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女心事多白马
土道上,一支大约五十人的商队缓慢地前行,过路的人大多回报以好奇的目光。
从衣着来看,这是一支来自北方宋国的商队。正值宋齐交战之际,宋国的商人竟公然踏入齐境,不由得令人为之称奇。
商队的头领骑在一匹骏马上,不时地偷瞄着队伍中那辆黑色马车。
“大人…”
一名护卫一般的人物来到头领面前,低声说道:“大人…车中的究竟是谁啊?为何大人连马车都让与了她们。”
“不该问的别问。”商队头领瞟了他一眼,“但你记住了,若是有什么意外,一定要保护好马车。这车上的贵人要是出了事,整个商队五十多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是是。”那护卫唯唯诺诺地应下。
“你放心,只要到了散城,好处少不了你的。”商队头领又看了一眼马车,这等贵人出手一向阔绰,只要能安稳到达散城,自己想必亦是收获不菲。
“可大人…如今这齐国正与我大宋交战,两国本就是死敌,我们大摇大摆的去齐国散城,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妥?”
护卫脸上满是担心之色,此次商队给出的价格自是诱人得很,可就担心这银子他有命挣没命花啊。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二十多年前,九州还尚是五国并列。当时宋王赵彻拜仅是弱冠之年的郭仪为大将军,率军南下,短短数年间便横扫三国,仅余西南的雍国未破。
时天下九州,宋已得其八。就在郭仪兵围雍都虞城之际,亲征的宋王赵彻,得急病死于军中。
赵彻死后,其结拜兄弟吕昭举兵起事,建立齐国。如狂风暴雨般席卷九州,使得宋国多年之功毁于一旦,十万宋军精锐进退无路,全军覆没于祁州。
就连那大宋军神郭仪,亦在祁州死于那如今被称为天下第一的齐国卫将军赵文奇的手上。
经此一役,眼看就要一统天下的北宋元气大伤,自此龟缩于燕州,视齐为死敌。多年来两国之间攻伐不断,势同水火。
“你懂什么?”商队头领满是不屑之色,“这散城乃是二十多年前躲避战乱的百姓所建,在齐国占据襄州后,由百姓推举出来的散城城主前往齐都天岚,向齐王表示归顺之意。由于散城太过偏远,齐王并不很在意,甚至连驻军都不派,只教城主自己处理。如今的散城驻军也俱是散城百姓自行组建的。
两年前,老城主病逝,齐国派遣一人管理散城。那人本就臭名昭著,到了散城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刚入城便有一对儿老夫妻因为挡了他的路而被活活打死。结果你猜怎么着?”
商队头领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
“怎么着啊?”那护卫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同时心里想着,你说就说呗,还卖什么关子啊,你当你是说相声?
“散城百姓,连带着当地守军反了!当夜把那城主府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的。”
“然后呢?”护卫不自觉的接道。
“然后百姓们就打进城主府了啊,结果你猜他们看着什么了?”
“看着什么了?”
“那城主,连带他那些恶奴啊,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数死在了府中,皆是一枪毙命啊。”
“竟有此事?”
“可不是吗,出了这档子事,齐国也没有追究,只是又派了个人过去当城主。”
商队头领道:“那人估摸着也是被排挤到这里的,如今这散城已只是名义上是齐国之地,我们去自然无事。”
两人交谈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传到车厢之中。车中坐有两名女子,其中一人身着华服,容貌俏丽,尤其是那一双杏目颇为灵动;皮肤白皙,一张略带婴儿肥的俏脸,更为其平添几分可爱。
“想不到这散城竟然还发生过这等事,真是令人称奇。”少女眼中不住变换着神色,好似对此次散城之行颇为期待。
“公主…”少女身旁之人,从衣着来看显然是其侍女,面带焦急之色,开口道:
“正值两国交战,公主万金之躯,岂能独自深入敌境?还请公主回头!”
“哪里是独自。”少女笑嘻嘻地说道,“我这不是还有小笛你吗。”
听了这话,被称为小笛的侍女哭笑不得:“话虽如此,这到了危急时刻奴婢也不顶用啊,还请公主不要任性,回国为好。”
少女瞪大了眼睛:“你说我任性!”
说着,少女伸出手往小笛腋下搔去,后者顿时不敌,虽是不住扭动身子躲闪着,可哪里是少女的对手,几下子便惨叫连连,不停求饶。
“奴婢…奴婢知错了…”
“哼,知道错就好!”少女扬起下巴,样子颇为得意。
看着小笛那幽怨的眼神,少女有些过意不去,开口解释道:“不要以为我是去玩的。如今两国交战,已对峙多日,我宋人虽善战,但还要防备北面蛮人侵袭。在南实在无法拿出多少兵力来。每日听那齐军叫嚣,大将军陈奚终日愁眉苦脸,苦思破敌之策,还有那年已古稀的刘笑尘刘将军,满头白发都给气黑了几根。”
说到这里,少女叹了一口气,“偏我王兄还不争气,每日只与那庞渝玩乐,再不就是带着嫂子游山玩水…你说我嫂子那么好看的人儿,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少女语气不忿,显然对口中的“王兄”颇为不满。
对于这些话,小笛默默的低着头,自是不敢答的。
少女又道:“那日黄先生来信与我,说只需我去散城,便可使来犯之敌退却。并且说让我独自前去,不能惊动他人。这不,我就偷偷带着你来了。”
“可,这宋齐战事,一个小小的散城能改变什么,再说公主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小笛脸上满是质疑,“那黄先生平日里就神神秘秘的,可疑得很,怕不是要害公主。”
少女顿时不高兴了,“什么叫我又能做得了什么!”
小笛顿时低头认错,以免主子的狼爪落在她身上。
“黄先生乃是我大宋的贵人,怎会害我。”少女摇了摇头,“先生对我宋有大恩,先年大宋得以横扫天下,固然是因先王以及大宋军神,但同样脱不开两位丞相与黄先生的谋划…唉,当年那般厉害的人物,真不知为何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只知陪我那王兄玩乐。”
少女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对某人颇有不满。
小笛笑嘻嘻地凑到少女跟前,说道:“说到军神,二十年前可谓名动九州。其白马银枪的风采令无数深闺少女魂牵梦萦,即使是今天也有不少女子感慨晚生了二十年…”
“没错没错,白马银枪,大宋军神,这等人物如何不令人心向往之。”少女眼中流露憧憬之色。
“公主你年已十六,却不曾有心仪之人,难道也是想着那军神大人?”小笛打趣道。
说及女儿家的心事,少女不由得脸一红,说道:“不过是心向往之罢了,如今国难当头,哪有心思想那儿女私情。”
“可我昨日夜里还听公主口中说些什么白马…大英雄之类的…”
少女大窘,起身往小笛身上扑去,一主一仆顿时闹做一团。
听闻马车上动静不断,周围人稍稍侧目,却不敢靠近。
良久,在小笛又一次求饶之后,少女松开了手,俏脸微红的小声说道:“怎么,还不许少女有个小小的希翼了?”
“许,许!”小笛满脸堆笑地凑到跟前,“那公主的希冀是什么呢?”
少女双手抱在
胸前,轻声道:“是有一个似大宋军神那般的人,银枪白马,身着白袍,当我陷入危难之中,便会天神下凡般将我救出…”
正说间,马车突然停了,二人正奇间,一声惨叫传来。小笛当即将少女护在身后,开口喊道:“发生何事?为何有人惨叫?”
“大人见谅。”商队头领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不知道从哪来了匹白马,挡在路中间。那马看着不像有主人,手下人想收服,结果为其所伤。大人若是心急,我们将那白马赶走便是。”
“不必,待我下去看看。”少女回答道。
小笛戏谑道:“公主,你的白马英雄来了。”
少女抬手做打状,小笛嘻嘻一笑,拉着少女下了马车。
本就一直注意马车的众人看到下来的二女,顿时屏住了呼吸。
那小笛相貌已是不俗,她身旁的少女却更是清丽脱俗,且身上自有一股贵气,令人不敢直视。
“那白马在哪里?”少女开口,声音清脆有如出谷黄莺。
“禀大人,就在前面。”商队头领往前一指,少女顺着他的动作望去,果然有一匹白马正在路中央,低头默默吃着路旁的杂草。
几名商队护卫趁着它吃草,蹑手蹑脚的上前,想要将其制伏。
眼看几人已到跟前,那白马头也不抬,一蹄一个,那几个商队护卫惨叫着被踢翻。
白马扭头看了他们一眼,打了个响鼻,模样颇为不屑。
见白马那神气的样子,少女不由得大为惊奇。抬手阻止了欲再上前的众人,自己带着小笛缓缓来到白马跟前。
“大人…小心啊。”商队头领不禁捏了一把汗,这贵人若是伤了分毫,宋国之内怕是再无他容身之处了。
白马也不再吃草,抬头看着少女小心翼翼的冲它伸出手。
少女的小手轻轻抚摸在马头上,白马竟享受般的眯起了双眼。
这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不是凡物。又好似通人性,少女第一眼见了便心生欢喜。
“好马儿,好马儿。”少女轻声低语,“好马儿,跟我走吧…”
夕阳的余晖撒在着一人一马上。俏丽的人儿,雪白的骏马,众人看着这幅美景,一时有些痴了。
“好你个畜生,踹了老子一脚就跑,竟然跑这里来泡妞。”
一声怒喝打破了宁静,白马猛然睁开双眼,任由少女惊讶,迈开马腿就要跑。
“还想跑?”
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出现在众人眼中,他样子颇为狼狈,身上的长袍满是尘土,只能勉强看出是件白袍子。
青年健步如飞,脚下一蹬,整个人凌空飞起,身躯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随后稳稳地骑在了正欲逃跑的白马身上。
“好!”商队中人不禁为之叫好。
“过奖过奖。”青年在马上拱手一笑,满是灰尘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白马垂头丧气,好似认了命一般。
“这位…额,公子。”
见到那匹白马面露委屈,少女心中一痛,开口说道:“这匹白马可是阁下的?”
青年却不理她,拍马便走,只听得他说:“大早上踹我一脚就跑,给你能耐坏了哈!”
“老子追你追了一天!你看看我这幅样子!连我初恋送我的白袍子都跑脏了!”
“嘿!你还跟我摇头晃脑?你不是愿意跑吗?小**,看老子不骑疯你!”
一人一马,绝尘而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少女。
一旁的小笛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口中喃喃道:“嗯…白袍白马…原来公主喜欢的是这等人物。”
第二章 再相逢
闹剧结束,少女不发一言,低着头任由小笛将她带回马车中。主仆二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噗。”却是小笛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少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好笑吗!”
“好笑。”小笛捂着嘴笑道,“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公主吃瘪。”
赵轻语贵为大宋公主,且容貌倾城,从小到大走到哪里不被人捧着供着。似这般完全不理会她的人,小笛倒是第一次见。
“我说公主,你记不记得话本中那些身份高贵的女子,总会见到一个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男子从而心生好奇,然后…”
小笛眼睛转了转,嬉笑道:“然后被其吸引,两人历经艰难险阻最终走到了一起…”
旧时在宫中无聊,相关话本演义之类的,赵轻语确是看了不少,尽管没有这个心思,赵轻语仍是道:“停停停!瞎说些什么呢?”
小笛取笑道:“公主,你不是说在等一个骑白马,穿白袍的大英雄吗?你看刚刚那人,虽然卖相差了点,但面对公主这等绝色,丝毫不理,可见其心志坚定。所骑白马颇有灵性,身手似乎还颇为不错。依我看怕不就是公主心中所想之人?公主,现在回头,还不迟啊!”
“讨打!”赵轻语也不多言,举手做打状,小笛连忙抱头躲闪。一主一仆,感情倒是颇为融洽。
散城本就偏僻,路上也无几个行人。在马车中久待,有些无趣的赵轻语,领着小笛骑马行进。
散城已近在眼前,城墙不高且有些破旧。城门大开,入口处站有两名散城军士。赵轻语左看右看,仿佛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十分新奇。
小笛奇道:“公主你在看什么?”
她声音压得极低,也不需担心被周围人所探听。
“看看齐国是什么样子啊。”赵轻语感慨道,“上一次来齐国已是十年前,早就不记得些什么。”
想起主子曾有过质于齐都天岚的经历,小笛心下黯然。
“没事没事。”赵轻语笑着安慰道,“那时虽是当人质,却没吃什么苦。那叛贼吕昭不知为何倒是待我极好…大抵是心中有愧吧,反倒是雍国的太子待遇极差…”
说到雍国,赵轻语不由得翻了白眼。
小笛笑道:“这事我倒是有听说,那雍国太子一见了公主…”
赵轻语没好气地说道:“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人说笑间,商队已行至散城城口,两名守卫登时将众人拦下。
“尔等何人?”一名守卫说道。
“我们只是行商而已,路过贵地,还望让我等入城。”商队头领冲着守卫拱了拱手。
守卫抬头数了数商队的人数,说道:“此事还需我向将军禀报,请诸位稍后。”
“此等小事,何须麻烦诸位大人,还请小哥儿行个方便啊。”商队头领陪着笑,悄悄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往守卫抵去。
守卫摆了摆手,笑道:“这可不行,若让郭将军知晓,怕是要军法处置的。”
另一名守卫打趣道:“小赵收了嘛,怕个啥子,龟儿子你还会在乎军法?”
“怎么不在乎。”被称为小赵的守卫说道,“我前日才刚讨了老婆,若犯了事,郭将军的手段你是知晓的…”
说罢小赵冲商队头领点头示意,自己往城内走去。
头领无奈,只得回头对赵轻语道:“大人还请稍等片刻。”
赵轻语示意无事,同时往前看去:仅剩的那名守卫身着齐国制式皮甲,人站得笔直,毫不懈怠。
散城军士似是军纪严明,这倒与赵轻语印象中的那些齐国士卒大相径庭。
记忆里齐军毫无军纪可言,平日里干得最多的便是欺压百姓,而城门卫更是如此。私拿钱财之事屡见不鲜,不主动索要已算是好的了。
然而在这小小的散城,士卒竟有这等素质,显然是他们口中那“郭将军”所致。赵轻语不由得走上前,向剩下那名守卫搭话:“这位小哥,不知你们口中的那郭将军,可是这散城城主?”
守卫斜眼看了她一眼,眼中带有惊艳之色,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个女娃儿长得好乖哦,不若做了我们郭将军的婆娘。”
“大胆!”小笛娇斥道。
“你个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呦,模样也是俊得很,不若当了我的婆娘?”
