边的战事同意进行得如火如荼。
魏军在济阳方面的统帅是卫峥。
卫峥率领十五万军队星夜赶赴济阳,包围济阳城,并使用红衣大炮不断轰击济阳的城墙。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宛如天崩地裂的声音在炸响。经过半天的断断续续的轰炸,济阳城甚至出现了几个缺口,环绕城池的一片地带甚至成了废墟,一片狼藉!
桓温知道济阳城已经守不住了,于是率领部众冲出城去。
“杀啊!”
晋军分做三个部分逃出济阳城,其余两路都是偏师,唯有东面的城门才是桓温所在的中军。按照桓温的想法,就是用其余两路的偏师作为诱饵,打上自己的纛旗,吸引魏军的火力,然后自己才能趁乱逃出城去。
本来嘛,阳武在济阳城的南面,想要突围,应该是走南面的城门的。但桓温可不会蠢到这种地步,所以派了一万人冲出去,自己则是率领部众自东面城门杀出去。
但卫峥也不是没脑子的武夫,他把整个济阳城围得跟铁桶一般,看到南面、西面都冲出来晋军,他都派了部分兵马去追击,但是中军的主力仍在,所以当桓温率领部众杀出来的时候,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陛下有令!谁能杀死桓温!赏千金,封万户侯!”
听到魏军的喊话,桓温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奋力地挥舞着马鞭,抽打在战马的屁股上,绝尘而去。
而得到了这般封赏的刺激之下,原本一路追杀晋军的魏军将士更是亢奋起来,眼中冒着宛如饿狼一般贪婪的绿光,挥舞着兵器的手臂变得更加有力了。
“逃啊!”
“救命啊!”
“啊啊啊!……”
逃跑过程中的晋军士卒恨不得爹娘给自己多生两条腿,也好跑得快一些。但背后的魏军铁骑兵都骑着高头大马,哪怕他们健步如飞,两条腿也架不住四条腿的战马跑得快!
晋军士卒们哭爹喊娘,抱头鼠窜,狼狈而逃。见到这副情景,后面追杀的魏军铁骑兵更是凶悍,带着一往无前之势,他们见人就杀,见到穿戴着晋军甲胄的人就砍死,脑袋挂在马鞍边上,纵横驰骋,几乎没挥出一次战刀,就能收割一个首级了!
这根本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桓温更是吓坏了,这时,在他们的前面还出现了大量的魏军铁骑兵,体格剽悍,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这些魏国铁骑身穿厚厚的铠甲,带着面罩,就连胯下的战马都穿戴马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而这些高大魁梧的魏卒,他们骑在高头大马上,手里还攥着一只又一只的大铁锤,每当靠近逃跑的晋军骑兵的时候,他们就会挥动铁锤,或者敲击敌人的头颅,或者直接砸到马头上,人马当成暴毙,十分的残忍,十分的血腥!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四面八方的魏军将士高呼起来,这呐喊的声音转瞬间便覆盖了整个原野,让每个人都能听得见。
大势已去,就连逃跑的去路都被阻断了,无奈之下,晋军只好乖乖的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了。
桓温很是机灵,见到自己跑不了,便换上了一个亲卫的战衣铠甲,抓了一把土灰往脸上抹,把胡子用刀割掉,做一个士卒的打扮,随后就混进了降卒的队伍里。
卫峥这时骑马过来,向正在负责清点降卒人数的部将询问道:“发现桓温了吗?”
“没有。这里都是降卒,将军,部分晋军已经往南边的伏牛山,或者北边的漳河逃散了。桓温极有可能混在这些队伍里!”
“桓温狡诈,你们一定要细细的排查。”
“诺!”
见不到桓温的人影,卫峥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继续驱马向前,追杀晋军的残部去了。
而此时,桓温就低着头,排着队,混在晋军的降卒当中深深地看了卫峥的背影一眼。真是好险啊,差点就被发现了!
济阳这边的战事进行得很顺利,至于阳武那里,就更是不要太轻松了。
这一战,魏军参战的总兵力是五十万人。
鸿沟六万锐士,济阳十五万的军队,剩下的阳武方向,则是多达二十九万,将近三十万的大军!
李农坐镇阳武城,分三路出击,合围了正在进攻阳武城的八万晋军。经过了这么多日的消耗,其实这里的晋军已经不足七万了,在兵力相差四倍不止的情况下,晋军全线崩溃,大将谢安、孙盛、袁乔等人被俘虏。
魏晋两国的这一场战事进行了近一年,从开皇四年的十月,一直打到开皇五年的六月,八个月的时间,双方所投入的总兵力多达一百一十八万人马。
战争的结果是魏军大获全胜,于鸿沟以六万锐士破晋军五十万人,俘虏殷浩、谢尚等人,至于济阳、阳武这两个地方更是捷报频传,一时之间,魏军大破晋军的消息,便传遍了大江南北。
值得一提的是,只是这一战,晋军被斩杀的士卒多达二十万,被俘虏近三十五万人,还有差不多三万人失踪了,估计是不知道逃散到哪个深山老林去了,不知所踪。
还有蒲箐、姚襄的队伍已经撤到长江以南的地方去,不知道目的何在。
回到大梁,冉闵便在奉天殿召开大朝会,接受了群臣的祝贺之后,就开始讨论如何处理战后事宜。
“陛下,鸿沟之战,我魏军共俘虏晋军三十五万人。这么多的降卒,必须要妥善安置起来,不然一旦哗变,将是灾难性的后果!”崔皓第一个站了出来。
冉闵点了点头说道:“这的确是一个让人伤脑筋的问题。诸卿,你们都议一议吧。”
这时,徐机出列道:“陛下,臣以为,不如按照以前的法子,把这些战俘都打发去修建运河吧!”
“陛下,臣以为不妥!”韦謏站出来说道:“这次的降卒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之间,工地根本就接手不过来。而且咱们还要把这些降卒分配到各地去,耗时费力,途中极有可能出现一些不稳定的因素。”
“韦卿说的不无道理。”冉闵表示赞同。
“陛下,臣认为当务之急,不是修建什么大运河。大运河固然是一件功在千秋之事,于民生,于军事都是极好的,但切不可操之过急!臣认为这眼下的当务之急,乃是尽快恢复生产,劝课农桑。最好是让这几十万的降卒打散编制,到各地去屯垦开荒,以做军备!”
说到屯田兵,就不得不说屯田制度了。
屯田制度一般指组织并强制士兵或者民众进行垦种的耕作方式。常见于乱世时期或者是长期贫困的边远地区。
为什么?
因为乱世时期社会秩序受到破坏,一般平民很难活下来,这种情况下参加朝廷组织的屯田,参军,或者参军后屯田等于端上了铁饭碗。而长期贫困的边远地区也是如此,对大多数人来说,参加朝廷的屯田虽然苦,但比一般平民的生活更好。
所以在三国乱世,和明初乱世,都出现了屯田制度,明朝更是出现了卫所制度,指定军人边耕作边打仗(一般是一半人劳动一半人参加作战)。
但是这种制度的实行有来赖于大环境,如果大环境转变,出现和平慢慢到来,平民的生活比士兵好。或者屯田的土地被贵族或者地主侵吞,军人的田地被侵占,活不下去了。
出现这两个条件后,屯田就自然进行不下去了。
其实魏国一向是有着屯田兵的存在的,这些屯田兵战时为兵,平时为农,负责屯垦戍边,只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朝廷才会征召他们征战。
譬如这一回,冉闵调动了五十万的大军与晋军作战,大部分都是各地的屯田兵来的。
第0549章 伐晋?灭晋?
归根结底,这就是利用士兵垦种荒地的制度。
是当年曹操为了增加生产设立的制度。
卫所制就是跟“府兵制”类似,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闲时训练,战时从军打仗。虽说这两种军事制度类似,但是两个战斗力却不一样。
而产生战斗力保持时间不同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时代的不同,屯田兵多是因为曹魏想增加收入,解决士兵生计而设立的,所以当曹魏稳定下来时,这种兵制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而卫所兵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明朝的最主要军事制度,明朝对外战争与对内维稳靠的都是卫所兵,从明朝建立到明朝灭亡,靠的都是卫所兵。
而且卫所兵有一系列的规定,主要任务不跟屯田兵一样是为了发展生产,所以两者的实力相差很多。
不过就算两种军事制度设立之处的初衷都是好的,可是随着局势的稳定,地方豪强的出现,侵占了屯田兵的土地,屯田兵变得名存实亡,而卫所兵的屯田多被军官吞蚀,军士破产逃亡,徒存官署,战斗力也大大下降。
归根到底还是没有管好地主阶级对土地的侵占。
冉闵觉得韦謏说的有道理,当务之急,不是修建什么大运河,而是让这三十多万的降卒去屯田,垦荒戍边,这也能给魏国创造出一笔不菲的收入!
解决了战俘的事情,崔皓又出列道:“陛下,这一战,咱们俘虏的晋军将领甚多,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晋将多名士,倘若杀之影响不好,恐寒天下士子之心。这样,对于能招抚的,可以在军中或者地方担任官职,酌情而定,对于不能招抚的,赏赐金银玉帛,赐给他们一处宅邸居住大梁,但有一点,就是不得出大梁城。”
“陛下圣明!”
对于谢安、谢尚、孙盛等人,冉闵早就有心招揽了,但他们不怎么配合,不过没关系,思想工作到位了,相信一切都不成问题。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崔皓退下,大司马李农便出列道:“陛下,还有就是对晋作战,收复失地的一干事宜。鸿沟、济阳、阳武三战,我军三战三胜,大败晋军,臣请遣一支偏师收复江淮、襄樊失地,并举大军南下,一战而灭晋,一统江山!”
“一统江山,真的有那么容易吗?”冉闵幽幽的道。
这时,崔皓当即跳了出来,说道:“万万不可啊陛下!臣以为收复失地可以,但是不可大军跨过长江,继续南下灭晋!连年的大战,士卒早已疲敝不堪,粮饷紧缺,将士思乡心切,恐无战意,而且晋国之疆域何其之辽阔,晋人又是何其之多也!”
