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离别
“至于林荃,家兄似是有意让他日后在大雍军中做事,便教他承你个情,不必跪了。日后念起你今日之恩,他兴许做起事来还会更加卖力些。”
诸葛筠摘下挂在墙上的斗篷,将之穿在身上,“还有那个郭羽,虽是逃了,但他受的伤也不轻,没有个把月应是好不了,眼下估计就躲在附近某处。我会继续让林荃搜捕,到时候你要么留在这屋里,要么便跟着他。有他待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些。”
……
郭羽受的伤确实不算轻,若是自己休养,少说也得有一个多月才能好。
不过再重的伤也架不住黄清医术高超,除去寻常的换药,她每日推拿按摩不说,隔三差五便给他弄顿好吃的补一补。是以这才过去十天,郭羽的伤便已好得七七八八。
不得不说,有人照顾的滋味着实舒坦。别看黄清仙气十足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人却是相当贤惠。这几天里她便如同一个暖心的小妻子般伺候着郭羽的饮食起居,真叫一个无微不至。
而郭羽呢,白日练剑,晚上悟道,除此之外基本上什么也不用干。可以说,这等混吃等死到极致的生活正是他所追求的,除了舒服,就是得劲。
除此之外,黄清仍是一得机会就会来撩拨一下他。初时郭羽尚且会被激得满面通红,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甚至有几次还试着扭转攻势。不过每当他一还嘴,黄清便会化语言为动作。这时郭羽总是会抱头鼠窜,直接躲到屋外练上一个时辰的剑。
这几日夜间两人仍是会同床共寝,而郭羽的态度也是从一开始义正言辞地拒绝变成了半推半就地拒绝。
左右只有一张床,两人又都是和衣而眠,再加上床榻上的黄清十分老实,郭羽也就乐得其中。
当然,即便心里早已没有半点抗拒,为了表明自己是个正经人,郭羽每晚依旧会说上几句场面话。直到黄清作势要“动手”后才会欣然上床。
他也想大义凛然地喝止黄清的邀请,可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就是看得吃不得有点煎熬。总的来说,也算痛苦并快乐着。
入夜后,练完剑的郭羽回屋时,黄清已是早早得便钻入了被褥之中。
见他进来,黄清如往常般拍了拍床铺,对郭羽发出了无声的邀请。
郭羽轻轻一笑,走上前吹灭床头的蜡烛,接着脱去鞋子上了床榻。
他才盖上被子,女子的手便已十分熟稔地搂在他的腰间。
黄清将下巴搁在郭羽的胸膛上,动作分外亲昵。她静静地看着郭羽,一双眸子眨了两下,开口说道:“以往不都是推脱两句才肯过来的吗,怎的今夜上床这般痛快?”
郭羽沉默片刻,轻声道:“我身上的伤已养得差不多,也是时候该走了。”
算起来他到北疆已快有一个月,然而这一个月里除了被人追着砍了好几刀外,不是在找村子就是在这里享受生活。赵舜交给他的任务可以说是没有半点进展。
归根结底,他来北疆又不是为了享乐的,日子过得再舒坦也不能一直赖在谷里不是?
“这样啊。”
黄清应了一声,“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明早。”
“好。”
黄清垂下头,轻声道:“睡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低落,又似乎没有。
郭羽始终没有闭眼,他就一直望着趴在自己怀中的绝美女子,听着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
他微微摇头,笑得莫名。
一连十几晚的同床共枕,明日便要离去,若说心里头没有不舍那自然是假的。
这几天可以说是郭羽有生以来过得最为惬意的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就仿佛一对隐居的夫妻般生活在一起,每天过着平和安乐的生活。
黄清真的很好,好到无可挑剔。
为他洗衣,为他换药,为他下厨,每当他练剑归来时,她总会对他柔柔一笑,道上一句“你回来了。”
谁若是能娶到她,兴许便能拥有这世上最好的夫人。
郭羽微微叹息。
假如再待上几日,自己说不定便真的舍不得走了。
有些想法固然无可避免,但至少能阻止它变为现实。
不论她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这样就好。
郭羽阖上双目,心头怅然。
……
当郭羽醒来时,窗外已是大亮,原本躺在怀中的人儿则正坐在椅子上对着铜镜梳理自己的长发。
“早。”
听到声音,黄清侧过头,对着郭羽笑了笑,“饭我已做好了,吃过再走吧。”
郭羽倒是没有拒绝,“好。”
梳理完毕,黄清将饭菜端了上来,两人相对无言,一顿饭就这样在沉默中吃完。
离别的伤感渐渐涌上郭羽的心头,他默默拿起自己丢在墙角的行李,又将天过佩好,随即望向始终静静看着自己的黄清。
“那…我便走了。”
“嗯,走吧。”
黄清面色如常,神情上看不出有丝毫的失落。
郭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些什么。他径自转过身,一把推开房门,继而走出门口。
屋外依旧是满地白雪,阳光照在上面显得格外刺眼。
郭羽在门外停下脚步,他右手拎着行李,左手则握住腰间剑柄。
犹豫片刻后,他背对着屋子,朗声道:“先是救命之恩,又承蒙黄姑娘照顾多日,其间恩情难以估量,我
自当记在心中,日后定会找机会报答。”
“好。”
黄清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
“你且别说话,先让开些,挡到门了。”
郭羽下意识地旁边一闪,随即便看到穿着一身素白长裙的黄清自屋中走出。她手里拎着行囊,面带疑惑地看着自己,“你在说什么呢?”
“……”
看着女子这副样子,堪堪酝酿出道别词的郭羽顿时愣住,“…你也要离开?”
黄清颔首,理所当然地答道:“对啊,你都走了我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当野人么?”
怔了半晌,郭羽点了点头。
离开这里也好,一个女子终日待在谷中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自己先前又被诸葛筠发现,眼下她的人势必还在外面搜捕自己。这山谷想来也应离自己逃出的那个村子不算远,即便够隐秘,也总有被找到的时候。若是因此黄清被蛮人所发现,反倒不好。
郭羽挑了挑眉,“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不若回燕州吧,大宋总比北疆要来得好些。”
“去哪里你不该问我。”
“不问你我还能问谁?”
“你。”
“我?”
郭羽微微一怔,“你想跟我走?”
“不然呢?”
“开什么玩笑。”
郭羽沉声道:“我来北疆可不是来玩的,你没见我被人砍成那个样子吗?那般凶险,你又岂能同我走在一起。”
“我的郭大将军,你好好看看我。”
黄清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我自己走就不危险了吧。”
“…你可以如先前一般遮住自己的脸。”
“如果戴面纱有用的话,你以为我会躲在这山谷之中?”
“那也总好过与我待在一起,总之此事断不可行。”郭羽斩钉截铁地说道。
说到底,对于这次北疆之行,郭羽实在是没有多少信心。便是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活着回去,又如何能让黄清跟在他身边。
“是吗?”
黄清眨了眨眼,“你真不让我跟着你?”
郭羽摇头,“不让。”
“无论如何都不让?”黄清又问了一遍。
“没错。”
郭羽的态度异常坚决。
“唉…”
黄清叹了一口气,“那就没办法了呢。”
郭羽宽慰道:“你不必担心,大不了我先送你回拒蛮关…”
“郭大将军。”
黄清微微仰起脸,笑得别有深意,“若清儿没记错的话,你眼下应是大宋的镇北将军吧。”
第一百零二章 你马呢
黄清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微妙,以至于让郭羽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若是我主动找上蛮人,告诉他们大宋镇北将军的去向…”
黄清勾起唇角,笑得妩媚,“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你也可以选择在这里便将我杀掉灭口。”
黄清伸出手指,戳了戳男子的胸膛,轻笑道:“就是不知道郭大将军你舍不舍得。”
“……”
看着黄清那美绝人寰的容颜,郭羽无奈地叹了口气。
舍不舍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别说黄清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即便两人素不相识,他怕是也很难能狠下心来辣手摧花。
“罢了。”
郭羽无奈地笑了笑,“既然你愿意,那便跟着我吧。事先说好,我来北疆的事已经暴露了,往后的日子里估计少不得危险…”
“有你在,我能有什么危险。”
黄清拍了拍郭羽的肩膀,“你不会让我有事的,对吧?”
“…你还真对我有信心。”
“对于自己的心上人自当该有信心…不过你如果真的没办法,那也没关系。”
黄清看着郭羽,似在说笑,但又好似极为认真,“到时候,便由清儿来保护你。”
兴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热烈,郭羽心头猛跳,他下意识地将头转了过去。
“你高兴就成。”
郭羽径自朝着木屋后方走去,“既然如此,那便别耽搁了,快些走吧。”
见他离开,黄清自然迈步跟上。两人一同来到屋后,紧接着郭羽是便傻了眼。
简易马槽前,原本栓在一起的两匹马竟只剩下一匹老黄马昏昏欲睡地立在原地,另一匹枣红马竟是全然不见了踪影。
郭羽见状,不由得心头一沉。
明明昨晚还在,怎的眼下就不见了?
那枣红马他先前无事时偶尔也会过来逗弄一番,相较于自己家那性子恶劣的小白以及眼前这匹无利不起早的大黄,那马的性子显得格外温顺,基本不可能自己偷跑出去。
难道有人趁着他们两人不注意将马偷走了一只?
郭羽皱着眉,转身看向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黄清,开口询问道:“你马呢?”
“马?什么马?”
黄清眨了眨她那双勾人的眸子,伸手指向老黄马,“马怎么了,不是好端端地在哪里吗。”
“不是说我的,是说你的马。”
“我的?”
黄清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困惑,“这儿哪里有第
二匹马,郭大将军你记错了吧。”
“不可能,我昨晚还见到了。”
郭羽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蹊跷,“枣红色的,性子温顺,个头不小,是匹难得的良驹。”
“那估计便是你对你的大黄不满已久,故而臆想出了一匹更好的。”
黄清摊手道:“清儿又不会骑术,怎可能会自己养一匹马,想来定是你弄错了。”
见她如此确定,郭羽一时间也不禁怀疑起自己来,“…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好了,你不说不能再耽搁了吗,快些走吧。”
郭羽迟疑片刻后,终还是点了点头。
多想无益,左右就要离开,去想谁偷走了马已是没有必要,大不了去下一个村子的时候再买一匹就是。
而且,哪怕就是只有大黄,驮他们两个人也是轻轻松松。
郭羽解开绳子,将老黄马牵出,把两个人的行囊挂好后,直接跳上了马背。
想起黄清不会骑马,他侧过身,对着黄清伸出了手。
黄清展颜一笑,她握住郭羽的手,稍一用力便上了马背,动作格外的干净利落。
郭羽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好了。”
身后的女子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头也贴在他的背上,语气听起来十分欢愉,“我们走吧。”
“……”
郭羽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那双白皙的小手。
他,好像忽然明白过来那匹枣红马为何会消失了。
……
接下来的日子里,郭羽再度恢复了先前的生活。白天赶路,晚上则找村子借宿,这其中唯一的差别便是身边多了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有人陪伴的感觉固然好,至少在郭羽无聊的时候不必再十分伤感的同老马讲话。当然,这一路上也有很多让郭羽无奈的地方。
北疆之地虽然贫寒,却是不缺马的。到了第一个村子的时候,郭羽便试图向村民再买一匹马,然而他才刚掏出银子,便被黄清给拦了回去。
女子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说她不会骑马,多出一匹来也是浪费。
想起黄清上马时那比自己还赏心悦目的动作,郭羽沉默着把银子收了一半回去,剩下的则交给村民,求他们将自己的大黄同村中的母马待上一晚。
村民满脸古怪地拿着银子走了,郭羽则被黄清步履欢快地牵进了屋子。
先前提及借宿时,郭羽也曾想着多花些银子来向村民借用两个屋子供他们二人住,毕竟在姚东亮的资助下,他眼下最不缺的就是银两。
不过郭羽的这一举动仍是被黄清给阻拦住
“人生地不熟,清儿晚上一个人睡会害怕。”
女子笑意盈盈,脸上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而且北疆晚上那么冷,两个人睡还能更暖和些,让清儿给将军你暖被窝不好吗?”
黄清如此说,本就不甚坚定的郭羽半推半就之下也就从了。
反正盖着棉被干聊天,大家都是纯情人儿,有嘛不行的。
总之,在黄清的各种理由下,两人即便出谷后仍是同床共枕。每到一个村子,郭羽便会给出些银子让村民“犒劳”大黄,自己则被黄清拉去睡觉。
就这样,郭羽与黄清一路向北而行,离北疆的腹地九城也越来越近。
……
荒无人烟的雪原上,一男一女共骑一匹老马缓缓向前走着。坐在前方的男子双手摊开地图,弯腰看了许久后,开口说道:“看样子,再过一日我们便能抵达疆南城了。”
疆南是北疆九城之中最靠南的石城,本是北疆王麾下六狼将之一的淳于烈所有。在程枭涯起事后,忠于程达涯的淳于烈毅然起兵反抗,最终为北疆刀王完颜博所杀。
说起来,最开始程枭涯在北疆的势力并不比忠王派来得多,六狼将中也只有两位支持他。不过由于忠王派多是各自为战,再加上程枭涯本身的统军之才不差,麾下又有完颜博这等猛将,这场内战便几乎成了一面倒。
眼下王子王女不知所踪,几名狼将又皆为程枭涯所杀,忠王派想要反败为胜几乎已是痴人说梦。可以说,当前局势对郭羽是相当不利。
“不管怎么说,到时候先进城打听打听吧。”
想到前路艰难,郭羽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怎么说原城主也是忠王派的一员大将,万一留下些后手呢…”
“我看未必。”
黄清从后面探出头来,她将下巴搁在郭羽肩上,在他耳边说道:“淳于烈人如其名,性子极烈。虽是六狼将中的最强者,入势境界的好手,但脑子却是笨了些。听闻程枭涯起兵后,骂骂咧咧地就带着城中兵出征了。结果家被人偷了不说,连自己的脑袋都为人给割了去。”
女子说话的气息时不时吹拂在郭羽的耳朵上。郭羽抖了一抖,他将头挪开了些,皱眉问道:“你怎的知道这么多?”
“清儿听闻你当了大宋的镇北将军后,便猜测你可能会来北疆。于是先前特意搜集了不少蛮人内乱的消息,以期能帮到将军。”
“…你先前不是说你来北疆后因为容貌遇上些危险,所以一直便躲在山谷中吗?”
