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8章 破城
“轰隆隆!……”
赵军打造的上百架回回炮一起发射,重达150斤的巨石,能抛射三四百米,霎那间,便砸在了骊轩的城墙上,顿时砸出了几个大窟窿!
夯土打造的城墙,虽厚,却始终不太坚固,不比中原的青石条砖打造的城墙!
若是青石条砖打造的城墙,或许以现在回回炮的威力,石闵不敢保证一定能砸破,但是面对骊轩城的夯土的城墙,回回炮一定能摧毁!
回回炮的威力震撼了守城的凉军将士!
很快,骊轩的城墙便被砸出了几个大的缺口。
石闵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坐在赤马朱龙的马背上,高声道:“给我杀!”
“杀啊!”
整整十万赵军将士,将骊轩城围得水泄不通的,一只苍蝇都休想从里面飞出去!
石闵又道:“传令下去,投降不杀。活捉谢艾!活捉谢艾者,赐爵二级,赏金千两!”
石闵的军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
“噗嗤!……”
沿着骊轩的城墙的缺口,无数的赵卒如蚂蚁一般涌了进去,蜂拥而至。
凉赵两军的将士短兵相接,奈何凉军兵微将寡,抵挡不住,更多的赵军争先恐后地奔入骊轩城内,但凡是没有丢掉武器,蹲下来投降的,他们就会斩尽杀绝。
石闵的军令是毋庸置疑的,军令如山,没有人胆敢违抗!违抗石闵的军令的人,早已经见了阎王,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大都督!咱们快撤吧!”在谢艾身边的张瑁挥剑砍死了一名扑上来的赵卒,征袍染血,却是一脸慌张地向着一侧的谢艾急声道。
谢艾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唉,撤?咱们能往哪儿撤?如今这四下都是赵军。”
“大都督,末将护卫你杀出去!咱们撤回姑臧!”
恰好在这时,赵军蜂拥而至,同时铺天盖地的叫喊声响起。
“大将军有令!活捉谢艾者,赐爵二级!赏千金!”
闻言,谢艾苦笑着道:“石闵还真是抬举我,没想到我谢艾有朝一日,一介臭皮囊都能那么值钱。”
“大都督……”
谢艾摆了摆手道:“此时杀,是杀不出去的。”
看着不断倒在自己眼前的凉军士卒,谢艾沉声道:“赵军的战斗力太强悍了,又是兵多将广的,只怕咱们一个都逃不出去。”
“大都督,你的意思是?”
战后,赵军开始清扫战场,统计敌我两军的伤亡情况。
此前赵军在骊轩城下死磕几日,所以伤亡颇重,但是在城破之后,赵军大发神威,上演了一场饕鬄盛宴,歼敌不少,斩获颇丰,故而凉军的伤亡情况要严重一些。
算上伤员,凉军被俘虏了一万四千多人,至于骊轩城内的黎庶,赵军还是遵循石闵颁发的“约法三章”的规则,张贴安民告示,与民秋毫无犯。
石闵不伤及无辜的行为,着实为他赢得了极好的名声,至少赵军所攻占的城池,不会再有无辜的老百姓惨死。
“主公,俘虏还是太多了啊。”在一侧的秦牧摇摇头道。
“你想说什么?”石闵眯着眼睛。
“主公,大王虽然已经默许了你在凉地的所作所为,各部将军对于你的军令都莫不遵从,令行禁止,但是他们毕竟是口服心不服,长此以往,只怕士卒们都会有些怨言啊。”
石闵摆了摆手道:“有怨言是正常的。我不怕他们有什么怨言。”
不约法三章,对军队的纪律三申五令,难道还要重现此前赵军的那些歪风邪气?
要知道,除了石闵本部的兵马,其余赵军各部将士,皆是凶悍之辈,多为胡虏。
他们这些人,天性凶残,暴戾恣睢,让他们克制住自己的一己私欲,不滥杀无辜,不奸淫掳掠,不发泄一下自己心中压抑的情绪,还真是比一刀子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石闵总不能任由他们在凉地烧杀抢掠,胡作非为吧?
石闵不要求各部的赵军都能如同他本部的兵将一般,令行禁止,可以暂时禁欲,可是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若是打代国,打燕国,或者是征伐别的胡人部落这倒罢了,毕竟死的是胡人,石闵不心疼。即便其中死上一些汉人,石闵都可以视而不见。
但是这凉地,绝大多数可都是汉人,若是放任这些赵军烧杀抢掠,是无法获得当地的民心的。
只是打草谷的话,石闵没那么多顾忌,可是要彻底占领这些地方啊。
“主公,战俘过多了,不知道你将如何处置他们?”
“先用保甲制度管理,等战后再作处置。”
“对了。”石闵又问道,“可曾活捉谢艾?”
“这个……没有。”
“没有凉军的残兵杀出重围吧?”
“有那么一些残兵杀出去了。”
闻言,石闵眉头一皱,道:“谢艾这个人,我要定了。传令下去,集中所有战俘,给我找出谢艾!”
“诺!”
没想到石闵对于谢艾那么重视。
最终,做普通士卒打扮,混在战俘里面的谢艾被揪出来,送到了石闵的面前。
石闵给谢艾松了绑,并请他坐下,亲自沏了一壶热茶。
“士元(谢艾字),你都这样了,还那么威风,落落大方的,真大丈夫也。”看着谢艾正襟危坐,就跟会客一般,仿佛他才是主人一般的模样,石闵微笑着,一副钦佩的样子。
“大将军这是在嘲讽在下吗?”谢艾毫不客气地拿起了桌案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大将军,现在艾已经是你的阶下囚了,要杀要剐,谢艾任凭处置。”谢艾俨然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模样。
石闵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士元,你既然知道本将不会杀你,又何必说出这种话呢?”
“在下是败军之将,生死皆在大将军的一念之间,不敢奢望其他。大将军,谢艾宁死不降,还请大将军莫要白费口舌了,或者给我一个痛快的,或者放我回去。”
“哈哈,你虽是儒生,却亦有常人所没有的骨气和血性。我佩服你,谢艾。”
“多谢。”
石闵点头道:“士元,我既然请你到这儿来喝茶,就不会放你回去,也不会杀你。”
“那大将军意欲何为?艾有言在先,士可杀不可辱,我谢艾虽为败军之将,却不可折辱于胡虏,大将军若是非要逼我投降,做羯赵朝廷的官,大可不必。”
石闵摆了摆手道:“士元多虑了。我不会逼你的,我一向惜才,士元有大才,何必折身于西凉?张骏和西凉给不了你这只鸿鹄飞舞的空间,我石闵可以。”
“呵呵,说来说去,大将军还不是想要谢艾变节吗?”
“不。你误会了。”石闵又道,“士元,你可知道天下大势?”
“谢艾不敢妄谈天命。不过我却知晓,胡虏,绝无长久之国运,令尊与你都为羯赵,为石虎立下汗马功劳,今大将军身居高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份殊荣在赵国,无人可及也。”
谢艾眯着眼睛道:“大将军的祖上,世代为牙将,俱为汉将,何以到令尊这一代便变节了?男儿生于世,当手提三尺剑,建不世之功,这没错。但是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今大将军屈身折于胡虏膝下,认贼作父,你的心里真的快乐吗?”
谢艾的这番话,可谓是戳到了石闵的痛脚。
石闵摇摇头道:“谢艾,你莫要激我。”
石闵与谢艾在帐中谈了许久,谈的什么事情,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到出营帐的时候,石闵亲自将谢艾送出去。
谢艾既没有被放回去,也没有被杀害,石闵命人在城中找一处宅子将他安置下来,严密监视。
第0189章 卧龙城
攻下骊轩城之后,赵军没有继续在骊轩停留,而是长驱直入,迅速包围了偌大的姑臧城。
姑臧原名盖臧,为匈奴所筑,后音讹为姑臧。城呈龙形,故又名“卧龙城”。
西汉建姑臧县,隶武威郡。东汉时为武威郡治所。
由于汉、羌、匈奴多种民族杂居,又地处中西交通要道,使它很快成为河西富邑。
三国曹魏时置凉州,以姑臧为治所,这是姑臧为凉州州治之始。
西晋永宁元年(301),张轨为凉州刺史,设州治于姑臧。西晋亡,即为前凉都城,于原城之外增筑四城,人文荟萃,经济繁盛。
“吼吼吼!……”此时姑臧城下,响起了一片如惊涛拍岸,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
无数身穿青衣黑甲的赵军将士,井然有序地站立在那里,旌旗招展,人头攒动,枪矛如林,身影似海。
赵军摆出了十几个标准的方阵。
战车在前,盾牌阵紧随其后,铁骑游弋在方阵的两侧,步卒居中,随着令旗的挥动,他们有条不紊地走动起来,恍若一个整体。
张骏一手扶着垛口,站在谯楼的一角,望见这番惊天动地的景象,不禁勃然变色。跟随在张骏身边的,大多是穿着甲胄的将领,还有几个足智多谋的大臣。
即使不想承认,但亲眼所见,张骏都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起来。赵军的军容果真是威武雄壮,带着一股横扫天下之势,宛如苍龙混世一般,动辄得咎,而能够号令这支军队的石闵,应当是更为可怕的家伙。
自石闵率领赵军征西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不知道歼灭了多少的凉军将士,攻克了多少凉国的城池土地,现在赵军已经打到家门口了,打到他张骏的眼皮子底下了。
可是,姑臧现在能拿出的兵力少之又少,不足四万!这仗怎么打?
张骏叹了口气道:“诸位,现在赵军已经兵临城下,我们将要如何应对?”
闻言,索遐出来道:“王上,此前大都督谢艾已经有言在先,如若仓松、骊轩二城失守,赵军兵临姑臧城下,王上当连同臣民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誓死捍卫姑臧城。”
“孤王自然要跟姑臧城共存亡!”张骏一拳砸到垛口上,一脸的坚定之色,又道,“临行前,谢士元的确留下了应对之策,但不知是否可行?”
“值得一试。”索遐苦笑着道,“王上,除此之外,咱们还有别的对策吗?”
张骏的脸色一沉:“孤王已经下诏,发动了城内的所有军民,自孤王以下,都必须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人出人!誓与姑臧城共存亡!孤王决定,从此刻起,将在正阳门择一处临时行辕,与守城之将士同在!”
“王上,万万不可啊!”
张骏听到这话,顿时打手一挥道:“汝等不必再说了。孤王心意已决!”
城下。
赵军中军大纛处。
石鉴飞骑而来:“大将军,为何不下令攻城?”
石闵闻言,又望了不远处的姑臧的城墙一眼,说道:“姑臧城坚固,强攻,只怕适得其反,伤亡太大。”
“大将军,打仗攻城哪有不死伤的?”石鉴摇摇头道,“而且我军有回回炮,回回炮乃是攻城利器,无坚不摧也。这姑臧城虽比骊轩城坚固不少,不过回回炮轮番打击的话,未尝不能在数日之内拿下姑臧城啊!”
石闵道:“我所谓之坚固,非城墙之坚固,而是人心之坚固!义阳公,你且看此时姑臧的城头上,除了衣甲鲜亮的士卒之外,也有布衣打扮的青壮在搬运擂石、滚木,这说明张骏已经调动了姑臧城内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同仇敌忾,要与姑臧城共存亡了。”
“大将军,这有何惧?”在一侧的中书监石宁出声道,“似这些草芥一般的贱民,贪生怕死也。只要大将军你下发一道军令,就说严禁姑臧之黎庶协助伪凉之军守城,违者,城破之后,株连三族。如此一来,姑臧的百姓必人人惊惧,不敢为虎作伥了。”
“荒唐!”
石闵呵斥了一声道:“此举恐怕会适得其反。世人皆知我赵军暴虐,城破之时必屠城,现在经过本将约法三章之举,好不容易使凉地之民对我赵军有所改观,下发这样的军令,不是将姑臧的军民,不是将凉地的军民都推到了咱们的对立面去了吗?”
“是末将疏忽了。”
石鉴又问道:“大将军,不知是否攻城?”
石闵想了想,最后道:“先出一万兵马攻城,试探一下姑臧城之究竟!”
“遵命!”
石鉴随之领命而去,点起兵马,大张旗鼓地往姑臧城那里冲杀过去。
这过程和结果,果真不出石闵所料。
姑臧城是青石条砖打造的城墙,异常坚固,回回炮发射出去的巨石,只能将其城墙砸得坑坑洼洼,摇摇欲坠的,并不能打破。
而姑臧的军民已经同仇敌忾,在张骏的号召之下,赵军这一发动攻势,就跟捅了马蜂窝一般,那些好不容易跨过了护城河,架起云梯爬上去的赵卒,身上都被戳了几个血窟窿,然后面目全非,死的很惨。
张骏显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姑臧的城防工事,还有诸如箭矢、擂石、滚木之类的东西十分的充足,粮秣和兵力更是不缺多少。
除非赵军能攻破姑臧的城墙,不然妄想拿下姑臧,无异于痴人说梦。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石闵见到不能撼动姑臧城分毫,未免伤亡惨重,便打手一挥,鸣金收兵。
回到战营的时候,石闵便接到了一个消息。
随后,石闵便将秦牧找来议事。
“秦牧,你看一下,这是暗部刚刚传来的消息。”
石闵将手里的信件递给了秦牧。
秦牧浏览一遍,不禁眉头一皱道:“石虎将要下旨让咱们撤军?”