“晋国立足于南方数十年,一向以天下正统自居,深得民心,又得到江南士族的拥戴。眼下他们是吃了一场大败,可战之兵全无,但是仅凭我魏国眼下的国力,想要全取江南,灭亡东晋,想要统治长江以南的广袤的晋国土地,那是绝无可能的!到时候无数的晋人,在野心家的煽动之下,必将奋起反抗。”
“陛下通读经史子集,应该知道春秋时吴军攻占楚都郢,却未能彻底灭楚的典故。孙武一生最巅峰的就是灭楚之战,奔袭千里,五战灭郢!但为何连国都都陷落了,主力军队都被打败了,楚国还能破而后立?”
对此,包括冉闵在内,一些饱读诗书的人都很清楚。
拥有强大的实力以及兵圣孙武的吴国,为什么最终没有灭掉楚国,还被楚军收复失地赶出楚国呢?
首先,吴军犯有严重的战略失误。吴军打下郢都后,孙武曾经劝说过吴王阖闾,说楚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不是吴国这个后起小国能够一口吞并的,应该早早立一个楚国宗室做傀儡,让这个傀儡政权割让大片土地给吴国,然后徐徐图之,逐渐吞并楚国。
但是吴王阖闾和吴军上下,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根本听不进孙武的建议。
阖闾还纵容吴军官兵大肆淫掠,据史书记载,“吴军以尊卑班次,处楚王宫室”,加深了楚国人对吴国的仇视。
吴军占领郢都后,楚军闻风逃散,自信心满满的吴王阖闾并没有乘胜全力进击,只派了一路偏军去追杀楚昭王,而主力留在郢都周围,这给了楚军喘息的机会。
楚国国都丢失后,楚昭王逃到随国,召集各地部队,准备反击吴军。
楚国的公子申(即子西)也收编了柏举之战后溃败的楚军残余力量,对抗吴军。
其次,是秦国卷入了战争。吴军攻破了郢都后,楚国大夫申包胥逃了出去。
申包胥思来想去,认为楚国已经不可能独立对付吴国了,必须去其它国家搬救兵,而能拯救楚国的只有秦国。申包胥星夜兼程来到秦国,面对秦哀公的无动于衷,跪着哭了七天七夜。
最后秦哀公被打动了,同时也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决定发兵援楚,派遣大将子蒲、子虎率五百辆战车驰援楚国。
秦军入楚后,与楚国的抵抗力量会师,楚国溃逃的军队看到秦国的援兵来了,士气大振,秦楚联军先是在沂地打败了吴王阖闾的弟弟夫概的军队,然后灭掉了吴国的盟友唐国,使吴军遭遇当头一棒。
吃了败仗的夫概动了歪心思,认为自己是攻破楚国的大功臣,才能不在其兄阖闾之下,王者之位有能者居之,既然阖闾能从吴王僚手中夺得王位,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效仿呢?
利令智昏的夫概遂铤而走险,偷偷地溜回国内,趁着阖闾以及吴国重臣都在楚国的机会,居然自立为吴王。
阖闾没有想到在这关键时刻夫概会弄这一出,毫不犹豫地将楚国的战事托付给伍子胥、孙武、伯嚭等人,自己率领部分精兵杀回吴国,结果势如破竹,打得夫概狼狈逃命到死敌楚国那里,向楚昭王投降。
这时候,正好传来吴国的老邻居越国蠢蠢欲动偷袭的消息,于是吴军放弃固守郢城,伍子胥与孙武等率领军队返回国内。
总而言之,吴国最终没有能够灭掉楚国,和阖闾不听取孙武的正确建议,骄傲自大、过分自信,没有乘胜全力进击。
以及秦国出兵援助楚国有直接关系,加上夫概的意外叛乱,和越国的趁机偷袭,以及吴军的军纪败坏和楚国人抵抗的决心,如此纷繁复杂的局面,即使有孙武的吴国也不能继续强行打下去,只有选择撤军。
吴国攻破楚国之战是春秋末期最重要的战争之一,虽然吴国最终未能灭掉楚国,却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吴王阖闾也一跃成为春秋时代的霸主之一。
吴国在晋国的扶持下兴起不到八十年,能够一举打败老牌霸主楚国,奠定东南霸主的地位,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徐机不赞同尚书令崔皓的说法,出列道:“陛下,崔令君所言固然有理,但是今日之魏,不是昔日之吴,今日之晋,也不是昔日之楚!晋国的主力全军覆没,国中已无可战之兵,内外交困,岌岌可危,若不趁此良机一举灭晋,恐生事端。正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请陛下三思!”
这时,李农也是赞同地道:“陛下,徐大人所言极是。对于吴军千里奔袭,五战入郢之事,臣也知晓!吴王阖闾之灭楚,实际上是联军攻破了郢都并短暂占领之,只是击败楚国,占领首都,只不过楚国全境未被占领完。”
“因为楚国的社稷沦陷,楚昭王出逃,所以时人称为‘破楚’。但申包胥千里乞师秦庭,召来了秦兵,加上楚国残军合力,吴人很快退去,楚昭王重新归郢都,复国成功!”
李农肃容道:“眼下晋国可谓是全军覆没了。其国内皆是老弱,不堪一击,此时不灭晋,更待何时?”
有李农、徐机的牵头,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分成两派,各执一词,各抒己见。
一派请冉闵同意派兵收复江淮、襄樊失地,并出兵灭晋,另一派则是只请求冉闵收复失地,便偃旗息鼓。
主战派比较激进,基本上是武将,还有几个好战的文臣。而主和派则是较为温和,基本上是文臣,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打仗是劳民伤财的事情,而且一旦打仗起来,他们要操劳很多,夙夜在公,这身体实在是吃不消啊!
冉闵想了想,便道:“若灭晋,咱们需要多少兵力?”
李农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说道:“陛下,至少需要二十万的兵力!”
闻言,冉闵笑而不语。
崔皓则是吹胡子瞪眼地道:“李农!大司马!你这是在欺君!二十万人马你就想灭晋,未必太过痴人说梦了吧?晋国的国内虽无多少可战之兵了,但是他们还可以征召更多的新兵作战,哪怕是临阵磨枪,哪怕是在后面给你捣乱,不知道你的二十万灭晋大军是否受得了?你是想重蹈当年李信伐楚之覆辙吗?”
“崔令君,消消气。”李农讪讪地笑着道:“现在的晋国,羸弱不堪,二十万的军队足够灭晋了。若不是长江以南的晋地够大,我还想请求陛下只给我精兵十万人,保证晋国各地的城池望风披靡,其军闻风丧胆!”
第0550章 巡狩
“李农,东晋的疆域确实不小,其有扬、荆、江、广、交、豫、徐、兖、益、宁七州,及兖、青、冀、司、幽、并、益等侨州,共十五州。东晋的疆域东到舟山、吴兴,西起汉原、大渡河,北到南阳、汉中,南临合浦、南海,南北纵横五千余里,东西超过万里。”
冉闵淡淡的道:“这么大的疆土,二十万大军就想吞并,的确是痴人说梦的。”
东晋政区袭承西晋,也是实行州、郡、县三级制。但是其州郡越分越多,辖区缩小。
西晋末年,大量流民南渡。东晋朝廷为了安抚侨民及侨姓世族,以原籍州郡县名寄治别处,而无实地,此即侨州郡县。
等到安定后实施土断,使其州郡领有实地,户籍和赋役与一般州郡县相同。东晋政区随其疆域的变化而有增减。
由于外族入侵与晋军北伐,北疆时常变动。
就冉闵所知道的,东晋的疆域确实不小,在西南一带交州就是后世的越南,而宁州,则是把后来的云南、四川,甚至连缅甸还有印度的一部分地区都包括了。
想要彻底占领这些地方,没有超过五十万的大军是绝不可能的。当然了,也不能忽视有的晋国文武开城献降的因素,这样的话魏军就能更加轻松的灭晋了。
但冉闵认为,凡事不可心存侥幸啊!
听到这话,不赞成灭晋的大臣心中一喜。
但李农等人依旧心有不甘,都急眼了:“陛下,此时灭晋,乃是千古难匿的良机啊!一旦错过,等晋国缓过气来,我大魏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灭掉这偌大的晋国!”
“是啊是啊!陛下三思!”
“陛下,臣只要良将百名,精兵十万人,就能一战破建康而灭晋!”
看着众将纷纷请战,冉闵的心里很是欣慰。
“各位,你们的战意朕都知道,但是此时灭晋,确非良机。正如崔皓方才说的,就算灭了这般庞然大物的晋国,这么辽阔的疆土,这么多的城池,这么多的百姓,咱们大魏拿什么去治理?连年的大战,士卒疲敝,国库空虚。东晋的确是命不该绝。”
冉闵淡淡的道:“话虽如此,但乘胜不可不追击。这样吧,朕就起大军二十万人,破建康,取晋国江东之地!”
“陛下圣明!”
冉闵的这个做法可以令百官信服。
正如冉闵所说的那样,晋国的疆土过于广袤,就算魏军真的灭了晋国,占据其地盘,一时之间也无法治理这么多的地方。这其实还不是最主要的,更为严重的问题,还是晋朝已经立国八十七年,士人的忠君思想根深蒂固,在各个世家门阀当中还是有着一定的影响力的。
以势服人,不如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冉闵想要彻底根绝内乱,做到真正的一统江山,就必须解决掉这个棘手的问题。灭晋容易,但是想把这个江山坐稳了还真的太困难了!
而且魏国目前还没有做好灭晋的准备,仓促之间,会有许多事情考虑不到位,极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但就这样一笔带过,不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更多的疆土,冉闵又实在是不甘心。
而冉闵口中所说的江东之地,其实就是晋国的扬州、徐州,以及包括青州、兖州、豫州、幽州在内的四个侨州。这些侨州其实就是拿来安顿北方的流民的,大小就一个城池。
而夺下江东之后,晋国面对魏国的唯一优势——长江天堑将荡然无存。日后魏军完全可以居高临下地进攻晋国的疆土,取得先机和绝对的优势!