“有吗?没有吧。”
黄清眨了眨眼,笑道:“郭大将军定是记错了。”
第一百零三章 矜持
郭羽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总感觉这黄清八成是专门为自己来北疆的。
尽管这种想法听起来似乎有些臭屁,但除此之外,基本上便再没什么理由能解释黄清来这里的目的。
他才不会相信一个女子孤身跑到北疆这片荒芜之地为的是赏雪观景。
“既然你有搜集消息,那你是否知晓程氏姐弟去了哪里?”
黄清摇了摇头。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实际上,早在郭羽来之前,她便一直在想办法接触两人,这样等郭羽到时无疑能省下很多功夫。
但任她如何寻找,都始终找不见他们。这两人在王城失陷后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如果不是知晓程枭涯至今仍在搜捕着两人,她几乎都要以为他们已经被左贤王暗中处理了。
郭羽揉了揉搓眉心。
自山谷中出来的这一路上,每到一个村子,郭羽仍是会试着向村民们打听程氏姐弟的下落,然而无一例外,村民们都是一概不知。
北疆腹地之外的村子多到不可计数,若是就这样一个一个找下去,怕是找到猴年马月也未必能找见。
而且,郭羽并不认为他们会就随随便便地躲在个村子里苟延残喘。
据赵舜给他的情报,在王城失陷之前,保王派便已经几乎不剩下什么反抗的能力,然而这对姐弟始终没有放弃,一直在用着极少的兵力与程枭涯进行着顽强的抵抗,直至王城沦陷他们才失去了踪迹。
政权被夺,王城失守,以这对姐弟倔强的性子,估摸着不会就此认输,定是躲在哪里暗中积蓄着实力以图谋卷土重来。
“不管如何,这疆南城总还是要去的,始终晃悠在野外也不是办法。”
“嗯,去是一定要去的。”
黄清点头附和,她先是看了一眼天色,随即说道:“不过疆南距离我们尚且有些远,今晚前是无论如何都到不了的,还得尽快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才好。”
她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若是没记错的话,一直往这边走,大概半个时辰的路程便有一家名叫接天的客栈,今晚我们可以住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能的这么清楚。”
郭羽显然有些不信,“而且这荒郊野岭的,你跟我说有客栈?”
“自然。”
黄清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郭羽扯了扯嘴角。
……
半个时辰后,郭羽便看到了黄清口中所说的接天客栈。
眼前的客栈着实有些破败,大门剩下半个不说,连牌匾的字都不全。原本的“接天客栈”如今只剩下“接客
”二字。
“我怎么看都感觉这家店不是很正经的样子。”
郭羽拉住缰绳将马停下,他打量了眼前疑似客栈的建筑物好半天,这才对着身后的黄清问道:“你确定这不是家黑店?”
“倒也不算黑店。”
郭羽跳下马背,紧接着某个号称“不会骑术”的女子也翻身下马。
落地后,黄清对着正要走入客栈的郭羽说道:“只不过这家店的掌柜的好像与附近的马贼有些关系。”
“马贼?”
“嗯。”
黄清点头,“蛮人几乎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他们性子又喜争强斗狠,是以北疆腹地之外的马贼格外的多。少则几十,多则数百,在边境以劫掠为生,便连蛮兵都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你说北疆的马贼很多?”
郭羽微微一愣,“那我怎的连个马贼的影子都没见到?”
实际上不止黄清口中的马贼,连蛮人的追兵都没有,这几天两人的路途可以说是十分平静,以至于若不是身边跟着个黄清,郭羽都要以为半月前自己曾被砍得个半死这件事完全是他做的梦。
黄清眨了眨眼睛,“可能…是你比较幸运?”
“或许吧。”
郭羽也没想太多,当下又问道:“与这家客栈有关系的马贼规模如何?”
“大概百人左右,首领是个凌威境巅峰的高手,手下的几个头目也大多是凌威高境。”
听完黄清的回答,郭羽不由得微微一笑。
以他现在的实力,一对一的情况下入势高境以下几乎没有敌手。又不是八虎骑,收拾几个凌威境的马贼还不是轻轻松松。
这还真是瞌睡时送枕头,他正愁没人能帮忙打听消息呢。
郭羽将大黄拴在客栈外的柱子上,继而推开另半边的门,与黄清一同走了进去。
客栈内歪歪斜斜地摆着几个桌子与板凳,拾掇得勉强还算干净。兴许是由于周遭太过荒凉的缘故,店内没有半个客人。
柜台上正趴着一个极瘦的男子,估摸着便是这家客栈的掌柜。听到门响,他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客官打尖儿还是…”
话才说到一半,他便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整个人呆住的同时,他那双小眼睛死死盯着黄清,里面满是痴迷之色。
九州第一美人的名号确实不是白给的,哪怕仅仅只是看上一眼,便足以让人失魂落魄。
见掌柜的口水不住从嘴角滴落,郭羽顿时想起了半个月前见到黄清的自己。
不过他怎么也比眼前这人要强些,虽然同样是看得呆住,但至少没流哈喇子不是?
“店家,嘿,店家!”
眼见
掌柜的口水越流越多,郭羽扯着黄清后退两步,随即出声招呼了几句。
“…啊!”
掌柜如梦初醒般用袖子抹了一把嘴,他仍是紧紧地盯着黄清,“姑娘…二位这是要住店吗?”
黄清没有理他,郭羽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往掌柜怀中丢去,“要两间房。”
乍然间见到一大锭银子,掌柜这才将视线从黄清身上挪开,他将银两接住,放在嘴中咬了一口,随即表情微变。
将银子收起后,掌柜笑呵呵走了出来,他不着痕迹地扫了郭羽一眼,继而再次看向黄清,“好,我这就去为两位准备…”
“准备一间就好。”黄清蓦地出声道。
掌柜的动作一滞。
郭羽挑了挑眉,有些好笑地说道:“怎么,在客栈里你还怕冷不成。”
黄清伸手拽住郭羽的袖子,轻轻摇了两摇,语气变得格外娇软,“没你抱着人家,人家睡不着嘛…”
郭羽被她那骤然间变化的嗓音吓得一缩脖子。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见他不说话,黄清不停地摇着郭羽的胳膊。
“好好好…”
遭不住的郭羽连声应允,他转头看向眼神不明的掌柜,“一间房,劳烦店家再做些吃的来,多的银子便不用找了。”
“好嘞,客官你且坐。”
掌柜笑着点点头,随即小跑着离开了。待他走后,郭羽看了看自己仍被黄清攥在手中的袖子,开口道:“行了姐姐,人都走了,撒手吧。”
“我凭本事抓住的袖子,凭什么松开?”
说着,黄清将葇荑钻入郭羽的袖中,一把握住他的手。
“…姐姐,你究竟知不知道矜持为何物?”
“矜持?能当饭吃吗?”
黄清轻笑道:“只要能抓住你,区区颜面,要之何用?”
……
两人坐下后没多久,形如竹竿的掌柜便端菜上来。
看着眼前的几盘菜,郭羽迟迟没有动筷。
“怎么不吃啊?”
黄清看了他一眼。
郭羽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仍被女子握着的右手,默默用左手拿起筷子。
“既然你医术不错,那有没有法子验出菜里有没有毒?”
先后被人下了两次药后,郭羽难免变得谨慎些。
马贼他倒是不怕,可若是因为中毒而在这客栈里翻了船,那也未免太过丢人。
“他们是马贼,又不是开黑店的。平日里靠着刀子讨生活,哪里会弄这些。”
黄清话虽这么说,仍是从袖中掏出银针,挨个菜试了试后,这才点头道:“没问题,吃吧。”
第一百零四章 两筷架一刀,一剑复一嗝
黄清如此说,郭羽自然也就不再担心,当下便动筷子吃了起来。
尽管店中饭菜比黄清做的要差上许多,但也总好过这些天里吃的干粮,是以这一顿饭,郭羽也算吃得有滋有味。
两人正吃着,客栈外突然传来说话声,紧接着便走进来两个披头散发的大汉。
这两人身材健壮,衣服有些破烂,背上还各自背着一柄蛮刀。他们进来后正中央找了个位子坐下,其中一人伸手一拍桌子喊道:“老牛,出来接客了!”
掌柜听得声音,立马从后方小跑着出来。他到两人面前,笑呵呵地说道:“呦,今儿个咋来得这么早啊。”
“运气好,晌午的时候碰上个从疆南出来的肥羊。这不,分了银子咱老李就赶紧跑你这儿来喝两盅。”
自称老李的汉子从怀里掏出些碎银扔给牛掌柜,“老规矩,上两坛酒,再给我和老周整点下酒菜。”
牛掌柜拿着银子掂了两掂,嫌弃地说道:“可没你这么占便宜的啊,这点银子连一坛酒都买不起,还想要下酒菜?一粒花生米够不够?”
“诶,老牛,这就是你不对了。”
被叫做老周的大汉一咧嘴,“你这店开的这么偏僻,方圆十里内连个人影都没有,还不是全靠我们兄弟几个照顾你生意?今儿占你点便宜怎么了?”
“放你娘的屁!”
牛掌柜笑骂道:“他娘的,没人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操蛋玩意儿就可这儿一片霍霍。”
老李哈哈一笑,“那不是咱没能耐吗,这北面稍一过界就得惹来疆南的军兵,南面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好汉,把其他同行都给灭了,咱这点儿本事,哪敢去招惹神仙。这算来算去,可不就剩这几里地能让哥几个晃悠了。”
“得,你有理,咱给你俩上酒还不成吗。”
牛掌柜收起银子,下巴往角落中的郭羽与黄清点了点,“不过喝归喝,你们今儿个可消停点,别把我的客人给吓跑了。”
“老牛啊,我看你是开店开得魔怔了吧。”
老李嗤笑一声,说着牛掌柜指的方向看去,“就你这个破客栈,咋可能会有客…”
话未说完,他整个人便已愣住。
不只是老李,与他同来的老周一时间也是呆若木鸡。
“总之你们两个给我老实点啊。”
牛掌柜咧了咧嘴,不再理他们两人,径自朝着后方走去。
此时的老李与老周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小口进食的黄清看,两个人就好似被定住了一般。
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忙着扯皮,再加上郭羽与黄清又是坐在客栈的角落,以至于两人根本就没发现还有其
他人在。若不是牛掌柜的提醒,他们两个哪里能知道店里竟还坐着这样一位大美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默契地点了点头。他们自背后取下蛮刀,一齐从凳子上起身,走向仍在吃饭的郭羽与黄清。
“啪!”
老李将蛮刀重重地拍在桌面上,震得木桌都晃了两晃。
他直接无视了一旁那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男子,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黄清,咧开嘴笑道:“小娘子,介不介意哥哥与你拼个桌子啊?”
黄清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紧接着猛地扑到郭羽的怀中,她的右手死死地抱住男子的腰,娇躯不住颤抖着,人看上去甚是惊慌。
“相公,清儿害怕…”
黄清仰起脸看向郭羽,模样端的是一个楚楚可怜。
“……”
郭羽默默夹了一口菜。
害怕?
就这两个不通武道的马贼,怕是还不够入势境的黄清两巴掌打的。
“你怕什么,哥哥们可都是好人。”
老李直接将大手伸向缩在郭羽怀中瑟瑟发抖的黄清,“来,小娘子,过来陪哥哥喝两杯…”
大汉的手才伸至一半,便被两根筷子所挡住。
郭羽先将嘴里的菜咽了下去,继而看向面色不善的老李,“抱歉,她介意。”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老李一巴掌将郭羽的手拍开,他瞪着眼睛,“不想死就给老子滚一边去!”
“该滚的是你。”
郭羽皱了皱眉,伸出筷子往桌面上的菜夹去,“没见我们正在吃饭吗?”
听到这话,老李反而乐了,他收回手,对着一旁的老周笑道:“嘿,听了没,这小子还挺狂。”
大汉猛然抓起桌子上的蛮刀,“你狂你马勒戈壁,爷爷杀人的时候,你还窝在你娘怀里吃奶呢!”
蛮刀带起一道寒光,直直朝着正在夹菜的郭羽劈去。
然而,挥出这一刀的老李很快发现,自己的刀竟然莫名停住了。
不知何时,那狭长的刀锋竟是被两只做工不甚精良的木筷牢牢夹住,任凭老李如何用力,手中蛮刀都无法挪动分毫。
“都说了在吃饭,你抡什么刀子?”
左手持筷的郭羽不悦地抬起头,看向脸色巨变的老李,淡淡地说道:“你这样子,饭菜落灰了怎么办?”
“卧槽,这小子在装逼!”同样被这一手给镇得一愣的老周握起刀子便劈向郭羽。
尽管这瘦削男子看起来有些蹊跷,但老周却没有任何的畏惧。
毕竟你再了不起,手里的筷子也只有两根,根本不可能将他这
一刀也给拦下。
郭羽的确没有第二双筷子。
他左手正架着老李的蛮刀,右手则依旧被黄清攥着。面对这一刀,他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然而…
郭羽稍稍催动真气,一甩左腕,紧接着老李便发现被自己抓在手里的蛮刀竟是不受他控制地往旁侧撞去。
“铛!”
钢刀应声飞出,原本握刀的老周则是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随着郭羽这么一甩,老李也是恢复了自由。见同伴倒下,惊怒交加的他恶狠狠地看向始终坐在板凳上的男子,“你他妈找…”
郭羽手腕一翻,两只木筷旋转着飞向上空。他左臂一摆,天过登时出鞘。
“锵!”
寒光掠过。
老李什么都没看清,他只感觉耳边一凉,随即便看到一撮因为好几天没洗而泛着诡异光芒的黑发蓦地飘过自己眼前。
已有五日没洗头的老李清楚,那是他的头发。
“锵。”
又是一声响,郭羽掌中的长剑已是收回鞘中。他摊开手心,将落下的木筷握住,也不去看僵在原地的两人,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伸手夹菜。
“别打扰我吃饭,滚。”
实际上早已吃饱的男子轻声说道。
“你…你…”
老李仿佛丢了魂似的后退两步。
“你给我等着!”
老周一把抓起老李的胳膊就往外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对着郭羽骂道:“小比崽子,有种你别跑!”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从客栈里消失,紧接着外面又响起一阵马蹄声,估摸着是搬救兵去了。
待他们离开,男子这才放下筷子。
“嗝。”
郭羽打出憋了半天的饱嗝后,低头看向怀中的黄清,“人走了。”
“噢。”
黄清点了点头,她也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就这般靠在郭羽的怀里。
郭羽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你倒是会把握机会。”
“所谓战机稍纵即逝,能征善战的郭大将军定是能明白的。”
黄清捂嘴轻笑,哪有半点方才害怕的样子。
“老李,老周,酒来…”
两人正说话间,牛掌柜跑了出来。他一手拎着一坛酒,见原本应坐在位子上等待的人不见了踪影,一时间有些傻眼。
他将酒放在一旁,困惑地挠了挠头,随即看向郭羽与黄清,“两位客官,可知道方才进来的那两人去哪里了吗?”
