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至此，郭羽终于是明白了赵舜为何见到他后没说两句话就迫不及待地拔剑，一副欲将他杀之而后快的样子。
合着辽陵侯根本就是新仇旧帐一起算，自己无形间竟然再次因为老爹当年的荒唐事而受到牵连。
郭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淦。”
见他眉头紧锁，似是有些苦恼的样子，赵轻语沉默半晌，开口道：“你放心，稍后我爹过来的时候，我会替你说话的，一定不会让他为难你…”
“你还敢替这个小子说话！”
推门进来的赵舜正巧听见这句话，原本强压下去的火气不由得再度窜了上来，“方才便是帮他拦着我，连我的话都不听，这十六年我是不是白养你…”
“啪！”
跟在他后面进来的颜红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喊什么喊？显你嗓门大吗？刚才跟你说的都白说了是不是？要是吓到女儿我要你好看！”
赵舜缩了缩脖子，悻悻地冷哼一声，随即挨着郭羽坐下。他也不说话，伸手拿起茶杯，一双眼睛就那么瞪着身旁的男子，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感受到自旁侧不断传来的如刀一般的目光，纵使以郭羽的厚脸皮，一时也有些难以淡定。他想着，一定要做些什么，当下回过头，冲着脸色难看的赵舜咧嘴一笑。
“嘿嘿。”
“咔。”
赵舜掌中的杯子竟是被他捏出了几道裂纹。
“你还敢‘嘿嘿’？”
郭羽皱了皱眉，他沉思了一会，带着些试探意味地扯开嘴角，“那…哈哈？”
“咔！”
赵舜握着的杯子直接变得粉碎，他将之丢到一旁，伸手就要往自己腰间摸去。
“咳咳。”
女人的咳声自对面传来，赵舜动作一僵，抬头看向自己的夫人，“他嘲讽我，我忍不了了！”
“人家不就对你笑了两下吗，哪里算得上嘲讽。”
颜红抚着自己的额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再者，你好歹也是个侯爷，犯得着跟一小辈置气吗？”
“哼。”
赵舜别过脸去，独自生着闷气。颜红不再理他，她看着郭羽，轻笑道：“侯爷他性子本来就不太好…再加上事关小轻语，他可能…嗯，反应过激了些，希望你别太计较。”
“…晚辈不敢。”
虽说先前赵舜闹得厉害，但除去丢的那个茶壶烫了他一下外，并未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再加上这事本就是因为一些误会与上一辈的纠葛，郭羽哪里会去记仇。
“实际上是侯爷误会了，我…”
“嗯，我知道是误会，方才与侯爷已经说通了，在这里我代他向你陪个不是。”
“陪什么陪！”
赵舜忽地一拍大腿，“就算先前是我冤枉了他，可这一年里他总缠着我小轻语的事儿总不是假的吧？我扎他一万个窟窿都是应该！”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一边呆着去。”
“嘁。”
赵舜脸带不甘地再次偏过了头。
“不过误会归误会，小轻语因为你哭了一晚上也是事实…”
赵轻语脸一红，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娘！”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颜红白了自己满面通红的女儿一眼，随即继续向郭羽说道：“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本不该多加干涉。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总不好让她受了委屈。”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椅子上的扶手，“所以，即便你是郭哥哥的儿子，我今日仍要你拿出个说法来。”
“娘！”
“你还叫那人郭哥哥，老子还没死呢！”
被问的人还没开口，一旁听着的父女两人倒是先后喊出声。
颜红抬手安抚住面带不安的赵轻语，然后瞪了瞪抓狂的赵舜：“我叫习惯了不行吗？”
“不行！”
“闭嘴，我这里说正事儿呢，你少打岔！”
颜红没好气地撇了气哄哄的赵舜一眼，随即回过头，笑着与郭羽说道：“你的事迹我平日里也听了一些。似你这般年纪便能取得如此成就的，放眼整个大宋，除了郭…你父亲以外，便再无第二个，你的前途可以说是不可估量…”
她话锋一转，“我承认你很优秀，但我的女儿也是不差的。论家室，她的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辽陵侯；论身份，她是大宋唯一的公主；论品行，她自小便被宫里那些人教导，更是不会差。虽说她性子别扭了些，但也不失善良可爱。再加上她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嗯，可能胸是小了点，不过她年纪尚小，总还有机会，而且眼下兴的就是这一口…”
“噗！”
原本用低头喝茶来掩盖自己脸色的赵轻语猛然间听到这句话，嘴里的茶直接喷了出来。
“瞅你这孩子，不就夸你两句，至于吗…”
颜红掏出手帕，为赵轻语擦了擦嘴角，同时口中说道：“我与你说这么多，便是想让你知晓，我们家小轻语也很好。每年上门说亲的人更是多到能把我们侯府的门槛踏平。别的不说，那雍王几日前便又送了一回礼。”
“今天在这里，我这个做娘亲的就代轻语问你一句。”
女人盯着郭羽，脸上的笑意全部收敛起来，“你是怎么看轻语的？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郭羽呼吸一滞。
听着身侧那若有若无的磨牙声，郭羽明白，无论他回答是与不是，旁边的
男人恐怕都会拔剑而起。
在这种情况下，两种回答的结果比较起来，无疑说是要比不是来得好一些。
然而…
郭羽微微叹息，开口道：“我…”
“我们早就互相表明了心意，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
少女突然从椅子上跳起，她看向自己的母亲，脸上带着些羞涩：“娘你就别再说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老瞎掺和什么？”
颜红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前的少女，双眼微微眯起，“那你先前哭…”
