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鱼鸟两相推
“好,不愧是你。”
风暴中的卢伯大笑着,他的笑声中满是愉悦:“我已是心满意足,此招出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自刎,一谢齐国养育之恩,二敬郭将军君子之风!”
话音刚落,卢伯握住青鱼的前端,深吸一口气,猛地将之掷出。
出人意料的是,三尖刀飞出的速度并不是很快,甚至可以用缓慢来形容,就是比起八十老妪的走步也快不了多少。
三尖刀就这样缓慢而诡异前进着,而那道直冲天际的狂乱飓风也随着三尖刀开始朝前移动。
见到这一幕,郭羽不禁皱起眉头。
这裹挟着飓风的一刀看起来确实十分惊人,若是光论威力来说,几乎可比拟刘笑尘全力出手的撼天一刀。这是自己入阵式远远所比不上的。
但…
郭羽的表情愈加怪异起来。
这速度也忒慢了,张大娘跑得都比它快。
威力再大,气势再惊人,可它若是打不着人,还不是白给?
听着卢伯刚才自信满满的样子,好像这一招出手就能毁天灭地一般,亏得他还提心吊胆了半天,结果就给他看这个?
正在郭羽犹豫要不要象征性的递上一枪的时候,对面的卢伯却是开口了。
“我知道此刻的你一定觉得它很慢。”
卢伯缓声道:“那日我在湖畔时,湖中的鱼也是这般速度,大抵是没有什么威胁吧,样子十分悠闲,直到…”
听到弓弦被拉开的声音,郭羽双目一凝。
“飞鸟的出现。”
卢伯将箭搭在弓弦上,身上残存真气聚拢的同时,他继续说道:“以鱼为食的飞鸟,直朝湖中扑去,而鱼见到天敌,自然不敢再似原来那般散漫,在求生欲的支撑下,所爆发出来的速度连当时的我都吃了一惊。”
“郭将军,这一箭出手后,你将再无退路可言。所以在此我最后问一句,要不要我收手?此战我也算是尽兴,便是就此结束也无憾了,是以郭将军你无须介怀我的感受,直言便是。”
“无碍。”郭羽微笑的同时心里早已开始破口大骂。
他娘的,这种时候哪个还会介怀你的感受。要不是后面那么多兄弟看着,老子早跑了。
他强忍住向卢伯竖中指的冲动,趁着卢伯还未出箭,不停地思索着对策。
跑自然是不能跑的,郭羽虽是不在乎颜面,但他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南征军统帅,手下好几万的小弟,与人单挑时撒腿就跑,那哪行。
这道飓风声势浩大,稍微离得近些便会被扯进去,想要绕过它直接对卢伯出手也不太可能。而且估计还
没等自己跑开,卢伯的箭就已出手了。
跑是跑不得,躲也躲不开,那便只能正面接下这一击。
郭羽晃了晃手中的将军令,心里已是有所决断。
“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卢伯松开右手,那支汇集他剩余全部真气的利箭登时飞出。
他倍感虚弱地闭上了双目,脑海中浮现出那时的场景。
湖面为一线,上有飞鸟,下有湖鱼。湖鱼前奔,飞鸟后追,既为追逐,又似嬉戏。
卢伯见此情景,心有所悟,遂创此招,并将之命名为…
“鱼鸟两相推。”
射出的利箭扎入风暴中,猛地撞击在青鱼的尾端,箭上的真气在刹那间全部灌注在青鱼之上,接着便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道一般,坠落在地。
二者短暂的接触后,飓风势头大涨,就连两侧的将士们也开始受到影响,一时间竟是连眼睛都睁不开。
青鱼骤然加速,带着那道骇人的狂风,这杆三尖刀笔直的向着郭羽扑来,速度竟是与先前那追日一箭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这一刀速度之快,范围之广,威力之惊人,俱是出乎郭羽的意料。他如何也想不到,卢伯射出那一箭后,竟会产生如此变化。
正如卢伯所说,郭羽已是没有了任何退路。
光凭借百战绝对无法挡下这一刀,而以入阵的威力也不过仅仅能抵消些它的威力罢了。
该怎么办?难道要使那第三式吗?
眼见着这一刀就要飞到自己面前,郭羽双目中划过一道寒芒,继而两手握起将军令。
银枪带起一道寒芒,郭羽手臂微抬,一枪递出。
“铛!”
不出意料的,将军令直接被弹开,然而郭羽手一动,银枪再度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接着再度被他递出。
由于动作过快,将军令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铛!铛!铛!”
郭羽咬着牙,将军令不停地递出,无数股勇绝之势在那狂乱飓风前爆开。
每一枪都是一式不完整的入阵,就如同他先前在倾裕城中为应付卢伯的浩然风所使出的剑招一般。
只不过与那时不同的是,郭羽此刻确是以百战手法所使出。
百战者,无懈可击,无论敌人从哪个角度攻来的都被其挡住,是一式神乎其技的枪招,而若引动真气,其杀伤力同样不可小觑。
入阵者,一往无前,任尔千军万马,我自一枪递出。其势之勇绝,令人胆寒。
而眼下郭羽正是将二者结合起来,以百战手法,不断递出入阵。
先前郭羽也如此想过,不过此刻却是首次将之使出。
卢伯的这一招他无论光凭入阵或者百战都无法挡下,而相较于那尚未掌握、极不稳定且会伤及自身的第三式,郭羽宁愿选择尝试自己已是能使得炉火纯青的前两式。
随着郭羽一枪又一枪的递出,飓风的风势也越来越弱。
将两式截然不同的枪法结合起来谈何容易,只要稍不留神便会有经脉尽断的风险。郭羽不断调动着真气,眼下只觉得体内经脉如火烧一般,但他已顾及不了那么多。
火花不时的溅起,郭羽的嘴角也开始有鲜血不停地溢出。
终于,在郭羽的不懈努力下,那道飓风终于消散开来,但那杆三尖刀却是没有停下,尽管速度慢了几分,却依旧坚定不移地朝着前方前进着。
两军将士,包含卢伯在内,在这一刻皆是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投在了郭羽的身上。
将军令再次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收回胸前。郭羽双手紧紧握住银枪,体内真气竟是在顷刻间全部灌注在银枪之上。
“给我,破!”
随着郭羽的一声大吼,将军令再次递出。
“铛!”
枪尖与刀尖精准的撞击在一起,两股气势同时爆发开来。
但即便是会聚郭羽全部真气的一枪,却依旧没能挡下这一刀。
一道人影直接倒着飞了出去,边上的众人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三尖刀晃了晃,终究没有落下去,它的速度变得更慢了些,竟然还没有飞出去的郭羽去得快。
郭羽猛地从地上跳起,看着那杆摇摇欲坠的三尖刀,他直接将手中的将军令掷出。
有如白虹贯日一般,银色长枪再度与三尖刀撞击在一起。
“咣当!”
三尖刀不出意料的落在地上,而那杆银枪则是继续朝着前方飞去,直奔那站在原地的卢伯。
“卢将军!”
见到这一幕,天卫关下的齐**士不由得发出一声声惊呼。
卢伯看着前方飞来的银枪,没有做任何动作。
他已是耗光了所有气力。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力气闪躲,也没有必要躲闪了。他强撑着站在原地,也只不过是为了看看郭羽能否接下他这一招而已。
郭羽接下了。
那落在地上的三尖刀与半空中的银枪便是最好的证明。
前后四次交手,输的终究是他。
在身后军士的呼喊声中,他笑了笑。
将军令飞至。
(咳,那啥,我也知道鱼鸟两相推是啥意思,不要在乎那么多细节)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远虑
紧闭的城门在攻城锥的撞击下不住地颤抖着,在一声声巨响中,天卫关的大门终于被撞开。接着,无数大宋甲士举起手中兵器,直接涌进关内。
那杆被插在城头的宋字大旗正式宣告这所为齐都天岚镇守北方门户的雄关,此时已被大宋所占。
城上城下的宋军甲士一同发出欢呼声,就连那些向来沉默的燕云铁骑也不例外。
人群中的卢伯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陈杂。
几个时辰前,自己尚且是齐国的鹰扬将军,然而此刻,他却站在这里看着宋军为攻克天卫关而庆贺着。
卢伯回过头,在他身后是近两万的齐国降军。与他一样,这群齐**士跟周围的宋军格格不入。在这样的情景下,他们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两万降军并未按照约定那般率先攻关,而在先前的战斗中,他们也只是做了一些搬运器械的策应工作。
卢伯抬起头,旋即便看到前方那名骑在白马上,不时向周围甲士挥手的白袍将军。
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般,皆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
卢伯倾全力一战却仍是输掉,心中已是不剩下什么遗憾。他站在原地,只等着那杆飞来的银枪夺去自己的性命。
也不知是否巧合,将军令最终竟是扎在卢伯身前的土地中。
正在卢伯疑惑间,郭羽的声音蓦然响起。
“留下一堆麻烦事,自己抹了脖子一干二净。”郭羽来到他身前将银枪从土地中拔出,“天底下哪里有这等美事。”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既然你把这两万齐军领过来,自然要负起责任管着他们。”
郭羽拎着他那杆将军令径自离去。
“别再想着什么以死报恩了,真当自己那条命很稀罕吗?有那个劲儿还不如来帮老子约束好你那帮手下,啧,一下多了两万降军,想想就觉得头痛。”
郭羽才刚离去,他身后的那群齐**士便冲了上来,将卢伯团团围住。尽管他们没有听到郭羽与卢伯对话的内容,但方才两人交手的过程却已是足够惊心动魄。
在齐国背弃他们的时候,是卢伯站出来为他们发声。之后,这位素有君子美称的鹰扬将军更是不惜背负骂名投降北宋,只为让他们活下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卢伯如此,他们又怎能不动容?当下,一帮子七尺大汉围着卢伯问东问西,生怕他受了什么伤。
郭羽的话以及身边军士的举动顿时让卢伯迷茫起来,他本
就是想着痛快一战后便死在这天卫关下,可眼下若是举剑自刎,似乎有些…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真挚的脸庞,卢伯沉默半晌。
罢了。
卢伯将这些军士领到宋军阵中后,战场上的宋军也陆陆续续聚拢过来,无数攻城器械被搬运过来,眼看着宋军就要对天卫关发起总攻,卢伯便去与郭羽商议攻关之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所提出的降军攻关竟被郭羽直接否掉,而理由竟是宋军觉得这群降军不靠谱,会拖后腿。
“你领着他们搬搬云梯,推推攻城锥就好。”
郭羽咧嘴笑了笑:“打仗这事就不用你们掺和了。”
听到郭羽如此说,卢伯登时有些着急。
“郭将军莫不是要反悔?我可以保证这两万人绝对不会倒戈,郭将军若是不信稍后攻关时…”
他话还未说完,就看到郭羽摇头道:“没没,没反悔,我不是说了吗,让他们帮忙搬云梯。”
“那郭将军你的意思是…愿意收下这两万降军,还不需他们当这先锋?”
郭羽点头。
卢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怪异无比。
先前郭羽还说什么降军数目太多,风险太大,自己要为宋军负责之类的话,现在怎么又一下子全给推翻了。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还不待卢伯继续说什么,他便看到郭羽一脸不耐烦地冲自己摆了摆手,“总之就是这样,你要是没事干的话就去让你那帮手下做准备吧。”
接下来便如同郭羽所说的那般,宋军开始攻关,而卢伯则带着手下在一旁策应着大宋甲士。
关内的齐军遭逢大败,早已是成了惊弓之鸟,哪里抵挡得住士气高涨的宋军甲士?再加上打到一半车恬便率先带着亲信弃关而逃,天卫关上的齐军登时作鸟兽散,宋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攻陷了天卫关。
……
经过短暂的庆祝后,宋军再度动了起来。
打扫战场,清理天卫关内的齐军残余,安扎大营…有的是事情等着他们去做,而作为南征军统帅的郭羽自然也是休想偷懒。
时至正午,关内的尸首和血迹已被宋军甲士给清理掉,无数顶军帐亦搭建而起。而在最中央的大帐中,郭羽正听着李奇鹏的汇报。
“禀将军,此战斩首四万余,俘…纳降两万,而我军伤亡在八千左右。”
“天卫关内的齐军大多逃向天岚,数目应该有两万左右,另外有一部分溃军向北逃了。”
郭羽点了点头,李奇鹏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问道:“敢问郭将军,关内那两万降军你打算作何处理?”
“收入宋军之中。”郭羽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我知你想法,你是担心以我军眼下的人数无法压住这支降军,但…”
郭羽苦笑道:“这一战过后,我军已是不满三万,再算上伤残的甲士,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两万五的可用之兵。”
“参军以为,凭借这些人,能否攻下那座天下第一城?”
李奇鹏怔了怔,没有回答。
答案显而易见,不能。
郭羽并没有被这场大胜给冲昏了头脑,相反的,他十分冷静。
天卫关一战能胜,自然是因为陈简钊单骑突袭斩杀杨志勇。可若是没有燕云铁骑牵扯住齐军大半兵力。纵陈简钊身为宗师,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没有燕云铁骑,宋军很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被齐军击溃,那么届时哪怕陈简钊冲阵得手,输的,依旧是大宋。
而之后,也是由于车恬弃关先逃,关内齐军战意尽失,这才使得宋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以攻下天卫关。
但天岚不同,天岚是齐国的王都,齐军必然会死命一战,就连车恬估计都是不会再逃了。
而且天岚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再加上攻城战燕云铁骑难以发挥出作用,是以,光凭借这两万宋军想攻克天岚,简直难如登天。
事实上,数百年来,自天岚建起后也从未有过被人从外部攻克过的经历,几次失陷也皆是像先前北魏那般,被人从里面打开城门。
“有这两万人在,多少能缓解一些我军的窘迫,就算他们不能正面与齐军搏战,但像今天这般帮忙搬点东西也是好的。”
郭羽揉了揉眉心,继续说道:“而且,那样做,城内的齐军便会知晓我军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到时候抵抗也不会那么坚决,只要稍加劝诱,未必不会献城投降。”
“为了拿下天岚,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再者有卢伯在,想来他们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郭羽一开始确实是与李奇鹏的想法一般,但当卢伯提出由降军攻关时,他便不由得想到了未来即将攻打的天岚城。
也正是因为这样,郭羽这才主动取消了卢伯的计划。
他这么做,便是是为了安抚这群兀自不安的降军。同样的,郭羽不杀卢伯也是为了此事。
只要有卢伯统领着他们,这群降军自然不会有所异动。而以卢伯的性子,让他投降宋军后再度反叛,近乎是不可能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梦里人
“如若是为了攻克天岚,冒些许风险也确实值得。”
李奇鹏冲着郭羽作揖道:“将军深谋远虑,属下钦佩。”
郭羽哑然失笑:“参军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想不到这拍起马屁来竟是毫不含糊。”
“属下句句属实,郭将军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宋军得胜,近日来始终绷着一张脸的李奇鹏也难得露出了些许笑意:“今日郭将军立下不世之功,若是大将军泉下有知,必然…”
李奇鹏的话突然顿住。
“果然啊…”
郭羽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奇鹏:“你果然是大将军的人。”
“郭将军早就猜到了吗?”