“知…嗝!知道。”
郭羽咧了咧嘴,“被我打跑了。”
第一百零五章 狂刀,快剑,铁掌
“打…打跑了?”
听到郭羽的话,牛掌柜顿时有些傻眼。
“嗯,他们打扰我二人吃饭,我一时烦躁,就出手教训了他们一下。”
说着,郭羽对牛掌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让店家少了一单生意。”
“生意什么的倒还好说,主要是…唉。”
牛掌柜走到两人面前,沉声道:“你们可知那两个是谁?”
郭羽脸上故意装出些疑惑的样子,“不知道,怎么,难不成那两个人还来头不小?”
“虽说不算来头大,但也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牛掌柜道:“这儿附近有伙数目愈百人的马贼,那二人正是其中一员。他两个兴许没什么本事,但他们的几个头目却都是这一带有名的高手。客官你太也冲动了,若是惹上他们,日后又岂能有好日子过?”
郭羽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见郭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牛掌柜摇了摇头,“总之,你们两个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叹着气走了。
牛掌柜一离开,郭羽便看了黄清一眼,后者立时会意,开口讲道:“那伙马贼的四个头目俱是凌威境,在这一带确实也能说得上是高手。”
“其中,四当家韩丕,外号‘狂刀’,三当家沙栾,别名‘快剑’,这两人名头虽响,却仅是凌威初境而已,不值一提。”
“二当家铁飞武,凌威高境,人称‘铁掌’。他不用兵刃,据言一双铁掌可以开山碎石,真假不知,稍后你需留意些。”
郭羽微微挑眉,有些诧异。
对于武道中人,有兵器和没兵器当真是天差地远。
虽说随着境界的提升,自身**也能得到加强,但骨头仍是骨头,肉还是肉,相较而言只是比寻常人要强些。
诚然,入势境之上的武夫可以势伤人,但那也需要一柄趁手的兵刃来做承载之用。若是仅凭自身的话,虽然也能做到气劲外放,但威力不免要大打折扣。
可以说,即便是那天岚王宫前一朝入圣的赵文奇,若是手中无剑,就算他能一巴掌拍死一个人,那也杀不了几个甲士就得当场殒命。
不仅如此,武道中人使用那种威力大些的招式势必将要催动大量真气聚集于一处,仅凭肉身的话难以承受,一般情况下怕是还没等将招式打出去自己就先疼得嗷嗷叫了。
不过这其中也有例外,就比如郭羽那招被龙涛称之为“神之手”的指剑。
那自然不是什么军神秘技,只是郭羽当初在散城时,某次无意中仅靠着手指使出入阵后所领悟的手段。这一手威力虽不小,但相较于用将军令而言还是差了一大截。
是以,眼下他骤然间听黄清说马贼二当家仅靠一双肉掌就能做到开山碎石时,心中不免
有些惊讶。
难不成,这个铁飞武如自己一般,是个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
尽管不曾见面,郭羽心下已是生出一股英雄惜英雄的感觉来。
“至于马贼的大当家…”
黄清抿起嘴,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凌威境巅峰,武艺不俗,就是人有些特别,具体怎么个特别法,等下他来了你一见便知。”
……
自打那个老李和老周离开后,郭羽与黄清二人便坐在大堂中静静等待。一直等到外面天都黑了,客栈外总算才响起阵阵马蹄声。
“里面的小比崽子听着,你已经被我们兄弟包围了,赶紧交出娘们投降,那样老子兴许还能饶你一命。要不然,你就等着被踏成肉泥吧!”
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叫骂声,郭羽揉了揉眼睛。
“总算来了,再不过来我都要睡着了。”
黄清从他怀中站起身来,“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郭羽拎起剑就要往外面走去,然而才从座位上站起,他便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动作。
见郭羽脚步一顿,黄清轻笑道:“我虽不喜争斗,但自保无虞。你且放心,清儿便在房中等待郭大将军你凯旋归来。”
“好。”
郭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继而迈步走出大门。
此时客栈外已是围了上百名马贼,他们人人骑马,腰挎蛮刀,其中有半数人手握火把,将外面照得十分透亮。
见到郭羽出来,原本在前方不住喊叫的老李与老周下意识地抖了一抖。想起眼下是自己这边更强些后,他们才不再害怕,当下冲着郭羽喊道:“怎么只有你?那个小娘子呢?”
“屋里等我回去睡觉呢。”
郭羽皱眉说道:“要打架就赶紧打,磨叽什么?上来先喊话谁惯的你们毛病。”
他的这番话顿时激起一阵喧哗。
“好狂妄的小子!”
马贼中央,手提长刀身材魁梧,估摸着应是四当家韩丕的人冷笑道:“怎么,自以为会两手剑法,就觉着自己多了不起,能以一敌百了吗?”
郭羽撇了撇嘴。
他还真能。
若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且对手是训练有素的甲士,以一当千对于郭羽来说兴许有些困难,以一敌百也还是轻轻松松的。更何况对手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马贼?
别的不说,只要他拔剑使出一式入阵,前面这伙马贼少说也要死个两成。
“不管事由何起,既然你敢打我的兄弟,那便需付出些代价来。”
见郭羽仍是不说话,韩丕抚刀冷笑一声,“小子,今天便教你知道,你韩爷的刀有多狂!”
他猛地自马背上跃起,起身时周身释放出凌人之威。
半空中的韩丕一声
大喝,厚重的蛮刀举过头顶,整个人朝着郭羽扑去的同时,手中刀裹挟着花里胡哨的寒光重重朝前劈落。
“吃我这一招血饮狂…”
“啪!”
话没说完,才刚飞到郭羽面前的韩丕便惨叫着飞了出去。
“嗯,挺狂的。”
甚至连天过都没有拔出,便一剑将马贼四当家扇飞的郭羽打了个哈欠,“下一个。”
韩丕的一招败北无疑让马贼们有些骚动。
那可是四当家,他们之中少有的凌威境强者,竟然…让人家一剑就给拍飞了去。甚至对方连剑都没拔。
“怪不得如此狂妄,果然有些本事。”
一名穿着长衫,束着高马尾的男子越众而出。他抱着一柄长剑,眼中不住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北疆之地,用剑者寥寥,懂剑者更少。沙某试遍北疆剑客,未尝一败。虽也得了个快剑之名,但却是寂寞已久。”
沙栾抽出长剑,一步一步地走向郭羽。
他走的很慢,而且很认真。微风拂过,男人的衣摆轻轻摇晃着。
“今日一见阁下,便知晓阁下同为懂剑之人。如此,沙某自当与君一战,以慰心中寂寥。”
沙栾在郭羽面前便停下了步子。他微微抬起掌中的三尺青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肃穆起来。
见到他的动作,周遭马贼都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火光不住晃动着,马儿躁动地打着响鼻,气氛愈加变得紧张起来。
已然出鞘的长剑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寒光,男子闭上眼睛,似在酝酿着什么。
良久,沙栾轻叹一口气,他睁开了双目,随即对着郭羽微微一笑。
“愿阁下能让沙某倾力一战,至少也不要败得太难看,毕竟沙某已是孤独太…啊!”
再次挥出天过将眼前之人拍飞,郭羽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逼话真多,下一个!”
客栈外的马贼们骚动的愈发厉害了。
四当家一招败北也就算了,这素有快剑之名的三当家竟是连剑都没来得及出就飞了出去。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面色如土的老李与老周。
这俩倒霉孩子到底招惹了个什么人?
就在众马贼们越发不安之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后,一道身影猛地自人群中窜出。
这人生得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圆,在蛮人中也算是极为高大的存在。他满脸络腮胡,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双手掌,看上去比寻常成年男子要大上一圈。
郭羽扫了一眼他的手后,这才稍微打起精神来。
无需多言,他已是明白,眼前这大汉想来便是黄清口中所说的那个铁掌铁飞武了。
第一百零六章 老朋友
铁飞武这一出来,众马贼们顿时安心了许多,当下纷纷大喊出声,为他们的二当家打气助威。
“二当家上啊,用你那双铁掌把这小比崽子拍成肉泥!”
“冲冲冲!干死这个装比货!”
“铁飞武!铁飞武!”
在众人的高呼声中,魁梧大汉虎躯剧震,眼中迸射出精光,整个人的气势也随之一变。
他左腿微屈,右脚前踏,左手蓄于腰间,右手则抬至与肩平齐。
铁飞武双目如炬,紧盯着郭羽的同时,他张口说道:“你既然能败我三弟四弟,想是个高手。速速报上姓名,你铁爷掌下从不死无名之鬼!”
“无名之辈而已,不提也罢。”
郭羽伸手握住剑柄。
铁掌铁飞武,掌可开山碎石,拳能锤人杀虎,是世间武夫中少有的不修兵器之人。
再加上他这一身子肉,一双炯炯有神放光芒的大眼睛以及眼下摆出的这个虽然看不懂但好像很厉害的姿势,郭羽还真不敢托大。
“好,很好。”
铁飞武双眼微眯,脸上泛起不悦之色,似是被郭羽的态度所激怒。
他所散发出来的威势越发浓厚,右脚微微前踏,左脚随即跟上,保持着姿势不变的同时,身体就这样一点一点不断地朝前挪着。
看着铁飞武这奇异的动作以及那逐渐逼近的右掌,郭羽心头不禁生出了一股紧张之感。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掌中的剑柄。
前进如此缓慢,左手收在腰间,右手竖掌在前。仿佛浑身都是破绽,又好像根本没有破绽。
这究竟是什么招数?
“啊!”
就在两人只剩下几步的距离时,铁飞武忽地一声大喝。他原本靠后的身体朝前一倾,右臂收起,左手骤然间化拳为掌,继而狠狠地朝前推出。
“吃我这掌声东击西!”
一只厚且大的手掌,带着万钧之势直朝郭羽的头颅拍去。
扑面而来的掌风吹乱了郭羽的头发,想起眼前这人的名号,他再不犹豫,登时抽出天过,一剑朝前递出。
“噗。”
“……”
“……”
附近原本嘈杂不已的一众马贼忽地安静了下来,客栈门口的两人也全都停住了动作。
古朴无华的长剑,几乎是毫无滞涩地穿过铁飞武那只号称能开山碎石的肉掌。左手握着剑的郭羽眨了眨眼,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有何反应。
他看了看对面气势不再,人也呆住的铁飞武,随即歉意地一笑。
“额…”
郭羽默默将天过从铁飞武的掌中抽回,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
随着郭羽这一刺一抽,一股鲜血顿时从铁飞武的手中飙射而出。
“啊啊啊啊!”
铁飞武惨叫不已,他右手捂住那喷血不已的左手,人疼得在地上来回打滚,再不见方才威武的模样。
“二当家!”
后方的马贼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中跳出几个人,连拖带拽地费了好半天劲才将哀嚎不已的铁飞武带了回去。
将铁飞武救回后,众马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齐看了看站在客栈门口擦拭剑锋的郭羽,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在听说自己兄弟被人欺负了后,他们便立马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寻仇。哪想到这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自己这边已是连败三位当家,所谓的报复似是也已经变成了笑话。
“怎么,没人过来了吗?”
郭羽挑了挑眉,对着前方鸦雀无声的一众马贼喊道:“你们要是不过来,我可就过去了啊。”
说罢,郭羽朝前踏出一步。
他这么一踏,众马贼登时慌乱起来,最前面的一排人更是直接被吓得扯着缰绳往后缩去,而他们这一动,后面也跟着动,场面一时混乱极了。
郭羽见状,微微摇了摇头。
到底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不想自马贼后方竟突然响起一阵号角声,而随着这阵角声,原本惊慌不已的马贼们不仅稳定下来,那一张张不安的脸上也露出振奋之色。
“是老大!”
“大当家来了!我们有救了!”
一众人纷纷欢呼起来,前方的老周甚至还指着郭羽骂道:“小比崽子你完了,等死吧你!”
郭羽倒是没有理他,只是遥遥看着马贼的后方。
他还记着黄清说这大当家是个凌威境巅峰,而且人很特别,但具体是怎么个特别法,黄清却没有言明。
凌威境巅峰郭羽倒是不怕,也就一招入阵的事。被黄清勾起好奇心的他眼下只想知道,这个大当家究竟有何异于常人之处。
号角声越来越近,聚拢在客栈前的马贼朝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十分宽敞的道路来,也让郭羽能够无比清晰的看到驾马而来的人。
只一眼,郭羽便明白了黄清口中的含义。
这马贼的大当家约摸三十余岁,他散着头发,身材肥硕,胯下骑着一匹健状白马,身上还穿着一件样式不俗的素色长袍。虽是打扮不俗,只可惜他人太过肥胖,那一身肥肉几乎要将袍子撑得裂开,全无半点潇洒之感。
“世间白袍千百万,唯我小翔最风流。”
肥硕男人轻吟一声,随即御马来到最前方,他瞥了一眼脸色晦暗不明的郭羽,眼神轻蔑。
“……”
看着眼前这白袍白马,无比骚包,在一众马贼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的大当家,郭羽的脸色变得如同吃了屎一般的难
看。
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沙比的郭羽,忽然想起了平日里别人看他的异样眼神。
尼玛…
合着别人也把他当沙比看啊!
这边郭羽仍在难受着,对面的众马贼却已是有了反应。
“大当家,你可算来了!”
老李着急忙慌地凑到大当家面前,一手指向前方的郭羽,“就是那小子,打伤我们不说,还把几位当家给…”
白袍男人抬起一只手,止住了老李的声音,“不必说了,事情我已经知晓。”
他手往旁侧一伸,轻声道:“取我银枪来。”
马贼的队伍忽然一阵晃动,紧接着就见两个人扛着一杆系有白缨的长枪过来。
男人接过银枪甩了一个枪花,随即枪尖指向对面的郭羽。
“既然我的那几个兄弟全败于你手,那用这杆银枪杀你,也不算辱了它‘将军印’的名字。”
听到将军印三个字时,郭羽心中顿觉不妙。
男人一扯缰绳,胯下白马顿时发出一声长嘶,紧接着便朝着郭羽疾驰而来。
“枪挑北疆九城,马踏恶宋三关,北疆小郭羽,霹雳银枪张小翔在此!”
