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8章 多疑
桓温正在为大军粮食短缺的事情发愁。
“大将军,前几日不是有哨骑来报,说是戏水一带,魏军陆陆续续押送了不少的粮秣吗?现在魏军正在准备反攻阶段,几十万的军队将聚集于大梁。既然我大军粮食匮乏,何不取粮于魏军?”庾方之提了一个主意。
桓温还没说什么呢,旁边的孙盛就摇摇头说道:“庾将军,你想得太简单了。魏军囤粮重地,必有重兵把守!眼下咱们在兖州作战,附近都是魏军的眼线,一举一动,都极有可能落入魏军的视野之中。想要虎口夺食,从魏军手里抢下口粮,谈何容易?”
“但咱们也不能为了一口吃的活活憋死不是?”庾方之挑眉道:“朝廷撤兵的旨意尚未下达之前,咱们绝不能擅专撤兵!而若是想撑过这些时日,没有足够的粮秣怎么行?”
孙盛还想说什么,但这时桓温发话了。
“方之说得没错。魏军的粮草多,固然在他们的屯粮重地布置重兵,但是要抢过来也不是不可以的。”
孙盛垂手道:“大将军,若是真的要从魏军手里抢粮,谨慎起见,则必须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安国有何对策?”
“不知道大将军打算派谁去劫粮?”
桓温想了想,便道:“安国,你老成谋国,善于随机应变,这次就派你和方之率领一万人前去劫粮吧。”
“末将领命!”
孙盛又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约定好一个期限。从大营,到魏军的屯粮重地之间的路程,以一万兵马的行进速度,一个来回,大概需要一个时辰,姑且算上携带粮食会拖延行军的速度,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个半时辰的。”
“所以说,若是末将与庾方之将军率兵出去之后,一个半时辰没能回来,便是遭遇了魏军的伏击,请大将军派出轻骑来接应我们。”
“好!”
桓温颇为赞赏的看了孙盛一眼,这人,还真是老谋深算,这样稳妥的办法都想的出来。
随即,孙盛与庾方之就点起一万步骑,浩浩荡荡地向着魏军的屯粮重地——戏水边上的营寨那里。
晋军的动静不小,早有魏军的游骑跑去跟冉闵禀告了。只是冉闵不以为意,他一早就在戏水设置了伏兵,用那里的军粮作为诱饵,就等着晋军上钩呢!
如今晋军已经上钩了,那冉闵便不再客气,命令大军集结起来,随时准备进攻晋军的大营。
而孙盛率领着一万晋军赶到戏水,果真遭遇了魏军的伏击,大败,士卒死伤无数。不过伏击孙盛部的魏军兵力不是太多,所以一时之间晋军陷入了苦战。
而到了约定的时间,看不到孙盛的军队赶回来,桓温便知道他们遭遇了伏击,于是亲自率领轻骑去搭救。
“报——”一名小校滚鞍下马,跑到了冉闵的跟前禀告道:“陛下,晋军已经开始回营!”
“好。”
冉闵扫视了一眼自己背后的三万魏卒,拔出了手中的利剑,高呼道:“将士们,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现在,随朕出击,全军冲杀晋军战营!”
“杀啊!”
桓温正带着自己的兵马狼狈地往自家大营而去,忽而听见了两侧的喊杀声,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面对着紧追不舍的魏军,桓温不再多想,能跑多少是多少,于是就带着万余的军队回了大营。
但桓温跑得了,不代表他麾下的晋军士卒都能跑掉,很多人都被魏军追上了。不过桓温又命令庾方之率领部分兵马断后,自己则是带着主力军逃之夭夭了。
“领军的是何人?”
“是冉闵!”
“是他?”
桓温陷入了沉思。
这时,孙盛心急火燎地道:“大将军,来不及了。魏军已经追上来了,咱们的好多士卒还没逃的回来,快点把营门关闭了吧!”
把营门关闭,将一些跑得慢的晋军将士和魏军拒之门外,这无疑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但桓温对此却并不乐意。
“都是袍泽弟兄,我怎能舍弃他们?”
大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有人情味儿了?孙盛一脸的狐疑之色。
“传令下去,大开营门,偃旗息鼓!”
听到桓温这般的军令,孙盛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要被活活气死。
桓温这是疯了吧?好不容易逃回来的,现在还把营门大开,难道他是放弃了抵抗,想要向冉闵投降?
“不可啊!大将军,魏军一旦趁机杀进来,悔之晚矣!”
桓温瞪着眼睛说道:“这是军令!”
等到传令兵把桓温的军令传达下去,晋军的营寨顿时营门大开。那些晋军的士卒甚至把旌旗都收敛起来,战鼓也放置到一边,爱理不理的。
而看见部分魏军将士想要追杀进到晋军的战营里面去,冉闵的眉头一皱,随即喝止了。
看着那些灰头土脸的晋军士卒就这样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卫辽十分的不甘心:“陛下,为何不继续追击?晋军的战营就在眼前了,桓温那个恶贼就站在对面呢!咱们冲进去把他宰了,以告慰二叔的在天之灵吧!”
冉闵沉吟了半晌,说道:“不可妄动。”
众将都是一头雾水地看着冉闵。
冉闵指着营门大开,已经偃旗息鼓的晋军战营,说道:“朕听说下邳的北府军已经向着阳武这边赶来了。谢安此人,善于练兵,善于治军,善于打仗,他一定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所以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带着几千轻骑兵赶到阳武了。”
“那又如何?”卫辽表示很不解。
冉闵摇摇头说道:“你们再看看,现在桓温摆出了这种架势,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必定有诈!说不定他已经在营寨里布置了伏兵,就等着咱们冲进去自投罗网呢!”
“……”
“撤!鸣金收兵!”
冉闵毕竟是皇帝,他的话便是金口玉言,所以在场的将领就算再怎么质疑他的这一道军令,都不得不去服从了。
而看见魏军准备撤退的模样,桓温顿时喜不自禁,骤然拔出来挂在腰间的利剑,遥指对面正在撤退的魏军喝道:“弟兄们!跟我上啊!”
“杀!”
晋军突如其来的振奋,就跟打了鸡血一般猛的冲出了营门。
还未交战呢,正在撤退的魏军将士便吓得肝胆俱裂,自相践踏,死伤极多!
这时冉闵想的已经不是反击了,而是继续带着魏军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等到战斗结束,心中仍旧困惑的孙盛不禁问了出来:“大将军,你是怎么知道魏军不敢进入咱们大营的呢?”
“哈哈!安国,你是不了解冉闵这个人。冉闵此人,生性多疑,狡诈多端,多疑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谢安石不是正带着兵马往阳武这里赶来吗?所以我猜测,我这般大开营门,偃旗息鼓,冉闵一定会怀疑其中有诈,认为我会在营中设置伏兵的。所以他根本就不敢进来!”
第052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建康。
鉴于北伐的晋军,东西两线作战都受挫,只是占领了长江以北的部分城池,收获甚微,反倒是损兵折将,消耗了大量的钱粮,故而晋国的朝野上下针对此事,分成了主战与主和两派。
主战派以会稽王司马昱、殷浩、司马奕为首;主和派以司徒蔡谟、谢攸、王羲之为首。两派各执一词,各抒己见。
建武将军、扬州刺史殷浩首先上奏:“陛下、太后,如今桓温的荆州军已经和谢安的北府军合兵一处,进攻魏国的阳武城,其余固山、尉氏的战事依旧胶着。但阳武城是大梁的最后一道屏障,大梁是魏国的都城,攻克大梁,我大晋才能进而进取中原的兖州、豫州、青州、冀州等地!克复中原,已经指日可待了!”
“臣请陛下向阳武城继续增兵,同时向各地征集更多的粮秣送至前线!”
“增兵?朝廷还要增援多少兵马,浪费多少粮饷?”蔡谟嗤笑了一声,说道:“殷浩大人,不知道你有没有算过,这一次的整个北伐战事,我晋国前前后后投入了近三十万的兵力,粮饷消耗何止千万?但是战果呢?”
“我晋军只拿下了彭城郡、兰陵郡、襄城郡、颍川郡和下邳郡。这五个郡还有部分城池依旧没能拿下来!朝廷投入了这么多的兵力,这么多的粮饷,能换来这些疆土已经是十分的不容易了,现在还要继续投入?难道就不怕把咱们大晋的国力拖垮了吗?”
殷浩挺直腰板,沉声道:“司徒大人此言差矣!正所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投入多大,收入就有多大!现在前线的战事正在僵持阶段,魏国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阳武增兵,胜利的天平也在渐渐向魏军倾斜了!”
“前不久,征西将军桓温还给朝廷上了一封请求退兵的奏疏。奏疏中陈述了战事之艰难,以及军中粮草辎重短缺的情况!这过冬了,将士们缺衣少食,箭矢缺少,甚至有的武器都已经损耗了,不能再继续使用了,试问一下,这样的情况咱们晋军还能继续作战下去吗?”
蔡谟掷地有声地道:“既然不能再战,就撤回国内!”
“好一句撤回国内!”殷浩瞪着眼睛道:“蔡司徒,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这一句撤回国内,会导致我们晋军千辛万苦,付出了万千将士的生命打下来的土地,就这样付之东流?”
“只要守住咱们占据的五个郡不就好了吗?北伐之事,可以步步蚕食,步步推进啊!”
“司徒大人说得轻巧!”殷浩叱道:“咱们所占领的几个郡,压根儿就无险可守。要不然自古以来,楚齐也不能以江淮为疆界,魏吴也不能以江淮为疆界,当年我们大晋也不可能与羯赵,还有现在的冉魏划江而治了!”
“这么说,只能非增兵不可了吗?”垂帘听政的褚蒜子黛眉微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殷浩垂手道:“太后,真的是非增兵不可了。不只是增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了支持这一场大战,朝廷还需要投入更多的粮秣,征召更多的民夫。”
“这一战咱们还打的起吗?”
蔡谟对殷浩怒目而视:“魏国家大业大,兵强马壮,仓禀充足,他们不怕打仗,反而是人人好战!但是我们晋国不一样,看上去疆域只是比魏国小了一些,但是能够利用的土地远远少于魏国!公岂不知长平之战乎?”
“哈哈!长平大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如今之魏,即昔日之秦,如今之晋,即昔日之赵!”蔡谟很是激动,唾沫星子满天飞:“咱们的兵马看似与魏国势均力敌,但是国力上魏国远远强于我晋国啊!”
“蔡司徒此言,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魏国立国不过四五年,强于兵事,工于农桑,但他们这些年穷兵黩武,对外接连作战,国内其实早已疲敝不堪了,魏国还能剩下多少的国力?”
蔡谟沉声道:“殷浩,你就不怕咱们大晋,落得一个跟战国时的赵国一般的下场吗?”
“绝不可能!”
殷浩信誓旦旦地道:“彼时的赵国是一个什么情况,而我大晋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蔡司徒适才不是说起秦赵长平之战吗?好,我就跟你好好辩一辩!”
“长平之战,秦赵双方大军近百万,这对后勤和粮草物资是极大的压力。因此这场战争也是双方综合国力的比拼。”
殷浩往前走了两步,盯着蔡谟的眼睛看,嚣张跋扈之极,一点尊老爱幼都不懂:“对比战前双方的经济实力,秦地处《禹贡》之雍州,土地属上上等!秦孝公继位后,任用商鞅主持变法,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进行了全面深入的改革,秦国迅速富强起来。之后几世经营,兵强国富。”
群臣听到殷浩的话,都是微微颔首。因为这些事情大家都很清楚,还时常坐而论道,所以殷浩的观点实在一点都不稀奇。
殷浩又道:“长平之战将发生时,秦北有胡宛之利,南有巴蜀之饶,东控潼关之险,奖励耕战,故战争经济十分雄厚,各种战略物资的储备非常充足。且水利发达,常以水道运送军需!如今的魏国能有彼时的秦国强悍吗?”
“哼!只强不弱!”蔡谟表示很不服气。
呵,这老头清谈说不过我还想蒙混过关?