就在冉闵整军备战,准备收复失地,大举进攻晋国的时候,蒲箐与姚襄二人的部众已经跨过长江,十万胡人大军将整个建康城团团围住了。
昔日姚襄与蒲箐为了争夺关中大打出手,姚襄逼走了蒲箐以及三秦之地的氐人,但是没过了多久,就连姚襄及其羌人部落都被冉闵赶出了关中。
这二人可谓是难兄难弟,又曾是敌人,又曾是盟友,又曾是同僚,但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却从未停止过。
鸿沟之战,他们背弃了晋军,背弃了晋国,毅然决然地率领自己的部众撤出战场。二人一合计,投奔魏国估计冉闵容不下他们,投奔晋国,晋国也会将他们视为“敌寇”,自己已经里外不是人了。
所以蒲箐与姚襄一琢磨,便决定联起手来,举兵十万进攻建康城。
这建康可是晋国的都城,十分的繁华,破城而入,定能收获不少金银珠宝,军队的粮饷什么的就不成问题了!
台城皇宫,议政殿。
褚蒜子已经不再待在帘子后面,而是走到了龙椅上抱着小皇帝司马聃坐下,神情颇为憔悴。而晋国的群臣都是宛如惊弓之鸟,一个个地在底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时的还摇头叹息着。
本来鸿沟之败,数十万晋军主力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犹入晴天霹雳一般,让晋国的君臣都倍感压力,身子如坠冰窖,但现在的胡人大军围城的消息,更像是燃眉之急,让这些大臣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各位大人,眼下蒲箐和姚襄的部众已经把建康城包围起来了。他们号称三十万大军,可能没那么多,但也差不了多少的!现在如何化解这一危机,还请你们拿出一个可行的主意。”
听见褚蒜子的话,群臣都不敢说话了,三缄其口,好似没有听到这话一样。
会稽王司马昱不能逃避,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太后,胡人大军来势汹汹,不可力敌。我建康城内已无多少可战之兵,御林军、司隶校尉部、西园八营、巡防营等各部的兵力只有万余人,而且多是老弱,许多士卒甚至连一副完整的甲胄都凑不齐,这样的军队是根本无法作战的呀!”
褚蒜子黛眉微蹙:“就不能继续向地方征召勤王之师了吗?”
司马昱苦笑着道:“太后,不是臣说丧气话。我大晋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可战之兵?与魏一战,大晋几乎将所有可战之兵全部投入进去了,现在都全军覆没了,截止目前为止,逃回来的溃兵不过千余人!剩下的几支军队,便是梁州司马勋的部众,还有汉中、巴蜀、江陵三地的几万将士。这种地方距离建康都太远了,解不了燃眉之急。”
这还是司马昱把事情说的轻松了,就算晋国的勤王之师能赶到,只怕都打不过这胡人大军。不说兵力了,就算是战力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难道是天亡我大晋?”褚蒜子的脸色顿时惨淡下来。
司马昱又道:“太后,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切勿太过悲观!”
“会稽王还有什么主意?”
“这……”
司马昱欲言又止,这时,丹阳尹刘惔站了出来,说道:“太后,臣以为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刘大人有何良策?”
“要面对如此困局,臣认为朝廷应该做好三个准备。其一,试探蒲箐、姚襄二人的底线,看看有无斡旋的余地。朝廷可以册封蒲箐为武平郡公、交州刺史、镇西将军,持节,镇守交州;册封姚襄为南海郡公、广州刺史、镇南将军,持节,镇守广州。同时还可以赏赐二人一些珍宝,犒赏三军。”
“若此二贼不接受朝廷的封赏呢?”褚蒜子面色十分凝重地道。
“姚襄与蒲箐不接受,那么朝廷便要事先做好充足的准备。”
“其二,朝廷完全可以征召城内的百姓,发放武器军械,让他们一同坚守建康城,甚至于各个士族家里的庄户都可以调遣,暂时编入新军。”
刘惔郑重其事地道:“胡人大军并无攻城器械,也不善于攻城拔寨,所以只好防守得当,各个城关要道都有军民防守的话,一定能逼得胡人大军不得不撤走的。”
这时,司马昱亦是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真长(刘惔字)的这个建议很好!蒲箐与姚襄麾下的部众,都是氐人、羌人,这些胡人穷凶极恶,野性难驯,一旦他们攻破建康城,势必奸yin掳掠,无恶不作!百姓应该都有所耳闻,所以他们一定会协助朝廷的军队守城的。”
“好!既然如此,便由会稽王你负责守城之事吧。”
“臣遵旨。”
自己举荐的殷浩出了问题,导致前线的六十八万晋军全军覆没,老实说司马昱是很心虚的,还好褚蒜子没准备秋后算账,还给他这么一个戴罪立功,将功补过的机会,司马昱想都不想直接受命了。
刘惔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太后,战争充满了许多变数,万一建康城破,又当如何?请陛下与太后准备好车驾,随时巡狩地方吧。”
这倒不是刘惔在唱衰晋军,而是事情的确已经危急到这一步了。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巡狩?巡狩何地?”
“全凭太后裁决!”这个刘惔不敢建议了。
其实晋国能巡狩,能迁都的地方并不多。
一个成都,一个江陵,一个南昌,也就这三个地方,还是一个比一个差的。反正建康这一沦陷,富庶的江东六郡基本上是保不住的,只有转战到巴蜀,或者荆州去,晋国才能稳定下来。
第0551章 王臣之礼
建康,是东晋的国都。
昔日是东吴的都城,当年诸葛亮出使江东,曾对孙权说道:“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孙吴建国,遂以为都。
建康城周二十余里,东傍钟山,南枕秦淮,西倚大江,北临后湖(玄武湖),处天然屏障之内。
晋国南迁,沿以为都,分置建康、秣陵二县,城区范围扩为东西南北各四十里。中心为宫城(台城)。
北面白石垒(白下)、宣武城、南琅邪郡城,西面石头城,西南冶城、西州城,东南东府城,南面丹阳郡城,都屯有重兵,地居形胜,守卫坚固。
繁华时的建康,人口达二十八万户,是世界上第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城市!
姚襄、蒲箐的胡人大军跨过长江后,便先后攻下白石垒、宣武城和南琅琊郡城,屯兵于宣武,虎视建康。
当此危难时刻,刘惔临危受命,担任使者到宣武城去与姚襄等人交涉。
“刘惔见过姚将军,见过蒲将军。”
刘惔被带到府衙,路过的都是被坚执锐的胡人士卒,在大堂之内,一众胡将或者冷笑,或者凶神恶煞地瞪着他,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跟随在刘惔身边的两个副使都感到很害怕,两股战战,额头上都冒出了微不可察的冷汗,若是刘惔还算镇定的话,可能这二人都已经吓得趴下来了!
见到姚襄与蒲箐二人坐于上首,刘惔镇定自若,向着他们作了一揖,算是尽了礼节了。
姚襄微微颔首说道:“久闻真长公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姚将军谬赞了。”
“噢?真长公何以知道我是姚襄?”姚襄与刘惔素未谋面,所以对于这人居然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是姚襄,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
刘惔云淡风轻地说道:“世人皆知,姚平北自幼有很高的名望,雄武盖世,好学博能,特别善于谈论,在南夏以才能见识著称。而且,传闻中姚将军垂臂过膝,看样子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被刘惔这么一顿马屁拍的,饶是姚襄经常被别人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已经见怪不怪了,此时此刻都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值得一提的是,姚襄先前投奔东晋,被册封为平北将军,部众安置在谯城。而蒲箐则是被册封为安北将军,其部众被迁到梁国蠡台。
而刘惔之所以能认得出眼前这人是姚襄,不外乎其独树一帜的“垂臂过膝”的形象,就跟冉闵曾经送给姚襄的外号一样——姚猩猩!
姚襄笑眯眯地道:“哈哈!真长公谬赞了。我在谯城之时,就经常听人说起过真长公的事迹,世人都道真长公清明远达,风度才气,有识人之明!我原先还不信晋国真有这般的能人,可是现在一看,哈哈哈哈!真长公之气度,真不是凡夫俗子呀!”
“姚将军过誉了。”刘惔连连谦虚。
刘惔在江南的名气的确很大,而且并非什么沽名钓誉之徒。
刘惔出身世宦家庭,他的祖父刘宏,在西晋颇有名声,与其兄刘粹、其弟刘潢被时人称赞为:“洛中雅雅有三嘏。”
刘惔的父亲刘耽,官至晋陵太守,亦颇有名声。
刘惔年少时清明远达,有风度才气,与母亲任氏寄居京口,他家中贫穷,靠编草鞋为生。刘惔虽住在荜门陋巷,但却怡然自得。
他起初未被人重视,唯独丞相王导十分器重他。
后来刘惔日渐知名,被时论比作袁乔。刘惔听说后很高兴,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任氏。
任氏是个聪明的人,她说:“你无法与他相比,不要接受。”又有人拿他与范汪比,他又很高兴,但任氏还是不许他接受。
刘惔成年后,被时论比作三国时期的名士荀粲。他后来娶晋明帝的女儿庐陵公主司马南弟为妻。
永和元年(345年),会稽王司马昱获授抚军将军、录尚书六条事,参与朝政。而司马昱以刘惔向来擅长言理,于是与王濛同为谈客,很受司马昱倚重,二人并号为入室之宾。
后历任司徒左长史、侍中。
同年,征西将军庾翼去世,由庾翼所任的荆州刺史出缺。庾翼原本将刺史一职交了给儿子庾爰之,并上奏求许;而辅政的何充却推举桓温出任荆州刺史。
刘惔十分欣赏桓温的才干,但却明白他有不臣之心,于是向司马昱进言,称桓温不可以居于荆州这个能制胜的位置,而且要常抑其位号。
如此刘惔反对让桓温出任荆州刺史一职,更劝司马昱自任荆州刺史,以自己为他的军司,但司马昱不听从;刘惔于是请求自任荆州刺史,但司马昱又不听。
朝廷便于同年八月任命桓温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但同时命刘惔监沔中诸军事,领义成太守职,以代替前太守庾方之。
桓温率军入蜀讨伐成汉政权,时人大多认为桓温难以成功,唯有刘惔认为可成。
刘惔亦曾举荐吴郡人张凭,张凭后来也成为才德好的士人,众人因此称他有知人之明。
接着刘惔在五年前任丹阳尹,任内为政清整,门无杂宾。
当时百姓时有讼告长官的行为,于是诸郡往往都会列举一些官员罪行上奏,然而刘惔不同意这行为,更认为此风不去,百姓将会离心。于是作为国都建康所在的长官的刘惔,将这些上奏都压下,不作追究。
姚襄于是请刘惔上座。
一入座,为了避免姚襄继续打岔,左右顾言他,刘惔便开门见山地道:“姚将军,实不相瞒,我此来是带着陛下和太后的旨意而来的,更是带着朝廷的诚意而来的。”
“将军与蒲箐将军率领自己的部众未经调遣,便擅自撤回国内,还攻下白石垒、宣武城和南琅琊郡城,屯兵于宣武,包围国都建康,不知是何缘故?这其中可能有一些误会。”
“哈哈……”姚襄尬笑着,但是没有回话。
刘惔接着说道:“姚将军,其实我很佩服你的才能见识的,对你更是神交已久。中军将军、扬州刺史殷浩忌畏将军的威名,于是通过将军的诸弟,频频派刺客刺杀将军,但刺客都坦诚地把实情告诉将军了,将军待他们如故友。”
“后来,殷浩还秘密派将军魏憬率五千多人袭击将军你的部众,将军于是斩杀魏憬而吞并了他的军队。殷浩更加憎恶你了,就派将军刘启戍守谯城,想把你的部众迁到梁国蠡台,并上表奏拜将军为梁国内史。”
闻言,姚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痛恨殷浩,我为晋国殚精竭虑,出生入死,他不应该这般排挤我!殷浩仇视我们羌人,我的部众都恨不能生啖其肉,哪里还能在他的麾下效力?”