张小翔一抬银枪,瞪起那双被脸上肥肉挤得几乎快要消失的眼睛,大喝道:“今日便用这一式入阵送你归西!”
一人一马,转瞬间便飞扑至郭羽面前,张小翔手中那杆系有白缨的银枪也是直接朝前刺出。
好一个白马银枪张小翔!
眼看着银枪即将刺入自己的胸膛,客栈门口的郭羽却仍是动也不动。
此时的他心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
草!
原来…尼玛眼前这个沙比之所以沙比竟然是特么因为自己,草!
悲愤莫名的郭羽扬起左臂,天过直接朝上撩出。
“铛!”
一声巨响传来,原本飞驰的白马竟是硬生生地停下了。
张小翔只觉得自己握着枪的那只手传来一阵剧痛,随即便看到他的那杆银枪高高地向空中抛起。
“老大!”
“大当家!”
见他们的大当家失手,众人纷纷惊叫出声,还有几个想也不想就直接跃马冲出,似是要接自家老大回来。
“枪可不是这么用的。”
郭羽看了看已然呆愣住的张小翔,他伸手接住落下的银枪,随即猛地朝着前方刚好冲至的数名马贼一划。
瑰丽的银弧乍然间出现在众人的眼中,那几个马贼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道枪弧向自己斩来。
“铛!!”
“你说是吧?”
银枪被挡下的郭羽,对着冲到眼前的马贼中的某人轻笑道:“不知姓名的老朋友。”
第一百零七章 无情道,无情剑
郭羽此话一出,无论是张小翔,还是附近的马贼们,一时间全都愣住。
不止如此,对于郭羽先前那气势不俗的一枪,他们也没明白究竟是如何被挡下的。
就在一群人还在呆愣之时,异变突生。
一道寒光蓦地自众人眼中亮起,紧接着就见到一个人影自那几个不知所措的马贼中跃出。
跳至半空中的男子,人往郭羽扑去的同时,手中长剑猛地划出。
剑气呼啸。
“铛!”
火花四溅,郭羽的银枪被荡开,出剑的男子则连退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两人看了看彼此,谁都没有再出手。
尚且骑在白马上的张小翔呆呆地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个男人,心头有些复杂。
这两人,一个他认识,那是他今天刚收的小弟,虽然话不多,但人却很踏实。
另一个他不认识,但这个男人方才仅凭一剑便击飞了自己的银枪。
张小翔虽仅是凌威境界,但光看着两人交手的动静便明白。
入势境。
这两个人,竟然全都是那世间少有的入势境高手!
若是往常,遇见一个便已算是撞大运,今日却让他碰上了两个!
一旁的郭羽自然不会去想边上的马贼大当家是如何惊讶,他看了看面前持剑而立的瘦削男子,轻笑道:“虽说至今为止已交手过两次,但我还尚且不知你的名字。”
他将天过收回鞘中,右手提起银枪指向男子,“阴魂不散的老朋友,报上名来。”
“林荃。”
男子微微抬起长剑,“蜀中诸葛家的一介下人而已。”
“让入势境界的高手当奴才,诸葛家好大的手笔。”
提起诸葛家,郭羽就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昔日在天岚时,诸葛家的那个小明挑动起张家叛乱,自己被卷入其中,结果让眼前的这个人一顿胖揍。然后半个月前,自己又入了诸葛筠的局,再一次被这人追着砍…
“你们诸葛家到底跟我什么仇什么怨?”
郭羽皱眉道:“哥哥也好,妹妹也罢,即便跑到北疆来都不忘杀我,我怎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哪个诸葛家人?”
“阻碍少爷大略者,自当杀之。”
林荃紧了紧手中的三尺长剑,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前来。
剑锋斜撩而上,冰冷的剑气随着男人的动作挥洒而出,直奔郭羽而去。
郭羽一抖银枪,催动起体内气机的同时,再度划出一道银弧。
剑光遇寒芒,长剑与银枪撞击在一起,登时磕出点点火星。
在边上正观战的有滋有味的张小翔,蓦然间感觉自己肚皮一凉。他一低头,随即便发现自己肚子上的肥肉竟是不知何时被割了开。若不是张小翔肉
多而且境界不算低,怕是光这一下子便足以让他开膛破肚。
“他娘的,这入势境界的神仙打架果然看不得,一个没注意身上就多了道口子。”
明白过来的张小翔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的银枪还被郭羽攥在手里,催起白马就往前跑。
“哥几个,风紧扯呼!”
既然老大都如此说,本就被前方两人的打斗吓得心生退意的众马贼自然不会含糊。一百来人纷纷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跑了。
临走之际,那个老周还不忘回头冲着郭羽喊上一句,“小比崽子,算你牛逼,爷跑了!”
眼见众马贼作鸟兽散,还在与林荃交手的郭羽登时有些傻眼。
卧槽,这就走了?
那他的计划怎么办?
“你马勒戈壁!”
郭羽朝着林荃瞪了瞪眼,“你这个臭搅屎棍,老子哪回遇上你都没好事。草李奶奶,食老子一枪入阵!”
心里憋屈的郭羽,自然便将气都发泄在林荃身上,他聚拢起真气,对着林荃狠狠递出一枪。
郭羽手中的银枪甫一探出,林荃便知这一枪威力不差。他神色一凛,身上所散发出的冰冷剑意愈发浓郁。
林荃右脚往地上一蹬,整个人后退的同时,三尺长剑横着朝前斩出。
月光照耀下,剑锋带起一大片银辉,直直奔着郭羽挥去。
郭羽的入阵一枪,无疑是至勇烈、至决绝的一枪,其所向无前的气势可以说是世间罕有。
而林荃的这一剑,气势虽不如郭羽,却是给人一股别样的凄清冰凉之感,便连那前方的银枪速度都好似慢了几分。
“铛!!!”
枪剑相击的刹那,郭羽顿时感觉一股彻骨凉意,心中更是莫名涌出无端的寂寥感。
凄清的是他心中的孤独。
冰凉的是他彻骨的寂寥。
郭羽明白,那是眼前之人的道。
这是…
“无情道?”
两股罡气彼此碰撞后猛地炸开,入阵的勇绝枪势不再,林荃那清冷的剑意也消失不见。
拦住郭羽一剑后,林荃几乎是没有任何地犹豫,直接奔着躲到一旁的马匹跑去。他猛地跳上马背,随即驾马便逃。
“卧槽!”
郭羽被林荃的果断弄得一愣,他是如何都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就这样半点骨气没有的夹着尾巴逃了。
很快便回过神来的他连忙跑向拴在一旁的老黄马。
“搅完老子的事还想跑?今儿我要是不把你打得哭爹喊娘,小龙龙就是你养的!”
郭羽一枪挑断绳子,随即跃上马背,“大黄,醒醒,来活儿了!”
先前任一众人打得如何激烈都不曾睁眼的老黄马,被郭羽这么一弄,登时醒了过来。它不满地
打了个响鼻,四个蹄子动也不动。
“看见前面那个撒开腿跑的憨批没?”
郭羽用银枪点了点前方已快看不见的林荃,“追上他,等明儿进了疆南城里,我让你爽个够!”
“嘶!”
垂垂老矣的黄马飞奔而出,速度快得几乎要留下残影。
……
“咚咚。”
乍然间听见敲门声,正在屋中看书等待的黄清皱了皱眉。
从方才的脚步声便已知晓门外并非所等之人,她放下手中书本,淡淡地说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就见客栈里的牛掌柜端着茶壶和杯子走了进来。
“有事?”
黄清瞥了他一眼。
牛掌柜满脸堆笑地说道:“我估计刚用过晚饭后,姑娘兴许会口渴,所以就赶紧给送一壶茶上来。”
“有劳。”
黄清点点头,“放在桌上便好。”
“好嘞。”
牛掌柜伸手将杯子放在桌上,继而举起壶往杯中倒上茶水。
“还有…”
黄清的声音突然再度响起,牛掌柜的手微微一颤,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子,“客官可还有事吩咐?”
“叫我夫人。”
黄清不再看他,捧起桌子上的书,“放下后便出去吧。”
“好,好。”
牛掌柜笑着点点头,他将茶壶放下,随即转过身子走出屋子,出去时还不忘将门阖上。
就在门仅剩下一个缝隙之时,门外的男人看了一眼屋内静静读书的黄清,脸上的笑容悄然间变了味道。
……
策马飞驰的林荃回过头,见郭羽离他越来越近,他不禁皱起眉头。
先前诸葛筠走后,林荃便一直寻找着郭羽。然而才找了几日,便得到自家大小姐的飞鸽传书,要他去查究竟是谁将北疆边境的好几股马贼全都收服。
林荃会潜入张小翔这伙马贼之中便是为的此事,不承想才入伙第一天,便在这座客栈里碰上了郭羽。
若是正常情况下,林荃自认不是郭羽的对手。可郭羽毕竟半个月前受过那般重的伤,眼下定是不曾痊愈。即便外表无恙,实力也应下降不少。于是乎,他便继续隐藏在在马贼中,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可惜事与愿违,郭羽非但挡下了林荃暗中蓄势已久的一剑,接下来的一番交手更是让他大惊不已。
这郭羽,实力非但没有下降,好像还强了些,随手一枪便几乎等同于他的全力一击不说,最后的入阵威力更是直逼入势中境。若非靠着诸葛家传给他的绝学,他少说也要受些内伤。
若再交手下去,怕是不出三十招,他便会死在郭羽枪下。于是,想通这一点的林荃便毫不犹豫地骑马逃了。
第一百零八章 我,莫得感情
作为诸葛家的家奴,林荃对于诸葛家的忠心自然是不必多说。他不怕死,却也不想就这般毫无价值的死去。
可惜,有人却是不愿轻易地放过他。
“老搅屎棍,站住!”
自后方策马疾驰而来的郭羽挥起手中银枪,“得罪了本将军还想走?”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劲风,林荃身体朝前一弯,躲过划来的枪刃。
已追到林荃身侧的郭羽手腕翻转,银枪横向探出,一点寒光直奔其咽喉而去。
“铛!”
长枪被林荃荡开,郭羽也不气馁,他原本握着缰绳的左手抓住枪杆尾端,双臂左右摆动,无数道枪弧一齐向林荃拢去。
“铛铛铛!!”
堪堪招架着郭羽攻击的林荃,当下心中有些沉重。
右手手腕被震得发麻,体内气机也因为郭羽的枪势变得滞涩起来。
马不比对方的快,自己逃不掉。论实力他也不如,再这样下去恐必死无疑。
林荃微微叹息,随即阖上双目。
在他闭眼的刹那,郭羽便感觉到,眼前男人的气息变了。
他整个人的感觉就仿佛方才那一剑,凄清而寂寥。
心下有些诧异的郭羽,手上动作却是不停。他划出的枪弧越发的密集,几乎要将林荃给包起来。
“嗡。”
剑鸣声乍响,紧接着,在那银白色的枪围之中,一道寒光霍然而起。
剑气激荡,原本无懈可击的枪围竟是在顷刻间被破开。
郭羽皱了皱眉,银枪再起,一式入阵直接递向马上的闭眼男人。
仍阖着双目的林荃似有所感,手中三尺长锋直掠而出。
这一剑,并非挥向刺来的长枪,而是奔着郭羽的胸膛过去。
林荃好似半点没有想过自己,他想做的,竟是要以命换命!
郭羽心下一惊,银枪已然探出,收回已是不及,他能做的唯有稍稍侧过自己的身躯。
枪与剑相错而过,一抹血光悄然浮现。
两匹骏马仍然不断朝前奔跑着,它们的主人则各自将自己的武器收回。
郭羽伸手抚过自己的胸口,他手掌下方的皮袄破开了个大口子。若不是方才他反应的快,此时胸膛怕已是被彻底豁开。
他抬眼看向旁侧小腹染血的林荃。
被郭羽划了一枪的男子依旧是面无表情,就好像肚子上的伤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他一甩长剑,双目终于睁开。
无情,漠然,萧索。
林荃的眼中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有的,只有冰冷。
他好似什么都不在乎,就连他自己都不在乎。
如果说,先前的林荃看起来是个有些冷漠的人,那么眼下的他给郭羽的
感觉已然不是人。
“无情无意,无心无我。”
男人轻声念着,身上所散发出的冰冷剑意愈发凛然。
无情剑意,无我之剑。
林荃扫了一眼郭羽,那眼神就如同看垃圾一般。他扬起三尺青锋,长剑直直地点向郭羽的心口。
“铛!”
被林荃的眼神搞得万分不爽的郭羽一摆银枪,拨开那刺来的一剑后,他挥动枪杆,雪白枪弧一划而出。
然而,对于郭羽这一枪,林荃仍是全然视而不见。他右手挥落,长锋带起剑光掠向郭羽的脖颈。
“唰!”
郭羽的脖子出现一抹血痕,林荃的右肩上则多出一道口子。
“这他娘的就是无情道?”
郭羽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脖子。
看着掌心的殷红,他皱了皱眉,“不把别人当人,然后自己也不当人呗?”
听到郭羽的话,林荃那张冷漠的脸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两下,他也不说话,长剑再次点出。
……
“吱呀。”
客房房门再一次被人给推开,紧接着牛掌柜那竹竿一般的身影便出现在黄清的视线之中。
“谁许你进来的?”
看着牛掌柜脸上别有含义的笑容,黄清厌恶地皱了皱眉,当下冷声道:“滚出去。”
兴许是女子的气势所吓到,牛掌柜笑容一僵。不过当他看到桌子上仅剩半杯的茶后,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他不但没有出去,反而伸手关上了门。
见到牛掌柜的动作,黄清的神情愈加冰冷,“怎么,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牛掌柜咧了咧嘴,视线近乎贪婪地在黄清的脸上扫过,随即笑道:“姑娘,你就别硬撑了。”
他指了指桌子上剩余的半杯茶,“你所喝过的茶被我加过料,那是我珍藏已久的好东西。生效快不说,其药性之猛,便是贞洁烈女也遭不住。”
见黄清脸色微变,牛掌柜搓了搓手,眼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欲光,“小美人儿,虽然你表现的很镇定,但想来此时心里定已是想要男人想得都快疯了吧…”
他一步一步走向手中仍捧着书卷的黄清,“小美人儿,你放心,哥哥这就满足你。”
“你有这个胆子吗?”
黄清唇角微勾,笑得有些轻蔑,“以我家相公的能耐,想必此时已经将外面的那些马贼杀散了吧?见识过他的实力,你还敢动我?”