殷浩心里十分的轻蔑,甚至都已经表露在脸上了。
而殷浩的基本论调是这样的:
赵国地处《禹贡》之冀州,农业资源不如秦、齐、魏等国。
赵“地薄人众”,地处北方,虽疆域广阔而耕地有限,历来又农商并重,且其“民俗懁急,仰利机而食”、“好气,任侠为奸,不事农桑”,因此农业经济在六国中较为落后。
虽然战国中期经赵武灵王改革,一度国力大盛,然而比之秦国商鞅变法,赵国改革局限于军事领域,政治经济改革则相对薄弱,之后又发生了沙丘宫变,赵国内乱,实力再度下滑。
而赵惠文王继位后一直没有时机推行赵国的二次变法,于是赵国在战国后期“农业发展相对滞后,不再适应连年大规模争雄战争的需要”,战争储备并不充足,无力支持大规模的长期战争。
再比较两**事实力,秦军有“虎贲之士百余万,车千乘,骑万匹”。地近西北,民风凶悍尚武,秦马优良,秦车迅猛,称得上是超级军事大国。
且秦军被称为虎狼之师,在战场上的秦军士兵所向披靡。赵国有“带甲之士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
以弩弓骑兵见长,赵组建骑兵部队较早,故赵骑兵训练有素,军事素养较高,经验丰富。如此看来,赵**事实力略弱于秦,至多与秦持平。
综上所述,赵国之综合国力要劣于秦国。
看见一个偌大的朝堂,成了殷浩的“一言堂”,成了大臣们坐而论道,聊天打屁的地方,褚蒜子倍感头疼。
这时,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会稽王司马昱站了出来。
“陛下、太后,臣以为殷大人所言极是。如今之天下大势,我晋国绝不能再退缩了!我们退一步,冉魏就会进一步,等到咱们无路可走的时候,晋国,也便亡了!”
瞧瞧,司马昱说的话才是水平高,还一针见血,一语惊醒梦中人!
褚蒜子颇为伤感地道:“会稽王,形势真的已经严峻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太后,不是臣在危言耸听啊。这一战,若我晋军不能胜,魏国就会得寸进尺。眼下各路魏军已经源源不断地赶到大梁,正在枕戈待旦,咱们撤下来了,魏军就会大举进攻,甚至于跨过长江,打到建康,灭了我大晋啊!”
“这么说,咱们是非战不可了?”
“战,而且一定要战而胜之!”
第0530章 五十万民夫
时间进入开皇五年的正月,魏军与晋军三十多万兵马依旧在兖州的阳武、尉氏、固山一线对峙,摩擦不断,时有战事发生,但规模都不是太大,战事就这样陷入了胶着状态。
此时此刻,无论是冉闵,还是晋国的君臣都已经明白,这是一场生死大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魏军退一步,大梁不保,黄河以南,乃至于青州、兖州、豫州、扬州、荆州等地都会沦丧。
所以冉闵也不敢跟晋国议和,因为晋军目前已经攻克了江淮之地,豫州、兖州的部分地区,这些地方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还是重要的粮食产区,绝不能让给晋国!
而晋国这一边是一样的。
晋军不敢撤退,他们这一退,不但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而且已经集结起来的魏军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晋军这一撤退,魏军不但要收复失地,还可能打过长江,夺下晋国的都城建康!
现在晋国跟魏国就跟两个已经输红了眼的赌徒,都想要靠着这一战的胜利绝地反杀。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冉闵情知这一战的关键就是粮草,谁能耗下去,就能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所以冉闵当即返回大梁,筹集粮秣,征召各地的兵员、民夫,做好大决战的准备。
冉闵是秘密返回大梁的,第一时间就回到紫禁城,来到了皇后董巧巧所在的椒房殿。
“巧巧。”
“陛下,你怎么回来了?”正在卸妆,已经准备安睡的董巧巧看见冉闵的身影,愣了一下,随后就宛如乳鸽一般扑到了他的怀里。
冉闵叹了口气说道:“前线战事胶着,一场大战是在所难免的。朕现在回到大梁,乃是为了统筹全国的粮食,与晋军打一场前所未有的消耗战。”
“陛下,这一仗,实在是打得太惨烈了。”
“是啊。”
冉闵抚摸着董巧巧颇为憔悴的脸颊,把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说道:“巧巧,你瘦了。”
“你也一样。陛下,这些时日没少为前线的战事操劳吧?”
与晋国的这一场大战,打得着实惨烈。阵亡的士卒且不说,就连冉闵的二叔、岳丈,魏国的大将军、常山郡公董匡都战死沙场了!还有冉闵自己都第一次负伤了!
而董巧巧为了不让冉闵担心自己,继而分神耽误了前线的战事,甚至都表露出一副开朗活泼的样子,对于自己那死去的父亲的事情避而不谈。
一夜无话。
冉闵便于翌日召开大朝会,七品以上的官员,文臣武将都必须到位。
魏国的文武很多,在朝中的大臣多达二百人,整个偌大的奉天殿都被占了一半的地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山呼道。
“平身!”
“谢陛下!”
冉闵扫视了群臣一眼,基本上这些人都是神色憔悴,有着黑眼圈的。
没办法,前线的战事太过激烈,敌军都快打到都城了,百官不得不夙夜在公,被之祁祁,唯恐自己的工作出了一丝差池,然后丢了脑袋。
这一回是临时的大朝会,是有针对性的,所以国家所有的政务都必须要向这场大战看齐。
“崔皓,你汇报一下,我大魏国库目前尚有多少钱粮。”
尚书令崔皓顿时站了出来,垂手道:“回禀陛下。国库现今的钱财无多,折合所有的黄金白银,只有钱,大概六千七百六十一万贯!其余珍宝,诸如帛、布匹等尚未统计出来。”
“粮食呢?”
“大梁附近的几个粮仓只有米粟一千万石了!”
冉闵真是越听越心惊,国库怎么如此空虚了?
“崔皓,我大魏的国库何以沦落到如此境地?朕依稀还记得,这几年,国库每年岁入粮食一千二百万石,绢帛三百万匹,麻布五百多万端的!怎么现在就只剩下六千多万贯的钱,粮食只有一千万石了?”
魏国有着严格的征收租调的法令,规定一夫一妇每年交纳租粟二石调帛一匹,十五岁以上的未婚男女四人、从事耕织的奴婢八人、耕牛二十头,分别负担相当于一夫一妇的租调额。
并建立“三长制”,即“五家立一邻长,五邻立一里长,五里立一党长”,责三长清查户籍、征收租调和徭役。
所以每一年魏国的赋税是只高不低的,冉闵依稀记得,去年魏国的收入是最多的,创历年来新高,只开皇四年这一年,魏国的收入就达到五千多万贯钱,其余的粮食、帛绢、麻布更是不少,这些东西都到哪儿去了?
崔皓苦笑着道:“陛下,这些年国库的收入固然不少,但是国家扫平秦、雍、凉、仇池,平定西域,乃至于不断与代国、燕国作战,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哪个不需要投入大量的钱粮?若非国库充盈,只怕都架不住这般挥霍啊!”
看着崔皓幽怨的小眼神,冉闵就是一阵的尴尬。
冉闵知道打仗很烧钱,但是也清楚这些年魏国的财政情况极好,一次都没亏空过,崔皓与王猛就跟他冉闵的萧何、荀彧一样,保障了魏军的后勤工作,让魏军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不断作战。
冉闵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以魏国目前的钱粮,还是可以支持魏军大规模作战的。
冉闵又询问兵部尚书朗肃:“朗肃,目前大梁集结了多少兵马?”
“回禀陛下,臣按照您的旨意,昨日经过统筹,得知大梁现在集结了大概二十九万的军队。其余一些边远地区,诸如凉州、西域、河朔、辽西等地的部分兵马尚未赶到,若是全部赶到,兵马将超过三十八万!”
一听说有整整三十八万的兵马,崔皓和王猛的整张脸都成了苦瓜色。
冉闵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国库已经没有多少余粮了。这一场,魏晋大战,已经成了一场拉锯战,朕绝不能输,大魏也绝不能输!传朕旨意,将国库所有能够利用的钱财都拿出来,向民间购买,同时,责令各地的守令,让他们将当地的粮食一并送到大梁。”
“陛下,这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崔皓沉声道:“用钱财向民间购买粮食还好说,只是将各地的粮食都运送到大梁,只怕劳民伤财,耗时费力。”
“朕不管这些。水路、陆路都可以,大运河已经竣工了不少,还有各地的官道都可以通行无阻!”
“陛下,不知道你打算征召多少的民夫?”
打仗,不只需要战兵,需要辅兵,更需要民夫在路上源源不断地运输粮草。
冉闵想了想,说道:“五十万民夫!春耕已经结束了,就由各地的守令负责操持,朝廷统筹各方,朕需要五十万到八十万的民夫!”
第0531章 耗不起
下了朝,冉闵便传召秦牧、荀稷、崔皓和王猛四位重臣入宫议事。
一张偌大的地图就摆在他们的脚底下,冉闵手里拿着一条直鞭,指着晋国的疆域,几个州的疆界说道:“朕已经得到消息。晋国现在是铁了心想要打赢这一仗!他们跟我大魏一般,倾国之力,从江州、益州、宁州、荆州、广州、交州等地征召了数十万的大军,还有不可计数的民夫。”
“朕估算过了,这一回晋国征召的兵马,应该超过三十万,甚至于更多。到时候,他们就会赶赴阳武,与桓温的荆州军,以及谢安的北府军合兵一处,总兵力不下于六十万!”
形势堪忧啊!
“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做?”王猛出声询问道。
“朕的想法是这样的。大梁虽城高池深,但四面无险可守,又是我大魏的国都,不容有失,其威严更是不可侵犯!所以朕想在阳武同晋军展开决战。晋军有六七十万的兵力,朕怎么说,也应该动用四五十万的兵力应战吧?”
这时,崔皓、王猛他们并不太擅长这种兵事,王猛虽是一个全才,也有远见卓识,对于这种兵事也有自己独到的一番见解,可是事关重大,他不敢妄言。
而荀稷差不多是这样,压力太大了,魏国输不起,万一因为他的谏言,导致魏军大败,魏国就这样衰落下去,乃至于毁于一旦,那荀稷就真的是百死莫赎了。
而秦牧依旧是一副笑而不语的样子。
“秦牧,你对此有何看法?”
看到几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的身上,秦牧耸了耸肩膀说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主意。”
“……”
“不过,陛下,臣是这么想的,以前的,现在也是。”秦牧云淡风轻地道:“魏国与晋国的这一场生死大战,是在所难免的,这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这一回来得太突然了,让人措手不及。”
“陛下,其实臣心中对于这一战,推演了无数次。以前臣就在想着,魏晋大战,晋军出动兵马八万人,想要战胜晋军,我魏军怎么说也要用十万人的兵力吧?倘若晋军出动二十万人呢?为了战胜晋军,咱们必须要动用三十万的兵力!而晋军出动三四十万兵力呢?臣想了想,其实咱们用十万人就能战而胜之了!”
秦牧沉声道:“而这一战,倘若晋军果真出动了六七十万的军队。我想,陛下只需要用精兵六万人,便能战胜他!”
闻言,冉闵陷入了沉思。
而崔皓则是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说道:“秦大人,你疯了吗?晋军若是有六七十万的军队,这六万精兵如何取胜?你莫不是认为所谓的精兵,就是相当于破军营这般的精锐中的精锐吧?破军营是一个个都能以一当十没错,但破军营只有一千人,以一当十,不是每个精兵都那么厉害的!”
“是啊。”旁边的荀稷亦是心急火燎地道:“秦大人,你是不是昏了头了,以六万败六十万,这怎么可能?就算是古往今来的以少胜多的大战,巨鹿之战、官渡之战和赤壁之战都没有这般夸张的吧?敌军十倍于我,如何胜之?”
秦牧笑而不语。
“不!”这时,冉闵已经反应过来,不禁笑了出声:“哈哈哈哈!秦牧啊秦牧,你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说得没错,我大魏六万精兵,不一定无法战胜晋国的六七十万大军!”
“……”
陛下也疯了?!
冉闵一甩衣袖,把手掌摊开,又紧紧的攥在一起,低声道:“朕是当局者迷了。正所谓,兵贵精不贵多,兵马多,看上去声势浩大的一方,往往会被兵强马壮的一方击败!”
“为什么?之所以能以少胜多,主要是应用了正确的战术,以及足够的运气,打垮了敌军的士气,一旦军队彻底溃散,那么数量有多少都顶用!而这一战,想要速战速决,咱们就不能跟晋军继续在几个地方耗下去,咱们要跟他们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大决战!”
冉闵看似疯狂,其实心里清楚得很。
为什么几万人能打败几十万人呢?
因为战场面积不是无限的,不可能摆下所有士兵,所以战斗双方的实际接触面积是很有限的,看似几十万人的大战,其实战斗的只有几万甚至几千人,剩下那些都是预备队。
而正在战斗的士兵一旦全面溃败,那么将领很可能来不及调遣预备队,就使得部队彻底陷入混乱,然后全面崩溃。
既然有这么大的兵力优势,士兵们为啥就没有反抗的自信,偏偏要士气崩溃呢?