“不错。”
石闵点了点头道:“不久前,申扁与石斌向石虎进言,恶意中伤我。石虎必受其影响。而且,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南方的晋国已经出师北伐!”
“晋国以司马勋为将,率军五万人,攻克我赵国的长城戍,在悬钩设置营垒,离长安仅有二百里。这样一来,石虎想命我班师回朝的念头就更强烈了。”
第0190章 虎符
对于西征,石虎的本意不是灭凉,而是占领河陇,统一黄河两岸而已。
现如今,石闵统率赵军长驱直入,步步蚕食,终于攻占了黄河以南的河西与陇右一带,可以说石闵已经完成了占领河陇之地的战略目的。
赵军更进一步,兵临姑臧城下,有灭凉之大势。既然石虎担心石闵功高震主,灭凉之事便不了了之了。
石闵甚至还巴不得尽快结束西征的战事,着手自己未完成的谋朝篡位的大业呢……
公元343年夏初,石闵率军包围凉国都城姑臧,久攻不下,于是石闵受命于石虎,派出使者与张骏和谈。
姑臧城递出降表,签订城下之盟。
凉国废止,张骏接受赵国的册封,被拜为凉公、凉州牧、西域大都护、征西将军,世袭罔替。同时,赵军将撤出姑臧,将仓松、曲柳、骊轩等城池归还张骏,以曲柳河为界,曲柳河以南为赵国的势力范围,曲柳河以北为张骏所代表的凉州的势力范围。
张骏接受了赵国的册封,赵国便完成了形式上的北方一统。
绕是如此,张氏在凉州以及西域的势力根深蒂固,虽已归附赵国,对于当地的文武却有任免之权,相当于一个独立王国的存在。
可以说,张骏能够随时改旗易帜,再立凉国!
邺城,建章宫。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这一日,石闵率大军赶回了邺城,受到邺城民众的夹道欢迎。当然了,这些只是表面功夫,事实上有多少民众期望赵军能够战而胜之的,还是一个未知数。
更多的民众,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毕竟,不论赵军是打了胜仗还是吃了败仗,他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该服劳役的服劳役,该纳税的纳税,该妻离子散的妻离子散,该家破人亡的家破人亡………
十余万赵军凯旋归来,不可能一股脑儿地入城,且不说劳师动众,单凭石虎的心思便难以琢磨。
石邃、石宣等人都阴谋叛乱,起兵造反,要说石虎对石闵一点都不忌惮,那是绝无可能的。
于是,石闵接到了一封圣旨,随即点起本部兵马一万人,进入城内,其余各部将士统统归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石闵又率军进入建章宫,在建章宫那偌大的广场上,接受群臣的庆贺,以及大赵天王石虎的封赏。
这个广场,位于建章宫的议政殿的外面,占地极广,一望无际。广场的四周宫殿林立,甲士横陈,旌旗飘飘,好一派肃杀之气。
石闵带着一万兵马到此,遂通过偌大的过道上,接受群臣和龙腾卫士们的注目礼,随后举手一抬,跟在背后的军队顿时为之一顿。
石闵下了马,一手拄着剑,走动之间,铠甲碰撞的声响“窸窸窣窣”的,龙行虎步的石闵,沿着高高的陛台而上。
从广场抵达议政殿的台阶足足有九十五级,这象征着九五至尊,而这陛台之上,有御道三条,中间这一条御道是皇帝归朝时走的,很少会走,旁边两条御道,则是群臣在进行大朝会的时候走的。
石闵走的是中间这一条御道,这是石虎给他的荣幸。
此时此刻,石虎就坐在殿门口的龙椅上,前面摆着一张桌案。
石闵走到跟前,撩起战裙便跪下:“臣石闵,拜见吾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虎微微颔首。
石闵随之从怀中掏出了半只虎符,递给了一侧的内侍。
“大王,臣幸不辱使命,邀天之幸,凭王之功,征凉有成,得胜还朝!”
“好!”
“平身!”
直到这时,石闵才站了起来。
石虎将这半只虎符与桌案上的半只虎符合在一起,二者毫无缝隙。
虎符是古代皇帝调兵遣将用的兵符,用青铜或者黄金做成伏虎形状的令牌,劈为两半,其中一半交给将帅,另一半由皇帝保存。只有两个虎符同时合并使用,持符者即获得调兵遣将权。
现在石闵凯旋归来了,自然要将虎符交换石虎。
“谢大王!”
石虎又含笑道:“棘奴不愧为我大赵国之战神,战必胜,攻必克,半年之内便横扫河陇,几欲灭凉!刘霸,宣旨!”
在石虎身边的刘霸顿时打开了手里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石闵,克凉有功,收复河陇,功在社稷,特赐食邑万户,赏金五千两,加封其子冉明为骑都尉,赏赐弓矢、车马。”
“臣,谢主隆恩!”石闵拜谢。
群臣对于石虎对于石闵的这份厚赏真是既羡慕又忌妒,不过更多的有识之士,却是连连摇头。
石虎此举,已经无异于捧杀了!
此前石闵已经官拜大将军,封魏公,封地内黄县,且得到开府仪同三司的权力,九锡之礼中的衣服和虎贲石虎已经赏赐给他了。
要知道,石虎号称大赵天王,他的亲生儿子不过郡公,似义阳公石鉴,彭城公石遵什么的,不外如是。可以说赵国最尊贵的封号是“天王”,而位及人臣的石闵被封为魏公,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他还是大将军,已经封无可封了。
这一回石闵功高震主,既然不能让他更上一层楼,封他什么,便封他的嫡长子做骑都尉,连带着弓矢、车马都给他。
弓矢,彤弓矢百,玄弓矢千。指特制的红、黑色的专用弓箭。能征不义者赐之。
车马,指金车大辂(lu车辕上用来挽车的横木),和兵车戎辂;玄牡二驷,即黑马八匹。其德可行者赐以车马。
古代皇帝对于臣子的最高礼遇的九锡,石闵已经得到车马、弓矢、虎贲和衣服四个,还有乐县、朱户、纳陛、斧钺、秬鬯五个没得到。
接受石虎的册封和群臣的拜贺之后,石闵随之被宣召到偏殿,得到石虎的接见。
“大王。”
“坐吧。”
石闵坐下。
石虎又道:“棘奴,你可知道朕为何在你围攻姑臧之际,宣你回朝,合议张骏,致使灭凉之机错失吗?”
“臣不解,请大王明示。”这个时候装傻充愣最好不过。
“南方的晋国,派出司马勋为将,号称十万大军,实则五万兵众过上庸,越秦岭,攻我赵国之关中,距离长安不过二百里。朕深以为虑也!我赵军之所有精兵强将,俱在凉地作战,一时之间无法抽出多余的兵马抵御晋军。”
“臣明白了。”
石闵当即垂手道:“大王,臣愿再率兵出战!”
“不。”石虎摆了摆手道,“你出征在外已久,想必是身心俱疲了。此一战,便让石遵领兵,麻秋为副将吧。”
“诺。”
第0191章 鸩虎
回到邺城之后,石闵显得更加的低调,闭门谢客,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一般不会出门的。
与此同时,石虎以彭城公石遵为大将,率领麻秋、梁犊、石鉴三位将军,步骑七万人抵御北伐的司马勋的晋军。司马勋手下兵力不足,几经交战,由于害怕赵国的精锐骑兵,司马勋不敢继续前进。
十月,司马勋放弃悬钩,回到梁州。
赵建武九年(343),贝丘人李弘顺应民心的怨恚,自称姓名与谶言相符,聚集党羽,设置百官,事发后被杀,连坐获罪的有几千家。
接到这个消息的石闵,眉头不由得紧紧地拧了起来。
这段时间,石闵一直在补充兵员,操练士卒,将本部人马的军力维持在二十万左右,其中,汉军占五分之四,其余胡骑甚多。
“这个李弘顺,真是死有余辜。”秦牧摇摇头道。
“国将生乱,必有妖孽。”石闵眯着眼睛,“若无石虎的暴行,只怕李弘顺起义,是得不到那么多的黎庶的响应的。”
“徒添伤亡而已。”
这一回的李弘顺起义,其缘由众所周知。
咸康八年(342年)十二月,石虎在邺城营建四十多所台观,又营建洛阳、长安二处宫室,参与劳作的达四十多万人。
石虎又想从邺城修建阁道到襄国,敕令黄河以南的四个州郡整治南伐的军备,并州、朔州、秦州、雍州准备西讨的军资,青州、冀州、幽州为东征作准备,都是三个男丁中调遣二人,五人中征发三人。
各州郡的军队共有甲士五十多万人,船夫十七万人,溺水而死、被虎狼吞噬的占三分之一。再加上公侯,牧宰竞相谋取私利,百姓们失去所从事的家业,愁困不堪。
李弘顺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揭竿而起的。
不过,在这个大争之世里,农民起义想要获得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
秦牧随即抱拳道:“主公,时机已经成熟了。石虎的种种暴行,已经失去了民心,朝野上下,不服者甚众!而今主公坐拥二十万精兵,又得麻秋、梁犊、李农等实权大将的拥戴,只要主公振臂一呼,必可取而代之!”
闻言,石闵的眉头一皱:“不,还不是时候。”
“主公还欲等到何时?十年?二十年?”
“再等一个月。”
“一个月?”秦牧愣住了。
石闵为何如此有把握?
“石虎暴毙之时,便是我夺权之日。”
石闵自老毒物陶邕那里得到了三尸脑神丹,这三尸脑神丹可是无色无味的毒药,分三次服用,一个月一次,不可中断。石闵的秘密情人郑樱桃又得到了石虎的宠幸,于是对其下药,算起来,石虎已经服用两颗三尸脑神丹,命不久矣……
“石虎若死,不知主公将以何人即位?”
“石鉴或者石遵。”
……
建章宫。
鼎炉飘散的檀香袅袅,云里雾里一般。在这偌大的宫室里,除了几个低眉顺眼的太监和宫婢,并无他人!
哦,床榻上,还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咳嗽不止的男人,正是石虎。
这时,宦官刘霸匆匆跑进来。
“大王,彭城公已经到殿外侯着了。”
“让他进来。”
“诺。”
过了一会儿,甲胄在身的石遵便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进入宫室。
等到石遵到石虎的跟前的时候,后者挥了挥手,附近的宫婢和内侍纷纷退下。这偌大的宫室里,只剩下这父子二人。
“父王。”
“遵儿,你可知道朕将你从长安急召回来,所为何事?”
“儿臣不知。”
石遵确实不知其底细,不过料想石虎这副模样是活不了多久的,多半是要交代后事。依着石虎这一年来对自己的倚重,说不定自己有望做储君……
“石遵,朕能信得过你吗?”
石虎问出这句话,石遵赶紧跪下:“父王,儿臣对父王之忠心,日月可鉴!父王若有命令,但言,儿臣必无不遵命!”
“好!”
石虎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份密诏,递到石遵的手里。
“父王,这是?”
“遗诏。”
“遗诏?这……”石遵一个响头磕在地上,诚惶诚恐地道,“父王何出此言?父王你春秋鼎盛,此番染病,不过小恙,想来不久便会康复的。”
闻言,石虎摆了摆手道:“朕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石遵,你老实跟父王交代,对于储君之位,汝是否有觊觎之心?”
“有。”
石虎淡然一笑:“甚好。遵儿,父王重病缠身,命不久矣,然不定身后事,始终不得安心!父王的十几个儿子里,原本当属你与石斌,最合朕之心意。石邃石宣先后为太子,都叛乱,朕由此在立储之事上心灰意懒。”
“然,国无储君,即国本不定。朕的几个成年的王子中,杰出者莫过于你、石斌和石鉴,然则石斌勇猛有余,无有谋略,石鉴虽有谋略,但魄力不足。唯独你石遵,能文能武,有为父之风!”
“父王!”
“石遵,唯此乱世,汝欲何以用人?”
“儿臣会继承父王你的事业,有能者用之。”
“片面之词。”石虎摇摇头道,“石闵……你如何用之?”
“这……”石遵一时之间迟疑起来。
石虎沉声道:“石闵,鸩虎也。父王用石闵,尚且忌惮,你认为自己能驾驭得了他吗?”
“儿臣没底。”
“这就对了。”石虎叹了口气道,“石闵有能力,为我大赵国之战神,擎天巨柱,然则其人也,心性叵测,似有向汉之心,终为外人!”
“父王欲杀之?”
“不。”石虎摆了摆手道,“石闵现在不能杀。今天下未定,国内混乱,诸侯势大,尚需石闵征伐,然其终究势大,朕恐养虎为患也。”
“父王打算怎么做?”
