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3章 飘了
晋赵两军近二十万人马隔着长江对峙了五六日,石闵对庾冰下过一次战书,但自此之后,再无音讯。
赵军还是那点兵马,一成未变,而赵国国内也没有任何调兵遣将的消息,似乎赵军已经不打算增兵了。
至于晋军这里可就热闹多了,自从司马岳下达勤王诏书之后,各地的勤王之师纷纷赶往建康,近一点的桓温、庾翼已经率领兵马赶来建康,远一些的司马勋等将领则是还在赶来建康的路上。
一下子调动这么多的兵马,饶是晋国财大气粗,可是也经不起这般的折腾!
庾冰的心里其实是很焦灼的,这么多的人马,每日人吃马嚼的,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一旦在长江两岸长时间进行对峙,其实晋国的损失更大,晋国完全消耗不起!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在一个渡口那里,一大群人围着看好戏。
是什么好戏呢?
原来是几十个衣甲鲜亮的赵军士卒,手持长枪,在那里驱赶着几个容貌绝美的女子。
这些女子生得极好,但都梨花带雨,哭哭啼啼的,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若不是忌惮这些军士手里的家伙,围观的汉子当真是恨不得冲上去,充当什么护花使者!
有不明就里的观众就问了。
“这些赵军是在作甚?”
“还能作甚?强抢民女呗!”
“啊?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他们竟然敢当众强抢民女?”
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哼了一声道:“他们有何不敢的?赵人简直是可恶至极!大兄弟,不知你听说了没有,这些漂亮的民女可都是要给他魏王石闵做美姬侍妾的!”
“什么?当真有此事?!”原本不知情的人都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这还有假?现在这些赵军虽不如过去那般凶恶了,不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就美女就掳掠,但是架不住那好色的魏王胡作非为啊!俺原本还以为魏王石闵还是一个英雄人物,没成想这般好色!简直是色中饿鬼!”
一个青衣士子颇为迟疑地道:“兄台,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堂堂的魏王,为什么要干出这么糟践名声的事情?以魏王的尊贵身份,想要什么样的美女不行?为何非要在这里强抢民女?”
“哼!谁知道他石闵肚子里冒什么坏水!”那大汉对此嗤之以鼻,“说不定石闵是北方的美女吃多了,想要尝尝咱们江南的女子的柔情呢!”
“哈哈!这可说不定!我还听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呢!这魏王长期身处军旅,说不定也是长时间没开荤了才干出这么昏了头的事情!”
望着赵军远去的背影,围观的人群这才敢议论纷纷,评头论足的。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两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对视了一眼,随即上了一艘船,往长江的南岸赶过去。
晋军战营。
“果真如此?”听见两个斗笠男子的汇报,不仅帅位上的庾冰微微惊讶,就连左右的晋军将领都不禁勃然色变。
“大将军,小人不敢谎报军情!这两日石闵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竟然在淮南大肆搜刮美女、美玉和各种珍奇异宝,聚于其府库,弄得淮南的黎庶十分愤怒,怨声载道的,几乎已经天怒人怨了!”
听到这话,庾冰还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一侧的桓温又道:“这不是石闵一贯的作风啊。”
“石闵有大赵战神的称号,战必胜,攻必取,无往不利,这样的人有野心,但也不至于贪婪到这种地步啊!这样自损民心的举动,实在与石闵往日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处处透着蹊跷啊。”
庾翼也是一脸赞同地道:“桓将军说得没错。石闵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略知一二,此人不仅能征惯战,善于谋略,勇武过人,而且其治国理政也很有一套,试问这样的人怎么会干出这种有损自己名声,丧失民心的事情呢?“
“……”
这时,庾翼的儿子庾方之起身道:“大将军,其实这也不难理解。石闵本就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虽然少年老成,但是本质上还是不改少年心性的!说不定石闵因为长期身处军中,深感寂寞,这才想找些闺房之乐也说不定呢!”
“方之!”庾翼怒斥了一声,生怕庾方之的说法影响到庾冰的判断。
庾冰却还是没有说话,对于石闵的这种做法,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石闵应该没有那么糊涂才对!
长期身处军中,便感到寂寞了,想要找些美女来填补一下自己心中的空虚?
扯淡!
以前石闵也是常年在外打仗的,没有女人的陪伴他还能死了不成?即便石闵现在成为了魏王,不可一世的魏王,后宫佳丽三千,但是也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吧?
在淮南大肆搜刮美女和奇珍异宝,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石闵太过贪婪了。
但是这样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一则丧失民心,二则丧失军心!
丧失民心还好理解,为什么说丧失军心呢?
因为上位者应该做出一个表率,你自己都寻欢作乐去了,还让人给你卖命,这不扯淡吗?
难道是石闵飘了?
这个……似乎可能性大一点。
庾冰决定按兵不动,继续观察对面的赵军的所有动向!
……
“杀啊!”
深夜,月明星稀。
远在长江北岸的赵军忽然对晋军的水寨发动进攻。
庾冰万万没想到,石闵竟然胆子大到这种地步,直接进攻了他们的水寨!
要知道,不过数日的时间,庾冰虽有数万人打造壁垒和营寨,构筑了一条长江防线,但是并不完整和牢固,所以庾冰还以为赵军会寻找一个薄弱点,伺机突破他们的长江防线。
“什么?赵军冲我这里来了!”庾冰勃然变色,随即在中军大帐一路调兵遣将,派出了十几个传令兵之后,自己又提着剑,登上了水寨亲自督战。
“冲!”
“杀啊!”
水寨上下,一片火箭交汇在一起。
晋军居高临下,往底下的赵军的战船射箭。而赵军的弓箭手亦是张弓搭箭,向上抛射着箭雨。
“啊啊啊!……”厮杀声、惨叫声、火箭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赵军又派出了许多艘小船准备登上晋军的水寨。
“铛铛铛!……”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忽而响起!
“鸣金收兵!”
原来是晋国的援军已经赶到了,指挥作战的赵军将领王平见状,随即下令全军撤退!
赵军在抛下了几百具尸体之后,便灰溜溜地跑掉了。
庾冰对此表示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明白赵军在干什么,石闵的用意何在?
第0294章 庾氏三兄弟
翌日,赵军又对晋军的长江防线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杀啊!”
赵军跟发了疯一般,红着眼睛撕扯着晋军的战线,步步紧逼。攻打水寨的同时,还分兵突袭长江沿岸的地带,引得四方晋军疲于奔命,防不胜防!
“报——”
赵军的战营中,石闵正在与众将议事,这时候便冲进来一个征袍染血的小校,禀告道:“大王,金沙嘴方向,又有万余晋军增援,与我部兵马陷入胶着之战!”
闻言,石闵先让这个小校下去,然后又屏退左右,只留下了秦牧一人。
就在大家都认为石闵会下令,赵军将发动更为迅猛的攻势的时候,石闵却是出人意料地下令鸣金收兵。
接下来的三日,石闵又派出了大量的军队,不管是水师还是陆军,只要是个活人,就不论是不是旱鸭子都派了上去,石闵亲自督战,对晋军的长江防线发动了猛攻!
但是其结果还是差强人意的。
赵军中的旱鸭子居多,不会水性还好说,关键是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上了船就犯晕,上吐下泻的,根本适应不了船上的环境,更有甚者,掉到水里便是死路一条了!
在接连进攻了几日,都不能撼动晋军的长江防线,又丢下了一万多具尸体之后,石闵终于打了退堂鼓!
“呕!”刚刚登上船,就有不少的赵军将士犯恶心,吐了一地,头大脚轻的。他们都跟个醉汉一样,走路都成了问题,更别说上战场厮杀了!
“唉!”
见到这一幕,石闵不禁摇摇头道:“我赵国的水师之发展,果真是任到而重远啊!”
秦牧道:“大王,在没有绝对强大的水师之前,咱们想要横扫江南,一统天下,看来是绝无可能的啊!”
石闵深以为然:“是时候了!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过了没多久,在石闵的号令之下,各部赵军都是如释重负,纷纷收拾行装,收敛了旌旗鹿角,打道回府。
“赵军撤退了!”
隔着烟波浩渺的大江,在战船上的晋军将士看见了对面的赵军战营的异状,不禁大喜过望,连忙派人去中军大帐给大将军庾冰禀告。
“噢?赵军撤退了?”
听到这话,庾冰不由得“蹭”的一声从帅位上站起来,脸上不喜不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半晌,庾冰没有说话,而在一侧的庾方之年轻气盛,几乎不假思索地道:“大将军,末将请命追击赵军!”
“末将愿往!”
“末将也愿意率兵追击赵军!”
众将纷纷请战,帐中诸将中,能审时度势,对此可以镇定自若的,只有庾冰、庾翼和桓温三人。
庾氏一族的子弟,多半是能文能武,庾氏三兄弟更是个中翘楚。
已经病故的庾亮自然是不必多说的,庾亮姿容俊美,善谈玄理,举止严肃遵礼。早年被琅邪王司马睿召为西曹掾,先后任丞相参军、中书郎等职,颇受器重。
其妹庾文君又嫁世子司马绍(晋明帝)为妃,他与司马绍也结为布衣之交。王敦之乱时,以左卫将军协同诸将平叛。
司马绍驾崩后,庾太后临朝,庾亮名义上与王导等人共同辅政,实则拥有决断政事之权。他执政后,一反王导的宽和,依法断事,又杀南顿王司马宗等宗室,因而大失人心。后执意征流民帅苏峻入京,造成了苏峻之乱。
京师陷落后,庾亮逃奔寻阳,与江州刺史温峤共推荆州刺史陶侃为盟主,平定了动乱。乱事平定后,庾亮出镇豫州。陶侃死后,又代其为征西将军,兼领江、荆、豫三州刺史,都督七州诸军事。
咸康五年(339年),庾亮部署诸将,意图北伐,但遭朝臣反对。不久,重镇邾城失陷,致使北伐遇挫。庾亮忧闷成疾,终于次年逝世,年五十二。
庾亮获赠太尉,谥号“文康”。
其次是庾冰,与弟弟庾翼继承了兄长庾亮未完成的事业。
庾冰早年已受重视,曾受司徒府辟命但不应,后被征为秘书郎。
后因参与永嘉五年(311年)讨伐江州刺史华轶的行动,进封都乡侯。后来,司徒王导征辟庾冰为司徒府左长史,后来出任吴国内史。
咸和二年(327年),历阳内史苏峻拒绝朝廷征召并起兵进攻建康,引发苏峻之乱。至次年苏峻攻破建康,亦派兵进攻吴国。庾冰不敌,于是弃郡而逃奔会稽。当时苏峻正悬红追缉庾冰,吴国铃下卒则在浙江以船载庾冰,并以竹席覆盖,带他南下会稽。
不久,王导秘密宣布太后诏谕通告三吴吏士,请他们起兵勤王。
于是,会稽内史王舒以庾冰行奋威将军,领一万兵西渡钱塘江。而虞潭、新任吴国内史蔡谟和前义兴太守顾众等都向应,蔡谟更以庾冰本为吴国内史而让位。
苏峻知道三吴的东军起兵后便派**、管商等人抵抗。庾冰后来与**相拒,因**兵多,众将都不敢进击,庾冰则率兵众击败**,并乘胜西进,兵临建康。
当时苏峻已死,温峤等人所领的西军正要进攻领导苏峻余众的苏逸所占据的石头城并救晋成帝,庾冰亦派司马滕含一同进攻,并与诸军成功击破。
苏峻之乱平定后,庾冰以高功勋而封新吴县侯,但庾冰不受。后庾冰出任振威将军、会稽内史。
咸康五年(339年),丞相王导逝世,庾冰入朝任中书监、扬州刺史、都督扬豫兖三州军事、征虏将军、假节。
当时庾冰受到朝野寄予厚望,庾冰上任后亦不分日夜处理政事,而且提拔后进,敬重当朝贤士,时人都他为贤相。
及后庾冰又整理户籍,查出万多名本记录的人,充实人口,增加军资供应。
到晋成帝病重的时候,当时年仅十八岁的晋成帝已有司马丕和司马奕两名皇子,但仍是婴儿,庾冰自以为庾氏兄弟掌权已久,怕成帝之子继位后会因与皇帝血缘变疏而被离间,失去权力。
于是常常向成帝说东晋仍有强大外族政权,应该立年长的君主,并建议由成帝弟琅邪王司马岳继位,晋成帝最终答允。
及后庾冰与中书令何充、武陵王司马晞、会稽王司马昱和尚书令诸葛恢被任命为顾命大臣辅政,庾冰进号左将军。
同年成帝逝世,司马岳(晋康帝)继位,庾冰进车骑将军。庾冰以权力正盛而感到惧怕,于是多次请求出镇。
历史上庾冰的荣宠甚至高于兄长庾亮。
庾冰逝世,享年四十九岁。册赠侍中、司空,谥号忠成,以太牢之礼祭祀。
至于最后的庾翼,其能力和威望略低于两个兄长,不过亦是庾氏家族出类拔萃的人才,一代名将!
庾翼外表风仪秀伟,年轻时便有经世大略。
苏峻之乱爆发时,庾亮指派庾翼以白衣身份领数百人守备石头城。
次年,叛将苏峻进攻建康,庾亮抵抗失败,与庾翼、庾怿、庾条逃往寻阳投靠江州刺史温峤。
直到咸和四年(329年)苏峻之乱平定,庾翼才接受太尉陶侃的辟命,转任太尉参军。经多次迁升后,任太尉从事中郎。在公府任职时,他雍容讽议。
不久后,庾翼除任振威将军、鄱阳太守,又转任建威将军、西阳太守,在任内安抚百姓,很得他们的欢心。
独孤及有评价曰:魏晋以贾诩之筹策、贾逵之忠壮、张既之政能、程昱之智勇、顾雍之密重、王浑之器量、刘惔之鉴裁、庾翼之志略,彼八君子者。
庾亮、庾冰和庾翼这庾氏三兄弟着实厉害。贵族式教育的先进性在他们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的!