因为古代限于通讯条件的落后,以及士兵文化素质很低,底层士兵(甚至部分基层将领)根本就不了解敌人甚至自己这方的情况,他们根本不知道敌人的强弱,也不知道自己这边的具体兵力,根本不明白自己这边的兵力优势。
所以他们一旦看到前方的友军大面积溃逃了,也会被恐惧笼罩,只想着逃跑。
这种莫名其妙的全面溃败,其实人越多越容易发生,就因为一般的士兵无法了解战场的全面情况。
如果只是几十个人的战斗,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己这边人多,那反而不会莫名其妙的溃败。
而军队一旦全面溃败,就很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了,面对敌人的追杀,溃兵们一个个还真就像西瓜一样,就等着被人抓住砍了,甚至比西瓜还不如,因为有些溃兵为了能快点逃跑,甚至会砍挡路的自己人……
“陛下,你打算怎么做?”
冉闵眯着眼睛说道:“这一战,不能陷入被动的拉锯战。晋国耗不起,咱们魏国一样耗不起,倘若陷入这种拉锯战,就算咱们最后能胜,也一定是惨胜,相信诸位都不愿意重现秦赵长平之战的悲剧吧?”
秦赵长平之战的悲剧,指的就是在长平之战过后,秦武安君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降卒的事情。
白起一生的作战中,最有名的当属长平之战,这是秦赵两国的生死一战,这战当然以白起的胜利结束,但令人影响深刻的是白起杀降,四十多万赵国降卒,白起全部杀了!
白起为何要杀掉赵国的四十万降卒呢?
冉闵认为,归根结底,一共就三个原因。
第一,关系秦赵两国生死存亡。
长平之战决定着未来秦赵两国的走向,谁也没资格输掉这场战争,赵国竭尽全国之力,秦国也是倾国而出,白起杀降后,放走了二百四十多个小孩子,可见赵国连孩子都派上了。
秦国胜利后,白起必须要杀降卒,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如果不杀,这场仗不是白打了吗?
秦国战胜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而且白起并没有把握彻底驯服这批人,所以只能杀掉了。
第二,击垮赵国众人的心理防线。
白起杀了四十万降卒后,还放了二百四十个年纪小的士兵,让他们回国报信,这当然不是白起心存仁慈,他就是要让这二百四十个人把他的所作所为传遍整个赵国,让赵国君臣命胆寒。
白起这招果然厉害,当得知四十万降卒被杀后,赵国为之一震,一片哀伤,赵国人的心理被击垮,战争付出的代价太大,他们也命令秦国是万万惹不得的。
第三,其实就是最根本的原因:饭不够吃了!
长平之战中,双方的后勤保障都不充分,赵国的粮道被白起切断,赵军被围困四十六天,甚至已经自相杀食,而秦军也不好过,根本没有余粮,四十万人相当于一个郡的人口,一天要吃多少粮食?
白起只能杀掉他们,省下粮食。
白起虽然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他屠杀四十万人,引起了当时的国际舆论,太过残忍,所以有人送他“人屠”的称号。
因为屠杀了四十万人,白起后半生也陷入深深自责,最后他拔剑自刎虽然是秦昭王的下令,但也有他的自责,想要解脱的因素。
而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这一点,一旦战争结束,魏国可能根本养不起几十万的晋军降卒,总不能跟白起一样,把这些降卒都杀死吧?
第0532章 鸿沟
冉闵沉声道:“与晋军的决战地点,朕欲放在这里——鸿沟。”
顺着冉闵的手指点着的地方,便能清晰地看到距离大梁城不是太远的鸿沟。
“陛下想要放弃阳武、固山和尉氏这些地方,诱敌深入吗?”
“不错。朕左思右想,继续在阳武、固山一线与晋军对峙,已经落了下乘!被动防守,不是我魏军的风格。以退为进,将晋军引到鸿沟进行大战才是王道!”
崔皓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说道:“鸿沟这个地方不甚宽广,没有一马平川的旷野,遍布丘陵、河泽,地方狭窄,几十万的军队,无论如何在那里都是施展不开的。”
“不错。”王猛亦是赞同地道:“鸿沟,古称狼汤渠,北临万里黄河,西依邙山,东连大平原,南接中岳嵩山,是历代兵家兴师动众、兵家必争的古战场。”
“据说在楚汉相争时,刘项商定鸿沟和约,划鸿沟为界(楚河汉界),东面是项羽的楚、西面属刘邦的汉。若是能把决战的地点放置在这里,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不过晋军的统帅,无论是谢安还是桓温都是当世之名将,他们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的。”
战国时的魏惠王为了战争需要,曾两次兴工,开挖了鸿沟。
它西自荥阳以下引黄河水为源,向东流经中牟、开封,折而南下,入颍河通淮河,把黄河与淮河之间的济、濮、汴、睢、颍、涡、汝、泗、菏等主要河道连接起来,构成鸿沟水系。
鸿沟有圃田泽调节,水量充沛,与其相连的河道,水位相对稳定,对发展航运很有利。
它向南通淮河、邗沟与长江贯通;向东通济水、泗水,沿济水而下,可通淄济运河;向北通黄河,溯黄河西向,与洛河、渭水相连,使河南成为全国水路交通的核心地区。
鸿沟的开凿,为后来南北大运河的开凿创造了条件。
秦始皇统一华夏后,充分利用了鸿沟水系和济水等河流,把在南方征集的大批粮食运往北方,并在鸿沟与黄河分流处兴建规模庞大的敖仓,作为转运站。
而这次冉闵想要将与晋军决战的地点放在鸿沟,就是看中了这个地方比较狭窄,不利于几十万的大军作战的缘故。
但谢安和桓温都不是傻瓜,反而他们都很聪明,有着远见卓识,他们不可能看不出来,冉闵这般欲擒故纵,放弃了阳武、固山的防线,让他们把大梁城包围了,还诱使他们率兵追击到鸿沟去是一个天大的阴谋的。
看着冉闵等人都愁眉苦脸的模样,秦牧笑吟吟地道:“陛下,臣有一计。”
“请讲!”冉闵顿时眼前一亮。
“谢安与桓温都是晋国的名将,战功赫赫。但桓温灭了成汉之后,拥兵自重,对于晋国朝廷时有不敬之举,所以备受建康方面的忌惮!故而统领六七十万军队的权柄,建康方面绝不会甘心放到桓温的手里的。”
“谢安呢?谢安练兵、治军、打仗都很有一套,就连卫峥都对他赞不绝口,自愧弗如。若是由谢安领兵,咱们的计划未必能够成功啊!”
秦牧摇摇头说道:“自然也不能让谢安领兵都。谢安这个人,能力是有,但是资历和威望都远远不够,骤然掌握八万人的北府军,已经是东晋朝廷对他莫大的信任了,又立马指挥数十万大军作战的话,相信,不只是晋国朝中的大臣不甘,就连各路晋军将领都会不服气的。”
“噢?那除了谢安和桓温,晋国的将军里面,还有谁有这个本事指挥数十万大军作战?”
“陛下忘了吗?可还记得长平殷深源乎?”
“殷浩?”冉闵傻眼了。
这时,在一侧的荀稷瞪着眼睛说道:“秦大人,不会吧?这殷浩乃是我魏军的败军之将,晋国怎么可能放心再让他领兵与我军作战?这般规模宏大的战争,晋人岂能不慎之又慎?”
崔皓亦是说道:“是啊。殷浩这个人我也听说过!其早年以见识度量、清明高远而富有美名,酷爱《老子》。殷浩隐居十年,不曾出仕做官,后来才接受执政的会稽王司马昱征召,拜建武将军、扬州刺史。”
“但殷浩的本事着实一般,除了一张嘴,还有满腹经纶之外,恕我眼拙,实在看不出来他还有什么别的本事。”
秦牧闻言,又云淡风轻地笑着道:“这便是东晋政坛的怪异之处。国人皆清谈,有真才实学而出身低下,或者性格木讷,寡言少语的人往往不受重用,但清谈之士,就成了国士无双!似殷浩其人也是应运而生的。”
两晋之时,特别讲究门第观念、血统出身。
如果出生于世家大族,不用自己怎么努力就可以得到显赫的官职,而如果生在平民家庭,则是不管你如何奋斗也几乎不可能进入上流社会,甚至连当个小官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就冉闵所知道的,有一个是例外,便是已故的东晋名将陶侃。
陶侃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父亲,全靠母亲把他抚养长大,母亲为了他能有一个好的发展,特别鼓励他去广泛结交成功人士,甚至剪掉自己心爱的长发为他筹集与朋友交往的资金。
陶侃明白母亲的一片苦心,不仅自己努力上进,对母亲也更是非常的敬重。
所以当他终于在朋友的帮助下到县里当了一个小官后,首先想到的就是给母亲弄了一坛子咸鱼捎回家,想让她老人家饱饱口福,却不想母亲不仅把鱼退了回来,还写信责备他不该损公肥私。
陶侃脱颖而出,以自己杰出的军事才能,伐张昌、平陈敏、讨杜弢、征苏峻,安定广州、镇守长江中游,不仅对东晋初年政治局面的稳固起了重要作用,也为自己打下了一片天地,由寒门子弟跃而成为别人不能忽视的一股势力。
这些成就,与他严于律己、不断进取是有很大关系的。
当然了,陶侃也不能说完全是寒门的。
其父陶丹,孙吴时曾当过边将,官至扬武将军。
扬武,是杂号,地位不高。
陶侃先世无显赫仕宦可以溯记,年轻时又当过寻阳的“鱼梁吏”,说明其家属于“寒门”这类社会地位很低的阶层。
西晋灭吴后,中原人称江南人为“亡国之馀”,江东士族在政治上也受到中原士族的排斥。
姑且算陶侃出身寒门吧。
这能说会道也是一种本事,对此,没人敢去质疑。
冉闵一针见血地问道:“如何才能让东晋朝廷用殷浩为晋军统帅?”
“这个不难。陛下岂不闻赵括之故事乎?”
第0533章 善无战事
魏晋两军正在阳武、固山、尉氏一线对峙,一场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其实魏国北部的边境,一向是不得安生的。
建康方面联络北方的燕国和代国,邀请他们一同夹击魏国。
对此拓跋寔君与慕容俊是喜闻乐见的,派遣了大军不断袭扰魏国的边境,但在边关地区,魏军依旧驻扎着重兵,不会轻易调动,所以鲜卑人一时之间打不进来。
不过魏代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所以在晋军侵略魏国的同时,拓拔鲜卑也立马派兵攻打雁门郡。
代国在去年死了拓拔什翼键,拓跋寔君刚刚继位,权力未稳,但是他也急需要一场大胜来巩固自己的权威,所以拓跋寔君当即御驾亲征,率领十万的鲜卑铁骑兵南下。
代军攻下了中陵、阴馆、楼烦三城,但是在进攻郡治善无城的时候,却是久攻不下。
陈二狗是善无人,生长于边疆,他的父亲是羯赵国的一个都尉,后来又成了魏国的一个都尉,常年与鲜卑人作战,最后免不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宿命。
陈二狗算是子承父业,但他不能继承父亲的军职。军职是不能继承的,只有爵位还能世袭。
陈二狗从军之后,也是常年与鲜卑人作战,九死一生,勉强当上了一个百夫长,算是魏军的一个小头目了。现在他正在保卫着自己的家乡。
骄阳似火,干涸的河床上布满了一条条裂口。
远处,有无数点的黑色在快速的移动,渐渐的,连接成一片墨黑的浪潮。
一股血腥从口腔沁透到喉咙,滋润着冒烟的嗓子,陈二狗的舌尖用力抵住撕裂的嘴唇,鲜血在腹腔里奔腾,如同决堤的洪水,令他的头脑从晕眩中清醒过来。
“鲜卑人又开始攻城了!”沉闷而又压抑的牛皮战鼓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让人心神震颤。
陈二狗长吁了一口气,眸中流露出决绝的神态,他紧了紧手中的长矛,左手提起一侧的圆形木盾,护住胸口要紧的地方。
周遭,粗重的喘息声,金属兵器的撞击声,旗帜被风席卷的哗哗声交织在一起,灼热的阳光烘烤着魏军将卒们的甲衣,汗水流了又干,干了又湿,在后背前襟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盐霜。
大战在即,紧张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在重压之下,许多穿着一样黑色铠甲,火红色的战衣,手持战矛与刀剑的秦军将卒和陈二狗一样,做了战前最后的准备。
城楼上,一面绣着“魏”字的隶体镶边旗帜竖立高处。
“给我冲!”
“杀啊!”