“外放他。燕代两国这段时间不怎么安分,朕想使石闵出任征北大将军,镇守蓟城,都督幽州、并州诸军事。”
“征北大将军?”石遵哑然失笑道,“父王,这不是贬黜石闵吗?石闵现如今官拜大将军,武将之首,无罪之下,岂能甘愿外放蓟城,做一征北将军?”
“他不愿便不愿。”
“父王此话何意?”
“石闵鸩虎也,野性难驯。若不能用之,为心腹大患!必除之而后快。”
“父王是说,若石闵不遵旨,出镇幽并,父王便用计杀他?”
“不错。”
“可石闵麾下有二十万虎狼之师,都驻扎在漳河大营啊!”
“朕自有主张。”
第0192章 改元称帝
暮色苍茫。
大将军府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石闵接过密函一观,不禁勃然变色,随后稳住了心神,向着来者叉手道:“请替本公向刘大人转达谢意。”
“告辞。”那人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去。
石闵又派人将秦牧、崔皓找来书房议事,将那一份刚刚得到的密函,递给二人阅览。
看过密函,崔皓不禁蹙眉道:“主公这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宫里的。”
只此一句,崔皓便不再多问。
秦牧道:“主公,若此事属实,真是棘手。石虎这是逼着你造反啊。”
石闵摇摇头道:“事情还没糟糕到那一步。石遵已经接受石虎的遗诏,似有被立储之意。”
“必定是石虎不敢在生前立储。有石邃、石宣这两个前车之鉴,石虎心存忌惮也。”
听了崔皓的话,一侧的秦牧赞同地道:“石虎或感大限将至,这才决意秘密立储的。石遵现在深受石虎信重,一旦新君即位,主公便成了尾大不掉之势,石虎不敢轻易下杀手,故而想到这个法子贬黜主公,待日后石遵登基,或许将提拔主公,施恩于主公。”
“要知道,主公现在高居魏公,官拜大将军,已经是封无可封了。”
崔皓捋须道:“可是石虎怎么会选择石遵继位呢?石虎诸子中,石斌、石鉴、石苞的能力都不差,何以他偏偏选中了石遵?”
“石斌鲁莽,又与主公有嫌隙,难堪大任;石鉴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可惜朝野皆知,石鉴向来与主公走的近,石虎恐石鉴为主公所制也;至于石苞,一向不受石虎宠爱。这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彭城公石遵,即位再好不过了。”
秦牧又道:“主公,你将如何接招?”
“只能随机应变。”
石闵又与秦牧、崔皓二人商议了半晌,便出得书房,却得到下人的通报。说是王平、卫峥二人求见。
石闵又在书房沏茶,请二人进来。
一见面,王平便急不可耐地道:“闵儿,出大事了。”
“何事惊慌?”
“我与你五叔方才得到石虎的圣旨。石虎命我为镇东将军,与卫峥一道率领步骑五万人进驻青州,扫清青州诸郡县的民乱。”
闻言,石闵与秦牧二人皆面面相觑。
石虎终于出招了!
石虎的这道圣旨,可真是耐人寻味啊。
要知道,石虎与王平、卫峥他们的关系,就好似分封制里面,皇帝与诸侯底下的卿大夫一般——我的臣子的臣子,不是我的臣子!
自古以来,将军们便有着自己所属的部众,不是私兵,却并非君主能调动的。私兵是自己养着的,军队是国家养着的,但是其军队却并不一定效忠自己的国家,效忠自己的君主!
这种情况在这个混乱的两晋时代更甚!
王平蹙眉道:“闵儿,石虎如此作为,实在不由得咱们不担心啊。他未经你的同意,便私自下旨,于理不合。”
“石虎已经决定对我动手了。”石闵表现得很是云淡风轻。
“你打算怎么做?”
“静观其变。”
数日后,石闵便亲自送走了五万汉军,为其壮行。对于石虎的圣旨,石闵没有任何异议!
尽管很不合理!
青州的民乱并不严重,饥寒交迫的黎庶们揭竿而起,在这个乱世里是极为平常的事情,一般来说,本地的守军足以平乱。杀鸡焉用牛刀?
翌日,大朝会上。
“父王,儿臣有事启奏!”彭城公石遵第一个站出来。
“讲。”此时的石虎已经病入膏肓,不过他还能强打精神,撑着自己疲软的身子举行大朝会。
“如今我大赵国已经收复河陇,统一北方!父王坐拥十州富庶之地,尽得中原,真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也!”
石遵侃侃而谈:“儿臣听闻,皇,古为上天,光明之意,因给予万物生机谓之皇!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因其生育之功谓之帝!皇为上,帝为下,古人的皇帝意指天地,而皇帝一词则是告诉人们,天地是万物之主!”
“天王之尊号,已经不能显示父王之尊贵!南方晋室,何德何能,敢于窃居九五至尊,皇帝之号?皇帝者,当有能者居之,有德者居之!如今父王御极于天下,万民臣服,列国叩首,四方宾服,儿臣斗胆,敢请父王去天王之号,改元称帝!”
听到这话,群臣皆噤若寒蝉。
石虎实质上,已经可以说是九五至尊。本来石虎便是一国之君,称大赵天王什么的,始终落了下乘,只有皇帝这个尊号,才能显示出他的尊贵,提高赵国的国格!
看着群臣都在陛台下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石虎的神色颇为不悦。
过了没多久,石斌、石鉴、石苞、申钟、张贺度、张豺、张豹等人纷纷反应过来,跪在地上。
“臣等请大王去天王尊号,更进一步,改元称帝!”
朝堂上,哗啦啦地跪下一大片人。
不过,还有一些朝臣是站着的,没有表态的,譬如石闵。
“棘奴,汝对此有何看法?”
石闵回答道:“大王称帝,正当其时也!昔日大王初当国,曾言道道合乾坤者称皇,德协人神者称帝,皇帝之号非所敢闯,且可称居摄赵天王,以副天人之望。臣想来颇有道理。然则今时不同往日,大王威服天下,列国宾服,已合乾坤,大王敬天法祖,使民有所依,已德协人神!”
“故而,臣请大王上承天意,下顺民心,改元称帝!”
其余的大臣都纷纷跪下,请求石虎改元称帝!
石虎假意推辞了一番,随后道:“善。朕自即日起,便改称皇帝!不日,便召开御极大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山呼道。
这时,石遵又道:“父皇,如今四海尚未归一,我赵国之外,尚有晋、燕、代、成、仇池等国不服王化,父皇这一称帝,想必列国必有所动作!儿臣以为,父王必须做好妥善的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石遵,汝有何对策?”
“凉、成、仇池三国不足为虑,然晋国始终为大患!儿臣请父王派军南下,驻防襄樊,其军,须是精兵强将者最佳!”
“可有合适的统兵人选?”
石遵垂手道:“回父皇,儿臣举荐一人。大将军麾下,中军司马李信,久经战阵,勇猛无敌,且文韬武略,纵观诸军亦是罕有比肩者!是以儿臣举荐李信,担任征南将军,率兵五万,驻防襄樊。”
石虎与石遵父子,这是要将石闵麾下的汉军肢解啊!
石虎又扫视了在下面低着头的石闵,垂询道:“棘奴,你意下如何?”
“臣无异议。”
“好。拟旨,大将李信,加封镇南将军,寿亭侯,即日点兵点将,发兵五万,进驻襄樊!”
第0193章 卸磨杀驴
“主公,李信将军求见。”
石闵正在悠然自得地喂鱼,站在水池边上,隔着护栏将手里的饵食一点一点地抛给水中的鱼儿争吃。只不过,他这般的兴致,却还是被管家马六给打搅了。
石闵很低调,闭门谢客已久,有的王公贵族想要求见,都需要递上名刺,然后得到石闵的点头,这才能“预约”成功。
但,李信毕竟是石闵的亲信,又即将出征,所以马六这个时候跑过来禀告,虽大煞风景,却也合情合理。
“带他进来。”
“诺。”
过了一会儿,李信便被带到石闵的跟前。
“大将军。”
“不必多礼。”
石闵将饵食放到一侧,随后走向旁边的凉亭,李信低着头,跟在其后。
二人进入凉亭,就着蒲团对席而坐。
“李信,兵马粮秣,都已清点妥当否?”
“回禀大将军,都已清点妥当。”
“何时出兵?”
“请大将军示下。”
石闵摆了摆手道:“明日即出兵。”
“何以如此之急?”李信疑惑了。
“夜长梦多。”
“大将军,属下不解。大王先是遣我汉军本部五万兵马进驻青州,名为扫灭乱军,实则大可不必也。现在,大王又不经大将军你的意愿,擅自下旨,点属下为将,又统兵五万南下襄樊!大王意欲何为,这明眼人都已经看得出来,大将军就不怕……”
“不怕什么?”
“大将军,大王此举为人君之大忌也。眼下四海未平,战事四起,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大将军攻必胜,战必克,无往不利。大王本应重用大将军的,何以这般咄咄逼人?我等军中将领,皆为大将军鸣不平!”
“有何不平?”
“大将军战功赫赫,为他石虎,为这个羯赵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石虎为何当此时卸磨杀驴?他分化大将军的兵力,我汉军二十万之众,一半尽去,石虎之心,路人皆知啊!无非是狡兔死走狗烹!”
李信叉手道:“大将军,属下已经秘密与几个心腹商议过了。石虎天性凉薄,且民心尽丧,大将军手握重兵,在朝野上下极具威望,当此时,大将军如若振臂一呼,诛暴君而靖天下,复汉家而匡社稷,则四海响应,各地军民,有识之士必当一呼百应!”
“不可。”
“大将军何故坐以待毙?”
石闵摇摇头道:“李信,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此事不可再提,也不能为外人所晓。”
“大将军心中仍有顾虑?”
“……”
石闵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时机未到。”
“请大将军示下。”
“石虎重病缠身,恐不久于人世也。石虎为此做了许多准备,称帝是其一,分化我之兵力是其二,其三者,我已获悉,不久前石虎相继派出了信使,似有密诏交给蒲洪、姚弋仲、刘显等地方诸侯,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石虎此举,便是为了防着我。若是我此时起事,侥幸成功,亦是难免战祸,石宣便是我的前车之鉴。”
“是属下疏忽了。请大将军责罚!”李信低着头,一脸羞愧难当的神色。
不知者不罪。
“大将军,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近日,宫中的人常入我军营走动,据属下的亲信汇报,是石虎许以高官厚禄,大力拉拢我汉军中的胡人将领,或者是非大将军嫡系一部的将领,已经有一些人见利忘义,私底下投靠了石虎。大将军,不知属下该如何是好?”
“这个事情我早已知晓,你且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
“诺。”
“你来的正好。”石闵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宣纸,放到桌子上,说道,“这是一份名单。名单上的这些人,已经起了异心。李信,你率军进驻襄樊之后,切记,没有我的命令,无论邺城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我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能轻举妄动。”
“诺。”
“我一旦起事,你即刻诛杀名单上的这些人,一个不留。然后率军北上。”
“属下遵命!”
石闵又站了起来,说道:“李信,我相信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你我袍泽之情,不是兄弟,却胜似手足!一切,就都交付给你了,你好自为之!”
“属下愿为主公肝脑涂地!”
是主公而非大将军!
送走李信之后,石闵又穿了一身常服,带着作随从打扮的花木兰,出得府门,进入了一条闹市中。
邺城依旧显得很繁华、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一点都看不出在一两年前,邺城曾经发生叛乱,战火纷飞。
逛街逛累了,石闵便带着花木兰进入一家酒肆,随便叫了两壶酒,几碟小菜坐下。
酒肆中,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粗鄙的汉子,佩剑的游侠,过往的商旅,游学的士子,形形色色的人都聚集到一起,服饰华贵者没有,这是一家普通的酒肆,达官贵人们是不屑进入这里的。
绕是如此,聚集到这里喝酒的人,依旧能有指点江山的气势,喝了酒,便大着舌头,开始谈天论地,乃至于抨击时政,发泄自己对于朝廷的不满!
这倒还是一个言论自由的时代,只要不直言不讳地辱骂石虎,还被人检举的话,你就没事。
“大……公子,你怎么会想到到这儿来呢?”花木兰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很不理解。
“木兰,那照你这么说,我就只能去酒楼、雅舍那些地方去花天酒地吗?”石闵微微一笑。
“那倒不是。只是这里人声嘈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我还怕公子不适应哩!”
“这有什么?人多好啊,人多证明这里消息流通快。”
“市井之言公子也在意?”
“哈哈哈哈,市井之言,非一家之言也,有的时候市井之言更值得相信。木兰,你可不要小觑了这些不起眼的酒肆,这些酒肆,往往都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啊。”
“公子想要打探什么消息?”
“体察民情罢了。”
石闵正在跟花木兰聊天的时候,酒肆里忽而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叫嚷声。
“砰!”
距离石闵这一桌不远的另一个桌子上,一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大着舌头道:“嗨!俺真是为大将军鸣不平!格老子的!大将军为朝廷击燕、征晋、破代、平叛、服凉,收复河陇,战功赫赫。没想到大王竟然听信小人谗言,冷落大将军!照俺说,那些大王身边的乱臣贼子都应该杀光!”