第0295章 龙生龙
对于是否出兵追击撤退的赵军,庾冰有些犹豫不决。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作为一名优秀的统兵大将,作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庾冰自然懂得乘胜追击的道理,但是这其中也蕴含着极大的风险,毕竟穷寇莫追嘛!
当然了,庾冰很清楚,赵军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只不过赵军现在撤退了,原先迅猛的势头,势如破竹的势头已经为之一滞!
这军心,这士气,就跟逆水行舟一般,不进则退!
现在赵军是吃了败仗,要撤退了,但是放任他们逃跑而不追击,不趁机扩大战果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但是,这若是石闵的计策,庾冰这就是带着自己的晋军往火坑里跳!
庾冰浸淫朝政多年,又带兵打过不少的胜仗,他懂得如何去把握时机。但是,对于赵军的虚实庾冰还没有探明,因此庾冰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而现在,纵观帐中诸将,明显是赞同出兵追击的人居多,所以一时之间,庾冰还拿不定主意。
“大将军,请你尽快下令!”
庾方之叉手道:“现在赵军已经撤退,不说是仓皇出逃,但是十几万大军一时之间绝对不能全身而退的。赵军于江北,咫尺就是淮南,距离淮阴、合肥并不远,骑兵不过一日的路程,急行军的话他们三日就可以全部进入淮阴城!无论是淮阴还是合肥都是易守难攻的坚城!”
“大将军,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眼下我大晋举国之兵皆在此,近三十万兵马任凭大将军你的调遣!现在,末将只需要精兵三万,不,大将军只需要给末将精骑五千人!末将一定能杀得赵军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方之!退下!”
见自己的儿子口出狂言,庾翼对庾方之怒目而视,随即呵斥了一声。
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但是如此狂傲,如此不可一世,岂非莽夫?
庾方之在勇武上不逊色庾翼,但是谋略不足,光有一腔热血有何用?
庾冰还没有下令,而是询问了庾翼:“稚恭(庾翼字),你有何看法?”
“大将军,末将建议先探明赵军的动向和虚实。眼下赵军未伤了元气,根本还在便撤退,其中恐怕有诈!”
庾翼还是比较稳妥一些,庾方之不敢顶撞自己的父亲,但是谯王司马无忌却有不同的看法。
“大将军,本王认为,不可坐失良机,任由赵军从容退去!”
司马无忌沉声道:“这是一场国战!一场关乎晋赵两国之国运的大战!眼下我晋国三十万之军云集于此,赵国亦有十余万的精锐之师就在沿岸!我晋军在兵力、士气上都要胜于赵军,几十万大军现在云集于此,只求退了来势汹汹的赵军,何苦来哉?”
说到底,司马无忌的想法和在场的诸多晋军将领一般,不甘心,很不甘心!
庾冰又扫视了帐中的大将们一眼,终于说道:“好!庾翼听令!”
“末将在!”
“命你负责调度所有战船,以及一干人马之调度!”
“遵命!”
“庾方之听令!”
“末将在!“
“命你即刻率领精骑八千人,火速追击溃逃的赵军!”
“遵命!“庾方之闻言,大喜过望,当即就领了军令。
“桓温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领本部兵马紧随庾方之部后,给予支援!”
“遵命!”
庾冰又道:“本将会坐镇中军,调度粮草。各部兵马随后渡江,追击赵军!”
“遵命!“众将都轰然唱喏。
此时此刻,在一片较为宽广的平原上,草长莺飞,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缓缓行进。
队伍的前端,竖起了“石”字的大纛,四面的旌旗迎风猎猎,无一不是上书“赵”的字样。没错,这正是赵军的中军所在。
从远方眺望,由上而下,可见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这支赵军有数万人马,将士们披坚执锐,战马剽悍,长枪如海,战旗如云,宛如一股钢铁洪流奔腾在偌大的平原上。
而在队伍中心的地带,一辆六匹骏马拉着的巨大车驾上,石闵正在那里眯着眼睛,气定神闲地坐着,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车驾里,一股檀香微微飘散,袅袅生烟。
“大王。”车驾外面,秦牧纵马驰骋而来,叫喊了一声。
“是秦牧么?进来吧。”
石闵睁开了眼睛,直接让秦牧上了自己的六御车驾。
要知道,与君主同乘一车,古往今来都是一种极大的殊荣。放在先秦时代,君主们都喜欢礼贤下士,这种事情或许很常见,但是放在现在这个礼崩乐坏的两晋时代,那可是极为罕见的!
等秦牧上了车驾,石闵又给他亲自沏了一壶茶,没在闭目养神了。
而秦牧则是弓着身说道:“大王,如你所料,对面的晋军果真派出了数千精骑追击而来。根据暗部发来的情报,这数千晋军精骑的领兵者乃是庾方之,庾翼的儿子。”
暗部的情报网络果真是十分强大的。
当时石闵力排众议,分别建立了两个情报机构,一个经悬镜司改组的锦衣卫,一个由石闵本来的情报机构扩大而成的暗部。
锦衣卫对内,暗部对外,一内一外,相辅相成!
锦衣卫掌管刑狱,有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同时,锦衣卫还有保卫皇帝的职责,作为仪仗队的存在,其首领乃是荆展。
而暗部,则是对外,集刺杀、搜集情报于一体,直接对石闵负责,其首领便是莫轻舞。
对外战事,石闵得到的第一手资料便是暗部给的。
“这个庾方之能力如何?”
“不足为虑。”秦牧摇摇头道,“庾方之年方弱冠,出自庾氏家族,父亲是晋国征西将军、南蛮校尉庾翼,伯父便是晋国当朝大将军庾冰。庾方之虽然出身士族,但自幼习武,勇武过人,胆略非凡,只是其智谋着实欠缺。”
“莽夫?”
“是的。”
闻言,石闵淡淡的笑着道:“咱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庾方之只是徒有勇力,却没有继承先辈的智谋,真是让人唏嘘啊。”
“大王所言极是。”秦牧也不禁心生感慨,“晋室南渡之后,庾氏家族,可谓是除了琅琊王氏之外最为显赫的士族了!只可惜,到了他庾方之这一代便要没落了。庾氏三兄弟,庾亮、庾冰和庾翼,皆乃一时之人杰也,可惜当他们百年之后,庾氏能拿得出手的人才已经不多了。”
石闵摇了摇头道:“江南多人杰,不容小觑。一个庾氏没落了,就怕还有王氏、桓氏和谢氏会从中脱颖而出啊。”
“桓氏?”
秦牧有些不解。
晋国现在有三大士族,分别是琅琊王氏、陈留谢氏(又称陈郡谢氏)和颍川庾氏。自东晋建立以后,琅琊王氏首先执掌了东晋的大权,然后庾氏庾亮继承了大权臣王导位置,庾亮死后他的弟弟庾冰接任大权臣的职务,庾冰的弟弟庾翼则把持东晋最重要的外镇官员荆州刺史一职。
如若庾氏衰落了,完全有资格继承其执政家族的是王氏或者谢氏,这还说得过去,但是桓氏又是什么家族?秦牧完全没听说过!
桓氏一族发迹于桓温的父亲桓彝,桓彝是谯郡龙亢(今安徽省怀远县西龙亢镇北)人,最初在齐王司马冏麾下任骑都尉,晋元帝时受封安东将军,之后“累迁中书郎、尚书吏部郎,名显朝廷”(《晋书》)。
桓温是桓彝之子,晋明帝的女婿,受到中书监何充的赏识,被封为荆州刺史、安西将军。
虽有皇亲的光环照耀,但桓温能有后来的地位,客观上说,是靠真本事打下来的。
其时,北方的后赵政权与西南的成汉结盟,对东晋形成半包围之势,两害相权取其轻,灭掉成汉便成为东晋的首要目标,而完成这一任务的正是桓温,桓温也因此在朝中名声大振,后来升至大司马,长期执掌朝政大权。
桓温的三次北伐,虽然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却在客观上打出了东晋的威风。
第一次,主要对手是氐族的前秦政权,一直打到霸上(长安以东),北伐军很受欢迎,“持牛酒迎温于路者十**”(《晋书》),但是由于后来粮草不济,只得退兵。
第二次,打败姚氏的羌军,收复了洛阳。但随后便被刚刚兴起的前燕慕容氏击退。
第三次,是与前燕慕容氏对峙,开始时势不可挡,占尽先机,最终在枋头(今河南汲县东北)一役,遭到前燕大将慕容垂的骑兵伏击,铩羽而归。
桓温有篡晋室自立的野心。攻灭成汉、三次北伐,都是在树立自己的威信,捞取政治上的资本,为最终的篡立做着前期准备。
“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耶”(《世说新语》)的名言,便是出自桓温之口。
桓温在有生之年虽没能实现篡立的目标,却奠定了家族不可动摇的地位。到了他的儿子桓玄时,终于起兵反叛,逼迫晋安帝禅位,于公元404年建立桓楚政权。桓楚政权被刘裕的北府军打败后,桓氏家族余众仍与晋室对抗多年。
桓氏一族的反叛,也让本就日趋没落的东晋朝,变得更加摇摇欲坠,最终被刘宋所取代。
但是现在,桓温这才刚刚发迹,虽然被庾亮赏识,但远不到能让桓氏成长为王、谢、庾这般显赫的士族!
庾翼与桓温关系友好,二人相约共同平定天下。庾翼曾向成帝举荐桓温说:“桓温具备英雄的才能,希望陛下不要用常人的礼节对待他,按寻常的女婿豢养。应当委派给他周宣王时方叔、召虎那样的重任,他必能建立匡救世事艰难的功勋。”
第0296章 不安
“大王如此看重桓温?“秦牧表示不解。
石闵笑着道:“桓温此人,的确不容小觑。一个家族的兴衰,往往在于其有无足够的人才储备,或者家族中有无杰出者!而桓温,显然是世之人杰!”
石闵对桓温的评价很高:“桓温早年丧父,家道中落,但是其心性坚韧不拔,其父桓彝在苏峻之乱中被叛军将领韩晃杀害,泾县县令江播也曾参与谋划。当时桓温年仅十五岁,枕戈泣血,誓报父仇!”
“后来江播去世。其子江彪等兄弟三人为父守丧,因怕桓温前来寻仇,预先在丧庐内备好兵器,以防不测。不料桓温假扮吊客,混入丧庐,手刃江彪,并追杀其二弟,终报父仇,由此为时人所称许!这样的人,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性,如此胆略,怎能不成就一番大事业?”
“但大王你比桓温了不起。”秦牧笑吟吟地道,“大王现在不过而立之年,凭借自己的本事功成名就,执一国之牛耳,权倾天下,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桓温所能比拟的?”
石闵摆了摆手道:“哈哈!秦牧啊秦牧,没想到你也会拍马屁了。”
“大王说的哪里话?臣不是在为大王歌功颂德,而是大王你本就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成就啊!”
石闵摇摇头,说道:“乱世出英雄。秦牧,文泰那边都布置好了吗?”
“按照你的吩咐,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好!”
既然晋军已经入了套,那么石闵就不会再客气了。
大家虽说都是汉人,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现在石闵代表的是赵国,与晋国是对立的,在做得不是很过分的前提下,石闵可以手下留情,但绝不会完全放水的!
“杀啊!”
庾方之率领八千精骑顺利登上渡口,然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风驰电挚一般冲向了正在撤退的赵军的后军!
“撤!快撤!”
王平率军负责断后,在他的号令之下,赵军士卒顿时抱头鼠窜,四下而逃。
面对着强大的铁骑逃跑的步兵,明显是自寻死路的。
宛如死神展露了笑容,挥起了死神镰刀,望着四散而逃的赵军将士,庾方之不疑有他,直接下令一个不留,斩尽杀绝!
作为诱饵一样的后军,其中以胡人居多,汉人占了不到五分之一。排除异己,还是用借刀杀人的方法比较痛快!
“唰!”
骑在战马上的晋军骑兵嚎叫了一声,随即挥起了手里的马枪,一下子便挑飞了一个逃跑的敌人。紧接着,更多的晋军铁骑蜂拥而至,两条腿的人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这注定是一场屠杀!
一场毫无悬念的大屠杀!
庾方之砍人砍得很兴奋,他挥舞着手中的青龙大戟,宛如魔神降世一般,大杀四方,左右冲杀,手下无一合之敌。
但凡是在庾方之周身一丈距离的敌人,通通被斩于马下!
“杀了他!”
有眼尖的赵军将士看见庾方之如此悍勇,类似万人敌的存在,心中虽然惧怕,但都义无反顾地拿着武器冲了上去!
既然跑不掉了,就冲上去放手一搏!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撤退!快撤!”
王平早已经接到了石闵的军令,不敢违背,眼见有的赵军士卒忍无可忍,发动了反击,未免计划无法顺利进行,他只能在战马上挥着剑,大声呼喝着,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勇武的赵军虽然不安,但是军令如山,他们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旌旗所向之处奔去。
虽然赵军的动作有些诡异,但庾方之只是愣了一下,利欲熏心的他早已被眼前这场唾手可得的大胜冲昏了头脑,一头往赵军的包围圈那里扎了过去!
而这八千晋军精骑所去的方向,正是隐蔽而又险要,居高临下的一线天!