城下的鲜卑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宛如饿狼一般冲了过来。
两军阵前,除了鼓声阵阵和传令兵声嘶力竭的喊叫,已听不到其它的声音。
城头的魏军阵中一片肃静,在鼓点的间歇,陈二狗听到了身边一个小兵的牙齿打颤声。
这是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年,嘴角的绒毛显示,他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虽然经过了最基础的军事训练,但看得出,没有杀过人的他心里紧张之极,他的手里紧紧的握着一面象征着荣耀的魏军旗帜。
经过数番的恶战,陈二狗的部下老兵不足半数,空缺的名额由城中临时征召的男丁充抵,这少年便是其中的一个。
“害怕吗?等会儿可别尿了裤子!”陈二狗目光从少年脸上扫过,带着淡淡讽意笑容。
年轻真好,他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刚刚参军入伍,是新兵营里的一个兵娃子,那些老兵教官也是用这样怀疑又轻视的目光注视自己。
“我要杀贼,要立功,才不怕什么鲜卑狗!”少年黑黝黝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好小子,想立功的话,跟在我后面!”陈二狗冲着城垛吐了一口,眼睛紧紧的盯着越来越迫近的鲜卑人。
敌势强大,而已军已疲。
不利的战局下,坚持的时间取决于新兵能发挥多大的战力,战斗的经验和技巧已没法一下子领会,唯一能鼓起的就是士气了。
“杀!”
乌锥马前蹄倒立,拓跋寔君大吼一声,手中大戟直指城上,迎面,与鲜卑军对上的,正是陈二狗身后的旌旗。
鲜卑士兵弃马奔向城墙,漫天的箭弩如蝗而落,这一次,攻城的鲜卑人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冒着被滚石热油砸中的危险,向城头攀登而上。
“嘿呦!”城上,魏军军兵士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一块块石块、木料被搬运上来,然后被快速的砸落下去。
“卟!”
一个魁梧的鲜卑人被劲矢射中眼眶,这名鲜卑士兵拔出三棱箭矢,血流满面的继续沿着城墙的缺口攀登。
城上,魏军军的一名伍长看到有便宜可占,从城垛口探出半个身子,朝着敌人刺出一矛,锋利的矛尖划破单薄的战甲,嵌入热乎乎的胸腔之中。
“啊!”惨叫声中,鲜卑人伸手握住铜矛,大力一拉,立时将站立不稳的魏军伍长扯离了城墙之上。
两人一矛,在惯姓作用下坠落城下,跌落的魏军伍长还未等清醒过来,即被数枝长矛刺成了刺猬。
以命抵命,以血还血!
在楚人不要命的冲杀面前,魏军的防线摇摇欲坠。
魏军的军阵开始松动,第一线的损失越来越大,而后续的补进士兵多为新卒,在看到伤亡惨重的情况后,新卒的士气开始跌落,站在前排的一些新卒开始惊恐地环顾四周,胆怯的已经开始退缩。
城楼上的魏将苏林也看出了不利,他还在用旗帜调动城内的后续部队,试图控制住越来越不利的颓势。
而陈二狗一矛刺出,挑落一名不要命攀上来的鲜卑人,乘着空隙的当口,大口大口的呼出灼热的血气。
“嘿!”
“啊!”
跟在陈二狗身后的那个少年兵挥舞着战刀,砍在了那个刚刚爬上来,又杀死两三个魏军士卒的敌人身上,顿时血流如注,哀嚎不止。
好小子!
善无城的战事依旧在持续,不过有苏林这位让鲜卑人闻风丧胆的魏国名将镇守在这里,又有两万多的兵马,鲜卑人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拿下善无城的。
好不容易等到鲜卑人宛如潮水一般退去,陈二狗他们这才能得以歇口气。
“都尉大人,这场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啊?”陈二狗身边的那个少年询问道。
陈二狗眺望着远方的落日,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咱们坚守这座善无城已经长达半年了吧?为什么朝廷还不派援军过来呢?”
陈二狗耸了耸肩膀说道:“若是能增援的话,朝廷早就派兵过来增援了。在南方,晋军侵略,都快打到大梁去了,陛下征召了全国的兵力和粮食去南方了,哪里有工夫管我们的死活?”
“那,我们都会死吗?”少年有些害怕。
“死倒是不一定,只是不知道南方的战事要进行到猴年马月去。”
第0534章 挑衅
令支。
已经是夜幕降临,在燕军的中军大帐之内,依旧是灯火通明的光景,而整个大帐,只有慕容恪与封不疑二人。
“大将军,这是刚刚接到的诏令。”
慕容恪接到诏令一看,顿时眉头一皱。
“大王又在催促咱们尽快打下令支城吗?”
“不错。”慕容恪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前线的战事艰难啊!魏国现在几乎全民皆兵,雁门有数万军队抗击代军,辽西、幽州一带也有差不多十万兵马防备咱们燕军,在南线,魏国投入了几十万的兵力。魏国现在以一敌三,尚且游刃有余啊。”
封不疑咬牙切齿地道:“这些魏狗就跟缩头乌龟一样,龟缩在城里不出来,咱们拿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倘若我们燕军能拥有红衣大炮,何惧它城高池深!”
慕容恪踱了几步,又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要攻克令支城,咱们必须要投入更多的兵力,同时让国内打造更多的弩炮、抛石机。”
“大将军,依我看大王是不会这么做的。”封不疑摇了摇头说道:“东北的高句丽、新罗和百济三国已经跟冉魏串通一气,驻扎在高句丽的花木兰,更是时常率领军队骚扰我燕国的边境,根据细作来报,高句丽三国已经在准备联军,随时进攻我燕国!大王这个时候,已经在调集更多的兵马防备东北联军的入侵了,哪里可能给咱们增兵?”
“这场仗,能不能打下去,就要看南方的晋军能不能战胜魏军了。”
慕容恪也是很无奈。
燕国相对于魏国、晋国来说实在是太过弱小了,有朝鲜半岛上的高句丽、百济和新罗三国,还有驻扎在鸭绿江边境的数万魏军的牵制,燕国能调动的兵力实在是少之又少。
这些年来,由于各方面因素的影响,燕国的国力始终是不上不下的。燕军一旦出动,不管是骚扰魏国的边境,还是去劫掠夫余人,魏军都会倒打一耙,不断侵扰燕国的边境,让他们不胜其扰的。
燕国的国力不强,但是他们的军事力量不容小觑,但为什么跟魏国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这么渺小?
要知道,历史上的燕国可是取代了冉魏的“巨无霸”啊!
在原来的历史上,武悼天王拥有戎卒三十余万,旌旗钟鼓绵延百余里,即使在石氏鼎盛时期也没有这般威势。但为什么偏偏败给了燕国?
原因其实很简单,穷兵黩武,被活活拖垮的!
慕容皝在位的时候,就击败了羯赵的二十万大军,解除了来自中原的压力,定都龙城(今辽宁省朝阳市)。东破夫余及高句丽,攻灭鲜卑宇文部,成为辽西唯一的武装势力,为慕容俊入主中原打下基础。
历史上的慕容俊也得以在公元352年灭冉魏称帝,迁都蓟,并随后的几年里平定了北方的局势。其地“南至汝颖,东尽青齐,西抵崤黾,北守云中”,与关中的前秦平分黄河流域。
燕国最强盛的时候,慕容俊下令全国州郡检查户口,每户仅留一丁,此外全部徵发当兵,拟拼集一百五十万大军以灭东晋、前秦以统一天下。
吓得东晋递上了降表!
但慕容俊在检阅军队的时候就嗝屁了。
而在这个时候,花木兰已经在鸭绿江聚集了夫余、高句丽、百济、新罗四国,以及地处东北渤辽的挹娄、豆莫娄、寇漫汗等十几个部落的军队。
偌大的帐篷内,诸多的大汗、部落首领和一国之大将济济一堂,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不时的撕扯着牛肉或者羊肉,大快朵颐,还一边欣赏着胡姬那狂野的舞姿,听着悠扬悦耳的胡笳十八拍,真是好不享受,好不在自在,好不快活。
忽而,一声宣号传来:“大都督到——”
然后是一队被坚执锐的魏军士卒闯进来,走动之间,甲胄碰撞产生的声音让人震颤不已。
花木兰就这样按着腰间的宝剑,冷着脸,亦步亦趋地进入这座大帐。
这座大帐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身材魁梧,一身剽悍气息的异族大汉,神色桀骜不驯,看上去甚是吓人。
其实这座中军大帐是设置了帅位的,但由于人太多,比较杂乱,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所以毫无主次之分,花木兰甚至还能看到,其中一个扁平鼻子,身材有点矮但是颇为精壮的男人坐在帅位上,手里还拿着一只大碗喝酒。
看到花木兰这架势,整个大帐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大都督!”起身跟花木兰行礼的都是高句丽、新罗和百济这三国的将领,至于其他一些部落的首领或者大汗还在观望,神态各异。
欲言又止的有之,桀骜不驯的有之,蠢蠢欲动的有之,甚至有的还色胆包天,看着花木兰这般美色,眼中都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种贪婪的神色,就跟饿狼在看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花木兰娇叱道:“是谁让你们在这里花天酒地的?行军打仗期间饮酒,放在我魏军,一定军法从事!”
这仗还没打胜呢,这些家伙就跟摆庆功宴一样迫不及待的庆祝了?
当然了,花木兰知道这是游牧民族的一种习惯,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胡人没事就喜欢搞什么篝火晚会,都不分轻重的。
高句丽的将领想要站出来解释一下,但坐在帅位上的那个男人便嗤笑了一声,说道:“大都督,你都说了,那是你们魏军!咱们与魏人,与魏国都不一样,你也应该入乡随俗不是?”
这人说的话花木兰听不懂,但是花木兰身边是带着翻译的,所以能够让他们好好交流。
听到这厮的话,花木兰没有回话,而是柳眉倒竖,瞪着这个不知好歹的胡人,斥道:“你是何人?为何坐在我的帅位上?”
对于这一点,花木兰是无法容忍的。
这帅位,便是统帅应该坐的,胡人总不该连这种上下尊卑之别都不懂吧?现在这厮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坐在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花木兰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人还想说话,这时旁边的高句丽将领铁头终于站了出来,说道:“大都督,他是挹娄部族的大汗,阿哈出。”
阿哈出站了起来,个子矮小,甚至比作为女子的花木兰还要矮上一点。阿哈出咧着嘴,露出了一口又黑又黄,却整整齐齐的牙齿,眼带轻蔑之色,笑嘻嘻地道:“大都督,这是你的帅位吗?帅位是什么,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花木兰的银牙一咬,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0535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铁头,你告诉他,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之人,应该如何处置?”
看见阿哈出这般有恃无恐的模样,花木兰反倒是迅速冷静下来。旁边的高句丽将领铁头回答道:“大都督,似这般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之人,应当斩首示众!”
“那你还在等什么?”
“这……”
铁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按照花木兰的命令去执行。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低声道:“大都督,阿哈出可是挹娄人的大汗,他们这一次出动了部落里三万多的勇士,若是把他处死了,挹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怕内讧?
花木兰这时脑海里迅速翻出了挹娄这个部族的信息。
挹娄在夫余东北千余里,滨大海,南与北沃沮接,未知其北所极。其土地多山险,其人形似夫余,言语不与夫余、句丽同。
挹娄人俗好养猪,食其肉,衣其皮。
挹娄源于肃慎,挹娄用作族称,即“穴居人”的意思。挹娄的称号本是他称,久之成为族称,他们向中原王朝纳贡还是自称肃慎的。
其实挹娄人本来是臣服于夫余的。
夫余贵族趁秦末汉初的中原大乱之机,大肆欺凌邻近弱小民族,挹娄就在这种情况下被迫臣属于夫余国,成为夫馀人的下户,并向夫余贵族缴纳繁重的赋税,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公元三世纪初。
在长达四百余年的臣服于夫余的时间里,挹娄慢慢地让自己强大起来。
社会进步使他们越来越不能忍受夫余贵族的压迫,便要求挣脱这种民族压迫和剥削,于是在曹魏黄初年间举兵反抗。
夫余贵族多次派兵镇压,但未能使挹娄人屈服,至此挹娄人摆脱了夫余的压迫和统治。
挹娄虽深受夫余、高句骊的民族压迫和剥削,但凭着“便乘船”、“善射”的优势,对居住今图们江流域人少势弱的北沃沮,进行肆元忌惮的“寇钞”,致使北沃沮人常躲到深山岩穴中防备其袭击,只在冬天冰封河道后,才返回村中居住。
挹娄在公元236年与曹魏建立臣属关系,曹魏将其划归辽东郡管辖。
这是挹娄民族继春秋肃慎以后,第一次与中原直接来往,并自此保持着融洽的臣属关系。
但这个阿哈出,着实桀骜不驯之极!
花木兰只是瞥了铁头一眼,然后就缓缓的走上自己的帅位,随着花木兰越靠越近,那个阿哈出反而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眼中的贪婪之色更甚。
“唰!”
“噗嗤!”
电光火石之间,花木兰骤然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宝剑,割断了阿哈出的咽喉,鲜血在一瞬间喷薄而出。
“你!……”阿哈出没有当即死去,反而是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甚至还伸出了手指指着花木兰。
而花木兰则是更狠,又是一剑直戳阿哈出的心窝子,终于让他彻底倒下了。
而就在花木兰暴起杀人的时候,跟随阿哈出来的几个挹娄部族的部落首领或者将领们,都吓得魂不附体,但还是想要放手一搏,于是都站了起来,想要找趁手的武器杀死花木兰。
但跟随花木兰进来的魏军士卒第一时间就把他们控制起来了。
而花木兰则是面不改色地一脚踢开了阿哈出的尸体,一屁股坐到帅位上,又淡淡的扫了在场的那些首领们、大将们一眼,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放下了酒碗,把头埋在胸口那里。
没想到魏人也这般蛮不讲理!这还是一个魏国女子啊!