“我哭那是因为我俩为了一些小事发生了别扭，女儿一时有些气不过而已。”
颜红看着少女的眼睛，赵轻语则毫不心虚地与之对视着。
郭羽的话被赵轻语打断，他看了看少女那兀自不安搅动着的手指，抿了抿嘴，没有再次开口。
良久，颜红将视线收回，对着郭羽和颜悦色地说道：“看来这回倒是我多管闲事了。既然你二人两情相悦，那一切都好说。如今轻语年纪也不小了，等你从北疆回来后，你们便挑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吧…”
赵舜猛地一拍扶手，整个人直接从椅子上跳起，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人家两个郎才女貌的，你凭什么不同意？”
“凭我是她爹！”
“我还是她娘呢，我说同意便同意！”
“他配不上我女儿！”
“连他都配不上，大宋之内便更没人了。难不成你要把小轻语许配给那个雍王？”
“我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嫁给那个山猴子！”
“那你要怎的？”
“…总之此事绝不可行，我赵舜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嫁给郭仪的儿子！”
“郭仪怎么了？”
“你还敢在我面前提郭仪的名字？”
“这不是你先提的吗？再者，老娘有什么不敢的？郭仪郭仪郭仪郭仪郭仪郭仪…”
颜红睁大了一双杏目，挑衅道：“我就提，你待将我如何？”
“别忘了，你如今是我的夫人！”
“要不是当年出了那档子事儿，你以为老娘能轮得到你？”
“你…你…你要气死我吗？”
“哎呦，小女子可没那么大本事。”
颜红款款上前，一把将赵舜摁回座位上。她用手抚过赵舜的头顶，如同顺毛一般，柔声道：“好啦，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你闹什么？也不嫌丢人，赶紧说正事吧。”
“我不是说完了吗。”
赵舜哼道：“反正我不同意…”
“谁让你说这个了。”
颜红有些好笑地拍了他一下，“让你说北疆的事呢。”
第八十七章 所以
“既然是镇北将军，顾名思义，负责的便是我大宋北境的防务。而首要面对的，无疑是北疆蛮族。”
兴许是颜红的安抚起了作用，又或者是他总算想起了自己还有着代大将军的责任。眼下赵舜不再似先前那般愤怒，尽管他看着郭羽的眼神依旧不善，语气却是已好了许多。
“前朝有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历任镇北将军之所以赴任前都会先去一趟北疆，便是出于这种考量。”
“虽然不知王上为何会选你来担任镇北将军一职，不过既然是王上的决定，那本侯也不好说些什么。”
“若是依照旧时的标准，我本应叫你去北疆待上个半年，再带回北疆王城内独有的貂裘与王城守卫的蛮刀才算是合格。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赵舜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眼下襄淮初定，国内各部军马皆需要时间来休整。然而在祁州之地，不仅齐国残军尚未被剿灭，那西雍李鸿徒也在虎视眈眈，南面的新齐又是蠢蠢欲动。在齐国灭亡的眼下，各方势力都在等待时机咬上大宋一口。”
“而这个时机，无疑便是蛮人结束内乱的时候。”
赵舜沉声道：“自打一年多前，北疆王程达涯莫名遇刺身亡后，蛮人便陷入内乱。之后北疆大抵上分为两派，一派以程达涯的亲弟弟，左贤王程枭涯为尊，另一派则奉北疆王的子女，程琪雪程启扬这对姐弟为正统。两帮人马为了争夺北疆之主的位置打得不可开交。”
“尽管那对姐弟也算得上是人中龙凤，可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对上长了他们二十岁的亲叔叔，两人是一败再败，手底下的兵马输了个干净不说，就连王城都给人夺了去。”
“据探子传回的消息，王子派已是一败涂地。尽管眼下程启扬还没有落在左贤王的手上，但整个北疆内几乎已经不剩下什么抵抗的势力。想必用不了多久，北疆便会为程枭涯所一统。”
赵舜看着郭羽，正色道：“蛮族若是统一，大宋北境必将面临蛮人无休止地侵袭。而那时，雍齐两国定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势必也会出兵。眼下的大宋自是难以经受三线开战，届时恐怕轻则丢城失地，重则国破家亡。”
“所以，本侯要你做的，便是潜入北疆，将北疆这碗眼看着就要变清的水再度搅浑。”
“是施展你那被人说是鬼神莫测的用兵之道也好，还是用你那连赵文奇都能一战的武道修为也罢，总之，本侯要你找到程氏姐弟，用尽全部方法来帮助他们对抗左贤王！”
“不止如此，本侯还要你至少带回一颗蛮人的头颅，而这颗头颅的主人，必须是本侯曾听说过的。”
“如果你失败，那也好说。他日蛮族大军南下之时，也是你这个镇北将军守在北境。如果雍齐两国也一同出兵进犯，那在将他们打退之前，你不会得到任何的支援，一兵一卒，一刀一枪，乃至一粒米都没有。”
赵舜看着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的郭羽，“你成为镇北将军的事早已为人所知，而镇北将军赴任前都要去一趟北疆的事更不是什么机密。为了防止蛮族及他国探子察觉到你的去向，你便不用先领兵去北境了。你手下的三千人，本侯会另着人将他们带到拒蛮关。本侯不会让他们受了欺负，你大可放心。”
“至于你，今夜便从燕平出发，快马向北而行，以避开他人耳目。”
……
时已入夜，尽管街道上已不剩下什么人影，醉香楼内却仍是灯火通明。
作为北疆王城内最大的青楼与销金窟，醉香楼纵是夜里也依旧是人声鼎沸。
相貌俊
俏的青年男子坐在二楼靠窗户位置上，他一手握着酒杯，借着灯光看着窗外的满天飞雪，似是有些出神。
五年，五年。
不知不觉间，他已来到了北疆五年。
没有人知道他这五年里是怎么过的。他每天待在这里，活得无比空虚。
男子仰起头，将杯中酒咽入腹中，心中愁绪蔓延得愈发厉害。
他，有些想家了。
想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想那个脾气火爆的父亲，想那个温婉贤淑的母亲，也想那个古板刻薄的祖父。
“东家，东家…”
正当男子思绪起伏之际，一个小厮突然跑到他身边，接连几声呼喊。
“干什么？”
男子不悦地皱起眉头，“没见我正在赏雪吗？”
“东家，有人送了东西给你。”