守卫张嘴笑道,露出两颗硕大的门牙。
赵轻语听得是云里雾里,将小笛拉到身边,悄悄问道:“他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小姐,他说你长得好看,不如做他们郭将军的妻子。”
赵轻语大怒,瞪圆了眼睛就要说话,一阵马蹄声起,有五骑正往城门口赶来,为首之人年纪轻轻,一脸英气,身着齐国将铠。
那人来到跟前,扫视了一圈,接着对守卫说道:“王晓宇,怎么回事?”
“禀侯将军。”守卫收起了笑容,将商队之事与那人说了。那人点了点头,对着赵轻语说道:”在下散城军校尉
侯锦永,诸位且在此等待,此事我做不了主,还需等郭将军回来。”
赵轻语道:“你们口中的那郭将军不在城中吗,那我们需要等到何时?”
“郭将军今日一早便出了城,我等正欲找他回来,还请诸位见谅。”
“是的咧,郭将军大早上一边骂一边跑的就出了城,怪得很。”守卫王晓宇插话道。
赵轻语眉头微皱:“我们不过是过路商队,只想入城而已,需要那么麻烦吗?再者城中就没有别的主事的吗?”
侯锦永微微一笑:“平时也就罢了,如今正值齐宋交战,若是放进了宋国奸细,出了乱子。我一人获罪无所谓,连累了郭将军就不好了。城主虽尚在城中,但另有要事在身,我等不敢打扰。而且平日里城中事宜皆是郭将军处理。”
说罢,侯锦永冲着众人拱了拱手。
“好吧。”赵轻语也不再坚持,退到一旁,任由侯锦永等五骑离去。
未想到这散城士卒纪律竟好到如此,下到守卫,上到校尉,皆是一般模样。
“也不知那郭将军到底是何等人物。”赵轻语自言自语着。
出了城刚走没多远的五骑突然勒马停下,侯锦永一抬手,身后四骑两两一组,分散开来。
“末将恭迎郭将军回城!”
“属下恭迎郭将军回城!”
以侯锦永为首的五人喊道,这一番动静顿时引起赵轻语的注意,竟是那郭将军回来了。
她扭过头看去,只见一人骑着骏马正缓缓行来,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知是个身穿长袍之人。
赵轻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走吧,回城。”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赵轻语嘴角微微抽动。
披头散发,灰头土脸,脏兮兮勉强看出是白色的袍子。
原本十分神气的白马如今低垂着头,无精打采,似是被主人狠狠地折磨了一番。
“郭将军,这便是我所说的商队。”侯锦永面带恭敬地说道。
“商队而已,让他们进城便是。”他转头,正好与赵轻语的视线相撞。
“是你啊,又见面了。”
郭羽纵马经过赵轻语的身边,不待后者反应,伸手捏了一把她那肉嘟嘟的脸蛋。
“抱歉,实在是忍不住想捏,啊哈哈哈哈。”
留下这样一句话,郭羽绝尘而去,留下赵轻语呆滞地站在原地。
第三章 小城自有小城事
郭羽行事向来荒诞,散城中人早就习以为常。侯锦永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小姐莫怪,郭将军并无恶意…嗯,总之我先替将军向你赔罪。”
赵轻语垂着头,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那不知我们可否进城了?”
侯锦永点了点头:“可以。”
说罢,他径直往城中而去。
“小姐…”小笛有些担心,伸手碰了碰沉默的赵轻语,后者抬起头,脸上满是羞恼。
小笛劝道:“小姐,此地皆是齐军,且先忍耐…”
“我知轻重。”赵轻语瞪着那双灵动的眸子,“登徒子…讨厌鬼…给本公主记住了!”
第一次不理自己也罢了,第二次相见竟敢…竟敢捏自己的脸!若在宋地,都不用自己出声,那人便要被千刀万剐!
赵轻语抬手狠狠在脸上抹了抹,似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你们郭将军叫什么名字?在城中担任何职?”进城之时,赵轻语向守卫问道。
“咋个说,你个女娃儿真的看上了我家将军?”门卫嘿嘿一笑,“我家将军叫郭羽,官职嘛,说不清,姑且算是这散城军队的统领吧。”
“谢谢。”赵轻语冲守卫嫣然一笑,同时心中默念道:
“郭羽是吧,等着,日后有你好看!”
……
郭羽骑马慢悠悠的前进着,嘴里哼着小曲,心情十分不错,不时还向周围百姓打着招呼,大家也都予以回应,显然郭羽在这城中人缘是极好的。
“呦,小羽你这是上哪去了,看你这一身整得。”
路边一白发老妪冲着郭羽问道,老人身边一名孩童跑上前,摸着郭羽的坐骑。
郭羽翻身下马,摸了摸孩童的头,笑道:“小白淘气,一大早就跑出城,我追它去了。”
“快把你这袍子脱下来,让大娘给你洗洗。”老人十分热情地说道。
郭羽连连摇头,“不必不必,回去我自己洗就好。”
见他推辞,老人也不再坚持,她看着郭羽那身脏乱的袍子,说道:“你这袍子是好看得很,料子也好,但你也不能一直穿啊。现在怎么也是个将军了,也该置办几件衣服…啊我想起来了。”老人恍然大悟一般:“这袍子不是当初那个和你一起玩的女娃儿临走时送给你的吗。”
郭羽笑而不语。
老人正要再说,侯锦永已至
。郭羽挥手向老人与孩童道别,自己则与侯锦永等人往城主府走去。
“郭羽这娃儿,念旧得很呐。”老人笑了笑,拉着孙子离去。
天色渐暗,家家户户点起了油灯。正值四月,天气还不是很炎热。晚风微凉,郭羽不由得惬意地眯起了双眼。
“有什么消息吗?”
“禀将军,并未听说前线战局有何进展。想必此番伐宋又是徒劳无功。”侯锦永答道。
“新王好大喜功,脑子里净想着能完成统一九州的伟业,不恤民力只知征伐,隔三差五的就伐一次宋国,可哪次不是折个万把人后就灰溜溜的回来?”侯锦永口中满是不屑。
齐开国君王吕昭五年前就已驾崩。新王登基后,对于宋的征伐就没有停止过。这打仗就歹要钱,钱从哪来?自然是在民间横征暴敛。不少官员趁机捞了不少油水,巴不得仗一直打下去,朝堂之上更是不住吹捧齐王。最终苦的也只有百姓而已。
侯锦永接着说道;“虽然这次伐宋出动了十万大军,但统兵之人是那靠着讨王上欢心才得来的车骑将军一职的车恬。这等人物,如何胜得了二十年前便已闻名九州的陈奚?莫说给他十万,就是给他翻一番,也于事无补。呵,若是换上郭将军…”
这散城虽属齐国,但城中人却没有几个真把自己当做齐人,对于侯锦永先骂齐王再骂车恬此等大逆不道之语,郭羽也不以为意。他笑了笑:“锦永你可真把我当回事,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统领,哪里比得上人家车骑将军…等等,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侯锦永一脸不解:“将军不是问,前线战事有什么消息吗?”
“前线关我屁事。”郭羽翻了个白眼,对于前线战事竟是漠不关心。“我问的是狗子。他昨天醉酒后放下豪言,今日就要拿下肖姑娘,结果如何了?”
侯锦永自是不知,不待回答。眼尖的郭羽见得前面一户人家门前有一人影,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做何事。
天色已黑,看不清样子。那人也没有注意到郭羽二人到来,抓耳挠腮的似在犹豫。
自小在散城中长大的郭羽对于这座城的感情自是不必多说,且自己还是散城军统领,哪里容得有这种事。
“咦,这不是肖莘姑娘家吗?”郭羽正欲出手,身旁侯锦永低声说道。
郭羽惊讶道:“肖莘?那不是狗子的心上人吗?”
被郭羽多次提及的狗子,即是如今的散城城主、齐国偏将军,陈简钊。
两年前,散城城主暴毙,被同僚
排挤且不得齐王宠臣车恬所喜的陈简钊便被派遣到此地。
陈简钊赴任不久,郭羽投了军。年少轻狂的他,扛着父亲费劲心血给他铸造的银枪将军令,放言军中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军中之人哪里会忍得这样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辈放肆,各个摩拳擦掌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后的小子一番教训。
当日,郭羽一杆银枪连败散城军中上下三十七名好手,连那公认的散城枪法第一的侯锦永,也不过交手数招就败下阵来。全军大噪,引得陈简钊亲自出面,邀其入城主府一战。
陈简钊不喜权势,偏爱武道,实力也高深莫测。传言就是由于其武艺出众,被上面提拔后,惹得昔日好友眼红才被排挤到这里。
未想到在这小小的散城中能遇到如此好手,陈简钊如何不见猎心喜。当下不顾城主身份向一无名小卒邀战。
此战结果众人皆不得而知,有人称两人交战之时,风云为之变色,战到最后整个城主府都为之碎裂,府中无一处好的地方。
即使后来众人确实发现城主府化作废墟,也只觉是城主府年久失修。对于是郭陈二人比试所致的这种说法,城中人大多付之一笑,觉得只是好事之徒无边杜撰出来的罢了。九州武夫,最强也不过郭仪赵文奇之流,一人顶千百甲士已是极限。
纵是那百年难遇的万人敌,也终究不能一人杀万人。
战后,陈简钊破格提拔郭羽为散城军统领。军中向来强者为尊,郭羽那手出神入化的枪法早已令众人折服,自是没有什么怨言。
久而久之,陈简钊与郭羽熟络起来。陈简钊本就不善处理事宜,郭羽又是散城人,对城中之事也熟悉,他索性便将城中之事尽数托付给郭羽,自己乐得清闲。对于百姓们传言郭羽才是散城之主,陈简钊也不在意,甚至巴不得他来当城主。
郭羽平日里对陈简钊颇为不客气,一是性格使然,同样也是因为对方将事务全都推给自己。
但骂归骂,眼见有人意图对友人的心上人图谋不轨,他如何能忍得。当下对侯锦永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将马上所挂长枪递与郭羽。
第四章 男人的心思
郭羽接过长枪,虽觉与自己平日所用银枪比大为不如,但此时哪里还计较得了这些。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也不出声,枪与手臂成一条直线,便照着那人后心刺去。
郭羽自是有轻重,这一枪也并非要取人性命,纵是对方反应不过来,他也能及时收住枪势。
若是误会便好,若不是,便打一顿丢出城去。郭羽这般想着,手上动作确实不停,眼见枪尖就要触及到那人。
那人似有所感,心灵福至地一侧身,恰好躲过这一枪。
郭羽略微有些惊讶,手上一动,长枪横向扫去,划出一道华丽的银弧。
劲风袭来,那人向后一仰,勉强躲过这一枪,同时一手抓住长枪一端,想要近身过来。郭羽哪里会如他愿,当下冷笑一声,长枪一甩,那人的手便被荡开。
几番交手,郭羽便觉对方是个好手,莫不是白日里借着商队混入城中的宋国奸细,想要以肖莘来要挟陈简钊?
想到此处,郭羽不再留手,动作愈发凌厉起来,一道道银光闪起,对方手中并无兵器,只能躲闪,一时之间颇为狼狈。
“等等!”那人许是觉得要输,急忙叫道。
“等个锤子等!不等,滚!”尽管觉得声音有些熟悉,郭羽却已无暇考虑那么多,他仗枪而立,手中长枪散发着寒气,一股勇绝之势蓄于其上,连在外围观战的侯锦永都能敢觉得到。
侯锦永眼光炙热的看着郭羽,口中喃喃自语道:“入阵。”
昔日他与郭羽一战,便是败在此枪之下。其势如数万铁骑入阵般勇壮,无坚不摧。事后他曾厚颜向郭羽讨教,后者也倾囊相授。但他始终不得其法,最终不了了之,引为一大憾事。
也正是这一枪,让骄傲的他彻底为郭羽折服。如今再次见到,心中只觉激动万分。
那人也为这气势所惊,不由得说道:“贱羽!”
“狗子?”此话一出,郭羽散去枪上所聚气势,翻了个白眼说道:“大晚上扒人姑娘家的门,你就这么求爱的吗?”
狗子乃是郭羽给所取陈简钊的戏称,后者也因郭羽的性格,为其取了个贱羽的外号。也正是这个称呼让郭羽停了手。整个散城中,只有陈简钊一人这般叫他。
两人初交手之际,由于天黑,并未认出对方。几招之后陈简钊便已得知对方身份,这才开口,却不想被郭羽以为是错觉。
一旁的侯锦永忙上前行礼,陈简钊挥了挥手,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什么扒门求爱…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敲门。”
“敲门?都这么晚了你要作甚?夜闯民宅,强抢民女,还是行那采花之事?
料想友人不会有这般胆子,往日见了姑娘家,还未开口便已脸红,嗫嗫喏喏的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早已两情相悦,却始终隔了层纸没有捅破,很大程度上就在于陈简钊这扭捏的性格。毕竟这等事总不能让人姑娘家主动提出来。
说起来也是奇怪,平日里相处也不见得这般,耍起刀来威势十足,就是郭羽也不是对手,怎么谈个情就如此不堪?
郭羽取笑道:“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就成了好事,必要时我可以帮你按住她的双手。放心,我闭着眼睛摁,绝不占嫂子半点便宜。”
陈简钊笑骂道:“滚你的,胡说些什么。我在这门口站一天了,要真想那么做,此刻你还能见着我?”
说罢,陈简钊自觉失言,握了握袖中还未送出的簪子,脸有些红,幸好天黑看不出什么。
“你…在这里站了一天?”郭羽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
陈简钊无言的点了点头,脸更红了。
“我…你二十好几的人了,怎的还如此扭捏?我十年前就能牵着人小姑娘的手满城跑了,你再看看你?丢不丢人?”郭羽一副羞于与眼前人为伍的样子。
对于郭羽儿时旧事,陈简钊也知晓一二,平日里两人喝酒,对方没少用这等事寒碜自己,往日不与计较,今番再提,由于懊恼于自己懦弱,气有些不顺的陈简钊便道:
“十年前?十年前你才**岁,**的事能当真吗?”