“对!”
四周的人纷纷附和。
“这位大哥说得在理!西征一战,大将军本已率军进抵姑臧城下,即将破凉国,擒拿张骏的,奈何朝中有奸佞在大王耳边煽风点火,污蔑大将军!”
“没错!”一个青衣士子附和道,“诸位可听说过战国时的武安君白起之事?”
“略有耳闻啊!据说白起为秦将,为秦国歼灭关东六国上百万的军队,战功赫赫,没想到在长平之战结束后,白起请命攻下邯郸灭赵,为范睢进谗言,此事便无疾而终。没过几年,白起便自刎于杜邮!一代名将,竟然如此枉死!真是可悲可叹啊!”
那个青衣士子道:“正是此理!此时的大将军与白起何其之相似也!列位,我赵国大将军乃不世出之名将,应运而生的名将也!眼下天下未定,大将军便遭受了如此不公平的待遇,此必为有奸佞在大王的耳边进谗言啊!”
“谁说不是呢?”黑汉子的脸上微醺,瞪着眼睛道,“俺听说大王下旨,未经大将军的意愿,便先后调走了大将军麾下的两支军队,十万大军啊!大王这是要卸磨杀驴啊……”
“嘘!慎言!”
第0194章 千里无鸡鸣
酒足饭饱之后,石闵便准备结账,带着花木兰离开这家酒肆,没成想,半道上却生了一些周折。
“站住!不许走!”
回头一看,一名酒肆的小厮气急之下,抓住了一个酒客的手腕。
“放手!”那酒客亦是一脸不悦,眉目含煞。
“嘿!我说你这人,没钱还敢进酒肆喝酒吃肉?莫不是来消遣咱的?!”
酒客闻言,直接甩开了那小厮的手,怒道:“本……我且把酒菜钱与你赊账,明日便还!你怎地还不依不饶?”
“我信你不过?小子,我告诉你,今日你交不出这酒钱,我便将你扣这儿!想吃霸王餐,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说着,那小厮便招呼两个帮手过来,拿着擀面杖就要将这酒客擒拿下来。
“你好生无礼!”那酒客倒是一个斯文人,生的清秀,此时此刻见到这副情景,气急败坏,却是涨红了脸,没爆粗口。
“住手!”
关键时刻,石闵站了出来。
石闵不是好事者,不想多管闲事,但他却不想被这么一件小事情,破坏了心情。石闵可以说是财大气粗的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在他的眼里根本不是事儿!
那小厮见到石闵的打扮,不敢得罪,忙低眉顺眼:“这位大爷,不知您有何贵干?”
“这人的酒菜钱我付了。”
“谢谢爷!”
把那人的酒菜钱付了,石闵与花木兰没有停留,径直离开了酒肆。
那酒客连忙追了上去:“仁兄且慢!”
石闵站住脚。
那人上前行礼道:“适才多谢仁兄解围。若不是仁兄慷慨解囊,在下可能都无法脱困了。”
“不必如此。”石闵打量了这个年轻人几眼。
这个年轻人皮肤白皙,面貌姣好、清秀,眉目间一股子狐媚之气,长发束起,作侠客打扮,腰间还挂着一柄剑,脚踏小蛮靴,腰束锦带,当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呃……石闵扫了一眼这年轻人的喉咙和胸脯,果然,又是一个女扮男装的。
石闵道:“小兄弟,我看你的衣着气质,不似普通人,何以连酒钱都付不起?”
闻言,那个年轻人颇为尴尬:“此事一言难尽。我初来邺城,见得难民乞讨,便施舍了一些财物,没成想被贼子浑水摸鱼,连身上仅有的一点银两都偷走了。”
石闵微微一笑:“小兄弟倒真是一个善人。”
“仁兄,在下姓庾,单字一个文,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冉闵。”
“冉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
“庾小弟是一个游侠?”
“正是。”
“呵呵,这年头,游侠可不易啊。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好诗好诗!”庾文赞道,“冉大哥的这首诗,真是道尽了古往今来的侠客们的侠义之风!有诗一首,夫复何求?”
“庾小弟过奖了。”石闵又打量了庾文几眼,直把她打量得浑身不自在,方才笑着道,“庾小弟若是不介意的话,与我一游邺城如何?”
“也好,也好。小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请大哥多多提携。”
“好说好说。”
石闵换了常服,本是想体察民情的,这一下与这位“庾小弟”结伴而行,并无不可。
于是乎,三人循着大街小巷而走,看惯邺城之浮华,同时,也没有忽略了阳光照射不到的昏暗的角落——若是太阳还在的话。
“公子!可怜可怜我吧!……”
石闵三人进入的这个地方,比城郊的贫民窟还要“穷酸”!
不,这已经不能用穷酸二字形容的,毕竟贫民还能自力更生,在这个乱世里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但是在这里的难民却是过着饥肠辘辘,朝不保夕的日子。
石闵他们一进来,就被一群衣衫褴褛,浑身臭烘烘的难民围住了。
庾文的心里不忍,将头侧过去:“冉大哥,不知你身上可带有钱两?”
石闵微微颔首:“有一些。”
“可否借一点给小弟?改日便奉还。”
石闵摆了摆手道:“庾小弟,你是想接济这些难民吧?恕我直言,你能接济得了一时,你能接济得了一世吗?这并非长久之计。更何况,全天下的灾民、难民何其之多也,岂是你一人能接济得来的?”
“可是……如此情景,让我于心何忍?”
“庾小弟有悲天悯人之心,此足矣。然则这里那么多的难民,你能接济得了几个?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正说着话,忽然有一队衙役闯进了人群里。
为首的捕头瞪着眼睛,气势汹汹地道:“混账!是谁让你们在此乞讨的?来人啊!都赶出城去!”
说着,十几个手持水火棍,膀大腰圆的衙役便一拥而上,将那些蹲在墙角的难民统统往外面赶。
庾文张了张嘴,想要喝止,却忽而想起这是何地,自己又是什么身份,故而踌躇。
到了下午,石闵便与庾文、花木兰一道前往华林苑,满目尽是华林苑的繁华,还有那繁华之下的皑皑白骨。
站在高坡上,庾文望而兴叹道:“冉大哥,实不相瞒,过去小弟居于建康,深居简出,涉世未深,而今外出游历,方知民间疾苦也!在我晋国境内还好,虽仍有饱受盘剥之黎庶,但日子还算过得去,可是我这一进入赵国境内,所见所闻,莫不是城邑乡里,十室九空,易子而食,果真如当年曹孟德所作之《蒿里行》一般,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啊!”
“庾小弟是南方士族出身?”
庾文向着石闵行了一礼:“冉大哥,与君相处一日,庾文受益良多。冉大哥有大才,又有气吞万里,倾覆乾坤之志,如此处江湖之远实在可惜!以冉大哥你的才能,岂能明珠暗投?冉大哥到南方去,入仕晋廷,封侯拜将,扶我汉家社稷,高官厚禄,岂不妙哉?”
“冉闵志不在此!”
“冉大哥有何志向?可否告知?”
石闵迟疑了一下,随即道:“封侯非我意,但愿干戈平。庾小弟,依你之见,当今列国,哪一国可一统天下,平息这长久的战乱?”
“自当是晋国!”庾文的语气斩钉截铁。
“不然。”石闵摇了摇头。
“晋国,气数未尽,然则早已如同一艘破船,行将朽木矣!”
“愿闻其详!”庾文柳眉倒竖,显然有些不服气。
“这乱世因何而起?”
“乃胡人作乱。”
“非也。庾小弟此言,未免有失偏颇。”石闵摇着头道,“五胡乱华,首在八王之乱,根在三国时代。东汉末年,自黄巾之乱起,华夏大地的战乱便从未平息过,天下三分,终于归晋一统,然则这长达八十余年的战乱,人口锐减,汉家儿郎更是十不存一!”
“当那时,晋室本应该继续推行魏武帝曹操的与民休养的政策,励精图治,但晋室偏偏与之相悖!”
“晋室乃于窃国也,得国不正。其开国皇帝司马炎本就不是什么明君雄主,三国归一,晋得一统,晋室本该痛定思痛,勤勉于朝政,抚恤百姓的,但是晋国上至皇帝,下至贵族都在做甚?”
“司马炎不但不以身作则,反而开奢靡之风,大肆填充后宫,宫娥岂止万人?其羊车望幸之举,闵忝以为耻!正所谓上行下效,自司马炎以下,晋室的王公大臣何其之奢靡,这里闵就不一一赘言了。”
晋朝的存在感,实在是华夏古代的所有的大一统的朝代里最弱的一个!
尤其是西晋!
西晋这个继承了曹魏政权,建立在篡位基础上的大一统国家仅仅存在了五十一年的时间,除了开国皇帝司马炎以外其他的几代皇帝全部都是昏庸无能的主,而且西晋从司马炎开始就已经展现奢靡之风,而且是越发展越盛。
司马炎其实本来就是一个不思进取的帝王,他在建立了西晋之后本来就没有想要继续攻打东吴,还是王濬苦苦哀求这才很不情愿的灭掉了东吴。
由此可见,什么样的帝王造就什么样的朝代,西晋从建立以来就从来没有什么开疆扩土的事迹,而且作为乱世之中建立的朝代,上位者不但没有痛定思痛,勤勉于朝政,抚恤百姓,反而将奢靡之风发扬光大。
武帝司马炎在刚建朝之初就开始疯狂扩充自己的后宫,一直到后来宫女的数量达到了上万人之多,不知道怎么选择的司马炎就找来了一辆羊拉的车,羊车在哪儿个屋子停下,他就在哪个宫女那里过夜!
皇帝都已经这样奢靡了,他手底下的大臣自然也不遑多让,驸马王济喜欢骑马,于是买下了一个马场,他在马场周围挖了一个壕沟,然后用铜钱铺满,他称这为“金沟”,他喜欢吃猪肉,但是只吃小猪肉,而且这种小猪还必须是人乳喂养长大的,再用人乳蒸熟,他称这为“人乳猪”。
不仅仅只有他喜欢吃,大臣何曾也是一个好吃之人他一天就得吃掉一万钱的食物,他的儿子比他更厉害,是他的两倍还要多。
最能体现西晋奢靡之风的一件事就是石崇和王恺之间的事情了,说石崇的父亲因为伐吴所以建立了功勋,他就子承父业在荆州当了一个小地主,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搜刮民脂民膏了,城里搜刮的差不多了他就派士兵去抢往来的客商。
后来被调到了幽州以后,更是建了一个“别墅”,堪比皇宫,而且里面还住进去几百个美女。
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富,于是石崇就在自己的家里开宴会,邀请士族子弟前来赴宴。其他人都十分羡慕,唯独有一个人对此心生嫉妒,他就是王恺。
作为当朝皇帝的舅舅,王恺的身家自然也是不菲,他就给石崇下了一个挑战书,他们俩来比一比谁更富有,石崇知道以后立马答应,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
王恺先是命令下人用糖浆刷锅,石崇知道了以后用白蜡烧火做饭。
王恺又用最珍贵的丝绸做了一个长达四十里的走廊,石崇再次压他一头,做了一个五十里的。
王恺用御赐的香椒涂在墙上,石崇则用了更加昂贵的赤石脂。
一连三次王恺全都输了,居然哭着鼻子就去找司马炎了。
司马炎听了以后也觉的很好玩,于是就决定帮自己舅舅一把,他将宫里珍藏的一颗量尺高的珊瑚树拿出来让他跟石崇斗,本以为这次王恺赢定了,谁知道石崇当场敲碎了这棵珊瑚树,拿出了数十颗比王凯带来的还要高的出来,众人纷纷拜服。
第0195章 王与马,共天下
在这样的奢靡风气下,整个朝代都透露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晋朝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不铸造新货币的朝代,刚开始用曹魏时期的五铢钱,到了东晋就开始用东吴的旧货币。
而且国家不铸币,但是有人私下里铸币,结果就导致当时的集市上流通着很多不同种类的货币,后来黄金越来越少,白银的价值就升上来了,于是晋朝开始用白银作为货币使用,所以后世电视剧上面看到的银子其实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流行起来的。
晋朝的奢靡风气让这个刚刚建立了没多久的朝代很快就烂到了根,结果西晋仅仅只有五十年的历史,还赶不上疆域比他更小的东晋,人家至少还坚持了一百年呢。
石闵掷地有声地道:“造成现在这个乱世的,根在三国,首在八王之乱,最后才导致了五胡乱华这一事件!本就不堪重负的汉家,经过晋室这么一折腾,过去历朝历代打下的底子早就被消耗一空了,八王之乱,汉家人口再度锐减,胡人内附,终于造成了现如今华夏膻腥,汉家衣冠南渡的局面。”
“冉大哥之言,字字珠玑,真知灼见,庾文拜服!”庾文又一脸诚挚地跟石闵行了一礼。
“诚如冉大哥所言,晋室失德,故而丧失华夏神器,然中原沦丧,礼崩乐坏,汉儿哭嚎!当此乱世,凡我汉家儿郎,都应该众志成城,与汉贼胡虏势不两立!华夏之正朔仍在晋室,晋室失德,但不失威望,似冉大哥这般的好儿郎,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能人,更应该报效我汉家朝廷,为收复中原,还复旧都,尽自己的一份心力才是啊!”