此时,石闵已经召集了众将,把一道道军令都传达了下去。
“李信、文泰听令!”
“末将在!”
被点到名字的二人顿时站出来。
“你二人各率骑兵一万人。李信部进入大韩山隐蔽,文泰部沿着淮水而走,待见到狼烟起,你二人便率兵从敌军后方袭杀过去!”
“遵命!“
石闵又扫视了墙壁上挂着的这张关于整个临淮的地图,这个地形图十分的详尽,大到山川河泽,小到溪流小道,一笔一划,都勾勒着极为重要的笔墨。
石闵不知道观看了这张地图多少次,早已铭记于心。
在石闵的计划中,等到晋军追击过来,赵军已经进入了临淮的地界,随即,石闵命令王平率领部分胡兵作为诱饵,作溃逃之状,吸引追击的晋军跑进赵军的伏击圈,然后聚而歼之。
紧接着,晋军的后续部队将会被文泰、李信的二万铁骑彻底消灭!
“杀啊!”
一线天内,原本正在逃跑的赵军忽而奋起反抗,挡住了晋军的精骑的强大攻势。
这个一线天空间狭小,仅容三辆马车并行通过,所以晋军的骑兵在这里根本发挥不出骑兵的威力,反而是束手束脚的。
这时,从两侧的山道上,忽而出现了一大片人头攒动。
“是赵军!”
“不好!咱们上当了!”
“有埋伏!”
追击的晋军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但是为时已晚!
“放箭!”随着卫峥的一声令下,两侧的山道上的弓箭手便居高临下地往下面抛射着箭雨!
“嗖嗖嗖!……”漫天的箭雨如蝗虫过境一般射到了那些晋军精骑的头上,一时之间,许多晋卒都被射成了刺猬,就连他们胯下的战马也遭殃了,许多战马在中箭之后,吃痛之下都嘶鸣了一声,撒开马蹄到处乱跑,造成了更加混乱的情况!
“撤!快撤!”
到了这个时候,庾方之就是再傻,再犯二都反应过来了,赶紧下令全军撤退!
可是瓮中之鳖怎能轻易脱身?
一线天道路狭窄,两侧又有上万赵军步卒把控,山道两边又有弓箭手和大量的赵军,看样子这八千晋军精骑是在劫难逃了。
绕是如此,庾方之还是不甘心失败,硬是带着残余的晋军发起进攻,意图杀出一条血路!
与此同时,跟在庾方之部随后渡江的桓温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这一路走来,遍地都是逃窜的赵军的尸体,赵军的旌旗、铜锣、战鼓、鹿角等都散落在地上,赵军似乎是狼狈而逃的,但是一时之间桓温还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莫名的,桓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停!”桓温挥了挥手,示意全军暂停进军!
按照大将军庾冰的命令,桓温率领自己的本部兵马跟在庾方之那八千精骑的背后,随时给予支援,给后面的主力大军开道。
要知道,桓温的兵马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步兵。
桓温现在的身份是琅琊内史(相当于一郡太守)、辅国将军,他的手中有着五千精悍的琅琊步兵,还有一万名庾冰调派给他的兵马。
这样的兵力似乎不弱,就算是对上赵国的十万大军也能抵抗一阵,但是,桓温却是心里不安得很。
第0297章 八门金锁阵
“报——”
桓温发现了异常,并驻军歇息的时候,三名征袍染血,灰头土脸的斥候便飞马而来。
小心无大错!
早在渡江之前,桓温知道庾方之率领的八千精骑跑得快,自己的部众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追的上的,所以桓温一开始便派出了一队精干的斥候跟在庾方之部的后面,随时汇报军情。
可是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大事不妙啊!
果不其然,一个斥候滚鞍下马,禀告道:“将军!大事不好了!庾将军率领的兵众追击赵军,进入一线天之后忽然遭到了伏击!情况不明,若非我等跑得快,牺牲了十几个弟兄,可能现在都跑不回来了!”
闻言,桓温不禁紧紧的锁着眉头:“庾方之是干什么吃的!杀红了眼也不能这么蛮干啊!“
饭桶!
桓温不由得在心里大骂庾方之这个酒囊饭袋,只会逞匹夫之勇,连最基本都战场判断能力都没有!
现如今战场的形势对于晋军来说已经十分的严峻,桓温倍感棘手,当务之急,桓温想的不是如何去救出被伏击的庾方之部,而是想着如何撤出临淮,怎么撤?往哪里撤?
如果桓温猜的不错的话,现在赵军已经缩小了包围圈,正准备瓮中捉鳖呢!
“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桓温咬了咬牙,决定全军撤退!
但,为时已晚。
一股巨大的狼烟从桓温的部众后方冒起,宛如一条巨大的黑龙在遨游天穹。
此时此刻,麻球奉命率领兵马一万人,赶到了晋军登陆的地方,然后直接焚烧了晋军的所有战船,点燃狼烟,发起了进攻的信号!
“杀啊!”
晋军的主力部队还在源源不断地渡江,第一批是庾方之的八千精骑,第二批是桓温本部的一万五千兵马,第三批则是更多的晋军,数万兵众之多。
但是赵军却是丝毫不惧,仗着坚固的壁垒,高大的水寨,还有充足的石弹和箭矢,打退了晋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去死吧!”一名晋军直接跳上了水寨的过道上,仗着一腔热血,挥着手里的长枪冲了上去。
“噗嗤”的一声,长枪穿胸而过,他杀死了一个敌人,但是更多的敌人蜂蛹而上,最终将他乱刃分尸!
一旦有晋军的士卒冲上了水寨,面对他们的就是无穷无尽的人潮,以及乱刃分尸的下场!
“放箭!”
“投石机准备!”
“放!”
漫天的箭雨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瞬间覆盖了整个江面,视野开阔之中,许多晋卒都纷纷中箭身亡,有的甚至连哀嚎都没能发出一声,就被射成了刺猬,或者是被石弹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咚咚咚!……”沉闷的牛皮战鼓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江面,战场的形势愈演愈烈。
在这种情况下,麻球亲自仗着剑,上去督战,最终左手的手臂还中了一箭,不过麻球还是忍着剧痛,带上上阵,自己还砍翻了好几个冲上了水寨的晋卒!
一切都在石闵的计划当中。
整个临淮之战,分成了三个战场,一个是一线天,一个是长江沿岸,还有一个则是作为主战场的临淮平原!
一线天那里,晋军的八千精骑已经是兵败如山倒,四散而逃,惨遭屠戮,庾方之仅带着残部数百人逃离了一线天,剩下的晋军精骑非死即伤,直接投降了赵军。
长江沿岸,麻球率军断了晋军的后路,焚烧其战船,随即有效地利用原先赵军留下的军需辎重,负隅顽抗,硬是打退了数万晋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至于临淮平原那里,桓温正在率军撤退,但为时已晚,早就埋伏在大韩山和淮水沿岸的赵军突然杀出来。
“报——将军,大韩山方向发现敌军铁骑!兵力过万!”
“报——将军,淮水方向发现敌军铁骑!上万人马!”
“报——将军,我军后方忽然出现万余赵军,入驻原先的赵军营寨,焚烧了咱们的战船,正在负隅顽抗,与我军的登陆部队激战!”
接连得到这三个坏消息,桓温的心情别提多糟糕了。
可恨!
可恶!
可恼!
“轰隆隆!……”这个时候,在晋军的后方忽而响起一阵剧烈的马蹄声。
桓温瞭望过去,看见了已经杀出重围,满身是血的庾方之带着数百残兵败将与自己会合。
“庾将军,你……”桓温本来还寻思要不要责怪庾方之的,但是想到自己与庾方之的身份差不多,互不统属,虽然自己与庾方之的父亲庾翼交情不浅,但最终还是没有骂出声。
庾方之表示一脸的羞愧:“桓将军,我庾方之有罪。大敌当前,还请将军号令!”
现在知道听我号令了?早干嘛去了?!
桓温心里是十分的不满,但是表面上不咸不淡的模样。
“现在我军已经遭到了赵军的重重包围,杀出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而大将军那里,得知了咱们被伏击的消息,一定会派出军队强行渡江,支援我们的,所以现在咱们一定要顶住赵军的进攻!”
“请将军明示!”庾方之低着道。
猪脑袋!
桓温禁不住在心中痛骂了一句,又道:“平原作战,非是我晋军所擅长的,这是赵军的主场!眼下我晋军腹背受敌,四面八方都是来自赵军的威胁,他们有二万骑兵正在向着我们这里冲过来,当务之急,咱们一定要退守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固守待援!”
“可是……我们能撤到哪儿去呢?”
“大韩山!”
桓温不愧是一代名将,很快就对战场的形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并且制定了有效的军事计划。
这个时候,李信和文泰各自率领一万铁骑,在见到狼烟冒起之后,便按照石闵原先的命令,赶往晋军所在的临淮平原。
这个时候,晋军想要从容退往大韩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桓温下令,全军结阵,摆了一个八门金锁阵!
“没想到桓将军竟然会摆八门金锁阵!在下佩服!”饶是庾方之心高气傲,可是在见到桓温摆出的这个八门金锁阵之后,也是不禁心生敬佩的!
原来人们常说的八门金锁阵就是一相八门金锁阵,在古代,经常用于战争之中。
此阵是由八个分布在不同方向的部位所组成。
拿这个地下墓穴来说,每一个暗室就是一个组成部位,一共八个暗室,分布在八个不同的方向,而每个方向的暗室里都有八条甬道。如果布的是八门金锁绝杀阵,那么在这些甬道中,只有一条甬道可以将它们的顺序连接起来。
在战争中,这条甬道是用来为各个部位输送粮草的,而其他的每一条甬道都会布置非常狠毒的陷阱,只要进到阵里就别想活着出来,所以称为绝杀。
如果是八门金锁**阵,那么除了那一条顺序连接八个部位的生路外,其他的所有通路全都相互连接,形成一个六十四门的大迷宫,如果不知道布阵的规律是很难找出那条生路的。
战争中通常使用这个阵来困住敌人,从而达到拖延时间的效果,诸葛亮所布的八阵图也是这个原理,只不过手法不同而已。
在八门金锁绝杀阵中,从每一个部位逃生的几率只有八分之一,一共八个部位,那么逃生的几率只有一千多万分之一,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古代,必须选择合适的地形,才能布下这个阵,历史上有记载的只有三国时期,魏国大将曹仁对刘备使用过这个阵,不过被其当时的军师徐元直所破,并没有发挥出它的威力。
而随后,诸葛亮将此阵加以修改,自创了八阵图,其原理和八门金锁**阵是一样的。
八阵图也分为八个部位,每个部位分八门,其结构与**阵完全一样,但是其中没有那条生路,只有第一个部位的生门是打开的,让敌人从此进阵,而其他部位的各个门之间都是相通的,连最后一个部位的出口都是与其他部位相连接的,形成了一个只有入口的大迷宫。
所以,当年诸葛亮仅用山石依据地形建成此阵,就将陆逊的追兵退去,足见此阵之威力。
而在这个地下墓穴中布置的八门金锁**阵,只有一条生路,就是从生门进,死门出,剩下的门都是与其他部位的门相互连接的。
比如第一个部位的休门与第三个部位的景门连接,第二个部位的伤门与第四个部位的惊门相连接,最终形成了一个八八六十四门的大迷宫,不懂得其中的规律是很难走出去的。
第0298章 破阵
李信和文泰率军赶到了临淮平原,却看见晋军摆出了一个阵法,类似八卦的模样,似乎进退有据,攻防兼备,跟乌龟壳一般,让人无从下手!
一大片晋军的旌旗飘扬在上空,战鼓声轰隆隆地响个不停。
李信、文泰不明觉厉,没敢贸然发动进攻。
这个时候,一名晋军的小校跑出了阵地,来到赵军的大纛的前沿,高声道:“汝军主将何在?我家桓温将军请贵军主将阵前一会!”
闻言,文泰和李信对视了一眼。
“文泰,你说这桓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信有些困惑。
文泰摇摇头道:“不清楚。眼下晋军遭遇了如此的困境,四面无援,孤立于此地,想必桓温是想方设法地要拖延时间的。对于桓温的邀会,将军大可不必理会。”
听到这话,李信却是摆了摆手道:“桓温,人杰也!对于桓温这个晋国名将,我是慕名已久的,眼下两军交战,既然他战前邀会,我就不能推辞,不可落了下乘!”
倒不是李信迂腐,而是眼下他还真没法子破阵。
这个八门金锁阵他倒是认识,熟读兵书,知晓排兵布阵之道的李信知道八门金锁阵,却不知道如何破阵,所以他觉得倍感棘手。
绝不能拿自己麾下的士卒的性命开玩笑啊!
李信和文泰都是石闵派出的统兵将军,等级上基本一致的,没有主次之分,但是李信的资历老于文泰,而且李信是一个乡侯,在爵位上又高于文泰,所以李信是属于这支军队的主将的。
很快,李信和桓温便各自出了自己的阵地,只身一人在两军阵前相会。
他们二人互相行了一礼之后,便席地而坐。
“李信将军,汝可识得此阵?”桓温指着自己摆出的八门金锁阵,眯着眼睛问道。
“自然识得。”李信微微颔首道,“上古十大阵法,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十面埋伏阵。将军摆的这个阵法,应该是八门金锁阵!”
“李信将军既然知道这是八门金锁阵,可有破解之法?”
“……”
李信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既然我知道这个八门金锁阵,自然有破解之法。”
“还请将军破阵!”