“半月前在军帐之中你尚且处处针对于我,结果等我被王上拜为征南将军后,你非但没有使绊子,反而尽心尽力地帮扶我处理军中事务,如果这样我还猜不到其中有问题,那我怕不是脑子里少了点什么。”
郭羽叹息一声:“可是大将军死前交代的,让你为我设下些考验?”
“不,大将军只是叫我辅佐于你,至于考验之类的,全是属下自作主张。”
李奇鹏说道:“那日出兵天卫关,大将军突然把我叫到跟前,说如果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南征军便交由郭将军来接管,大将军还让我务必尽心辅佐郭将军。”
“那日郭将军在军帐中亮出王旗时,我便知晓,大将军恐怕已经身殒。本来我是应该按照大将军的意思,直接将你推上这南征军统帅之位,但…”
“大宋南下乃是大将军之夙愿,这南征军如若落入无能之辈的手上,不仅将葬送数万大宋儿郎的性命,大将军九泉之下,也恐难瞑目,是以,我这才自作主张,为郭将军设下些绊子。”
李奇鹏眼中满是感慨:“事实证明,大将军是对的。郭将军年纪虽轻,领兵之才却是不下于当年的大宋军神,当真令人敬佩。”
“我哪比得上老爹。”
郭羽摇头道:“只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运气又何尝不是实力一种,将军莫要过谦。”
“行了行了。”
见李奇鹏这般说,郭羽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再这般吹嘘我我可顶不住了。眼下已没什么事,参军你这些日子也劳碌辛苦了,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诺。”
李奇鹏作揖离去,郭羽晃了晃自己的头。一夜未眠,再加上连场大战,他早已是疲惫不堪,此刻脑子也变得有些混沌。
他迈步走出军帐,猛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后,顿时精神了许多。
此时天卫关内,除了城头少许站岗的甲士外,剩余的皆是回到帐中休息
了起来,是以周围异常的安静。
随便叫过一名甲士询问后,郭羽径自朝着散城军的营地走去。
领着雪甲骑突袭齐军中军得手后,郭羽先是与卢伯交手,然后组织宋军攻关,接着又要处理诸多战后事宜,直到现在他才得空去找自己这帮兄弟。
天卫关一战,散城军并非主力,伤亡应该并不会很多,在先前李奇鹏的汇报时也特意提及了此事。
但尽管如此,郭羽心中依旧有些沉重。
别的暂且不提,那伪装成战俘的三百死士,又能回来几人?
慈不掌兵,这种大道理郭羽自然懂得,但…
那终究是他数年来朝夕相处的兄弟,不是参军伤亡汇报中那串冰冷的数字。
郭羽自嘲的笑了笑。
明明是自己将他们派出去当死士,眼下却又摆出一副担忧的嘴脸。
沉默中,郭羽终是来到了散城军营前。
或许是没有必要,营前并没有安排守卫。郭羽直接走进营中,迎面正好碰到低着头兀自前行的侯锦永。
“锦永。”
听到声音,侯锦永顿时定住身形。他抬起头来,见是郭羽后,连忙抱拳道:“见过郭将军。”
郭羽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继而说道:“你这是有事外出?”
“是。”
侯锦永低头说道:“末将有事找郭将军。”
“正巧我也有事要问你,边走边说吧。”
郭羽率先迈开步子,“这些日子太忙了,连个散步的时间都没有,锦永你且陪我走走。”
“诺。”
“诺个锤子诺,这几天我听这个诺字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你再跟我诺我可要打人了啊。”
“是。”
“……”
郭羽将双手负在脑后,如同在散城时一般,吊儿郎当地朝前走着,“你找我什么事?”
跟在郭羽身后的侯锦永微微沉默后,开口说道:“末将想向郭将军汇报散城军的伤亡情况。”
“我已知晓。”
郭羽微微低头,声音中听不出情绪,“战死五百七十二人,伤两百六十三人,其中有三十九人重伤,十六人纵是康复也成残疾。”
“现在是五百七十三人,刚刚有一名甲士重伤不治而死。”
“嗯。”
郭羽点点头:“死士回来多少?龙涛那小子呢?”
侯锦永轻声道:“三百死士归来二十六人,五人残疾,十一人重伤,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龙统领虽是受伤不少,但终究只是些轻伤,并无大碍。只不过…”
“鲁统领战死。”
郭羽脚步微滞
“另外,还有一人让末将把这个交与郭将军。”
侯锦永从怀中拿出一封沾着血的书信,递向郭羽。
信封上的血早已干涸,留下一道暗褐色的印记,接过信件的郭羽沉默半晌,开口问道:“这是…”
“这是小赵写给自己妻子的家书。”
或许是担心郭羽不知小赵是谁,侯锦永又补充说到:“小赵便是在散城时的城门卫之一,名叫赵日天。”
“嗯,我记得他。”
想起自己每次出入散城时都会见到的那张憨笑的脸,郭羽脸上的神色愈发沉重起来。
“他…”
“他刚刚死了。”
“归来之时,他虽然看起来满身血污,但模样确实精神得很,我们还以为他没事,结果刚刚突然倒了下去。”
“军医说他失血过多,照理说根本不可能回来,能撑到现在,全靠着一股气。”
“他临死前让我把书信交与将军,说希望将军日后回到散城时亲手把书信交给他家中的妻子,那样他会很有面子。”
“他说郭将军可以先拆开,看看里面的信有没有被血给沾到,如果有,还郭将军请帮忙重新写一封,等送信时也不要与小芳说他已死了。”
“他还说一直想感谢郭将军,但却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郭羽紧抿着嘴。
他拿着那封沾着鲜血的信,昂起头,往东北方望去。
在那里,有一座散城。
城中有着无数百姓。
他们有的是散城军甲士的父母,有的是妻子,有的是子女,又或是亲戚,朋友,邻居。
尽管身份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在等待心里所想念着的那个人归来,等待着团聚的一天。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所等的那个人,再也不能归来了。
从玉门关到天卫关,这一路上,千余名散城军甲士埋骨他乡。
郭羽手指微微有些抖,他拆开那封书信。
里面的信果不其然已被鲜血沾染,信上内容已是看不太清。
郭羽勉强辨析着信上的内容。
小赵的字迹并不是很好,七扭八歪的,而信上所写并未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是些寻常发生的事情。语言质朴且平淡,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自己对妻子的思念。
如果没有血迹,那名叫做小芳的女子收到这封信,想来一定会很开心吧。
她会不会读着读着就笑起来,接着珍而重之的将这封信收起,一边想着自己的夫君,一边等待着那永远不会有的下一封书信的到来?
郭羽将信件合起,轻轻放入怀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君莫笑
夕阳于天边落下,最后一抹余晖消散殆尽,天地间再次为黑暗所笼罩,一时间万籁俱寂。
与别处的安静不同,天卫关内却是分外热闹。在篝火的照耀下,无数大宋甲士痛饮烈酒,兴起处还会扯开嗓子高歌一曲,引得周围人一通拍手叫好。
所谓贪杯误事,古往今来有不少因酒而贻误战机的例子,是以大宋军中向来是禁酒。至于随军携带酒水,那更是想都别想,一经发现便是要杀头的罪过。
而眼下这群甲士们的杯中物,自然是宋军清剿齐军残余时所偶然发现的。
照理说,郭羽应该立即派人销毁,再不济也要将之保管起来,以免手下沾染。
但他终是没有那么做。没办法,任谁见到一帮子七尺大汉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都不会忍心下达那样的命令。
郭羽微笑着端起碗呷上一口。
齐军已然大溃,想来附近也不会有什么威胁,那么索性便让他们喝个痛快吧。
“你在这里啊。”
陈简钊同样端着碗,径自来到郭羽身旁坐下,“整两口?”
“行啊。”
郭羽咧嘴道:“不过你可别像在散城似的,两杯就倒。”
“我要是两杯倒,你小子就是半杯醉,军中兄弟哪个不知道你酒量差得离谱。”
“呦,那咱俩碰碰?”
两盏粗制瓷碗撞在一起,碗中里面的酒水一阵摇晃。
陈简钊昂头,全部灌了进去,接着身子竟已是有些摇晃。
面色如常的郭羽嗤笑道:“行不行啊你,不行你可别勉强。”
“行,怎么不行?”
陈简钊那张黝黑的脸已经开始泛红,也不知是火光照耀所致,还是喝酒上了头。
他抓过身边的酒坛子,正要给自己满上,随即便发现其中早已是空空如也。当下陈简钊一手端着碗,大喊道:“酒来!”
一名宋军甲士赶忙拎着一坛子酒来到陈简钊面前,随手揭开泥封为陈简钊斟满一碗。
“对,贱羽,给你介绍一下。”
已是有些醉意的陈简钊搂着那甲士的脖子说道:“这是我原来在倾裕城中遇到的好汉,叫王彦兵。我觉着他人不错便把他拉进了散城军中,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嗝!”
“你觉得不错就好,没必要特意与我说…不用帮我倒,我这里有,你且自己去喝吧。”
郭羽摆手拒绝了王彦兵的斟酒,待其离开后,从身后扯过一坛酒给自己倒上。
“啪!”
两人再度碰碗,在一阵咕噜声后,郭羽抬手抹了抹嘴,开口问道:“狗子,你
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
“宗师…中境吧…”
两碗酒下肚,陈简钊已是醉眼朦胧,说话也开始不清楚起来。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郭羽不由得苦笑。
人比人得死,郭羽这般年纪能踏入入势境界已可算得上是武道奇才,但在陈简钊面前还是显得逊色不少。
在散城时,郭羽便知道陈简钊很强。当初在城主府一战时,无论郭羽如何出招,都被他轻松化解掉,从始至终,他始终被陈简钊压着打。不过那时连虎威境界都不是的郭羽也并未有所多想。
直到在见识过刘笑尘等人的出手后,郭羽心里对于陈简钊的实力第一次有所怀疑。而等到正式迈入入势境界时,他这才确定下来。
他娘的,合着自己身边有一个百年难遇的武道宗师。
“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一直练…嗝…一直练…就成了。”
郭羽先是一怔,旋即无奈地笑了笑。
陈简钊这话倒是不假,武道一途哪有什么捷径,可不就是一直练。
九州之上能入势者确实屈指可数,可这些人又有哪个不是沉心练武,哪怕其位高权重,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是自己,不也是自小就开始练枪,在数次生死搏杀中才得以突破入势境界。
其实何止武道,这世间又哪一件事不是如此?万事皆易、难者,不过坚持二字罢了。
“这位小兄弟的话在理。”
郭羽正感慨间,耳边突然传来声音,他一抬头,随即便看到李染站在两人身后。
李染抬起手中的大碗,狠狠地灌上一口后,开口说道:
“我也见过不少人放下豪言壮语,想要当什么武道大高手。但其中大多数人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受不住枯燥乏味,只想着一步登天,稍有挫折便会放弃。再给自己找些借口,什么自己天赋不在此,老天不开眼啊之类的。”
李染嗤笑一声:“就他们,一群花在做白日梦的时间远远多于练武的家伙,哪里需要谈什么天赋。就是一头猪,天天练上五六个时辰,几年下来也能成个入势你信不信。”
“信,指定信。”
郭羽点点头,端起碗来,“来,连猪都不如的兵锐大高手,这一碗我敬你。”
“嘿,好小子搁这儿埋汰我呢。”
李染瞪了瞪眼,“要不是天赋不够,老子都入圣境了。”
“对对,你说的都对。”
郭羽讥讽道,“刚才还说些什么不需要谈天赋,现在又在这里给自己找借口,李叔你这脸皮可当真不是一般
的厚啊。”
“还行吧,也就比你们父子俩薄了点。”
李染终究还是将碗与郭羽碰了碰,一饮而尽后,继续说道:“所谓‘严以待人,宽于律己’嘛,现在人不都这样。”
他从地上站起,看了一眼摇摇晃晃的陈简钊:“想入宗师境,天赋重要也不重要,你若是能有你这小兄弟一半的心性,再过个三五年,迈入宗师也不是不可能。”
说罢,李染摆了摆手,径自离去,只留给郭羽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郭羽轻笑一声,旋即冲着李染竖起中指。
要不是看在李染是自己老爹损友的份上,郭羽早就一脚把他踢开了,哪里容得他在自己面前装比。
啧,一个渣渣兵锐,也好意思在他面前摆出一副高人姿态,口若悬河,指点江山。
郭羽摇摇头,端碗朝着一旁的陈简钊说道:“来,狗子,我们继续…”
“莘儿,我好想你啊…”
陈简钊拍在地上搂着酒坛子,一张大嘴狠狠地啃了上去,一边啃一边说道:“莘儿,你的嘴唇好冰好硬啊…”
“草!”
见到这一幕,郭羽顿时爆笑出声,他站起身踢了踢陈简钊的屁股,“老闷骚,喝多了就显出原型了是不。”
陈简钊勉强睁开双眼,脸紧紧地贴在酒坛上,指着郭羽说道:“莘儿,你看那个人,他好像一条…”
话未说完,陈简钊便抱着酒坛子睡了过去。
郭羽不再理他,转头望向前方正在狂欢的人群。
得以从先前的大战中生存下来的他们,自是需要狠狠地发泄自己内心的情绪。
豪饮美酒,放声高歌,时不时地还会站起来扭上一段,而其中,穿着那套粉红薄纱裙的龙涛,扭得比谁都要卖力,笑得比谁都要欢快,脸上没有丝毫悲伤的样子。
不止他,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洋溢着笑容。
整支南征军经历此战后折损八千余人,这其中又有多少人失去了自己的挚友兄弟?