“嘿,**岁就不能勇敢的追求爱情了?早熟不行吗?你连个**岁的娃娃都不如,你也好意思。”
同样饿了一天的两个人,也不顾是否扰人清梦,当下便放开了嗓子嚷嚷起来。侯锦永面带苦笑,不发一言。
“吱呀。”原本紧闭的木门打开,一名女子缓缓走出,她身着檀色上衫搭配着荼白襦裙,一双柳叶眼和水弯眉在白皙的鹅蛋脸上,让原本就姣好的容貌更添一份婉约气质。不是那令陈简钊朝思暮想的人儿又是谁。
“不知三位将军深夜造访,所为何事?”肖莘话虽是对三人所说,眼中却只有陈简钊一人,眉眼含情,其中的温柔仿佛能将陈简钊融化。
陈简钊不说话,只呆愣愣地看着肖莘。在门口准备了一天的话,竟无一能派得上用场。
郭羽懊恼于友人的不争气,开口道:“我们三人路过,在这里起了些争执,这便离开,扰了肖姑娘的美梦,还望恕罪。”
“这就离开?”陈简钊不禁开口叫道,等了一天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如何就能离开?
“小事,如不嫌弃,还请进来喝杯茶再走。”肖莘语气柔缓,
同时一双眸子向郭羽瞥去,眼神之幽怨令郭羽不寒而栗。
“还是不了。”郭羽勉强笑道。
肖莘暗暗叹气,平日里这郭羽十分机灵,怎的今日如此没眼色?自在门口听到陈简钊的声音,肖莘心中便雀跃万分,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打扮好才开了门,郭羽竟要拉着他走?
她正再欲挽留一番,突然一个强壮的身体向她跌来。来不及反应,两人双双跌入门内,只听得郭羽叫喊:“让狗子陪你吧,我就不打扰了。”
旋即就听得门关上的声音,以及郭羽的叫嚷:
“锦永,溜了溜了。”
被郭羽推了一把的陈简钊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只觉身下一片柔软。他抬起头来,正看到心上人那张羞红的脸。
此刻陈简钊的脸与肖莘的脸不过咫尺,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肖莘只觉心头小鹿乱撞。情到深处,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看着肖莘这幅任君采撷的动人模样,陈简钊显然颇为激动。他拍打着肖莘的脸,有些慌张地叫道:
“肖姑娘?你怎么了肖姑娘?是不是我太重压伤你了。”
他颇为自责的挪开身子,将肖莘扶起,口中说道:
“真是的,郭羽竟是胡闹!肖姑娘你快醒醒!”
肖莘只觉脸被拍打得有些疼痛,同时还有些想死。
……
挥别了侯锦永,郭羽牵着他那匹已经不怎么白的白马慢悠悠的往家走着。
“狗子,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郭羽握紧了拳头。
小白似是对郭羽这动作十分不屑,马头一偏,懒得看主人的模样。
郭羽见状,眉毛一挑,正要与小白理论一二,突见前方有一人影,伏着身子,正蹑手蹑脚的前进着。
“又来?”郭羽眉头一皱,本着免得又是误会一场的想法,冲着前面那人高声喊道:“前面的!对!撅屁股那个!就是你!我乃散城军统领郭羽,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在此鬼鬼祟祟?”
那人身体一震,一个转身向郭羽冲来,几下子就到了跟前,同时手中还亮起一道寒光。
“来得好!”甭管对方如何,先这么喊上一声,显得自己有高人气派。郭羽习惯性伸手就往小白身上摸枪,却摸了个空。
转头就见小白冲自己一咧嘴,仿佛在笑一般。
“笑什么笑!”郭羽潇洒地躲过一击,不去打刺客却往白马头上拍上一掌。
“我死了你还能好?给我踹他!”
第五章 可怜
也不知郭羽是如何养这匹白马的,懂人言,通人性。小白听了郭羽的话,把头一扭,理都不理,还打了个响鼻。
那刺客持了一把短匕,上下挥舞,大开大阖,招式并不精妙,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段,颇有几分军中的味道。
眼见小白不打算帮忙,郭羽只得不住躲闪。所幸对方实力并不高,只与散城军中精锐士卒差不多,甚至比不上侯锦永。当下也没有多少压力,一边躲一边观察起这刺客来。
对方紧身夜行衣,脸上还蒙着一块黑纱,只能看到一双眼睛。腰身纤细,若不是胸口处一片平坦郭羽还以为对方是个女子。
抬手挡住对方的手臂,郭羽往后一跳,与对方拉开距离。交手时他嗅得对方身上的味道十分好闻,只道是他身上涂了脂粉,便觉有些荒唐,开口道:
“看你所用招式,显然是从军中习来。你是跟着商队混进来的宋国奸细?怎么你们宋国男人都用脂粉吗?娘娘们们的像什么样子。”
那人一跺脚,对于郭羽的话十分气恼的样子,这一动作顿时让郭羽一阵恶寒。
郭羽道:“哇,你也忒恶心了点吧…”
那人自是不理,持匕首再度向郭羽攻来,
不想几番出手皆被郭羽轻松躲过,当下心中有些恼怒。今夜出门本想看看这城中布防,未曾想竟遇到这人。本想出一出怨气,结果好像还不是他的对手。
心高气傲的她如何能忍,举起短匕在空中短暂停顿,旋即一刀划出。
郭羽眼睛一眯,感受到这一刀所蕴含的威势,看似简单的一划,其中却有门道,化简为繁,摒弃多余的动作,只留一刀。
陈简钊的刀法与这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年与之一战他可是吃了不少苦头。郭羽不再懈怠,欺身上前,在刀落下之际,以手臂架住对方手腕,同时一掌推出。入手处只觉一阵柔软,郭羽一阵疑惑,这细腰小伙子怎的连点胸肌都没有?随即只听得对方一声娇呼,那刺客后退几步,一个没站稳,登时摔倒在地。
“女的?”郭羽大为惊讶。
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太平”的女子?今日当真是长了见识。
那刺客只觉脚腕处一阵火辣,大抵是刚刚不慎扭伤了脚。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哪里受过这等疼痛。紧咬着嘴唇强忍住才没有发出声音。
郭羽哪里
管她疼不疼,心想自己平日里也没得罪过哪个女子,怎么今天突然冒出来一个上来就冲自己一顿比划。
心下好奇,郭羽走上前去直接扯下对方脸上的黑布,看清面容后郭羽不由得惊讶地挑了挑眉。
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和对方见面了。此刻她眉头紧皱,那双灵动的眸子狠狠地瞪着郭羽,似要喷出火来。不是赵轻语又是谁。
若不是脚踝实在疼痛难忍,赵轻语就要接着拿匕首与对方拼命了。看到对方略带惊讶的目光,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
郭羽更加不解了,这明明是你刺杀我,怎么还这般理直气壮?
那副无辜的样子属实气到了赵轻语,自白日起遇到他就没有过好事,刚刚若不是对方一掌拍在女儿家的要紧处,自己怎么会一时气到心神恍惚,从而崴伤了脚?
想到这里,赵轻语情不自禁的脸一红,接着骂道:“登徒子!讨厌鬼!”
这般言语倒似女儿家向情郎的娇嗔,但郭羽自然不会觉得对方对自己有意思。他挠了挠头,说道:“不好意思,我看你那么平…咳,我还以为你是男人,哪会顾及那么多。”
不说还好,一说正触及到赵轻语的痛处,当下也不顾自己的脚,强行站起,握起匕首就照郭羽胸口刺来。
“我跟你拼了!”话中带着莫名的悲愤。
之前身体完好赵轻语尚且斗不过郭羽,现在一瘸一拐的更是徒劳。郭羽轻而易举地夺过匕首,制住赵轻语不住挣扎的娇躯,静静地看着她。
在月光下,那双好看的眸子此刻更加明亮,白日里两次惊鸿一瞥,只觉得她十分好看,却不想竟是这种人间绝色。
郭羽莫名的出神,想起了那个陪伴自己那个童年玩伴,那个被他领着走遍散城的女孩。
她会不会如今也变得这般好看?
几番挣脱不开的赵轻语想起彼此的立场,心中一寒。齐军是出了名的虎狼之军,可惜这虎狼之名并不是指在战场上的表现,而是对百姓来说,那些齐军如虎狼般凶恶,即使面对自己国家的平民也不例外。
许多荒唐事,这些年她也听了不少,这座城中的齐军虽看似不同,但眼前的这名齐国将领已看了自己半天。对于自己的容貌,赵轻语平日里颇为自信,纵使对方是君子,这种情况之下也难保不会心生邪念。
“杀了我吧。”赵轻语看似冷静,声音中却带有一丝颤抖。她正是如花似玉般的年纪,哪里舍得死?但相对于死,身为大宋公主的她更怕受辱。
思绪被打断,郭羽也不恼火,他不解地看着赵轻语:“我杀你干什么?”
赵轻语嘴角泛起冷笑,不屑地看着郭羽,果然齐人都是一个样子。她颤抖地闭上双目,打算咬舌自尽。
实在没想到此番偷跑出国,刚到散城便要死去。心中说不后悔那是假的。赵轻语想着那日收到的书信,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竟会落得这等结局。
“咬舌自尽,怎么咬?”正欲自尽的赵轻语突然犹豫,在话本中看多了咬舌自尽之类的片段,但实施起来竟不知如何做。
会不会很疼?咬了死不了怎么办?若成了哑巴,疼得够呛却没死成,之后还要受眼前这讨厌鬼万般折辱,岂不是亏大了?
诸如此类想法在赵轻语脑中不住盘旋,她怕疼,也不敢自己动手,所以之前才叫郭羽动手。
“管她死不死,先咬了再说!”豁出去的赵轻语当下就要动手,哦不,动嘴。
“你走吧。”尽管不知为何对方闭上了眼睛,郭羽依旧松开了制住她的双手,“只要你不伤散城中人,管你是齐国密探还是宋国奸细,随你怎么折腾。”
眼前这人,十有**是宋国哪家脑子不好使的大小姐,头一热就冲到了散城中。对于齐国完全没有归属感的郭羽懒得理会这个宋国谍子。齐宋交战又怎样,只要不波及到散城,就是打破了天他也懒得管。
“啊!”眼前的少女又是一声惨叫,嘴角竟溢出一缕鲜血。
本已心存死志的赵轻语听到对方要放了自己,心中一松,却忘了停下口中的动作。虽未咬断,也伤得不清。
“讨…厌鬼…你…你…”赵轻语口中含糊不清,对于郭羽怨气再多三分。
“嗯?你怎么吐血了?受了内伤?”郭羽歪了歪头,接着恍然大悟般握了握刚刚拍在赵轻语胸脯的手掌。
“难道不知不觉间,我掌法已然大成?哈,我果然是个练武奇才!”郭羽颇为得意地笑道。
“你!”看到郭羽的动作,赵轻语气急,想再和他拼命。刚走一步,脚腕处又是一阵剧痛,再次扑倒在地。
郭羽看着她那副狼狈的样子,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第六章 势
少女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既然不是对手,那索性离开,免得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赵轻语不再多言,径自一瘸一拐地走了。
郭羽有些诧异,原以为她会再骂上两句又或者跟自己不死不休,倒是没有想到她会就这么离去。
空荡荡的街道上,赵轻语垂着头,艰难地行走着。
脚腕处,钻心一般的痛楚不时传来,胸口以及舌头也火辣辣的。不知何时,两行清泪顺着她脸颊流淌而下。赵轻语紧咬住嘴唇,终是没有哭出声。
身为宋国公主,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时遇过这等挫折?又哪里会受过这等伤?平日里被保护得严严实实,就是不小心擦破了皮,也会有人大呼小叫地叫御医前来医治。
赵轻语心中早就委屈万分,但要她在那讨厌鬼面前痛哭流涕,那自然是万万不能。方才在郭羽面前,她始终强撑着,只到走远了,这才忍耐不住。
泪水逐渐模糊了眼前的景象,她兀自伸手抹了抹,视线之内出现了一只手,手上握着一方手帕。
“擦擦吧。”手的主人语气平缓。
赵轻语默默接过手帕,擦拭脸上的泪痕。
“谢谢。”赵轻语声音略带哽咽。她抬起头来,往常那双灵动的眸子哭得通红,令人心生怜惜。
那张她无比讨厌的面孔进入了视线。他嘴角含着些许笑意,借着月色,勉强能看清他的脸,和今日初见时一样,同样的狼狈,同样的讨厌。
没想到自己哭泣的样子依旧被这个讨厌鬼看到,赵轻语将头一偏,有些不好意思,冷声道:“怎么,将军改主意了?打算将小女子抓回去?”
余光悄悄打量着郭羽,若是对方有一点想发笑的意思,自己不介意再试着给他一刀。
郭羽摇了摇头:“我说了,只要你不伤城中之人,我就不会管你。”
那他来干嘛?难不成专门跑过来看我笑话?赵轻语想不通,正欲说话,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郭羽拦腰抱起。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赵轻语不住拍打着郭羽的胸膛,然而那双小手又能有多大的力气?
郭羽也不去看她那惊慌的脸,理所当然地说道:“看你走得过于费劲,我心善,打算帮你一把。”
“不用你管我!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赵轻语脸有些红,哪里与人有过这般亲密接触,当下不住挣扎着想要离开郭羽的怀抱。
郭羽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小白身边,轻轻地将赵轻语放上去,旋即没好气地看着她。
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赵轻语的脸愈加红了几分。
“去哪?”
郭羽不再打趣少女,只想快把她送回家去。今天发生的事已够多,纵使是他也已有些疲惫。
赵轻语指了一个方向,郭羽也不多说,牵着小白慢慢走了起来。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街上只剩下脚步与马蹄声。赵轻语低着头,看着攥在手心中的那方手帕。
一路无言,走到某处赵轻语喊了声停,郭羽便走到那户人家门前,抬手欲敲门。
赵轻语轻声说道:“敲一下,停,再敲三下。”
郭羽按照赵轻语所说做了,同时暗自腹诽,又是夜行衣又是暗号的,搞得还挺像回事。
半晌,门打开了一条缝,一颗小脑瓜从门后探出,先是看到了郭羽,惊了一下,随即看到穿着夜行衣,骑在白马上的赵轻语。
小笛惊叫出声:“小姐?”
看到赵轻语嘴角残留着一抹血迹,小笛眼中划过一道寒芒,手化为掌冲着郭羽咽喉探出,动作之快竟留有一道残影。
郭羽轻轻偏头,躲过这一掌,同时心头一怒:这一晚上就没消停过,怎么是个人就要跟自己打两下,没完了是不是?