“呵呵!”
石闵一脸不屑地冷笑道:“庾小弟,这些话你还是拿去忽悠那些‘愤青’吧!晋室若真有收复中原失地,复我汉家河山之宏望,敝人力薄,但未必不可倾囊相助,但是晋室真有此宏望?有此夙愿?不,没有!”
“冉大哥何出此言?”庾文被说得急红了眼,“我晋室若无此夙愿,怎会三番五次地进行北伐?”
“哈哈!可笑!可笑至极!晋室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久矣!就像你说的,南方的晋国三番五次地进行北伐,可是结果呢?除了第一次祖逖北伐,差一点收复中原失地,随后的几次北伐,无不是虎头蛇尾,草草了事!”
“中原的汉儿都在期盼王师北上,收复失地,将他们解救出胡虏的魔掌中,可是晋室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失望透顶!难道晋室没有收复中原,还于旧都的能力吗?不,晋室有,但是晋室偏偏做不到!至于其中缘由,想必不用我细说了吧。”
石闵何以说晋室有能力收复中原,一统天下,却偏偏做不到?其中“王与马,共天下”便可以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王与马,共天下”是说东晋时期琅琊王氏家族与当时皇室力量势均力效,甚至还有过之,当时百姓称之为“王与马,共天下”,琅琊王氏进入极盛时期。
司马睿从东渡到登基,主要依赖了北方大族王导、王敦兄弟的大力支持。
在此期间,王导位高权重,联合南北士族,运筹帷幄,纵横捭阖,政令己出。王敦则总掌兵权,专任征伐,后来又坐镇荆州,控制建康。王氏兄弟权倾内外,司马睿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登基大典那天,皇帝司马睿突然拉住大臣王导同升御床,一同接受群臣的朝贺,表示愿与王氏共有天下的意向。但天无二日,王导吓了一跳,连忙推辞说:“太阳岂能与万物同辉,君臣名分是有区别的”,晋元帝才没有勉强他。但司马睿对王导始终十分尊敬,称王导为“仲父”。
历元、明、成三朝,王导的地位一直十分崇高。成帝给王导的手诏总是用“惶恐言”、“顿首言”、“敬白”之类的语言,他还亲自驾临王导的府邸,礼敬王导的妻子。
王导每次上朝,晋元帝都要起立相迎。所以“王与马,共天下“的典故有着实际的历史含意,反映了东晋门阀政治的特殊背景。
庾文听到这话,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冉大哥,我诚挚邀请你入仕晋廷。中原汉民真的是太苦太苦了。”
“庾小弟,打住。我冉闵不是圣人,其才能更不可比管仲、乐毅,当此时,只怕有如张子房、孙武这般才干的人入仕晋廷,没有根基,也会被埋没的吧。更何况我冉闵不过一介草民,无人举荐,岂能入得了庙堂?”
庾文咬了咬牙,最终道:“冉大哥,实不相瞒,我乃颖川庾氏子弟。只要冉大哥你愿意,小弟可以向叔父庾冰保举你!”
“庾冰?晋国的车骑将军庾冰是你的叔父?”
“是的。”
“……”石闵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庾小弟,你这么直言不讳地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就不怕遇险吗?”
“庾文相信冉大哥不是那种人。”
这小妞,真是偏执得可以!石闵有些无语。
颍川庾氏在汉魏六朝是一个功勋卓著的家族,对东晋门阀政治的形成奠定坚实的基础,同时又是东晋四大文艺世家之一。
颍川庾氏在东晋一朝文学家辈出,创作成就显著。但其家族地位和文学成就在南朝急遽衰落,与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形成巨大反差。
东晋在其一百多年的国祚里,有三大士族轮流把控朝政,分别是颖川庾氏、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
颍川庾氏兴起于魏晋之间,司马睿建立东晋王朝之前,庾亮的妹妹便嫁给司马睿之子司马绍。
随后庾氏便以外戚的身份起家,随后平定了苏峻、温峤等人的叛乱,不断打击政治上的对手,削弱皇权,庾氏几乎与琅琊王氏分庭抗礼,不过仅此而已。
颖川庾氏的巅峰正当其时!
咸康五年(公元339年)七月,王导病死,庾亮弟庾冰任中书监执政,“以舅氏当朝,权侔人主”。次年正月,庾亮亦病死,庾冰弟庾翼代领其职,庾氏兄弟内外呼应,东晋政权全部掌握在庾氏手中。
不过庾氏能风光的也就这几年了。
就石闵所知道的,建元二年,庾冰和庾翼两兄弟先后去世,颍川庾氏后继乏人,庾氏作为执政家族的地位不久便由谯国桓氏取代。
石闵最终还是摇摇头道:“庾小弟,很抱歉,我还是不能入仕晋廷。”
“为何?”庾文表示十分不解。
“恕我直言,晋室若还是维持现状,维持君臣离散,权臣大于皇帝的这个现状的话,永远只能固步自封,而妄谈收复中原,一统天下,绝无可能。”
庾文知道石闵说的话不无道理,却还是有些不甘心:“那冉大哥你愿意自己的这一身才能就这么被埋没了吗?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有大才,何以埋没?”
“时候不早了。庾小弟,此事休要再提,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望着石闵渐行渐远的背影,庾文不忍跺了跺脚,喊道:“哎!冉大哥,我就落脚在同福客栈!有空记得来找我!”
“一定!”石闵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第0196章 出镇
公元343年七月,即赵建武九年,石虎在建章宫祭天称帝,举行盛大的称帝典礼,不改年号,称“皇帝”。
这一次的称帝典礼十分的潦草,但场面不小,好多边远地方的封疆大吏,或者是将领们都来不及赶回邺城,只能奉上祝语和一些礼物,高呼万岁。
石虎自知命不久矣,所以想在临死前过一把“皇帝瘾”,这也是人之常情!
称帝后,羯赵朝廷一切照旧,官员不任免,勋爵不变。诸如石闵、石鉴、石遵等人都没有被封赏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石虎自己的虚荣心而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石虎称帝以来的第一次大朝会,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因为石虎是被刘霸搀扶着上的龙椅。
此时的石虎,早已是病入膏肓,且看他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微颤,浑身都在哆嗦着,不自觉地在那里战栗,气若游丝的模样,真是让人不禁觉得他会不会在下一刻便翘辫子,一命呜呼了。
“平身……”
“谢吾皇!”
刘霸随之站出来,尖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时,申钟出列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讲。”
“日前,建康派使者向东与燕王慕容皝相约,向西与凉州牧张骏相约,不日将举行北伐,攻我大赵!汝南太守戴开已经率领数千人向晋军投降了!”
“什么?!”此话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
“这张骏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刚刚放过了他,撤军姑臧,不曾想他又私底下苟合晋人,行叛乱之举!”
“若晋、燕、凉三家果真合军,只怕声势不小,而且其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分别进击的话,只怕想要打退他们的进攻,殊为不易啊!”
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石虎慢慢的闭上眼睛,又道:“棘奴,对此,你有何看法?”
闻言,石闵垂手道:“陛下,此事果真属实亦是不难解决。晋、凉、燕三家互不接壤,相隔数千里,中间隔着我一个大赵国,以我大赵国之强军,完全可以逐个击破!”
“而且,凉州经过战乱,元气大伤,想来已经没有进取之力;晋室欲北伐,声势浩大,然则不足为虑也,李信率军五万屯于襄樊一带,进驻宛城,纵然晋国倾国之力来袭,想必也能阻挡一时,等我援军赶到的。”
“至于燕国……有强兵,然则底蕴不足,况且我大赵国的幽州防线十分坚固,陛下不必担心。”
历史上的东晋组织过许多次北伐,但都是无疾而终,不了了之的。
在这诸多的北伐中,庾氏北伐颇为耀眼!
庾亮与庾翼两兄弟都曾经进行过北伐。
公元339年(咸康五年),当时石勒刚死,庾亮有收复中原故土的想法,于是将豫州刺史之职授予辅国将军毛宝,让他与西阳太守樊峻领一万精兵,共守邾城。又任命陶称为南中郎将、江夏相,率部曲五千人进入沔中。
庾亮之弟庾翼任南蛮校尉、南郡太守,镇守江陵。任命武昌太守陈嚣为辅国将军、梁州刺史,进入子午道。又派偏师伐蜀,进入江阳,擒获成汉的荆州刺史李闳、巴郡太守黄植,将他们押送京师。
庾亮则率十万大军,据石城,为诸路大军的后援,于是向朝廷上疏请求北伐,成帝让群臣商议此事。
当时王导和庾亮的想法相同,而郗鉴认为物质准备不充分,不可贸然行事,太常蔡谟也认为石虎不是庾亮能够对付的,此事便作罢。正值后赵大军进犯邾城,毛宝向庾亮求援,庾亮认为邾城城池坚固,没有及时派兵。
同年九月,邾城失陷,毛宝、樊峻投水而死。当时庾亮还在上疏想移镇石城,听说邾城失陷,这才作罢。
庾亮向成帝谢罪,请求自贬三级,降为安西将军。朝廷下诏让他恢复原职。
不久,又拜他为司空,其余官职依旧,庾亮推辞不受,一年后忧慨而卒。
庾氏兄弟执着于北伐,收复汉家河山,这是值得称道的。
庾翼之北伐便在今年。
按照原来的历史走向,庾翼以攻灭胡虏、收复蜀地为己任,派使者向东与燕王慕容皝相约,向西与凉州牧张骏相约,商定日期大举行动。
群臣大多认为此事难以施行,只有庾冰的意见与庾翼相同,而桓温、谯王司马无忌也都赞成庾翼的想法。
公元343年(建元元年)七月,后赵汝南太守戴开率数千人向庾翼投降。
同月初八,康帝下诏让朝廷论议北伐之事。庾翼想全数出动自己所统领的士卒北伐,上表推荐桓宣为都督司、雍、梁三州及荆州四郡诸军事及梁州刺史,前赴丹水;任命桓温为前锋小督、假节,率军入临淮。同时出动自己统领的六州中的奴仆及车牛驴马,使得百姓都叹息怨恨。
庾翼想移镇襄阳,怕朝廷不许,便上表称移镇安陆。
康帝和朝臣都派使者晓谕制止他,车骑将军参军孙绰也写信劝阻庾翼,但庾翼都不听。便违诏向北行进,到达夏口后,又上表请求镇守襄阳。庾翼当时拥有兵众四万人,康帝最终下诏加授他都督征讨诸军事。车骑将军庾冰镇守武昌,作为庾翼的后援。
庾翼率军抵达襄阳,召集自己的僚佐,陈列旌旗与铠甲,亲授弓箭,说:“我这次出征,就像这次射箭一样。”三起三叠,士卒都注视着他,士气高涨。
朝廷进拜庾翼为征西将军,领南蛮校尉。
当时后赵骑兵五六百人出樊城,庾翼派冠军将军曹据率军追击,在挠沟北将其击破,后赵军死伤近半,曹据缴获战马百匹。
庾翼安抚自荒远地区前来的人,竭尽招纳贤士的事宜,建立客馆,设立典宾参军。又命梁州刺史桓宣在丹水与后赵将领李罴交战,被李罴击败。庾翼贬桓宣为建威将军,桓宣为此惭愧气愤,不久后便去世。
庾翼让长子庾方之出任义城太守,代统桓宣的部众。又命征西司马应诞为龙骧将军、襄阳太守,征西参军司马勋任建威将军、梁州刺史,戍守在西城。
这时,彭城公石遵趁机站出来道:“父皇,幽州的要塞固然坚固,但这天下委实没有攻不破的壁垒!幽州兵少,而鲜卑人强健,若是在晋人北伐之时,鲜卑人南下牧马,儿臣唯恐辽西和幽州有失啊!”
“彭城公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作为石虎跟前的大红人,申扁随即出列道,“陛下,幽州、辽西不容有失!况且,适逢陛下登极之时,燕人挑衅如斯,不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岂非让这些野蛮人认为我大赵国无能人乎?无强军乎?”
“申扁大人所言极是。”
石遵与申扁这一唱一和的,跟唱双簧一般:“当此时,儿臣请陛下派出强军进驻辽西,威慑鲜卑人,或者干脆出兵伐燕,打击一下慕容皝的嚣张气焰!”
“臣附议!”
“臣附议!……”许多大臣都纷纷赞同。
“棘奴,你认为呢?”石虎再一次询问石闵的意见。
石闵回答道:“陛下,我大赵连年征战,士卒疲弊,思乡心切,再动辄大战,唯恐不妥。所以,臣以为对燕国,可以威慑,但不必大动干戈。”
“何以威慑?”