“是,那小子的确厉害,可那又如何呢?他去追那帮马贼了,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来。”
牛掌柜冷笑一声,径自蹲了下去,随即用手将地毯揭起。
他摸了摸地上某个如盖子一般的东西,紧接着一把将之打开,一节节通往不
知何处的台阶登时出现在两人眼前。
牛掌柜拍了拍掌中的灰,他看向神情好似有些惊讶的黄清,开口道:“之所以会将这间客房安排给你,便是由于屋内有这密道。”
他指了指脚下的台阶,“往下走,便是我早先为自己准备的密室,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哪怕不出去也能生活一月之久。”
“而且这密室足够隐秘不说,隔音效果还很好。不论你如何叫,外面的人都不可能听到一点声响。”
“只要我带着你躲进去。即便那小子回来之后把这客栈给拆了,也根本不可能找到我们。时间一久,那小子失望之下自然会走。如此一来,小美人儿你便是我的了!”
牛掌柜咧开嘴,再度迈步走向垂下眸子的黄清,“来,我的小美人儿,让哥哥给你解毒。”
……
“唰!”
“噗!”
银枪与长剑已是不知第几次相交而过,在各自带出一抹血光后,又同时抽回。
从马上打到马下的两人各退一步,十分默契地调息着自己的气机。
此时的郭羽早已不复刚交手时的悠闲,他的皮袄被划得破破烂烂不说,身上也多出数道伤口来,脸上的表情更是如同便秘一般难看。
他憋屈。
自打这个林荃不当人后,便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打法,全然不防御,脑袋里只想着跟自己极限一换一。其攻势之猛烈,即便郭羽抽出天过,枪剑并用,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
以命换命这种亏本的买卖,郭羽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干的。于是原本主动进攻的他改为守势,打定主意靠着百战耗死林荃。
然而,林荃根本不吃这一套,只要自己这一防守,他立马撒丫子就跑。
他一跑,郭羽自然要出招拦截,然后林荃便又开始想方设法的一命换一命。
郭羽攻,他就跟你玩命,郭羽守,他就跑。这个林荃是摆明了态度:要么一个不死,要么俩人全死。
这让郭羽如何不憋屈?
放林荃走,那今晚他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不放的话,这个逼还真有点犀利。
怎么办?究竟放不放?
进退维谷的郭羽咬了咬牙,他心下一横,直接将天过收起。
“不就不当人吗?这劳什子无情道,老子也行!”
他长出一口气,继而如先前林荃那般阖上双目。
见郭羽闭眼,林荃哪里会放过这等机会,当下脚往地上一蹬,长剑递出,冰冷的剑气直扑郭羽而去。
“铛!”
同样冰冷的枪势拔地而起。
在林荃略带惊讶的眼神中,郭羽缓缓睁开双眼。
他那双变得没有丝毫温度的眸子地扫向林荃,轻声道:“我,莫得感情。”
第一百零九章 借道而行
感受着郭羽所散发出的气息,林荃那双冰冷的眸子中悄然闪过一抹讶然。
尽管有些差异,可眼前男子身上的气势,的确是无情剑意。
这怎么可能?!
林荃强行压下心中惊讶,不信邪似的再度抬起右臂,一剑朝前挥去。
“我大概明白了。”郭羽淡淡地说道。
他提起银枪,右脚朝前一踏,迎着林荃这一剑将枪递出。
“噗!”
“唰!”
银枪没入林荃的腰间,长剑则划破郭羽的肩头。
林荃脸色一白,身子朝后掠去。他左手捂住自己的腰,眼中的神色是越发地不可置信。
不止无情剑意,这个人竟是连无我剑都…难不成他也是无情道?
想起郭羽先前的入阵一枪,林荃猛地摇了摇头。
气势是骗不了人的,那勇绝之枪更是跟无情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
这个郭羽绝不可能是无情道!
对于林荃心中的纠结,郭羽自是半点不知。
他不含感情地扫了一眼自己正哗哗冒血的肩头,随即看向面色惨白的林荃。
“没死么?”
郭羽微微叹息,“虽是能明白,但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还是差些。”
他右脚点地,整个人一跃而起,银枪裹挟着股冰冷之势朝前贯出,“不过,杀你已是够了。”
寒芒未至,枪势先到。
感觉到彻骨凉意的林荃抿了抿嘴,右手长剑一点而出。
罡气相撞间,两柄兵刃交错而过。
“噗!”
“噗!”
郭羽的另一边肩膀窜出一捧血花,林荃的胸口也多出一道血痕。
郭羽撩起银枪,蕴含着无情之意的枪尖一划而过,林荃不再出剑,而是竖剑在胸前,这才勉强将枪弧挡下。
“怎么?”
见了林荃的举动,郭羽轻笑道:“不换命了?”
林荃没有理会郭羽,气力消耗过多的他不住地喘息着。
“眼下已是由不得你,你是不换也得换。”
郭羽一抖银枪,真气悄然间再度聚起。
白色的枪缨无风自动,枪尖闪烁着寒光,那股凄清冰凉之势渐渐附于其上。
没错,正如林荃所想,郭羽用的确实是无情剑意与无我剑。
兴许真的是天赋异禀,郭羽学东西向来很快。刘笑尘用过两次的撼天他都能学会,便更别提眼前林荃这已是使了好半天的无情剑意。
至于无我剑,那也的确是行无情道之人才能施展的绝学。
郭羽并不知道自己的道,但他却可以学别人的道。
又或者说,是借别人的道来用。
先前交手时,林荃剑上所传来的寂寥感委实给郭羽留下了不小的印象。在陷入僵
局之后,一时气不过的他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开始尝试效仿林荃。
郭羽本来也没有报多大的希望,但事情却比想象中要顺利的多。
自那句“我,莫得感情”开始,他便完全将自己代入到林荃之中,接着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感情的人。
哪怕看到自己被划伤,他心中也不会有一丝一毫地波动。
所谓借“道”而行,莫不如是。
当然,这无情道终究不是他的,无情剑意也好,无我剑也罢,施展起来的威力都要逊色于原主。
所幸林荃本就实力不及他,而且先前交手之下又被他耗去不少真气。再加上郭羽本身的气力就胜于同境界之人,这才让他阴差阳错地压制住使出无我剑的林荃。
寒光一闪,银枪划过半空,狠狠地挥向林荃。
“铛!”
看着狼狈跌退的男人,郭羽微微挑眉。
如果无情道可以的话,那么其他道,他是不是也能借一借?
眼中的冷意消失不见,郭羽晃了晃头,缓缓走向已有些站不稳的林荃。
左右有个好陪练,反正不知道自己的道是什么,那他不如挨个试试,万一蒙上一个呢。
“夜还长。”
郭羽咧嘴笑道:“咱们慢慢玩。”
……
牛掌柜也算见过世面的人,早年当过马贼,走南闯北遇上过不少美人。然而,似眼前这女人美的,他还真是从未见过。
自打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心头便涌起一股冲动,一股想要将之压在身下狠狠蹂躏地冲动。
如今,这一切终于就要实现了。
粗糙的手掌离黄清那张绝美的脸越来越近,牛掌柜眼中的光芒也变得愈加炽热起来。
“唉。”
女子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她抬起头,看向牛掌柜的眼神近乎怜悯,“我给过你机会的。”
只道黄清是在强装镇定,牛掌柜咧嘴道:“放弃吧,有这说话的力气还不如留着,待会有你叫的时候。”
黄清摇了摇头,径自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来。
见她如此,牛掌柜登时笑出声来,“怎么,小美人,你还想跟哥哥玩些情趣不成。来来来,哥哥让你扎。只不过等你扎完,就要换我…”
不等他说完,黄清一挥衣袖,那细长的银针登时没入牛掌柜的眉心之中。
“噗通。”
随着黄清的动作,牛掌柜直接仰面倒下,再无生息。
“人作死,就会死。”
黄清从座位上站起,低头冷漠地扫了一眼已是死透的牛掌柜。
这人眼里的不怀好意即便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而自幼时起便深知人心险恶的黄清又如何不会防备?
就连屋子里的桌椅,黄清都是再三检查后才会使用,更遑论
他亲自端过来的茶。
正如黄清所说,她给过机会,就是那句“叫我夫人。”
如果牛掌柜就此收手,她自是懒得理会,奈何他并没有。于是黄清索性故意倒了半杯茶,等着这掌柜送上门来。
十分随意地一脚将尸体踢入密道中后,黄清将盖子阖住,又把地毯铺好。
她打水洗了把手,继而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这张脸啊,还真是麻烦…”
蓦地想起某人见到她时那满脸呆愣的表情,黄清噗嗤一笑,“好像,也并非全是麻烦。”
她拾起桌面上的书,正打算继续用它来打发时间,视线却不经意间扫过桌面上的酒。
黄清陷入到深深的沉思之中。
……
“人已老,心不老。”
郭羽伸手抚过颌下那并不存在的胡须,神色肃穆,“将军白发可撼天!”
“噗!”
凛然枪势冲天而起,本就重伤的林荃登时被打得吐血飞退。
“镇南将军石毅在此,何人敢上前取我头颅?!”
“噗!”
“君子者,当养浩然。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噗!”
“莘儿,等这场仗打完,我就回来娶你!”
“噗!!”
眼见林荃旋转着落地后再无动静,郭羽不禁一愣。
“该不会死了吧…”
郭羽挠了挠头,拎着银枪奔向趴在地上的林荃。
就在方才,他几乎把所有曾见过的高手武道挨个试了一遍,而被试的人,无需多说,自然便是林荃。
这一通耍下来,郭羽虽是仍然摸不清自己所行之道为何,但对于道这个东西的理解却是又透彻了几分。
想来再过不久,他便可以找到那条属于自己的道。
“嘿,大兄弟,还活着没?”
郭羽抬脚踢了踢林荃,后者则是一动也不动,似是已经死了。
这下可是让郭羽有些尴尬。方才他光顾着自己爽,也没注意留手,就是林荃真让自己给打死那也是没准的事。
“嗯…”
郭羽俯下身,伸手探向他的肩膀,“大兄弟,我知道我可能有点过分,但能不能麻烦你再活一会儿…”
这林荃估摸着也能算是诸葛家那对兄妹的得力干将,若是就这么死了未免太过可惜。
毕竟,他如果活着的话,自己少说也能问出来不少事。最起码这趟北疆之行能多出些保障。
郭羽拍了林荃好几下后,见其仍是没反应,只好将银枪扔到一边。他双手抓着林荃的两边肩膀,稍一用力,便将男人给翻了过来。
不等他如何,原本死了一般的林荃猛地扬起手,一捧不知名的粉末直接撒向郭羽的脸。
“卧槽,又来?!”
第一百一十章 贞洁烈男
先后经历两次被诸葛家的人下破功散的郭羽骤然间见林荃往自己脸上洒粉,他的第一反应便是:
这比有毒!
郭羽哪里敢大意,他伸手捂住口鼻,双脚一用力,整个人猛地往后跳去。
他这一跳,两个人的距离登时就拉开了些。林荃翻身而起,迈开步子就跑向自己那候在不远处的马匹。
“又跟我来这一套?”
眼看林荃跃上马背开始往南面跑,郭羽瞪了瞪眼,“便是让你五里地又如何?就你这破马难道还能跑得过我的大黄?”
自信满满的郭羽捡起地上银枪,他看着林荃渐行渐远的背影,高声喊道:“大黄,接活儿了!”
无马应声。
等了好半天也没有动静,郭羽转过头,这才发现那驮着他过来的老黄马竟是已不见了踪影。
林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偌大的雪原上一时间仅剩下郭羽孤零零一个人。他四处看了看,随即有些困惑地挠挠头。
“老子的马呢?”
数里外的客栈前,某匹因为待得无聊而自己先回来的老黄马忽地打了响鼻。它晃了晃头,扫了一眼回来时的方向,再度闭眼睡去。
……
林荃纵马一路往南飞奔,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见郭羽半天都没有追上来,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他用手捂着腰间那处被郭羽戳出的血洞,面色惨白,眼中的漠然早已不见,仅剩下深深的惊骇。
出身于诸葛家的林荃这些年跟在小明与诸葛筠的身边见过不少高手,其中也不乏武道天才。
似雍君李鸿徒,未及而立之年便能领悟大道之枪,成就入势高境;还有龙翱天,那个被有枪神之称的李任收为关门弟子,号称不世出的枪道大才。
其余诸如蜀地宗师齐申、北疆刀王完颜烈…乃至就连林荃自己,都是年纪轻轻便迈进入势境界,勉强可称得上天才二字。
然而,林荃还从未遇到过一个像郭羽这般变态的。
仅仅交手半天,便将自己的无情剑意与无我剑学了去。不止如此,他甚至能不停地改换自己的大道!
就在方才,林荃一边挨揍,一边数着郭羽所行过的道。
八种,至少八种!
寻常武夫悟得一条便能成为入势强者的大道,郭羽几炷香的时间里竟然相继使出八种!虽说仅仅只是照猫画虎的程度,但也足够令林荃感到震惊。
怪物。
难怪少爷与小姐无论如何都要除掉郭羽。那人,绝对是个怪物。
林荃抹去嘴角血迹,双眼微微眯起。
如今郭羽只不过是入势初境,便已恐怖如斯,若是再给些时间让他得以晋入高境、巅峰乃至宗师境界,这普天之下又岂有人能是他的对手?
恐怕,也仅有赵文奇复生方能与之一战。
“不行…”
林荃紧咬牙关,双腿一夹马腹,他胯下的骏马速度登时又快了不少。
“此事必须尽快告知与小姐…为了少爷的大业,绝对要将郭羽留在北疆!”
怀抱着这种信念,身负重伤的男人硬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一路策马前行。直至安全回到先前所在的村子中,他才松了一口气。
守在村口的蛮兵见林荃浑身染血的回来,顿时吓了一跳。
他们虽只是听从左贤王的安排暂时在诸葛筠的手下做事,但对于那个鬼主意多多而且长得还挺好看的女子总归也算是服气。当下看到诸葛筠的心腹重伤,一群人连忙跑上前搀扶。
在众人的帮助下,林荃堪堪从马背上下来。他挥手拒绝了蛮兵们要带他去疗伤的举动,语气虚弱地说道:“先扶我去屋中,再取纸笔来,我有要事须汇报与大小姐!”