带着怒气,郭羽右手翻起,化作剑指,上面竟蓄起一股勇绝之势,便要向小笛额头上点去。
直面郭羽的小笛,感受到这股气势,心下顿时骇然万分。
“住手!”赵轻语见两人竟打了起来,忙开口道。
郭羽手一挥,散去其上之势,小笛也收了手,将赵轻语挡在身后,以防郭羽图谋不轨。
刚刚郭羽那一手着实将她惊到,若对方真是那等高手,纵是自己拼死一搏,怕是也争取不了多少时间。如今身在敌国境内,城中上满是齐军,自己死无所谓,公主怎么办?
“小笛,扶我下来。”还在思考如何让赵轻语脱身的小笛骤然听到动静,虽然颇为不解,仍是将她从马上扶下。
只见平日里骄傲如白天鹅般的公主脸上依稀带着泪痕,嘴角含血,脚似乎也伤到了。小笛心中一酸,自己虽只是个下人,但公主却始终待她如亲姐妹一般,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吝啬分与自己。这份情,小笛始终铭记在心。
如今她这般狼狈,不知受了何等折磨
,小笛如何能忍?
她双眼血红,就要与郭羽拼命。
赵轻语轻轻拉过小笛,旋即低着头,犹豫半晌后,吞吞吐吐的对郭羽说道:“那个…谢…谢你。”
赵轻语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身上的伤也算全都是自己作的,郭羽不仅放了她,还不计前嫌地送她回来,无论如何,她都是该道声谢的。
半天没有回应,赵轻语抬起头来,却发现郭羽已然骑马远去。
赵轻语皱了皱眉,旋即无奈一笑。
“对了。”离去的郭羽突然停下,转头说道:“最好早些离开散城,就算不离开,平日里也换上些不招摇的衣服。”
赵轻语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早离开散城,又为什么要提醒自己?
“接下来散城里怕是要生些事端…”郭羽轻轻叹息,想起了最近的传言,旋即晃了晃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军令在手,有什么好怕的?
他冲着赵轻语笑了笑,说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啊,哈哈。”
笑声中,郭羽纵马远去,留得赵轻语站在屋前,脸上又羞又恼。
“…公主?”看着赵轻语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小笛小心翼翼地叫道。心里想着,莫不是这人真是公主梦中那白马英雄?
一国公主与敌国将军的凄美爱情,柔肠百转,令人叹息。当个故事听还好,若是发生在自己主子上,那可不行。
小笛旋即想起郭羽刚刚那一手剑指,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以势伤人,那是只有顶尖高手才能使出的手段,整个大宋,能做到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这等小城中竟有如此高手?难道真如同黄先生所说,改变宋齐战局的点就是这散城?
……
回去的路上,郭羽看着自己的右手。刚刚一怒之下竟能聚势于手,可如今再怎么试,却再也用不出来。
以势伤人,这等手段郭羽尚未掌握纯熟,只靠着自己父亲教给自己的枪法才能勉强施展一二。但就靠这一手,已足以令天下九成九的武夫为之汗颜。
唯有学会了用势,武道一途才可称得上登堂入室。
“第一式‘入阵’成势,第二式‘百战’不败,后三式又如何?”
郭羽轻笑一声,似有期待。
第七章 故人将至
推开了门,身着白袍的郭羽大大咧咧的找了把椅子坐下,丝毫不将自己当外人。
陈简钊低着头,擦拭着他那杆视若珍宝的长刀。刀名“太平”,长丈余,刀刃闪着寒光,刀柄漆黑。整把刀给人以冷冽之感,显然不是凡物。
明明是杆杀人的兵刃,偏偏取名叫做“太平”,刀下岂会有太平?也不知为其命名之人心中是如何想的。
看着陈简钊不住抚摸着长刀,眼神之深情,动作之温柔,令人咋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摸的不是刀,而是他的婆娘。
“昨晚把事办了?”郭羽抿了一口茶,语出惊人。
陈简钊手一颤,锋利的刀锋顿时将他的手划出一道口子。血顺着刀刃流淌在地,竟没有在上面留下丝毫血迹。
“你…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陈简钊脸有些红。
昨日发现肖莘无事后,松了一口气的陈简钊担心唐突佳人,连忙告辞,就连揣了一天的簪子都忘了送。肖莘也没有再挽留,面色温柔地送他离开,只是临走之际他总觉得肖莘看他的眼神颇为不对劲。
“先不说这个。”陈简钊包扎好手,咳了两声,正色道:“刚刚来了消息,王上遣一万齐军打算驻军散城,大概正午就到了。”
尽管早就听到了相关传言,但当确切消息传来,郭羽仍是心中一沉。
齐军虎狼之名,世人皆知,打仗的本事没多少,欺负起老百姓来倒是厉害得不行。素有齐军出征,寸草不生的说法。每逢战事,被齐军经过的村镇小城,俱是疮痍满目。散城军虽也算是齐军,但城中守军皆是当年老城主在本地上征召的,没有沾上多少歪风邪气,这才让散城这座偏远小城相较于齐国其他地方安生许多。
但即使如此,之前散城中发生的龌龊事仍是不少。陈简钊初到散城时,面对这等局面自是手足无措,直到郭羽投军形式才开始好转。郭羽任散城军统领以来,被他亲手丢出城的散城军士已有近百人。
如今城中好不容易军民和谐,又要来一万如狼似虎的齐军。若领军之人是良善之辈还好,与其协商一番还能压得住;如若不是,其纵兵在城中掠夺,自己自然不能放任。届时万把人在城中火拼,这散城还不歹变成人间炼狱?
郭羽眉头一皱,问道:“可知那支齐军的头领是谁?”
“…奋武将军,丁可信。”说罢,陈简钊有些沉默。
郭羽为之愕然。
丁可信乃是陈简钊昔日好友,二人曾同在车恬手下当职,原本交情还算不错。然而某次陈简钊向丁可信借了点银子,事后忘了还,不想就
此被丁可信记恨上,私下里在车恬面前说了不少陈简钊的坏话。
可以说,陈简钊被撵到来散城,与丁可信脱不开干系。
“丁可信?就是你跟我提过的,那个跟你相爱相杀的人?”郭羽双眼一眯。
陈简钊道:“什么相爱相杀,你这都从哪学来的词?”
郭羽皱着眉说道:“这不是重点,城中满打满算不过五千甲士,那丁可信本来就与你有怨,此番带着一万军马过来。届时这散城城主是你当还是他当?”
陈简钊道:“他想要就给他,我也乐得清闲。平日里耍耍刀,不比当这劳什子城主强多了?”
“你当个屁的城主了,什么事都是我干的,你还不清闲?”郭羽瞪大了眼睛。
陈简钊挠了挠头,似是有些愧疚,笑呵呵地说道:“对,要当也是贱羽你当,他丁可信算个屁。”
郭羽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愿意让,我还不愿意当呢…说正经的,若是丁可信成了散城城主,齐军什么德行你也知道,到时百姓不说,你怕是也要遭殃?”
“我?”陈简钊用手指着自己,一脸疑惑的说道:“我有什么事?”
“按你所说,那丁可信就因为一点银子就对你记恨,显然是个心胸狭窄之徒。”郭羽一只手敲着桌子,沉吟道:“到时你交出城主之位,他还不随便找个由头就把你收拾了?”
“应该不会吧…”陈简钊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就为了点银子,他从天岚追到散城?”
郭羽笑了笑:“谁知道呢,人心本就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事。有的人你永远也想不通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要是没什么坏心思,那既然是皆大欢喜,若是有…”郭羽眼神冰冷:“那便杀了。”
堂堂齐国的奋武将军,在郭羽口中似乎无足轻重,说杀便杀。
陈简钊无奈地扶着额头:“胡说什么,那么做和造反何异?”
郭羽笑道:“反正齐国待你也不好,反了就反了。到时直接投入北宋,岂不美哉?”
闻言,陈简钊坐直了身体,他看着郭羽,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我们走了,这一城百姓怎么办?”
郭羽有些诧异,不等他说话,陈简钊又道:“我虽只是个喜欢练武的粗人,但也晓得诸如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平白无故的被派到这座偏远小城,说没有怨气那是骗人的。可就这么走了,日后城中百姓岂不遭殃?”
陈简钊语气平缓:“我既为散城城主,理应守护好这一方土
地,一城百姓。”
郭羽忍不住说道:“你只是舍不得肖莘吧…”
原本大义凛然的陈简钊顿时破功,黝黑的脸有些发红,变回了那个扭捏青年。
郭羽站起身来拍了拍陈简钊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小心些总是没错的。走吧,时间不早了,去准备迎接那帮帝都来的大佬吧。”
……
快到正午时分,五百甲士整齐的排列在散城城口,陈简钊站在最前,不住眺望着道路尽头。丁可信还没来,已等待半天的散城甲士悄悄的聊着天。
“听说了吗,来人好像是狗子的死对头丁可信。”
“啊?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啊?”
“两人之前还是好朋友,但突然就结怨了。当事人称是狗子借了丁可信银子没还,这才导致两人结仇,但我相信,一定不是这样!”
“那真相是什么?”
“哼,这一切都瞒不过我的眼睛,赵日天何在?!”
“属下在!”之前担任城门卫的小赵上前两步,“郭将军找我何事?”
郭羽咳咳了两声,“我问你,你可记得前两日你守城门时狗子跟你说过什么吗?”
小赵思索半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啊,我想起来了,那天城主说我身强体壮,是个好兵…”
“没错,狗子说你身材妖娆,是个好基。”郭羽严肃地对着手下们说,“由此可以得出结论,狗子是个基佬!”
“合理!”
“大人真乃神人也!”
众人闻言纷纷惊叹不已,而小赵脸都吓白了。
“而狗子与那丁可信曾经是好友,后来却反目成仇,这其中的缘由嘛…”
郭羽顿了顿,指着现在前面的陈简钊说道:“真相只有一个,依我看,与丁可信相处良久的狗子对其日久生情,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对丁可信的感情,从而对其发出了爱的表白!不想丁可信拒绝了他,两人从此形同陌路,由爱生恨,相爱相杀!”
“喔喔喔!”此话一落,大家一阵喧哗。陈简钊听得声音,回头一看,却发现众甲士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
“怎么回事?”陈简钊对着那堆人中心的郭羽问道。
“没什么事,我正在跟他们交代些事情,免得待会闹出笑话。”郭羽面色如常的答道。
闻言,陈简钊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等待。郭羽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第八章 一语成谶
正午时分,一支大概万人的齐**队参差不齐地向散城缓缓走来。即使相隔甚远,郭羽依然能听得到那队伍中的吵闹声。
这等军队,能有何军纪可言,领头的又能好的到哪去?
郭羽撇了撇嘴,眼见这支的齐军远远地停下了脚步。中央的齐军往两边一散,十余骑施施然来到了陈简钊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情倨傲。
陈简钊缓步上前,微黑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冲着来人抱拳,“散城城主陈简钊,恭迎奋武将军。”
对面十余骑中一名身着黑甲的齐军将领嗤笑一声:“哼,这不是我们的陈大将军吗,怎的沦落到这等穷乡僻壤?”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眼前残破的散城城墙,面露不屑:“散城,哼,散城。”
黑甲将领身旁,一名长相有些阴柔的齐军将领嘿嘿一笑:“刘立,陈大将军可是咱们将军的好友,人家又是一城之主,你说话客气点。”
又一名鼻子略大的将领冷笑道:“城主?好大的官!这么个小城的城主,给我当我也不要。”
这三人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陈简钊却不做声,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十余骑中那名铠甲样式明显高于周围骑士一个档次的将军。
若不是他,自己可能早就饿死在天岚街头;同样,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沦落到这等偏僻之地。
陈简钊在看着他,他又何尝没在看着对方。他眼中阴毒之色一闪而过,丁可信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轻声道:“陈将军,久违了。自天岚一别已有两年,陈将军离城之时未能相送,丁某心中挂怀至今。今日一见,更是愧疚。”
丁可信叹了一口气:“这些年,苦了陈老弟了。”
“不敢劳奋武将军挂念。”陈简钊面色平静,两人这般对话,不由得引得陈简钊身后的散城甲士一阵窃窃私语。
“这人谁啊?”
“你不知道吗?是从天岚来的奋武将军,据说是城主的前男友呢。”
“前男友?城主还好这一口?”
“我刚才亲耳听郭将军说的,千真万确!”
“你看城主和这奋武将军之间这般不寻常的气氛,确实有点事儿啊。”
“是啊,你看城主眼中带有复杂之色,似是对旧日时光的怀念,又似对旧人的释怀。再看那丁可信,一副愧对城主的样子…”
“可城主不是喜欢城中教书的肖姑娘吗?”
“依我看,八成是为了掩人耳目,又或者是用新人来平复旧日的心伤?嘿,看不出来,城主还是个渣男…”
郭羽的随口胡诌已经变得越来越离谱。三人成虎,莫不如是。藏在甲士中的郭羽,听着手下们的对话,有些啼笑皆非。
陈简钊那般不咸不淡的态度,本就令丁可信的那几名心腹十分不爽。此刻见陈简钊身后那些散城甲士吵闹得很,之前最先说话的那名黑甲骑士心中一动,拍马上前几步,越过陈简钊,指着散城军怒喝道:“大齐奋武将军在此,尔等竟还敢喧哗!哼,真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乡巴佬!你们领头的是何人,还不出来领罪!”
即使手下这等做派,丁可信也只是笑眯眯地说道:“刘立,回来,不得无礼。”
刘立对着丁可信一抱拳,神情恭顺:“这些乡巴佬委实不像个样子,属下看不过去,还望将军恕罪。”
说罢,他再次转过头,仿佛变脸一般,样子蛮横得紧:“你们头儿呢,还不快赶紧滚出来?哼,再晚些老子扒了你的皮!”
此话一出,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散城军顿时又喧哗起来,不少甲士瞪着这个黑甲骑士。
丁可信冲着陈简钊笑道:“我这手下,性子急得很,老弟不要介意…而且你这些个手下确实不像话,咱们在这边谈话,他们自己聊得倒欢,这怎么行?便让我这手下替老弟敲打一二,你看可好?”
陈简钊面色一沉,正要说话,刘立见散城军没人理他,心头一怒,抽出腰间佩剑便往身前的散城甲士身上斩去。
一个普通散城甲士而已,即使当着那城主的面,杀便杀了,纵然事后那城主生气又如何,还不是歹乖乖忍着?