说着，小厮将一个黑色的包裹递了过去。
“哦？”
男子很是随意地将之接过，顺口问道：“谁送的啊？”
小厮回想片刻，答道：“那人说，好像是一个自称‘姚东亮‘的人托他带给东家的。”
听到这句话，男子虎躯一震，那双眼睛竟是在一瞬间为泪水所噙满，他不停地念道：“是爷爷，是爷爷，爷爷还惦记着我…”
男子手指微颤地伸向包裹，似是想要将之打开，然而才刚触及外层的黑布，下方突然响起一阵北疆军中所有的角声，紧接着他便听得楼中的人全都欢呼了起来。”
“这花魁出场，果然不一般啊。”那小厮双手握住栏杆，将头探出，近乎痴迷地看着台中那抹倩影：“若是能与她**一度…不，哪怕仅是亲上一口，这辈子也就无憾了…”
他话才说完，脑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小厮有些疑惑地回过头，随即便发现原本坐在椅子上眼泪汪汪拆包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止如此，就连那个曾被东家珍而重之搂在怀里的包裹也被很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小厮尚且有些发愣，接着便听到楼下响起一道分外熟悉的声音。
“小杨杨，我爱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
“…总之，西部联军已被彻底击溃，那几个部落酋长也全都请降。如今除去南边那一小股尚且不知底细的队伍以及始终不曾表态的右贤王以外，整个北疆内已再无其他反抗势力。”
听完女子的汇报，神态慵懒地靠在王座上的男人拍了拍手，“不愧是九州之地上无人不知的大才女，略施小计便能将三万联军打得落花流水。佩服，实在是让本王佩服。”
“本就是事前约定好的，殿下无需称赞。”
女子不卑不亢地说道：“只希望到时候殿下也能履行约定。”
“那是自然，本王向来说一不二。”
男人笑了笑，拿起被他放在一旁的金杯，“不过，希望你也别忘了曾答应过本王的事情。”
“殿下放心。”
女子转过身，领着身后那始终未发一眼的负剑男子向殿外走去，“蛮军南下之日，我定会将那程琪雪双手奉上。”
女子与男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殿内只余下王座上的男人。他摇了摇手中的金杯，笑得有些玩味。
……
女子才出大殿，一双秀眉便紧紧得皱了起来。
就在她的正前方，一名满身肥肉的大汉正朝着她走来。大汉背上背着柄几乎与他一边高的弯刀，两只手臂还各自搂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
待看到女子后，大汉眼中放出绿光，就好似饿了
许久的狼看到食物一般。
女子见状，眉头皱得更深了。
大汉揽着两个女人，在她的面前停下，他看着女子那较好的容颜，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若非殿下不许，我还真想尝尝这群芳谱上的娘们究竟是什么滋味。”
说着，他将双手探入怀中女人的衣襟中，随即重重的一捏，引得两女一声痛呼。
“休得无礼！”
负剑男子忽地踏步上前，将女子拦在身后。他没有拔剑，身上却是剑意勃发，那被大汉搂着的两个女人，此刻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然而，面对这气势十足的负剑男子，大汉却是有些不屑地嗤笑一声，“区区入势初境，我若是想做什么，你真以为能拦得住我？”
他一瞪眼，气势猛地爆发开来，男子身上的剑意竟是在顷刻间便被冲得荡然无存。
“回来。”
女子将男子叫回，她对着大汉笑道：“刀王之名如雷贯耳，自然不是他一个下人能拦得住的。”
这番话似是令大汉很受用，他散去身上气势，咧嘴道：“这张小嘴倒是挺甜，就是不知吹起萧来的滋味如何？是不是一等一的蚀骨**，哈哈哈哈…”
在一阵大笑声中，大汉搂着两女进入宫殿，留下面带难堪的两人。
良久，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恼怒强自压下。
她转头看向男子，“芮芮那边可都安顿好了。”
“是。”
男子低头答道。
“那便好。”
女子点了点头，“接下来，你随我去一趟南边，算算时间，那人也该来了。”
“诺。”
……
北疆南部某处部落内，身姿妙曼的女子站在雪地之中，静静眺望着南面的夜空。
她身着白裙，往日面上覆着的轻纱已是不见了踪影，那足以称之为倾国倾城的脸上此刻带着些许莫名的喜悦。
良久，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刹那间绽放的笑靥，如昙花一现般，美得惊心动魄。
“你终是要来了。”
……
“小白交给侯锦永照顾就行，他知道怎么该怎么养它…倒不是信不过你，小白的性子皮得很，我担心你会被它欺负。”
“我知道。”
“将军令还放在我的军帐里，记得让锦永一并带着。”
“好，还有吗？”
“还有就是…”
燕平城口，背着行李的男子看着眼前这个偷跑出来为他送行的少女，“白天时，你不必说谎的。”
“本公主乐意，你管着吗？”
少女笑得有些得意，“既然你选择在见我爹前故意将一切与我挑明，那我同样可以选择继续替你说话。”
“我只是…”
“只是不想利用我是吗？本公主偏偏还就吃你这一套。”
“听着讨厌鬼，就像我娘说的，我很优秀，光是这座燕平内，想娶我的男人便数都数不过来。”
男子轻叹，“那你又何必…”
“本公主并不认为自己会比不过别人。更何况未战先降向来不是宋人的性子。如果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放弃，我以后还如何有颜面称自己是大宋的公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你即将要起行去北疆，此行万分凶险，便是我也知道那是九死一生。”
少女仰起脸，那双杏目在夜空下熠熠发光，仿佛有星辰藏于其中。
“所以，讨厌鬼，本公主喜欢你，你一定要回来。”
第八十八章 天地之间
“吱嘎吱嘎。”
裹着皮袄的男子身后跟着匹驮着行李的老马，在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中，这一人一马步履艰难的向北走着。
一阵风吹来，男子哆嗦了两下，随即将脖子往衣领中缩了缩。
北疆风大地寒，地上积雪更是常年不化。即便以男子入势境界的武道修为，对于这几乎能渗进骨子里的寒冷仍是有些遭受不住。