“将军这都是偏见。”
刘惔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将军,你知道当时我对殷浩说了什么吗?”
“还请真长公赐教。”
“殷浩当时对我说:‘姚平北的举动总是自己作主,岂不辜负了朝廷对他的期望?’我便道:‘大人轻信奸言,自己多心猜疑,我认为出现猜疑的原因,不是在他。’殷浩说:‘姚君放纵小人,偷盗我的马匹,王臣之礼本来是这样的吗?’我又说:‘大人认为姚平北以威武自己图强,最终难以保全,训练兵卒,将惩治不敬,取马只是想用来自卫罢了’。后来的事情,姚将军应该都知道吧?”
对于这件事,姚襄自然是记忆犹新的。
后来殷浩派谢万征讨姚襄,姚襄迎击将其战败。
殷浩很生气,正好听说北方有变,冉闵正在率军进攻西域,便亲自率军北伐,姚襄就在山桑(今安徽蒙城北)截击殷浩,大败殷浩军,斩杀擒获上万人,缴获他的物资甲仗。
让其弟姚苌守山桑垒,又进兵到淮南。
殷浩派刘启、王彬之进攻山桑,姚襄从淮南出击消灭了他们,大张旗鼓渡过淮河,驻扎在盱眙(今江苏盱眙),招募掠取流浪在外的人,军队达到七万人,分设守宰之官,勉励督促农桑,派使者到东晋都城建邺,陈述殷浩的罪状,并自表谢罪。
姚襄的反意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但当时东晋不愿起内乱,又见到平定姚襄之乱十分困难,只好作罢。
直到魏晋大战,在可战之兵无多的情况下,晋国甚至还把姚襄的部众派到战场上了。
“真长公,如此说来,我还应该感激你了。”姚襄向着刘惔抱拳道。
“将军,你与蒲箐将军这般兴师动众而来,不知目的何在?”
听到这话,姚襄与蒲箐对视了一眼。
姚襄干咳了一声说道:“真长公,实不相瞒,鸿沟之战,我与蒲箐的部众私自撤出战场确是不对在先,但苦于殷浩的猜忌而已。今兴兵而来,兵临建康城下,实为万不得已之举呀!”
“有何内情?”
姚襄支支吾吾地道:“真长公,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与蒲箐的部众皆是羌人、氐人,虽是晋军,但依旧保持着游牧部落的特性,各部兵马我二人其实无法完全号令的,各部校尉仍旧有极大的自主权。此番南下,乃至于在晋地攻城拔寨,杀戮军民,乃是麾下部众自己的主意,我等阻挡不得的。”
阻挡不得?
刘惔差点没笑死。
倘若蒲箐、姚襄麾下的部众真的如同这般,是一团散沙的话,只怕早就被晋国蚕食鲸吞了,哪里还能等到今时今日他们把建康城都围住了?
但刘惔也不点破,而是淡淡的说道:“不知道将军二人如何才能约束住自己的部众?”
正戏来了!
姚襄与蒲箐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贪婪的绿光。
第0552章 细思极恐
姚襄还没说话,原本在一侧沉默不语的蒲箐便说道:“刘惔,其实想要咱们约束好自己的部众不难。我羌、氐部众皆是游牧敢战之士,爱憎分明,天性使然。”
“我与姚襄的部众,昔日都曾为羯赵、秦国效力,当时的朝廷都划分了很大的一块领土给我们,使将士们有了生计,有了牲畜,有了可以放牧的土地。”
“但是自从咱们迁到晋地以来,我的氐人部众被迁到梁国蠡台,姚襄的羌人部众被迁到谯城,刘大人你可以好好想想,我们二人各自的部众多达十几万人,就这样聚在一个小小的县城,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吧?”
这是赤果果的敲诈!
刘惔早就知道了姚襄、蒲箐的险恶用心,于是沉声道:“但你们也不该这般纵容部众夺我城池,杀我军民,还把都城建康都包围了吧?你们这样与反叛何异?”
蒲箐刚刚想说自己就是来造反的,没成想姚襄便道:“真长公,非是我等愿意反叛,而是我二人的部众难以约束,他们都要发泄自己内心的负面情绪呀!”
“那你二人究竟怎样才能约束好自己的部众?”
“这……”
姚襄想了想,便说道:“真长公,我与蒲箐是真心想为朝廷效犬马之劳的。巴蜀、荆州接壤冉魏,是国家与魏国的军事缓冲之地,无论是北伐还是抗魏,这两个地方都是军事要冲。请真长公回去转达一下我二人的意愿,我请为朝廷镇守益州,蒲箐也请为朝廷镇守荆州!”
益州?荆州?
这两个贼子的胃口倒是不小!
益州与荆州是除了江东六郡之外,晋国最为富庶的土地了,得其一都足以立国,还能进退有据,失去了益州和荆州,晋国就别想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刘惔嗤笑了一声说道:“二位也不怕被呛死?荆州和益州都是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地方,富庶之地,恐怕以二位将军的实力无法守得住。这样吧,淮南郡、义阳郡可以作为二位将军的屯兵之地,朝廷可以册封姚将军为淮南郡郡守,册封蒲箐将军为义阳郡郡守!一州之地,应该足以让二位将军安抚好自己的部众了吧?”
“你们是把咱们当叫花子打发吗?”蒲箐当即就怒了。
还是姚襄比较理智一点,拉住了蒲箐的衣袖,对刘惔说道:“真长公,一郡之地未免太小了,我们这么多的部众,没有一州的地盘赋税,恐怕供养不起,将士们也难以接受呀!”
又在威胁朝廷!刘惔心里很是愤怒,但是脸上并不表露分毫。
“呵呵,二位将军的部众加起来也就十几万人马,一郡之地的确供养不起,但是想要一州之地,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那这样,除了蜀郡(包括成都在内的城池),益州的四个郡可以让二位将军任意挑选,一人两个郡如何?”
闻言,姚襄深深地看了刘惔一眼,说道:“看来真长公是没有什么诚意了。来人,送客!”
“且慢!”
看着一队胡人士卒想要把他们带走,刘惔的脸色一沉,便道:“姚将军,这是朝廷最后的底线了。朝廷可以册封蒲箐将军为武平郡公、交州刺史、镇西将军,持节,镇守交州;册封姚襄将军为南海郡公、广州刺史、镇南将军,持节,镇守广州!”
这一下,直接封郡公,给了一个州镇守了。
老实说,姚襄与蒲箐很是心动。
但姚襄还是装模作样地说道:“真长公,这交州和广州都是不毛之地,人烟稀少,耕地不多,还没有适合圈养战马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实在是鸡肋呀!”
其实原先交州和广州都属于交州的。三国时期,吴国分交州为广州和交州,交州辖境减小(包括今越南北部和中部、广东雷州半岛和广西南部),治所在龙编(今越南北宁)。
昔日交州作为益州、荆州、扬州的南邻而被曹操、刘表、刘备、孙权等势力争夺。东吴为便于治理,又把南海、苍梧、郁林、高梁四个郡(今两广大部)从交州划出,另设广州,州治番禺,广州由此得名。
广州辖十三郡五十七县,基本上是地广人稀的。
而交州的土地面积跟广州差不多,就是人口与耕地少于广州一些。
看到姚襄似乎不怎么满足,刘惔暗恨其贪得无厌,便叱道:“二位将军还不接受,大可以发兵攻我建康城。建康地居形胜,守卫坚固,眼下建康的可战之兵是不多,但是全民皆兵!朝廷已经颁布征兵令,建康百万军民,随时可以一战,汝等不信的话,大可以一试!”
“不过,你们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现在朝廷还能宽恕你们的罪行,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一旦你们对建康久攻不下,甚至败退了,其后果如何想必你们应该心知肚明吧?天下之大,晋国容不下你二人,魏国也不会接纳你们的,到时候你们面对的就是一条死路!”
言罢,刘惔便拂袖而去。
看着刘惔亦步亦趋,毫不回头的背影,在场的胡人将领都有些懵逼了。
不是他们包围了建康城,东晋朝廷已经岌岌可危了吗?怎么看上去反倒是晋军占尽了上风,反过来胁迫自己?
姚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细细地回想着刘惔适才说的话,沉默不语。
“姚襄,你不会因为这刘惔的三言两语就被说动了,改变主意了吧?”旁边的蒲箐看见姚襄这副神情,顿时心里一急。
按照蒲箐与姚襄原先的计划,就是趁着晋国的主力大军全部葬送在中原,国内已经没有了可战之兵的机会,一举拿下建康,把这潭本就浑浊的水搅得更加的浑浊,这样一来,他们不但可以劫掠富饶的建康,还能趁机浑水摸鱼,占据晋国的荆州或者益州,有了称王称霸的资本。
而一旦姚襄反悔,接受了东晋朝廷的册封,到时候晋国缓过气来,估计就会找他们秋后算账了。
姚襄摇了摇头说道:“蒲箐,其实刘惔说的没错。建康城十分的坚固,按照咱们原先的计划,就是趁着建康城内的晋军都是老弱,兵力不足以守备这偌大的建康城的情况下,才能一战而下。但是现在看来,咱们还是小觑了晋人的决心和魄力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东晋朝廷一旦发动城内的百姓抗拒咱们,就算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时之间咱们也打不下建康城啊。时日一久,晋国各地的勤王之师就会赶到,到时候你说咱们如何是好?天下之大,就再也没有你我及其部众的容身之处了!”