桓温信誓旦旦地道:“如果将军能破得此阵,在下便率部众归降。如若不能,还请将军自行撤去兵马,放我晋军一条生路!”
“好!”
李信没有再迟疑,而是起身上马,回到了自己的军阵中。
见到李信这么快就跑回来了,文泰不禁疑惑地道:“将军,桓温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军若能破得这八门金锁阵,他便率军归降,若是破不得,便要我率军撤去包围,放他们一条生路。”
“将军怎可自作主张?”文泰不禁皱起了眉头。
李信叹了口气道:“我确实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我已经派人去禀告大王,一切,还要等大王的决断。”
临淮平原这里的赵军和晋军都不敢轻举妄动,而李信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将这一事情上奏石闵。
得知这一消息的石闵,连忙带着一队亲卫赶来,秦牧、荀稷等谋臣跟随在他的身边。
石闵会统兵作战,对于战阵之道有自己独特的一番见解,但是这种八门金锁阵,知道的人不太多,晓得破阵之法的更是寥寥无几。
恰好,在场的人当中,秦牧与荀稷都知道如何破解这个八门金锁阵。
“大王,臣知道如何破解这八门金锁阵!”秦牧忽而说道。
“如何破解?”
“其实这桓温所布的八门金锁阵,更像是三国时诸葛亮的八卦阵。八卦阵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此阵可破!”
就秦牧知道的,此阵为战国时期孙膑首创,有上述八门,至三国时期,诸葛亮在中间加上了指挥使台,由弓兵和步兵守护,指挥变阵,一般认为有四四一十六种变法。
“百年来步兵难敌骑兵”。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胜负往往并不取决的双方伤亡的绝对数量,而是士兵的士气,当一方绝大多数部队陷入恐惧,失去了继续厮杀的勇气,也就宣告了他们的失败。
而人是盲目的,所谓勇气,很多时候是依赖于身边是否有站立的战友,一方是否能够保持完整的阵容。
只要一个战阵依然完整,哪怕被重重围困,身边的将士也能给士兵以继续作战的激励。
而对于战阵,说是靠在一起,其实不然。可以想象,一旦双方步卒战线平平地对击,面对面的厮杀,过分紧密的队形将导致一方兵器无法有效挥舞,而对手的长戈却有机会作到一击数人。
因此,所谓完整的阵容,其实是松散的,这也给了马军以可乘之机。
马上骑兵相对于步卒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其一往无前的气势、强大的冲击力对于战线的破坏性。
正统的战法,即所谓“冲阵”,是百骑齐发,在正面从多个点冲破对方战线,直抵阵后,再勒马回身反向冲击。
这种反复冲击的作用并不在于杀伤,而是使对方任何两个士兵之间的联系随时有被匹马截断的危险,使单个的步卒产生孤立无援的错觉,在整体上将完整的队形破坏为一盘散沙。
加之骑兵冲锋时有如镰刀割麦,极高的速度造成巨大的能量,单独的步兵一旦正面被撞,不会有任何格挡或反击的机会。
这种死亡的恐惧在孤独感的作用下会越发显着,从而导致个体失去战意,进而发展为群体的溃败。
静止的骑兵是弱小的!
骑兵攻击步兵的模式,其实充满着虚张声势的成分。
由于本身实际的攻击范围并不比步卒大,坐骑的存在又导致受打击面积远大于步卒,因此他们只能利用无休止的跑动和不规则的路线,依靠瞬间的爆发力冲击毫无防备的、落单的步卒。
一旦有举枪提盾、互相依靠、严阵以待的步兵集结扎堆,骑方往往会轻巧地绕开。
这些扎堆的“刺猬兵”虽然难杀,却也无法对有意识避开他们的骑兵造成伤害,也就在事实上造成了一方实际战斗人员数量的损失。他们不动,则无用;动,则会产生松动,露出破绽。
骑方通过来回地冲杀,制造混乱和恐慌,等待那些“刺猬兵”自行散开,再逐一收割。
因此,骑兵的冲击路线虽然没有规律,但实际上往往会选择眼前人比较少,队伍较薄弱的方向前进。
总结一下,就是骑方的手段,是在敌阵前后两端之间来回冲击;目的,是造成恐慌和混乱。步方的劣势,是无法兼顾安全性与机动性,无法与骑方堂堂正正地对决。
所谓八卦阵,实际上是一种经过事先针对性训练的,步卒应对马军的手段。在对方冲击时,有意识地在战线的某些位置让出真空,引诱骑方下意识地集中向这些路线行进。
待其杀入阵中之后,我阵虽破却不散,一路上在两边集结固守,让出前方空间任由敌人冲刺。
阵势的核心在于:这种路径可以通过事先操演确定,通过有意识地引导,让对方本来是战阵两端的直线冲杀,变成我方主导下的,在阵内的环型路线!连续不断地接触,无穷无尽的敌人,将会逐步消耗马军的气势和体力。
而由于马军自身的特性,他们又不得不按照这条“安全”的路线冲锋。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随着时间的推移,阵内的敌军最终会被逐渐消耗一空。
八卦一说,则是好事者给简单的军事队列,披上了一层玄妙的外衣。
“杀啊!”
得到了秦牧的指点迷津之后,石闵当机立断,命令文泰统率兵马五千人破阵!
文泰依照秦牧的吩咐,率兵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
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之后,原本紧密的军阵终于露出了马脚,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人胆怯了,其余的也会胆怯,最终被这五千赵军精兵所破,狼狈而逃!
“给我冲啊!”看见晋军的阵脚大乱,石闵大喜过望,随即挥着自己手里的长剑,下令全军发动进攻!
桓温眼看着大势已去,便赶紧带着兵马杀出去,杀出来一条血路,只不过他带来的兵马能存活下来多少人,这就不得而知了。
第0299章 密谋
桓温败于临淮,随即率领残部退守大韩山,建造营寨,深埋鹿角,同时收拢溃兵,鼓励士气。
经过一番清点,桓温悲催地发现,自己的部众现在已经不足六千人,自己从琅琊带来的五千名精锐的琅琊兵,也仅剩下不到三千人了!
而赵军则是跟嗅着血腥味儿的鲨鱼一般,迅速围了过去,包围了大韩山。
然而,赵军却迟迟没有对大韩山发动进攻。
石闵观察了一遍,发现大韩山的地势颇为险峻,易守难攻,再加上晋军又作出了垂死挣扎之状,未免损失惨重,最终石闵还是没有下令攻打大韩山。
绕是如此,山上的晋军将士并不好受。因为赵军包围了大韩山的同时,还切断了大韩山的水源,就连山上的溪水河流都被投放了毒药,根本喝不了!
缺水还不算,晋军还极度缺粮!
逃跑之中,许多晋军将士都将身上包袱一般的干粮丢掉了,只为了能跑的更快一些。可想而知的,缺少了粮秣,又孤立无援的晋军绝对在大韩山撑不过三日!
……
赵国,邺城建章宫。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
在一间较为偏僻的宫室中,石遵秘密召集了义阳王石鉴、乐平王石苞、汝阴王石琨、淮南王石昭等人入宫,当着太后郑樱桃的面进行商议。
他们在商议什么呢?
石遵沉声道:“各位,如今石闵的不臣之心已经毕露,可谓是路人皆知!石闵桀骜不驯,自恃功高,权倾朝野,一手遮天,若是长此以往,只怕我赵国宗室将不复存在!”
有了石遵这句话,对石闵一向不满的乐平王石苞顿时说道:“陛下所言极是。石闵今时今日之所为,无异于当年之王莽、曹孟德,先帝在位时,对石闵不薄,屡屡升迁,恩宠无比,现在石闵的翅膀硬了,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陛下已经将除了咱们邺城之外的所有大赵国的疆土都封给了石闵!”
“石闵的谋逆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陛下,此獠乃国贼也,不杀,不足以慰先帝,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敬上天!”
石遵颔首道:“正是。朕也有心杀贼,只是无力回天啊!”
“陛下何出此言?”一旁的石琨叉手道,“朝野上下,对石闵不满者甚众!石闵如今整肃吏治,滥用酷刑,施行峻法,弄得各地的官吏百姓是不得安生,天怒人怨!其惩处官吏,排除异己之举,其拆毁庙宇,破坏黎庶信仰的行为早已让人愤怒!”
“陛下啊,现在只要你振臂一呼,各地诸侯、官吏、民众必将从者云集,诛杀逆贼!”
闻言,石遵亦是道:“朕若不先下手为强,只怕迟早为石闵所杀,我大赵石氏,我羯族亦将不复存在!你们都是朕最信任的人,咱们的身体里都流淌着一样的血脉,所以朕可以对你们推心置腹!今日找你们来,不为别的,就是朕想跟你们商议一下,如何诛杀石闵,如何让朕得以执掌大权!“
“陛下。”
这时,在一侧的太后郑樱桃有些听不下去了:“石闵毕竟对我大赵有功,对陛下你也有拥立之功,当初若无石闵,陛下焉能诛杀张豹、张豺这些乱臣贼子,夺得皇位?”
听到这话,石遵还没说什么,旁边的石苞便怒道:“太后说的这是什么话?他石闵是于社稷有功,于陛下有功,但是陛下可曾亏待过他?现如今石闵已经有了滔天的权势,朝中军中宫中,都是他石闵的人,他还大肆排除异己,残害忠良,其行为不亚于汉末时候的董卓!”
“如此奸佞,已经到了不铲除不足以振国威,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告慰上天和先帝的地步了!石闵不死,迟早死的就是咱们了!”
对此,在场的石遵、石琨等人都深以为然。
“陛下,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石苞又询问了石遵一句话。
石遵却是没有打定主意,不过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上一回在皇后的千岁宴上,朕派了莫轻舞刺杀石闵,不料事败,害死了朕的一干亲信,孟准、王鸾等人皆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处死,就连石璞、申钟、申扁这些忠于我赵国的羯族大臣都惨遭牢狱之灾,被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杀死了。”
“所以此番事变,不成功便成仁!眼下军中宫中都是石闵的人,朕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身边又无可用之人,所以朕想跟你们商议一下,有什么办法能够扳倒石闵?”
“大郎(石鉴字),你一向足智多谋,不知道你是否有良策可以拨乱反正,诛杀逆贼石闵?”石遵又将目光放到了石鉴的身上。
不得不承认,石鉴在胆略上弱于石遵,可是智谋一点都不差。可以这么说,在智谋上,石鉴是石虎诸子中最为出色的!
石鉴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陛下果真想要铲除逆贼石闵的势力,眼下正是时候!石闵现在远在淮南指挥军队作战,一时之间一定是无法脱身的,朝野上下虽然都是石闵的人,但是石闵的根基未必牢固。”
“如今石闵力行改革,整肃吏治,禁止邪祠,早已经离散了许多吏民的心。陛下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
看到石鉴果真有办法,石遵不禁眼前一亮:“大郎,你还是有话直说吧。”
石鉴沉声道:“其实做法很简单。趁着石闵远在淮南,陛下可以写下密诏,发给关陇的蒲洪、姚弋仲和张骏,许以城池土地,请他们出兵勤王,诛杀逆贼石闵的势力!另外,襄国的新兴王石祇有精兵数万人,割据一方,陛下也可以给他一份勤王的密诏,请各方诸侯势力勤王!”
“勤王?”
石遵对此颇为迟疑:“朕欲铲除石闵,但是唯恐天下大乱。昔日何进为了诛杀十常侍,召集天下诸侯入洛阳,这才招致汉室的衰亡,朕不想重蹈覆辙啊!”
“陛下!”在一侧的石琨魄力十足,叉手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咱们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了!眼下国内的诸侯势力,石闵已经一家独大,但是能与之抗衡的,就是张骏、姚弋仲、蒲洪和石祇的势力了!只有让他们鹬蚌相争,你才能渔翁得利啊!”
石遵还是有些担心。
东汉末年何进诛杀十常侍,继而导致董卓进京,使得四百年的大汉朝彻底衰亡的做法,着实让人胆寒!
但是坐以待毙,这又不是石遵想要看见的。
石遵还能怎样?石遵也很绝望啊!
“可是……”石遵蹙眉道,“蒲洪、张骏和姚弋仲他们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成了诸侯王,是我大赵国的藩王,但是他们真的会遵从朕的诏令,起兵勤王吗?”
石琨叹了口气道:“陛下啊,你这是当局者迷啊!蒲洪、张骏皆有不臣之心,姚弋仲倒是模棱两可,可是这些人一定会遵从陛下你的勤王诏令的,何以也?因为他们心里对石闵同样不满,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想要扳倒石闵!现在陛下你给了他们这么一个正大光明联合起来讨伐石闵这个乱臣贼子的理由,又许以城池土地,他们焉能不顺杆往上爬?他们都是野心勃勃的枭雄啊!”
第0300章 不安分
石遵心里其实是认同石琨的这个说法的。
大赵国已经濒临了灭亡的边缘,赵国一灭,估计他们这些宗室都落不到一个好下场。事到如今,他们这些石虎的儿子只能联起手来,同仇敌忾!
石遵真是越想越懊恼,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给了石闵这偌大的权势?
真是养虎为患!
要知道,石虎的十多个儿子一个个都是掌握了不小的权力的,一开始都是一方诸侯的存在。
沛王石冲驻守幽州,能控制的军队五万多人,当时在石冲的号令之下,响应的军队多达十余万,可惜被石闵打回了原形,一战就战败了石冲的叛军!