兴许走得累了些，男子牵着马匹来到一处稍稍可以背风的地方。他往雪地上一坐，解下腰间水壶，狠狠地灌了一口。
冰冷的水流入男子腹中，浇得他一阵透心凉，他长长得“啊”了一声，随即大声道：
“爽！”
男子将水壶放回，又从怀中掏出自先前村子得到的地图。大致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后，他皱了皱眉。
“就是全速赶路，走到下个村子少说也得用上半日的时间。即便能在天黑之前抵达，这一路也得被这风给吹去半条命。而且依照这速度，怕是还得走上一个月才能进入北疆腹地。”
郭羽骂骂咧咧地说道：“这冰天雪地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上哪找人去。尼玛这赵舜不是在强人所难吗？这个逼准是在公报私仇。”
自郭羽进入北疆以来已有半个月的时间。在十多天里，即便他到一处问一处，依旧没能打听到半点关于程氏姐弟的消息。
北疆地域辽阔，除去蛮族中的贵族在腹地上效仿九州所建的九座石城以外，外围还有着数不清的部落村庄。在这北地上的生活蛮人数目多达两百万，想要在其中找到两个人，不比海底捞针来得容易。
郭羽有些发愁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自马背上拿出先前那个村子中得来的干肉饼，就着寒风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说起来，自打进入北疆以后，他对蛮人的印象倒是一变再变。
在郭羽出发之前，他尚且还以为北疆之地上的蛮族皆是些个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等到他踏入第一座蛮族村落之后，郭羽便明白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除去生得更高大些以外，蛮人与九州人相比并无甚不同。不仅如此，他们还格外的热情好客，自己眼下手里拿着的干肉饼便是上个村子里的人硬塞过来的，若是说不要甚至还会跟你急。
还有一件让郭羽吃惊的事，那便是蛮人对于宋人的态度。
尽管从外表看来，郭羽与那些在北地上说过的人并无太大分别，然而口音却是骗不了人的。当时他找村子借宿时，才一开口，便立马被当地人认出来是宋人。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当时村子里的人并没有表露出太大的敌意，反而是十分平常的接待了他。后来一经询问才知道，原来每年都会
有无数宋人自燕州进入北疆。
这其中，有过来捞金的商人，有逃难至此的平民，有想一睹北疆风光的旅人，也有在九州上混不下去的亡命之徒。
实际上，尽管蛮族与大宋对立百年，北地上的百姓对于宋人却早就不抱着敌意。毕竟生活已是不易，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憎恶他国百姓？
这一点跟燕州境内的大部分百姓的态度大抵相同。对于北疆蛮族，他们也就只是知道那是一个与大宋敌对的势力而已，对蛮人那更是远远谈不上怨恨。
两国互相攻伐百年也好，大宋与北疆之间的恩怨也罢，终究是当权者的事情，平头百姓哪管得了那么多？无论是大宋的百姓，还是北疆的蛮人，他们的想法俱是如出一辙，那便是巴不得不打仗。
在明白这一点后，郭羽顿时放松了许多。他不再如履薄冰地试探村中百姓，而是光明正大地向他们打听起北疆的事。
然而打听到的结果无疑让郭羽有些失望。兴许是离得太远的缘故，村子里的百姓对于北疆内乱知之甚少，甚至还没有他知道得多。
“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两个人。”
吃完肉饼，郭羽擦去嘴角上的肉沫，稍稍整理了下行李。
入夜后的北疆野外不是人能待的地方，即便他是入势境界也不成。若是不能在太阳下山前找个村子住下，自己这条小命没准真的要交代在风雪之中。
为了不让似“震惊，大宋新任镇北将军竟冻死野外”之类的事情发生，郭羽骑上老马，继续向北而行。
这一路上，除去白雪便是白雪，莫说人影，便连树木都看不见半个，偌大的雪原上仿佛只剩下郭羽与老马。
走了一会儿后，郭羽微微皱起眉头。
这匹自村庄买来的老马到底是不如小白，眼下的速度没比他方才在雪中步行要快上多少。照着这个速度的话，天黑前是指定到不了村子了。
看着自己胯下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慢悠悠往前走着的老马，郭羽伸手抚了抚它的鬃毛。
“加把劲，等到了村子以后我给你弄点干草吃。”
老马似是根本听不懂郭羽的话，它依旧走得缓慢，一副十分吃力的样子。
“对干草不感兴趣？”
郭羽挑了挑眉，“那给你找匹母马如何？”
老马的步子好像快了些，不过速度还是很慢。
“两匹，再附带一头母驴。只要你能在入夜前让我抵达下一个村子，我包你享尽齐马之福！”
老马忽地停下了马蹄。
正当郭羽有些疑惑的时候，就听得胯下老马一声长嘶，随即它人立而起，险些将没有准备的郭羽直接
甩出去。
伴随着它的嘶鸣声，老马那双原本有些睁不开的眼睛忽地露出精光。它甩开蹄子，飞速地朝前奔跑着。它的步子矫健而又有力，整匹马神采飞扬，仿佛焕发出马生的第二春。
“卧槽！”
感受着耳边呼啸的狂风，郭羽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放声大笑。
马蹄扬起一阵又一阵的飞雪，在落日余晖下被染作闪耀的金黄。夕阳西下，天地之间，一人一马在雪原上忘我地驰骋着，马在嘶鸣，人在狂笑。
“嘶！”
“哈哈哈哈哈！”
“嘶！”
“哈哈哈哈哈！”
“嘶！”
“哈哈哈哈哈！”
“救命，救命啊！”
“哈哈…卧槽你咋还说上人话了？”
听得胯下老马口吐人言，原本正在狂笑的郭羽顿时吓得一激灵。
虽说自己家的小白也十分有灵气，可它便是再通人性，也终究是一匹马，说不出人话来。
郭羽下意识地拉住缰绳，待老马停下后，他低下头，紧紧盯着它的那张大马脸，眼中带着些探寻。
难不成，自己随便买的马匹，竟是一只马精？
郭羽微微皱眉，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再说一句？”
“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你叫啊！哈哈，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声音再度响起，郭羽惊了一下，“嚯，你这马精懂得还不少，不仅能切换男女声，还会讲故事。不过你这词儿可忒老了点。”