听林荃如此说,那些扶着他的蛮兵都是一愣。
这林小哥伤得如此之重,治得稍迟些估摸着便会有性命之危。可他非但不在意,反而还催着纸笔…
眼见林荃的表情十分严肃,众蛮兵登时犹豫起来。
正当他们在纠结要不要按照林荃所说的做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别理他,先带他去治伤。”
裹着斗篷的李昕芮快步走到林荃面前,看到男人的凄惨模样后,她蹙起柳眉,“这都伤成什么样子了,还这般逞强。”
“公…李姑娘。”林荃微微抬起头,看向皱着眉的李昕芮,“小人并非逞强,实是因为有要紧之事须通知大小姐,望李姑娘不要为难小人。”
“不管是什么事,再重要也及不上自己的性命!”
李昕芮那张姣好的脸少有的泛起怒意,“人若是死了,那便什么都完了!”
“……”
林荃沉默。
见林荃默认,李昕芮冲众蛮兵一挥手,“听本…姑娘的,带他下去治伤。”
说完,她又对着林荃笑了笑,“你且安心疗伤,我这就去拿纸笔。等下你说与我便是,我会传书给筠妹妹的。”
看着女子的笑颜,林荃微微偏过视线,“如此,多谢李姑娘了。”
……
马不见了,人也跑了,万般无奈的郭羽只能扛着那杆抢来的银枪,独自朝着客栈走去。
这一晚上,还真是一波三折。
郭羽本打算靠着武力来收服马贼,这样一来,无论日后是打听消息还是行动都会方便得多。
怎奈半路杀出个林荃搅局,马贼直接风紧扯呼,最后除了手里这杆枪以外他是什么都没捞着。
恼怒的郭羽又将主意打在了林荃身上,结果人家跑了不说,自己还被搞出一身伤来。
可要说收获,郭羽也不算全然没有,至少他自身的武道境界有所精进,而且还在这一战中领悟了借“道”的手段。
如果说,先前郭羽施展刘笑尘的撼天,撑死不过三四成的威力。而靠着借“道”,少说也能发挥出六成。若是等他到了入势巅峰,那估摸着九成也不算问题。
郭羽抬手摸了摸下巴。
他忽地想起了昔日齐王宫前,面对三名宗师合击时赵文奇所挥出的那气势磅礴的入圣一剑。
若是借道而行…
郭羽挑了挑眉。
他是否也能使出那一剑呢?
不多时,郭羽便走回了客栈。他看了一眼门前睡得颇香的老黄马,强忍住一脚将之踹醒的冲动,径自踏进门中。
大堂内依旧如自己离去时那般,只不过那本应趴在柜台上的牛掌柜却是并不在了。
他也没多想,直接迈上楼梯,奔着自己的那间客房走去。
郭羽才推开门,一道白色的身影顿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入他的怀里。
“你怎的才回来啊…”
黄清将脸埋在郭羽的胸膛上,语气颇为委屈,“清儿差点被欺负了…”
“姐姐,你先撒手。”
郭羽没有理会女子的撒娇,他龇牙咧嘴地说道:“我身上全是伤…”
黄清一听到这话,身子直接退后散步,在看到郭羽的狼狈样子后,脸上的幽怨神色刹那间消失不见。
女子皱眉道:“几个凌威境而已,怎可能把你伤到?”
“别提了…”
郭羽撇了撇嘴,“碰上个纠缠不休的老搅屎棍,事情全让他搅了。”
黄清没有追问,她牵着郭羽坐在椅子上,随即自行囊中掏出伤药来。
郭羽也不扭捏,直接把身上早已变得破破烂烂地皮袄扯下,任由女子用那双冰凉的小手给他上药。
看着郭羽那满身的疤痕,黄清抿起嘴,默默为他包扎着。
良久,将一切都弄好后,她叹了口气,抬手抚上郭羽的脸,轻声道:“在倾裕时见你时,你身上还没有多少疤的。”
“…那回你就脱我衣服了?”
郭羽关注的点显然有些不同,“我记着当时受的不是内伤吗?”
黄清没有理他,她看着郭羽的眼睛,目光灼灼,“今后有我陪着你,我不会再让你受这么多伤了。”
兴许是女子的眼神太过认真,以至于让郭羽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他忽地看到了桌子上倒好的茶水。
郭羽一把将之拿起,直接灌入腹中。
“这茶真好喝,啊哈哈…”
全然没注意到黄清古怪神情的郭羽哈哈一笑,企图转移话题。
“……”
黄清怔了片刻,继而勾起唇角,对着郭羽盈盈一笑,面若桃花。
“是的呢,这是壶难得的好茶。”
女子俯下身子,坐在男子的双腿上。
“这茶里面,被人下了媚药,其药性之猛,便是贞洁烈男都扛不住呢…”
她伸出双臂,轻轻勾住他的脖子,在已然愣住男子的耳边吐气如兰。
“郭大将军多年来为着青梅守身如玉,真可谓世间第一痴情男子。”
黄清檀口微张,伸出香舌舔了舔郭羽的耳垂。
“只是不知,若是今夜清儿污了你的身子,日后你还守不守得下去呢?”
一团火在郭羽心头轰然炸开。
双目充血的他猛地抱起怀中女子,转身走向床榻。
夜,还很长。
长到足够两人做很多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长枪,依然在
长枪刺出,刺出,再刺出。
身体里仿佛燃着一团火,早已满头大汗的男子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机械般不停的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兴许是由于太过激烈,他的喘息逐渐重了起来。
但是…
不够,还不够。
男子变得越发不满足。哪怕双腿开始打颤,哪怕腰已经有些发酸,他仍然重重地探出长枪,几滴晶莹的汗珠也随着他的动作甩出。
刺出,收回,再刺出。
周而复始。
然而,不论多少次,他体内的那团火都没有熄灭;不论多少次,他的那杆长枪还是那般坚挺。
长枪,依然在!
容貌绝美的女子同样一夜未眠,脸上的神情已是无比困倦。奈何男子没有停,她也只能挺着。
“啪啪啪啪啪!”
女子的那双美眸看向挥汗如雨的男子,她有些无奈地嗔道:“我的郭大将军…你的体力还真是好呢…几个时辰过去都没消停下来…清儿…清儿好生佩服…”
“那是自然。”
男子咧了咧嘴,得意地笑道:“男人就该持久,岂能如那李鸿徒一般当个快枪手?!”
说罢,他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见他如此,女子脸上也不禁浮现起紧张之色。
男子腰一沉,长枪猛地递出。
“啊~”
随着一声听起来极度愉悦地叫喊,郭羽的身体一阵颤抖,整个人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而他体内的那团火,也随着这一颤而熄灭了。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郭羽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满足。
“啪啪啪啪啪!”
黄清再度鼓起掌来,她看了看神态疲惫的郭羽,语气有些嘲讽。
“郭大将军不愧为千古奇人,靠着练枪扛媚药,一练一整晚。厉害,当真厉害。”
“闭嘴!”
郭羽将手中攥了一整晚的银枪扔到地上,他捂着自己那快要断了的腰,没好气地说道:“我练一晚上枪还不是因为你?下了媚药的茶不倒了还留屋里,真不知你脑子里想的什么。”
“清儿脑子里想的始终都只有郭大将军你啊。”
黄清白了郭羽一眼,语气有些幽怨,“那茶是你自己喝的,如何能怪到我头上。再者,清儿又不是没提供你另一种方法,是你自己不选,累一晚上也是活该。”
说着说着,兴许是黄清觉得气恼,看了一晚上郭羽舞枪的她从门槛上站起,直接转身走进客栈,“噔噔噔”几声便不见了影子。
郭羽没有追她,他毫无仪态地往地上一躺,只觉得自己身体仿佛被掏空。
男子脸上泛起苦笑。
昨夜,当黄清坐在他腿上时,郭羽便感觉事情有些不妙。
听闻自己喝的茶里被掺了料之后,他本来还不信,结果被黄清那么一舔,郭羽登时发现自己的身体就热了起来。
一团火蹭蹭的往上冒,烧得他几乎快要熟了,偏偏怀里还坐着个眉目如画的佳人,郭羽哪里会犹豫,直接就将黄清抱到床榻上,然后…
他便从窗户跳了出去,拿着丢在客栈门口的银枪就开始耍,这一耍便是一整夜。
郭羽无力地甩了甩自己的手腕。
不愧是号称连贞洁烈男都遭不住的猛药,是真尼玛够劲儿。
那股火烧的,郭羽几乎用了几百遍入阵才勉强把它压下去。
经过一晚上的激烈运动而且还未休息过的他此刻只觉得无比疲累。
困意袭来,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当下也顾不得是不是在野外,只想要好好地睡上一场。
阖眼的刹那,一抹白色倩影自客栈中去而复返。
黄清吗…
郭羽咧了咧嘴。
对于这个时而温柔贤惠、时而古灵精怪、一会儿落落大方、一会儿又格外粘人,性格几乎可以说是百变无常的女子,郭羽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他只知道,他半点不曾厌烦她,而且格外的信任她。
哪怕她浑身透露着古怪,又有许多难以解释的地方,郭羽依旧莫名的信任她。
那股信任,似与生俱来,似发自灵魂。
……
当郭羽再睁眼时已是正午。
发觉身下僵硬的土地已换成了柔软的床榻后,郭羽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站起身来。
即便那般生气,黄清仍是把他抬了回来。真不知他们两个到底是谁把谁吃得死死的。
屋内不见女子的身影,郭羽揉着仍然有些酸痛的腰走出房门。
来到大厅中,郭羽忽地一愣。
黄清不在,但最中央的大桌子上却已是放了七八盘冒着热气的菜肴,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这些…都是黄清给他做的?
郭羽挠了挠头。
尽管先前在谷中时黄清也是每日为他下厨,但似眼前这般丰盛的还是头一回。
这是要搞哪一出?
难不成是黄清看他耍一晚上枪太辛苦,所以做了一桌子菜来犒劳他?
这个想法一冒出,便立即给郭羽掐灭。
不太可能。
黄清特意没将茶倒掉,摆明了就是想借着机会“吃”掉自己。结果他非但没有顺她的意,还跑到外面耍枪扛毒,这让身为女子的黄清如何能不恼?
反正这事如果换成郭羽身上,那他少说也要气个半死。
黄清肯把自己从外面带回来便已经算是菩萨心肠了,郭羽可不敢奢望她会为自己下厨。
可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郭羽小心翼翼地靠着桌子坐下,继而谨慎地闻了闻桌子上的菜。
嗯,真香。
郭羽收回脑袋,开始思索半天黄清的动机。奈何桌上饭菜散发的香味不停地扰乱着他的思考。他一时没忍住,又探头闻了闻。
“你醒了?”
正当郭羽
闻得有些陶醉之时,黄清端着一碗面从后方走出。
她将面放在郭羽面前,一双桃花眸子扫了过去,眼神似怨似嗔,“呆子,饿坏了吧?”
郭羽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是有点。”
黄清拿过筷子递向郭羽,“那便吃吧,这些也够你吃得了。”
“…多谢。”
郭羽拿过筷子,却没有立即开吃。他看了看黄清那异常疲倦的脸色,皱眉道:“你没休息过吗?”
“本来想休息的,想起你醒来之后可能会饿便睡不下了。”
黄清偏过头,一副不想搭理郭羽的样子,“你对清儿做了那般过分的事,清儿还不忘给你下厨,哼!”
郭羽默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所做的确实很过分。
“…那,也不需要做这么多吧。”
郭羽指了指那一桌子菜,苦笑道:“这些都够五六个人吃得了。”
黄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不是清儿念着郭大将军晚上太辛苦,想好好犒劳一二吗。”
“……”
郭羽低下头,不敢再接话,直接用筷子夹起碗中的面。
眼前的面香气四溢,而且十分的长。
这是…长寿面?
郭羽皱了皱眉。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握筷子的那只手微微一颤。
是了。
今天,是他二十岁的生辰,是他及冠的日子。
对于生日,郭羽向来都不是很在乎,以往他也只不过是拉着狗子小龙龙等人喝顿酒。后来出了散城,便一直忙着打仗,也就忘了生辰这一码子事。
之所以眼下会突然想起,全然是因为十年前,某个同样有着一颗泪痣的女孩,也在那年今日为他下过一碗长寿面。
他还记得,那天女孩生疏且笨拙的做着面,费劲千辛万苦地做好后,眼角带笑地问着正狼吞虎咽的自己“味道如何?”
郭羽默默吃下夹起来的面。
很好吃,与女孩做的全然不同。
“味道如何?”
眼角带着泪痣的女子询问道。
“好吃。”
郭羽笑了笑。
“那就好…相对于其他,面我还算是苦手,你喜欢吃便好。”
黄清揉了揉眼睛,“有些困,这顿饭清儿便不陪郭大将军你吃了…”
“嗯。”
见郭羽点头,黄清转过身子,奔着楼上走去。
在她迈上台阶的一瞬间,郭羽蓦地开口喊道:“小冰。”
女子打着哈欠,没有任何停顿的上了楼。
“……”
郭羽苦笑着笑了笑摇头。他不再说话,再次吃起了碗中的面。
……
黄清走进屋子,随即反手关上房门。
“好险…”
女子脸颊微红,她靠在门上,一手紧紧捂住自己不住起伏的胸口。
“差点就应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场瞒天过海
北疆,王城,蛮王宫。
略显空荡的宫殿内,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坐在那王座之上,手中不住把玩着一柄残留着血渍的匕首。
即便此时他的下方正站着一名容貌秀丽的佳人,男人依旧是连头也不抬,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仿佛那美人还不及他手中的匕首有吸引力。
他不说话,下方的少女也不说话,殿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良久,程枭涯好似玩够了掌中的匕首,他将之收起,抬起头,有些玩味地看向表面十分恭敬实的少女。
“只有这些?”
诸葛筠微微低下头,“是。”
“呵。”
程枭涯忽地笑了一声,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有些嘲讽,“你不会真的以为本王会相信,大才女你在边境待了那么久,就只是为了杀一个宋国来的奸细吧?”
少女不卑不亢地应道:“事实如此,望殿下明察。”
“好,就当你所说是真。”
程枭涯勾起唇角,“不过大才女你是不是忘了些事情?”
“当初本王之所以会答应与你交易,完全是因为你说会将本王想要的人找出。然而好几个月过去了,莫要说人,便是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男人自王座走下,他来到诸葛筠的面前,抬手重重地捏住少女的下颌,将她的脸朝上抬起。
“本王给你权,给你人,可不是为了让你去玩过家家的,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程枭涯依旧在笑,眼中却尽是冷意,“本王可以告诉你,既然答应过你出兵南下便一定会南下。可同样,在得到那人之前,本王绝不会与宋国开战。所以,你最好不要私下里搞些小动作来惹人生厌。”
男人的手指就如同钢铁一般,被捏住的诸葛筠只感觉下巴剧痛万分。她强忍着没有叫出声,面无表情地说道:“先前家兄来信,称北疆王女曾派出自己的贴身侍女潜入北宋,意图求得张家的援助。”
听到诸葛筠的话,程枭涯的双目微微眯起:“你什么意思?”