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没有表现出伤感。
哪里需要矫情,离开故国后,他们早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与死去的同僚比起来,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若是再次暗自垂泪,日后九泉之下相见,还不得被笑掉大牙。
所以,喝吧,欢呼吧,连带着九泉下的兄弟那份,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吧。
觥筹交错间,醉醺醺的龙涛端着两只碗,口中喃喃道:“来,小鲁鲁,咱哥俩走一个!”
一碗饮下,一碗落地。
“嘭。”
龙涛醉倒在地。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望天岚
陈简钊已然醉倒,郭羽索性自饮自酌起来,看着周围玩闹的众人,他倒也不觉得无聊。
自离开倾裕城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像现在这般悠闲,这几日来还是头一遭。
郭羽举碗再抿一口。
他突然有些怀念起在散城的日子。
若是过去,自己此时可能正在散城的街道上吹着晚风散着步,如果父母在家的话,自己那无良老爹兴许会拎酒凑过来,一边喝一边与自己扯些有的没的。
想到这里,郭羽嘴角微微上扬。
又有谁能想到,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宋军神,最后竟会选择隐姓埋名在一座无名小城中住下,每日过着那儿子嫌弃媳妇打的“凄凉”生活。
郭羽忽然想到小冰,紧接着又想到黄姑娘。
倾裕初见黄姑娘时,郭羽正巧从那散城一梦中醒来。以为梦中之人就在眼前的他,心里不可谓不激动。而弄清楚是自己认错人后,郭羽失落了很久。
后来因为一些事情,郭羽也算是与黄姑娘结识了。大抵是因为那颗泪痣的缘故,对于那个蒙着面纱,武道医术音律样样精通的黄姑娘,他莫名的有着好感。
“说起来,我好像连黄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
郭羽脸上突然泛起苦笑。
何止黄姑娘,就连小冰的名字他也不清楚。
又或者说,现在的名字。
当年他将小冰接到家中时也曾问过她的名字,但却没有得到答案。
小冰的解释是,父母还未来得及给她取名字便出意外去世,随后收养她的亲戚也是同样,而平日里乡亲们对她的称呼也是灾星,瘟神之类的,自然没有名字。
至于小冰这个称呼,也是郭羽起的,女孩对之也并不反感。
小冰后来被亲戚所寻到,如今自然是有了新名字。
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住处,就连长相他也是只记得十年前的模样。这种情况下,在偌大的九州上想找到小冰,简直就像开玩笑一般。
郭羽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啧,早知道当初分别前问问她叔叔住哪就好了。”
“叔叔,什么叔叔?”
声音蓦然从身后响起,郭羽回过头,接着便看到赵轻语端着碗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郭羽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说你们怎么都喜欢突然出现在人身后,而且连姿势都是一样的。”
“要你管。”
赵轻语低头看了一眼郭羽身旁那早已醉得不醒人事的陈简钊,挪步在郭羽另一侧坐下。
“你来这里做甚?”郭羽对于赵轻语的出现有些诧异。
这种无数军中糙汉把酒言欢的粗鲁场合,她这个娇滴滴的大宋公主过来凑什么热闹。
“喝酒啊。”
赵轻语朝着郭羽晃了晃手中的碗。
“你快歇着吧你。”郭羽撇了撇嘴,“一小姑娘喝什么酒,这给你厉害的,还‘喝酒啊’。”
一边说着,郭羽一边学着赵轻语
的样子晃动手中的碗,碗内那透明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溅出。
见郭羽如此,赵轻语登时瞪大双眼,“怎么,你看不起我?要不要比一比?”
“呵。”
郭羽指了指一旁搂着酒坛子睡得正香的陈简钊,“看到没,上一个要跟我拼酒的人已经喝得连妈都不认识了。”
赵轻语自然是不信邪,她起身端过来满满一坛酒,颤颤巍巍地给自己倒满,接着端起碗仰头直接饮下,动作十分豪爽。
些许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流过赵轻语那洁白的脖颈,最终在她的衣襟上留下一抹湿痕。
“女侠好生爽利,在下佩服。”
郭羽坐在地上“啪啪”地鼓着掌。
赵轻语娇哼一声,瞥了郭羽一眼,“到你了讨厌鬼。”
郭羽自是不会退缩,他拿过那一直放在自己身侧的坛子给自己满上,端起碗冲着赵轻语示意后,也是一饮而尽。
“再来!”
眼见赵轻语还要倒酒,郭羽连忙伸手阻止,“打住,你过来不会真的就为了喝酒吧,愿意喝就自己捧两坛回自己帐里喝呗,还清净,何必在这里跟我们这一帮大老爷们凑在一起呢。”
“当然不是为了喝酒。”
“那你是…”
“喝赢了我,我就告诉你。”赵轻语不无挑衅意味地笑道:“怎么,难不成堂堂征南将军还怕我这个小姑娘不成?”
郭羽眉毛一挑:“大公主,你就不怕我酒后乱性?”
“呸,你敢吗!”
赵轻语又瞪了他一眼:“周围全是我大宋的甲士,你若敢对本公主做什么,小心被他们打成猪头。”
“是吗?”
郭羽环视一周,有些玩味地笑了笑:“别忘了,王上可是成天喊着我妹夫,在他们眼中我们早就是一对儿了,就算我做些什么,他们也只当是我们在亲热而已,不仅乐见其成,说不定还会起哄一番。”
“你!”赵轻语也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被郭羽的话给气的,俏脸红扑扑的,模样可爱得很,。
郭羽摇摇头,不再逗她,抬手又给自己倒上一碗,轻轻饮下。
“哼!”
赵轻语坐了下去,只不过相较于先前,不再与郭羽说话,自顾自地喝着闷酒。
眼见她一碗接着一碗地喝,郭羽皱了皱眉,终究是没有出声。
左右有自己在这里,赵轻语纵然醉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至于自己会不会趁机对赵轻语做些什么…
郭羽轻轻笑了笑。
他可不想甫一成名便英年早逝,留下一个类似于“早夭的名将”之类的称号。
“喂!”
少女的娇呼声传来,郭羽低头小呷一口,没有吱声。
“喂!!”
郭羽从旁找过一根树枝,逗着地上的蚂蚁。
嘿,他娘的蚂蚁真好玩诶!
“讨厌鬼!我叫你呢!”
声音骤然变大,郭羽抬起头
,正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赵轻语不知何时已来到郭羽的身前,那张清丽绝伦的微红俏脸近在咫尺,少女的芳香混合着酒气,传入郭羽的鼻中,使得他心头微微一动。
“你为什么不回答…”
眼见少女的眉头一皱,似是有些恶心,郭羽面色一凝,他右手往地上一拍,整个人直接往后窜出数丈远。
赵轻语被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她歪着头看着满脸警惕的郭羽,开口道:“你干嘛躲着我!”
“怕你吐我身上。”
“哪个会吐啦!本公主的酒量好得很呐…嗝!”
见赵轻语有些慌乱地捂住嘴,郭羽有些忍俊不禁。
他迈步回到赵轻语的身边,揉了揉她的头:“你喝醉了。”
“我没有!”
眼见赵轻语的双眼已经有些迷离,郭羽越过她的身子向后看去,随即便见到一个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酒坛子。
“你还真能喝啊。”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将整坛酒给灌了进去,这倒是让郭羽对赵轻语有些刮目相看。
他鄙夷地看了一眼躺尸在地上的狗子。
瞧瞧人家瞧瞧你,这么多斤肉白长了,渣渣。
郭羽戳了戳赵轻语那红彤彤的脸蛋:“我送你回去吧。”
赵轻语扬起头,在郭羽惊讶的眼神中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捏吧,先前答应你的。”
感受着赵轻语那微微发烫的脸颊,郭羽有些哭笑不得:“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吗?”
“不然呢。”
少女终究还是不胜酒力,她身体一晃,整个人倒在郭羽怀里,小声呢喃:“答应你这讨厌鬼的,自然要做到…”
郭羽双手扶住赵轻语的身体,皱眉沉思半晌,最终一手揽住少女的肩膀,一手穿过腿弯,将之横抱而起,径自离开营地,留下一个同样醉倒的陈简钊抱着酒坛子兀自沉睡。
夜幕下,白袍男子抱着醉醺醺的少女,走得很慢。
“讨厌鬼…”
“嗯。”
“你为什么都不醉的?”
“因为我喝的是水啊。”
“哼,赖皮鬼…”
“……”
“讨厌鬼…”
“嗯?”
“你为什么那么厉害?”
“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帅吧。”
“厚脸皮…”
“……”
“讨厌鬼…”
“嗯…”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郭羽脚步一顿,他转头向南望去,轻声说道:“天岚。”
(天卫关篇结束,下一章开启这一卷的收官篇,天岚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如此君
天卫关战事的发展可以说是让九州之上的所有人都跌破了眼球。
北宋一改往日的沉默,举兵南下,并且在玉门关与倾裕两次大败齐军。当世人皆以为他们会如同先前一般轻而易举的攻克天卫关时,宋军却又出人意料的遭遇惨败。
杨志勇千里驰援,以及宗师赵文奇的出手,宋军不仅折损近半,还损失陈奚与刘笑尘两员大将。
而就在人们觉得北宋的这次南征就到此为止的时候,事情在半个月后再度出现了转机。
齐军大败,十万大军剩下不到三成,大将军杨志勇死于乱军之中。
然而令人惊讶的还远远不止于此。
世人眼中已经死去二十多年的北宋军神竟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个儿子,于陈奚倒下的当口接任宋军统帅,并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反败为胜,攻克天卫关。
还有就是,宋军阵中突然多出个武道大宗师,传言杨志勇就是死在这名声名不显的宗师手中。
此时齐国王宫内,已得知这些消息的众臣俱是满脸忧愁,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军不日将兵临我天岚城下。”大殿中央,坐在那王座上的吕舒勤一手扶着额头,声音中满是疲惫,“诸位爱卿有何良策?”
台下的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终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自倾裕为北宋所攻占后,昨日西北部首度传来消息。祁州在北宋赵轻权的攻打下节节败退,就连首府祁安都丢了,凉州亦是竖起反旗,直接投靠了雍国。”
“大将军撤军后,那雍国趁势出兵江州,杨天渊终是年轻气盛,中了雍人的激将法,结果遭到埋伏,被打得溃不成军,守军被他一战打光,江州失陷已只是时间问题。”
“南方二州的叛乱也是愈演愈烈,骠骑将军一去不复返,孤那五万都卫军也没了消息。”吕舒勤有些痛苦地闭上双眼,“眼下我大齐,除了天岚以外,就只剩下一座淮州。至于军马,算上车骑将军自天卫关带回来的两万余军士,再加上天岚与淮州境内的守军,也不过五万之数。”
台下愈发安静起来。
“大齐,要亡了。”
吕舒勤往椅背上一靠,仰起头双目无神地看着殿顶。
他还曾经还想着扫雍灭宋,完成那一统九州的伟业,然而这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占据七州,拥甲四十万的大齐,便已经落魄至此。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因为自己不恤民力,大肆征伐,又或是轻贤远能,提拔近臣,还是说…
自己
只是个废物,根本不配做一国之君。
“王上。”
眼见吕舒勤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车恬一咬牙,从人群之中走出,高声道:“王上不必灰心,事态虽然紧急,却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
“呵。”
不待车恬把话说完,他身后一名中年将军冷笑一声,接着开口说道:“车恬,你好厚的脸皮。我大齐陷入此等绝境可以说全部拜你所赐,你倒好,不仅还好意思回来,如今还腆着张脸说些什么事犹可为,当真可笑!”
这一番话将车恬说得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他兀自强撑着回道:“尹波涛,你休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我说的有错吗?”
尹波涛从队列中走出,他迈步上前,看向车恬的眼神里满是鄙夷之色,“自你领军起,先败玉门关,再丢倾裕,屡战屡败不说,近十万大齐军士折在你手中。大将军死后,你镇守天卫关,连半天都没能撑住便就灰头土脸地逃回来。大齐能有此境地,你车恬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说罢,尹波涛冲着座上的吕舒勤深深一揖,朗声说道:“请王上将罪臣车恬拉出午门斩首示众,一来可以告慰那些阵亡将士,二来可以鼓舞城内兵卒士气。届时宋军来犯,也可有一战之力!”
“臣附议。”
此话一出,殿上众臣竟是纷纷表示赞同,他们对于车恬这条蛀虫已是看不惯许久,平日里也是没少上书弹劾。无奈吕舒勤似乎对车恬颇是偏爱,无论他们怎么说,吕舒勤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当回事。
但眼下情况却又是不同,数次大战败北后,大齐已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正如尹波涛所说,这一切车恬难逃其咎。即使为了平息掉军士们的怨气,吕舒勤也应该将车恬处死以儆效尤。
“王上!”
听到那一声声附议,车恬吓得魂都丢了,他忙不迭地跪倒下去,头猛地磕在地上,口中哀求道:“数次兵败臣确实有责任,但就连大将军都死在宋军手上,臣败给宋军的手上也算是情有可原啊。念在臣多年为大齐征战的份上,还请王上开恩啊…”
“多年征战?我呸!要不是因为你的多年征战,我大齐何以沦落至此。”
尹波涛再次一揖到地,沉声道:“请王上处死车恬!”
众臣一同高呼道:“请王上处死车恬!”
车恬将身体紧紧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够了!”
吕舒勤突然一声爆喝,“怎么,你们要逼宫不成!”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怒喝道:“孤要是不答应,你
们是不是还要像南方二州的叛军那般揭竿而起啊!”
殿内众臣被吕舒勤的反应还吓了一跳,不由得唯唯诺诺地说道:“臣等不敢。”
“这宋军都快打到这天岚城下了,你们不去想如何应对,反而在这里内斗,成何体统!”
“正是因为这样,王上才应处决罪臣车恬。”
尹波涛抬起头来,正色道:“车恬不死,众怨难消!”
“好,好,好!”吕舒勤连连点头,继而抬手喝道:“来人啊!”