老马晃了晃头，看着郭羽的眼神似是有些鄙夷。
“诶，你跟我翻什么白眼，别以为我们物种不同我就不明白你的意思啊，你凭嘛看不起我…”
“救…啊！你不要过来啊！”
“小美人儿，别再挣扎了，稍后哥哥保准让你欲仙欲死。”
女人的惨叫以及男人的笑声再度响起，并非出自老马，而是就在前方不远处。郭羽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成精…”
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当即抓起天过从马背上跃起，朝着前方飞奔而出。
没多久，郭羽便看见在雪地上翻滚的一男一女。
女子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一双手胡乱地朝前推搡着。而骑在她身上的男人则咧着大嘴，不断撕扯着女子的衣服。
听到声响，男人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
“我说老兄你可真够有雅兴的，这冰天雪地的你也不怕冻掉自己的家伙事儿。”
郭羽拔出天过，指向施暴的男人，“禽兽，放开那个女孩儿，让我来！”
第八十九章 风雪遇故人
待看清郭羽的模样之后，男人脸上那原本因为有旁人在而产生的慌乱顿时消失不见。他昂着头，恶狠狠地说道：“哪里来的小白脸，还敢学人家行侠仗义。爷忙着办事儿，没工夫搭理你，趁着爷心情好赶紧滚蛋。”
郭羽哪里会怕，当下笑了笑，有学有样地说道：“哪里来的大傻逼，还敢学人家做些禽兽事，爷忙着赶路，没工夫搭理你，趁着爷心情好赶紧滚蛋。”
听到郭羽的回答，男人双眼一眯，他正要说话，那被他摁在身下的女子却有了动作。
兴许是听到郭羽声音的缘故，女子精神一振，猛地用力将男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男人一时不察，竟是摔了个四脚朝天。女子连忙从地上爬起，步伐慌乱地奔着郭羽跑来。
她头发披散着，一时间看不清容颜，身上穿得很厚，但由于男人的撕扯，身上的衣服仍是破损好几处，使得许多白嫩的肌肤从中露了出来。
来不及再多欣赏一会，女子已然投入郭羽怀中，一股幽香随即扑到他的鼻内。因为恐惧，女子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她双手紧紧地攥住郭羽胸前的衣服，“救…救救我！”
郭羽挑了挑眉，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继而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臭娘们，还敢推老子，老子今天非玩死你不可。”
男人有些狼狈地从雪地中站起，他从怀中掏出匕首，猛地朝着郭羽扑来，“还有你，敢坏老子好事，老子要你的命！”
眼见男人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女子连忙出声提醒：“小心！”
郭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很快男人便跑到郭羽跟前，他抬起手臂，一刀朝着郭羽的咽喉扎了过来，而郭羽却是动也不动，整个人仿佛被吓傻了一般。
见此情形，女子不由得惊叫出声：“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郭羽微微偏过头，匕首几乎是擦着他的脸过去。
劲风将他的发丝吹起，他左手一动，璀璨的剑光刹那间出现在尚在惊叫的女子视野中，她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噗通。”
没有惨叫，只有人体跌倒在雪地上的声音响起。
女子睁开眼，身前那护着她的路人仍然握剑而立，而那欲对她不轨的男人却已是倒在雪中。
男人脸上的神色依然如先前那般狰狞，他眼睛中尚且有着些惊讶，身下的白雪很快便被鲜血给染成了红色，显然已是死了。
“这…”
女子长大了嘴巴，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郭羽缓缓将天过收起，看也不看自己脚下的男人。对于这种人，他自是不会有半点留手。
“还真是没想到，自己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出手竟然是在
这种情况下…”
郭羽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随即转过身，看向被自己救下的女子，“姑娘你没事…是你？”
女子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你认…郭将军？！”
“小云？”
眼前这个面带惊讶的秀丽女子，无疑便是当初曾照料过自己一段时间的宫女小云。
郭羽有些诧异地说道：“真的是你…你怎的会在这里？”
兴许是因为郭羽还记着她的缘故，小云看起来十分高兴，她微红着脸答道：“我本来就是出身北疆，自然该在这里的。”
“北疆人？”
郭羽看了看小云，皱眉道：“那你先前为何会在天岚王宫里当宫女？眼下怎的又回来了？”
“前些年父母带着我偷偷跑入燕州，因为一些事情，我和我的父母走散了，几经辗转最终走到了襄州。我别无所长，只剩一张脸还能拿得出手。为了能有口饭吃，我便入宫当了宫女。”
小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后来齐国被灭，宋王入主天岚，我被北宋留用。听说那个宋王性子极为好色，我不想被他糟蹋，再加上离乡太久有些想家，在照顾完将军后，便寻了个机会跑回来了。”
郭羽点了点头。
难怪当时龙涛和陆休前那两个本来打算在医馆赖上一个月的小子没几天就回营了，合着是因为小云跑了。
“总之，今日多谢郭将军了。”
小云后退两步，对着一躬身，“若不是郭将军，我怕是已经被…”
“不必如此，我也只是顺手为之。”
郭羽伸手将她扶起，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家住哪里？这附近荒无人烟的，你怎会碰到歹人呢？”
小云叹道：“我住在刘家村，将军杀得那个则是我们村里有名的泼皮。平日里同处一村，他便总会对我动手动脚。
今日我见家里没柴火了，便想着去村子边上的树林里拾一些回来，没想到就被他抓住了机会。我跑了许久，到底还是被他追上，幸好遇到了郭将军。”