新兴王石祇亦是一方诸侯,驻守襄国,手里的兵力至少有五万,这还得不属于中央编制的,一向为石闵所忌惮。因为石祇的势力,相当于国中之国,石闵一直想要铲除石祇,只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乐平王石苞在石虎生前备受宠爱,所以派了石苞去驻守长安,管理雍州的事务,几乎整个关中的兵权,近乎十万人的兵力都抓在石苞的手里。
奈何石苞真是一个草包,不得民心不说,还得罪了关中的世家门阀,这不,石遵听从了石闵的谏言,直接一道诏令,派了一支军队直接将石苞从长安裹挟到了邺城,让他成了一个无所事事,只能吃喝玩乐的王爷。
汝阴王石琨、义阳王石鉴,还有之前的燕王石斌这些人手里都有着一部分官军的兵权,位高权重,不容小觑。
但是经过几**洗牌,几次兵变,属于羯人的势力早已被七七八八地折腾光了!
这个时候,石遵无比怀念石虎在世的时候,那是他们羯人,最为强大的时候了。只可惜,因为内乱,因为石虎诸子的互相征伐,这才导致石闵、蒲洪这些人钻了空子,趁机强势崛起!
“不妥。”
石遵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计策不怎么妥当:“如今石闵已经羽翼丰满,而朕势单力薄,朕现在每日都生活在石闵的人的眼皮子底下,没了自由身,也无党羽,安能有所作为?朕不甘心做一个傀儡皇帝!”
“换句话说,一旦烽火四起,石闵是一定会从淮南前线赶回来的,到时候以石闵的能力,以他麾下的汉军的战斗力,蒲洪、姚弋仲和石祇之流焉能抵挡?只怕这边东窗事发,石闵就已经得到第一手消息了!更何况,就算石闵战败了,蒲洪、姚弋仲这些人恐怕就会成了又一个石闵啊……”
这种时候,石遵终于尝到了末代皇帝的滋味儿了。
当年被董卓拥立为皇帝的汉献帝刘协,想必也是这种心态的吧。
汉献帝的命运其实不算悲惨,最早是被欺君罔上的董卓拥立,然后是李傕、郭汜作乱,汉献帝从长安回到洛阳,紧接着又被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过了差不多一辈子傀儡皇帝的生活。
换个人掌权,自己还是一个傀儡皇帝,只怕也躲不了被废黜的下场!
闻言,在场的石鉴、石琨这些人都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石鉴沉声道:“陛下,臣只想问你一句,皇位与性命,孰轻孰重?”
“自然是性命。”
石遵毫不迟疑地回答了。
皇帝的滋味儿石遵已经尝过了,只不过是披了一层皇帝的外衣,实质上他作为皇帝的权势早已经被石闵架空了,他成了石闵的掌上之物。
绕是如此,石遵还是认为自己的性命是比较珍贵的。
这皇位,石遵坐得实在是憋屈。爱谁坐谁坐,只要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就好!
“既然如此,陛下不妨给石祇下一道密诏,大家都是先帝的儿子,正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陛下可以册立石祇为皇太弟,将储君之位交给他。这样一来,石祇一定会感念陛下你的恩德,有了石祇的兵马的威慑,再加上陛下你的号召力,蒲洪、姚弋仲之流根本就不足为惧!”
“如此甚好!”石遵终于被石鉴说动了。
在皇位和身家性命两者中,石遵选择了后者。正所谓有舍必有得,这个皇帝老子不做了,让给你,你总要感念一下我的恩情吧?
哼!蠢货!
看见石遵做出了这么愚蠢的事情,石鉴不禁在心里暗自高兴,窃喜不已。
论心机,论权谋,石遵到底还是棋差一招!
出了建章宫,回到府邸,石鉴便派出了自己的心腹给石闵的府上去了一封密信,至于密信的内容,不言而喻。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封密信摆到了崔皓的桌案上。
一封是义阳王石鉴派人送来的,一封是当朝太后郑樱桃派人送来的,一封是锦衣卫的人送来的,一封是太监杨环、刘霸派人送来的!
原本是密谋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这都是小儿科!
石遵的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石闵的眼皮子底下。石遵拿什么跟石闵斗?
别的不说,就连石遵最亲近的母后和兄弟都背叛他了,石遵还有什么能信任的人嘛?
“好啊,狐狸尾巴都漏出来了。”崔皓摇摇头,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大人,眼下需要在下做什么吗?”在一侧的锦衣卫首领荆展询问道。
石闵在临行前将朝中的政事都交给了崔皓,军事交给了董匡,一文一武,并驾齐驱。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荆展首先禀告的自然就是崔皓了。
崔皓摆了摆手道:“石遵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了。他不是要发布密诏,秘密联络各方诸侯吗?截住他的密诏,不过切记不可打草惊蛇,暂时也不要对石遵下手,一切照旧,等大王回来再行发落!”
“诺!”
有崔皓在朝中主持政务,统揽大事,石闵果真放心。绕是如此,崔皓还是给远在淮南的石闵发了一道信函,将此事禀告给他。
石闵早就知道石遵是一个不安分的家伙,这不,他一离开邺城,石遵就开始蹦跶了,只不过一切都是徒劳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
是时候换一个听话的傀儡上位了!
第0301章 怜我世人
江淮前线,赵军两军数十万人马的大战依旧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晋军的进攻之势稍显疲态,终于不堪重负,停止了继续进攻赵军的长江防线。
事到如今,石闵已经稳坐钓鱼台了。
晋军的数千精锐已经被围困在大韩山,几次突围都以失败而告终。而赵军对大韩山只是围而不攻,切断了大韩山的水源的同时,石闵又增援了长江一线的赵军,巩固防线,建造壁垒,硬是挡住了几十万晋军长达三日的猛烈攻势!
大韩山。
庾方之带着一千兵马又一次开始下山突围,只可惜功败垂成,很快就被打了回来,还折损了不少的兵力。
饶是精锐之师,但是饥肠辘辘,全身都没了气力的士卒如何打得过精神饱满,孔武有力的赵军?
看着灰头土脸,满身是伤的将士们,桓温又召集众将,席地而坐。
桓温叹了口气说道:“各位,眼下我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我军被困于大韩山,没有粮秣,水源也被切断了,孤立无援,我晋军主力又远在江南,无法给予咱们任何的支援。”
“这三日来,我们组织了数次突围,都以失败告终。原本五千多的兵马,也只剩下不到三千人了,赵军这是想将我们困死在这大韩山上啊!”
庾方之咬咬牙道:“桓将军,既然突围不行,咱们只好坐等大将军派兵增援了。”
“增援?”桓温摇摇头道,“庾小将军,你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整整三日,咱们都没有得到外界的任何消息,别说增援了,咱们连山下一个晋军的人影都看不见!自欺欺人,何苦来哉?”
“桓将军,你的意思是?”
“为今之计,为了保住我军剩下的三千精锐,只能向赵军投降了。”
听到这话,庾方之和在场的晋军将领都没有说话。其实他们也知道眼下的形势之恶劣,已经身不由己了。
不是战死,就是向敌军投降!
能活着干嘛要去死?
这个时代的人比较有气节,但是更多的人还是贪生怕死的,毕竟生命只有一次,没了就真的没有了。
一个部将低着头道:“可是石闵会接受咱们的投降吗?或者说,咱们投降之后,他会不会保证咱们的生命安全?”
桓温道:“我观石闵其人,并不嗜杀。若是换做别的胡人宿将,咱们投降之后一定难逃一死,但是石闵不同,石闵为人,恩怨分明,而且两军交战,伤亡是在所难免的,他没必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所以向石闵投降,我想并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众将闻言,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桓温随即给山下的赵军去了一封乞降信,言辞恳切,就是想要跟赵军投降了。
石闵随即找来几个谋士商议一番,决定接受这股赵军残部的归降,为临淮之战划上了句号。
临淮之战虽然结束了,但是赵晋两国之间的大战还在进行当中,只不过这场大战似乎也要接近尾声了。
赵青龙元年,即公元344年秋,并州大旱,饿浮遍野,十室九空,晋阳人彭祖儿率领农民揭竿而起,迅速攻占了晋阳,而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很快就攻克了榆次、盂县、祁县、京陵、中都等十几个县。
彭军的兵力得到迅速地壮大,农民军的规模达到数万人。
这还不止,不知是不是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被拆毁邪祠最严重的地方,即兖州、豫州都爆发了大大小小十几场暴动,大者千余人,小者上百人,虽不至于攻城略地,但是真的影响了地方的治安。
而随着彭祖儿的揭竿而起,四方豪强纷纷响应,一时之间,赵国的北方迅速陷入了一片动荡!
……
“这其中一定有宵小在作祟!”
收到各地暴乱的消息,石闵不禁勃然大怒,但是他很快又冷静下来,找来秦牧、荀稷等几个谋臣商议大事。
秦牧眯着眼睛道:“大王,宵小是肯定有的。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平定各地的暴乱。”
石闵又坐回了主位上,一只手按在桌案上,摇摇头道:“想平定各地的暴乱并不难。兖州、豫州的暴乱事件,各地的官府郡兵完全可以镇压,只是这个度要把控好,避免更少的流血事件。至于已经在并州揭竿而起的彭祖儿,其乌合之众,不成气候!”
“朝廷随便派两三万的军队去镇压足矣。只不过寡人担心彭祖儿的幕后有人啊。”
秦牧皱着眉头道:“彭祖儿的背后一定是有推手的,只是不知道这人是谁?大王,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彭祖儿的流民势力迅速蔓延开来!”
“并州大旱,黎庶颗粒无收,食不果腹,而朝廷接济不力,赈灾的力度和效率不够,故而酿成了这场动乱。彭祖儿起于晋阳,号称‘乞活军’,成为了流民们的渠帅。大王,对于乞活军,臣想你对乞活军的了解应该比臣更深彻吧?”
石闵微微颔首,对于乞活军,石闵的确比秦牧了解得更为深彻!
无他,因为石闵本就出自乞活军。石闵的祖父冉隆,出自乞活军,是乞活军的一位将军,后来还当过流民的统帅,石闵的父亲石瞻,当年也曾是乞活军当中的一员猛将,后来才归附于羯赵的麾下,只为了保住乞活军的元气。
乞活军,说到底并不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而是代表着一种阶层——流民阶层。
在王朝的末年,农民们都活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揭竿而起,抱团起来反抗暴政,反抗这个无情的乱世!
但凡是能活下去,但凡是有一口饭吃,流民们也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加入乞活军的。就跟乞活军的根本含义一样,他们只求在乱世中存活!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石闵可以想象得到,彭祖儿在晋阳的暴乱,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支持的,只是不知道这个幕后黑手是谁?
慕容皝?
石祇?
还是拓拔什翼键?
石闵不得而知,只是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不解决就会让他好不容易营造好的局面,瞬间土崩瓦解!
“乞活军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石闵道,“眼下我军与晋军对峙于长江,已经成了胶着之势。我国库虽财物充盈,有无数的奇珍异宝,金钱堆积如山,但是粮秣着实不多。数天灾**也!寡人想与晋国议和,然后腾出手来赈济灾民,以求尽快解决国内的暴乱事件,你们认为如何?”
“如此大善!”
众人皆赞同。
第0301章 殡天
建康,台城皇宫。
夜已深,乌鸦在枝头上一个劲儿地叫着,刺耳的叫声让人烦躁不安,绕是如此,皇宫里的宫女内侍们都不敢驱赶,不敢喧哗。
一间偌大的宫室内,牛油大烛的光照耀了整个宫室,恍若白昼。
薄如蝉翼的帘帐已经被向两侧拉起,奢华的龙床上,一个面色惨白,看上去已经气若游丝的年轻人躺在这个床榻上,就快要死去一般,若不是还睁着眼睛,胸膛还一起一伏的,大家可能都以为他们的皇帝驾崩了!
“大……大将军还没到吗?”司马岳向着跪在一侧的内侍询问道。
“陛下,大将军还在赶往台城的路上。会稽王、中书令他们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让他们进来吧。”
“诺。”
随即,除了大将军庾冰之外的先帝司马衍留给司马岳的四个顾命大臣,中书令何充、武陵王司马唏、会稽王司马昱、尚书令诸葛恢纷纷进入了这间宫室,就跪在床榻边上。
司马岳拿出来了藏在枕头下面的圣旨,说道:“诸位,朕自知命数不在,感于先祖之召唤,时日无多。太子司马聃,自幼聪慧,宜为储君,继承大位,司马聃继位之后,望诸公尽心竭力,辅佐新皇,如侍奉朕一样侍奉新皇。”
“……”
在场的几个大臣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们之中,其实很多人都是反对司马聃继承皇位,换做平时,国内外没有忧患,一片祥和的话,司马聃继承皇位这个自然不成问题,毕竟以他们的能力,只要皇帝不是太昏庸了,不是太残暴了,一个牙牙学语的皇帝更好控制。
只不过,眼下是一个什么形势?
大敌入侵,赵军的十余万军队还陈兵于长江北岸呢,赵军随时都有可能攻破长江,兵临建康城下!
这种国难当头的时候,立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小儿为皇帝,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太糟糕了!
要知道,司马岳的哥哥,晋成帝司马衍那可是舍弃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改立他这个弟弟为皇帝的!
可是,事到如今,司马岳却不想效仿司马衍的这种做法。
绕是如此,司马岳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立自己的儿子司马聃为帝,诏书都写好了,白纸黑字的还有玉玺盖好了,大家都不方便再说一些什么。
别看司马氏的权势已经没落了,大不如前了,南方的各个执政大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闹得不亦乐乎。但是司马氏依旧在晋国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大义!
这个大义的名分足以让好多权臣对于司马氏的皇位望而却步!