“这……”石闵正在迟疑的时候。
石遵又跳出来道:“陛下,大将军可为威慑!”
“何解?”
“大将军为我大赵国之战神,连百万之师,战必胜,攻必克,无往而不利!有大将军坐镇幽州,如中天悬剑,一柄利剑架在慕容皝的脖子上,岂容燕国宵小作祟?”
石虎似乎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善。棘奴,你可愿出镇辽西?”
“但陛下之命,臣无不遵之!”
“好!”
石虎眯着眼睛道:“拟旨。加封石闵为征北将军,内外诸军大都督,持节,节制幽、并、辽西诸军事。择日起兵五万,出镇令支!”
“臣,遵旨!”
第0197章 周公恐惧流言日
石虎终究还是对石闵下手了,不过不是痛下杀手,而是将他外调,出镇令支。
对于石虎的这一纸调令,石闵并不意外。
借此机会,石虎分化了石闵的汉军势力,二十万石闵本部的汉军被分成四个部分,一部进驻青州,一部进驻襄樊,一部留守邺城,一部则要随石闵北上,进驻令支。
石虎自知时日无多,他一旦驾崩,后继之君无法驾驭得了石闵这头猛虎,养虎遗患。可惜的是石闵这头猛虎已经长成,石虎想要铲除石闵的势力,至少会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他人。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削弱石闵的势力,伺机除掉石闵。
石闵很明白石虎的这番“良苦用心”,故而在散朝之后,便去到漳河大营发布号令,调集粮草军需,随时准备出兵北上。
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石闵定于七月十三,即明日出征,却在这个时候,石虎又派人宣他入宫。
得知这个消息,崔皓和秦牧都十分焦虑。
“主公,还请慎重起见!石虎已经濒死,此刻他又视主公你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倘若石虎一个想不开,埋伏刀斧手于左右,主公危矣!”崔皓急声道。
“是啊。主公,如此宫变比比皆是,汉末的大将军何进,便被十常侍诓骗进宫,随后绞杀!不可不防啊主公。”秦牧随之附和。
但是石闵固执己见:“你们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石虎倘若果真要杀我,就不必大费周章地分化我的本部兵马,此时入宫,可能又是一番试探。”
“主公……”秦牧沉声道,“事到如今,主公安能以身犯险?石虎的所作所为,说不定只是为了麻痹主公,一旦石虎起了杀心,主公何以自处?主公一死,汉军便群龙无首,这不是正遂了石虎父子的心意吗?”
闻言,石闵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秦牧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如今的石虎已经病入膏肓,真可谓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完全可以破罐子破摔。
但石闵输不起,他的命只有一条,那二十万的汉军将士只效忠于他一人。
一旦他石闵被诛杀于建章宫,后果只有两个,一个是还驻扎在漳河大营的汉军愤而起事,攻入邺城,攻入建章宫,但终究会被四方的赵军消灭,就连青州和襄樊一带的两支汉军都无法幸免于难。
还有一个,则是在石闵被诛杀后,石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兵、下旨,恩威并施,迅速瓦解汉军的势力,绞杀汉军中石闵的死忠分子,算是和平解决这一事端。
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石闵想要看到的。
石闵必须要赌一把,赌上自己的性命!
“元亮、秦牧,我有一事要拜托你们。”石闵忽而肃容道。
“请主公示下。”
“我此番入宫,一旦丧命,你二人便护我妻小周全,或者南下晋国,或者去往他处,隐姓埋名。”
“主公。”崔皓和秦牧不禁动容。
“还有,我这便拟一份手书。一旦我丧命,便让漳河大营,还有襄樊、青州的汉军全部归降,不得反抗。”
“诺!”
最终,石闵还是出了家门,赶往建章宫而去。
常青殿。
“咳咳!……是棘奴来了吗?”
“是。陛下,棘奴来了。”
当石闵再次见到石虎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番情景。
重病缠身的石虎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瘦得跟皮包骨似的,面容枯槁,眼神呆滞、混浊,手臂都在打着摆子,咳嗽不止,额头上还包着一条丝巾。
“棘奴,你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石闵随即走过去,跪到石虎的面前。
石虎打量了他一阵子,忽而轻声笑道:“棘奴啊,朕果真没有看错你,也没有看错石瞻。你跟你的父亲一样,都是了不起的盖世英雄,都是朕有力的左膀右臂!只可惜,石瞻没有你的气运,不然上阵父子兵,你父子二人必为王翦、王贲一般成为千古佳话的。”
石瞻的运气的确不怎么好。
石瞻早年成名,从军入伍,其祖先是汉朝黎阳(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骑都督,世代为牙门将。到石闵的祖父冉隆这一代已经没落,不过冉氏加入了乞活军,成为其中流砥柱,势力非同一般。
冉瞻自幼习武,11岁时就已统率起族人与胡人作战,熟于骑马,多力、善射,勇而无惧。十二岁时,被石虎收为养子,遂改名为石瞻。
冉瞻在任乞活陈午部将期间,其曾率族人从魏地(今属河南)过江奔东晋,要求晋室出兵北伐,未果北返;但这次南行却接受了东晋“建节将军”的封号;河内之战时,面对匈奴、羯胡的攻城大军,相传其于两军阵前,射杀刺死敌军多人,阵前观战的石勒大惊,勒奇之,赞曰:“此儿勇健可嘉”,后被俘。
石瞻对于羯赵国还是有汗马功劳的。
公元324年,勒将兵都尉石瞻寇下邳,败晋将军刘长,遂寇兰陵,又败彭城内史刘续。东莞太守竺珍、东海太守萧诞以郡叛降于勒。刘遐退保泗口。
勒征徐、扬州兵,会石瞻于下邳,
晋太宁三年(公元325年),晋都尉鲁潜叛,以许昌降于勒。夏,四月,石瞻攻陷晋兖州刺史檀斌于邹山,斌死之。
晋咸和元年(公元326年),十二月,石瞻攻河南太守王瞻于邾,陷之。龙骧将军王国叛,以南郡降于勒。济岷太守刘等杀下邳内史夏侯嘉,以下邳叛,叛降于后赵,晋彭城内史刘续复据兰陵、石城,石瞻攻陷之。
晋咸和三年(328),七月,后赵中山公石虎率士众四万人从轵关西进,攻击前赵的河东,有五十多个县应从,石虎于是进攻蒲阪。
前赵主刘曜派河间王刘述调遣氐族、羌族士众屯驻在秦州,防备张骏和杨难敌,自己率领中外精锐的水、陆各军救援蒲阪,从卫关北渡黄河。石虎畏惧,率军退走,刘曜追击。
八月,在高候追上石虎,与石虎交战,石虎大败,石瞻被杀,尸体枕籍达二百多里,刘曜缴获的军资上亿。石虎逃奔朝歌。
“陛下谬赞了。”石闵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棘奴,你老实告诉朕,你是想做周公,还是想做王莽?”
石虎读过一些汉家史书,故而知道王莽与周公的典故。
一个谋朝篡位,遗臭万年的佞臣,一个天下归心,流芳百世的忠臣,二者相形见绌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第0198章 血书
周公旦与王莽有极大的相似之处,又有着关键的不同点。
正如白居易在诗中说的一般: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周公这样的大忠臣也有被流言中伤,被大家怀疑的时候;王莽这样的乱臣贼子也有装模作样,收买人心而被大家称赞的时候。
假使这两人当初就死去了,一生的真假又有谁知道呢?
诗文虽短,却涉及到了两个历史人物,周公与王莽。先说说周公,周公,姓姬,名旦,是西周周武王姬发的弟弟。有圣德,辅其兄武王伐商,定了周家八百年天下。武王病逝,周公见太子成王年幼,暂代帝位。
当时的人都传言:周公一定会篡位!因为大家都以己度人,认为谁不愿意当一方诸侯,主持一方朝政呢。
但事实是:等到成王长大后,周公将王位还给了成王,并没有贪恋王权。可是如果周公在把王位还给侄子之前就死了,谁还能知道他后来会还政呢。
再说说王莽,王莽字巨君,是西汉汉平帝的舅舅,为人奸诈,常有篡汉之意。恐人心不服,于是尊礼贤士,假行公道,虚张功业。天下郡县称莽功德者,不计其数。
莽知人心归己,于是自立为君。改国号为“新”,直至汉光武帝刘秀起兵复汉,被诛。
假如王莽在篡位之前就死了,不就是一个完名全节的贤宰相,垂之史册?这不是把恶人当做好人了么?
“臣,愿做周公!”石闵十分干净利落地回答。
废话,当着石虎的面,不说自己是大忠臣,还表明自己是王莽这种谋朝篡位的大奸臣么?
石虎又咳嗽了一阵子,面色苍白:“好好好。棘奴,你为周公,那么何人为成王好?”
“这……”石闵有些迟疑。
“棘奴,你但讲无妨。朕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大限将至,依你看,朕的这些个儿子当中,有谁堪当大任?”
石虎的眼神里似乎充满了疑惑、期盼。
有的时候,眼睛是会骗人的。
“石鉴如何?”
“石鉴?此子有勇有谋,但魄力不足,做一统兵大将,或者谋国大臣足矣,但是为人君者,不可。”
“燕公石斌呢?”
“石斌,怒形于色,脾气暴躁,不过莽夫耳。朕不喜之为君。”
“那么,只有彭城公石遵了。”
“石遵?棘奴,你是认真的吗?”
闻言,石闵便知道石虎意属何人。
在原来的历史上,石宣被诛杀后,石虎立的是还在蹒跚学步的幼子石世为储君。当时的石虎春秋鼎盛,似乎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的,所以不必太多顾忌,他完全可以自己培养一个继承人。
石虎那个时候所担心的,就是这些已经成年的儿子们如石邃、石宣一般造反!
立一个小孩子石世,完全威胁不到他。
只是,令石虎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死的太快了!
石虎死的时候,石世还小,权臣临朝,于是石遵和石闵起兵,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干掉了张豹等人,杀了石世,篡夺皇位。
而现在,情况大有不同,石虎不立储君,他现在又是大限将至,把一个国家托付给懵懂无知的小儿,这不是找死吗?所以,石虎只能从已经成年的儿子中,选出一个储君,这个人就是石遵!
“彭城公,有陛下之风,文治武功,陛下诸子中无人出其右。而且彭城公在军中,在朝中也有一定的势力,彭城公继位,臣必辅佐之,如辅佐陛下一般辅佐新皇!”
“如此甚好。”
随即,石虎又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棘奴,若是你为朕的儿孙,亲生儿孙,那该有多好?有你在,有你为君,我大赵定能横扫列国,一统天下啊!”
石闵垂手道:“陛下,只要新皇能对臣推心置腹,臣定能不负所望。”
“好好好。”
石虎一连说了三个“好”,又抓住了石闵的手掌,说道:“棘奴,你且听着,如若石遵可辅佐,你便辅佐,如若不能辅佐,你可取而代之。”
“陛下!这……臣万万不敢啊!”石闵诚惶诚恐地道。
“有何不敢的?”
石虎眯着眼睛道:“棘奴,朕……时日无多了,朕担心的事情很多,不知你可否为朕排忧解难。”
“陛下但讲无妨。”
“刘霸。”石虎叫了一声。
刘霸随之从后门而入,端着放着一张白纸的托盘进来。
看着放在桌案上的白纸,石闵愣了一下:“陛下……”
“棘奴,非是朕不信你,而是朕信不起。朕……要你在这张纸上写,书写:我石闵此生,永不叛石赵!违者,天人共戮!”
古人可是很重视自己的誓言的,尤其是白纸黑字写着的。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
不过这对于石闵来说,毫无压力,他是后世来的,誓言、承诺什么的,完全可以跟放屁一样!
但,这里没有笔墨啊!
想了想,石闵还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一字一句地在白纸上写着。
这是血书!
看着石闵呈上的血书,石虎点了点头,又侧过身去,道:“好了。棘奴,朕累了,你且退下吧。明日你还要率军出发呢。”
“诺。”
石闵退下。
石虎睁开眼睛,摆了摆手道:“都退下吧。”
随之,从两侧走出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刀斧手,这都是忠心于石虎的龙腾卫士。一旦石闵有异心,不写这份血书,则他休想活着走出常青殿!
出了常青殿,石闵的后背的衣襟都是湿的!
偌大一个宫殿,藏下十几个人并不难,但是气息却难以隐匿!石闵可想而知,倘若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让石虎满意的话,自己今夜就要葬身于建章宫了!
即使以石闵的勇力,能悍然杀死这十几个刀斧手,但是在外面的龙腾卫士呢?几千人啊!石闵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凭着血肉之躯闯出去!
看样子,石虎对自己果真起了杀心。
“大将军。”
走过一个拐角处,石闵便看见郑樱桃的贴身侍婢小翠在叫自己。
第0199章 弑君
郑樱桃便躺在了石闵的怀里,如慵懒的猫咪一般卷缩着娇躯,在石闵的胸口上画着圈圈。
“棘奴,你这个负心郎可是好一段时日未曾来找我了。是不是在宫外有了新欢,忘了旧爱?”郑樱桃的语气和神态都十分幽怨,恍若闺中怨妇一般,好吧,她的确是闺中怨妇!