小云口中的刘家村，便是郭羽接下来打算落脚的村子。当下他咧了咧嘴，笑着说道：“正巧我也要去那里借宿一晚。如果不介意的话，你我便一同过去吧。有你指路的话，也能省下我不少时间。”
“当然不介意。”小云连连摇头，“说起来，你问了我这么多，我还没有问你呢。郭将军，你不是在大宋军中当差吗，怎么会跑来北疆？”
“我来自然是有我的事，你…”
“我明白。”
小云展颜一笑，“等下到了村子，我保证不会说出郭将…郭大哥你的身份。”
“好。”
郭羽微微颔首，“我的马匹还留在那
边，你且留在这里等我片刻。待我牵马过来后，我们便一同回村。”
小云刚想点头，眼角余光便扫到了不远处的尸体，她连忙上前一把抱住郭羽的手臂：“我…我还是跟郭大哥你一起过去吧。”
少女身上的幽香再度飘来，连地上尸体散发出的血腥味都无法将之盖住。
郭羽低头扫了一眼自己那被小云紧紧搂在胸口的右臂，他没有说话，领着她往自己那匹老马的方向走去。
那老马倒也乖巧，自郭羽离开后几乎没有动过。是以两人很快便将之找到。
被小云的事这么一耽搁，天色愈发昏暗起来。郭羽感觉到天变得更冷了些，他翻身上马，随即向一旁的小云伸出右手。
小云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郭羽骑着的老马，“郭大哥你…确定它能撑得住我们两个？”
“便是再加一个都没问题。”
在经过方才的狂奔后，郭羽对自己买来的这匹老马格外的有信心。
“那好吧。”
小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随即将手搭在郭羽的手掌中。郭羽一用力，便把她拉到了马背上。
由于需要她指路，郭羽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前方。幸好她个子不高，跟赵轻语差不了太多，也不会遮挡到他的视线。
毕竟不是很熟，不好贴得太近，郭羽将身体稍稍往后退了退，这才一甩缰绳。老马得到指令，驮着两人慢慢朝前走着。
走了一会儿，坐在前方的小云抱了抱自己的胳膊，似是在抱怨：“好冷啊…”
她的棉衣破了几处，眼下风又大，觉着冷也是正常。
“嗯。”
郭羽应了一声，“是挺冷。”
“……”
小云微微回头，千娇百媚地白了郭羽一眼：“人家说冷！”
“你冷就冷呗，那还能咋招啊。”
郭羽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
自己就身上这么一件裘衣，你再冷我也不能脱下来给你啊。
虽说行李里还有一件大氅，可那是小冰给我的东西，咋可能会给你穿。
听到郭羽的回答，小云有些气馁，当下没好气地说道：“人家说冷，你就不能抱抱人家吗？”
“我可不是那样的人，你别乱说啊。”
“抱我！立刻！马上！”
“好嘞。”
郭羽身子往前一挪，他双臂一收，登时将少女饱了个满怀。
那股源自小云身体的幽香扑面而来，他情不自禁地在少女的脖颈间狠狠地吸了一口。
真香。
小云害羞似地垂下头，然而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少女的嘴角悄然勾起。
抱着少女策马前行的郭羽也在笑，笑得诡异。
第九十章 我说得可对
“郭大哥。”
两人一马走了一会儿后，小云微微抬起头，脸上犹且带着些红晕。
“虽说我是愿意与郭大哥多相处些时候的，可…”
小云苦笑道：“郭大哥你的这匹马也未免太慢了些。照着这个速度，莫说天黑前，便是半夜也未必能到村子。”
“啊。”
郭羽咧嘴道：“方才光顾着抱你，倒把这事情给忘了。”
“讨厌。”
小云娇嗔一声，“先前在天岚时还觉着郭大哥你是个君子，几月不见怎就变得这般不正经。”
“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
郭羽紧紧抱住小云，随后将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他朝着小云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低声道：“再者，你们女子不都是喜欢不正经的？”
小云身子一软，双耳变得通红。她的嗓音听起来愈发娇软，“别闹…你…先想想办法…”
“这还不简单？”
郭羽抬起头，扬声道：“老马，加速了！”
老马不为所动。
小云见状，不由得噗嗤一笑，“郭大哥你好奇怪，竟然还去跟马讲话。它一个畜牲，又怎会听懂你话里的意思。”
郭羽也笑了笑，他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跟胯下老马说道：“跑快点，先前答应你的仍作数，在此基础上再给你添两头母驴。”
小云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她正想开口，哪知身下的马匹竟突然传来了动静。
“嘶！！！”
原本走得极为费劲的老马速度忽地加快，而且一发而不可收拾。
“……”
小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
在郭羽的“激励”之下，老马健步如飞，很快便驮着两人来到了刘家村。
此时刘家村的村口不知为何聚集了十来个人，见到两人过来后，一群人登时面露喜色，小跑着向郭羽与小云奔来。
郭羽才从马背上跳下，便看见好几个男人围着小云嘘寒问暖。
“你没事吧？”
“冷不冷啊？饿不饿啊？要不要喝点热水啊？”
“刘三那个混球呢？他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
一个看模样大抵上是村长的老汉拨开一帮献殷勤的壮汉，来到小云面前，关切地问道：“见你出村许久还没回来，我们正打算去寻你。这叫上人刚要出去，你便回来了…”
可能是因为冷的缘故，老汉看起来有些哆嗦。
老汉询问了几句，小云一一作答，将先前发生的事也说了一遍。听得村里的刘三竟干出这档子事儿出来，周遭的男人无不义愤填膺。
“他娘的，这个刘三还真不是东西。
“就是，连咱们村的村花都敢下手。”
“这王八蛋竟然还想吃独食？死得好！”
老汉倒是没有理身边这群骂骂咧咧的男人，他迈步来到郭羽面前，面带感激地说道：“多谢你了小伙子，要不是有你在，小云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郭羽看着老汉的眼睛，“无需村长道谢，我与小云姑娘本就是故交，出手相助也是应该的事。”
“那老头子也该与你道声谢。”