真是细思极恐啊!
第0553章 甜头
就在中原刚刚结束鸿沟之战的时候,花木兰率领二十多万胡人联军跨过鸭绿江,一路攻城拔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接连攻下燕国的乐浪郡、玄菟郡、临屯郡、真番郡四郡之地。
燕王慕容俊率领步骑十万人大战胡人联军于带方,被打得大败,退守带方城。于是联军又相继攻下提奚,浑弥,吞列,东暆等城池,把带方城团团围住,花木兰就率军驻扎在吞列。
“杀啊!”
胡人联军又在攻灭鲜卑人的一个部落。
这个部落不大,只有不到五千人,面对来势汹汹,而且多达数万人的胡人联军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对于这些鲜卑部落,胡人联军的做法十分简单粗暴。
男子的个头高过车轱辘的全部杀死,还有生育能力的妇女则是被保留下来,跟牛羊一般被驱赶着,这些鲜卑妇女极少有哭泣的,大多还是顺从像战俘一样被圈禁起来。
草原部落之间的厮杀便是如此,这些妇女当中,有部分人其实还是当年被抢来的呢!
攻打一个部落尚且如此,打下一座城池,这些胡人就会狂欢起来,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奸yin掳掠,无恶不作,反正昔日鲜卑人是怎么对待他们的,他们就如法炮制!
到处都是哀嚎、哭泣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十分的凄厉、刺耳,不过花木兰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些作乱的士卒当中,不只是胡人,还有一些魏军也是如此的。
俗话说得好,堵不如疏,花木兰可以用军法约束这些士卒,但是她不能也不想这么做。将士们常年在外厮杀,身上的戾气太重了,需要好好的温养一下,不然会把自己憋疯的!
至于花木兰自己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她又面色红润地扫视了藏在枕头下面的双头龙。
咳咳!
“大都督!”
这时,寝帐外面一个小校喊话:“大梁军报!”
大梁军报?
花木兰的面色一沉,随即让人把军报呈上来。
魏晋两军之间的大战可谓是天下瞩目,谁都关心这一场战事。这场战事的走向将影响接下来的几年里天下的走向。
魏军胜了,便能长驱直入,破了建康,甚至于一举灭掉晋国都不成问题。而一旦晋军胜了,便能蚕食鲸吞魏国的疆土,到时候晋、燕、代三国就会夹击一个魏国,魏国也将岌岌可危,甚至于有亡国的危险!
看了看军报,花木兰不禁松了口气,魏军果然战而胜之了!
对啊,自己不应该怀疑陛下的能力的,自己的军事能力还是陛下培养出来的呢。
“来人!击鼓聚将!”
很快,各小国各部落的大将或者首领都聚集到中军大帐,等候花木兰的发号施令。
花木兰淡淡的扫视了在场的将领们一眼,说道:“各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魏军在鸿沟大破晋军,斩首二十余万,俘虏五十万敌军!”
这是花木兰比较夸张的一种说法,不过已经很谦虚了,毕竟这个时代,打仗的将领一般都会谎报兵力的,曹孟德的二十三万兵马,他都能鼓吹八十万大军,估计是把民夫都算上了!
众将纷纷向花木兰道贺,并向南而拜,山呼道:“大魏皇帝陛下圣躬金安!”
“此外,还有一道陛下的诏令。”花木兰说道:“中原的战事基本上结束了,以晋军战败而全军覆没告终。如此一来,正在进攻并州的拓拔鲜卑,还有正在进攻辽西、幽州的慕容鲜卑势必退兵!前不久咱们刚刚打败慕容俊于带方,把他围困在带方城,远在令支的慕容恪得知这一消息,势必率兵赶回来。”
“燕国举国之兵数十万人,我军不可力敌。慕容俊之所以有带方之败,是因为他轻敌冒进所致,咱们也胜得侥幸。陛下的意思是,让咱们撤兵,退回鸭绿江。”
闻言,众将当中就有人心怀不满:“大都督,你是太谦虚了,又太高估慕容鲜卑的实力了!有大都督你在,我军又有二十万的精兵骁骑,怕慕容恪作甚?”
“就是就是!慕容恪一介匹夫,沽名钓誉之徒罢了,他带着十几万的燕军,却连辽西和幽州都打不下来,这般的货色有何可惧的?”
“不错!慕容俊、慕容恪不过如此,请大都督明鉴!”
看着众将七嘴八舌地说着,群情激奋的模样,花木兰不由得摇了摇头,心里是叹息不已。
这些人心中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她又怎会不清楚?
事先花木兰已经跟这些人做过保证,就是无论联军打下多少的疆土,抢掠了多少的财物、人口,魏军都分文不取,按照出兵的比例以及各部的伤亡比例,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分赃”。
但是,这些人已经尝到了甜头!
在花木兰的带领之下,他们屡战屡胜,无往不利,于是这些人便忘乎所以了,一个个都成了骄兵悍将,不可一世的模样真是让花木兰都为他们感到脸红!
燕国只是精锐之师都出去入侵魏国的辽西、幽州了,他们打败的,不过是慕容俊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而一旦燕国的精锐赶回来,就是花木兰率领三十万胡人联军,只怕都干不过的!
于是,花木兰冷冷地道:“撤军,这是陛下的命令。我必须服从!当然了,你们不是魏国的将军,部众更非魏国的将士,所以是去是留,随便你们。”
这话一出,在场的很多人都十分的纠结起来。
己方面对慕容鲜卑的优势,都是花木兰,都是魏军打出来的,眼下花木兰和她麾下的数万魏军都撤走了,他们这些只会当炮灰,只会跟在后面捡漏的乌合之众能战胜强大的燕国铁骑兵吗?
翌日,魏军就收了营帐、鹿角,甚至于锅碗瓢盆都带走了。眼看着魏军已经撤走,高句丽、新罗和百济的军队作为魏国的铁杆小弟不敢停留,随后就撤走了。
而一部分跟燕国有着深仇大恨,或者不信邪,没有见识过燕军铁骑兵的厉害的胡人军队则是留了下来。
这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的,慕容恪仅带着一万的燕军轻骑兵,就直接冲垮了胡人联军的方阵,大破之,斩首五万有余!
而花木兰也是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好不容易打下来的辽东四郡,把兵马都撤到鸭绿江东面去了。
对于强悍的魏军,还有后面的朝鲜半岛上的三个国家,燕国不敢轻易冒犯,经过了连番的大战,燕国还需要休养生息,故而只好偃旗息鼓了。
七月初,魏国境内的战事基本上结束了。
因为鸿沟之战的大胜,燕代二国惧于魏军的强势,纷纷撤出北境,不过魏国正在酝酿一场影响天下大势的战事。
第0554章 当带七尺之剑
公元352年,即魏开皇五年七月十三日,冉闵亲率左右羽林卫、左右骁卫、左右千牛卫、左右武卫、神机营、破军营、玄甲骑兵等二十万兵马,号称大军五十万人,浩浩荡荡地进攻晋国。
魏军先是分兵收复了彭城郡、兰陵郡、下邳郡这江淮之地的三个郡,又收复襄城郡、颍川郡等兖州、豫州的各个城池,然后跨过长江,兵锋直逼晋国的都城建康。
此时建康城还被蒲箐、姚襄的胡人大军围困,消息闭塞,暂时还传不到建康城里,但架不住宣武城的胡人将领们瑟瑟发抖啊!
“什么?冉闵举兵五十万来攻!?”蒲箐吓得脸色发白,看着一侧面沉如水的姚襄说道:“怎么办,看来冉闵是铁了心要灭晋啊!姚襄,当此危局,我等应该如何是好?”
说起来,姚襄和蒲箐这对难兄难弟还真是憋屈。
一开始,他们被冉闵从关中赶出来,万不得已之下投靠晋国,现在好了,反了东晋,冉闵又率军追过来了,把他们搞得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还是一打再打!
“蒲箐,你先冷静一下。”
“我……”
姚襄蹙眉道:“冉闵应该不是来灭晋的,而且,他的那五十万大军,水分极大。就算魏国真的有这个实力,动辄数十万大军伐晋,但是短短十余日,魏国怎么可能派出这么多的兵马?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才刚刚结束,饶是魏国强大,根本不可能一战灭晋,他们是一口吃不下一个胖子的!”
“这,姚襄你的意思是说,冉闵只是在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冉闵也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姚襄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建康已经没有可战之兵了,长江沿岸,驻兵更是少的可怜,冉闵不趁机拔掉东晋的长江天堑,他就不是冉闵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建康城里的那些人,应该还不知道冉闵已经出兵南下的消息吧?”
“应该不知情。咱们已经把建康城围起来了,虽不说围得水泄不通,但是重要的城门要道,已经被封锁了,出入咱们都有着严格的排查,不会走漏一个晋军的探子。”
姚襄摇摇头说道:“我现在就担心建康城里的那些狡诈的士族啊。这些人跟泥鳅一般,圆滑得很,狡兔三窟,我听说这些人会挖一些地道,以备不时之需!咱们要防着他们这一手。所以,从现在开始,趁着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到建康城里,我要你立刻安排人手,整个建康城方圆百里之内,除了咱们的兵士,不准有一个闲杂人等!”
“好!”
蒲箐立马就下去安排了。
姚襄足智多谋,蒲箐远不及也,不过蒲箐到底还是一个有头脑的人,所以只要姚襄做得不是太过分,不做那些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蒲箐还是能选择忍气吞声,跟他合作的。
等到蒲箐退下了,姚襄又写了一封亲笔信,命人送去建康城里。
这亲笔信上写的,自然是他同意了接受东晋朝廷任命的事情,要求他们尽快把印绶与圣旨送到这里来。当然了,姚襄不可能蠢到在信中流露出自己焦急的情绪,故而这亲笔信上不乏泛泛之词。
话说在胡人大军包围建康城之后,朝廷就颁布了征兵令,要求城内的青壮踊跃参军,作为临时的士卒抗击城外的胡人。
这本是朝廷的政令,责无旁贷的事情,而且胡人是如何的穷凶极恶,建康人基本上没见识过,但是有所耳闻啊!