谁说女子不如男?
这句话在花木兰的身上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花木兰看上去挺柔弱的,但是外柔内刚,气场不强,但是她所做的事情无不剽悍,甚至于都让这些胡人不甘拜下风都不行!
原本有些如阿哈出一般蔑视花木兰这个女人的,此时,都已经收起了轻视之心。
花木兰直接把染血的宝剑插到桌案上,嗡嗡作响。
“大都督,这几个人如何处置?”
看着几个已经被完全控制起来,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就能杀死的挹娄大将,花木兰眯着的眼睛里折射出了一种寒光,随即消逝一空。
“阿哈出以下犯上,罪不容恕。但我相信你们几个不会附逆的,对吗?”
几个挹娄大将虽说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但花木兰能给他们一条活路自然是想活下去的,于是纷纷点头称是。
花木兰又道:“你们几个,阿哈出死了,谁能继续掌兵?”
这时,几个挹娄大将把阿哈出的弟弟推了出来。
这样一来就顺理成章了。
花木兰直接把阿哈出的弟弟册封为新的挹娄大汗,让他统率挹娄的部众。
这些胡人的权力之争更加凶狠,本无什么情亲可言的,这阿哈出的弟弟对于自己的兄长本就有不臣之心,听到花木兰的亲口册封,顿时喜不自禁,跪在地上,大声拜谢。
这事情一完,花木兰就让人把阿哈出的尸体抬了出去。
“各位,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我花木兰只是一个女人,所依仗的不过是大魏皇帝的威势,有何能耐当这联军统帅?你们之前这么想,我不怪你们,但是从此刻起,凡是敢于挑衅我,敢于质疑我的军令的,阿哈出现在的下场,便是他的下场!”
这一刻,花木兰的气势无比的凌厉。
夫余的大将当即站出来,向着花木兰行了一记抱胸礼,说道:“大都督,末将愿对你效忠!任凭差遣,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看着这人第一个站出来,在场的异族大将亦是不甘落后,纷纷向花木兰表示效忠。
对于夫余人,花木兰还是颇有好感的,因为夫余军队一向与魏军同仇敌忾,时常协同作战,关系与高句丽等三国差不多。
夫余国,在玄菟北千里。
夫余国最强盛之时,疆域达到万里长城以北,南达高句丽,东达挹娄,西接鲜卑,方圆约二千里。
夫余国与中原王朝关系密切:汉时归玄菟郡统辖;魏时臣服于辽东公孙氏政权;晋时又常去中原朝贡。
花木兰当即说道:“列位,我们在鸭绿江这里集结了二十二万的军队。咱们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慕容鲜卑!咱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攻克龙城!杀慕容俊,灭燕国!”
“杀慕容俊!灭燕国!”
接着,花木兰又说出了一句让众人都怦然心动的话。
“这一战,所劫掠的物资或者人口,我魏军分文不取,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全部分给各个国家,各个部落。就看你们谁出力最大了!”
在场的人顿时兴奋起来:“大魏万年!大都督万年!”
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好在花木兰是冉闵的妃子,所以相信冉闵也不会忌讳什么的。
这联军作战,最为忌惮的就是人心不齐,容易被逐个击破。
而联军又十分害怕“分赃不均”的,所以花木兰这般慷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慷他人之慨嘛,反正魏国现在还需要这些胡人给自己卖命呢,不给点好处哪里能调遣得了他们?
随即,花木兰大手一挥,喝道:“传令下去,全军明日午时出发,跨过鸭绿江,进攻慕容鲜卑!”
慕容皝在世的时候,慕容鲜卑为了开疆拓土,增益实力,频频出兵进攻附近的高句丽、夫余、百济等小国和部落,无往不利,但是也招致这些草原部族对于慕容鲜卑的苦大仇深。
以前他们是没办法拧成一股绳来反抗,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花木兰的带头,后面还靠着魏国这么一座大靠山,谁怕谁啊!
而得知了魏胡联军跨过鸭绿江,正在分兵进攻自己国内的城池或者部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时候,慕容俊顿时大怒,随即召集兵马,北上与魏胡联军展开大战。
第0536章 荀中郎
建康。
在一家酒肆之中,人声鼎沸,十分的嘈杂。
有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一碗酒下肚,便大着舌头对身边绑着头巾的男人说道:“这位兄弟,你听说了吗?”
“什么?”
“就是关于阳武前线的战事。”
“嗨!我当是什么事情呢,这事儿啊,你出外面随便找个人问一问,便是三岁的小孩都知道。不瞒你说,我是从广州来的,迢迢千里,就是为了给前线的大军送粮草的呀!”
“你也是民夫?”
那个头巾男人翻了翻白眼说道:“现在魏晋大战,全民皆兵,咱们这些男子就算不去当兵都要充当民夫给朝廷的军队运送粮草了。我那里还好,要知道偏远一点的地方,男子当战,女子当运!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谁说不是呢?朝廷好端端的去招惹魏国干嘛!这一战,不管是胜了还是败了,遭殃的都是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啊!”
这时,旁边一个羽扇纶巾的书生说道:“慎言,慎言。”
“狗屁!”大汉虎目圆睁,沉声道:“若是朝廷要打的是胡人,那便罢了。咱们这些人里面,十个有五六个是跟胡人有世仇的,便是舍了自己的性命跟胡人拼杀,碗大的疤都不皱一下眉头!但朝廷跟魏国开战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争一个正统的名分吗?”
“兄台之言粗鄙,但是也不无道理。”那个书生扇了扇自己手里的扇子,轻轻的摇头道:“不过当今乃是大争之世,凡有血气,必有争心。这天下分裂了这么久,动荡了这么久,是时候归一了!”
“不知道这位兄弟认为,魏晋哪一家能一统天下?”
“这个不好说。”
地处南方的,自然是希望晋国能够一统天下,但是这种事情着实说不准。
而那个头巾男人忽而道:“现在朝廷不断征召各地的兵员、粮食运送到前线去,依我看朝廷是铁了心要灭魏,克复中原了!”
“这事儿哪有这么容易?如今的魏国,疆域辽阔,兵强马壮,沃野万里,战事一旦陷入拉锯,咱大晋未必能战而胜之,只怕最后两败俱伤,便宜了胡人啊!”
书生又道:“近日建康了一直有一个传言,不知道各位听说过了没有?”
“噢,我知道,是朝廷一直在商讨,以何人为主帅,统率北伐大军的事情吧?”
“不错。”
“嗨!要我说,征西大将军和谢安石将军都可以为主帅,朝廷又何必去多此一举呢?”
那个书生把手里的扇子一摆,掷地有声地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征西大将军桓温固然有能力,有资历,还有足够的威望,但是他不得朝堂诸公之心,时有不服王命之举,现在只是荆州军主帅的他便如此不逊,真让他成了统率数十万大军的主帅,那他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了?”
“至于谢将军。谢将军亦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善于练兵,善于治军,善于打仗,但是他威望不高,资历不够,恐怕难以统领这么多的军队作战。”
“那不知道除了谢将军和桓将军,朝野上下,还能有谁可以统领这么多兵马的?”
“长平殷深源应该可以。”
“殷刺史?是他的话恐怕不行吧?当年他也率军北伐过,但是吃了一个大败仗,魏军都反击到长江边上,快打到建康了!朝廷怎么敢还用他为主帅?”
“世上焉能有战无不胜的将军?诸位应该都听说过诸葛孔明的故事吧?”
“这是自然!”
旁边的人都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见解,各抒己见。
“诸葛武侯不仅是一代贤相,治世之才,还文武兼备,五出祁山,北伐曹魏,可谓是我辈文人之楷模!而这殷刺史,便是与诸葛武侯差不多的人才呀!”
那书生侃侃而谈:“大家都应该听说过刘备与诸葛亮三顾茅庐的故事吧?”
“听说过,听说过。”
“当年诸葛孔明本是南阳布衣,但求苟活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躬耕卧龙岗。后来刘备猥自枉屈,三顾诸葛亮于草庐之中,问以统一天下大计,诸葛亮精辟地分析了当时的形势,提出了首先夺取荆、益作为根据地,对内改革政治,对外联合孙权,南抚夷越,西和诸戎,等待时机,两路出兵北伐,从而统一全国的宏伟蓝图!”
书生意气风发地道:“这与殷刺史的经历是何等的相似?昔日殷刺史隐居十年,太尉、司徒、司空三府征召他为官,他都推辞不就任。直到会稽王诚恳求贤,殷刺史这才接受征召的。所以说殷刺史的能力不下于诸葛亮,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呀!”
众人都点头称是。
建康城内,似这般鼓吹殷浩的事情比比皆是,青楼、酒肆、茶馆、书院等等场所,乃至于大街小巷都在将这个事情作为饭后谈资评头论足起来。
殷浩,已经俨然被民间鼓吹成了一个堪比伍子胥、诸葛亮的人物。似乎只要他愿意战,就一定能战而胜之!
而就在这个时候,潜伏在晋国内的暗卫已经行动起来,联络各方,打好关系。
而就在当天夜里,一个不速之客就秘密来到了晋国北中郎将、徐州刺史荀羡的府里。
荀羡,字令则,是颍川郡颍阴县(今河南许昌)人。其为东汉侍中荀彧的六世孙、光禄大夫荀崧之子。
荀羡出身魏晋名门“颍川荀氏”,初娶晋元帝之女寻阳公主,拜驸马都尉,擢为建威将军、吴国内史,升迁北中郎将,世称荀中郎。
永和五年,拜徐州刺史,成为东晋立国以来最年轻的刺史,与其兄长荀蕤并称“二玉”。屡立战功,抚纳降附,甚得众心。
其中,荀羡最为世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他“逃婚”的事迹。
话说荀羡十五岁时,将迎娶晋元帝司马睿之女寻阳公主,但荀羡却不想与皇室结姻亲,竟出奔远走。但终被监察的官员追还,被逼成婚,并拜驸马都尉!
这样的一个人物,又跟魏国朝中的许多官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荀羡,试问魏国怎么会不拉拢。
“足下是何人?”
来见荀羡的,是一个他感到陌生,素未谋面的中年男子,作商贾的打扮,看上去很像,但荀羡的眼神很犀利,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手掌是有老茧的,不是因为常年手持武器,怎么会有那么多这样的老茧?
而来者似乎有恃无恐,向着荀羡行了一礼,说道:“荀中郎,在下这厢有礼了。在下来自大梁。”
“大梁的来人?你不是拿着江州刺史刘慎的名刺吗?”
“荀大人,不瞒你说,这位刘江州,其实是我们魏国的人。”
荀羡心里一惊:“没想到魏国的暗卫竟然如此强大,在我朝安插了这么多的细作。相信前线的粮秣屡屡被劫,魏军总是能提前得知消息,这都是你们暗卫的功劳吧?”
那人笑而不语。
“不知道足下到我的府上来,有何贵干?”
“荀大人就不打算请我坐坐吗?”
听到这话,荀羡倒是感觉自己失礼了,于是把他请到蒲团上对席而坐,还亲自沏茶,给彼此满上一盏茶。
第0537章 帅才
等到喝了一盏茶,暗卫的尹正便拍了拍手,随即让四个人将两个大箱子抬进来,放在地上。尹正走过去打开箱子,果不其然,里面全是闪闪发光的黄金!
“足下若是来收买我的,大可不必。”荀羡淡淡的道。
“哈哈,荀大人说笑了。荀大人视钱财如粪土,世出名门,又是晋国的驸马都尉,在下是收买谁,都不敢收买你的。”
荀羡当然不信:“尹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说现在魏晋大战,就是在平日里,似你这般的敌国细作,我完全可以检举你,甚至拿着你的人头去领赏的!”
“荀大人是一个聪明人,我相信你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尹正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两封信,都一一递给了荀羡。
“这两封信,一封是你堂兄荀稷大人的亲笔信,一封,乃是我大魏皇帝陛下的亲笔书信。请荀大人好好看一看。”
荀稷和冉闵的亲笔信?
荀羡拆开信封逐一看了一遍,顿时面沉如水,心里还在琢磨着什么。
尹正见荀羡看了书信,便起身告辞了,临行前还把两箱的黄金留下了。荀羡固然视钱财如粪土,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啊!