老汉别过视线，“若是小云出了事，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故去的双亲交代。”
“好了村长。”
小云在一旁笑道：“先进村子吧，外面怪冷的。”
“对对…”
老汉连连点头，拉着郭羽便往村内走去，他这一动，剩下的人自然也一并跟着。
“你救了小云，我们自当该好好招待你。不过村子里穷，拿不出来什么好东西，你可别嫌弃。”
老汉一边走一边说道：“等吃完饭，便在村子里住下。至于住哪里…”
“住在我家便好。”跟在一旁的小云突然插话道。
小云微红着脸，有些欲盖弥彰地说道：“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地方宽敞得很，多他一个也不碍事。”
老汉点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
“不行，俺们不同意！”
小云的话顿时引起一片哀嚎声，那帮看上去像是爱慕着小云的男人们望向郭羽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怎能让这小子住到你家里去？”
“就是！又不是村子里的人，谁知道他什么底细？”
“我还没去过呢！”
“都闭嘴！”
小云冲着七嘴八舌的男人们吼了一声，随即说道：“住在我家怎么了？人家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见小云发火，男人们顿时收了声，但看上去仍是有些不服。
小云来到郭羽身旁，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晚上就住在我家好不好？”
少女面带红晕，眼神中带着些期待。
“好。”
郭羽悄悄捏了捏小云的手，笑得意味深长，“那今晚我便跟你睡了。”
“说什么呢你！”
少女的脸变得更红了，不过她也没有表现出反感的样子，反而用手指在郭羽的手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郭羽挑了挑眉，有点痒。
手痒，心也痒。
一行人很快便进了村子。兴许是听到动静的原因，不少人都从屋子里探出头来。
郭羽大致地扫了一圈，这刘家村里的人还真是不少，其中壮年男子更是占了大半部分。
或许是自己与他们的“村花”看上去十分亲密的缘故
，男人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是很友善。
除去大部分男人以外，剩下的人对自己这个外来者显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看了一眼后便将头收了回去。
村长将那些被他召集起来原本打算去寻找小云的男人们解散，随即对着小云说道：“你且先领这小伙子去你家里喝口水，我让我家婆娘烧饭，饭好了再叫你们过来吃。”
“好。”
小云乖巧地点了点头，目送着村长离开后，才有些羞涩地对着郭羽说道：“郭大哥，你…你跟我来吧。”
说完，她不待郭羽反应，径自转身走了。
郭羽没有立即跟上，他先朝四周看了看，这才牵着老马向小云离开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郭羽便跟着小云来到了一座木屋前。小云推开门走了进去，郭羽则先将马匹栓在屋外的树上，随后提着天过踏进屋中。
“郭大哥你先坐，我去给你拿水喝。”
“嗯。”
郭羽应了一声，挑了个椅子坐下后，便打量起屋子来。
正如小云先前所说，屋内物件不多，看上去很宽敞。莫说多他一个，便是再多几个也不会挤。
在他身侧不远处有着一扇木门，此时木门正紧闭着，里面十有**便是小云的闺房了。
郭羽摸了摸下巴，正在考虑要不要探一探少女闺房的时候，小云却是已经端着水回来。
她将碗放在郭羽面前，模样看起来有些扭捏，“你…先喝口水吧，等下我们再去村长家吃饭。”
郭羽伸手拿起碗晃了晃，他也不喝，只是对着眼前的少女笑道：“比起喝水，我们不如先做些有趣的事情？”
“…着什么急嘛。”
小云先是白了郭羽一眼，随后低下头小声道：“左右你都要在这里住一晚呢…等从村长家回来再说。”
“既然如此，你这碗水我可就不能喝了。”
郭羽将碗放回桌上。
“嗯？”
小云有些疑惑地看了郭羽一眼，“怎么，你不渴吗？”
“渴啊，怎么不渴。”
郭羽看着那碗水，轻笑道：“我早就饥渴难耐了。”
小云啐了他一口，嗔道：“渴就先喝水，都说了别的等下再…”
“那可不行，我还想着吃完饭后找你解渴呢。”
郭羽伸出手指，对着面前的瓷碗轻轻一弹。随着他的动作，碗内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若是喝了这碗水，我哪还有命去村长家吃饭呢？”
“咔！”
瓷碗蓦然裂成两半。
“我说得可对？”
男人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屋中的少女。
“诸葛筠小姐。”
第九十一章 入局
听到郭羽的话，小云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郭大哥你在说什么呢？诸葛筠是谁？是你认识的人吗？”
“行了，别装了。”
郭羽将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本将军连你的名字都叫出来了，再装下去也就没意思了。听说你素有才女之名，那自当是个聪明人。既然是个聪明人，想来也不会做些无趣的事情才对。”
小云蹙起秀眉，没有说话。
她不开口，郭羽也不开口，两人就这般对视着，屋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良久，少女抬起手，将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她弯唇一笑，“你怎的会知道我是诸葛筠？”
“猜的。”
郭羽摊了摊手，“九州各榜中，武道评最是操蛋，许多境界高深的武夫都不曾有名；而群芳谱则最是公道，就连始终未出过散城的肖大姐都能上榜。既是如此，那似小姐你这般相貌的，便没道理不名列其中。”
“总共就那么十个人，刨去我见过的和不可能是的。再加上你‘小云’这个名字，随便猜一猜，也就猜出来了。”
诸葛筠在郭羽对面坐下，脸上笑容不变，“那既然猜到我是诸葛筠，你又为何不在一开始拆穿我呢？”