尚且跪倒在地上的车恬顿时身体一颤。
“把尹波涛给孤拉下去,斩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尹波涛更是满脸不解的惊呼道:“王上,臣有何罪。”
“你不是说众怨难消吗,孤便从你开始一个一个的消。”
吕舒勤冷笑道:“死人自然不会有怨气。”
这尹波涛人缘倒是极好,听得王上要杀他,不少人跪下来为他求情。而尹波涛早已是呆若木鸡,被冲进殿中的侍卫牢牢抓住,他有些不敢相信,高声喊道:“王上,就为了一个误国罪臣,便要将臣处死?”
“不止是你,凡是心中有怨者孤皆要问罪。”吕舒勤抬起手指向台下众臣,“汝等可有怨气?”
“……”
台下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吕舒勤冷哼一声,回身坐下后,他见那两名抓着尹波涛的军士尚且待在原地,不由得喝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怎么,难不成还要孤亲自动手不成?”
“王上。”
始终保持沉默的张涵文突然走到中央,缓声道:“正如王上所言,此等关头内斗确实不对。但无论如何尹将军都罪不至死,还请王上三思。”
丞相一开口,众臣顿时犹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附和道:“请王上三思。”
吕舒勤沉默半晌,冷声道:“既然丞相如此说,那便饶去尹波涛死罪,将他贬为庶人,家财一律充公。”
他有些不耐烦地朝着那两名军士挥了挥手,“还不快把他拖下去。”
两人终是不敢违抗王命,当下拉着那失魂落魄的尹波涛退出宫殿。
待他们离去后,殿上再次安静下来。
就因为当众弹劾一个罪无可赦的车恬,尹波涛险些丧命不说,最后还被剥去官职,这让众臣一时间都有些心寒。
“车骑将军之事,休要再提。”看着台下那群噤若寒蝉的臣子们,吕舒勤冷声道:“谁生谁死,皆是孤说了算。尔等记住,孤,才是这大齐之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如此臣
“砰砰砰!”
朝会散去后,车恬独独被留下来,他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臣纵然万死,亦难报王上厚恩…”
“起来吧。”
吕舒勤笑了笑,“孤虽只剩下不到两州之地,但终究是齐国的王,想保下你还是可以做到的,只不过…”
他的笑容有些无奈:“只不过不知还能保多久就是了。”
“王上切莫如此说。”
车恬低头说道:“正如先前臣在殿上所言,事情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城中军士虽不足三万,但凭借天岚城亦可与之周旋。等得宋军粮尽,又或是北疆生变,北宋定然会撤军。”
“眼下雍国占据三州,声势惊人,想来北宋也不会傻到放任其做大。一旦攻略天岚无望,他们必然将接下来的重心放在雍国上,届时两国相争,得利的终是我们。”
“是以,只要能撑过接下来宋军的攻势,齐国便能得以延续下去。”
吕舒勤呆愣愣地看着侃侃而谈的车恬,看向他的目光有如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他神色怪异地说道:“这些,都是你想到的?”
“自然…不是。”
车恬苦笑道:“臣有几斤几两,王上又不是不知道。”
“你倒是坦诚得很。”
吕舒勤揉了揉自己的脸,“这番话也是那人叫你说与孤听得?”
车恬点头道:“是,臣自天卫关归来后,他便第一时间找了上来,要臣将这番话转述给王上。方才朝会时臣想说的便是这个,但奈何…”
“他是何人?”
吕舒勤直接打断了车恬的话。
能有此见地者,说不定能将大齐从绝境中解救出来。
“张良元。”
吕舒勤沉默半晌后,霍然从椅子上站起,“备马,孤要亲自去见他。”
……
张良元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捏着一颗白棋。他看着面前的棋局,静默不语。
屋中只有他一个人,是以,这盘棋自然是他自己与自己下的。
自被吕舒勤罢免后,张良元便把自己关在屋中,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每日做的也只有下棋而已。
“啪。”
沉思许久后,手中白子终于落下。
而随着他这一手,原本已是死局的白棋竟然顷刻间活了过来。
“纵再不济事,只要老夫手中有子,未必就不能扭转乾坤,只不过…”
张良元轻轻一叹:“志勇,你给我留下的棋局未免太过难解了些。”
他与杨志勇皆是属于最早跟随吕昭的那一批人,两人一文一武,关系虽不算十
分密切,但这么多年下来终究也是有些交情。骤然得知其身死的消息,薄情如他亦不免有些唏嘘。
“北宋甲士,燕云铁骑,武道宗师,军神之子…”
张良元拿出四枚黑子摊在面前,他想了想,又从黑棋罐中拿出一子来,笑道:“还有你,不要以为装傻充楞二十年,老夫就会把你给忘了。”
他将那枚棋子放在那四子之上。
“你一人,甚至比他们都要重要些。”张良元双眼眯起:“毕竟他们只不过是棋子而已,而你,却是下棋之人。”
“大人,王上来了。”
听得仆人的呼喊声,张良元将桌面整理干净,起身推开房门,旋即便看到吕舒勤与车恬两人。
张良元立马俯身跪下,同时低头说道:“草民张良元,拜见王上。”
“快快请起。”
吕舒勤本就对这位齐国立下无数功劳的老丞相心怀愧疚,眼下有求于他,便更不会故作姿态。
他弯腰将其搀起,犹豫半晌后,吕舒勤后退两步,朝着张良元一拜,口中说道:“无故免去先生之职,实乃孤之过错,还请先生原谅。”
“王上无须如此。”张良元摇摇头,抬手向屋中一指,“且来屋中说话。”
三人迈步走进张良元的居室中,待仆人端来茶水,张良元亲自为两人斟茶,笑道:“些许粗茶,自是比不得宫中之物,王上与车骑将军暂且将就下。”
“喝茶自是不急,先生若是喜欢,宫中茶叶任先生取用。”
吕舒勤哪里还有喝茶的雅兴,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大齐已是危如累卵,灭国之危近在眼前,还请先生不要介怀先前之事,助我大齐度此难关。”
“草民先前既然已托车骑将军代为传话,自然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先王一手打下的齐国灭亡。”
张良元坐在吕舒勤对面:“诚如王上所言,眼下的大齐可以说是危在旦夕,祁凉江三州皆已失陷,就连襄州也有大半落在北宋手中,南方二州更是不用提。”
张良元冷笑道:“那叛乱想来就是马志远搞的鬼,他的一去不回也刚好证明了这一点。”
想起数月前张良元曾在大殿之上出言劝阻自己,不要让马志远领兵,吕舒勤不由得有些难堪:“先生…早就知道此事?”
“当时只是有所猜测罢了,而且就算告诉王上,王上也不会在意。”
张良元摇摇头:“过去之事,提也无用,且说眼下之事。宋军已得天卫关,兵指天岚,其势虽盛,却不必过于畏惧。”
他站起身来,朝着吕舒勤拱手道:“王上莫忘了,尚且有一个天下第一镇守在天岚城中,此一人,便能抵得上千军
万马。”
“凭借卫将军及城中军士,不出意外,我们足以撑到宋军退兵。之后,宋雍两国便会相互掣肘,而我们则可以趁机休养生息,待时机成熟后,大军出天岚,北收倾裕,南杀叛臣,揽四州之地,虽不能如往日一般,但亦可割据一方。”
听完张良元的话,吕舒勤总算是有了些信心,他紧紧攥起拳头,沉声道:“马志远这狗贼,枉孤对他如此新任,他日若是落在孤的手上,定要将他五马分尸!”
……
张涵文径自进入天岚的一座酒楼中,张望片刻后,迈步来到一张桌子前。
桌子上已坐有一个人,这人头戴斗笠,摆明了想隐藏身份。
张涵文略微迟疑后,开口询问道:“南方来客?”
“北境中人。”
那已有数月未曾听过的声音自斗笠中响起,张涵文一怔,接着十分疑惑地问道:“你是怎么进城的?”
“各地都在打仗,每天逃难进天岚的灾民不知凡几,我稍加打扮混进其中,进门时再递了些银子,轻而易举的便进了城。”
那人笑了笑:“这齐**士什么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无时无刻不会忘了趁机捞上一笔。这也好,方便了你我,估计这几年你也没少用这种方法往外边送消息吧?”
“这便不劳骠骑将军操心了。”
张涵文皱眉道:“不过这种时候你跑进天岚干什么?”
“南方待得无聊嘛。”
马志远笑道:“那些个地方守军都是孬种,没打两下便投降了,而都卫军里的硬骨头这几天也被收拾得差不多。动脑子的事有霁旬来做,没有用武之地的我自然是每天闷得发慌,这不就偷摸溜进天岚来了。”
“宫霁旬摊上你这么个主子,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半一半吧,反正我看他天天虽然忙得要死,但瞅着也挺开心的。”
张涵文面色一正:“你就不怕暴露?要知道在这天岚城中,可还有着一头道行颇深的老狐狸。”
“怕啊,怕得要死。”
马志远话虽如此说,口中却没有丝毫惧怕的意味:“这怕也得来啊,再不来这天岚都被你们北宋给攻下了,到时候我岂不是哭都没地方找去。”
“对了。”他突然饶有兴致地说道:“听说你们北宋出了一个武道宗师,连那个八虎骑中臭屁的要死的王壹都没能拦住他?”
“听说是这样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张涵文挑了挑眉:“怎么,骠骑将军有兴趣?”
“自然是有的,那可是宗师啊。”
马志远咧嘴一笑,“九州之上,一共才有几个。”
第一百五十七章 论雍
经过数日的休整后,宋军自天卫关开拔,一路往南,直奔天岚而去。
眼下的宋军队伍,算上卢伯手下的那两万人,人数也不到五万,不过这并不能妨碍他们士气高涨。
在这群甲士的心中,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而他们对于郭羽的态度,相较于先前也是大为缓和。不管怎么说,这位年轻的新统帅本事还是有的。
唯一让他们有些不满的是,郭羽并未履行诺言。
那日郭羽登台时曾出言侮辱宋军,在众甲士群情激奋之下,他最后放话说,如若宋军作战英勇,那么他不仅道歉,还会骑马绕营,高呼“自己是铁废物”。
天卫关一战,无论是燕云铁骑,还是大宋甲士,表现都不可以不用“英勇”二字来形容,是以战后不少人曾去找郭羽要求他兑现诺言。
郭羽哪可能会去丢那个人,一句“喝了酒还他娘的好意思让老子道歉”便直接将所有人都给堵了回去。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尽管他们心中不服气,但终究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没办法,谁叫自己当日喝了个爽呢。
郭羽自是不会想这些,眼下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考虑。
“你说江州已经全部给雍军占据了?”
赵轻玄点头道:“嗯,前日探子回报说,江州杨天渊中计被俘,数万守军损失大半,眼见取胜无望后,索性便投降了雍军。”
听到这里,郭羽不由得眉头紧锁。
江州如此迅速地被雍国攻陷,无疑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位于襄州之西的江州与襄州两州中间只隔着一条越江。眼下江州全境沦陷,雍军便可以直接乘船抵达襄州。通往天岚的道路也是一马平川,甚至无须经过天卫关与天雄关这两道关卡。
在郭羽的设想中,只有江州守军与雍军彼此间互相牵制,自己这边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心大胆的攻略天岚。
而如今,在宋军攻城之时,很可能会被突然出现的雍军从背后插上一刀。
宋雍两国的恩怨也不算小,当年赵彻亲征虞都,雍国死伤颇多,而祁州之围,雍国据说也有参与。若非有齐国将两国给远远的隔开,这二十年来宋雍之间怕是少不得战事。在这样的背景下,想要与雍国达成什么联盟怕是不太可能。
攻略天岚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背后却又有一个雍国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发动突袭。想到这里,郭羽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心情一时间烦躁到了极点
“说到雍国,他们近几年来好像也出现了不少了不得的人物。”
赵轻玄对于宋军尴尬的境地倒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担忧来,这倒也与他向来没心没肺的风格相符,当下兴致勃勃地说道:“比如有‘矛王’之称的齐申,枪神传人龙翱天,还有‘快枪手’…”
“毛王?身上毛很多的人吗?”郭羽表情怪异地说道:“还有快枪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一旁的庞渝打了哈欠,睡眼惺忪地说道:“矛王齐申,二十年前便已是入势巅峰境界的武道高手,曾与你父交手,败而不死。据闻已进入那宗师境界,真假不知。”
“龙翱天,死在镇北将军手上的雍国枪神李离的传人。与你一般,天赋极高,年纪轻轻便成就入势境界,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快枪手…”
“你们在聊什么?”
赵轻语策马来到几人跟前,脸上的神情颇为好奇。
“呦,介不是女侠吗。”郭羽抬手做出一个端碗的动作,咧嘴笑道:“整两口?”
见郭羽如此,少女登时大窘,连耳根子都变得通红。
那日在天卫关,赵轻语虽醉,但远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她清楚的记得自己醉倒在郭羽的怀里,继而被其送回营中休息。
尽管郭羽并没有对她做什么,但觉得自己宛如投怀送抱一般的赵轻语自然是是羞于见人,这几日来也都是躲着郭羽,根本不敢在他面前出现。
“小妹来了啊。”
赵轻玄笑嘻嘻地说道:“正巧说道李鸿徒了,你给妹夫讲讲他吧。”
听到李鸿徒三个字,赵轻语毫不掩饰的露出厌恶之色,十分嫌弃地说道:“讲他干什么,烦人得紧。”
庞渝抚了一把胡须,继续说道:“雍国之主李鸿徒,同样是入势境界,以一手快枪闻名于世,故世人称之为‘快枪手’。”
郭羽撇了撇嘴:“总感觉这个称号听着还真不像是夸人…”
“此子不仅武艺出色,在兵法上也是颇有造诣,且善于与敌正面交锋,在多年来与齐国的交手中鲜有败绩,即使对手是杨志勇也是毫不逊色。”
说到这里,庞渝瞥了郭羽一眼,“虽然杨志勇败亡在你小子手中,但这其中运气成分有多少,我想你也清楚。”
郭羽为之苦笑。
“在老夫看来,李鸿徒强在统兵却不懂变通,而你剑走偏锋,出奇制胜,但若是正面对敌则会因为缺乏经验而显得有些不足。可以说,你的长处便是他的短板,
反之亦然。”
郭羽一手托着下巴,思索半晌后,沉声道:“丞相既然如此说,看来这雍王的短板还真不少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皆是愣了愣,待明白过味来后都是笑出声来。赵轻语有些乐不可支的说道:“讨厌鬼你倒是好厚的脸皮。”
郭羽咧了咧嘴:“翻来覆去,不是讨厌鬼就是厚脸皮,没文化就少说两句。”
兴许是又想起那晚的光景,赵轻语脸一红,瞪了瞪眼,终究没有出声。
“还有诸葛家那小子,不过他不通武道,想来你也不会感兴趣,是以老夫就不说了。”
大抵是身子有些痒,庞渝毫无形象地伸手抓了抓,继而说道:“这几个人里,尤其是李鸿徒,你一定要注意。”
“为何?”