刘立面带狰狞,杀一个人无所谓,重点是要打那城主的脸。别看丁可信现在对他表现得十分热络,跟随奋武将军多年的他,如何不知道将军心中所想?
站在最前头的小赵面露惊慌,他未想到眼前这黑甲骑士竟然说杀人就杀人。眼见那长剑就要落到他身上,无论如何都已躲不开。危难时刻,小赵心里头没有咒骂眼前的这名黑甲骑士,而是想起他那刚过门三天的妻子。
今天出门前要是再好好的看上她一眼该多好?
不知何时,从旁伸出一只手,两只手指轻轻捏住剑锋,竟然硬生生阻住了黑甲骑士的剑。
“哼!”眼见出现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白袍青年,仅仅用两根手指便挡住了自己,刘立心下骇然,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手臂暗暗用力,想直接将他的手指斩下。
白袍人轻轻一笑,手一动
,那柄长剑竟然直接被他夺了过来。
“将军好生威风,剑法犀利,令人叹服,有这等功夫何不去前线杀几个宋人?”郭羽轻轻将长剑抛了回去。
“…哼!”刘立被当众夺剑,虽有些下不来台。但觉得自己大概打不过这人,只得冷哼一声。
“这位将军从刚出场就开始哼个没完,可是身体抱恙?不知是犯病了还是发情了?”
“你…”
“城中吕大爷家养的母猪,近来正好也到了发情期,我看将军您这哼哼得不错,与它可谓是绝配啊。不如您去将其纳入房中,到时一人一猪在床上对着哼哼,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我…”
“诶,您别害羞啊,那母猪正值妙龄,长相也是出类拔萃,在可谓猪间绝色,身边不乏追求者,如果不快点出手,被别的公猪捷足先等,届时悔之晚矣啊!”
郭羽的一席话,引得散城军一阵哄笑,看着那行凶的黑甲骑士脸涨成了猪肝色一般,别提有多爽了。
“好了。”
眼见手下变成了笑柄,丁可信不再冷眼旁观,冲着刘立使了个眼色。刘立面带不甘,冲着郭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旋即退到丁可信身后。
丁可信上下打量了郭羽半天。在一众披甲之士中,身穿白袍的郭羽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丁可信道:“你叫什么?”
郭羽看着丁可信,微微一笑,抱拳道,“散城军统领,郭羽,见过奋武将军。”
丁可信点了点头,对于之前发生的争执闭口不谈,冲着陈简钊笑道:“这一路走来,也是有些疲倦,老弟,我们先进城再说?”
心有怒气,陈简钊面色僵硬地点了点头,侧身伸出一只手,示意对方先入城。
丁可信翻身下马,状似亲热地拉住陈简钊的手腕:“走,一起走。”
执手之礼自古有之,并非只有男女之间,男人之间若是感情深厚,也常携手同游。丁可信的这番举动本来无可厚非,但到一众散城甲士眼中,就变了味道。
本就对丁可信印象不如何好的散城甲士出了刚刚那档子事后,对其愈加厌恶。看着手拉手的两个人,心中只想着城主不要被旧爱所俘获。
郭羽眼神诡异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卧槽,俩男人牵什么手?不会被我说中了,俩人真有一腿?”
他摇了摇头,拍了拍满脸感激之色的小赵,示意其不必在意,转身跟着进了散城。
第九章 入城
陈简钊与丁可信手牵着手走在最前,一万齐军跟着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散城地处偏僻,平日里没甚大事发生,大家自然是清闲得要命。前几日那散城城门卫小赵娶了王木匠家的女儿,城中人甭管认不认识的,都去凑了个热闹。家家张灯结彩,最后几乎发展成举城欢庆。
如今这万军入城的景象,自然吸引了不少百姓前来围观。他们一个个伸着脑袋,想看看这支从天岚来的齐军与他们散城的小伙子有什么不同。
郭羽慢悠悠的跟着队伍走着,心下不由得活动了起来。
丁可信的那几个手下,尤其是那个穿黑甲的,很明显是想给陈简钊一个下马威。丁可信刚刚没有阻止,此刻不知为何又表现得与陈简钊十分亲热。
“他到底想干什么?”
正思索间,郭羽一抬头,正巧看到那名黑甲骑士瞪着自己,正是城门口那被自己奚落的丁可信的手下。
瞧着他那恶狠狠的目光,郭羽不禁想到那容貌绝美的女刺客,她也曾用她那灵动的眸子这般瞪着自己。
一想起昨夜的荒唐,郭羽不禁嘴角微微翘起。
“哼。”黑甲骑士见郭羽面带笑意,冷哼一声,眼神愈加凶狠。
郭羽翻了个白眼,看尼玛嘛看,瞅你长得那熊模样,还学人家瞪人,你有人家好看吗?
郭羽偏过头不去看他,视线却正好与那双杏目对上。赵轻语站在百姓当中,同样恶狠狠地看着郭羽,还举起了一只小拳头,冲他示威。
没想到经过昨晚的事,她竟然还没走。郭羽诧异的同时,看到少女幼稚的举动,不由得好笑,用手拍着自己胸脯,做出一副自己好怕的样子。
不想这个举动却被赵轻语误解,少女双颊绯红,杏目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登徒浪子…讨厌鬼!”赵轻语银牙紧咬。她身旁的小笛脸上泛起担忧之色,此番赵轻语打着观察敌情的名义,不顾她的劝阻,非要前来围观。公主很明显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容貌会引来多大的麻烦,若是引来齐军觊觎,少不得又要生事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同那郭羽一般。
想到郭羽,小笛不禁瞟了一眼身旁的人,昨夜里赵轻语的经历她已知晓,诧异于郭羽所作所为的同时,心下不免活泛起来。
今日再见,这郭羽已不再那般狼狈,身上的长袍也洗的干干净净,卖相较昨日已好得太多。
那惊鸿一瞥的剑指属实给小笛留下来太深刻的印象,她不由得将他与宋国内的青年才俊对比一番。
大宋年轻一辈最出彩的,便是辽陵侯之子,赵轻语的亲哥哥,被誉为“大宋之光”的赵轻权。他自幼便聪慧过人,熟读兵书。在与北疆蛮人的战
争中,多次立下大功,深得大宋众将青睐。
其次就是肖海阳、刘大猛两人。前者虽家世平常,这些年却是屡立战功,为镇南将军石毅所欣赏,前途不可限量;后者是镇北将军刘笑尘的孙子,常年镇守北疆,估摸着等刘笑尘退下来,便要成为新一任的镇北将军。
至于其他人,皆不值一提。
小笛微微叹口气,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灾难,连带军神在内,大宋死了太多的人,以至于现在有些青黄不接。
之所以将郭羽与他们做比较,倒不是小笛自己有什么想法,属实是为了赵轻语。公主也老大不小的了,却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她这个当丫鬟的不免要为其考虑一番。
“公主,我瞧那郭将军挺不错的啊,这一身也挺精神的,再骑上他那白马,不就是公主那梦中的大英雄吗?”小笛出言试探,同时不忘观察赵轻语的神情。
“就他?不错个…哼,就是个讨厌鬼罢了!”赵轻语终究还是没有将那个字说出口,咬牙切齿的样子不仅不狰狞,反倒娇憨可爱,一时间吸引了不少视线。
赵轻语那清丽脱俗的容貌同样吸引了不少齐军的注意,几名齐军相互打了个眼色,走出队伍,来到赵轻语面前。为首一名叫赵司的军士面露淫邪之色,冲着赵轻语怪笑道:“小妞,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趟来散城,带着好好爽一把的想法的齐**士不在少数。平日里在那齐都天岚自是不敢造次,在军营中早就憋出火来。
一路走来,路过的村子尽皆遭了殃,不知多少清白女子被这些如狼似虎的齐**士糟。,好一些的尚能保全了性命,更多则是被那些提上了裤子的军士一刀抹了脖子,随即卷了金银再杀尽全家,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乱世人命贱如狗,齐国境内这种事屡见不鲜,纵使整村被屠也很少有人追责,问起便说山贼所为就是了。
对于这些手下的做法,丁可信也只是默许,偶尔有人给他奉上些姿色不错的女子,他也只是轻笑两声便分给手下。
小笛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挡在赵轻语面前。
赵轻语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走开。”
“嘿,性子还挺倔?”赵司哈哈一笑,伸手就往赵轻语脸上摸来。
赵轻语一偏头,躲开这只揩油的手,脸上厌恶之色愈加浓烈。
小笛眼中一寒,但若在此地动手,后果不堪设想,当下就想拉着赵轻语离开此地。那几个齐**士自是不愿意,当下几人便将二人围住,不教其离开。
看着赵轻语那面若冰霜的样子,赵司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愈发兴奋。他是丁可信麾下一介百夫长,这些年跟着奋武将军混,玩过的女人也算不少。但似这等容貌的女子他哪里见过?想到她在他身下绝望哭喊的
样子,赵司只觉心头一热,伸出手就往赵轻语肩上抓去。
赵轻语手已经摸到袖中的匕首,正要动手,从旁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那齐**士的手腕。
“哪个不长眼的,滚开!”赵司骂道,一转头对上一张笑脸。
“你是哪个?滚开,别搅了爷爷的兴致!”**熏心的军士冲着郭羽骂道。
赵司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挣脱开郭羽的手,虽知晓眼前这人有几分能耐,仍冲着郭羽嚷道:“快松手!爷爷我可是奋武将军将军麾下百夫长,得罪了我你…”
话才说一半,赵司眼见郭羽笑容依旧,眼神却变得冰冷,其中寒意竟吓得他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散城内,士卒不得骚扰百姓。”郭羽微笑着说道,“各位刚来,不晓得城中规矩,我还是先说了好。”
赵司一时间竟嗫嗫喏喏地说不出话来,旁边几人眼见同伴受制,手刚按在剑柄上,郭羽淡淡的冲他们一瞥,他们竟再不敢动作。
“如此,还请各位回到队伍中吧。”郭羽笑着松开了手,那几人也不再说些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整个过程并没有引得太多人注意,百姓们也大多将注意力放在与陈简钊手拉手的丁可信身上。
赵轻语欲言又止,脸上颇有犹豫,想与郭羽道谢,心下又有些纠结。似是明白主子心中所想,小笛大大方方的向郭羽施了个万福:“多谢将军出手相助。”
郭羽摆了摆手,没有看她们,目光投在入城的齐军上。虽也是由于赵轻语姿色出众的原因,但他委实没有想到,这才刚进城,便有齐军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调戏民女之事…虽说也不算民女吧。
郭羽转过头来,眼见赵轻语听了他昨夜分别时的提醒,换上了一身寻常百姓穿的粗布衣裙,但一身贵气仍旧难以遮掩。
也不去细细揣摩她的身份,郭羽笑着冲赵轻语说道:“如你所见,接下来的散城怕是要乱得很,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赵轻语扬起了下巴,不出意外的回答道:“要你管!”
这倒不是赵轻语故意与之置气,还没有找到击退齐军的法子,她怎能就此离开。那黄先生只和她说来了就能破解困局,却没说怎么破。这不昨天就是为了寻找办法,夜巡散城,不想办法没找到,还因为眼前的讨厌鬼弄了一身伤。
赵轻语昂着头,再次狠狠地瞪了郭羽一眼。
她本就长得好看,尤其是那一双杏目尤其吸引人,此刻睁得大大的,模样更加可爱。郭羽一挑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往她那娇嫩的脸蛋上一掐,旋即飞奔而去,只留下一串得意的笑声。
“你!”少女一手捂着脸,羞怒不已,身侧的丫鬟则掩嘴偷笑。
第十章 看他舌绽莲花
丁可信以及几名齐军将领随陈简钊住进了城主府,齐军则驻扎在散城军营中。郭羽悄悄拉过侯锦永,嘱咐他安排几个兄弟盯着点。
“光盯着可能还不够,城中还需要安排一支巡逻的队伍,这个事情也交给你了。”
郭羽拍了拍侯锦永的肩膀,对于这个性子稳重、做事滴水不漏的副手,他很是满意。
齐军很快就安顿下来。郭羽一时空闲,索性操练起散城军,引得不少齐军围观,冲着他们指指点点。
傍晚时分,陈简钊在城主府中设宴为丁可信等人接风,身为散城军统领的郭羽自然也要出席。
郭羽到时,见场中丁可信毫不客气的坐在主位,左手边做着几个不认识的齐军将领,与郭羽交恶的黑甲骑士也在其中。右手边则是以陈简钊为首的散城人。他告罪一声,便在陈简钊的身边坐下。
见人已到齐,陈简钊举起酒杯说了几句客套话,在座的人也纷纷举杯,旋即三三两两地聊了起来,气氛不至于尴尬,还算不瘟不火。
其间免不得提到齐国的战事,一名年轻的齐国将领借着酒意,说新齐王锐意进取,年纪轻轻不耽于玩乐,实属难能可贵。,此番同时对宋雍用兵赢面很大。以七州之国力,破宋灭雍,如同前唐李氏般,统一九州,成就千古伟业。
郭羽身旁的侯锦永则对此十分不屑。他认为这次出兵徒耗国力,难以建功。出动二十万大军两线作战不说、想用十万军队就灭了北宋,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领兵的还是那靠着一张媚上的嘴讨来车骑将军位子的车恬?