“陛下,不知道由谁辅政?”何充硬着头皮问出了这个大家都比较关心的问题。
“辅政大臣,你中书令何充,加侍中。会稽王司马昱,加太傅。武陵王司马晞,加大鸿胪。大将军庾冰,加太尉。还有司徒蔡谟、尚书令诸葛恢,你们六人共同辅政,太子年幼,皇后褚氏当垂帘听政,盼望诸公尽心竭力,辅佐新皇。”
“臣等一定尽心竭力,辅佐新皇!”
众臣听见司马岳留下的辅政大臣的名单,心里都不禁松了口气,连忙答应。
等到群臣退去,一个宫装丽人终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宫装丽人此时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径直坐到司马岳的床榻边上,哭哭啼啼的,说话都带着哽咽。
司马岳看着心疼,便又抓住了这个宫装丽人的玉手,叹了口气道:“皇后,朕以后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辅佐好咱们的皇儿。”
没错,这个宫装丽人正是司马岳的皇后褚氏,褚蒜子。
褚蒜子听见司马岳这么说,不禁哭泣地道:“请陛下放心。聃儿是臣妾所出,臣妾一定会悉心教导他的。只是不知道陛下故去之后,有谁真能肩负大任?”
司马岳闻言,说道:“皇后,你是不是在心里寻思着朕为何没有用你父亲褚裒为托孤大臣?”
“……”褚蒜子三缄其口,算是默认了。
司马岳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皇后,你要知道,朕在位不过三年,羽翼未丰便要撒手人寰了,所以先帝所遗留下来的顾命大臣,朕都要托付大事。你的父亲褚裒才干出众,能委以重任,但是他缺少一定的资历,你们的褚氏也不及庾氏、王氏和谢氏这般的权势,故而现在朕不能对褚裒委以重任。”
“不过,你垂帘听政之后,可以便宜行事。庾冰、庾翼兄弟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何充、诸葛恢、司马晞和蔡谟都是投机者,只要给予一定的利益便可以拉拢。至于会稽王司马昱,野心不小,但是他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与皇帝作对,所以在朕百年之后,你只要把控全局就好,不可临朝称制,一切都交给那些顾命大臣即可。让他们自己争权夺利去吧。”
“好。”褚蒜子倒是没有多大的野心。
古代华夏在君主制时代由皇后、皇太后或太皇太后等女性统治者代理皇帝(即掌握国家最高权力、行使皇帝权力)称为“临朝称制”。
按传统儒学和大男子主义观点,身为女性的后妃只能待在内宫中,而不能上外朝,即所谓“男主外、女主内”,所以后妃要掌握国家最高权力当然就要“临朝”,即“当朝处理国政”之意。
从秦始皇开始皇帝的命令专称“制”、“诏”,布告公文称“诰”,后妃掌权后代理皇帝职责,其命令自然上升到皇帝的级别,所以叫“称制”,即“行使皇帝权力”之意。
两者合称,即临朝称制,该词在正史中最早出现于班固的《汉书·高后纪》:“惠帝崩,太子立为皇帝,年幼,太后临朝称制,大赦天下。”
所谓的“称制“,应该不只是行使皇帝权力之意。虽然女主临朝、亲裁政事,但在发布命令的时候,并不是直接使用懿旨,而仍是以幼帝的名义,用制书的形式颁行天下。这么做的用意有两点。
其一,即使皇帝年幼,仍然不能剥夺其在位的事实。所以太后只能代表幼主的意志,代行职权,而不能取代他而迳自下达命令。
其二,为避免将来皇帝成年亲政后,太后会以懿旨干预政务。所以太后只能以皇帝的名义发布诏书,以杜绝将来产生皇权二元化的流弊。
女主“临朝“,却以幼帝名义“称制“的原则,一直到清末的慈禧太后依然遵行不替。
若是皇后代夫行政,也只是皇帝本身的特许与纵容。不管皇后的权力有多大(例如武则天),其身份也不过是皇帝的助手或秘书,不能算是取代皇帝执政,所以诏书仍算是皇帝本人意志的体现。
因此,皇后即使“临朝“,也不能算是“称制“。
当夜,司马岳便殡天,时年23岁。
第0303章 不欢而散
晋建元二年(344年)九月末,司马岳驾崩于式乾殿,时年二十三岁,谥号康皇帝。
晋康帝驾崩后,根据他所留下的遗诏,皇太子司马聃继承大统,司马昱、司马晞、庾冰、蔡谟、何充、诸葛恢六人共同辅政,皇太后褚蒜子垂帘听政。
鉴于皇帝新丧,而与赵军的战事又陷入了胶着。
在得知赵国北方的部分地区陷入战乱之后,晋国的六个辅政大臣一合计,决定派出使者前往长江北岸的赵军战营,找到石闵商议和谈的事情。
而晋国这边派出的使者不是别人,正是褚蒜子之父,褚裒。
在江面上,褚裒远远的就望见在赵军的营寨门口,成千上万的披坚执锐都赵卒在那里站立着,一个个宛如青松一般挺拔,他们昂首挺胸,手持利刃,目视前方,就像一座又一座的雕塑一般,让人看见了都不禁感到威武雄壮!
赵军这是在耀武扬威啊!
这成千上万的赵军分作十个方阵,大小错落有致,整齐划一,若不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煞气,还真有那么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将军,石闵摆出这种阵仗,可不像是欢迎咱们呀。”褚裒身边的部将王龛皱着眉头道。
闻言,褚裒摇摇头道:“无怪赵人会做出这种架势。我听说石闵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如今我大晋乃是多事之秋,国君新丧,新皇年幼,眼下又吃了败仗,国内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而赵国的并州虽然爆发了叛乱,兖州、豫州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暴乱,但那都是小问题。”
“更何况,现在是我晋国主动求和的,弱势的一方自然是我晋国。就是不知道这大赵魏王的胃口,究竟有多大?”
等上了岸,秦牧便带着一干将领出来迎接。
“季野(褚裒字)将军,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秦牧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见到秦牧这般模样,褚裒亦是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随后一同进入赵军的中军大帐,各自落座。
“这……不知魏王何在?”褚裒左顾右盼,就是不见石闵的人影,主位上也是没坐一个人,这不禁让他心生狐疑,石闵是躲着他不见,还是其不在军营中?
秦牧见到褚裒果真问起石闵何在,便回答道:“季野请见谅,吾王外出狩猎,现在还未回来。”
“哈哈,魏王还真是好大的雅兴啊。”褚裒心中不悦,明知道石闵是放了他的鸽子,但褚裒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请将军在此稍候,我想魏王很快就会回来的。来人,上酒菜!”
随着秦牧这么一招呼,就有十几个军士走进来,给桌子上都摆满了酒菜和瓜果,没有歌舞,便让一些军士上去舞剑或者摔跤,就这样在那里打发时间。
差不多到日落西山的时候,石闵这才出现在大帐中。
只不过此时的石闵是一身的脂粉味儿,满身酒气,脸色醉醺醺的,看上去就跟一个窑子里出来的男人一般,哪里有半点打猎的模样?
褚裒真是气不过,但他还是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
“哈哈!这位想必就是左将军褚裒大人吧?”石闵笑吟吟地看着褚裒。
褚裒当即起身道:“在下褚裒,见过魏王!”
“褚将军请坐。”
石闵随即坐到了主位上,行为举止颇为傲慢。
“褚将军,你是代表贵国来乞和的吗?”
闻言,褚裒的脸色一沉:“魏王说的哪里话?何为乞和?我是代表大晋,前来跟魏王你商议晋赵两国停战议和之事的,不是来乞和的!”
褚裒的话说得很明白,乞讨来的和平他们晋国不要!
“呵呵,褚将军还真是有气节!寡人佩服。”石闵眯着眼睛道,“既然不是乞和,那将军便回去吧!”
“……”
褚裒愣住了,这就回去了?这谈判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秦牧随即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褚将军,请吧。”
褚裒反应过来,便道:“魏王,你不想知道我大晋提出什么条件吗?”
“寡人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石闵歪着脑袋道,“当今天下,时逢乱世,寡人信奉的乃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寡人要的,已经不再是平等的互惠互利的赵晋关系,而是要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此番南征,我赵军付出了无数将士的流血牺牲,还有大量的粮秣,各种各样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这些,寡人都是要一一计较的。”
听到这话,褚裒顿时怒道:“魏王!我奉劝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赵国牺牲不小,难道我晋国的牺牲就不大吗?眼下我大晋数十万大军还在长江南岸虎视眈眈,魏王如此全然不顾大局,就不怕引火**?”
“哈哈!笑话!”
石闵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褚裒,别以为寡人不知道!司马岳前日已经驾崩了!现在幼主司马聃刚刚上位,你晋国空有几十万大军陈于江南又如何?寡人有精兵十万人,于江北安营扎寨,赵晋两军对峙于长江,时日一久,只怕最后第一个吃不消的是你们晋国吧?”
褚裒闻言,冷静了一下道:“魏王,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晋赵两国大军对峙于长江,互相消耗,如鹬蚌相争,最后还不是渔翁得利吗?此渔翁是何人?成汉?鲜卑人?请魏王好好想想,我们晋国难受,只怕你们赵国也好不到哪儿去呀!”
“况且,我听说赵国的国内已经发生了战乱,晋阳人彭祖儿在并州揭竿而起,声势不小。兖州、豫州一带也有大大小小的暴乱,这些战乱虽然不会危急赵国的根本,但是贵国只怕不会好受吧?”
石闵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就不劳你关心了。自家事自家处理!彭祖儿的叛乱且不说,就寡人掌握的情报,这豫州、兖州一带的暴乱,似乎也有你们晋国的身影吧?”
褚裒笑了笑:“魏王说笑了,眼下我大晋遭逢战乱,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插手贵国的事情?”
石闵摆了摆手道:“褚裒,别跟寡人说这些虚的。想要跟寡人和谈?可以,寡人要包括襄阳、樊城在内的义阳、南阳和南乡三郡!”
“不可能!”
褚裒当即拒绝!
废话,且不说这是割让整整三个郡的地盘,单凭襄阳、宛城这些军事重镇和战略要地就绝不能割让给赵国!
晋国凭什么偏安一隅?不就是依靠着长江天堑吗?
而想要灭亡晋国,除了直接渡江之外,还有一条道路,那就是由西向东,一路平推过去!
这些年来,赵国屡屡南下,不敢攻打长江天堑,所以屡屡进攻晋国的襄阳、宛城和江夏这些地方,若是赵国能拿下这些地方,晋国算是死了半截了,虽然不至于亡国,但是以后想要北伐,就更是难上加难!
把这些地方割让给赵国,无异于是加大了晋国日后北伐的难度!
这打死褚裒是不会同意的!
最终,褚裒与石闵的这次会面还是不欢而散!
第0304章 远大抱负
在晋赵两国对峙于长江的同时,西线的成军也与晋军展开了激烈的大战,只是其结果让人意想不到!
成王李势拜其弟李广为将,率军五万人,兵分三路,分别进取晋国的巴东郡、上庸郡和大兴郡,结果都遭遇大败。李势不甘心失败,又让李广收拢残兵败将,追加生力军一万人,合兵三万余,进攻上庸(今湖北竹山县西南四十里渚水北岸)。
结果又被晋国的梁州刺史司马勋带着二万人马打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就连成军的主将,成国大将军、汉公李广都被生擒,被俘虏的成军将领十名,斩首万余,俘虏二万,晋军可谓是大获全胜!
由此,晋国来自西面的威胁完全被解除!
……
赵军战营。
“蠢材!李势这个蠢材!整整六万军队啊!就是六万头猪!放在偌大的川东他晋军三个月也抓不完啊!”
石闵真是气不过,对李势是痛骂不已。
自己这边跟晋军对峙着,晋国死了皇帝,换了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小皇帝,其国内本就是人心惶惶的,而赵军可是大兵压境,隔着长江距离建康都不过一百里,晋国上下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
这个时候,不说非要西线的成军战胜司马勋的军队,但凡是能与司马勋对峙,不急功近利的话,他石闵的战略目的就要达到了!
再不济,也能在精神上摧毁晋国不是?
“大王息怒。”秦牧连忙站了出来。
石闵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又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这才慢慢的冷静下来。
“秦牧,寡人真是万万没想到,李势竟然如此无能,成军的战斗力竟然孱弱至此,难怪其这些年来一直被晋军压着打啊!这根本就是猪队友!”
秦牧不知道石闵口中的“猪队友”是什么意思,不过的确是骂人的话,秦牧也不辩驳什么,只是垂手道:“大王,其实成军的战败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呀!李势贪婪,小气而爱财色,常杀人而取其妻,荒淫不恤国事,这样的人何以成大事?”
石闵不禁捶胸顿足,有些后悔拉上李势这个猪队友了。
李势为人骄奢淫佚,不操心国家大事,常常身居宫中,很少与公卿大臣接触,疏远忌惮昔日的臣下,信任跟随在身边的人,谗言媚语并进,刑罚苛刻泛滥,因此宫廷内外的人们全都与他离心。
蜀地以前没有獠族人,到他在位时他们开始从山中出来,从巴西至犍为、梓潼,十多万个部落布满了山谷,无法禁止控制,给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祸患。
再加上临逢荒年,国境之内,变得一片萧条。
李势是去年才继位的,威望不足,而他干出的事情是一件比一件更出格!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后悔也无多大用处。秦牧,依你看眼下我军应当如何是好?”石闵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秦牧问道:“大王所图为何?”
“自然是力求攻灭晋国之主力大军,迫使其三五年之内不敢也无力北伐。当然了,能将荆州北部的南乡、南阳和义阳这三个郡拿到手就再好不过了。”
“大王的根本目的不就是创造外在的安全环境,与民生息,富国强兵吗?”