见郭羽有些疑惑,赵轻玄回答道:“这还用问吗,那李鸿徒可是你的情敌啊。他数年来每隔半个多月便会向大宋提出联姻,而前一阵孤教你读的那封信,正是他第九十四次请求小妹入蜀。”
赵轻玄拍了拍郭羽的肩膀:“李鸿徒相貌只略输我半筹,身份显赫,有将才,有天赋,而且还对小妹一片痴心,这样的人可正是妹夫你的头号情敌啊。”
眼见郭羽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赵轻玄又道:“而且他还对令尊十分敬佩,平日里的打扮与你差不多,旁人还为他编了一个打油诗,什么‘白马银盔快枪手,玉面君王李鸿徒’,啧,你听听,这是完全不把妹夫你放在眼里啊…”
“你去死!”
已忍耐许久的赵轻语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尚且滔滔不绝的赵轻玄身上,她略微踌躇后,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别的不提,这个李鸿徒,讨厌鬼你确实应…”
郭羽笑道:“放心,只要这李鸿徒敢在襄州出现,我定然把他给打成真正的快枪手。”
听郭羽回答的如此果决,赵轻语愣了愣,旋即低下头,心中莫名欣喜。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郭羽与她所想那是半点不相同。
郭羽双眼微微眯起,嘴角的笑容有些冷。
别的可以忍,这个绝不能忍。
他娘的,竟然敢跟自己撞人设,撞造型,还他娘的叫什么劳什子玉面君王?老子还没自称玉面小白龙呢。
这不把那李鸿徒打出屎来,他能咽下这口气?
就是自己打不过,那不是还有狗子。
郭羽扭头看了一眼正低头思肖莘的陈简钊,心里顿时放心了许多。
敢在老子面前装比?老子兄弟是宗师!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人皆至
就在郭羽想日后撞见李鸿徒该如何修理他的时候,庞渝轻轻笑了笑,说道:“小子,说不定你还真有这个机会。”
郭羽微微愣神,短暂思索后,皱眉说道:“难不成…”
庞渝点点头:“雍国出兵江州,正是由李鸿徒御驾亲征,而且据探子传回的消息,雍军攻陷江州后并未停下,前几日已经自水路开往襄州。算算日子的话,说不定我军很快便会与之遭遇。”
“庞公,我有个问题。”
郭羽打量了半天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穿着邋遢的丞相:“大宋到底有多少探子,我怎么感觉九州上什么事你都知道?”
郭羽有此一问并不奇怪,在天卫关时,赵文奇离开的消息是从他那里得知,眼下庞渝更是连雍军的动向都能知晓。
如果这样也就算了,先前自己主动揭露身份时,庞渝也是半点都不吃惊,甚至还主动为他作证。
连自己父亲曾居住在散城的事情他都能知道,这未免太过骇人。
“不多,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八个而已。”
庞渝指着一旁的赵轻玄说道:“当年为了这小子死了一个,在祁州死了一个,眼下还剩下六人。”
郭羽深深地看了庞渝一眼。
人不可貌相,这外表邋遢的丑老头还真是深藏不露。别的不说,仅凭六人而知晓天下事,便足以令他惊讶。
当然,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
我靠,这雍王真的领着人过来了。
郭羽那原本因为赵轻玄兄妹而得以舒缓的心情,此刻再度烦闷起来。
自己方才吹过的牛皮暂且不谈,眼下雍军的到来,对于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很有可能,天岚最终会演变成三家制衡,进而陷入僵局。这一拖,便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而宋军缺少的恰好就是时间。
一旦北疆蛮人的内斗结束,宋军将不得不退兵,而那样,先前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将全都付之东流,陈奚、刘笑尘、鲁仁、小赵,以及那数万大宋甲士的牺牲便全部没有了意义。
可若是强行攻打天岚,风险又有些太大,动辄就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原地待着也不行,郭羽拍了拍额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他正愁眉不展之时,一名斥候神色匆匆地策马冲到郭羽身前,抱拳急声道:“禀将军,前方出现大股军队,数目在两万左右。”
“军队?”
在场的几人皆是愣了愣,郭羽沉声道:“可知对方来历?”
那斥候点头,“从旗号以及装束来看,是雍军。”
……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听完斥候的汇报,银盔银甲,背上系有白色披风的英武男子笑了笑:“不过这样也好。”
“王上,你这是要…”
眼见他眼中流露出
一丝兴奋之意,小明心中顿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来。
“过去打个招呼罢了,正巧孤也想见一见那能击败杨志勇的军神之子的模样。”
李鸿徒摘下银枪,朗声道:“翱天,齐将军,随孤走上一遭!”
说罢,李鸿徒催动起胯下白马径直冲出。
龙翱天大笑一声,双腿猛夹马腹,整个人也随之窜出。
“北宋吗,真是久违了啊…”
身材健硕的齐申抓起手中蛇矛,亦是驾马自雍军阵中驰出,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眼见阻拦已是来不及,无奈之下小明只得高声呼喊道:“切记莫要伤宋人性命…咳,咳!”
策马奔驰中的李鸿徒轻轻一笑,“听到军师的话了吧,等下出手可要拿捏好力道。”
齐申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放心吧,王上。”龙翱天咧嘴道:“不过虽是不能杀人,但让他们丢丢面子还是可以的。”
“好,那么…”看着前方严阵以待的宋军甲士,李鸿徒扬声道:“开始吧。”
他话音刚落,身侧的齐申便抬起蛇矛,朝着前方重重一挥。
一道刚猛异常的浑厚罡气直接飞出,落在宋军阵中,将无数甲士冲得是人仰马翻,更有的竟是直接被打得给飞了出去。
不过齐申终究是按照小明所说留了手,这群被崩飞的甲士虽然样子凄惨,但却没一人死在齐申这一矛下,最多也不过是骨折而已。
李奎脾气本就火爆得很,见这三骑如此嚣张,哪里能忍。当下握起手中宣花斧,策马便迎了上去。
眼见那名银盔白马的男子冲到自己身前,李奎身上猛地爆发出威势来,同时手中战斧直直地朝男子头顶劈去。
就在这一斧将要落下之际,李鸿徒不慌不忙地扬起手,随之一枪划出。
在李奎震惊的眼神中,那杆银枪竟然一分为三。
“铛!”
李奎的战斧被银枪架住。
“啪啪!”
枪杆抽打在李奎的身体上。
“嘭!”
李奎自马上飞出,重重落在地上。
剧痛自体内传来,李奎手捂着自己的肋下,艰难站起。
交手只一回合,自己的肋骨便被眼前这人给打断,而且这还是在其留手的情况下。如果他想取自己的性命,恐怕是轻而易举。
尽管明白彼此之间实力悬殊,李奎却依旧没有退缩,他咬着牙,抡起斧头就要继续冲来。
“铛!”
一杆无缨铁枪点在那柄重达数十斤的宣花斧上,接着李奎便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中的战斧竟是不能动弹分毫。
“我劝你不要再上前。”
龙翱天神态倨傲:“渣滓,就要有渣滓的觉悟。”
说罢,他再度催动战马,直追李、齐二人而去。
“干你娘!”
李奎冲
着龙翱天的背影破口大骂,他正要上马追击,忽然感觉到手中一轻。
他低下头,旋即便看到那柄由精铁所铸的宣花斧斧刃竟是寸寸裂开,接着变得粉碎,手中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斧杆。
……
李鸿徒等人继续向前,每当前方的宋军甲士过于密集,齐申就会出手将之崩开,接着三人便纵马冲入。
“王上,这北宋甲士也就那样嘛。”
龙翱天不无鄙夷地说道:“连个能打的都没有,就这等人,也值得我们折腾一趟?”
“莫要大意。”李鸿徒道:“寻常甲士抵挡不住我等三人也是正常,眼下宋军的武道强者还未出手,刘笑尘虽死,但别忘了,宋军阵中可是还有一个不知名的武道宗师。”
“什么宗师,依我看不过是…”
龙翱天话才说一半,心中突然浮现出一阵危机之感,他下意识的提起手中铁枪。
“铛!”
包裹着浩然之势的羽箭应声落下,接着一名手提三尖刀的英俊男子策马拦在三人身前,开口喝道:“尔等何人,为何冲阵!”
“小爷的名字也是你配问的?”
龙翱天狂笑一声,纵马上前,铁枪化作一条线,径直刺出。
卢伯忽地心头一跳。
龙翱天这一枪,竟然给他一种宿命感。
挡不住,也躲不过,好似是命中注定能刺中的一枪。
沉下心,卢伯调动起气机,迎着铁枪,一刀挥出。
血花四溅。
卢伯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肩头,眼中泛起凝重之色。
仅从气势上来看,对方境界尚且不如自己,但自己却仅一招就挂了彩。这说明了什么?
对方的技艺,怕是远远在自己之上。
“不错嘛。”龙翱天晃了晃自己尚且带着鲜血的铁枪,“能接我一枪而只受轻伤,你已是足以自傲了。”
“莫要纠缠,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尽管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入势强者有些好奇,但对方很明显不是那军神之子,李鸿徒自然也就没了兴趣。
“好嘞。”
龙翱天眼中划过一道寒芒,手中铁枪再度挑出。
那股古怪的宿命感再度出现,明白这一枪无论如何都要挨下的卢伯,心下一横,三尖刀卷起风势,直朝着龙翱天咽喉扫去。
而就在两人出手的瞬间,一旁的齐申眼中突然爆射出精光,接着手中蛇矛横向挥起。
“铛!!!”
罡气炸开,龙翱天被余波所波及到,铁枪险些被打得脱手而出,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讶然。
险些被罡气震伤的卢伯同样有些惊讶,待看到场中突然出现的人时,他顿时放下心来。
一杆闪烁着寒光的长刀赫然出现在众人身前,陈简钊紧紧盯着齐申,眼神是自离开散城后少有的火热。
(已修。)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将对将,王见王
龙翱天饶有兴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陈简钊。
方才在自己出枪的刹那,身旁的齐申蓦然出手,挡下了这大汉的一刀。
能接下齐申一矛而不落下风,且罡气炸开的余势就险些将自己震伤…宋军阵中能有这等实力者,想来只有一人。
“你便是那个北宋的武道宗师?”
陈简钊皱眉冲着前方这不知底细的三人说道:“你们是谁?”
“不懂得要先回答别人的问题吗!”
龙翱天大喝一声,催马上前。他没有半分留手,铁枪带着一点寒光,直朝陈简钊心口刺去。
见龙翱天如此,卢伯连忙喊道:“陈将军小心,这人有古怪!”
其实无须卢伯的提醒,陈简钊也已感受到了龙翱天这一枪的不凡。
难怪入势境界的卢伯与他甫一交手便吃了亏。
此枪,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出手则必建功,近乎已臻至化境的枪术。
这一枪玄则玄矣,却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相反,破解的方法还很简单。
陈简钊单手提起太平,继而一刀劈下。
一力降十会,哪怕枪法再精妙,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终究也是于事无补。
凌厉的刀势直冲自己而来,龙翱天只觉死亡仿佛与自己尽在咫尺。自打出生起皆是顺风顺水二十年来首度尝到这种危机的他,一时之间免不了有些慌乱,就连手中的铁枪速度也慢了几分。
眼见龙翱天就要死在陈简钊的刀下,旁侧的齐申再度出手。
那杆长一丈八的蛇矛裹挟着一股子刚猛气势朝前探出,径直撞在陈简钊的刀上。
“铛!”
巨响声将龙翱天从恐惧中惊醒,当下万分恼怒。见陈简钊与齐申相持住,他哪里会放过这等机会,手中铁枪毫不停顿地继续向前挺去。只要再往前递上几寸,眼前这名北宋的武道宗师就要死在自己的枪下。
此刻的龙翱天哪里还会去顾及什么军师的嘱托,他只想杀掉陈简钊。
那片刻间的恐惧对龙翱天这种眼高于顶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耻辱,只能用鲜血来洗刷。
然而满脸狞笑的龙翱天却是忘记了一件事。
不止是他有帮手,陈简钊也有。
弓弦震荡的声音传来,龙翱天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危机感,他连忙拧过身子。
剧痛自左肩传来,龙翱天受到影响,这一枪也不出意外地落到空处。
“现在我们扯平了。”
卢伯放下他那张名为黄雀的硬弓,笑着说道。
“你!”
退出陈简钊与齐申的圈子,龙翱天随手将箭矢自肩头拔出,冲着重新握起三
尖刀的卢伯冷笑一声,旋即拨马冲去。
陈简钊没有去阻拦龙翱天,此刻的他,眼中只有齐申一人。
长刀与蛇矛不住地碰撞在一起,刀势与罡气时不时地炸开,在大地上崩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幸好在陈简钊到时已下令让周围的宋军甲士撤离,否则两人的战斗当真要波及到不少人。
二者的战马终是承受不住震荡,同时发出一声哀鸣,继而双双扑倒在地。陈简钊与齐申稳稳地落在地上,两人都没有继续出手,就这般对峙着。
陈简钊的双眼愈加地火热起来,那颗心有如见到肖莘时那般猛烈地跳动着。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有些怀疑,那么经过方才的短暂交手后,陈简钊便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名手持蛇矛的健硕大汉,是宗师境的强者。
如他一般的武道大宗师。
而齐申的心情,也是与陈简钊一般无二。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在一片静默之中,同时迈开步子。
“铛!”
随着太平长刀与那杆蛇矛再度撞击在一起。大地好似都为之一颤,气浪掀起无数烟尘,以两人为中心的数丈之内,更是为那凌厉的刀势与刚猛的罡气所充斥。
这一场宗师之战,没有一个人能插手于其中,便是李鸿徒也不行。
“啪!”