在喧嚣的酒肆之内,一众酒客谈论着时事,都变得愤慨激昂起来。
乃至于在平日里相对安静,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的茶楼、青楼之上,那些羽扇纶巾的士子们,都一改往日风流之色,变得英姿雄发起来!
古语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平日里对魏作战,他们都不是很在意,反正不管在谁的治下,他们日子照过,可是现在胡人打来了,一直听别人说胡虏是如何的凶恶,可不能让自己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遭了胡人的毒手!
一个青衣士子把手中的扇子一摆,眉飞色舞地道:“各位兄台,小弟也准备投效军旅,抗击胡人去了!”
“啊?李兄,你不是家中的独子吗?李大人老来得子,就你这么一个独苗,他舍得让你去跟胡人拼命吗?”旁边的士子勃然变色。
“哼!他不同意我就不去了吗?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乃堂堂七尺男儿,平日里你们总说我手无缚鸡之力,但我照样能拿的起三尺青锋剑!”
“好!”
“彩!~”
附近的一众士子纷纷叫好喝彩,其中一个清秀的士子朗声道:“兄台,去打胡人算我一个!在下跟胡人有深仇大恨!我家祖籍冀州,祖父和几个叔祖都惨死于胡人的屠刀之下,早就听说胡人多么剽悍,多么骁勇善战了,可是老子不信这个邪!”
“对!对!昔日太史子义曾留下遗言说:丈夫生世,当带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今所志未从,奈何而死乎!打魏国这是兄弟之间的内战,咱们不想参与,可是打胡人,必须带我一个!”
在场的士子都愤慨起来,一副慷慨悲歌的模样。
不过,有冲动的愤青,也有较为理智的“胆小鬼”。
这不,有一个士子喏喏地出声道:“列位,这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在下听说那些胡人都极其凶残,他们行军打仗从来不带粮草,都是攻占城池后,抓人当粮草食用的!蒲箐和姚襄麾下的部众曾为我晋国将士,但是野性难驯,只怕这习性是改不了的。”
胡人的军队基本上在中原攻城略地的时候,见到男人就杀,见到女人就俘,而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最终都会成为他们的粮草。
说到这个,部分士子就来气。
“怕个鸟!娘希匹的!”那个青衣士子涨得脸色通红,喝道:“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对!”
“说得好!”
一个士子愤愤不平地道:“我常听老一辈的人说起胡人在中原犯下的种种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当年幽州刺史王浚为了争权夺利,自己的人手又少,他便请求鲜卑胡人来对付自己的敌人。”
“当时鲜卑胡人来的时候一点粮草也没有带,而是抢夺了汉人数以万计的汉人女人!随后压着这些可怜的汉妇向北走,可想而知这些女人的命运,胡人对这些汉女先是侮辱,然后再吃掉!我听说在到易水的时候,一万多女人吃的还剩下八千多人,带着也是累赘,于是胡人把这八千多人全部扔到了易水里淹死,把易水阻断流了!”
听到这些事情,一众士子的是很糟心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但比这残忍的还有很多,胡人入侵中原以后,尸体堆积如山,满地都是尸体。胡人甚至还把人做成模具供胡人玩乐。这些胡人几乎都来自北方的高原寒冷地区,他们饿了吃ren肉外,还会喝ren血,来抵御寒冷!
南方的汉儿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了。
而这就是东晋与南宋的区别!
东晋和南宋,两朝同样偏安,同样面对北方强敌,但是却一朝称臣,另一朝没有称臣,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呀。
观两晋交替之时,汉家衣冠南渡,北方四分五裂,南方再差好歹是统一,以半统一政权向分裂政权称臣,这是绝无可能的。
而南宋面对的是统一北方,极盛时期的金国,铁浮屠,拐子马不惧?称臣不奇怪吧?
再加上偏安之后的战争数量不称臣也很正常。
金国打下北宋国都开封后,希望一统天下,以至于亡南宋之心不死,传闻宋高宗更是在逃亡路上吓得不孕不育,确实他本人到了南方再也没有生过孩子,最后皇位都不得不传位给宗室赵眘,尽管当时中兴四将也大多进行过北伐,但除了岳飞都收效甚微。
岳飞又深得高宗猜忌,为了求和,称臣不奇怪吧?
反观东晋,后赵灭亡西晋后,北方处于分裂自己都自顾不暇,更遑论发动南侵战争?没有发动战役就称臣这么怂?确实不符合常理。
同样君主对于将领的信任程度也不一样。
南宋渡江之后,很多军阀趁乱而起、当时的大将苗傅和刘正彦趁机发动兵变,软禁了高宗,要求他禅让给太子(太子是渡江之前所生),意图把控朝政。
虽然之后南宋中兴四将之一的张俊平定了这场动乱,但也使得宋高宗心里有了阴影。因此当知道岳飞主张迎回二圣的时候,尽管其连连战胜,但也使得他威望和权力大大加强,这一点也就迫使高宗为铲除这个威胁,不得不将其杀害于风波亭。
从此南宋再无极力北伐的大将,宋金议和,宋向金国称臣。
而说到西晋末到东晋初那一段历史,两个人不得不提,就是闻鸡起舞的主人公——祖狄和刘琨。
尽管刘琨在东晋还没有建立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但祖狄北伐收复了大片失地,有如此良将,后赵能奈何东晋?
虽然之后祖狄也是心怀家国,导致忧怨而死,但总体来说还是可行,不是被杀。更何况东晋除了士族支持之外,当时的权臣王敦虽然有反心,但外敌面前,因为王导的关系,也会大概率同仇敌忾。
最后回归问题本身,就是当时的人心观念!
之所以这个时代的百姓会有如此反应,是因为我华夏中原在西晋之前,从来没有被异族统治过,何况称臣?
自周秦两汉,华夏人民骨子里的优越就不允许,也有点认为亡国灭种的意思,尽管彼时没有这个概念,意思大致一样。
而南宋,正如后来明朝发生土木堡之变的时候,很多大臣提议南迁,就是因为有东晋和南宋的例子,仿旧例。南宋也是如此,正因为有东晋的前车之鉴,实力不如人,就称臣而已,又不会亡国灭种。
所以人心差异,也造成了南宋称臣,东晋不会称臣!
第0555章 留中不发
会稽王司马昱在胡人大军围困建康城的时候,便被朝廷委以重任,招募兵员和守备城池之大事,但司马昱治国可以,统兵打仗是万万不行的。
司马昱知道自己的能力,所以并不逞强,而是任命了从中原好不容易逃回来的前将军司马无忌为大都督,负责城防工事。
司马无忌是晋宣帝司马懿之弟曹魏中郎司马进的曾孙,谯刚王司马逊之孙,谯愍王司马承之子,晋朝宗室。他算是东晋宗室子弟里面比较能征善战的一个了。
司马无忌的父亲司马承在王敦之乱期间坚守湘州治所长沙,但长沙遭王敦叛军攻陷,司马承被收捕并在押往荆州期间被王敦指派的王廙杀害。当时司马无忌因为年幼而幸免于难,后袭封谯王。
司马无忌历任散骑侍郎、屯骑校尉、中书侍郎、黄门侍郎和散骑常侍,后转御史中丞,后又迁任外出地方为辅国将军、长沙相,兼领江夏相,不久又转任南郡、河东二郡太守。
永和二年(346年),荆州刺史桓温率司马无忌和周抚等攻伐成汉,并于次年成功灭掉成汉,司马无忌亦因功进号前将军。
此时,司马昱和司马无忌等一众晋军将领正在城头上巡视。
“公寿(司马无忌表字),城外的胡虏可有异常?”
“回禀大都督,并无异常。不过胡人大军已经把整个建康城围住了,咱们派出去的几波游骑都被挡了回来!”
“嗯?姚襄跟蒲箐会如此安分守己?难道他们还真的在考虑接受朝廷的册封吗?”司马昱颇为困惑。
“最好如此。”司马无忌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大都督,近日来末将奉命征兵,城内的百姓都踊跃参军,情绪高涨,无论是士族子弟,还是贩夫走卒,凡青壮者都有意投身军旅,抗击胡人,咱们原计划能征召五六万人已经很不错了,可是前来报名参军的多达二十万!”
“这么多?”
看着司马昱诧异的神色,司马无忌不禁苦笑着道:“胡人凶残,凡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寸草不生!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谁不害怕胡人破城之后会屠城呢?”
“公寿,倘若胡人果真攻城,你有把握守得住吗?能坚守多少时日?”
闻言,司马无忌沉吟了一会儿,便道:“那日刘尹(刘惔)出使宣武,便已经言明,城外的胡人大军在燕子矶、石头山一带到处砍伐树木,制作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蒲箐和姚襄麾下的部众,不似草原上的游牧胡人,他们常年居于中原,熟知我汉人战法,对于攻坚战是一点都不陌生的。而且其麾下还裹挟了不少的汉家工匠,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想要打造攻城器械并不难。”
“而一旦胡人大军攻城。大都督,老实说,末将并无什么把握守得住建康城,最多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啊建康城就可能沦陷了。”
司马昱诧异地道:“三个月?何以如此?”
“大都督有所不知。原因其实有很多,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咱们守备的兵力不足。建康城实在是太大了,仅凭万余的兵力是无法守备有余的,而那些征召而来的新兵或者民夫,数以十万计,但是他们没有经过最基本的操练,军事素质低下,无法形成有效的战力。而且他们大多数都是刚刚拿起武器的新兵,部分人甚至连武器都没有,连一副铠甲都凑不齐,除了满腔热血,这些新兵和民夫真是一无是处的。”
司马昱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三个月的时间,勤王之师会源源不断地赶来,只不过偏远地方的援军可能来不及了。
这时,一个小校骑马而来,上了城头对司马昱说道:“大都督,太后召你入宫议事!”