整个建康城都已经暗流涌动。
暗卫的细作纷纷出动,纷纷贿赂晋国一些有着话语权的官员,当然了,像那一种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人他们不敢去招惹,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所以一些心志不坚定的,则是已经被魏国贿赂了。
对于不同的人,暗卫的细作会采取不同的策略。
他们只是为殷浩争相告走,贿赂重金,表面上是以殷浩的名义活动的,实际上则是为魏国效力。
许多不知情的官员,还以为这是殷浩在贿赂自己,好让自己站在他那一边,给他摇旗呐喊,让他当上这北伐大军的统帅呢!
至于像荀羡这一类的人,他们是“家国天下”,家族的利益要高于国之利益,所以只要吩咐在魏国当官的士族子弟循循善诱,相信,就算不能让他们改弦更张,投靠魏国,也会保持中立,不会偏向于哪一方的。
其实无论是晋国战胜了,还是魏国战胜了,对于这些士族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相对来说,魏国比较强大,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给自己的家族留一条后路。
而此时,太后褚蒜子正在与会稽王司马昱对席而坐。
“会稽王,现在各地的兵员和粮草辎重都已经抵达建康,随时可以北上。但是究竟以何人为北伐大军的主帅比较好?”褚蒜子十分关心这个问题。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将才已经十分难得了,这个能够统领大将的帅才就是更是难能可贵。这多达六七十万的军队,已经是晋国的倾国之兵,一旦失败,晋国就将坠入深渊,再也无法翻身了,所以褚蒜子不得不慎之又慎。
司马昱沉吟了一下,说道:“太后,请恕我直言,无论是桓温还是谢安,他们都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统领这数十万大军,但是此二人都有着一定的缺陷。桓温骄纵,一旦让他统领这么多的军队,战胜了魏国,克复中原,势必成尾大不掉之势,可能会成为王敦、苏峻这样的叛贼。”
“谢安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是他入仕不久,资历尚浅,用他为北伐大军的统帅,只怕军中的将领多半不服,这样一来,一旦有的将领对于谢安的命令阳奉阴违,将对北伐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乃至于功败垂成!”
褚蒜子黛眉微蹙:“除了桓温跟谢安,还有谁能当得了这个统帅?是殷浩吗?哀家最近微服私访,只听得市井之言,说能战胜魏国大军的,举目晋国朝野上下,只有殷浩一人而已!民间之人,甚至还把殷浩比作诸葛亮、乐毅、伍子胥这样的全才!你说殷浩果真有这个能力吗?”
“殷深源有大才,这是不假的,可是他此前曾率领军队北伐魏国,战败了。太后,臣也不敢担保殷浩有这个能力啊!”
司马昱不敢妄言,这殷浩固然是他举荐和重用的人,但世人对于殷浩褒贬不一,而殷浩此前还败给了魏军一次,所以司马昱绝不敢夸夸其谈的。
此一战,事关晋国的生死荣辱,司马昱可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褚蒜子对此也是无计可施,便道:“既然如此,那么哀家明日便召开大朝会,请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参加朝会。众人表决,看一看他们是否赞同任命殷浩为北伐军的主帅,若是赞成的人较多,还需要请殷浩拿出一份作战计划,以此来判断他是否有能力担任我晋军之主帅。”
“这已经是最稳妥的方法了。”司马昱唉声叹气地道。
翌日,褚蒜子便召开大朝会。
这一回兹事体大,而且分秒必争,褚蒜子不能容忍朝堂上的官员们继续扯皮,所以直接说出了是否任命殷浩为北伐大军主帅的话,让群臣各自表决。
赞成的站在左边,不赞成的站在了右边,不许弃权!
这一看之下,还真是赞成殷浩担任主帅的人比较多的。
不过褚蒜子并没有当即任命殷浩为北伐大军的主帅,而是颇为迟疑地看了看。
荀羡是殷浩器重和信赖的人,这一回他并没有站在殷浩的那一边,而是摇头叹气,跟殷浩唱反调。
这样的主帅,这样的朝廷,能打赢这场仗吗?
正是因为了解殷浩的为人和能力,所以荀羡一点都不认为殷浩是一个“帅才”!
等到群臣又各自站好,殷浩冷眼看着荀羡,而后者身边的王羲之亦是一脸的苦恼,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好友为何要跟殷浩唱反调。
而殷浩当即夸夸其谈起来,直接搬出了自己的战法,表示自己成为北伐大军的主帅之后,一定会改变策略,集中所有的大军与魏军决一死战。
倘若魏军还龟缩在阵地里不出来,他也会绕到阳武的后面去,直接去进攻魏国的都城大梁,然后将魏军的主力彻底包围起来。
殷浩的这一番话说得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褚蒜子被搞得云里雾里的,但觉得殷浩这人似乎挺靠谱的,在询问了会稽王司马昱的意见之后,二人达成共识,就册封殷浩为北伐军的主帅,统率数十万晋军与魏军作战。
这时,司徒蔡谟又愤而站出来:“陛下、太后,臣请辞去司徒一职!”
“司徒大人,你这是何故?”褚蒜子十分惊诧。
“朝廷只凭名声来任用殷浩,就好像用胶把调弦的柱粘死,再去弹瑟那样不知变通!殷浩只会读古人留下的兵书,不懂得灵活应变。这样的人成了前线数十万大军的主帅,就是把所有晋军,把我大晋往火坑里推啊!”
蔡谟吹胡子瞪眼地道:“岂不闻纸上谈兵的赵括?”
“蔡谟老贼!你是在侮辱我!”这时候,就算殷浩的脾气再好都不由得忍无可忍,当即就冲上去对蔡谟破口大骂起来。若不是有身边的荀羡、王羲之拉着,可能殷浩都要上去跟蔡谟打一架了。
蔡谟哼了一声道:“你殷浩说不定连纸上谈兵的赵括都不如呢!赵括的对手是白起,他还能在秦军的围攻下坚持了四十六天,你殷浩能不能在魏军的围攻下坚持这么多天还很难说!”
第0538章 璞玉
是可忍孰不可忍!
殷浩这一听蔡谟这般“欺辱”自己,把自己贬低得好似连纸上谈兵的赵括都不如,顿时怒上心头,心里的那一把无明业火怎么都按耐不住,直蹭蹭地往上冒。
“不要拉着我!蔡谟老匹夫,我殷浩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谁敢这般贬低我,你欺我、辱我、笑我、骂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看见殷浩这暴脾气上来,身边的荀羡和王羲之赶紧又去架住了殷浩,免得这厮真的冲上去把蔡谟打死了。
“够了!”垂帘听政的褚蒜子脸色一沉,说道:“你们把朝堂当作什么地方了?是你们可以任意喧哗扭打的市井吗?”
“臣不敢!”蔡谟和殷浩赶紧认错。
老实说,看到殷浩这般暴躁,褚蒜子心里很是不喜,而且越发的觉得把殷浩任命为北伐军的主帅,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但事已至此,这诏令都已经下达了,褚蒜子不好收回成命。
等到了下朝,蔡谟又上了一份辞官的奏疏,请求辞去司徒之职,回归故里。但褚蒜子终究是没有批准。
殷浩成为北伐军的主帅,着实让蔡谟这样的五朝老臣心灰意冷。
想当年,康帝即位后,蔡谟入朝任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又领司徒,与会稽王司马昱共同辅政。
后来他又被正式拜为侍中、司徒,但蔡谟在三年内执意推辞不就任,险些被执政的殷浩处决,经荀羡提醒,殷浩才将蔡谟免为庶人。
此后,蔡谟便闭门不出,终日教授子弟。不久他再任司徒、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但他称病不朝,无心政事。
蔡谟与殷浩是有一点仇恨的,但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仇怨误国误民吧?
而在下了朝之后,荀羡下一步向殷浩告辞了,而王羲之还跟在殷浩的身边。
看着殷浩还是余怒未消的模样,王羲之不由得出声劝道:“大人还在为适才朝堂上的事情跟蔡司徒置气吗?”
“我还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只不过蔡谟那个老匹夫着实可恨,竟然把我跟纸上谈兵的赵括相提并论!这不是在毁我的名声?这不是在唱衰我大晋吗?”
王羲之苦笑道:“大人息怒,其实这赵括应该也没有大人你想的那么不堪吧?我相信蔡谟大人是无心之过,只是觉得大人你跟那赵括一般,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罢了。”
“璞玉?”
“是的。殷大人,不瞒你说,在我看来,其实赵括并非是庸才,我听闻在长平之战的时候,白起曾断言,‘此子若不死,必成秦国大患’!白起是谁,那是四十年未尝一败的将军,他能够对赵括有这样的评价,可见赵括的能力所在。”
闻言,殷浩微微颔首,这怒气便消了一半。
世人对于赵括其实依旧是褒贬不一,众说纷纭的。不过因为长平之战的失败,还有赵括的父母对于赵括的评价,赵括一直是被当做反面教材的。
其实赵括不该背负这个骂名的。
赵括,为赵国名将马服君赵奢之子,赵奢一生经历很多大战,为赵国的强大付出了巨大的贡献,身为其子的赵括,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将门子弟。
他从小便熟读兵书,能言善辩,有时论兵时可以将其父赵奢搞得无法应对,可见其能力存在,但因其没有经历过实际战争,所以对战争的判断有时会不真实,无法将理论运用到实际中。
而其父就总是认为他只会纸上谈兵,最后再加上长平兵败,所以这也造就了他纸上谈兵的污点证据。
公元前262年,秦赵之间在长平发生大战,双方共投入近110万的兵力,秦军六十万,赵军五十万。
由于牵扯人员过于庞大,在没有合适机会时,双方都不敢轻易决战,因此在上党处相互对峙,而由于几乎将全国兵力抽空了,所以赵王很担心背后的胡人趁机偷袭,所以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战将守卫边疆。
这时,赵括就向赵王举荐了一个人,他就是后期赵国的支柱,大破匈奴军,并且与秦军大战时,屡败秦军,他就是赵国后期名将李牧。
从这里可以轻微证明,赵括并非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庸才,他是有一定的真才实学的。
秦赵在长平战场对峙了三年多,在前面都是有赵国老将廉颇所对抗,廉颇作战老成,知道自己无法战胜秦军,因此一直采取守的战法。
虽然没有让赵军失败,但六十万的兵力储备,对于赵国的压力十分大,每天都在消耗着赵国的积蓄,而最后赵王换将也是因为实在是撑不起消耗了,而廉颇又不敢与秦军决战。
而秦军虽然日均消耗大于赵国,但是秦国自商鞅变法后,国力雄厚,非当时的赵国可比,如此拖延下去,赵国不但长平之战必败,而且赵国也会出现更大的危险。
因此,赵王虽然知道廉颇没错,但是也不得不更换一个能够进攻秦军,结束对峙局面的人出现,这时赵括站了出来。
当赵括到达长平战场时,全军将士欢呼不停,可见赵括是深得军心的,这并非庸才所能获得的。
而且战至最后,秦军六十万围困五十万断粮,已经在以军马为食的赵军时,却发现此时的赵军并非士气低下,毫无战力,反而士气高涨,战意很高,以此可见赵括的统兵能力并非一般将军可比,这又怎么能说是庸才呢?
最后长平之战的结果是,赵军除二十万因为赵括被杀以后投降,其余战死,而最后的秦军也损失过半。
赵括以五十万断粮的赵军,与精锐的六十万秦军决战,虽然失败,但也将战亡人数与秦军持平,可见其指挥作战的能力之高,而且对手还是白起,这两点其实就足以证明赵括非但不是庸才,而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称为名将!
再说,长平之战与其说赵军败于秦军,更可以说是赵国败于秦国,非兵不利,乃国与国之间的差距。
秦国自秦孝公时商鞅变法后,国力逐渐强盛,而且君明臣贤;反观赵国,虽然经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后,军力强大起来,但是内政混乱,君主也没有英明几代,而且奸臣当道,赵国与秦国的国力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也注定了长平之战赵国必败的局面。
而主动决战只是军队失败,但长久对峙,必会危害国家根基。
而国力与对手双因素,使赵括成就了千古骂名,这是不公平的。
没等殷浩出宫,这时就有一个内侍前来传达褚蒜子的口谕,太后请他到上书房议事。
殷浩不敢怠慢,随后就去到上书房,在那里,只有褚蒜子、司马昱等着他,再无旁人。
第0539章 国力
“臣殷浩,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一进入上书房,殷浩看见端坐在上首的太后褚蒜子,便是大礼参拜,毕恭毕敬。
“平身吧。”褚蒜子微微颔首。
“谢太后。”
殷浩随即又跟司马昱作了一揖:“会稽王。”
司马昱亦是点头致意。
礼不可废。现在东晋皇室的权威固然不是太高,但没有到一落千丈的地步,至少百官还是愿意效忠于皇帝,效忠于大晋的。
皇帝还小,褚蒜子作为太后垂帘听政,司马昱也作为辅政的王爷,直接裁决国事与军事,但他二人都不能大权独揽,乾纲独断,有事情需要商议,达成共识了才能颁布圣旨。
但在地位上,太后褚蒜子还略高于司马昱的。
“殷大人,请坐吧。”
“谢太后。”
殷浩随之在下首正襟危坐起来。
褚蒜子淡淡的道:“殷大人,你适才在朝堂上推演了一遍对魏的战事,计划周密,的确能打破当前战事的僵局,但哀家观之,殷大人似乎还有所保留啊。”
殷浩肃容道:“太后明鉴,一语中的。臣的作战计划,确实远不止如此,甚至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噢?愿闻其详!”