抬手一枪将数名围过来的宋军甲士给抽飞,李鸿徒望了一眼正在交手的两名宗师,又瞧了瞧那与卢伯厮杀正酣的龙翱天。
他昂起头高声道:“翱天,齐将军,此地便交与你们,孤先去会一会那军神之子。”
说罢,李鸿徒一拉缰绳,那匹雄壮的白马登时跑动起来。
他手中银枪不时地摆动,留下一串串残影,凡是赶拦在身前的宋军甲士,皆被李鸿徒打退。
哪怕有所留手,入势高境的李鸿徒在宋军阵中亦是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势不可当。
那杆中军大旗已是不远,李鸿徒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暴喝:
“哪里来的小子,胆敢在散城军阵中撒野!”
散着头发的梅士淦瞪大双目,抓起手中长枪便冲了上来。
“狂妄之徒,又要放肆!”
武辽拔出腰间长剑策马驰来。
“话都让你俩说了,我说啥啊?”陆休前拎着朴刀,略微思索后,架马跟上,同时口中喊道:“呔,孙子!吃爷爷一…”
他的话还没讲完,前方的武辽和梅士淦竟已经被从马上飞落。接着,一道银光自他眼前亮起。
“嘭!”
陆休前胸前挨了一枪杆,最终也没能逃脱落马的命运。
三名散城军统领,竟是在顷刻间尽数败北。
“呵。”
李鸿徒轻笑一声,“那军神之子的亲军就只有如此程度吗?”
“哈麻批,别拿根银棒子,骑匹白骡子,你就以为自己牛了大比了。”龙涛舞起双刀喝道:“龟儿子毛没长全,胆子倒是不小!”
“向来都是散城军冲别人的阵,眼下被冲还真是头一回。”侯锦永身上爆发出威势,冷声道:“阁下既然敢来,那么今日便留在此地吧!”
侯锦永与龙涛拨马齐出,三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两把钢刀,一杆长枪,同时攻向李鸿徒。
在三人近身的瞬间,李鸿徒的手动了。
他银枪一抬,与侯锦永所刺来的长枪碰在一起。后者哪里是他的对手,直接被枪势给撞下马去。
而自以为得手的龙涛,还不待心喜,眼前蓦然亮起一道银光。
“铛铛!”
两把钢刀直接脱手而出,龙涛整个人也是凌空飞起,继而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可能…”
龙涛捂着自己的屁股,呲牙咧嘴地说道:“哈麻批,这个比是怎么做到同时挡下咱俩的攻击的。”
“大抵是他的枪快吧。”侯锦永苦笑着说道。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这白马男子给打下马去。
龙涛将钢刀拾回,口中道:“这等狠人,也不知郭将军能不能扛住。”
“能的。”
侯锦永翻身上马,看着前方那杆大旗,语气坚定的说道:“莫要忘了郭将军那一手神乎其技的枪术。那人的枪虽快,可郭将军却未必就挡不下!”
……
一马撞进宋军中军阵中,李鸿徒枪势一吐,周围的宋军甲士顿时连连后退。
他一仰头,旋即便看到一名身着黑袍的英俊男子正远远地朝着自己微笑。
如此相貌,如此气度,不是那军神之子,又是何人?!
李鸿徒跃马向前,扬声笑道:“大雍李鸿徒,前来一会!”
他催马直朝着旗下驰去,身上气机亦是调动起来,整个人的气势不断向上攀登。
他李鸿徒自幼便对那北宋军神推崇备至,数次感叹自己晚生二十年,没能与其斗上一场。
而如今,见到了军神之子的他,又怎能不问上一枪?
眼见那黑袍男子已经近在咫尺,李鸿徒眼中爆射出精光,蓄势已久的银枪登时递出。
“哎呀妈呀,雍王你干啥玩意儿啊!”颇为惊慌失措地赵轻玄身形一个不稳,竟是直接从马上摔下。
无巧不巧,赵轻玄刚好避开了这一枪。
李鸿徒正诧异他以这种方式躲过时,就听得赵轻玄嚷道:“虽然孤连续拒绝了你九十四次的联姻请求,但你也不能上来就捅孤啊!”
第一百六十章 白马,银枪
赵轻玄如此说,李鸿徒如何还能不知他的身份,当下皱着眉说道:“宋王?”
兴许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过于丢人,赵轻玄挺直腰杆,正色道:“不错,正是本王。”
“宋王为何在此?”
李鸿徒看着这名宋国之君,脸色有些古怪地说道:“莫不是如孤一般,做那御驾亲征之事?”
赵轻玄荒唐且无能,这已是九州之上公认的事实,若非看在其与自己皆是一国之君的身份上,以李鸿徒的性子,那是半句话也不愿意与这个废物讲。
“哼,没错,孤正是来当随军吉祥物的。”大抵是不喜欢李鸿徒那居高临下的视线,赵轻玄翻身上马,继而问道:“雍君又为何在此?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带着武道强者冲我军阵,这似乎于礼不合吧。”
李鸿徒昂起头,冷笑道:“孤此来,所为的自然是见一见那军神之子。至于冲阵之事,若不是贵军甲士实力不济,孤又哪里能冲到这里来呢?”
赵轻玄同样笑道:“雍君便不怕有来无回,要知道,我大宋的燕云铁骑可还尚且没有出手。”
“尽管叫他们来便是,不过那样孤可就不会再有所留手。”李鸿徒脸上满是傲然之色,“届时如若贵军出现死伤,宋王可不要怪罪于孤。”
赵轻玄没有说话,就这般默默看着李鸿徒,而后者也同样没有挪开视线。
两位君王对视良久,赵轻玄忽然笑了笑,他摇头道:“雍王还是这般自负,不怪小妹对你莫得感情。”
被戳到痛处,李鸿徒冷哼一声,“闲话少提,军神之子何在,劳烦宋王叫他出来一叙。”
虽说是劳烦,但李鸿徒的语气却如同命令一般,没有半点客气的意味。
对于李鸿徒的态度,赵轻玄却是半点也没有恼怒,他笑嘻嘻地指了指身后:“喏,孤的妹夫就在那里,雍君自己过去吧。”
妹夫?!
李鸿徒心中一震,他顺着赵轻玄手指的方向看去,旋即便看到那名自己多年来朝思暮想的少女…以及与她状似亲昵的贴在一起的白袍男子。
咔嚓。
李鸿徒只觉体内某种东西忽然裂开。
……
原本打算出手拦下李鸿徒的郭羽,见其与赵轻玄聊了起来,便索性在后面观察起这位玉面君王快枪手来。
他仔细看了半天李鸿徒那张足可以称之为面冠如玉的俊脸,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即使以郭羽的厚脸皮,此刻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比这雍王长得英俊。
他有些不甘心地再次抬头,将自己与那雍王做着对比。
那雍王身上的银甲亮得反光,身后那披风更是洁白如雪,远远看去当真是威风凛凛。
而自己身上的白袍,经过天卫关前后两战已是有些破旧,有些地方的污渍更是洗也洗不掉。
再看那雍王的坐骑,通体雪白,神采奕奕,即使是不懂马之人也能知晓那是一匹绝世良驹。
反观自己家这个孽畜,估摸着昨天趁着别人不注意,偷摸去哪个泥堆里打了个滚,眼下身上黑一块白一块,埋汰得很…
郭羽有些泄气地低下头去,手重重地拍在那兀自吃草的小白的头上,口中骂道:“就知道吃,瞅你这个丢人玩意儿,埋汰成这样,让我等下怎么好意思在那个雍王面前自称玉面小白龙…”
骤然挨打的小白愣愣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主人,那委屈的模样登时惹得赵轻语一阵心疼,她抬手抓住郭羽的手臂,娇喝道:“住手,放开那匹白马!”
“松手,一边玩去。”郭羽哭笑不得地说道:“哪都有你,我打我自己家的马你也管。”
赵轻语又哪里会听郭羽的话:“不松!”
“真不松?”
“说不松就不松!”
“不松拉倒,我还有一只手。”郭羽抬起他那只空闲的手,“啪”地一声拍在马头上,咧嘴笑道:“你说你气不气…”
郭羽忽然瞳孔一缩,左手猛地从赵轻语的手中抽出,接着径自推在少女胸前。
来不及感慨这世道依旧太平,郭羽右手摘下将军令,刹那间便在身前划出三道银弧。
“铛铛铛!”
赵轻语被郭羽推下马去,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听得三道金石之声在她前方响起。少女抬起头,旋即整个人都为之愣住。
银枪翻飞,白马嘶鸣,一人着白袍,一人穿银甲。两名在九州之上风头正盛的年轻男子毫无征兆地厮杀在一起。
郭羽的表情逐渐凝重,此刻的他终于明白了快枪手的含义
快,太快了。
方才明明看起来李鸿徒只出了一枪,却有三道银光同时从不同的方向亮起。
若非是百战,自己怕是一个照面就要在李鸿徒的枪下受伤。
一道道枪影撞击百战枪围上,郭羽一时之间虽也勉强能与之抗衡,却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见郭羽在李鸿徒的枪下险象环生,赵轻语顿时怒道:“李鸿徒,你有病啊!一上来抽什么疯!”
此话一出
,郭羽几乎要鼓起掌来,他一枪荡开李鸿徒的银枪,同样喝道:“对啊,你有病啊!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为何出手如此毒辣?”
这李鸿徒上来就出杀招,一枪快过一枪,看架势很明显是冲着拿他命来的。
郭羽心中自是纳闷得不行,我这连见都没见过你,你跟我搁这杀招齐出算是怎么个意思?
再说了,我这还没因为撞造型的事找你算账呢,你反倒跟我来劲了?
听到赵轻语的呼喊,李鸿徒动作一滞,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放下银枪。他冷哼一声,看着赵轻语说道:“女人,谁允许你招驸马了?孤说过,你只能做孤的女人。而能做你夫婿的人,也只能是孤!”
“你的话与本公主何干?”
赵轻语满脸的厌恶,“收起你那一套,本公主不稀罕。”
对于赵轻语的态度李鸿徒并不是很在意,显然他已经是习以为常,当下扭过头来对郭羽说道:“孤许你五十万两白银,三万两黄金,如你愿意,还可以来我大雍为官,除去大将军与丞相一职任你挑选。”
他高高地扬起下巴,“只要你离开赵轻语。”
“???”
郭羽的脸色愈发古怪起来。
这哥们卖相虽是不错,但脑子里似是有点东西。
女性话本看多了?
只道郭羽那副表情是在为难,李鸿徒冷笑一声,转过头对赵轻语继续说道:“看到了吗,他在犹豫,他根本不爱你,在银子面前,你们的爱情不值一提!这个废物配不上你!接受这个现实吧,赵轻语,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孤更爱…”
“唰!”
“铛!”
递出的将军令虽被李鸿徒给挡下,但那股勇绝枪势紧接着便爆发出来。
李鸿徒双目一凝,身上气势亦是瞬间爆起,虽然相较于郭羽慢了两分,但还是将这入阵一枪给化解开来。
“说归说,你咋骂人呢?”郭羽一枪接着一枪的划出,心下对于李鸿徒愈加不爽。
你演你的霸道雍王,这咱没意见,但你抬一手贬一手他可就忍不了了。
虽然咱长得没你帅,穿得没你拉风,坐骑还比你的傻批,但咱好歹也是九州之上出了名的风云人物。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那些霸道君王话本里的废物男配了呢?
恼怒的郭羽调动起气机,手中将军令在顷刻间划出千万道银白枪弧,如风暴般朝着李鸿徒笼罩而去。
“霸道雍王?他娘的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霸道雍王!”
(删改凑字)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以枪作刀应如是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或许是动作太快,留下的残影如实体一般,在郭羽震惊的眼神中,李鸿徒手腕一翻,接着六杆银枪同时刺出。
六道迅猛枪势击打在那股银白色的风暴上,郭羽所筑成的百战枪围在这一刻竟然有了些许溃散的趋势。
先前那一枪化三便已经足够棘手,而如今这六枪,更是连他的百战之式都抵挡不住。
郭羽心下一横,将军令微微停顿,而随着他的动作,那枪势风暴也尽数散去。
“怎么,放弃挣扎了吗?”李鸿徒冷笑一声:“那便去死吧!”
李鸿徒手一挥,六道枪影汇聚成一道,速度再提,竟是又快上两分。银枪带着一点寒芒,直奔郭羽的胸口刺去。
军师的叮嘱被他尽数抛在脑后,联宋灭齐的大业他也已全然不顾,这一刻,他李鸿徒就是想要郭羽的命。
军神之子也好,北宋将军也罢,他李鸿徒看中的女人,岂容他人染指?
他曾与赵轻语同在天岚做那齐国质子,当时还尚且幼小的他便立下誓言,此生定然要赵轻语做他的女人。
而当李鸿徒某次秘密入宋,无意中见到少女初长成的模样后,心中的决心愈加坚定起来。
纵使被拒绝九十四次,他也从未真正的放弃过。多年来,李鸿徒夜夜辗转反侧,梦里梦到的始终是那少女的笑颜。
甚至就连他纳田璇为妃,也只是因为她与赵轻语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样的他,又怎会能容忍赵轻语身边有着一个男人?
莫说军神之子,就是军神郭仪本人,李鸿徒也是照杀不误。
“屁话真多。”
白色的枪影随风舞动,将军令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枪弧,猛地撞在李鸿徒刺来的银枪之上。
“铛!”
两股截然不同的枪势撞击在一起,紧接着炸开,那爆开的罡气直接将郭羽从马背上掀飞出去。
“讨厌鬼!”
赵轻语急忙跑上前去。虽然已经见到郭羽安稳地落在地上,但少女依旧有些担忧。
郭羽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他看着前方的李鸿徒,眼神有些凝重。
虽然没有受伤,但自己却是被打得飞了出去,而那雍王仍然安安稳稳的骑在战马之上。
如此一看,高下立判。
“李鸿徒,你有完没完!”
赵轻语挡在郭羽身前,俏脸含煞:“你这是想要向我大宋宣战吗?”
李鸿徒紧了紧自己微微发麻的右手,不露声色地说道:“自然不是。”
“你此刻不愿做孤的女人,没关系,孤可以等。”他抬起银枪,一指赵轻语身后的
郭羽:“但你若是喜欢这个男人,那么他便必须死!”
“不止是他,除了孤以外,日后凡是你喜欢上的男人都要死。等他们都死光了,你自然会乖乖地到孤身边做那大雍王后!”