且不说北宋,就是西面的雍国,又岂是好欺负的?雍国可是在北宋铁骑马踏九州之际,唯一抗住宋人攻伐的国家!二十年前军神郭仪带着十万大宋精锐都未能攻破那虞都的城门,如今换成齐国大将军杨志勇就可以了?杨志勇虽相较于车恬好得太多,可在侯锦永心中,跟郭仪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几杯酒下肚,安稳的人也不免会有些放纵,更何况血气旺盛的将军?意见不和,想法不同,一名齐军将领当场就指着侯锦永就破口大骂。
因为城口的事,散城军大多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侯锦永还未说话,身旁一名散城军将领便拍桌子骂了回去。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骂战。一时间,粗言秽语此起彼伏,草爹骂娘声更是比比皆是。一帮军中糙汉子红着脸,唾沫横飞,骂一句喝一杯,样子颇为豪气,谁还没骂倒谁,倒是先醉倒了个好几个。好好的一场接风宴竟变成了两方骂战。
陈简钊面带尴尬,主位上的丁可信也不
说话,一手旋转着酒杯,兴致勃勃地看着下面的骂战。
对于侯锦永的话,郭羽倒是颇为赞同。宋雍只各占一州之地,若只论地域广阔,自然相较齐国远远不如。
但这各国交战,又不是哪个地盘大,哪个就是赢家。三十年前,九州之上尚是五国并列,其中北魏占据襄、淮、江三州,国土之大,五国之中首屈一指,时号称九州霸主。可结果呢?郭仪出燕州,第一个灭的就是这九州霸主。
对于齐国,作为散城本地出生的郭羽毫无归属感,也一点都不看好。且不提如今这个好大喜功的新齐王,便是已故的那个,断掉北宋统一大业、一举扭转九州局势的老齐王。每每听人吹嘘其何等英明神武,郭羽都会一个白眼翻过去。
在郭羽看来,老齐王吕昭若是真如同齐人吹嘘的那般,便应在二十年前北宋刚刚惨败之际,挟大胜之势一举统一九州。就算是当时时局未稳,那么五年前也该在北疆蛮人大举伐宋之际趁势灭了宋国。
谁知那吕昭竟接连错失良机,北宋精锐尽丧,杨志勇兵临城下眼看就要攻破玉门关之时竟将其一旨召回。而五年前蛮人叩关之际,吕昭不顾满朝文武少有的一致请战,竟然仅仅只因宋国送来质子便没有出兵。
当然吕昭再怎么不济也比如今的吕舒勤强百倍。郭羽撇了撇嘴,再饮一杯酒,旋即装作醉酒的样子加入到了骂战之中。
“大鼻子那个,你快尼玛闭嘴吧,老子隔了八百里都能闻到你嘴里的臭味,说话这么臭,吃屎了?”
“那个小白脸,对,就是你。你瞅你那德行,好好的爷们脸白成那个样子,男不男女不女的,阴阳人?”
“还有那个穿黑甲的,你哼尼玛哼,用剑垃圾得要死,连我两根手指头都比不过…你还哼?是不是又发情了?咱择日不如撞日,待会我就带你去吕大爷家把那小母猪抗回床头,今晚就把事办了?”
在场的齐军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郭羽骂了个遍。这一举动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被骂懵了的齐军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便将火力集中到了郭羽一人身上。
“小子,毛长齐了吗,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被郭羽称作大鼻子的齐军将领冷哼一声。
“快闭嘴,你嘴里的屎味熏到我了。”郭羽满脸通红,一手捂着鼻子,表情一脸嫌弃。
大鼻子将领一时语塞,看郭羽那副认真的表情,竟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口中真的有异味。趁人不注意,悄悄吐了一口气,闻了一闻。
“看着人模狗样的,终究是个小地
方乡巴佬,口中竟是些粗鄙之语。”
看着有些阴柔的齐军将领,翘着兰花指说道。
“我不和阴阳人说话。”郭羽看都不看他。
“你敢!”阴柔将领指着郭羽,嘴不住颤抖,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哼,一个跳梁小丑而已。”黑甲将领哼了一声,样子颇为不屑。
“嗝…别哼哼了,屁都不是哼来哼去的。”郭羽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地说道:“真是小母牛难产,给你牛逼坏了。”
黑甲将领脸憋得通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郭羽寥寥几句话,便将几个齐军将领骂得话都说不出来。话虽难听得很,但散城军的将领们听着着实舒坦,纷纷为郭羽叫好。
郭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冲着在座的散城军将领拱手致意,陈简钊咧嘴一笑,喝了一口酒,心中也是舒坦了许多。。
“哈哈,这小兄弟功夫了得,竟不想嘴也这般厉害,可真是个人才。”
丁可信脸上也无恼怒,举起酒杯冲着在座的所有人说道:“喝点酒,骂两句,也没什么,但不要伤了和气。今天城口之事,确是我们不对,我在这里陪个不是。我等奉命驻扎此地,日后还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才是…”
话未说完,只见郭羽摇晃着走到中央,满脸醉意地指着丁可信说道:
“你说尼玛呢。”
……
酒席不欢而散,吹着晚风,清醒了几分的郭羽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心中并不甚在意。把狗子排挤到这里来,在城口摆谱,任由手下跋扈,事后又装出一副好人模样,真当大家都是傻的吗?
依稀记得最后丁可信那张强忍怒气的脸,郭羽不由得扯开了嘴角。
打开房门,看到空荡荡的院子,心下不免有些过去的日子。原来夜里,他练完枪后总会在院子里乘凉。身旁父亲给他讲些故事,母亲给父子俩扇着扇子,脸上总会带着恬然的微笑。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郭羽坐在院子中翻了个白眼,“可这父母把儿子丢在城里,自己出去玩算个什么事儿?”
郭羽摇了摇头,自儿时起父母隔三差五的便将他丢在家中出去游玩。初时自是觉得寂寞,如今却已习惯。
月光倾撒在地上,郭羽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她。古有对月思人之说,他抬头望向那一弯明月,手不住摩挲着身上的白袍,少有的眼泛温柔。
第十一章 玉门关上,镇北镇南
散城城主府的一间屋子内坐着几个人。
丁可信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说说看?”
“那小儿欺人太甚,简直就不把我们放在眼中!”鼻子略大的王杰面有怒色。
长相阴柔的张琅冷冷一笑:“若只是我们也就算了,他竟敢连丁将军都骂,真是不知死活。”
刘立站起身来,冲着丁可信抱拳道:“末将愿领五十骑,保证将那厮的人头带回来!”
丁可信没有说话,端起茶杯吹了一吹,尽管杯中茶早已冷透。
“那郭羽是这散城五千甲士的统领,说杀就杀?就算杀了,到时两军火拼起来,谁负责?”丁可信斜了刘立一眼,面带冷笑。
刘立咽了一口唾沫,仍说道:“散城甲士连正规齐军都算不上,不足为惧。若真打起来,将军不是正好…”
丁可信又看了他一眼,刘立不再说话。
“现在还不至于如此。”丁可信右手敲打着桌子,说道:“一个小小的统领而已,不必与他计较。反正我们也待不了多久,事成之后再找他算账也不迟。”
丁可信冲着三名手下一笑:“别忘了我来散城的目的是什么。”
当日王庭之上,他主动提出散城这座向来不为人重视的边陲小城可能被宋军突袭,若散城易主,车骑将军所统领的十万伐宋大军危矣。
在场的文武官员有不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怎奈齐王关心则乱,不顾群臣反对,当即便教丁可信领其所统兵马奔赴散城。
丁可信的话自然是危言耸听。宋人突袭散城,那是费力不讨好。此地之偏僻,接近与世隔绝,除非那宋人脑袋抽筋了才会攻打这里。丁可信之所以那么说,只是有他的目的。
丁可信挥了挥手,手下三人便退出房中。他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看着那夜幕,喃喃自语:“陈简钊…”
……
宋,燕州,玉门关。
一杆宋字大旗高高的立在城头,旗下一名穿着赤色铠甲的将军望着关外那黑压压一片的十万齐军,微微皱眉。
若不是关内士卒太少,仅能坚守,哪里容得这帮齐人在此耀武扬威。
红甲将军叹了口气,有些怀念起在那人麾下征战的时光。甭管人怎么样,好歹打仗过瘾。
他突然一愣,目光所及,不少百姓拎着些食物酒水之类的走上城头。红
甲将军正欲说话,一名年轻将军来到他面前,微微苦笑:“镇南将军,百姓们非要犒劳一下前线将士,我不忍阻拦,便放他们上来。还请将军责罚!”
这身着红甲之人,便是大宋镇南将军石毅。他摆了摆手:“没事。”
百姓们纷纷上前为甲士们递上酒食,还有些豪爽的宋国女子,见到好看的士卒,上去调笑几句,将宋卒弄得满脸通红后,她们便笑得更加开心。
石毅望着这一幕军民和谐的景象,即使是被称为“血将军”的他,目光也不由得变得柔和。
与齐国百姓“闻军色变”正相反,宋国百姓与军队关系极为和谐。每逢战时便会有百姓自发犒劳边军,到了危机时刻,甚至还会有宋人拖家带口亲赴前线,与宋军共存亡。
自宋建国始,初代宋王便提出“民乃立国之本”。与九州别国那对百姓予取予夺的态度相比,宋国极其重视百姓。历代帝王也皆如开国君王一般,纵使再艰难的时刻,也不曾打过百姓的主意。
时间一长,九州百姓人人心念北宋,二十多年前郭仪能在短短几年内横扫九州,并不是全靠其用兵如神或是大宋铁骑所向披靡,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北宋得民心。民心所向,大事可成。宋败退燕州,九州之上一时不知有多少平民痛哭失声,骂那吕昭厚颜无耻。
谢过这些百姓,石毅带着那年轻将军行走于城墙之上,到了某处站定。他指着关外齐军道:“齐军已至月余,却迟迟不敢进攻,海阳,你怎么看?”
肖海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属下不知。”
石毅也知这个肖海阳只对陷阵杀敌之事在行,日后仅能当个冲锋陷阵的先锋将军。他心中仍是不免一叹,如今大宋有出息的年轻人终究太少了,除了那大宋之光,国内再无何出类拔萃的人物。
等他们这一辈彻底老了,大宋还能撑得住吗?石毅抬头看向那杆随风飘荡的宋字大旗,心中有些沉重。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想部下过于难堪,石毅说道,“不过我们也无需知道。齐军不过一群土鸡瓦狗,若非关内士卒实在太少,我非领军杀他个屁滚尿流。”
肖海阳不住点头,对于眼前的这个镇南将军,他是佩服之极。昔年大宋南下,西北的鲁国趁着大宋与北魏决战之际,从祁州出兵五万想趁火打劫。
当日鲁军统帅放下豪言,要三月之内攻破宋都燕平。
鲁军刚入宋州境内便对上了石毅。那一战,石毅亲率三千铁骑冲阵,几轮冲杀便将五万鲁军冲
了个七零八落。石毅一马当先杀至鲁军中军,浑身浴血,宛如恶鬼的他用枪指着鲁军统帅,竟将其活活吓死。
也就是在那一战,当他提着敌军主将头颅归来之时,原本的铠甲已被鲁卒的鲜血浸染成了血红色,由此得名“血将军”。
“呵,又在这里吹牛皮啊,姨妈将军。”就在两人说话之际,一须发皆白的披甲老人,拎着一杆长刀走上城头。
见了来人,石毅眉头微皱,开口道:“你这老王八,不在北面跟那些蛮子咬,来我这里叫唤什么?”
石毅这么骂,肖海阳却是不敢,见到老人走到跟前,他面带恭敬之色,弯腰行礼:“属下肖海阳,见过镇北将军。”
刘笑尘爽朗一笑,扶起肖海阳,冲着石毅说道:“这小家伙可比你强多了。”
石毅头一偏,懒得理会这个老家伙。见两人这般做派,肖海阳暗想:大宋境中传闻,刘笑尘与石毅,两位镇边将军素来不和,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刘笑尘又讥笑道:“你这废物,连个车恬都收拾不了,害得老夫一把岁数还歹从北境来支援你。”
石毅嘴一撇:“你这老不死的不如赶紧回家养老,别站着茅坑不拉屎。把你那镇北将军的位置提前让给你孙子算了,免得到时上战场一不小心闪了腰。”
刘笑尘顿时吹胡子瞪眼:“老夫千里迢迢的率军支援你这姨妈将军,你小子就这般态度?来,老夫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尊老爱幼。”
刘笑尘将手中长刀重重往地上一砸,颌下雪白长须竟无风自动,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周围人只觉得身上一寒,整个关上温度竟好似都低了几分。
“呵,今天就你这‘北宋第一刀’的名号变成笑话。”
石毅从肖海阳手上接过他那杆惯用的长矛,手一摆,一股血腥之势已然蓄起。
肖海阳退后两步,看着两个正在对峙的将军,眼中带有几许狂热。要知道,这两位可都是入势境界的高手,放眼九州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这样的人若是相斗,那将是怎样一幅光景?
传言昔年军神郭仪在祁州的最后一战,对手是那如今天下第一的赵文奇,两人交战之时可谓荡气回肠。据说郭仪最后一枪竟直接将城墙打出一个洞来,也不知真假。
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又有一个面容清雅,留着三缕长须的将军走上城头,笑着冲两人说道:
“笑尘、石毅,你们两个还真是一见面就掐架啊。”
第十二章 一见郭仪误终身
原本剑拔弩张的刘、石二人,见到来人后立马收了气势,同时抱拳道:“末将见过大将军。”
肖海阳闻言一惊,没想到这一身儒雅气的中年将军竟然就是大将军陈奚。当下肖海阳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说道:“末将肖海阳,见过大将军。”
宋大将军陈奚,昔年在郭仪帐下为将,立功无数,曾领宋军伐鲁,谈笑间尽灭鲁军主力,不到三月便攻进鲁国国都,天下震动。时北宋有举世闻名的一帅四将,其中的“儒将”便是他。郭仪死后,十数万齐军兵临燕州,陈奚毅然抗起大旗。被拜为大将军的他,带领万余宋卒硬抗杨志勇十万大军一个月的猛攻,直至吕昭将齐军召回。
陈奚先向着两位镇边将军回了一礼,接着走上前将肖海阳轻轻扶起,冲他笑道:“我听石将军提起过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我有些事要与两位将军详谈,你先去忙吧。”
“诺!”肖海阳抱拳应道。
离去时,肖海阳还不住回头,想多看上几眼。
刘笑尘笑道:“啧啧,长得帅就是好,老夫来时这小子也只是行了一礼,大将军一来,纳头便拜,离开时那眼神就好像小娘们看情郎一般。”
“自己啥模样也不撒泡尿看看,皱皱巴巴的还想跟大将军比?”对于刘笑尘的话,石毅颇为不屑。
刘笑尘哪里能忍?当下就要再与其展开一场骂战,陈奚再度笑着制止。这两人,从二十多年前就不对付,一直骂到现在。
“好了,都少说两句。”陈奚迈步到两人中间,三人一同往向关外的齐军营地。
“十万,他吕舒勤好大的手笔。”陈奚轻轻叹道,算上驻守北境的军队,整个大宋的军队满打满算也才十万。
石毅一拍胸膛:“大将军,只需给我一万兵马,保管将那车恬打得妈都不认识。”语气颇为笃定,仿佛那十万齐军不堪一击。
陈奚摇了摇头:“不急。”
刘笑尘嗤笑一声:“莽夫,只知道打打杀杀。”
石毅眼睛一瞪,正要开口,陈奚又说道:“吕舒勤这次铁了心想一统九州,丢出二十万大军教杨志勇和车恬各领一半。雍国那边不说,十万就想吃掉大宋,当真痴心妄想。车恬这些年吃过咱们不少亏,想必也知道这点,既不敢违背王意,又不敢上来讨打,这才一直按兵不动。”
陈奚轻轻笑了笑:“他不动,我们也不动,等到他们耐不住了再打不迟。对了,你们可知公主私自跑去了齐国散城?”