“不错。”
“眼下这样的条件,其实大王你已经具备了。”
“何出此言?”
“司马岳已经驾崩,继承大统的是一个孺口小儿司马聃,不足为虑。我有相人之术,庾冰、庾翼皆短命之相,估摸着年底,最多不过一年都将逝世,庾氏的这两兄弟都是坚定的北伐派,少了这二人,晋国只怕数年之内,都不会再次北伐。”
“这都是你的个人猜测,不是吗?”石闵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秦牧摇摇头道:“大王,不管你是否愿意相信,其实这场南征之战,已经到了不得不结束的时候了。我赵军兵强马壮,但是不善行舟渡水,眼下的战事陷入胶着,对于我赵国来说是一种巨大的负担,在没有绝对强大的水师的情况下,我赵军想要依靠兵强马壮,便横扫江南,绝无可能。”
对于这一点,石闵也不得不承认。
随着李势的战败,其实这场南征之战,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正如秦牧所说的那样,晋赵两国的大军对峙于长江,是一种巨大的消耗,晋国消耗不起,同样的赵国也消耗不起。
而在大敌当前的关头,晋国上下一定是众志成城的,与其让赵军面对晋国这种众志成城的压力,倒不如各退一步,握手言和!
绕是如此,石闵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又举兵西进,进入庐江、淮南的地界,攻克淮南重镇寿春,又掳掠了庐江、淮南二郡的七万多的黎庶迁徙到赵国的地界上。
十月末,晋赵两国弭兵于长江。
与石闵签订弭兵之盟的还是晋国的卫将军褚裒。
“褚公,其实寡人很佩服你。”石闵忽而感慨了一句。
“魏王何出此言?”褚裒不禁有些狐疑。
“自两汉以来,外戚者莫不执掌大权,古时有霍光、王莽、曹操,现在的还有庾亮、庾冰,这些人都执一国之权柄,威震天下。但是你褚季野不一样!”
石闵笑着道:“你谦让而知进退,为皇后之父而知道避嫌,这一点,就有很多人都不及你。”
褚裒摇摇头道:“这都没什么。”
石闵的确挺敬佩褚裒这种人的。
褚裒,字季野,河南郡阳翟县(今河南省禹县)人。
他的祖父褚?,有器量,以才干突出著称,官至安东将军。褚裒的父亲褚洽,官至武昌太守。褚裒少有简傲高贵的风范,与杜乂齐名,声名冠于江南。
褚裒最初被西阳王司马羕征辟为掾属,又任吴王文学。
苏峻之乱时,苏峻攻破建康,挟持成帝。徐州刺史郗鉴当时升任司空,任命褚裒为自己的参军。
咸和四年(329年),苏峻之乱平定,褚裒因功被封为都乡亭侯。又迁任司徒从事中郎,除任给事黄门侍郎。
康帝司马岳还是琅邪王时,将要娶妃,朝廷精选素有声名的人,下诏聘娶褚裒的女儿褚蒜子为妃,褚裒出任豫章太守。
而后,已即位为帝的司马岳立褚蒜子为皇后,征召褚裒入朝任侍中、尚书。
褚裒因为自己是皇后的父亲,不愿意在内廷任职,苦苦请求外出任职,于是出任建威将军、江州刺史,镇守半洲。
褚裒居官清廉俭约,虽然身为地方长官,还常派自己的童仆外出打柴。
建元二年(344年),因褚裒以自己外戚的身份坚决推辞枢机重任,朝廷于是任褚裒为左将军、兖州刺史、都督兖州和徐州的琅邪诸军事、假节,镇守金城,又兼领琅琊内史。
同时,褚裒还是一个坚定的北伐派!
在原来的历史上,石虎去世后,羯赵大乱。
褚裒向朝廷上表,请求讨伐后赵,并从当天开始进入临战的戒备状态,目标直指泗口。
朝廷商议考虑到褚裒肩负着镇守京口的重大责任,不应过于深入,而应当先派遣其他部分的军队出征。
褚裒上书奏言:“前已派前锋督护王颐之等人直接前往彭城,后又派督护麋嶷进据下邳,如今应该迅速发兵,以造成强大的声势。”
同年七月,朝廷授予褚裒征讨大都督,监督徐、兖、青、扬、豫五州的各种军务。
褚裒率领三万军队,直接开赴彭城,北方投降归附的士人百姓日以千计。
鲁郡的五百多家百姓相聚起兵,归附东晋,他们向褚裒求援,褚裒派部将王龛、李迈率领精锐军队三千人去迎接他们。后**讨大都督李农率领二万骑兵和王龛等在代陂交战,王龛等大败,都被后赵俘获。
褚裒退驻广陵,主动上疏请求贬职处分。朝廷不予同意,命褚裒继续镇守京口,解除他征讨都督的职务。
这时黄河以北大乱,二十多万晋朝遗民渡过黄河,要来归附东晋。
但褚裒正好在这时已回到了京口,声威气势已去,无法接应,结果遗民们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而不能自救,几乎全部死亡。
褚裒因为宏图没有实现,忧伤愤慨而病倒。十一月,他回到京口,听见到处是哭声,他问周围的人,人们对他说:“全是代陂之战中阵亡者的家属。”
褚裒更加羞愧自恨。
不久,褚裒就死去了。
一手扶在船的栏杆上,褚裒眺望着远方的天穹,叹了口气说道:“魏王应该还会再度南征的吧?”
“褚公应该也有北伐的远大志向。”石闵淡淡的笑了笑。
“收复中原,恢复汉家故土,这是褚某的毕生所愿,也是千千万万的汉人的毕生所愿!褚某听说,魏王曾经也是我汉家儿郎?”
曾经?
石闵的心被刺痛了一下,随后豁然大笑道:“哈哈哈哈!是不是汉家儿郎,有那么重要吗?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寡人独爱之如一!我冉氏世代牙门将,不比你们这些高门大姓,在你们随着晋室南渡的时候,我的祖父,我的父亲,都还在北方苦苦地挣扎着,就是为了能在这乱世中生存下来。”
褚裒摇摇头道:“魏王,你要知道,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咱们汉人的血!”
“那又如何?”
“你不该带着胡人来屠戮自己的同胞呀!”
石闵摇了摇头道:“胡人?”
石闵指了指在岸上排列整齐的数万赵军锐士,掷地有声地道:“寡人麾下的,尽是汉军!寡人想要让天下人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这是一个远大的抱负,但寡人终将会实现它!”
第0305章 天灾**
在回邺城的路途中,秦牧求见石闵。
“大王,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朝中乱事?”
秦牧口中所说的“朝中乱事”,指的,自然是石遵意图勾结各方诸侯,打算搅乱中原,浑水摸鱼的事情。好在,这区区的乱子,朝中的崔皓一个人便可以控制。
石闵淡淡的道:“是时候换一个听话的皇帝了。”
“大王属意何人?”
“石鉴。”
“石鉴其人,甚有才干,且谋略出众,只是少了一些魄力。让石鉴上位,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那大王打算如何处置被废黜的石遵?”
石闵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秦牧蹙眉道:“大王,石遵虽然已经失去权势,已经成了你的掌上之物,但他毕竟是大赵的大统,一国之君,若是处置不当,只怕会引人非议啊!”
“寡人是那种恐惧流言,害怕非议的人吗?”石闵对此嗤之以鼻。
现在石闵的意图已经暴露无遗了,就是要取而羯赵代之,谋朝篡位!
对于这种既想立牌坊,又想当婊子的事情,石闵不屑为之,更干不出来!
当年的司马昭如何?
有那么一句谚语流传甚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当年曹髦的宫闱惊变,率领数百个僮仆直奔司马府,想要杀了司马昭,可惜血溅宫墙,惨死当场!
曹髦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个赤膊上阵、亲手去刺杀权臣的皇帝,但是他失败了。
古代历史上的另一位个人英雄主义皇帝是北魏的元子攸。
他虽然杀了权臣,但并没有解决权臣当国的问题。相对于当国权臣来说,生长深宫的皇帝最大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血统。
“皇帝”的金字招牌还是可以吓住绝大多数人的。比如曹髦在打斗中,他的皇帝光芒就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遗憾的是,这是他们唯一的武器,而且是不断钝化的武器。
随着权臣权势的巩固和人们对皇室的失望,皇帝的光芒就逐渐暗淡了。更要命的是,对于那些权臣的党羽来说,他们的利益是与皇帝的利益截然相反的。
曹髦利用皇帝的权威、高贵与尊严来捍卫皇帝的权威、高贵与尊严。他失败的最大原因就是太看重皇帝身份本身了。
这位被称为“才同陈思,武类太祖”的小皇帝以这种罕见却可以理解的,高贵而又屈辱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仅20岁的生命。
老实说,石闵倒是挺敬佩这个满腔热血的曹魏皇帝的。
曹髦本来是无缘于皇位的,而仅仅是高贵乡公。
曹魏嘉平六年,魏帝曹芳被司马师废黜,降封为齐王。曹髦因为是曹丕嫡孙,被选中成为新皇帝。当时曹髦才14岁。
虽然年少,但是由于过早目睹了家庭变故、宫廷争斗和皇室日衰的政治现实,他显露出了与年龄极不符合的成熟和世故。
正史艳称他“才慧夙成”,“有大成之量”。
曹髦不仅会说话办事,而且个人能力非常出众。古代考察一个人的能力的重要方法是看他对儒家作品的理解程度和在书画方面的造诣。曹髦虽然年纪轻轻,却能在太学里与年长的儒者们谈论《易经》、《尚书》及《礼记》,而且还能谈出新意来。
同时曹髦还是古代历史上数得着的画家,画迹有《祖二疏图》、《盗跖图》、《黄河流势图》、《新丰放鸡犬图》、《于陵仲子像》、《黔娄夫妻像》。评论家说他的作品:“其人物故实,独高魏代。”
也许是个人素质之高,让曹髦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起兴复皇室的重任。
为了收复已经涣散的人心,革清政治,曹髦在即位初就派遣侍中持节分巡四方,观察风俗,慰劳百姓,纠察失职官员。他以身作则,一改祖父辈大兴土木奢侈享乐的风气,“减乘舆服御、后宫用度,及罢尚方御府百工技巧靡丽无益之物”。
为了赢得军队的好感,曹髦多次下诏哀悼军队伤亡的将士,安抚那些饱经战火创伤的地方。
但是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象征性的举措而已,司马昭牢固掌握着朝廷实权,曹髦还是逃脱不了金丝笼中鹦鹉的命运。
中兴的**和现实的压抑之间的巨大差距造成了曹髦心理失衡,加上血气方刚,他就上演了赤膊上阵身亡殉位的一幕。
小皇帝暴亡,而且是被自己间接杀死了,世族大家们怎么对待这件事,司马昭心中没底。
他先跑到宫里去,对着曹髦的尸体放声大哭了一场,然后下令召集贵族百官,商量对策。
司马昭哭曹髦,就是这种既想立牌坊又想当婊子的事情!
“大王若是果真想处死石遵,以绝后患。臣这里倒是有一计,可为大王你扫除前路的一些障碍。”
“请讲。”
石闵知道秦牧智计若妖,没想到这么快就想出了对策,便询问了一下。
秦牧道:“眼下,我赵国之内,新兴王石祇镇守司州,麾下兵众数万人,不容小觑。大王如果杀死了石遵,便给了石祇和各国诸侯一个讨伐的名头,届时我赵国将陷入战乱,这一切都是与大王你的意愿相悖的呀。”
“大王既然要杀死石遵,便必须要杀鸡儆猴,而且要快!快到宵小们不敢动弹的地步!”
“寡人要怎么做?”
“廷尉大人不是截下了石遵发给石祇的密诏吗?大王不妨交给石祇,让石祇提前暴露自己的意图,等他起兵造反,大王再以雷霆之势镇压叛乱,岂不妙哉?”
“如此甚好!哈哈!”
……
等到石闵回到邺城,并州的乞活军之乱已经被平定,乱军首领彭祖儿被带到石闵的面前。
“彭祖儿,见到寡人,为何不拜?”石闵正襟危坐,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彭祖儿冷哼了一声,沉声道:“我彭祖儿乃是堂堂的七尺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绝不向无德无行之君下跪!”
“大胆!”朝堂上的大臣对于彭祖儿训斥不已。
石闵摆了摆手,说道:“彭祖儿,寡人且问你,为何要造反?”
“若是日子过得下去,你以为我们想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吗?”
彭祖儿的这句话着实是够扎心的。
石闵沉默了一会儿,就让人将彭祖儿带下去,午门斩首了。
是啊,但凡日子过得下去,有一口饭吃,老百姓为什么要造反?
无论是旱灾、水灾、地震又或是什么,其实首当其冲的是百姓,他们受到的伤害最大,瞬间是万点秒杀。
老百姓常常会流离失所,温饱难济,遇到这种事,牢骚会变成抱怨,抱怨又会再次升级成谩骂。
可是,天灾你骂天怨地,又有何用,不如找个背锅侠,谁最合适呢?
当然是皇帝!
自古华夏讲究天人感应,这本来是古代道学家们为了维护皇权统治而撒下的弥天大谎,用来宣扬皇权天授的思想,确立统治阶级的合理性。
但是,问题来了,天人感应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既然让你做皇帝是皇帝的意思,那么天灾是不是上天对你这个皇帝不满意了呢?