赵轻语气急反笑:“那本公主若是喜欢上你爹呢?”
“父王已故,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那要是你儿子呢?”
“你自当该喜欢孤的王子。”李鸿徒轻笑道:“天下间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你…”
赵轻语瞪着眼,小脸被气得通红,她正要说些什么,便感觉到一只大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旋即自己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看来雍王你是真的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郭羽将赵轻语拉到自己身后,迈步上前,咧嘴说道:“本将建议雍王回去之后,找几个御医看看自己的脑袋。”
郭羽一开始还疑惑这为何一提起李鸿徒,赵轻语就会满脸厌恶。
他如今对赵轻语这个大宋公主也算是知根知底,清楚少女本性的他,很难想象什么样的人能让她讨厌到这种地步。
就算是没事就捏下赵轻语脸的自己,少女最多也只是凶着脸喊上两句,事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但眼下见到李鸿徒本人,他总算是明白过来。
介尼玛什么玩意儿?
郭羽银枪一抬,朝向正前方横枪立马的李鸿徒:“当然,本将也不介意当一回庸医,为雍王治一治这脑残之症。”
“孤之事,无须将死之人来操心。”
李鸿徒冷笑一声,整个人从马上跃起,银枪化作一道寒光,直奔郭羽而去。
将军令再度划出一道银白枪弧,接下李鸿徒这一枪。
尽管以百战应对李鸿徒的快枪有些勉强,但此刻的郭羽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银弧再起,双手握住将军令的他,动作也快上了几分,一时间千万道流光朝前划出,仿佛要将李鸿徒给吞噬进去。
“雕虫小技。”
李鸿徒手臂抬起,右手握在银枪的前端,前腿朝前一踏。
无数道枪影自他手中挥出,在一阵阵火花中,那道流光之围竟是直接被他给破开。
“起!”
随着李鸿徒的一声大喝,又是六枪同时刺出,那百战枪围再也维持不住。郭羽不由得眉头一皱,他脚朝着地上一蹬,身子往后方撤开,这才险之又险地避过李鸿徒的枪势。
快且强,这是郭羽心中对李鸿徒的评价。
每当他的速度快上一分,枪势亦会随之变得愈加凌厉。
仅是这六枪,每一枪便几乎都有卢
伯那逐日一箭的八成威力。
“呵,想跑?”
李鸿徒哪里会放任郭羽离开,他身上气势爆开,整个人猛地上前,抬手又是六枪。
这六枪无论是速度,还是威力,看着都比之前来得强些。很显然,若是再用百战,根本不可能将之挡下。
既然速度比不过,那便以力取胜。
郭羽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将军令,如握刀般举过头顶。
眼见郭羽这般动作,赵轻语蓦然捂住嘴,眼眶有些发酸。
郭羽常常说自己是武道天才,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进境神速,几个月便能从虎威都不是直接而成就入势;他才思灵敏,别出心裁,能以剑使出枪招。
但这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学什么都很快,就是再复杂的招式,他看一遍也能记住个七七八八。
戎马五枪便是这般。
这五枪虽然看着简单,只是普通的递摆砸刺挥,但其中所含的门道则要复杂的多。
一代军神郭仪所创出来得枪法,怎么可能会简单。这五枪可以说是一式比一式来得难。
但就算是这样,郭羽依旧能记下要如何施展。
戎马五枪尚且如此,别的招式自然也不在话下。
就比如,撼天。
撼天一刀可以说是郭羽目前所见过威力最大的一式,即使卢伯那鱼鸟两相推也不过只是能堪堪与之比肩。
当然,倒不是说赵文奇就不如刘笑尘。他境界太高,随手挥出的一剑都能破开自己的百战枪围,哪里还需要什么招式?
那日刘笑尘施展出撼天一刀后,郭羽为其所震撼,亦是在心中悄然将之记下。
或许自己用起来相较于刘笑尘,威力要逊色的多,但眼下用之来对付李鸿徒却已是足够。
气机流转,万般真气汇聚在银枪之上,接着,一股凛然的气势自将军令散发而出。
郭羽高举将军令,双眼微微闭起,身上的白袍无风自动。
一刀在手,天亦可撼。
以枪作刀,也应如是。
就在李鸿徒银枪刺至的同时,郭羽手中的将军令亦是一挥而下。
寒光拔地而起,凛然枪势自空中落下。
大地自郭羽前方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无数碎石冲天而起。
璀璨寒光直直地撞向李鸿徒,那恢宏的枪势如摧枯拉朽般,直接将他那六道迅猛枪势冲开。
李鸿徒双眼微眯,后退的同时,他手一抖,六道枪影合而为一,接着朝前递出。
“铛!!”
李鸿徒倒飞出数丈远,他皱眉看了看那略微破损的银甲,双目为之一寒。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枪七杀
郭羽放下将军令,微微有些气喘。
似刘笑尘那种一只脚踏在宗师门槛、几乎可以称之为准宗师的强者,其绝学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施展的。
连刘笑尘本人使出后都显得十分疲惫,他这个才入入势不久,且还是偷学来的,使出后必然是要更加不堪些。
这一枪直接耗去郭羽大半气力,不过眼下他虽觉得身体有些虚弱,但看到李鸿徒那狼狈的模样,他心中又觉得颇为快意。
“大雍王,男人太快终究是不行的。”
郭羽咧嘴笑道:“别看我这一枪速度虽然慢了点,但它持久劲儿也足啊,跟我比起来,你这快枪就瞅着逊色了不是?”
“说得好!”
外围的赵轻玄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为郭羽呐喊:“妹夫,让这个雍国的快枪手见识见识咱们大宋儿郎的持久…呸,厉害!”
“没错!让这个雍王玩蛋去吧!”
龙涛梅士淦等几名散城军统领呼喊的同时,不忘为郭羽摇旗呐喊:“郭将军必胜!”
黑竹将军王子玮自然不会如这几人一样胡闹,他沉声喝道:“少将军,燕云铁骑已就位。只要将军一声令下,管他什么王,末将立马带人碾压过去!”
看了一眼围在四周的那群沉默着的黑甲重骑,郭羽眉毛一挑,朝着数丈远之外的李鸿徒道:“雍王,闹剧已经结束了。无论是你,还是你那两名手下,都已被我军围住,念在你们有留手的份上,只要雍王愿意低头,本将也不介意将雍王几人送回去。”
“好大的口气。”
李鸿徒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冷笑道:“只不过打破了孤的甲胄而已,真当自己能胜得过孤吗?”
“那便请雍王在我大宋军中稍留几日吧。”
郭羽虽有些疲惫,但想来正面挨下撼天的李鸿徒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郭羽打定主意,登时对李鸿徒发起猛攻,他身形爆起,手中将军令猛地点向李鸿徒。
他不认为此刻的李鸿徒还能使出如先前那般速度的枪来,只要持续相拼下去,他便有信心耗死对方。对方境界确实高过自己,可论拼消耗,他郭羽还真没服过谁。
只待李鸿徒气力耗尽,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也就是时候结束了。
当然,郭羽是不能下杀手的,即便李鸿徒想要杀他。
李鸿徒终究是一国之主,在如今的局势下,惹怒雍国对于宋军,终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而且对方虽然冲阵,但据手下的汇报来看,宋军这边好像还真没死什么人。
是以,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郭羽都不能杀他,当然出于某种私心,以及宋军的颜面,教训他一顿还是免不了的。
这不把你打成丑比,能让你回去?
郭羽如是想到。
眼见郭羽银枪刺来,李鸿徒
手腕一动,几股迅猛枪势再度爆发开来。
郭羽瞳孔忽地缩起,手中亦是将军令变刺为撩,在空处划出数道枪弧。
“铛!”
“噗!”
一抹妖异的红,溅落在赵轻语的脸上,使得她不禁发出发出一声惊呼。
赵轻玄长大嘴巴,瓜子都落在地上;龙涛等人的呐喊声戛然而止;王子玮更是朝前一挥手,而得到命令的燕云铁骑登时就要向李鸿徒发起冲锋。
“都别动!”
鲜血不断地滴落在地上,郭羽举起左臂阻止燕云铁骑的同时,右手将军令朝前一挥,将面前的李鸿徒逼退。
“真当孤已经使出全力了吗?”
李鸿徒面带不屑,厉声喝道:“只不过稍微认真了些,便伤在孤的枪下…似你这等废物也配站在赵轻语身旁?!”
郭羽扭头看了看自己那被李鸿徒划开一个大口子的左臂,沉默不语。
正如他所想的那般,李鸿徒并没有一出手便是六枪。
不是六枪,而是七枪。
接下撼天后,李鸿徒的速度竟然更快了几分。
一枪七杀,即使方才郭羽在千钧一发之际反应过来,使出百战,用尽浑身解数,依然只挡下了六枪。
第七枪,直接越过他的百战枪围,划在郭羽的左臂上。
“正如你所说,闹剧已经结束了。”
李鸿徒银枪一摆,迈步上前的同时,高高昂起自己的头,“孤也非不讲理之人,先前承诺依旧作数,只要你愿意离开赵轻语,黄金万两,高官厚禄,亦皆是唾手可得。”
他毫不收敛地散发出自己那入势高境的气势,继续说道:“若是不愿,那你这个军神之子,便死在这里吧。”
将军令起。
郭羽用行动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式入阵,径直朝前方递出,勇绝的枪势直朝李鸿徒扑去。
李鸿徒微微冷笑,银枪再出。
一枪化七,他一出手便是七枪。
七道枪影带着迅猛枪势点出,破开入阵后,剩余六枪继续向前。
“铛铛铛!”
李鸿徒在出枪,郭羽的手也没有停下。
如那日战卢伯时一般,两式枪招相结合,以百战手法,递入阵之枪。
既然李鸿徒一枪七杀,那他便七式入阵!
速度虽较李鸿徒来得慢些,但凭借百战,也终究能将之拦下。
“铛铛铛!”
转眼间七枪已过。
李鸿徒诧异的同时,七枪再出,而郭羽也同样继续一式又一式地递着入阵。
银枪交击在一起,两股枪势不停地碰撞,场上气浪翻腾,罡气四溢。
“身上有伤的你,又能坚持到几时?!”
几经交手,李鸿徒银甲已破烂不堪
,身后的白披风也被炸出数个窟窿来。但即使手腕已有些酸痛,他的速度却没有慢上分毫,甚至越来越快。
郭羽咧嘴笑道:“总之比你这个快枪手持久就是了!”
话虽如此说,他此时却要比李鸿徒更加狼狈:体内气机已开始滞涩,真气也是快要见底。身上那本就已是有些破旧的白袍又多了几个口子,鲜血更是几乎染红了半边身子。
“徒逞口舌之利。”
李鸿徒冷哼一声,调动起剩余的全部气机,手中化出一道道残影,接着七枪再出。
这七枪,竟是比先前任何一枪来得都要快,都要狠。
“铛!铛!铛!”
挡住三枪,郭羽已经感觉不到左臂的疼痛。
“铛!铛!”
再接两枪,郭羽的右手几乎已经握不住枪。
“铛!”
第六枪,直接荡开那稍显无力的入阵,郭羽勉强一拧腰身,避开要害,接着那杆夺命银枪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口子后便消失不见。
剧痛感传来,寒光再起。
第七枪直奔郭羽的咽喉!
一枪比一枪快,一枪比一枪猛,郭羽明白,李鸿徒的第七枪,无论如何他已是抵挡不住。
白缨飘动。
奋起全部气机,郭羽眼中爆射出精光,手中将军令猛地递出。
自交手起,两杆银枪首次没有相击在一起,而是交叉而过。
“锵!”
剑鸣出鞘。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
鲜血顺着郭羽的脖子流淌而下。
尚且闪着寒光的银枪,稳稳地抵在他的喉咙上,刺破了些许皮肉。
郭羽微笑道:“好快的枪,雍王当真无愧快枪手之名。”
李鸿徒低下头,看着那杆停在自己心口上、系有白色枪缨的将军令,冷声道:“你倒是让孤有些刮目相看了。”
“少废话!”
赵轻语握着那柄架在李鸿徒脖子上的楼兰,口中喝道:“李鸿徒,你若是想死,本公主便成全你!”
说罢,手中剑锋又往前送上一分,登时将李鸿徒的脖子划破。
李鸿徒看向赵轻语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收回手中银枪,“你就这么看重他?”
不待赵轻语答话,郭羽直接将赵轻语扯到身后,他放下将军令,开口笑道:“看样子雍王是打算收手了?”
“哼。”
李鸿徒冷冷地看了郭羽一眼,径自走向自己的坐骑:“今日便就此作罢。”
郭羽眉头一皱:“雍王在宋军阵中大闹一场,一句话不留就想走吗?”
“今日只是来打个招呼,他日天岚还会相逢。”
李鸿徒银枪一指郭羽,昂首道:“想要孤的道歉,届时自己来拿!”
(删改凑字)
第一百六十三章 缘由
“嘭!”
罡气再度在大地上留下一道深坑,附近几乎已经不剩下一处平整的地方。
宗师的战场,正是如此恐怖。
平复下动荡的内息,齐申抬眼看向眼前这个面色如常的年轻人。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摆在面前。
陈简钊,要比他更强。
年纪才二十出头,便能踏入近乎于武道顶点的宗师境,而且还不是初境。
此等天赋,就是比起赵文奇,也是毫不逊色。
“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本来因踏入了宗师境而颇为自傲的齐申此刻撞上陈简钊这等妖孽,心中自是感慨万分。
陈简钊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在这两人的不远处,卢伯与龙翱天这两名入势高手依旧在厮杀着。
举手出枪,毫无意外地在卢伯的大腿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创口,龙翱天狞笑道:“我看你到底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几乎已经成了血人的卢伯,根本不去看腿上那道新多出来的伤,同样笑道:“那你呢,身上插着五支箭的滋味如何?”
“看谁的命硬!”