石闵抓住了郑樱桃那调皮捣蛋的玉手,笑眯眯地道:“哪里的话?我岂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娘娘你可不要胡思乱想,这外面的美人儿,又有几个有你这般风情万种的呢?”
“又来了又来了。”郑樱桃不依地道,“不是说好叫我的小名的吗?还娘娘,都把我叫老了!说,棘奴,你是不是嫌弃我年老色衰了。”
“没有,绝对没有。”
石闵一脸温柔地抚摸着郑樱桃那娇俏的脸蛋儿:“你看上去就跟二十几岁的女子差不多模样,怎能说是老呢?谁说你老的,我就跟谁急。”
“噗嗤!逗你的啦!讨厌。”
还在撒娇的时候,郑樱桃忽而道:“对了,棘奴,你明日便要出发了是吗?”
“嗯。皇命不可违,石虎的虎威犹在,我不能抗命。”
“真是难为你了。棘奴,石虎此番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试探而已。娘娘,告诉你一件喜事。”
“喜从何来?”
“据我猜测,石虎极有可能立下密诏,立你的儿子石遵为储君。可能再过不久,你就要成为太后了。”
“……”
过了半晌,愣了好久的郑樱桃这才摇摇头道:“这算哪门子喜事?石遵向来与我不和,他即位,我做太后都没什么,但这非我所愿。棘奴,我现在最想的,就是石虎快点死掉,然后,我才能跟你长相厮守啊。什么荣华富贵,我郑樱桃都不想要了。”
“唉,真是难为你了……”
话分两头,石闵这边这不过与郑樱桃如胶似漆,而石虎那里则是收起了血书,派人去交给石遵,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时之间心血来潮。
“来人,摆驾郑妃的寝宫。”
郑樱桃为东海太妃,她曾经贵为赵国的天王皇后,母仪天下,但是被其生子石邃牵扯,被贬为太妃,几乎打入冷宫。
郑樱桃新近得宠,是在石宣之乱爆发后,靠着石闵资助的财帛,郑樱桃收买了许多宫里人,终于创造了机会,再度获得石虎的宠爱,封为贵妃。
人生的大起大落,莫不如是。
这个时候,石虎想起了郑樱桃亦是不足为奇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郑樱桃是石虎的第二任正妻,糟糠之妻的那一种。
在去郑樱桃的寝宫的路上,石虎想了很多,忽而想起,自己好像是在宠幸郑樱桃之后,身子骨便一天不如一天的。
这俗话说得好,色是刮骨刀。
但是这刮骨刀也未免太锋利了一些。石虎阅女无数,也曾夜御数女,却未曾这般虚弱过,几乎濒死,难道是他老了吗?
石虎起了疑心。
他的身子骨每况愈下,药石难治,寻遍了大江南北的名医都无计可施。
“陛下驾到!”随侍的宦官刘霸尖声唱着。
听到这一叫声,还在床榻上卧着的石闵和郑樱桃都不禁打了一个激灵,震颤不已。
靠,被捉奸在床了?
“怎么办,怎么办。”郑樱桃一时之间慌了神。
石闵迅速冷静下来,握着郑樱桃发凉的素手:“娘娘,冷静一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言罢,石闵循着宫殿一侧的屏风,抱着衣物拔步走过去。
“吱呀——”石虎推开了门,随后亦步亦趋地走进去。
郑樱桃胡乱披上了一件睡衣,发丝凌乱,还来不及打扮,颇为狼狈。
“陛下。”郑樱桃慌忙低着头,给石虎福了一礼。
石虎直接坐到床榻边上,看着郑樱桃忽而红润,忽而苍白的脸色,不禁有些狐疑:“爱妃,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莫不是身子不舒服?”
“陛下,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只是偶感风寒,无恙的。”
郑樱桃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了。
石虎又发现了异样:“不对,爱妃你的模样着实有些古怪。嗯?你的肚兜,怎么在地上?”
直到这时,郑樱桃才发现自己的大红肚兜被撕破了扔在了地上,适才事发突然,石闵和郑樱桃慌忙之下,都来不及左顾右盼,所以遗留了这件物事。
“哦哦,陛下,是不小心落在这儿的吧。”郑樱桃慌忙捡起了肚兜。
见状,石虎的疑心更甚!
石虎扫视着四周,这座寝宫极大,但是摆设不多,能藏下人的地方,只有床榻底下,屏风、衣柜,还有各个柱子后面。
石虎嚯地起身,就开始在寝宫里找寻起来。
“陛……陛下你在找什么?”郑樱桃不禁又担心受怕起来。
石虎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终于,石虎来到了那个屏风的跟前,踏步就要过去。
“陛下等等。”
“嗯?爱妃你有何话说?”
“陛下,时候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不急。”
石虎又咳嗽了一阵,抬着腿,缓缓地往那个屏风里面走去。
电光火石之间,郑樱桃吓得手脚冰凉,愣住了。
若是被石虎发现她与石闵的奸情,后果不堪设想。郑樱桃自问死不足惜,但是石闵不能死!她爱极了自己的这个情郎……
就在石虎走进去,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强健而有力的大手便如蛟龙出海一般,一霎那掐到了石虎的脖颈上!
“呃!……”石虎猝然,失声惨叫了一下。
“你!……棘奴!”石虎气极了!
石虎不是傻瓜,看到此情此景,哪里还想不明白,自己是被石闵这个杂碎戴绿帽子了!
石虎被掐着脖子,双手不自觉地握着石闵的手腕,却颓然无力,根本就挣脱不得。冷着脸的石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石虎整个人提了起来,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
“石虎,怎么样,没想到吧?”
“石……闵!你!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石虎蹬着腿,气喘吁吁地咒骂着,不过他很快就喘不过气来了。
“放开朕,放开……我。”
“求我啊。”
“你!”
事发突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石闵没办法,只好先下手为强。
“咔嚓!”
一片惊雷响起,外面骤然一亮,银白的闪电耀眼的光映在石闵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狰狞。
这雷声可算是及时,这个时候,无论石虎怎么叫喊,外面的宫婢和太监只怕都听不见的。
石虎就是砧板上的肉!
“饶……饶命啊!”石虎终于害怕了,他喘不过气来,被掐着脖子,面色酱紫,额角青筋凸起,几乎快要死了。
“你去死吧。”
第0200章 矫诏
电闪雷鸣。
瓢泼大雨终究还是下了。
石闵将石虎活活掐死,后者死状凄惨,翻着白眼,面容狰狞,看上去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这白幽幽的闪电映射之下,让人看了小心肝都不禁吓一跳,至少郑樱桃看见了,那是一个肝胆俱裂啊!
“棘奴,石虎……石虎死了,咱们该怎么办?”郑樱桃一时之间慌了神,不知所措,还好石闵在她的身边,算是让她找到了一个主心骨,吓坏了之后,不至于惊恐万状。
石闵迅速冷静下来,真是手心手背都是汗!
刚刚的一幕,何其之惊险!如果不是他下手够快,被石虎及时叫嚷出声的话,现在躺在这里的,可能就是石闵自己了!
现在,如何是好?
起兵造反?
似乎,只有起兵这一条路可走了。虽然石闵以及他麾下的汉军没有万全的准备,但是大军已经整装待发,这个时候,凭着石闵的个人威望,反戈一击,攻入邺城,打下建章宫,这完全不成问题,但是之后呢?
事情还是棘手得很!
“娘娘,你先冷静一下。”
石闵脸色一沉:“事情已经发生了。但,你必须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石虎……是自然死亡的……”
“嗯……嗯!”这个时候,郑樱桃只能选择相信石闵。
“很好。这些日子,可能会起一些动乱,娘娘,你保重。”
“……”
石闵这是要离开了。
入夜时分,石闵便换上了内侍的装束,混在人群里,悄无声息地离开建章宫。
郑樱桃无奈之下,按照石闵的吩咐,把石虎的尸体放到了床榻上,整理了一下,做出一副石虎是自然死亡的状态。
郑樱桃吓坏了,直到第二天清晨,这才大叫了一声。
“陛下!驾崩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刘皇后赶紧跑过来。
“怎么回事?”刘皇后亲眼目睹了石虎的死状,不禁勃然变色。
郑樱桃哭哭啼啼地抹眼泪:“皇后娘娘,昨日陛下临幸臣妾,未曾想臣妾醒过来,陛下已经殡天了。乞饶啊娘娘。”
“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刘皇后又道:“刘霸,关于陛下突然殡天之事,还有何人知道?”
“这……”
“知道风声的人,全部控制起来!不得让任何的风声从宫里走漏出去!”
“诺!”
刘皇后当机立断,决定秘不发丧。
刘皇后的出身可不简单,她是齐公石世之母,本是前赵昭文帝刘曜幼女,受封安定公主。出身皇族的她,自然深谙权谋之术。
这个时候,完全处于劣势的石世母子,没有兵马拥戴的石世母子,想要在没有石虎的庇护下活下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石世年幼,不谙世事,但这并不代表刘皇后什么都不懂!
一旦石虎暴毙的消息走漏出去,他的几个手握重兵的儿子一定是蠢蠢欲动,那些野心勃勃的诸侯更是会群起而攻之,互相征伐,最后的羯赵国,必将是分崩离析的局面!
当此时,刘皇后能相信的人,只有同样是匈奴人出身,曾为前赵旧臣的张豺、张豹等人。
于是,刘皇后立即将二人秘密召入宫内。
“二位,陛下……于昨夜驾崩了。”
“什么?!”当刘皇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豺和张豹对视了一眼,不禁后背发凉,震撼极了。
“娘娘,这是真的吗?”张豺二人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刘皇后点头道:“本宫已经封锁了消息,陛下的遗体,现在就安放在常青殿。”
“娘娘欲何为?”
“张豺、张豹,你二人是陛下的肱骨之臣,更是本宫的心腹。现在陛下殡天了,留下本宫和齐公这孤儿寡母的,何以自处?陛下诸子皆不是好相与之人,故而本宫欲让你们立齐公为新皇!”
“这……”张豺与张豹不禁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张豺低声道:“娘娘,非是我二人不愿拥立齐公,而是齐公年幼,主少国疑。更何况陛下诸子,手握重兵者有彭城公、义阳公和燕公等人,其虎视眈眈,非我势单力薄的二人所能比拟的啊!”
“张豺,陛下已死,临终前陛下已经留下遗诏,立齐公石世为新皇。当此时,陛下殡天的消息外面无人知晓,此事尚有可为。”
“……”
刘皇后咬了咬牙:“张豺、张豹,本宫可以向你们承诺,石世登基之后,即封你张豺为丞相,总揽国政,张豹为大司马,节制内外诸军事。乃以公爵,甚至裂土封王!”
刘皇后的这份承诺,不可谓不动人!
张豺与张豹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冒出的绿光。
“娘娘,此事大有可为。”张豺沉声道,“我兄弟二人手里的兵马不多,而今邺城内外驻扎的军队还有二十余万,诸军不听节制,不听调度,但有皇命在,想必他们都不敢造次。”
“你打算怎么做?”
“邺城的异己军队必须调走。臣听闻庾翼率军北伐,进攻襄樊、宛城,扬州告急,娘娘可以草拟一份圣旨,盖上陛下之玉玺,命令彭城公石遵,率领李农、石鉴、李菟、王朗、孙伏都等人的军队南下,南征晋国。”
“这……矫诏?如此圣旨,石遵焉能不起疑心?”刘皇后有些犹豫。
“彭城公起疑归起疑,却绝不敢造次!这一点,还请娘娘放心。”
“那石斌呢?”
“石斌?娘娘,石斌其人,忝为心腹大患,待石遵率军南下之后,娘娘完全可以用陛下的名义,召石斌入宫,杀之。”
“杀了他?”刘皇后有些迟疑。
“皇后娘娘,石斌必须杀死。石斌一死,他麾下的兵马便群龙无首,我们也好趁机接收其部众,壮大效忠于齐公的势力。”
“好。还有石闵呢?石闵贵为魏公、大将军,其影响力不容小觑啊。”
张豺想了想,最终说道:“娘娘,石闵此人必须要安抚住。这样,待齐公登基之后,娘娘便进封石闵为魏王,录事尚书,封于幽州,没有诏命不得入京。还有义阳公和彭城公二人,娘娘都应该大力拉拢,其可为左右丞相,共同辅政。”
“好!”
第0201章 石斌伏诛
亲手掐死石虎之后,石闵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回到漳河大营,于翌日击鼓聚兵,全军五万人开始往北方行军。
石闵离开了,但是他的耳目一直在注视着邺城的一切动向。
石虎死后的第二日,彭城公石遵便接到了一道诏书,命他为大都督,节制扬州、徐州、豫州、荆州四州诸军事,即日起,统率大军十五万人南下讨伐晋国。
于是石遵又将自己的心腹王鸾、孟准二人召来议事。
“殿下,此事有些蹊跷。”王鸾蹙眉道。
孟准道:“何止是有些蹊跷?简直匪夷所思!南方的庾翼北伐,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战事,且不说原本的江淮防线足以抵挡,襄樊一带,还驻扎着李信的五万兵马呢!陛下欲南征,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莫不是陛下真的要倾国之兵,捣破建康,灭了晋国?”