司马昱不敢怠慢,于是就骑着马赶到台城,与太后褚蒜子在偏殿见面。此时偏殿之中,刘惔、王羲之、荀羡等大臣已经济济一堂,就等着司马昱了。
褚蒜子高坐于上首,黛眉微蹙说道:“会稽王,坐吧。”
“谢太后。”
“此番哀家找你们前来,是为了商讨如何对付叛军的事情。适才姚襄派了一个使者过来,给了哀家一封他的亲笔信,他已经同意了接受朝廷册封的事情,让哀家把印绶和圣旨送过去。诸卿意下如何?”
群臣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能不战就不战。
司马昱更是说道:“太后,如此就再好不过了。如今城内无多少可战之兵,仅凭百姓的协防,聊胜于无。适才臣与司马无忌交谈,他断言仅凭建康城当前的力量,只能坚守城池三个月!”
“太后,臣以为此时还需观望!”这时刘惔又站了出来。
“刘大人这是何意?”褚蒜子颇为不解地道:“那日你在朝堂上慨然陈词,为应对叛军出了三条应对之策。其一就是封赏蒲箐、姚襄及其部众,安抚其心,化解一场刀兵之祸。其二是坚守建康城,以待援军。其三还要准备好巡狩地方之事。这三件事朝廷都已经在做,或者是正在准备了,眼下蒲箐、姚襄他们既然愿意罢兵止戈,接受朝廷的册封,为何又再起变故?”
“是啊!这仗能不打就不打!建康乃是我晋国的都城,王气所在,岂能让这些胡虏的血污了宫城?”
“建康的守备力量本就不足,这一战最好是不打了。把蒲箐、姚襄这两个逆贼打发到偏远的地方去不好吗?其二人野心勃勃,但处于岭南,必不敢再起兵作乱的,此时安抚,来日等朝廷恢复了元气,大可以兴兵讨伐嘛!”
“难道非要逼着朝廷迁都不可嘛?”
看着群臣都十分赞同褚蒜子的话,想要招抚叛军,刘惔一时之间有一种千夫所指的感觉,但是为了维护晋国的江山社稷,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太后,此一时彼一时!太后和诸位大人可知,城外已经起了变化?”
“有何变化?”
“咱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都被挡了回来,于是只能往地道里出城。但太后可知,自地道返回的斥候都说了什么?胡人大军就在城外大开杀戒,方圆百里之内,寸草不生,鸡犬不留!许多百姓都惨遭毒手,妇女被欺辱,被圈禁,甚至沦为两脚羊,成了胡人的果腹之物!”
“呃……这能说明什么?”
众人都很疑惑,胡人不是经常干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吗?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刘惔苦笑着道:“太后,叛军既然决定接受了朝廷的册封,又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而且他们见人就杀,烧杀抢掠,导致大量的百姓出逃,这是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发泄吗?不,他们一定是在掩盖着什么!”
“何以见得?”
“太后,建康城内各大士族家里都挖有地道,或许叛军是想靠这种办法,寻找地道以袭击建康城。又或者,叛军是想彻底切断建康城与外界的联系!更有甚者,他们可能是想掩盖一些事情。譬如说,魏军杀来了!”
这最后的一个猜测,其实才是刘惔想说的。
刘惔一早就对招抚蒲箐、姚襄二人的部众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只是想着能拖延一些时日,稳住叛军,让城内的军民和王公大臣们有时间召集兵马,有时间准备充分地逃出去。
但现在叛军答应得如此爽快,刘惔就不得不怀疑其二人的险恶用心了。
姚襄这厮刘惔是见过的,他有识人之明,知道这厮不会久居人下,还脑后生反骨。他们要答应接受朝廷的册封,早就答应了,何必等到现在?
“什么?魏军杀来了!”
“这可怎么办,胡人作乱,现在魏军又大举进攻,莫不是天亡我大晋也?”
整个偏殿顿时乱成一锅粥。
“肃静!”褚蒜子蹙眉道:“刘大人,这都是你的揣度之词,万一叛军是真的有心接受朝廷的册封呢?”
“不会的。”
刘惔沉声道:“太后不妨一试。等上个三五日,臣相信城外的叛军自然退去,姚襄不会傻到做建康的屏障,去跟魏军死磕的。”
会稽王司马昱起身道:“刘大人,你为何这般笃定魏军就一定会南下?万一魏军并不南下,又当如何?”
“倘若会稽王是冉闵,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冉闵是否会乘胜追击,一举捣破我建康?”
“这……”
刘惔所说的这番话,在所有大臣的心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对于当下的晋国来说,魏军远比城外的胡人大军要可怕得多。因为魏晋本是一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所以魏军入城,一定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会安抚士民,百姓们该干嘛就干嘛,生活一点都不会影响的。这样一来,建康城内的军民岂会有什么斗志?
“刘惔,依你之见,朝廷现在应该怎么做?”褚蒜子出声询问道。
“一个字,拖。”
这“拖”的意思,就是对于姚襄的亲笔信留中不发,看看叛军是什么反应。
第0556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七月二十日,魏军一路势如破竹,高歌猛进,沿途各个城池都望风披靡,纷纷开城献降。
在收复了江淮、襄樊的失地后,魏军浩浩荡荡的跨过长江,直逼建康。
望着这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江,冉闵登上战船的塔楼,举目四望,一时之间不禁心潮澎湃起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好诗啊好诗!”旁边的卫峥眼前一亮,说道:“没想到陛下雄才伟略不下于秦皇汉武,勇猛善战不逊于项籍吕布,就连这诗歌亦是一绝啊!只此一诗,便是当年才高八斗的曹植,只怕都无法与陛下相提并论啊!”
旁边的大将都一副恭维的嘴脸,极尽阿谀奉承之语。
冉闵摆了摆手说道:“诸卿过誉了。不过,这是一首词,而不是一首诗文。”
“噢?词与诗有何不同?”众将都很好奇。
“诗言志,词言情!这么说吧,从外观上来看,诗,句式整齐,而词不整齐,诗可以随意命题,甚至不要题目都可以,词有统一的类名——词牌。格律诗只用平声韵,一韵到底,隔句押韵,首句可压可不压;词平仄通压,中间可以换韵,韵脚疏密不定,但由格律规定。”
“格律诗第二、第三两联必须对仗,而词的对仗却灵活得多,没有统一的要求。在语言风格上,诗的语言偏于工,而词的语言偏于华美,在意境的表达上,诗庄词媚,诗无论如何必须假正经一把,而词则不必装,可以适当去满足读者的阅读期待。”
“诗弘扬的生活气味偏于书卷气,而词弘扬的生活质量偏于歌舞气;诗在反三伪的时候多委婉,词在反三伪的时候多直接。而词的特点是以诗文配上曲调,可以演唱。”
听着冉闵的这般解释,在场的大将都听得一头雾水,似懂非懂。
秦牧笑着道:“陛下还创造出一种新的文体出来了。”
“哈哈!诗词歌赋,与琴棋书画一般,不过是一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朕喜之,然不能以为追求。”
一手扶在栏杆上,冉闵眺望着远方的山川河泽,悠悠地道:“诸位,你们谁能理解朕这首《临江仙》中的含义?”
卫辽大大咧咧的站出来道:“我先说!”
“噢?”
“陛下,你平日里不是也让我多接触一些诗文吗?其实我也时常涉猎的!陛下的这首词,通俗易懂!说的无非是:滚滚长江向东流,不再回头,多少英雄像翻飞的浪花般消逝,争什麼是与非、成功与失败,都是短暂不长久,只有青山依然存在,依然的日升日落。”
“而江上白发渔翁,早已习于四时的变化,和朋友难得见了面,痛快的畅饮一杯酒,古往今来的纷纷扰扰,都成为下酒闲谈的材料!”
冉闵笑着捋须道:“哈哈哈哈!卫辽,你啊你,朕要的是赏析,不是要你把这首词翻译成白话文!回去,给朕抄上这首《临江仙》一百遍!”
“啊!”卫辽顿时吓懵了。
“卫将军,咱这些武夫就不要掺和文人骚客的事情,去附庸风雅了!哈哈哈哈!”
旁边的大将都取笑着卫辽,惹得后者一阵瞪眼。
冉闵又道:“谁能把这首词赏析出来?有能者,朕赏琼浆玉露酒一坛!”
这琼浆玉露酒可是御酒来的,十分的珍贵,十分的香醇,不是一般的酒所能比拟的。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冉闵让人制作的琼浆玉露酒并不多,所以能得到他赏赐一坛美酒,那不仅能过一过口腹之欲,还是无上的殊荣呢!
“陛下,臣能把这首词赏析出来。”旁边的秦牧站出来说道。
“你和荀稷可不许出来拆台。”
扫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荀稷,冉闵直接把这二人排除在外了。废话,他考较的是这些将领的文学水平,真让自己的两个军师过来赏析,那不是拆台是什么?
几个大将轮番上阵,都败下阵来,乖乖的跟卫辽一样去抄上《临江仙》一百遍了。
又无人敢上去赏析,冉闵便一个个的叫,让这些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将就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的。
让他们拿武器上战场,或者背兵书都可以,但让他们吟诗作画,赏析诗文,那还真是比吞了一只苍蝇还难受!
看到这些将领都垂头丧气的模样,冉闵心中快慰,大笑道:“你们啊,就是平日里太过散漫了。让你们咬文嚼字就跟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一样,回去之后,有空多看一看诗词歌赋,不要每日闲着没事舞刀弄枪,或者酗酒!”
“诺!”
“还有,你们这些赏析不出来这首词的,回去都把《临江仙》抄上一百遍交给朕,同时,禁酒一个月!”
“什么?”
众将不禁勃然变色,纷纷叫苦不迭起来:“陛下,抄词可以,但是禁酒就免了吧?一个月不饮酒,咱们浑身难受啊!”
“浑身难受也得忍着!”冉闵瞪眼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行军打仗期间,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偷偷饮酒的,虽然没有醉酒误事,但此风不可长!若无特殊情况,不许饮酒!”
“诺!”众将又是一脸沮丧地领命了。
冉闵又转过身,放眼望去,慨然道:“古今多少豪杰,都付楼台笑谈中啊!青山和夕阳象征着自然界和宇宙的亘古悠长,尽管历代兴亡盛哀,循环往复,但青山和夕阳都不会随之改变。周瑜、曹操、伍子胥、夫差、项羽、刘邦……这些曾经在这片浩荡长江上大战的豪杰,如今都到哪儿去了呢?”