“什么?”刘笑尘惊叫出声,石毅也是眉头一皱,二人实在是想不到公主为何要在这等时节跑去齐国。
陈奚道:“听说是黄先生给公主寄了封信,说去散城即可破局,公主就兴致冲冲地自己去了。”
“胡闹!”刘笑尘怒喝道,这名年过古稀的老将满脸焦急:“大将军,请给末将五百铁骑,末将亲自去把公主接回来。”
石毅少有的与刘笑尘持相同意见,不外乎其他,赵轻语作为辽陵侯之女,十年前入齐为质时才被宋王破格封为公主。质齐之事,已令满国之人皆觉愧对赵轻语,如今她为大宋冒险入齐,他们怎能不急?
石毅尚且如此,长年镇守北境,看着赵轻语长大的刘笑尘更是着急。赵轻语小的时候没少骑在这位镇北将军的脖子上,就算扯着他的白胡子玩,他也只是笑呵呵任由其玩乐。刘笑尘对于赵轻语的喜爱可见一斑。
见陈奚无动于衷,刘笑尘急道:“那黄先生整日神神秘秘的,藏起来不见人,哪知他心里藏的什么心思?再说公主一个女娃儿能做的了什么,大将军…”
陈奚语气平缓地说道:“老将军稍安勿躁,此事看起来确是有些儿戏,但既是黄先生所言,那我们便静待其变好了。”
见刘笑尘还欲争辩,陈奚又道:“我知道老将军心疼公主,举国上下那个不心疼?十年前公主离国,多少人抡起手来扇自己嘴巴子,骂自己无能?你也知道,黄先生说话,哪次不准过?若没有黄先生,大宋铁骑的威名哪能响彻九州?黄先生说公主能破局,那我们等着就好。再说公主也是个有福之人,放宽心。”
老人虽已被说服,但口中兀自嘟囔道:“若黄先生若真是算无遗策,那二十年前那场劫难又岂会发生?再说大宋铁骑举世无敌的名号也是大将军和我们这些老家伙舍命打下的,干他屁事?”
刘笑尘口中的大将军不是陈奚,而是军神郭仪,一帅四将,大宋铁骑,当时可谓九州各国的噩梦。
石毅冷笑道:“你倒是那郭仪的铁杆跟班,一大把年纪了还吹嘘一个小你一辈的人。你再吹嘘又如何?郭仪也听不到了,他倒是痛快的在祁州打了一仗,随后拍拍屁股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们。”
莫说大
宋,便是整个九州,提起那军神郭仪莫不是心生敬佩,纵使身死之后,世人讨论时,言中也多为赞誉,少有似石毅这般语气的。
刘笑尘一咧嘴,“小石啊,小气了不是?大将军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还耿耿于怀?再者,当年吹捧大将军吹捧得最欢的可不是老夫,而是你小子。当时还成天嚷嚷着要把妹妹嫁给大将军…”
石毅怒道:“甭跟我提这事,要不是他,我那可怜的妹子怎会独自结庐而居,终身不嫁?”
昔年郭仪那银枪白马的风采,令无数女子暗中心折,石毅的妹妹石柔曾一睹郭仪的英姿,一眼之后便芳心暗许,发誓此生非郭仪不嫁。
后来郭仪身死的消息传回,石柔当即昏厥过去,醒来后便独自走进深山中,斩断青丝,余生青灯古佛相伴,日夜为郭仪祈求冥福。石毅为此事进山多次,皆无功而返。好好的一个女子竟成这般模样,这让他如何不对那已死的郭仪心生怨气?
刘笑尘不由得感叹道:“何止你妹妹一个人,当时光是大宋境内便不知有多少女子寻死觅活,为之殉情。十万大宋儿郎尽数战死,本就全国尽缟素,这事后,更是丧上加丧。”
陈奚与郭仪相交莫逆,此刻他眼中带有怀念之色:“大将军相貌虽说平常,但其风采当真举世无双,我若是个女子恐怕也要为之倾心。”
他轻声道:“能让北魏的女将军卸甲等待至今;能让大宋贵族姚家的掌上明珠不顾万贯家财;能让石将军的妹妹就此遁入空门;能在弱冠之年便官拜大将军;能令咱们这些眼高于顶的人心服口服;能让那北疆王立下‘你在之日,永不南下’的誓言…能做到这些的,也只有大将军了。”
“是啊。”石毅长叹一声,“那姚家的大小姐,艳绝九州的天下第一美人,得知大将军身死的消息,发了疯似的不管不顾自己一个人就跑出燕州…真是一见郭仪误终身。”
三人静默无言,回想起那一场场荡气回肠的大战,军帐之中,坐在帅位上的郭仪,儒将陈奚,老将刘笑尘,血将石毅,枪法仅次于郭仪的枪将赵染,还有那跟谁都自来熟,最喜吹牛皮的刘笑尘之子,刀将刘天霸。
那时大宋是何等的强盛,六人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一场大战后,帅帐之中的六个人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陈奚轻轻抚摸着旗杆,心中念道:
大将军,这杆宋字大旗,不会倒。
第十三章 散城军规
散城军营之中,甲士排列整齐,手中长枪不时刺出,依旧身着白袍的郭羽,站在高台之上时不时的呼喊着:
“那边那个!对就是你!手往后挪一点,你这样是握不住枪的!”
“还有旁边那个,屁股太翘了,给我收一收!”
“中间呲牙的那个,你要用牙杀敌吗?!”
“郭将军,俺天生龅牙,没办法啊…”担任城门卫王晓宇一脸委屈。
“哦哦,抱歉…”郭羽一脸歉意,“其他人别看热闹,继续!”
“喝!”
在场的散城甲士一排长枪整齐刺出,气势还算不错。郭羽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点了点头。
原本的散城军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战力与普通老百姓差不了多少,郭羽接手之后,经过他两年的训练,才勉强像点样子。
周围围了不少没事做的齐**士,不时嘲讽两句,仿佛操练是件多么愚蠢的事。
郭羽懒得理会他们。齐军入城已有些时日,也还算安稳,丁可信也没有做什么事,每日也只是在城主府和陈简钊喝酒叙旧。
他们安分,郭羽自然不会去招惹他们。他挥了挥手,让手下休息一会,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甲士们欢呼一声,尽数栽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有的人口中还说着什么,郭将军哪都好,就是操练人操练得太狠。
“将军。”一名散城甲士咧着嘴来到郭羽面前,“咱们成天操练,有啥用啊?”
郭羽眉毛一挑:“龙涛,你是皮痒了,还是想军规伺候?”
那叫龙涛的士卒听到军规,身体一颤,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笑容有些僵硬:“别,别。让我受军规,比杀了我还难受。”
郭羽不耐道:“那你还跟我磨叽什么?乖乖回去等着。”
龙涛本就是个惫懒性子,腆着脸说道:“可是将军,确实没必要啊,您也甭拿什么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之类的话压我。咱们散城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年到头连山贼都看不到,更别说宋军了。操练的那么辛苦,你累我累大家累的,何苦来哉?
您看那些个齐军,平日也不咋操练,成天来看咱们,显得咱们跟个二傻子似的。将军,嘿嘿,也不是说就不操练了,就少练一会儿,您也清闲是不是?”
“想少操练?”郭羽笑道,“行啊。”
“真的?”龙涛生怕郭羽反悔,转过头冲着同僚们大喊:“兄弟们,郭将军答应了!”
此话一出,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狗的甲士们纷纷鱼跃而起,冲到郭羽面前,不住嚷嚷着:
“郭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统领,你可别说话不算数!”
见了这幅光景,郭羽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笑眯眯地
说道:
“刚才不都累趴下了吗,怎的这会儿都精神了?”
一众甲士也不回答,只是冲着郭羽咧嘴憨笑。
郭羽摇了摇头,朗声道:“我说话算话,可以减少你们的操练。”
身前甲士还不待欢呼,郭羽又道:“但有个条件。”他扫视了一圈,“你们得打赢我才行。”
原本雀跃不已散城军顿时平静下来,龙涛苦笑道:“我们哪打得过您啊?要能打得过,两年前还能让您连败三十七人?”
郭羽抬手拍了下龙涛的脑袋:“知不知道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两年前打不过,两年后就未必。能不能有点志气?”
龙涛哪里肯信,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管,将军您歹换个条件。”
郭羽抬脚踹了龙涛屁股一脚,笑骂道:“臭小子,你还跟我讨价还价?”后者笑着不说话。
郭羽思索半晌,说道:“这样如何?我不用兵刃,只空手,你们若能赢我,便答应你们。”
这倒让不少散城甲士跃跃欲试。郭羽的操练之法实在太累,能轻松点谁不想轻松?当下便有不少人想要尝试。也有甲士在城口见识了郭羽双指挡剑的姿态,悄悄的后退两步。
郭羽道:“先说好,挑战我的,赢了,全军减操练,输了,自己军规伺候着!怎么样,有没有壮士来挑战一下?”
军规二字一出,众人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原本摩拳擦掌的也暗暗低下了头,生怕郭羽注意到自己?
“怎么?都怂了?”郭羽咧了咧嘴,“怂了就滚回去列队,接着操练了!”
终究是没人敢上前挑战,郭羽也不禁有些失望,正要阻止起操练来,龙涛咬了咬牙,来到郭羽面前,抱拳道:“将军,属下愿意一试。”
“哦?”郭羽倒是未想到这惫懒货竟有这等勇气,心下不免诧异。
龙涛又道:“但属下自觉不是将军对手,还请将军让我叫个朋友。”
郭羽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龙涛的要求。龙涛见状,转头向人群中大喊道:“鲁仁,出来帮忙!事成后老子欠你的银子翻倍还你!”
话音刚落,一名身材魁梧的散城甲士拎着杆长枪,骂骂咧咧的走出队伍:“他娘的,龙涛,三两银子欠五年了,你也是个人了?”
龙涛冲他吐了口吐沫:“呸,三两银子你记五年,真他娘的小气。”说罢,他管同僚要了两把钢刀,与那鲁仁并肩站立,“郭将军,可以开始了吗?”
郭羽抖了抖衣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身前,笑道:“请。”
他一身白衣,表情淡然,看上去着实有些高人风范。
鲁仁一抱拳,旋即一枪直奔郭羽面门而去,一出手便不留情。龙涛手中双刀一左一右,交叉着向郭羽腰间斩去。
羽一抬手,轻描淡写地拍开了鲁仁的那杆长枪,与此同时,一脚踹出,不待龙涛双刀及身,竟后发先至的踹在龙涛腰上。
龙涛踉跄几步没有跌倒,鲁仁则在抡起长枪,阻止郭羽追击。郭羽伸手,竟握住了枪杆,任鲁仁如何使力也不动分毫。龙涛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旋即身体高高跃起,一刀刺向郭羽头颅,一刀刺向郭羽胸膛。郭羽松开长枪,心头一动,竟不闪不避,右手变作剑指便向那刀上撞去。
这一手引得在场甲士一阵惊呼,龙涛更是骇然,想收刀却已是来不及。这人肉之躯怎能抵抗刀剑?这一刀若是落实,将郭将军的手指斩下,他岂不是要愧疚死。
尽管平日里郭羽将他们操练得要死要活,但他们心中对于这个统领还是十分爱戴的。此刻龙涛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与郭羽比试,操练虽累,咬咬牙也就忍下了。
刀指相碰,众人想象之中的景象并未出现。龙涛只觉手中刀竟好似砍在了一块铁板之上,同时一股大力顺着刀柄传来,龙涛吃痛,松开了刀旋即跌倒在地。
鲁仁望着这一幕,惊讶地张开了嘴巴,接着便看到郭羽冲他咧嘴一笑,只觉胸口一痛,整个人已飞了出去。
郭羽收回了脚,感受着手指上残留的气势,心中有些激动,脸上却未流露出分毫。
场上安静了许久,随即散城甲士发出了震天般的欢呼声:
“将军神威!”
“卧槽牛逼啊!”
“朋友,牛招你惹你了?”
郭羽微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走上前将龙涛鲁仁两人拉起。龙涛脸上露出由衷的敬服之色:“将军,牛逼!”
鲁仁赞同般的伸出了大拇指,郭羽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微笑道:“拍马屁也没有用,去吧,按咱们散城军的军规行事。”
一众散城军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龙涛二人面如死灰,认命般的转身走进了一座军帐中。
半晌后,就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两名浓妆艳抹,穿着粉色薄纱衣裙的大汉从中走出,僵硬地扭动着身躯,口中说道:
“妾身小龙龙,见过各位军爷。”
“妾身小鲁鲁,见过各位军爷。”
一边说,还一边向他们抛着媚眼。
场上顿时一片骂声:
“曹尼玛,我的眼睛!”
“特么有妖怪啊!”
“妈妈,救我!”
“神他妈小龙龙,小鲁鲁,妈的,龙涛,鲁仁,平时也不见你这么骚啊?”
“卧槽牛逼!”
“你就那么喜欢牛?”