“是啊。孤正有此困惑,按理说,这么重要的事情父皇应该是要先过问一下孤的建议的,可是这诏命突如其来,孤何以适从?”
“殿下打算怎么做?”
“孤欲入宫面圣,当面与父皇详谈。”
“好。”
石遵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于是他径直出了家门,往建章宫而去。到了宫门口,想要求见石虎,却被石虎的一道口谕挡了回去。
身子不适,暂不见人?
这是何道理?
石遵从中嗅出了一股非比寻常的味道。
“王鸾、孟准,依我看,父皇可能已经驾崩了。”
“什么?!”听着石遵这平静的话语,王鸾与孟准都不禁勃然变色。
“殿下,你是如何得知的?”
“以孤对父皇的了解,他绝不是那种草率行事之人。南征晋国,又动辄数十万大军,非同小可,父皇岂能不找人商议?岂能不过问孤,不过问石闵?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未尝没有宵小作祟啊。”
王鸾有些迟疑:“可是殿下,仅凭此便说陛下已经殡天,未免也太轻率了。”
“孤知道,这个事情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但是父皇早已经是重病缠身,药石难治,一时病逝亦是在所难免的。若父皇果真病逝,或者被他人禁锢,这给孤的诏书,必是矫诏。”
“那……咱们不从矫诏,与申扁、申钟、石璞等重臣联名上书,要求觐见陛下?”
“万万不可。”石遵不假思索地,便拒绝了王鸾的这一提议。
在石虎的十几个儿子中,石斌最为勇武,石鉴惯战,而石遵的头脑最好,文徳之强朝野上下是有目共睹的。石遵的智谋,并不逊色于眼前的王鸾和孟准。
石遵说道:“现在父皇生死未卜,若是孤贸然行事,反而会打草惊蛇。现在不论父皇是生是死,咱们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遵旨而行。”
“可是……”
石遵摆了摆手道:“乱世之中,无兵强马壮,不足以称王。现在宫里的叛逆者,为了支走孤,委任征南大都督,统率十余万大军,这便是孤的机遇。如此一来,无论邺城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了这支军队,孤完全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殿下,李农、王朗、李菟、梁犊等人可不是咱们一系的,一旦邺城有变,殿下能保证他们会加入咱们的阵营中吗?”王鸾表示十分怀疑。
石遵摇摇头道:“能不能拉拢这些将领加入咱们的阵营,还要看孤给出的利益够不够大,能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其次的。若是孤能争取到一个人的支持,便可稳操胜券。”
“殿下是说大将军?”
“不错。石闵的意向至关重要,他在军中有着足够的威望,其麾下又有二十万之众,精兵强将,战必胜,攻必克。有了石闵的加盟,便是天王老子,只怕都阻挡不了孤登基称帝了!”
……
两日后,在宫里连番令箭的催促之下,石遵终于整合各部兵马,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往南方开拔。只不过,与石闵率领的军队一般,南征的赵军行军的速度很慢,很慢。
“这天,是要变了!”接到了石遵率军南下的消息,石闵负手而立,遥望着远方繁星点点的夜空,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燕公石斌接到了石虎的口谕,请他赶紧入宫。
“杨环,父皇这个时候召见孤,不知所为何事?”石斌还是有些疑惑的,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模样,性格鲁莽、暴躁,但是在关键的事情上可不会犯糊涂。
这是很敏感的时期,石虎随时都可能驾崩,而这一事件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借题发挥的话,石斌多半都在劫难逃的。
杨环收了石斌的贿赂,眯着眼睛,脸上笑得跟一朵菊花似的:“殿下这可算是问对了人。最近陛下对彭城公有些不满,奴婢时常在陛下的身边听他说起殿下。陛下身体欠安,而宫中宿卫大统领一职还空缺呢,陛下说了,想要殿下搬到宫里,陪伴左右,同时担任建章宫的宿卫大统领一职。”
“原来如此。多谢提醒。”
父皇这是要重用我,还有可能要立自己为储君啊!石斌早就盼着这天了,听到这话,当即困惑一消,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裳便径直入宫。
满怀期冀的石斌没有多想,骑了一匹骏马,带上三五个护卫便出门。
进了建章宫之后,石斌便察觉到异样之处。
建章宫,石斌不知道轻车熟路地逛过多少次,面见石虎的时候也有那么几条路线,但是眼前的这个杨环所带的路,明显有着极大的不同。
石斌起了疑心:“杨环,这不是去常青殿和御书房吗?此非捷径也,你想带孤去哪里?”
“殿下见谅。陛下召你入宫,并不是在常青殿或者御书房接见你的。”
“那是何处?”
“阎罗殿!”
“什么?!”石斌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这个时候,从宫道的两侧骤然出现许多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走动之间,盔甲碰撞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嘹亮!
有埋伏!
石斌吃了一惊,但想逃跑为时已晚!
这是一条宽敞的宫道,可容下三四辆战车并行而过,但是此时此刻,两侧的道路已经被挤满了人,人头攒动。满目,尽是身着黑色战衣,黑色战甲,头戴雉羽战盔的龙腾卫士。
石斌见状,一下子慌了神,眦目欲裂!
“杨环!汝敢害我!?”
石斌探手想要擒拿杨环,未曾想杨环闪身一躲,直接指着石斌高声道:“陛下口谕!燕公石斌,图谋造反,铁证如山!就地正法!”
“杀啊!”
龙腾卫士是最忠于石虎的军队,杨环假传石虎口谕,没有人怀疑他,故而在石斌百口莫辩之下,在场的几百名龙腾卫士一拥而上,挥着长枪大戟杀了上去。
石斌固然勇武,但双拳难敌四手,蚁多咬死象。石斌仗着一身的勇力和血气,悍然杀伤上百个龙腾卫士之后,便被割了脑袋。
第0202章 起兵
纸终究包不住火。
石斌被杀后,刘皇后当即矫诏,命令张豺等齐公石世一系的将领闯入城郊战营,接受燕公石斌的兵马,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经过一番血腥的屠杀,残酷的镇压,在稳住邺城时局之后,在公元343年7月19日,年仅五岁的石世登基,大封群臣。
石世年幼,刘皇后遂垂帘听政,张豺、张豹等人为辅国大臣,张豺被封为太保、录事尚书、辅国大将军,张豹被封为车骑大将军、执金吾,共辅朝政。
为了安抚人心,刘皇后第一时间便颁布了册封的诏书。
加封石遵为彭城王,左丞相;加封石鉴为义阳王,右丞相;加封石闵为魏王,太常;加封石宁为乐安王,中书监。似石虎诸子皆有封赏。
“内乱终于爆发了。”接到石斌被诛杀,石世登基的消息,石闵大喜过望,好长时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喜色。
石闵所率的五万汉军从开拔到现在,已经有六七日,却是行军缓慢,那么多天,才赶到常山郡的高奴一带,还就此驻扎下来,按兵不动。
石闵等的,就是这个天赐良机!
“主公,不知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秦牧笑着道,“如今张豺、张豹、刘荣等人拥立石世登基,新君年幼,刘氏主政,朝局混乱矣。张豺杀害了石斌,并接收其兵众,然则邺城内外,不服者必然更众!此时此刻,属下相信,只要主公振臂一呼,行那曹孟德之事,挟天子以令诸侯,拨乱反正不是难事!”
石闵坐在主位上,手指很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眼下,我能走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杀回邺城,拨乱反正,拥立石遵登基;一条,就是接受石世的册封,回到邺城,为他鼎力相助,四处平叛。”
闻言,崔皓与秦牧面面相觑。
“主公慎重。”崔皓道,“属下认为,接受石世的册封比较稳妥一些。不论如何,石世已经抢先一步登基,又有张豺、张豹等人的拥护,有着大义的名分,而且石世年幼,依靠主公你的威望和能力,想来石世比较石虎的其他儿子,更适合做一个傀儡。”
石闵不置可否:“秦牧,你怎么看?”
“主公,元亮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属下却有不同的见解。”
“但说无妨。”
“石世年幼,固然容易掌控,但正因如此,掌控幼主,挟天子以令诸侯,恐落人口实。石世虽然已经继位,但是根基不稳,比较石虎诸子其实是弱势的一方,主公一旦选择拥立石世,短时间内,各地诸侯固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时日一久,诸侯们难免不会生出异心。”
秦牧沉声道:“主公啊,当年的曹孟德处四战之地,挟天子以令诸侯,相继消灭陶谦、袁绍、袁术、马腾等诸侯的势力,穷极一生都未能一统天下,难道主公要步曹操的后尘么?”
“子进此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崔皓摇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的时局可不似汉末三国,主公更不是曹孟德!主公有重兵,又有足够的威望,十年之内,消灭蒲洪、姚弋仲、石宁等地方诸侯势力,想必不成问题。”
“十年?五年能做到的事情何须十年之久?”秦牧说出的话还真是让人一惊。
“秦牧,你是想让我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响应石遵,杀回邺城吗?”
“不错。”
秦牧掷地有声地道:“主公,当此时,石斌被杀,石虎诸子中,最有人望最有实力继承皇位的,只有石遵一人!石遵继位,主公一样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只不过操作起来更为费劲儿,但是我相信以主公的能力,石遵根本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听到这话,石闵没说什么,崔皓却是不禁蹙眉道:“子进,诚如你所言,石遵继位,固然能更快地稳定时局。但石遵可不比石世,石遵是一个实力派,在朝中党羽不少,军中更有数万兵马,石遵继位,置主公于何地?”
“这……就是看主公如何操作了。”
石闵想了想,最终道:“石世小儿,不成气候,等石遵的书信一到,我便起兵响应,杀回邺城!”
石斌伏诛,其麾下的兵马大多为张豺接受,但仍有一部分不服的,则是占据上白,与张豺的军队交战。
7月20日,张豺率军包围上白城,久攻不下。
而石遵行军至河内,得知石虎驾崩,石世登基的消息,便屯兵河内。
姚弋仲、蒲洪、董匡和武卫将军王鸾等将领纷纷进言:“殿下年长而且德才兼备,先帝也曾有意让殿下当继承人。正是因为他晚年昏然迷惑,才被张豺所欺误。”
“如今女主当朝,奸臣独揽朝政,上白那里双方相持不下,京师的守卫力量空虚,殿下如果声讨张豺的罪行,击鼓进军对他进行讨伐,有谁不打开城门、掉转武器而迎接殿下呢!”
石遵认为有道理,于是整合军队十五万人马,自李城发兵,浩浩荡荡地往邺城进发。
同时,石遵给石闵送去一道书信,请他主持正义,与他一起拨乱反正,匡扶社稷!
石闵的支持让石遵吃了一记定心丸!
洛州刺史刘国率领洛阳的部众前来与石遵会合。讨伐檄文到邺城后,张豺十分害怕,急忙命令包围上白的军队返回。
荡阴。
荡阴集结了石遵、石闵、蒲洪、姚弋仲、刘显、梁犊等十八路诸侯,整整二十五万的军队!
战营连数十里,绵延不绝。
石遵随即登台祭天,设置一座偌大的四方台,邀请诸侯上台,盟誓并商讨清君侧的事情。
石遵尊重石闵,故而没有设置主次之位。
“诸公!现今刘氏乱国,张豺、张豹等佞臣,狼子野心,欲倾覆我赵国江山社稷,其心可诛!遵每每想至此,都不由得痛心疾首。”
石遵喝了一碗酒,愤愤不平地道,“今我等举义兵,相聚于荡阴,向着邺城进发,便是为了清君侧,拨乱反正!石遵幸甚至哉,能与列位共襄大事!”
“来!诸公,干一碗!”
“干!”
又是一碗酒下肚。
这时,梁犊幽幽地站了起来,垂手道:“彭城公、列位,而今我等讨伐叛逆,诛灭群凶,正可谓是顺天意承民心。但是,群龙不可无首,在此我梁犊希望列位能尽快选出一位盟主出来,带领我们杀回邺城,诛杀佞臣,匡扶社稷!”
“正是此理!”诸侯都纷纷响应。
石遵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色。他石遵应诸侯之请,起兵清君侧,这盟主之位他不做得谁做得?石闵吗?
梁犊又道:“诸公,我认为,大将军久经战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小数十仗,未尝一败!我相信在大将军的统率之下,盟军一定可以以最小的代价攻下邺城,消灭叛乱的!”
“我同意!”麻秋当即起身附议。
席间,蒲洪与姚弋仲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
其余刘显、刘国、石鉴、孙伏都等人都表示赞同。
“不知彭城公意下如何?”梁犊又去询问石遵的意见。
石遵闻言,皮笑肉不笑地道:“有大将军做盟主,孤自是心服口服的,想必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