龙翱天双手握住铁枪,卢伯也拈箭在手,眼看着二人就要再度以伤换伤,一道声音蓦然响起。
“停手吧。”
样子同样有些狼狈的李鸿徒驾马跃至两人中央,看了看满身是箭的龙翱天,又望了一眼尚且与陈简钊对峙的齐申,朗声道:“回去了。”
听得李鸿徒如此说,龙翱天登时散去铁枪上聚拢的气势。
卢伯犹豫半晌,仍然将箭矢捏在手里。只要李鸿徒有半点异动,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将箭射出。
李鸿徒却是理都不理他,径自拨马离去。而龙翱天则朝着卢伯竖起大拇指,继而将手翻转过来,朝下一指。
卢伯眉头微皱,学着郭羽平日在军中做出的动作,向着龙翱天竖起中指。
他虽然不太明白这手势的意思,但是是骂人的就对了。
“三位请留步!”
就在龙翱天扛着枪转身之际,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呼喝。
李鸿徒身形一滞,转过身来,冷声道:“怎么,你们将军还想留下孤不成?”
“非也。”策马赶至的侯锦永摇摇头,他牵着两匹战马来到李鸿徒跟前,“郭将军有言,雍王这两名部下的坐骑估计已是死了,于是特让本将前来送上战马。”
“呵,他倒是想得周到。”
李鸿徒倒也不推辞,朝着身侧的龙翱天与正向他走来的齐申说道:“上马吧。”
眼见龙翱天与齐申翻身上马,侯锦永又道:“另外郭将军托我给雍王带个话,希望雍王能吸取这个教训。”
“教训,什么教训?”
李鸿徒脸上再度泛起冷笑。若不是因为赵轻语,那军神之子已是个死人,如今竟跟他说什么教训,当真
可笑。
“郭将军说…”尽管不解其意,但向来尽职尽责的侯锦永仍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胡乱冲阵者,死马。”
“不知所云。”
李鸿徒自是不懂得郭羽话中的含义,当然他也不屑于懂,当下朝着两名将军一招手,“走了。”
说罢,他直接驾马冲出,而龙翱天及齐申两人则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大抵是由于郭羽的命令,尽管宋军甲士们看向他们的眼神凶恶异常,但依旧没有阻拦他们离开。
三骑冲出宋军的军阵,没过多久便回到雍军阵中。
小明站在前方,本就与他不对付的龙翱天自是懒得理他,当下径自驾马驶入阵中,自己找人处理伤势去了,而齐申则冲着小明点了点头后,亦是策马离开。
小明瞧着李鸿徒那身破破烂烂的银甲,轻轻一笑:“看来王上吃了不小的亏呢。”
李鸿徒冷哼一声,从马背上跳下,便有手下将其坐骑牵走照料。他向小明竖起一根手指,沉声道:“一个时辰,我要看到关于那军神之子的全部情报。”
……
时至傍晚,宋军索性不再行军,离着雍军远远地扎下营盘,开始埋锅造饭。
经过李鸿徒等人的一场大闹,宋军虽伤了不少人,但却是没有一人战死,而且伤者大多伤得也不是很重,就连似李奎那种骨折的都是少之又少。全军上下,伤得最重的反而是郭羽与卢伯二人。
与龙翱天的一战,卢伯打得可谓格外憋屈。身为入势中境的他,被那龙翱天一刺一个准,而自己那杆三尖刀却又难以发挥出什么作用。
无奈之下,这位刀法精湛,弓马娴熟的入势大高手只得摘下黄雀,与那龙翱天你扎我一枪,我射你一箭的,使出这等两败俱伤的打法来。
卢伯身上中了十来枪,由于失血过多,脸色格外苍白,眼下正躺在一座军帐中昏睡着,估计一时半刻是不会清醒了。
而相较于他,另一位重伤者的待遇则要好得多。
赵轻语的小手不断在郭羽腰间动着,那微凉的触感竟让他觉着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就这个样子吧。”
看着郭羽腰间与左臂上那白色的蝴蝶结,赵轻语满意地点点头:“有本公主的巧手,估计讨厌鬼你很快就能好了。”
少女思索半晌,转身离开军帐,片刻后端着一支碗回来。她拿起勺舀起碗中的那热腾腾的粥,接着在郭羽怪异的眼神当中,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俏脸微红地递到郭羽面前:“啊”
瞧着少女手中那由于羞涩而微微抖动的勺子,郭羽抬手将其接过,笑着说道:“我自己来吧,只是左臂伤了,不碍事的。”
“哦。”赵轻语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似解脱又似有些失落,她抬手将那碗粥也递给郭羽,同时不忘提醒道:“粥蛮烫的,小心些。”
郭羽的眼神愈发怪异起来,他将
勺子放回碗中,仔细打量了少女半天后,开口道:“劳烦帮我叫下军医。”
赵轻语以为他要让军医看伤,当下柳眉一蹙:“怎么,你不相信本公主的能耐?”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郭羽连连摆手。
“那你为什么要我帮你交军医?”
“我觉着你被那个雍王给传染了。”郭羽一脸郑重地说道:“这脑子啊,一旦出了问题,人就会做出很多反常的举动来。”
赵轻语想了好半天才明白郭羽话里的意思,她杏目一瞪,抬手便要打,待看到郭羽身上的伤后,动作不由得为之一滞,最终说道:“你才脑子有病,我哪反常了?”
“不反常你会这么温柔?帮我包扎也就算了,连粥烫都提醒?”
“那还不是因为你帮我修理了李鸿徒一顿。”
想起白日里那一战,赵轻语尚且有些惊讶:“连那个李鸿徒都只能与你打个平手,讨厌鬼你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
“我厉害是自然的。”郭羽得意地一笑,继而说道:“不过我们不是平手。”
“嗯?”
郭羽回忆起李鸿徒最后那一枪,摇头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可能?”赵轻语不解道:“那最后一枪,你们不是平分秋色吗?”
郭羽目光落在赵轻语的腰上,那柄名剑楼兰正悬挂其间。
“你拔剑的瞬间,李鸿徒的速度慢了少许。如果没有你在,可能我的枪还没递到他胸前,喉咙便已经被他给贯穿了。”
“其实,他第一出手的时候我便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同为用枪之人,在李鸿徒第一次出枪时,郭羽便已经知晓了此战的结果。
他,必败无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而似李鸿徒那般的快枪,眼下他根本无从破解。
郭羽苦笑,他原以为入势之后便可以横着走,今天当真是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通。
“你一开始便知道自己打不过?”赵轻语惊讶地看着郭羽。
“嗯。”
“明知道可能会死还要跟他打…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也不要,难不成是为了…”
想到当李鸿徒提出条件时,郭羽挥枪拒绝的模样,脸颊绯红的赵轻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个“我”字也没能说出口。
“不错。”
见郭羽毫不犹豫地应下,赵轻语不由得心头猛跳。
“人这一辈子,活着还不就是为了…”郭羽微笑着转头看向赵轻语,少女那颗心跳动得愈发剧烈起来。
“…面子嘛。”
郭羽理所当然地答道:“虽然我很想答应,可要真是那么做了,我爹怎么看我,我娘怎么看我,我那帮兄弟怎么看我,以后在散城还怎么混?”
郭羽摇摇头,满是惋惜地说道:“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第一百六十四章 道之不同
“啪!”
“啊!”
郭羽痛呼一声,捂着自己的左臂说道:“好端端的,你打人做甚?”
“打的就是你这个讨厌鬼!”
少女瞪了郭羽一眼,继而气呼呼地离开了军帐。
郭羽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与李鸿徒厮杀一场,眼下难免觉得有些疲惫,左右也无事,他便索性躺下休息。
一夜无话。
当郭羽醒来时,天已是蒙蒙亮。
平日里穿的白袍子沾上了不少血迹,昨夜清洗后尚且未干,无奈之下,郭羽只得换上一身宋军的寻常甲胄。
洗漱完毕后,郭羽拎着将军令,掀帘走出军帐,在营中一处空地上停住脚步。
他微微闭上眼,脑中回想着李鸿徒那最后七枪,同时手也动了起来。
寒光闪烁,无数道银弧自将军令上划出,接着骤然消散。
郭羽一皱眉,枪上气势一变,七道勇绝枪势自将军令上吐出,冲打在前方的空地上,激起一阵烟尘。
平复下内息,郭羽轻轻叹道:“果然还是不行。”
即使重来一遍,他依旧挡不下李鸿徒那最后七枪。他们的速度终是差上一大截,即使凭借百战,也难以追上李鸿徒的银枪。
莫说挡下,就连同归于尽郭羽可能都做不到。正如他昨夜所说的那般,最后若非赵轻语出手,他怕是已经死在李鸿徒的枪下。
速度比自己快,境界比自己高,被一个同龄人全面压制,他不免有些郁闷。
“贱羽你也起了啊。”
陈简钊扛着他那柄长刀,来到郭羽面前。大抵是刚晨练过的缘故,陈简钊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伤好些了吗?”
看着陈简钊那张憨笑的脸,郭羽心中的不快顿时一扫而空。
人比人,气死人。
若是因为逊色李鸿徒一筹自己就闹心。那要是跟狗子比,他还不得羞愧到自杀。
“小伤,不碍事。”
郭羽突然间来了兴致,他手腕一抖,舞出一道枪花来,继而朝着陈简钊咧嘴:“比划比划?”
“好。”
陈简钊将太平自肩上放下,笑着说道:“说起来我们倒已经很久没有切磋过了。”
很久之前在散城时,他们也有过交手,只不过那时候的郭羽还很弱,陈简钊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击败。
“是啊。”郭羽说话的同时,手中将军令猛地朝前递出。他不作任何的试探,甫一出手便是一式入阵。
郭羽这一枪猛烈至极,将军令带动起的罡风更是直接将陈简钊的外衫给撕出几道口子来。
面对如此一枪,陈简钊只是微微抬起右臂,单手向上一撩。
刀光现。
原本勇烈至极的枪势消散开来,将军令无力地撞击在陈简钊手中的长刀上,连火花都没能溅起半点。
郭羽惊讶的同时将军令横向挥出,数道银弧直奔陈简钊而去。
陈简钊手腕一翻,尚且在空中的长刀直直劈下。刀锋所至之处,百战枪弧便如同冰消雪释般,纷纷散去。
并非是击破,而是直接消散。
任由郭羽如何动作,枪弧都未曾阻拦下长刀一瞬。
裹挟着凌厉的罡气,太平长刀势如破竹般斩向郭羽的头顶。
“唰!”
长刀蓦然停顿,恢宏刀势也随之散去。
感受着刀锋散发着的寒意,郭羽抬起头,看着那与自己额头仅有几寸远的长刀,皱眉道:“这是什么刀?”
陈简钊将抬手长刀收回,继而答道:“太平。”
“废话,我还不知道它叫太平。”郭羽没好气的说道:“我是问你方才直接让我枪势散去的一刀是什么招式。”
自己的百战枪围也不是没有被破去过,但似方才那等情况,郭羽还是头一次遇到。
“就是太平,当然,叫止戈可能更贴切一些。”
陈简钊纠正道:“另外,那不是刀,是道。”
“道?”郭羽有些似懂非懂地说道:“这就是你的道?”
陈简钊点头。
郭羽问道:“话说,这个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闻言,陈简钊不由得有些奇怪地说道:“不懂?你不是已经迈入入势境界了吗?”
郭羽摊了摊手:“入是入了,可我并不知道自己所走的是什么道。”
陈简钊挠了挠头,开口解释道:“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你可以理解为自己所追求的,又或者是最适合自己的一种…”
陈简钊想了半天,仍然找不到适合的词语来形容它。
“总之就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是吧。”
“嗯,可以这么理解。修武即修道,每当你对于自己的道感悟增加一分,自身境界便也会随之提升,最明显的改变就是你所使出招式的威力。”
陈简钊随手一挥,一道凌厉的刀势破空而出,在前方的地面上击打出一个深坑来。
“威力,气势,所能调动的真气,这些都与自己的道所息息相关。”
“陈老师,我有问题。”
郭羽举手道:“那我要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道,是不是自身的武道修为便会一直停滞不前?”
“…是这样的,但这种情况委实少见。一般来说,虎威巅峰境界的武者,都是在有所感悟后才能突破到入势境界。这样的话,也自然不会不知道自己所行之道。”
陈简钊问道:“你突破时就没有什么感悟吗?”
“有啊,我感觉到自己很爽,由内而外的爽。”
想起自己在天卫关下,一朝入势的情景,郭羽不由得皱眉道:“难不成我走的真的是爽之道。”
“…我觉得应该不是。”
陈简钊有些哭笑不得。说起来郭羽真的可以说是一个奇人,未入势时,他便能随意调动真气施展入势手段,眼下入势后却又不知道自己的道是什么。
“这个暂且不谈,那道与道之间又有何不同呢?”
“万般皆不同。”
“说点有用的。”
“哦。”
陈简钊思索片刻,开口道:“你与我,卢伯,还有那雍王李鸿徒都有过交手,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何区别?”
“打得过与勉强打不过与怎么都打不过的区别。”
“不是说实力…”
郭羽皱眉道:“那还有什…”
话说一半,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势?”
“没错。”
陈简钊调动起气机,接着一股凌厉地气势自他身上散发出来,“道不同,势便不同。卢伯行君子道,其势浩然,李鸿徒既然名唤快枪手,想来便是追求速度,其势迅猛。而我…”
“所以你走太平之道?”郭羽感受着陈简钊身上的气势,问道:“那你为何杀伐之气这般重?”
“战争一日不息,天下便永远不会安宁。”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陈简钊眼中一黯,叹息道:“而想要结束战争,便唯有以战止战。也就是所谓的欲救人,先杀人。”
“…这样也行?”
“行的。”
陈简钊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对啊,你那入阵一枪的枪势如此勇烈,这么一看你所行的应该是那勇之道。”
郭羽撇了撇嘴:“那你如何解释我那百战的无懈枪势?难不成我行的是勇绝与守御两道?”
“倒是从未听说过有人能行两道。”
陈简钊打量了郭羽半晌,笑道:“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还真没准。”
“戎马五枪,每一枪的枪势都有不同。而且我还能使出刘老将军的撼天,其势凛然。”
郭羽一脸怀疑地看向陈简钊:“你确定这不是招式的不同导致?”
“招式虽不同,势却是不会改变。就是你把你那式入阵教给我,我使出来的效果也是与你截然不同的。”
说到这里,陈简钊也困惑了起来。
势由心中之道所生,这是武者的常识。而眼前这个人却是偏偏打破了这个常识。
能施展出不同势的道,是什么?
看着郭羽那副对自己的道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陈简钊陷入了沉思。
(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功夫又精进了,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