龙涛二人欲哭无泪,却也没法,站在原地不住搔首弄姿。
郭羽笑眯眯地拍了拍手:“不错,这小模样,真俊。”
第十四章 粉红色的回忆
那粉红色的薄纱衣裙颇有几分情趣意味,若是身材妖娆的女子穿上,那自然是十分诱人。可惜穿着它们的是两个五大三粗的散城甲士。
龙涛和鲁仁表情扭曲的站在营口,不少百姓围了过来,气氛颇为欢脱。
“呦,这不是新出炉的散城女团嘛?”一名长相彪悍的大妈捂嘴娇笑:“这模样可真招人喜欢。”
“张光头,你不是没媳妇吗,快领回去一个!”相貌憨厚的铁匠冲着身旁的屠夫笑道。
老迈的张大娘看着他们,似是回忆起了自己的青春。
面对这种情况,鲁仁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眼神空洞的地对龙涛说道:“小龙龙,我草你妈。”
龙涛嫣然一笑,冲他抛了个媚眼。
大抵是太热闹,十余名齐**士被吸引过来。为首之人正是那百夫长赵司,他看着滑稽的两人,捧腹大笑:
“你们看,这些散城的乡巴佬还挺会玩。”
赵司身旁同僚笑着附和,看向二人的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好似在看两个小丑一般。
“呸。”赵司往两人身前吐了口吐沫,“滚回你们的军营去吧,人不人鬼不鬼的,少在这里恶心老子。”
赵司作为丁可信麾下的百夫长,平日里在那繁华的天岚城中,过得可谓有滋有味。莫名其妙地被调到这偏僻地方,赵司自然心生怨气。再加上刚进城看到个顶好看的小娘们,想要下手又被那不知好歹的散城军统领阻止。这还不算,主要是当时赵司竟然被郭羽一个眼神就吓得不敢动手。事后想起,赵司更是觉得丢人。赵司有些憋屈,想再去城中抓两个小娘们泄火,却又被上级告知最近收敛点。
此刻看到龙涛,鲁仁两个,满腹怨气的赵司自然想发泄一番。
赵司这番举动激怒了鲁仁,正要上前修理他们一顿,就被龙涛伸出手拦下。
龙涛先是给了鲁仁一个眼神,自己学着那二八佳人迈着步子,摇曳他那粗壮的腰肢,来到赵司面前,一手搭在赵司的肩膀上,捏着嗓子“娇声”笑道:“将军,不要那么凶人家嘛?”
几名齐军一阵恶寒,赵司更是不堪,尤其是当他看到龙涛那薄纱下,几撮若隐若现的乌黑胸毛后,只觉胃部一阵抽搐。
赵司一把甩开龙涛的手臂,用手指着龙涛喝道:“你他妈…”
话未说完,赵司的脸变得扭曲,表情痛苦的捂着肚子弯下了腰,竟是被龙涛重重一拳击打在了腹部。
龙涛轻轻甩了甩手,面带不屑:“什么垃圾货色,还在这里跟老子耀武扬威。”
说着,他往赵司脸上吐了口吐沫。
赵司的同僚们哪里能忍,当下两人将赵司扶到后面,剩下的人抡着拳头朝龙涛一拥而上。见两边打了起来,周围的百姓不但没有四散逃开,反而看的津津有味。那茶楼的钱老板,还叫小二搬出板凳和桌子,招呼着百姓们边喝茶边看。
不用龙涛招呼,鲁仁飞奔过来,一脚就将先头一名齐**士踹翻,嘴里还笑着:“行啊小龙龙,还会美人计了。”
龙涛双拳齐出,两名军士登时被打翻在地,捂着肚子痛苦地翻滚着。龙涛趁着间隙又向鲁仁抛了个媚眼:“小鲁鲁,要不人家陪你一晚,银子就不还了,你说好不好嘛?”
“滚。”
面对两人,十余名齐**士竟完全不是对手,几轮下来,场上除了龙涛和鲁仁已再无站立之人。齐**士躺在地上,不时发出呻吟声。
“这帮子人怎的这般不禁打?不都是大齐的正规军?”龙涛有些疑惑地说道。
鲁仁笑道:“我猜是这帮大爷养尊处优惯了,平日里也就能欺负个百姓。别忘了,这两年咱们是怎么被郭将军训练得要死要活的。”
龙涛翻了个白眼,“得,你这么一说,以后让郭将军少操练的事是甭想了。”
两人正欲离开,一名黑甲骑士领着近百甲士匆匆赶来。马背上的刘立看到这幅场景,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龙涛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道:“他们骂人家…呸,他们骂老子,被老子打了。”
刘立这才注意到龙涛,入眼处一个衣衫半褪,**着胸膛,脸上涂着脂粉的八尺大汉正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刘立心头一颤,拔出剑就往龙涛身上斩去,嘴里兀自骂道:
“卧槽,这他妈什么玩意儿?”
龙涛一个后跳躲开,指着刘立喝道:“你他娘的…”
刘立举起长剑指着两人:“上,把这两个妖怪给我杀了!”
他身后百余齐**士得了命令,举起手中兵刃就往龙涛二人冲来。
“草!”龙涛怒骂一声,身旁的鲁仁捡起一把落在地上长枪,丝毫不惧地迎了上去。
“都住手!”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正欲跟着鲁仁冲上去的龙涛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鲁仁则动作一滞,旋即停在了
原地。
对面的齐**士却没有停手,一名军士冲到鲁仁面前,狞笑着举起手中钢刀。
“咻!”
一杆长枪从鲁仁身后飞来,正好射入那名军士面前的土地。齐**士吃了一惊,不由得停住动作。一阵脚步声传来,确是郭羽领着在营中操练的散城甲士走来。
“刘立将军。”郭羽走上前,将龙涛和鲁仁挡在身手,冲着刘立微笑道:“弄这么大阵仗,将军意欲何为啊?”
刘立瞧了瞧自己身边的近百人,又看了看郭羽那边不知有多少的散城甲士,冷笑道:“不敢不敢,哪里比得上你啊?”
他指着地上躺着的齐**士冲郭羽喝道:“你的那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手下无缘无故殴打我麾下士卒,这事郭统领歹给我个交代吧?”
郭羽低头看了看地上十来名齐**士,又看了看身后两个一脸无辜的手下,挠了挠头,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你说,我的两个手下,殴打你麾下十来个士卒?”
郭羽瞪大了眼睛:“刘将军,你是想那小母猪想坏了脑子吧?”
“你…”刘立自知论口舌之利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眼前这个穿白袍子的年轻将领,冷笑道:“我也不去与你争论,事实便是如此,郭统领,可莫要偏袒手下。”
郭羽又道:“那就当做如此吧,你想帮他们要个交代?”
刘立点了点头。
郭羽不屑笑道:“若真是这般,十来个人被两个人打趴下,刘将军你还帮他们要个屁的交代,这般没用的东西,逐出军中算了。”
刘立心头一怒,正要说话,只听得郭羽说道:“而且此事我料也并非无缘无故,大抵是你这十几个手下见我这两个兄弟相貌出众,心生结交知心,以武会友罢了,刘将军何必小题大做?”
郭羽身后的龙涛和鲁仁点了点头,龙涛还冲着刘立抛了个媚眼,
刘立怒喝道:“放你娘的屁!”
郭羽无辜地睁大了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刘将军,咱说归说,你别骂人啊。”
刘立冷哼一声,用手中长剑指着郭羽:“既然你铁了心的包庇手下,那我也无话可说,咱们城主府见。”
说罢,刘立一挥手,手下军士扶起躺在地上的同僚,百余人缓缓撤离。临走之际,刘立还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郭羽一眼。
郭羽冲他咧嘴一笑,竖起中指。
第十五章 莫回头
郭羽回过身,见龙涛和鲁仁两人面带不安,不由得一笑,拍了拍两人肩膀,说道:“没事,出了问题我给你们担着。”
龙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没,我们不是怕事,就是怕连累了将军。”
鲁仁在一旁连连点头。他二人性子本就大大咧咧,对于殴打齐卒这件事并不在意。几个垃圾,打就打了,怕个卵,大不了逃出散城。可若是因此连累了郭羽,那就大大的有罪了。鲁仁想了一想,说道:“郭将军,要不你就把我和龙涛交给他们吧,撑死就是几十军棍,我俩皮糙肉厚的,死不了。”
对此,龙涛也颇为赞同,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就是挨顿打,跟女装站街相比,差远了。
“用不着。”郭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去去,别在这里恶心我。看在你们两个人打翻十来个的份上,不用你俩在这里站岗了,滚回去操练吧。”
龙涛二人自然知道郭羽是不想让他们在意,故意摆出这幅姿态。两人心下感动,尤其是龙涛,当下有些泪眼朦胧地说道:“将军…”
“滚!”郭羽一脚踹在龙涛屁股上,后者踉跄几步,“娇”哼一声,故意扭着腰,拉着鲁仁走进了军营。
郭羽有点恶心。
……
城主府内,刘立将刚刚在军营中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丁将军,这郭羽是想要骑在我们头上啊。”刘立面红耳赤地说道,“这再忍下去还得了?”
丁可信微微皱眉,旋即眉头舒缓开来,摇了摇头:“没事。”
刘立急道:“将军!”
丁可信笑道:“这几日我与陈简钊交谈得知,那郭羽是陈简钊的好友,又是散城军的统领,城中五千甲士对他唯命是从。”
丁可信顿了顿,又道:“郭羽似是对我们有防备,这次的事不妨就这样算了,降低他的戒心,这样日后才方便做事。”
刘立低下头,脸上尤有不甘,丁可信站起身来,拍了拍他:“我知道你不爽那郭羽,暂且忍耐些时日,事成之后,叫他加倍奉还便是。”
……
出乎郭羽的意料,丁可信那边并没有借题发挥,追究些什么,完全不提此事。
接下来的几天,城中依旧很太平,齐卒似乎得到了命令,遇到散城甲士都绕着走,有意退避。
这等做派不由得让郭羽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丁可信此行,当真没有恶意?”
明月当空,独自走在散城的街道上,郭羽自言自语着。
郭羽摇了摇头,索性不去想。
散城人生活很是规矩,太阳一下山,家家户户便回了屋子,很少有人外出,不似中原那些大城,即使入夜也是街上也吆喝个不停。似那有“天下第一城”美誉的天岚,更是如同不夜城般。
尽管郭羽没去过天岚,却也听来往的客商提起过
天岚的繁华。但相对于热闹的天岚,郭羽更喜欢僻静的散城,尤其是现在时节的晚风,吹起来让人心旷神怡。
郭羽在街上散着步,权当是巡逻。虽说那丁可信貌似无意生事,所带来的一万齐军也还算安稳,但郭羽仍不放心,每日城中依旧有巡逻队伍。
他自小在这城中长大,也算是颇有感情。与城中很多人都认得,像那喜欢唠叨的张大娘、打铁的李铁匠、狗子心上人的父亲肖大爷还有那城西茶馆的老板等,见了面都能说上几句话,若那些齐军…
郭羽呼出一口气,不再去想。
转过街角,郭羽眼睛一眯,旋即脸上泛起诡异的神色。
前面一名穿着夜行衣,身材娇小的人,一手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不断前进着,似乎腿脚有些不便。
郭羽觉得好笑,跟了上去。
……
尽管休养了几日,但脚腕依旧不时还会疼痛,赵轻语心下不免又骂了郭羽几句。
这是她第二次夜巡散城。
赵轻语心里完全相信那个数次拯救了大宋的人。即使她连黄先生长什么样,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既然黄先生在信中言之凿凿地说她是破局的关键,她便索性拒绝了小笛的陪同,独自出门。
赵轻语看着黑漆漆的街道,心中不由得有些胆怯,想起了她王兄给她讲过的故事。
那时她还小,也还没有叫那个人为王兄。王兄性子顽劣,总喜欢吓唬自己,某次夜里,他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说:
“传说在晚上的时候,有些东西最喜欢跟在人类身后叫他们的名字。只要他们一回头,那些东西就会趁机吞噬他们的魂魄。而一旦被吞了魂魄,就会变成傻子一般的人。所谓的失魂落魄就是由此而来。”
“所以,当你以后晚上在大街上独自行走的时候,如果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
她还记得当时王兄面色十分严肃地看着她。
“千万别回头!”
当时她被吓得哇哇大哭,最心疼她的父亲则默默地撸起袖子。
虽然事后王兄鼻青脸肿的来道歉,跟她讲那是骗人的。可一到夜里,她仍是心惊胆战,生怕有人叫她的名字。
赵轻语咽了下口水,默念着大宋还需要她来拯救,旋即再次迈出了脚步。
“赵轻语。”
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赵轻语娇躯一颤,只觉有气息轻轻吐在她的脖颈上。她默默地往前走着,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赵轻语。”
赵轻语只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僵硬。
王兄不是说他骗我的吗?难道是被父亲屈打成招?
“赵轻语。”
身后的东西又叫了一声,赵轻语深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步伐。
突然,她身体一疆,眼角余光处一只苍白的手出现在
自己的左肩上。赵轻语只觉头皮发麻,心中想道:
“不是不回头就没事吗!这东西怎么赖皮啊!”
“我跟你拼了!”赵轻语濒临崩溃,索性破罐子破摔,猛地转过身来,抬脚便踹。
“啊!”
“啊!”
两声惨叫同时传来。
赵轻语蹲下身,痛苦地捂住脚腕,同时心下有些疑惑。
这东西也会疼?
赵轻语不禁抬头望去,入眼处,只见郭羽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肚子。
郭羽苦笑道:“我说你好端端的踹什么人啊?”
见是郭羽,赵轻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道:“大半夜不在家里睡觉,穿身白袍子走在街上吓唬人,不踹你踹谁?”
“谁吓唬你了,我可喊你好几声你都没答应,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郭羽觉得有些冤枉。
“你才中邪了呢!”赵轻语杏目一瞪。
郭羽也不去接话,来到赵轻语身前,冲她伸出手来。赵轻语倒是没有拒绝,拉着郭羽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次可没有小白了。”郭羽看赵轻语颇为疼痛的样子,询问道:“要不我背你回去?”
“走开走开。”赵轻语有些嫌弃,脚虽然痛,但走路还是不成问题的。要这讨厌鬼来背她回去,还不如要她死。
郭羽道:“那我送你回去?”
赵轻语看了郭羽一眼,撇了撇嘴。
怎么两次夜巡散城都撞到了这家伙,而且哪次都没好事发生。今夜出来也算久了,再晚些小笛就该担心了,不如就此归去。
赵轻语没有回答郭羽的话,目光看向回去的路。即使有月色,但街上仍是很黑。
虽说是虚惊一场,赵轻语仍是不免有些害怕。她轻轻咬住嘴唇,想答应他,又有些抹不开面子。
见赵轻语半天不说话,郭羽只当是她拒绝了自己,他也不在意,说道:“那我先走一步吧,你路上小心。”
郭羽转过身去,刚迈出一步,旋即动作一滞。
小城的街道上,少女微低着头,双颊微红,伸出一只手轻轻扯住青年男子的衣袖。
郭羽哑然失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走吧。”
赵轻语点了点头,动作微不可察。
回去的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赵轻语也始终没有抬头。
她注意到地上的两个影子,一大一小,并肩前行,心里觉得有些安心。
“或许他也没有那么讨厌。”赵轻语突然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被自己的想法所惊到,她赶紧晃了晃头,冲着地上那大一些的影子啐了一口。
“呸,讨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