随即,殷浩垂手道:“太后应该是知道的,魏国的暗卫号称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能量巨大,就算是在我魏国的朝堂之上,可能都有不少魏国的眼线!朝堂之上,人多眼杂的,说不定这作战计划就这样泄露出去了,所以臣适才在朝堂上所推演的战事,其实是在迷惑魏人。”
“殷大人果真老成谋国。”
“太后,不知道这里是否有关于阳武战事的地图?”
“有的。”
褚蒜子随后就让人把地图拿上来。这地图挂在屏风上面,绘制了整个魏国的地图,山川河泽,城池小道,还有魏晋两军目前的态势,都跃然纸上。
殷浩就走到地图前,指着阳武这一片地带,说道:“太后请看,现在我晋军与魏军正在阳武、固山、尉氏一线对峙,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战事没有丝毫的进展。冉闵是想要与我晋国打一场消耗战,但打这场消耗巨大的战争,无论如何,我晋国都是耗不过魏国的。”
“魏国这些年经过王猛变法,国力大增,积蓄甚多。而且魏国的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水网密布,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是十分发达的,他们又是在本土作战,所以运输粮食相对来说,比我晋国要容易得多。”
“而我晋国呢?我大晋固然疆土不小,人口也不少,但对比魏国是有所不如的,尤其是在耕地方面,差距不是一般的大。过去,南方还是一片蛮夷之地,但是经过一千多年的开发,终于有了如今这般盛况,但始终不比中原。”
耕地与人口是息息相关的。
北方的人口一向是比南方多的多的。
但移民完全可以改变这种情况,当年雄才大略的秦始皇在灭掉六国后,继续向南方用兵,征服了百越地区,打到南海边上,在那里设置郡县。
为了加强对这里的管理,秦始皇还迁徙了五十万中原人到这些地区,与越族杂居,中原的铁器和先进的生产技术随之传入珠江流域,这些措施促进了当地生产的发展。
东汉末年,中原地区军阀混战,一遍狼籍,“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就是当时华夏北方的真实写照。
而江南地区则相对比较安定,因此,北方人民大量南迁。
永嘉之乱后,北方南渡的人口即达九十万人,占北方原有户口的七分之一。
事实上这一统计由于流离混乱之际,户口多有隐匿流失而大大缩小。正像有人早已指出的:“自中原丧乱,民离本域,江左造创,豪族并兼,或客寓流离,民籍不立……时百姓遭难,流离此境,流民多庇大姓以为客。”
这说明移民的实际规模当远在上述官方统计之上。
期内移民的分布仍以长江流域为主,更南的福建两广移民也不少,据记载:“晋永嘉二年,中州版荡,衣冠始入闽者八族,所谓林、黄、陈、郑、詹、丘、何、胡是也。”
一波又一波的移民浪潮,北方百姓的南下,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和劳动力,为南方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而东晋最初采取的是侨立州郡的政策,后来为了扩大剥削范围,推行“土断”政策,即把北方流民和当地居民的户口编在一起,不管南方人还是北方人,都要负担国家的赋税徭役。
这在事实上就承认了北方移民的合法地位。
而正是在这种环境下,南方的经济有了飞跃的发展。
就殷浩所知道的,姑苏“良田美跖,哇亩相望,连宇高甍,阡陌如绣”;扬州“地广野丰,民勤本业,一岁或收,则数岁忘饥”。
东晋财政收入主要靠三吴(吴郡、吴兴、会稽)地区提供。
不过,此时的南方,经济实力仍然没有超过北方,北方仍然是华夏经济最发达的地区。
殷浩叹了口气说道:“太后,南方尚有许多地方尚未开发,耕地不多,在一些偏远的地方甚至还有异族作乱,占山为王,不服王化。相对魏国来说,我们晋国想要运输粮食更为困难,劳民伤财不说,还耗时费力,其间数千里之远的路程,中途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的粮饷。”
“这么说,咱们跟魏国是打不了消耗战了?”褚蒜子不由得黛眉微蹙。
殷浩正色道:“若是前线六十多万大军,我大晋倾国之力,最多只能支撑一年的!一年的时间,打不赢魏国,战局还是胶着之势的话,我晋国也将不战自溃!”
殷浩这可不是在危言耸听的,司马昱知道这一点。
六十万大军还能支撑一年,其实这已经是殷浩在吹牛了,真实的情况其实是七八个月,所以说晋国根本耗不起!
这粮食不能只供给前线的大军,官员的粮饷要发放吧?民夫在途中所吃的粮食,还有赈灾什么的,这是一笔烂账,根本算不清!
“那殷大人打算用什么办法去打破当前战事的僵局?”
“大梁,只要打下魏国的都城大梁就能胜!”
殷浩在地图上一阵比划,说道:“太后,臣若是在前线作战,当派一支偏师做出主力的声势,攻克大梁附近的济阳、长垣、雍丘三座城池,作出要包围大梁城的态势,然后,臣则亲率主力,自鸿沟而入,袭击大梁!”
“若魏国不吃这一套,按兵不动呢?”
“何惧他按兵不动?”
殷浩信誓旦旦地道:“臣就围着一座大梁城围点打援,迫使魏军出来决战。这大梁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只要魏军敢出来应战,臣保管他有来无回!而魏军若是执意龟缩在大梁城,则我晋军完全可以利用优势兵力,扫灭魏国的勤王之师,把魏军困死在大梁城里!”
“太后,这大梁的人口可不少,骤然又多出来二三十万的军队,以他们的粮食根本耗不起!”
闻言,褚蒜子和司马昱不禁连连点头,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战法!
不过,殷浩的这个战法看似无懈可击,但是他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魏军的强悍程度……
第0540章 磨合
“建康终于出兵了!”
冉闵得知这一消息,立马将秦牧、荀稷二人找过来商议大事。
“秦牧,你的计策奏效了。朕刚刚得到的消息,东晋朝廷已经正式任命殷浩为持节、中军大将军,不日就将率领三十多万晋军北上,与阳武、尉氏一线的晋军会师了!”
秦牧笑而不语,一侧的荀稷更是被搞得一头雾水:“陛下,晋国的那帮人莫非是得了失心疯?这殷浩可是咱们魏军的手下败将,褚蒜子和司马昱怎么放心让他掌兵的?这六十多万的军队啊,这可是晋国的所有可战之兵了,晋国的那些肉食者未免太过荒唐了吧!”
“哈哈!荀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殷浩知兵,只是不会用兵,酷似……赵括。”
听到秦牧的话,荀稷不禁挑眉道:“这,看来是上天注定要让咱们魏国打赢这一仗了!”
“不错不错。”冉闵笑容满面地道:“这是天助我也!朕还得到了线报,说殷浩昨日还在晋国的朝堂上,针对魏晋两军之间的战事推演了一番,看似滴水不漏,实则全是破绽。”
“不知殷浩是如何推演的?”秦牧甚是好奇。
冉闵说道:“他自称在抵达前线之后,将留下部分兵马扮作主力,猛攻阳武、固山一线,然后秘密集中优势兵力,从大梁的西面,出其不意地攻占济阳、长垣、雍丘,把大梁城团团围住!但朕岂能让他轻易得逞?”
“陛下不会认为这就是殷浩的作战计划吧?”
“自然不会。”冉闵哼了一声道:“殷浩就算再怎么蠢,也不可能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作战计划泄露出去。在朝会结束之后,褚蒜子又召见了殷浩,谈了一个时辰左右,当时他们在上书房,只有褚蒜子、殷浩和司马昱三人,暗卫的人旁听不得。相信在上书房商议的,才是晋军的作战计划!”
“陛下打算怎么做?”
“静观其变吧。”冉闵淡淡的道:“我魏军当后发制人。殷浩若是在阳武一线裹足不前,咱们就干耗着,跟他继续对峙,若是他真的想绕到突袭到咱们的后方,想要包围大梁城,这样就更好了,决一死战,朕,求之不得!”
随后,冉闵便去到大梁城外的朱雀大营。
为了拱卫这座都城,冉闵特别设置了四座大营,分别是东面的青龙大营,西面的白虎大营,南面的朱雀大营,还有北面的玄武大营。
在华夏古代最令妖邪胆战心惊并且法力无边的四大神兽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兽了。
青龙为东方之神,白虎为西方之神,朱雀为南方之神,玄武为北方之神,龟蛇合体。故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王者制宫阙殿阁取法焉”的说法。
而在朱雀大营之内,通过层层选拔出来的六万锐士还在操练。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大梁以及尉氏、固山、阳武几个地方聚集的魏军已经超过四十八万,总参战兵力达到五十万人,此番魏晋大战,不出意外的话,双方参战的总兵力将达到一百一十多万,近一百二十万军力!
五十万军队,出六万锐士,可想而知,这样的精锐士卒该有多么强悍了。
这几乎是每八个魏军士卒,才能出一个锐士!
现在冉闵就在观看这六万锐士的训练。其实训练是次要的,主要是磨合一下,让他们在战场上能够协同作战,让他冉闵更好的统领。
古代的士兵是怎么训练的?
其实就三点:一个是打熬体力,一个是练习战技,一个是操演阵形。
古代士兵打熬体力的方式,和现代有所不同,并不练习负重跑什么的,而是练石锁,砸木桩什么的。
也就是说,练习上更注重力量,而不是耐力。
练习战技,也就是练习刀弓等武器的使用技巧,有打桩(打靶)的单人练习,也有两人一组的对练。
操演阵形,看起来和现代练队列类似,但目的和要求很不一样,现代队列练的是纪律性,古代那是真练阵形的,而且变化比现代的队列多得多,但是要求却不高,像整队时间,站位准确,要求都是比较低的(毕竟古代士兵大多文盲,要求高了很难做到)。
而这三种练习,首重战技,次要体力,最后才是阵列。
这和这三种练习的效率是有很大关系的,战技这东西练的最快。其实只是校场上看起来成型快,实际上阵作战!
其实吧,古代大多数时期,士兵都是不怎么训练的,毕竟训练士兵需要消耗钱粮。
你让士兵运动,就得让他们吃饱饭吧?
所以大多人不愿意训练士兵,即便是战时,也多是招募有底子的人当兵,极少有认真训练新兵的。
大多数士兵,都是直接上阵,在实战中提升的实力,训练真的少有。
魏国因为国力强盛,再加上冉闵舍得投入大量的粮饷,这才能让魏军迅速强大起来的。一支连饭都吃饱的军队,一支连训练都很少的军队你能指望他打什么胜仗?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在校场上的部分魏军锐士正在练习踢正步,由将领喊号子,然后士卒们跟着踢正步。
还有部分魏军,就是在拔河比赛,进行得十分激烈。还有部分魏军,则是在分组扛着一跟树干,奋力地奔跑着,汗流浃背,但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节奏。
还有部分魏军呢?
干脆就在蹴鞠了!
踢球嘛!
作为这六万魏军锐士的教官,卫峥原来是对于冉闵用这种训练之法表示很不解的,这根本就不是在练兵,而是在玩耍嘛!
但效果却出奇的好!
在冷兵器时代,大军作战,单兵作战能力其实是比较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协同作战的能力。
就这么打个比方吧,一名武艺高强的剑客,他能战胜七八个魏军士卒,但是一百个剑客对阵一百个魏军士卒,最后战胜的一定是魏军士卒!
为什么呢?
因为士卒们能够配合起来。
这踢正步、拔河、蹴鞠什么的,其实就是在磨合这些魏军锐士,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都十分强悍,但是无法配合起来,就跟一团散沙的话,估计在战场上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卫峥随即就跟冉闵禀告道:“陛下,按照你的吩咐,这六万锐士已经训练了三个月,磨合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冉闵微微颔首道:“很好,三叔,这一战,我魏军若能取胜,你的功劳不小啊。”
“这都是陛下的功劳,臣不敢居功。”
“哈哈!三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谦虚了?“
大将军董匡战死沙场,军中没有一个人的威望可以比拟大司马李农的了,这个时候,冉闵必须要推出一个人来制衡,而这个人选,就是眼前的这个卫峥了。
第0541章 假节钺
公元352年,即魏开皇五年六月初,晋国以殷浩为大都督,都督江、荆、司、雍、梁、益六州诸军事,拜征北将军、扬州刺史,假节钺。
褚蒜子随即将虎符授予殷浩,命殷浩率领建康的三十多万晋军北上作战,同时赐予他尚方宝剑,统率北方的所有晋军,但凡有不从军令者,殷浩可以先斩后奏!