而受惯了压迫的百姓们更愿意相信后者。
而且如果说给天灾配个下联的话,那一定就是**!灾难并不可怕,中华民族自古就是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天灾年年都有,但是老百姓抱怨最多的,并非天灾,而是**。
昏庸皇帝,一句老百姓吃不上饭,为何不吃肉粥的言语尚在耳边回响,怎能让百姓不恨。天灾过后,不懂得救济百姓,反倒加紧盘剥的案例满满皆是,百姓岂有不反之理,皇权集中的风险就是如此,既然想要绝对的统治就得承担这些风险。
农民是底层劳苦大众啊,一直处在被欺压的地位上,好不容易有个天灾当借口,一方面是对当前统治者反抗,另一方面是对权力的渴望罢了。
华夏的历史是轮回的,没有新鲜事。
每当天灾连连的时候,接着就是**,社会进入暴乱,改朝换代,财富从新分配。天灾可救,**皇帝却控制不住。
一发生天灾是官员捞钱的好机会。这些官僚哪肯不贪。
老百姓只要有口饭吃就不会造反,终究要掉脑袋不是闹着玩的。可偏偏连口吃的也弄不到,只好造皇帝的反,也许成功了,不被饿死!
第0306章 驾崩
此番石闵从南方班师回朝,石遵并没有一如既往地出城相迎,甚至见都没有见石闵,反而跟避着后者一般,直接躲在了深宫中。
石闵可不管这些,他已经决定对石遵下杀手了,当夜,他便找来不属于自己一系,也不属于皇帝一系,一向保持中立的大司马李农与右卫将军王基。
石闵开门见山地道:“二位,今日咱们便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石遵,寡人杀定了,天王老子也阻止不了寡人!眼下朝内朝外,尽是寡人的部下,唯有你二人还掌握着一些兵马。寡人今天只想问你们一句,从与不从?”
石闵的这些话说得霸气凛然,不容拒绝,更毋庸置疑!
挡我者死!逆我者亡!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李农与王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之色。
其实早在石闵还没回邺城前,他们二人已经打定主意了,没必要给即将灭亡的羯赵陪葬!
李农出身乞活军,有感于石虎的知遇之恩,于是想要报答,但又碍于与石闵同出乞活军,故而在一些大事上,李农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摇右摆的。
王基也一样,他是一个纯正的汉人,出身河内王氏,后来被石虎征辟入朝,但王基实际上对羯人统治的赵国是抗拒的。
现在石闵已经不揣着兜着了,要对石遵下杀手了。可想而知,若是他们二人胆敢说一个“不”字,今夜就休想走出魏王府!
李农低着头,说道:“魏王,你是一个成大事的人。但,弑君之事,毕竟有悖于天理,恐污魏王之名声啊!”
石闵摆了摆手道:“寡人不在乎这些。”
“魏王,现在行改朝换代之事,是否操之过急了呢?”李农叹了口气说道,“昔日曹丕代汉,司马炎代魏,皆乃顺理成章,那都是在外无大敌,内无忧患的情况下行改朝换代之事的。魏王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是啊。”王基现在跟李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故而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魏王,如今我赵国的时局未稳,尚有隐患,而我赵国,又非是一家独大,晋、燕、凉等诸国还在虎视眈眈,此时魏王就想登极而王天下,只怕操之过急了。”
“谁说寡人要御极天下了?”石闵哼了一声道,“寡人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掌上之物,而石遵着实不安分,寡人可不想每每外出,还有后院起火之隐患呀。”
“这……一切听从大王安排。”李农与王基心底一沉,终于放弃了继续劝阻石闵的念头。
石闵笑吟吟地道:“寡人今夜便命令将军周成、苏彦带兵入宫。石遵在皇位上坐得太舒服了,是时候挪一挪位置,换个人上去了。”
听到这话,李农和王基心里都不禁咯噔的一下。
上了石闵的贼船了!
不过事到如今,他们二人想后悔都没用,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周成、苏彦是他们二人的部将,石闵命这两个将军带兵入宫,无疑是逼着他们送上一份投名状。从此以后,他们就必须绑在石闵这辆战车上了!
当夜,石闵便召见周成和苏彦,命令他们率领三千带甲之士,进入建章宫。而名头很古怪,直接就是进宫抓贼!
建章宫。
“快开宫门!”
很快,一大队黑压压的兵马就围住了建章宫的宫门。宫中的龙腾卫士和宿卫都吓了一跳,已经得到消息的郎中令文泰赶紧跑过来。
“奉魏王之命!入宫抓拿叛贼!”周成在马上高声呼喊着。
文泰听到这话,索性装模作样地接过了魏王的诏书瞧了瞧,便命人打开宫门,将这三千甲士放到宫中。
入宫的时候,周成不禁问了一嘴:“文将军,不知道陛下身在何处?”
“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一人应该知道。”
“谁?”
“中车府令,刘霸。”
随后,周成便找到刘霸,呃,应该是刘霸自己跑来的。
得知石遵的藏身之处,周成和苏彦便带着兵马赶往南台的如意观。
此时此刻,石遵正在和自己的皇后张氏下棋,下围棋,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陛!陛下!大事不好了!”
一个焦急的叫喊声突兀地响起,转眼一看,原来是一名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石遵眉头一皱,低声喝道:“道观所在,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发生了何事?”
“陛下,有一支不知道何人统率的军队已经杀入建章宫了!”
唉,该来的总会来的。
事到如今,石遵反而坦然了,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挥了挥手道:“朕知道了。退下。”
“陛下。”
“朕让你们都退下!”
过了没多久,这偌大的如意观,便只剩下石遵和张皇后二人。
“皇后,你怕吗?”
“臣妾不怕。”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那是走动之间铠甲碰撞的声音。
很快,整个如意观就被团团围住,就连偌大的南台都站满了披坚执锐的士卒。
“造反的是谁?”虽然知道造反的人一定是石闵,但石遵还是想知道,石闵是想改朝换代,还是想要换下他这个不听话的皇帝,换上另一个傀儡皇帝。
周成没敢回答造反的是石闵,而是恶狠狠地道:“义阳王石鉴应当被立为皇帝!”
石遵云淡风轻地笑着道:“朕尚且如此,石鉴又能当多久的皇帝?”
“陛下,请跟我们走吧。”周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石遵虽然即将被废黜,又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傀儡皇帝,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周成还是要给点面子的。当然了,若是石遵不识趣,给脸不要脸的话,周成不介意用上一些粗暴的手段!
石遵把手中的一把棋子丢掉,慢慢的站起身,抚平了胸前龙袍的褶皱,又整了整裙角,好似一个慨然赴死的烈士,说道:“这里是道观。当着三清的面可不好见血!将军,麻烦给朕三尺白绫,还有笔墨纸砚,朕想石鉴继承大统一定需要朕的遗诏吧?朕就替魏王代劳了。”
“有劳陛下了。”
“乱臣贼子!”石遵的皇后张氏再也忍受不住,拿起棋盘就要往周成的头上砸过去!
周成眼疾手快,直接一剑杀死了张皇后。
石遵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和悲怆的神色,五味杂陈,但是他最终没有说什么。
石遵走到琨华殿,写了一份遗诏,随后便上了吊,一命呜呼!
公元344年冬,石遵于琨华殿暴毙,在位仅184天,比历史上的他仅多了一天。
石遵死后,义阳王石鉴被石闵拥立为皇帝,给石遵上谥号“成皇帝”,葬于昭陵。
第0307章 改姓
“大王万年!大魏万年!”
石闵在杀死石遵之后,改立义阳王石鉴为帝,但是鉴于邺城的胡人势力太过强大,石闵怕无法控制住局面,于是去到魏国,打造自己的朝廷班子。
石闵建国号“魏”,定都大梁,其旌旗服饰都属红色,就连原先赵军的青色战衣都换上了红色战衣,制式铠甲变了,旗号也变成了“魏”字。
接受了群臣的朝拜之后,石闵又分封群臣,采用三公九卿制,崔皓为丞相,李农为太尉,秦牧为御史大夫,其下置九卿,各司其职。
“平身!”
“谢大王!”
此时的石闵,穿着一身冕服。
配十二旒冕,中单衣,大裘、玄衣纁裳。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花纹,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花纹。共十二章,又称十二章衣。
这本是属于皇帝的冕服,可惜石闵如今的权势还在皇帝之上,故而穿这种冕服,看似大逆不道,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而就在石闵接受群臣的朝拜的时候,在这个黄道吉日,邺城的建章宫内,那里所举行的登基大典,朝拜石鉴的只有寥寥一百位臣工,还都是一些胡人大臣,以羯人居多!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大总管刘霸站了出来,尖着嗓子叫嚷道。
刘霸此人着实厉害,历经石勒、石弘、石虎、石世、石遵五朝而圣宠不衰,到了石鉴这一朝,石鉴已经不足为虑,所以刘霸便顺理成章地跑到了石闵的身边,随侍左右。
“臣有事启奏!”丞相崔皓第一个站了出来。
“请讲。”
“大工令报备,将士们的冬装准备不足,可能要拖延一些时日。”
“他需要多久?”
“还需一个月才能彻底完工!”
“一个月?”
石闵的眉头一皱:“一个月这个冬天都过去一半了!传寡人诏令,给大工令增派人手,限期十日完工,无法完工,寡人一定严惩不贷!”
“诺!”
崔皓心里盘算了一下,加派人手的话,十日之内,应该是可以完工的。
这时,太常冉良站了出来:“大王,臣有事启奏!”
“请讲。”
“臣认为,大王如今名震天下,海内拜服,上号‘魏王’,石姓已经配不上大王这尊贵的身份!石者,源出有五,而大王之石也,乃出自赵高祖(石勒),不甚恰当。大王祖上乃是冉氏,乃魏郡冉氏,今得其位,乃不可数典忘祖!所以臣请大王恢复冉姓!”
其实,关于恢复自己的冉姓的事情,石闵私底下是找崔皓、秦牧和冉良他们商议过的,众人一致认为,改回冉姓,乃是利大于弊的事情!
石姓之出处现在有五。
其一,源于姬姓,出自春秋时期康叔六世孙卫靖伯之孙公石碏,属于以先祖名字为氏。
其二,源于子姓,出自春秋时期宋国的公子段,属于以先祖名字为氏。
据史籍《春秋公子谱》记载,春秋时期宋国公子段,字子石,是宋平公子成的二儿子,他的后代都以先祖之字为姓氏,称石氏,世代相传至今,是为商丘石氏。
其三,源于姬姓,出自春秋时期郑国公子丰又大夫,属于以先祖名字为氏。
在公子丰的后裔子孙中,有以先祖名字为姓氏者,称石氏,世代相传至今,是为大河石氏。
其四,源于嬴姓,出自春秋时期秦国石作氏,属于汉化改姓为氏。石作氏,是秦国早期的贵族世家复姓,原居秦邑(今甘肃天水故秦城)。
到了春秋末期,在孔子的弟子中,有一名叫石作蜀,在史籍《孔子家语》中称为石子蜀。石作蜀,字子明,号卓子,冀人(今甘肃天水甘谷十里铺乡)。在石作蜀的故里,原有石子墓和石子祠,可惜早已荒芜。
在石作蜀的后裔子孙中,皆以先贤祖姓氏省文简化为单姓石氏,世代相传至今,是为三陇石氏。
其五,源于羯族,属于汉化改姓为氏。
匐勒改汉族姓名为石勒,建立了后赵政权,称后赵高祖明帝,其同族的羯族部落酋长张訇督随着石勒改姓名为石会,冉闵则改为石闵。
此后,其后裔子孙皆随先祖改为汉姓石氏,世代相传至今,是为上党、武乡石氏。
现在改回冉姓,石闵和群臣都认为能在一定程序上消除石氏的痕迹。
石闵的父亲石瞻,当年叫做冉膽,可惜在河内大战后败于赵军,为石虎所获,冉瞻于是忍辱偷生,改了石姓,做了石虎的义子!
现在石闵改回冉姓,乃是认祖归宗的举动,一定能极大的消除广大汉人对于他的恶感。当然了,此举也会引起许多胡人的反感,诸如姚弋仲和蒲洪这些人都会更加敌视石闵,不过后者却不在乎这些!
若是石闵跟历史上的冉闵一般,想要左右逢源,一边讨好汉人,一边又讨好胡人,结果将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所以在汉人与胡人之间,石闵必须要做一个取舍。
做这个取舍其实石闵并不为难,从后世而来的他,其实打从一开始就十分憎恶“石”这个姓氏!
“好!自即日起,寡人便改回冉姓!冉闵!”
石闵,不,冉闵向全天下发出了自己的一声龙吟!
让人震耳欲聋!
振聋发聩!
这昭示着,冉闵将站在胡人的对立面,站在了羯赵朝廷的对立面!
……
司州,襄国府衙。
新兴王石祇高坐在王位上,左右都站立着自己的文臣武将,石祇一早就有了开府仪同三司的权力,故而在赵国的诸侯中,可谓是要兵有兵,要谋士有谋士,要地盘有地盘的,只是石祇的命不好,运气不行,好几次可以谋朝篡位的机会都被他错过了。
现在,在王位的下面,汝阴王石琨正心有戚戚地诉说着邺城的一切。
“王兄啊,他石闵实在是欺人太甚!想当年,他石闵父子不过是我石氏养的一条狗,现在这条狗不受控制了,强大起来了,还要反咬主人一口了!”
石祇眯着眼睛,拿起了一旁桌案上的诏书,说道:“琨弟,这份密诏可否属实?”
“这确是先帝的密诏!”
“先帝?”石祇愣住了。
石琨顿时声泪俱下地道:“王兄有所不知。石闵已经弑杀皇帝,改立石鉴为帝!我也是好不容易逃出了邺城,给你通风报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