诸葛筠轻笑道:“殿下能否先把手拿开,如此说话着实有些费力。”
程枭涯冷哼一声,松开了手指。
诸葛筠总算脱开禁锢,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随即开口道:“虽然张家起事失败,但那对侍女依然得以离开北宋,其原因不外乎是她们得到了北宋其他人的支持。”
程枭涯扫了表情平静的诸葛筠一眼,“你的意思是,本王的好侄女虽然没能如预想般得到张家的支持,却与宋国的其他人搭上了线?”
“殿下圣明。”
诸葛筠道:“正是因为这点,我才会前
往边境。若是能抓住那个北宋派来帮助王女的人,兴许能从他口中问出她的下落。”
程枭涯冷笑道:“你当本王是傻的吗?且不提蛮人与宋人之间的恩怨,她若是真的搭上宋国,那宋国又岂会只派一个奸细过来?区区一人,又能成什么事?”
莫说一人,以北疆当前的局势,宋国少说也要出兵五万才能帮保王派挽回败局。然而眼下宋国尚且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会发兵?
是以,即便宋国在南征后实力大涨,程枭涯依旧不担心宋人会北伐。
“殿下,恕我直言,那可不是个普通的奸细。”
诸葛筠沉声道:“此人智勇双全,且艺高人胆大,曾受任于北宋危难之际,最终一举力挽狂澜。王女若能得他相助,便如获千军万马。”
程枭涯沉默片刻,随即猛地抬头看向诸葛筠,眼神凌厉,“你先前想要杀的人是…”
“不错。”
诸葛筠轻声道:“正是近来那个声名鹊起,数月前还被赵轻玄提拔为镇北将军的郭羽。”
话音刚落,一股气势忽地自程枭涯身上迸发而出,无形的威压扑向诸葛筠,她呼吸一窒,额头上不自觉地渗出些许冷汗。
“诸葛筠,看来你是真的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程枭涯忽地探出手,一把攥住少女白皙的脖颈,冷声道:“郭羽颇得宋王信任,又与宋国的那个小公主搅在一起。他若是死在北疆,宋国怎可能不会发兵?”
他的手指渐渐收紧,“本王花费大半年的时间才堪堪封锁住边境,让这北疆出得进不得。宋国一旦出兵,她又怎可能不趁机逃出?若是让其逃到燕州,你拿什么赔本王?你的这条贱命吗?!”
被扼住的诸葛筠一张脸逐渐涨红,甚至隐隐有了发紫的趋势。所幸程枭涯并不是真的想要杀她,就在诸葛筠快要失去意识之时,男人总算松开手。
“咳…咳…”
诸葛筠后退两步,捂着脖子咳了好几声,这才缓过气来。
看着眼前这个险些杀了自己的男人,少女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她微微低下头,遮掩住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眼下北疆局势已定,即便北宋出兵,殿下也足以与之一战。至于殿下所担忧的…”
少女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怨恨尽数隐藏下,这才再度仰起脸,“只要能拿住郭羽,还愁找不到程琪雪吗?”
“你怎的就笃定郭羽一定知晓她的下落?”
“据我所知,先前程琪雪的那对侍女曾按照张家的吩咐进入郭羽府内,若说他们期间没有达成什么协定,想来殿下也是不信的。而且,想必赵舜不会毫无道理的选择派郭羽此时来北疆。
是以,这个郭羽过来,定是想要拉王女一把。一来履行约定,二来也能让北疆继续内斗无暇南顾。如此的话,殿下以为,他会不知晓程琪雪的藏身之处?”
“……”
程枭涯沉默下去,似在思索诸葛筠话中的可信度。
“也罢,本王姑且信你。”
半晌,程枭涯径自转身,朝着上方的王座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本王会传信与疆南城主,教他配合你捉拿郭羽。”
“谢殿下。”
听完程枭涯所说,诸葛筠这才松了一口气。
无论怎样,这关总算是过去了。
不仅打消了程枭涯的疑心,接下来的行动她也不必再担心会受到掣肘。
总的来说,这趟王城来的也算是收获颇丰。
“先别急着谢。”
程枭涯忽地停下脚步,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后方的少女,“只要你踏踏实实为本王做事,本王自会全力支持于你,但…”
他话锋一转,“若是让本王知晓你阴奉阳违,最后还交不出本王想要的人来,即便你背后有雍国在,本王也照样不会手下留情。”
男人扬起嘴角,笑得没有温度,“说起来,完颜博也与本王求了好多次,说想尝尝群芳谱上的佳人身子来着。”
想起那个如肥猪一般的刀王,诸葛筠厌恶地皱起双眉,沉声道:“殿下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光说没用,接下来本王会派人时刻盯着你,你且好自为之。”
程枭涯坐回王座,冲着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的少女摆了摆手,“若是没事便退下吧,本王不是刀王,对你这张脸没半点兴趣,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腻。”
“…是。”
诸葛筠对着王座上的男人微微行礼,继而转身离去。
……
当诸葛筠走出宫殿,等候已久的两名手下登时迎了上来。
他们也不敢问少女脖子上的手印是怎么回事,当下低头询问道:“诸葛小姐,接下来是…”
“传信与林荃,要他带着芮芮去疆南。”
想起几日前寄来的信,诸葛筠皱了皱眉,继续说道:“还有村中的蛮兵,一并带走。至于边境的马贼,暂且不管。充其量不过两千余人,量他们翻不起什么浪来。”
“是。”
手下应了一声。
“你去传信。至于你,给我备马,我要亲自去疆南一趟。”
说完,诸葛筠径自朝前走去。
“怪物一般的郭羽?”
想着李昕芮信中所写的内容,诸葛筠脸上泛起冷笑。
“你便是赵文奇复生,我也要你死在这北疆之地!”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家夫君姓完颜
收服马贼的计划落空后,郭羽本想着休息一晚便立即赶往疆南城,奈何先是因为那杯茶被迫耽搁一天,紧接着又教黄清以养伤为由给摁在了床榻上。。
本着左右一时半会儿也没消息,多待两天也没区别的想法,郭羽便与黄清在这客栈中又待了五日,等伤彻底养好后,两人这才开始准备出发。
客房内,坐在椅子上的郭羽穿着一身不知被黄清从哪拿出来的华贵裘衣,任由女子在他的脸上涂涂抹抹。
“你是说,诸葛筠已在疆南城中安排的明明白白,只等着我主动送上门去?”
“嗯。”
黄清一边摆弄着郭羽的脸,一边说道:“按照你的说法,先前她曾在刘家村对你下手。尽管此事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但也瞒不过左贤王。”
她解开郭羽的发带,将他的头发梳理好后盘起,继而拿出一支墨色玉簪将之扎好。
“想来左贤王也不愿在这种时候与北宋开战的。若我是诸葛筠,在知道已瞒不住的情况下,定会选择将事情九真一假地讲与程枭涯听,打消他的疑心与顾虑的同时,以此来获得更多的支持。
等没了后顾之忧,她便可以全力对付郭大将军。而想要从边境进入北疆腹地,这疆南城乃是必经之路。她自然会在那里等着你。也正因如此,我们,又或者说郭大将军你,才需要好好打扮一番。”
弄好一切后,黄清拍了拍手,她后退两步,上下打量了一番郭羽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郭大将军真是英俊,看得清儿心里面一阵小鹿乱撞。”
听得黄清如此说,郭羽挑了挑眉。他拿过铜镜照了两下,随即嘴角露出一抹自以为邪魅的笑意。
不得不说,被黄清拾掇一番后,他还真就如换了个人似的。原本只能算是清秀的他,眼下打扮的就如同一个丰神俊朗的大族公子。
大抵是没想到自己也能这么俏,郭羽拿着铜镜左看右看,还时不时地变换几下姿势,在过足瘾后才将之放下。
“那照你这么说,这疆南城我们岂不是去不得?”
既然诸葛筠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要是主动上门那无疑就如同沙比一般。可要是不沙比这一回,他就没法进入北疆腹地,寻找程氏姐弟的事便无从说起。
郭羽皱了皱眉。
这岂不是在逼着他当沙比?
“郭大将军倒也无需过于担心。”
黄清自行囊中掏出面纱来,“听闻边境上的马贼近来闹得越来越凶,其中还有数股聚集在疆南附近,人数多达两千,隐隐有要掠城的架势。”
她将白纱戴上,那
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顿时被遮住了一半,“如此一来,即便那疆南城主愿意协助诸葛筠,为了防备马贼攻城,他也拨不出多少手下给她。再加上我们又改头换面,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嗯…”
郭羽看着黄清,眼神有些恍惚。
女子一如他初见时那般以白纱覆面,仅露出一双美艳绝伦的桃花眼在外面,让人不禁生出想要一睹芳容的冲动。
见郭羽盯着她看,黄清眉眼弯弯地问道:“怎么,郭大将军是舍不得清儿将脸遮起来吗?”
“确实。”
郭羽咧嘴一笑,“不过这倒是其次,我只是没想到你竟将事情考虑的这般周全。”
“涉及到心上人的性命,自当该多想些。”
黄清牵起郭羽的手,有些调皮地一笑,“走吧,我的好夫君。”
“…你入戏是不是入得太快了些?”
方才两人便商量好等进疆南城时扮作北疆的贵族中人,以此骗过城中守卫。结果这还没出客栈,黄清便已是喊上了相公,不免让郭羽有些哭笑不得。
黄清笑道:“既然已是早晚的事,又有什么分别呢?”
对于女子这句意有所指的话,郭羽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权当没听见。两人走出门,骑上那匹同样被打扮一番的老黄马,就这样离开了这座停留数日的客栈。
疆南城距离客栈并不算远,两人仅行了小半日后,便看到了疆南城的石头城墙。
蛮人到底是骑在马背上长大的,建这种东西着实有些不在行。相较于九州各城,疆南的城墙不仅算不上高大,而且做工还相当拙劣。若是将天岚城的城墙换成眼前这个样子,郭羽怕是都不需要内应以及雍军的帮助,半日便能将之拿下。
两人在城外不远处下了马背,黄清非常自觉地拉过郭羽的手臂将之放在自己腰间,整个人也往他的身上靠去,俨然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就这样,郭羽一手搂着黄清,一手牵着看上去精神抖擞的老黄马,趾高气扬地走向疆南城。
“站住。”
不出意外地,两人一马还没进门便被城口的卫兵给拦下。
几名卫兵打量了郭羽两人半天,兴许是见他们仪表不俗,卫兵的语气还算客气,“近来有宋人奸细潜入北疆欲行不轨,还请两位接受我等…”
“放肆!”
不等卫兵说完,郭羽已然大喊出声。他仰着脖子,用两个鼻孔对着门前的卫兵,语气异常嚣张:“你哪来的狗胆子,竟然还敢拦小爷?知道小爷是谁吗?”
他怀中的黄清见状,伸手抚过郭羽的胸口
,“夫君莫气,与这等奴才动气实在不值得。”
“嗯,娘子说的对,与他们动气确实不值当。”
郭羽点点头,十分轻蔑地瞥了一眼那几个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的卫兵们,“还不快滚,若不是我娘子心善,小爷今日非宰了你们这几条挡路的狗,骨灰都给你们扬咯!”
此时卫兵们心里面早已是怒火中烧,然而他们还真就不敢做些什么。
眼前这两人,摆明是某个大族中的公子和小姐。在北疆之地,这等人哪个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公子莫要为难小人,若是直接放你们过去,我等实在是不好交代…”
“那是你的事,与本公子何干?”
守卫强压着火气,“至少,至少两位也得留下姓名…”
“呸,你也配知道我们的名字?”
郭羽一瞪眼,心里却是有点懵。
姓名?
他哪里会知道什么贵族公子哥儿的名字,总不能让他报程启扬吧。
“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狗奴才。”
正当郭羽打算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过去之时,怀里的黄清突然有了动静。
她抬眼看向门口的几个卫兵,目光尽是傲慢,“听好了,我家夫君姓完颜!”
完颜?!
听到这两个字,卫兵们身子俱是一抖。
这完颜乃是北疆程氏王朝之前的王姓,完颜家也是曾经的北疆之主。后来其因为不得人心,北疆境内几个大族相继叛乱,最终将完颜氏赶下了王座。
程氏入主北疆后,对完颜氏不仅没有赶尽杀绝,反而给足了礼遇,而自知大势已去的完颜氏也坦然接受自家的命运。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后,再次成为北疆内王室以外的第一大族。
近几年来,完颜家也出过不少厉害的人物,其中最为出彩的便是完颜君卓以及完颜博二人。前者是已故北疆王的恩师,后者则是当今北疆权势最重者的心腹爱将。
对于完颜家,几名卫兵虽然了解得不算太多,但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存在,当下满脸堆笑的让开道路。
几个人点头哈腰地说道:“原来是完颜家的少爷和少夫人,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二位还请见谅。”
郭羽面带不屑地冷哼一声。他看也不看那几个心惊胆战地卫兵,揽着黄清牵着黄马,仰脖走入疆南城中。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众人这才敢直起腰来。
“他娘的,要不是惹不起,刚才我非跳起来给那小子一巴掌。”
一个人骂骂咧咧地道:“不就是投个好胎吗,神气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巷老者
大抵是被郭羽与黄清两人的态度所气到,即便两人已经离开,卫兵的表情依旧有些不忿。
“姓完颜怎么了?姓完颜就能拿鼻孔看人吗?他完颜家再了不起,眼下还不是给左贤王当狗的?”
另一个卫兵翻了个白眼,“行了,你搁人家背后骂得再凶有个锤子用?是吧,老呼?”
被叫做老呼的卫兵没有接话,而是朝着郭羽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看。他皱眉沉吟道:“那完颜家的小少爷口音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对劲儿…还有,他怀中抱着的女子…似乎是个美人。”
“完颜家家住北边,说话声听起来怪也正常。至于那个娘们…”
一直在发牢骚的卫兵撇了撇嘴,“能不美吗?他完颜家要权有权,要势有势的,那好看点的娘们可不就一窝蜂的往人家身上扑…”
“不,我的意思是…”
老呼微微摇头,随即沉声道:“王女…程琪雪与程启扬也销声匿迹好几个月了,然而任凭左贤王把这北疆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没有找到他们。你们说,会不会…”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会不会他们两个是被完颜家给藏了起来?毕竟先王与完颜氏交情不浅,而且在这北疆能在左贤王眼皮子底下做到瞒天过海的,也就只剩下完颜家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少爷怀里面搂着的那个蒙面女子,就是王…就是程琪雪?”