在誓师之后,殷浩便带领三十多万晋军浩浩荡荡地出了建康城,乘船顺着长江直上,随后进入兖州的地界。
与阳武的三十万晋军会合之后,殷浩清点了一下人数,晋军大概有六十八万的兵马,但对外号称一百万的军队。
殷浩抵达阳武之后,便召集诸将,一同赶到阳武地界上最高的一处山峰议事。
“参见大都督!”
这个时候,就算是再怎么桀骜不驯,或者看不惯殷浩为人的将领,都不敢跟殷浩对着干了。殷浩不仅是他们名义上的主帅,还是假节钺,手持天子御赐的尚方宝剑的。
这尚方宝剑的威力就不必说了,最恐怖的还是这假节钺的权力!
皇帝不能事事躬亲,所以必须指派人代行,然空口无信,辄以节为凭,汉朝使节没有区分层级,到了晋朝,使节开始区分层级。
节代表皇帝的身分,凡持有节的使臣,就代表皇帝亲临,象征皇帝与国家,可行使权利。
举凡如持节分封诸侯、持节收捕罪犯、持节镇压起兵叛乱、持节出使外国及持节签约议和等事。
连诸侯在叛变时,除了私刻玺印,也不忘伪造节杖,江都易王建在叛乱时,就因此制造“二十根”使节,以供使用。
在苏武持节不降、还有马日磾受袁术所欺,被骗失节而死。各臣所持有的这根节扙,实物上为长八尺的竹竿,最上头装饰着旄羽,颜色上在汉初为赤、后来易黄。
节材在后来也有金质铜身,类似金刀铁券之类,极盛装饰之能事,不全为竹。
另外假节之“假”为短期代理,非为真假之意,像假司马就是代理司马,假齐王就是代理齐王,以有别于正牌司马及真齐王,当初韩信就是想当假王,结果刘邦封真王给韩信,此为真假之别。
汉朝使节没有区分层级,不管是“假节”、“持节”还是“使持节”、“假节钺(或“假黄钺”)”,都是同等地位,表示代表皇帝不分大小。
魏延镇守汉中,假节,但在弹劾李严联名上表时却为“使持节”。倒不是说魏延虚名较高而实权较低,而是代表皇帝不分大小。
而孙虑“假节”开府,长期驻军镇守、统治一方,却没有短期代理之意。相反的,汲黯私自“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本应为假节,即临时借用节杖而事后归还,但是此行却视为持节。
而汉武帝在发兵收捕太子时,为示区别(因为太子亦拥有节),特意将节杖改色,这也左证节杖原来无高低之分,否则汉武帝直接明示使持节不就高于太子的持节或假节,何必担心皇令与太子令相混淆?
晋朝使节开始区分层级,“假节”、“持节”和“使持节”、“假节钺(或“假黄钺”)”代表不同的权力和名望。
假节,就是平时没有权利处置人,战时可斩杀犯军令的人。
持节,就是平时可杀无官位之人,战时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
使持节,就是平时及战时皆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
假节钺(或假黄钺),就是可杀节将(含假节、持节、使持节)。
钺为斧钺,一种刑具,即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钺。必然专属君王,故偶尔暂借人臣,应为假节钺而不为持节钺。
孔明被“授之以旄钺之重,付之以专命之权”及“亲秉旄钺以历三军”,指的就是假节钺。
因为无论是谢安还是桓温,都是持节的权力,殷浩为降服他们,特地向褚蒜子和司马昱求来的这个假节钺!
“都坐吧。”
殷浩挥了挥手,随即掀开甲裙,就跟众将一起坐到地上。
眺望着远方的山川河泽,殷浩指着对面的阳武城,声音低沉地道:“本都督已经考察过阳武的情况了。现如今我军与魏军在阳武、固山、尉氏一线对峙,冲突不断,但是罕见大战。魏军龟缩不出,咱们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他们。”
“但是诸位啊,我六七十万大军聚于此,每日人吃马嚼的,消耗甚多,凭我大晋的国力,这场战事支持不了多久,最多到明年!魏人是铁了心要跟咱们打这一场消耗战,所以一直龟缩在他们坚固的城池、壁垒里面。”
“他们耗得起,我们耗不起了!”
“凡兴兵十万,征战千里,百姓的耗费,国家的开支,每天都要花费千金,前后方动乱不安,戌卒疲备地在路上奔波,不能从事正常生产的有七十万家。这样相持数年,就是为了决胜于一旦!”
殷浩面色沉重地道:“现在我军兴兵七十万,也就是说,不能从事正常生产的人家多达四百万!几乎整个国家都无法事生产了。”
众人都聆听着。
殷浩又道:“所以对峙是行不通的,这场战争的僵局,必须打破。但是如何打破呢?请诸位畅所欲言!”
这时,桓温与谢安都没有说话,而坐在一边的庾方之垂手道:“大都督,我们有近七十万大军,而跟咱们对峙的魏军,应该不超过二十万人,他们固然城高池深,壁垒森严,囤积的粮草也不在少数,但是只要咱们集中优势的兵力,只攻一处,譬如说只对阳武城进攻,时日一久,一定能拿下阳武城的。”
听到这话,殷浩淡淡的摇头道:“妄言!孙子曰: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此话何意?就是说在实际作战中运用的原则是:我十倍于敌,就实施围歼,五倍于敌就实施进攻,两倍于敌就要努力战胜敌军,势均力敌则设法分散各个击破之。”
“兵力弱于敌人,就避免作战。所以,弱小的一方若死拼固守,那就会成为强大敌人的俘虏!现在我军的兵力只是魏军的两倍多,其在大梁城仍有军力。魏国只是不愿倾国之兵,又有燕代二国的牵制,这才无法,不然魏国若是举国之兵而来,兵力上未必不能超过我晋军。”
众将都微微颔首。
庾方之问道:“不知道大都督打算怎么做呢?”
“避实就虚。只要咱们能拿下大梁城,或者把大梁城包围了,围点打援,一点一点的消灭魏军的有生力量,魏国,说垮,便垮了。”
殷浩一直在夸夸其谈,但是没有拿出具体的方略来,所以众将都难免有些看轻他。
第0542章 遗志
“咚咚咚!……”阳武城外的晋军战营击鼓聚兵。
中军大帐内,殷浩召集众将,便开始点将之事。
“桓温听令!”
“末将在!”桓温与殷浩是儿时的玩伴,但桓温一向是瞧不起殷浩这个人的,认为他空负盛名,只会清谈,而一点真才实学都没有,不过事到如今,殷浩是他们晋军的主帅,无论如何桓温都不得不低头了。
“你即刻率领大军十万,大造声势,打出我的纛旗,做出旌旗隐天蔽日,烟尘四起,成我晋军主力之势,引军向西,绕到阳武夺取济阳、长垣、雍丘三城!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
等到桓温退下,殷浩又喝道:“谢安听令!”
“末将在!”
“你率部众八万人,于明日午时猛攻阳武城,营寨中埋锅造饭,必须要有二十万人的炊烟!”
“末将领命!”
殷浩又道:“余下所部,明日午时,亦随我向东绕道,取道鸿沟,进击大梁!”
“诺!”
等到众人都退下,下去准备的时候,桓温便拉住了谢安的衣袖。
“安石(谢安字),你认为大都督这么做,果真稳妥吗?”
“看上去,确实不甚稳妥。不过用兵之道,不能墨守成规,大都督这般的方略固然有些冒险,但只要能把大梁围住了,而魏军又不敢出来迎战的话,大都督的方略就是正确的。”
桓温奇道:“若是魏军果真敢出来迎战呢?”
“这就要看双方的排兵布阵之道,还有各自主帅的大局观了。”谢安摇了摇头说道。
“谢安,若你是大都督,你会不会选择跟殷浩这样的做法?”
“不知道。”
看到谢安眼中的忧虑,桓温心中已经明了。
这一战晋军要想取胜,估计很悬啊。
倘若晋军的偏师能够吸引魏军的注意力,引诱魏军的主力来攻的话,估计殷浩的计策就能成功了,毕竟大梁城的防务形同虚设的话,晋军不说对大梁城一战而下,至少也能彻底把大梁城围住了!
但魏军若是不上当,反而要跟晋军决一死战,胜败还很难说。
而得知了晋军的这番动向之后,冉闵就把秦牧、荀稷找过来议事了。
“前方哨骑来报,晋军已经出了阳武大营,直扑济阳,观其旌旗,观其声势,是几十万人的军队。今日午时,晋军已经向阳武城发动了进攻,且迅速收拢了尉氏、固山的兵马,似乎想要孤注一掷,拿下阳武城,或者是根据殷浩之前在晋国朝堂上制定的方略一般,夺取济阳、长垣、雍丘三城,然后把我大梁城团团围住!”
闻言,秦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仔细地斟酌了一番,说道:“陛下,你能确定那一支绕道阳武,西向直扑济阳的晋军,果真是晋军的主力吗?”
“不能确定。”冉闵想了想,说道:“有的时候,刻意为之,反而落了下乘。朕现在寻思着,殷浩虽不是什么大才,但最基本的军事才能应该是有的,殷浩知兵,在兵力差距并不悬殊的情况下,他断然不会太过跋扈,狂妄到在战略意图可能已经暴露的情况下,还想要势如破竹地扫取济阳、长垣、雍丘三城,包围我大梁城。”
“陛下说的没错。”
秦牧微微颔首道:“但晋军的进攻方向会是哪里呢?”
荀稷沉吟了一下,便道:“陛下,还有秦大人,请你们好好想一想,晋军一支偏师,这般大张旗鼓地往西面进发,做出要夺取济阳、长垣、雍丘三城之势,阳武的晋军还对阳武城发动了猛攻,殷浩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
“诱使我军主力西向?”冉闵迅速反应过来。
但荀稷摇了摇头说道:“晋军这番动作,就算不能诱使我军主力西向,也将迫使陛下不得不分兵于济阳、长垣、雍丘三城,防备大梁城有被围困的风险。而晋军的目的,便是我们大梁城!”
“荀稷,你是说晋军的主力将会从东面过来?”冉闵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多半如此。”就连荀稷都不敢笃定了。
冉闵作沉思状,过了半晌,这才说道:“尉氏、阳武和固山的军队暂时不能动。不管殷浩的目的何在,为了一战定乾坤,我魏军必须要后发制人,所以大梁城的兵马也不能动。”
“陛下,臣以为,大梁城的兵马必须要出动!”这时秦牧发话了。
“何故?”
“殷浩既然想诱使我魏军的主力西向,或者吸引陛下的注意力到济阳、长垣、雍丘三城上去,便是有了谋划。倘若我军按兵不动,殷浩势必迟疑,一样会不敢轻举妄动的。而一旦我军主力西向,殷浩必定认为陛下已经上当了,然后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自鸿沟而上,围困大梁!”
“哈哈哈哈!妙,妙啊!”冉闵不禁拍手叫好起来。
正如秦牧所猜测的那样,在探听到大梁城已经派出十多万的兵马救援济阳、长垣、雍丘三城的时候,殷浩顿时喜不自禁,立马召集大军五十万人。
“将士们!”
殷浩骑在高头大马上,高举着手中的宝剑,面容肃穆,眼中折射出一种摄人的冷光,甲胄穿在身上,甚至还在太阳的照耀之下反光了。
望着四周的士卒或者惶恐,或者振奋,或者冷漠,不一而足,神态各异的表情,殷浩高声道:“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那里,还有我们的脚下,是我们的祖先,祖祖辈辈的人所想要为之收复之疆土!克复中原,是一个口号,这个口号咱们喊了四十年!”
“四十年啊!我们何时才能回归这魂牵梦绕的故土?”
“在你们之中,有汉人,有氐人,有羌人,甚至还有越人,但现在,你们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晋军!你们背负的,是祖辈流传下来的遗志!克复中原,就在今日,就在此刻!”
晋军的成分确实是十分复杂的,除了正规的晋军之外,他们还征召了一些偏远地方的异族兵,甚至于蒲箐的氐军,姚襄的羌军都充军了,而且兵马还不在少数,五十万人里面,有十万人是羌人或者氐人的。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为晋国卖命,但到了这个时候,殷浩需要他们壮声势,壮军威!
殷浩挥剑,遥指远方的大梁的方向,朗声道:“你们的家人,会为你们的所作所为感到骄傲!封妻荫子,指日可待!吾当与君等共勉!”
“杀!杀!杀!……”营寨之内,喊杀声冲天而起,甚至于一时之间还盖过了阳武城上下正在厮杀的声音。
“出发!”
随着殷浩的一声令下,整整五十万的晋军便向着东面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