冉闵感慨万千:“千百年后,或许会有人说起,当年在这大江之上,有一个冉闵,也曾渡江而战!”
随即,冉闵便与诸将坐在战船的甲板上,对席而坐,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喝得十分的尽兴。
本来冉闵是不打算让将领们饮酒的,还下了禁酒令,奈何自己的酒虫上头了,不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是?所以就摆了宴席,与将领们一同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喝得醉醺醺的冉闵,忽而站起身,走到席间,慨然高歌道:“诸位,朕再为汝等作词一首如何?”
“好极!好极了!”
秦牧与荀稷对视了一眼,看样子冉闵是真的喝醉了,不知道是太高兴了还是咋滴,反正难得他今日诗兴大发,不妨就听一听。
这时,随军的史官已经张开了帛书,执笔而立,准备记录下冉闵的大作了。
第0557章 我见犹怜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当冉闵吟唱完这首《念奴娇》的时候,满座皆惊,都被冉闵的豪情壮志所打动,一股豪迈之气顿生,直冲脑门,直冲云霄!
原本正在饮酒的将领愣住了,正在夹菜送到嘴边的将领也停住了手,呆立当场。
“好词!好词啊陛下!”卫辽不知道如何赏析,如何评价,只能一声“好”行走天下。
看来喝醉了的冉闵喜欢作词,着实骚包得很。
众将纷纷起身恭维,极尽阿谀奉承的话。
冉闵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酒意已经去了大半,眯着眼睛,带着沙哑的嗓音说道:“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多少豪杰啊,弟兄们,我冉闵征战十多年,天下都未能平定,便是这天下的英雄豪杰太多了啊!”
卫峥起身道:“陛下一统天下,已经是指日可待了!燕代无进取之力,晋国只是一块朽木,陛下如今举大兵而来,定能一举踏破江南,一统江山!”
“踏破江南!一统江山!”
“踏破江南!一统江山!……”众将都纷纷高呼起来。
冉闵又举杯道:“好!来,为咱们一举踏破江南,一统江山干一杯!”
“干!”
君臣都一饮而尽。
而荀稷则是扯了扯身边的秦牧的衣角,悄悄地道:“秦大人,陛下似乎有些上头了。这般膨胀,唯恐重现昔日赤壁旧事啊。”
秦牧笑而不语。
冉闵又喝得醉眼朦胧了,说道:“诸位,昔日曹操举兵南下,兵败赤壁,但若无一场突如其来的东风,孙刘联军焉能破曹军乎?照朕看,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哈哈哈哈!昔日曹植于铜雀台作诗,连二桥于东西兮,若长空之蝃蝀!但被诸葛亮改成了‘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差一点没把周瑜气死!”
“传闻中曹孟德筑铜雀台,是在河北打袁绍时,在临漳县睡觉梦见一道金光落地,早晨令人掘地,发现一只铜雀,荀彧说是吉兆,于是曹操就兴建了铜雀台!曹孟德自大啊,想要以铜雀台迎回大小乔这二位绝世美人儿,婉转承欢!”
“可惜曹操福薄啊!”冉闵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哈喇子流了出来,说道:“若朕是曹操,焉能让诸葛亮和周瑜这两个奸贼得逞?大乔小乔一定的朕的!”
“哈哈哈哈!……”将领们都哄堂大笑。
其实冉闵对于大小乔这一对姐妹花是情有独钟的,奈何生不逢时,不然一定据为己有!
正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男人就是这么犯贱……
而对于大小乔的归属,冉闵表示十分的愤慨。
“卫辽,这众人里面,就你笑得最灿烂!朕且问你,你可知道这大小乔是何许人也?”
冉闵指了指笑得最欢的卫辽。
卫辽脸色一苦,说道:“陛下,臣只知道这大乔和小乔是三国时江东有名的美女。”
“都嫁给了谁?”
“这……大乔嫁给了孙权,小乔嫁给了周瑜。”卫辽试探性地道。
冉闵佯怒道:“自罚一杯!”
“诺。”
“狗嘿油,让你平时多读书你不读。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人家大乔嫁的是孙策,孙权是孙策的弟弟!你丫的肯定是小黄文看多了!”
众将都憋着笑。
大小乔与孙策、周瑜这对君臣的故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是卫辽这个憨货平日里少读书,喜欢饮酒和舞刀弄枪才不甚清楚的。
大小乔,一对姐妹花,同时嫁给两个天下英杰,一个是雄略过人、威震江东的孙郎,一个是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的周郎,堪称美满姻缘了。
郎才女貌,谐成伉俪,当然两情相惬,恩爱缠绵。
然而,二乔是否真的很幸福呢?
其实大乔的命是很苦的。
孙策娶大乔的那年是二十岁,大乔是十八岁,可惜天妒良缘,两年后正当曹操与袁绍大战官渡,孙策正准备阴袭许昌以迎汉献帝,从曹操手中接过“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柄时,孙策被许贡的家客所刺杀,死时年仅二十六岁。
大乔和孙策仅过了三年的夫妻生活。
当时,大乔充其量二十出头,青春守寡,身边只有襁褓中的儿子孙绍,真是何其凄惶!
从此以后,她只有朝朝啼痕,夜夜孤衾,含辛茹苦,抚育遗孤。岁月悠悠,红颜暗消,一代佳人,竟不知何时凋零!
小乔的处境比姐姐好一些,她与周瑜琴瑟相谐,恩爱相处了十二年。
周瑜容貌俊秀,精于音律,小乔和周瑜情深恩爱,生活在一起,随军东征西战,并参加过历史上著名的赤壁之战。
战后二年,“瑜还江陵,为行装,而道于巴丘,病卒,时年三十六岁”。在这十二年中,周瑜作为东吴的统兵大将,江夏击黄祖,赤壁破曹操,功勋赫赫,名扬天下;可惜年寿不永,在准备攻取益州时病死于巴丘,年仅三十六岁。
这时,小乔也不过三十岁左右,乍失佳偶,其悲苦也可以想见。美人命薄,二乔在如诗如画的江南,过着寂寞生活。
吴黄武二年小乔病逝,终年四十七岁。
冉闵又饮了一杯酒,站起身,捶胸顿足道:“啊!可恨周瑜和孙策这两个狗贼,如此命薄!可恨朕生不逢时啊,不然一定与其一较长短,姐妹花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陛下,您醉了。”秦牧起身忍俊不禁地道。
“朕没醉,没醉!”
好在冉闵耍酒疯的时候不打人,不然谁都挡不住啊!
“荀稷!”
“臣在!”
冉闵眯着眼睛说道:“你生于士族,自幼饱受儒学熏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能否为朕画出大小乔的模样?”
“咳咳!陛下,臣只会做仕女图,宫图不会画。”荀稷一脸尴尬地道。
“那就画仕女图!哦,对了,还有洛神图一样画出来。”冉闵色眯眯地道:“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的甄宓,朕,亦是心向往之啊!”
“诺!”荀稷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冉闵又道:“谢尚!谢尚何在?”
“臣在!”
谢尚是晋国的降将,在鸿沟之战中被俘虏的晋国将领很多,其中一部分已经改弦更张,效力于魏国。
“谢尚,江东有何绝世美女?”
“这……”谢尚低着头说道:“陛下,王孟姜、王神爱、沈玉娘皆是江东绝色!”
闻言,冉闵嗤笑了一声,说道:“谢尚,你只怕是还少说了几位吧?那我见犹怜的李势之妹,李娇娘呢?朕有所耳闻啊,昔日桓温灭成汉,将李势的妹妹纳做妾。桓温之妻南康公主知道后,怒气冲冲提刀要去砍了这个夺爱的小妾,未曾想见到这位小妾后,自己都被她陶醉了!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
“这般美女,难道都称不上是江东绝色吗?还有南康公主司马兴男,庐陵公主司马南弟和寻阳公主司马南子,都是当世之江东绝色啊!谢尚,你莫不是欺负朕不知?”
对于“我见犹怜”的故事,已经被传为一段佳话了。
当年桓温顶着压力,直取蜀国,经过数番苦,终于攻下了成都,降伏了李势。
桓温着人将李氏一族送往建康,自己留驻成都一个月,在当地举任贤能,又以成汉旧臣王誓、常璩等人作为自己的参军,好生安抚当地百姓,待蜀境全定之后,才振旅还师江陵。
接着桓温以平蜀之功升任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临贺郡公。
李势的妹妹,生得珠圆玉润,国色天香,长发委地,倾国倾城。桓温也不客气,迅速将之收为偏室。桓温的正妻南康长公主得知,妒火中烧,提刀赶往藏娇的金屋。
然而,等她看见了李娇娘——彼时的李娇娘临窗梳头,姿貌端丽,徐徐结发,神色娴正,辞甚凄婉,恍若天人。
南康公主转怒为爱,手中的利刀呛啷落地,一前一把抱紧,失声叫道:“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指桓温)”。
这话的意思是:姑娘,我见了你也很喜欢,怪不得那老东西喜欢你的。
谢尚苦笑着道:“陛下,实在不是臣有意隐瞒。这三位晋国公主都已经嫁作人妇,恐怕不能侍奉陛下了!”
“东晋公主多绝色,朕好人妇,你难道不知吗?”冉闵荡笑着道:“诸位,汝等可知这人妇之好?”
“请陛下赐教!”
冉闵今日着实是骚的很,所以大家都不敢打搅他的雅兴,只能是顺着来。
“嘿嘿,个人的口味不同。似这少女,少女有三好,身娇、腰柔、易推倒!而这人妇呢,亦是好处多多,放得开,花样多,关键还是别人的妻子,有一种征服的快感啊!”
“哈哈哈哈!……”众将都很是配合的大笑起来。
但一群晋国的降将倍感屈辱,却敢怒不敢言。
荀稷本来是想上去劝阻的,却被秦牧拦住了。
冉闵更是彻底的飘了。
“哈哈!朕听说晋国的太后褚蒜子还比朕小四岁,亦是江东绝色!这般绝色,朕若是不能享受,天下何人能够享受?”
“陛下圣明!”
冉闵大手一挥,朗声道:“朕要在建康,建造一座铜雀台!什么司马兴男,什么李娇娘,什么褚蒜子,朕都要安置在这铜雀台上!当年曹孟德做不到的事情,朕一定会做到的!”
“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