卫兵回想了一下,随即摇头笑道:“你想多了老呼,早年我走狗屎运曾经见过程琪雪一面,她可比刚才那个小娘皮高不少,而且…”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嬉皮笑脸地说道:“这里,平得很,整个人就跟我家婆娘手里的搓衣板似的,哈哈。”
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个卫兵顿时也都默契地笑了起来。
几人正说话间,远方又有一骑直奔城口而来。老呼赶忙收敛笑容,拿着手中长枪一拦,“来者止…属下见过诸葛小姐。”
“嗯。”
策马过来的诸葛筠微微点头,她勒住缰绳,也不下马,坐在马背上向众人询问道:“今日如何?”
对于这个连城主都对其客气有加的女子,众卫兵自是不敢有所怠慢,当下低头答道:“回小姐,一切正常。迄今为止还未曾见过可疑之人。”
“是吗…”
诸葛筠皱了皱眉。
算起来,她来这疆南城时间已是不短,诸多准备也早已经部署好。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却是依旧未见郭羽的影子。
原本无比确信郭羽会北上的诸葛筠,此刻却不免有些动摇。
那个恶心的色胚,该不会是觉得危险便直接逃回燕州了吧
“不过…”
正当诸葛筠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之时,那名叫老呼的蛮兵又说道:“方才有个完颜家的少爷过来,被我等拦住后,骂了我等一通便直接闯了进去。”
“完颜家?”
诸葛筠的脸上泛起厌恶之色。
对于这两个字,她是一点好感没有。
“不必管他。”
诸葛筠驾马进了城门,“你们继续守着,一有不对便立即按照先前说得那般行动,宁枉勿纵。”
“是。”
……
“这完颜家的名头还真是好用。”成功混进疆南的郭羽有些感慨地说道。
“嗯。”
与郭羽并肩而行的黄清笑了笑,“完颜家在这北疆本就是王室外第一大族。当完颜博受到程枭涯重用后,完颜家行事便愈发的霸道起来。横行无忌,欺男霸女,很少有人敢触其霉头。”
她将头侧向郭羽,“那么,既然已进了疆南,郭大将军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说实在的,眼下我也确实没什么头绪。”
郭羽耸了耸肩,随即扫了眼城中的街道。
城内的情形与九州的城镇相差不大,街上行人也是不少。虽是及不上天岚倾裕那般繁华,但也要胜过散城许多。
“姑且先去茶楼酒馆妓院之类的地方逛逛吧…”
似这种地方,总是会聚集起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只要有心,一般都能打听到不少消息。
“去打听一下也好,不过郭大将军你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黄清说道:“这几个月里,程枭涯为了找寻程氏姐弟也下过不少功夫,然而直至今日仍是一无所获…”
她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道:“不止他程枭涯,便是清儿也是如此。这对姐弟隐藏的本事属实是不小,任我先前如何折腾,都不曾翻出他们一根头发丝来。”
“我说黄姑娘…”
郭羽撇了撇嘴,“你是不是已经彻底忘了半个多月前说过的,自己跑来北疆是为了看雪的事情了?”
黄清歪头笑道:“左右郭大将军已经猜到了清儿来北疆的原因,那我也就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了,不是吗?”
“…总之,即便真的打听不到什么,那也要好过在街上当一只无头苍蝇。”
说罢,郭羽将马栓好,领着黄清便踏入街边的一家酒楼中。
……
夕阳西下,疆南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变得稀少起来。
此时城中某个的小巷里,满脸悲愤之色的郭羽再也忍受不住心头的窝火,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说得嘛?这帮人说得都是嘛?嘛玩意儿啊一个个儿的,我呸!”
“草他娘的这帮人是不是屁憋得?闲出屎来了?俩大老爷们跑他奶奶的酒楼里唠尼玛老母猪的产后护理,这不是有病吗?特么那又不是给你下崽,你瞎几把操哪门子心?!”
也不怪他如此生气,郭羽这一个下午几乎快把疆南城中的茶馆和酒楼转悠了个遍。然而不仅毫无所获,还被迫听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倚翠院里哪个姑娘吹箫的功夫最好;徐寡妇肚兜失窃案的凶手终于浮出水面;家里养的大马最近总拉稀应该恁么办…
最可气的就是在某个酒楼里,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神神秘秘地坐在角落里交谈着什么,他们俩脸上的神色还不停地变换,就好似在说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机密一般。
看到这一幕,郭羽顿时精神一振,赶忙跑过去偷听。结果听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俩人竟然在讨论自家母猪下完崽后该如何保养。而且尼玛他们说得还一个比一个起劲儿,简直是专业养猪三十年,这让郭羽如何能不气?
这一个下午,郭羽唯一听到关于程氏的消息,还是那北疆左贤王的风月事。说程枭涯当年曾与已故的北疆王妃有一段情缘,后来北疆王横刀夺爱,使得有情人就此分离。怀恨在心的程枭涯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则积蓄力量。时机成熟后,他先是派出刺客暗杀北疆王,紧接着便起兵自立,这才有了这次北疆内乱。
“好了好了,这么发脾气也不是办法,还是先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对于眼下的结果,黄清倒是没有任何的意外之感。她看了看十分气恼的郭羽,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劝慰着。
“还能怎么办?来都来了,总不能直接走吧。”
发泄了一通后,郭羽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当下缓声道:“这个时辰各个青楼也该开门了,接着去打听。我就不信这城里的老爷们儿在那些个姑娘面前也会只唠自己家中老母猪的事!”
“这位公子,你若是真的想知道什么事,与其去那些个妓院里打听,还不如来问老夫。”
正当郭羽兴致勃勃地想去青楼大展拳脚之际,后方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郭羽与黄清当下俱是一愣,二人转过身去,这才发现巷子里除了他们以外竟然还有着一人。
巷内的暗处摆着一张桌子,桌后则正坐着一位老者。他身穿鹤氅,头戴纶巾,须发皆白,相貌生得也是慈眉善目,给人一种世外高人之感。
在老者的后方还立有一面旗,上面写着“通玄道人,铁口直断”八个大字,显然是个算命先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号通玄,名知机
看着眼前这愈发空荡的街道,诸葛筠一时间有些茫然。
她与程枭涯讲的那番话自然是骗人的。
程琪雪的那对侍女诸葛筠也只是知道她们在天岚之乱后便失踪了而已,具体如何并不了解。至于郭羽曾借着机会与程氏姐弟达成协定,那更是她信口胡诌。
归根结底,诸葛筠也只是想借助程枭涯的力量来除掉郭羽而已。
她来北疆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让蛮人南侵。然而即便北疆的局势日渐趋近于稳定,程枭涯却依旧是咬死不松口,摆明了只要不见到程氏姐弟便不会发一兵一卒。
对于那对仿佛凭空消失的姐弟,诸葛筠也是没少费心思,可终究是求而不得。
是以,虽说有本末倒置的嫌疑,但实在没办法的诸葛筠眼下也只能先将程氏姐弟的事情放到一旁,专门挑着郭羽下手。
作为北宋一颗正冉冉升起的将星,郭羽孤身潜入北疆,这无疑是杀他的天赐良机,诸葛筠属实不想错过。
可,他人呢?
又是一日不见郭羽踪迹的她,此刻着实有些气馁。
诸葛筠从小便自诩天资聪颖,论谋略在诸葛家年青一代中也仅逊色于兄长小明一人而已。
然而,她的重重部署如今似是全都落到了空处,这样的结果难免让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诸葛筠心生挫败之感。
少女蹙起眉来,“自己真的算错了?”
难道郭羽并没有北上,而是继续在边境的村落中转悠。
又或者,那伙正在与疆南城主对峙的马贼便是郭羽的手笔?他想先整合出一股力量来对左贤王产生威胁。等程枭涯出兵之际,便让程氏姐弟在其空虚的后方起事,以此来两相呼应?
也不对,程氏姐弟此时应该已经没有多少本钱…难不成是那始终按兵不动的右贤王?
“美人儿,想什么呢?”
正当诸葛筠不住思索之际,一个容貌俊俏的男子流里流气地走到她面前。他一把勾起少女的下巴,“来,给爷笑一个。”
“放…大芮芮?”
乍然间被打断思路的诸葛筠正想发火,随即便瞧见了笑嘻嘻的李昕芮,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拍开了后者的手。
看了看唇红齿白宛如一个贵公子般的李昕芮,诸葛筠开口问道:“你怎么还扮起男人来了?”
李昕芮没有答话,她在诸葛筠的身前转了一圈,笑道:“如何,本公子这般打扮俊不俊,是不是比我那脑子里缺根弦的王兄还要俏上一点?”
“也就那样。”
对于友人的臭美,诸葛筠毫不客气地回以白眼。
“嘁,没眼光。”
李昕芮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继而又问道:“我看你方才愁眉苦脸的,怎么了?”
“也没什么。”
诸葛筠叹了口气,“就是一个本应该来疆南的人没有来,一时间有些烦躁。”
“谁啊谁啊?能让我们才貌双全的筠妹妹这般牵肠挂肚?”
“还能有谁…”
诸葛筠捂住额头,“不
就是那个郭羽吗…我本来算准了他会北上,结果一连几天都没见着人影。若是拖得久些,程枭涯那边怕是少不得又出些幺蛾子。”
李昕芮闻言,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毕竟是能被我王兄当成情敌的男人,一时半会儿抓不到也是正常,且放宽心。”
“不谈这个。”
诸葛筠甩了甩头,将心中烦躁全部压下后,她的视线再度放在李昕芮身上,“说说你吧,你这般打扮是要做什么?去勾搭姑娘吗?”
“秘密。”
李昕芮别有深意地一笑,“本公子有事在身,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说罢,她像模像样地对着诸葛筠一抱拳,随即又朝其身后的林荃挥了挥手,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个贪玩的。”
诸葛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低声道:“你去保护芮芮。”
“诺。”
……
寂静的巷子内,青年男女与老者对视着。
“问你?”
郭羽朝巷子里走了几步,他扫了眼老者身后的旗,心下有些不以为然。
这老头虽说打扮得像那么一回事,可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摆摊算命的。似这种人,十个里得有九个是江湖骗子。
郭羽又看了一眼老者。
别的姑且不论,摆摊摆到这巷子里,一年到头怕是都不会有几个客人,又怎可能会知道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算了吧。”
郭羽摆了摆手,“老爷子,晚辈书读得不少,你骗不着我,就甭在我身上打主意了。”
眼见被人当成了骗子,老者也不恼,当下抚须笑道:“老夫上知五百年,下推五十年,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奉为座上宾。似你这般说话的,老夫还真是头一回遇见。”
听了这话,默默站在郭羽身后的黄清心头一动。
她的那个兄长平日里也总喜欢扮作算命先生在大街上与人解命,口中常念叨的东西跟老者所说倒是差不多。
前者言可后知五百年,后者则是下推五十年。
兄长的本事有多少,黄清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至于眼前的这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她便不知道了。
至少光论外表的话,老者看上去倒是比她兄长要靠谱不少。
尽管老者嘴里说得厉害,郭羽依旧不当回事。
“老爷子,晚辈奉劝你一句。想唬人光有行头可不行,地方也得挑好了,赶明儿你把这摊子挪到外面去吧,兴许还能遇上俩傻子。”
说罢,他懒得再多费口舌,就要转身向外走去。
“左右公子你去那青楼也打听不着什么东西,何不在老夫这里试试呢?”
老者不放弃地说道:“老夫可窥人命,能知天机,世间万物无不算得,公子所问之事老夫未必算不得。”
“嘿,还没完了你。”
郭羽停下脚步,再度转过身来,“你什么都能算?”
“什么都能算。”
老者颔首,“公子你算什么?”
郭羽
眯起双眼,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既如此,那我问你,城中徐寡妇的肚兜是何人所偷?”
“……”
老者沉默。
郭羽见他这幅样子,只道是原形毕露,当下撇嘴道:“老爷子,做人要实在。没本事就没本事,何必在这里硬摆出一副高人派头。”
“老夫…只是没想过竟会有人找老夫算这种东西,罢了。”
老者掐指一算,随即有些无奈地说道:“此事乃是那住她隔壁的王姓男子所为。”
“……!!”
郭羽瞪大双眼。
那徐寡妇的肚兜确实是隔壁老王偷的,还真让这老头答上了。
莫不是这人真的有些本事?
他将信将疑地又说了一句:“我再问你,倚翠院中哪个姑娘吹箫的本事最好?”
“……”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这位公子,你若实在是不相信老夫,不若便教老夫来直接说出你想知道的是什么,如何?”
“这也能算?”
老者微微点头,“能的。”
“好。”
郭羽索性拉过长条板凳,领着黄清一同坐下。
老者径自从袖中掏出算盘,两只手直接在上面拨打起来。
“你就这么算?”
郭羽被老者的举动弄得目瞪口呆。
“就这么算。”
说着,老者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原本浑浊的双目竟是变得清明起来。
“你所求者不过三事,其一便是那北疆王子与王女的下落。”
郭羽心头一惊。
“其二则是自身所行之道,你虽已入势,却不明道之所在。”
郭羽虎躯一震。
“其三…”
老者看了坐在郭羽身旁的黄清一眼,这才继续说道:“便是一位名叫小冰的女子,你对她心心念念已有十年之久,然一直不知其所踪。这,也是你最想知道的一点。”
“啪!”
郭羽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拍在桌子上,“还请先生一一告之,晚辈定不吝重谢。”
“公子不必如此。”
老者摇了摇头,“你二人与老夫有缘,便不必了。况且银两终是身外之物,老夫留之也无用,你且收回去吧。”
“先生果是得道高人,晚辈佩服。”
郭羽默默将银子收了回去,“既然如此,那便请先生告知姓名,等晚辈回去后便将先生在家中供奉起来,日日烧香祭拜。”
“…供奉便不必了,至于名字,倒是可以说得。”
老者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白须,笑容和善,“老夫号通玄,名知机,姓诸葛,也就是世人所说的…”
“锵!”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郭羽直接抽出天过,指向眼前的老人。
剑尖离老者的咽喉不过分毫,老者却是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嘴角含笑的将口中的话说完。
“诸葛家家主,诸葛知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