“本来只是想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来见你主动勾引我，我也就半推半就地过来，毕竟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郭羽笑道：“不得不说，你设的这个局实在是太烂了。大雪地里的施暴、皮肤白嫩的村女、善于搏杀的泼皮、莫名其妙的投怀送抱、不敢看我眼睛的村长、占据村民一半的精壮男子、一会走散一会已故的双亲…破绽多到差点让我装不下去。”
“哦，有这么烂吗？”
被郭羽如此贬低，诸葛筠脸上倒是看不出半点难堪的样子，“虽说只是我随便设的局，但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看出如此多的破绽。真不愧是兵鬼，果然够机敏。”
诸葛筠歪了歪头，“可是，即便是这等不堪的局，郭将军不还是钻进来了吗？”
“左右我知晓你的身份，便是钻进来又如何？更何况，我在北疆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碰到条主动送上来的大鱼，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
“郭将军既已入局，竟然还能如此自信。难道就一点不担心吃不下小女子这条大鱼？”
郭羽有些好笑地说道：“我能有什么可担心的。在被我识破的眼下，你难道还想靠着村里那百十来号人制住我不成？本将军怎么说也是武评有名的人，虽说这排名有点水分，但也不是区区几个甲士便能拿住的。”
他伸出手，捏起少女胸前的一缕秀发，轻轻把玩着，“更何况，你还在我身边。”
诸葛筠举起双手，“似乎是这样没错呢，只要小女子还在郭大将军的身边，便只能任由着将军你为所欲为，没有半点反抗的法子。”
“说起来，本将军还真是有些好奇。你究竟准备了些什么手段来对付我？”
郭羽收回手，原本前倾的身体再度往后一靠，“该不会就是那一碗水和几个蛮兵吧，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本将军对你这个天下闻名的才女不免有些失望。”
“自然不会只有这些。”
诸葛筠勾起唇角，她从座位上站起，用手撑在木桌上，身体朝前探出。
看着少女那近在咫尺的娇颜，郭羽一挑眉，“你这最后的手段该不会就是色诱吧？”
诸葛筠也不说话，她将左手放在郭羽的脸上，缓缓抚摸着。
少女独有的体香再度充斥于郭羽的鼻间，郭羽不由得心头微动。
卧槽，难道被自己说中了？诸葛筠的最后一手真是色诱？
自己该怎么办？要不要将上就…呸，将计就计？
正当郭羽开始天人交战之际，少女的螓首已是靠了过来。
“郭将军，你觉得小女子…”
诸葛筠檀口轻启，“香吗？”
郭羽的瞳孔猛地缩起。
“嘭！”
随着一声巨响，木门猛地被踹开，紧接着七八个精壮男人拎刀涌入。
郭羽右手抓向诸葛筠的脖颈，左手猛地拔出天过，朝着门口的方向一挥。
“铛！”
出乎意料的是，本应轻而易举将闯入门中的蛮兵尽数斩杀的一剑，竟是被人挡了下来。
在出剑的一瞬间，郭羽便发现，自己体内的气机变得无比滞涩。方才那一剑自己所催动起的真气甚至不及往日的一成。
“这…”
“这正是郭将军曾尝过的破功散，我蜀中诸葛家的独门秘药。”
被郭羽掐住脖子的诸葛筠丝毫不见慌乱，她也不反抗，一边看着郭羽手忙脚乱地与冲进来的蛮兵交手，一边说道：“毕竟是要下在我身上的药，若是剧毒反倒得不偿失。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破功散合适些。”
“要不然，你以为我先前与你闲扯半天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在等这破功散生效？”
诸葛筠眨了眨眼睛，模样有些俏皮，“两度因为美色而中相同药的感觉如何啊，郭大将军？”
“闭嘴！”
郭羽没好气地喊了一句，“别忘了，就算没了修为，我手里还攥着你呢。”
虽说情况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但郭羽心中仍旧稳如磐石。
毕竟诸葛筠的小命还捏在他的手里，有这张王牌在，他就不信这群蛮人不会投鼠忌器。
“铛！”
一剑挥退三柄劈来的钢刀，郭羽扯着诸葛筠往后一跳，与蛮兵拉开距离的同时，他喊道：“都住手，看看我手里的是谁？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捏断她的脖子！”
听见郭羽的话，几个蛮兵动作一滞。他们看向郭羽的目光有些奇怪，似鄙夷，又似嘲讽。
看到他们的眼神，郭羽心中一沉，紧接着便听到身侧的诸葛筠笑道：“我说郭大将军，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你拿我这个西雍诸葛家的大小姐，去威胁北疆蛮族的战士？”
诸葛筠笑得轻蔑，“你还真是可爱。”
“他们既然能听从你的部署，如何不能拿你威胁他们？”
“若是能拿我威胁他们，他们方才也就不会进来就砍了。”
“……”
果不其然，蛮兵们根本不在乎郭羽挟持的诸葛筠。哪怕他将她挡在身前，那几个人仍是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刀劈下。
“草！”
至此，郭羽终于变了脸色。他将诸葛筠扯到一边，左手天过迎向劈来的钢刀。
虽说诸葛筠已不能拿来当做保命的手段，可就这么拿她挡刀，郭羽还真做不到。
倒不是他怜香惜玉，这个蜀中才女既然会出现在这里，摆明背后有猫腻。只要她落在自己的手里，总归能有所收获。
当然，前提是他能活着离开这里。
原本以为的人质成了累赘，无疑让施展不出修为的郭羽更加束手束脚。
所幸他底子还在，在经过一开始的慌乱后。郭羽渐渐稳了下来。他在屋中且战且退，同时面对三四个蛮兵的夹攻，哪怕右手抓着诸葛筠，仍是不落下风。
寒光凌厉，郭羽左手以长剑不断施展着百战式，即便没有真气，依旧在身前构造出一道无人能破的剑围。
几个蛮兵被郭羽抓住机会斩杀，然而很快便有新的蛮兵冲进。
不多时，屋中已多了十多具尸体，而郭羽虽是没有受伤，但后背也已抵在那扇紧闭着的木门上，再无后退的余地。
郭羽眯了眯眼。
若是拼上一拼，兴许也能将蛮兵斩杀干净，但自己势必要受重伤。
在这北疆之地，自己重伤几乎与死无异。
还是跑吧。
若是强行聚拢自己残存的真气，大抵上能施出一次入阵。尽管威力可能不足平常的三分之一，但突围已是够了。
但愿自己的老马没被蛮子牵走。
郭羽轻轻呼了一口气，继而握紧手中长剑。
前方的蛮兵再度冲来，郭羽屏气凝神，拼尽全力地聚集着体内真气。
就在这时，诸葛筠忽然拍了拍手，笑道：“郭将军真是了不起，这种情况下尚能斩杀如此多的蛮族战士。”
郭羽没有理她的举动，他抬起左臂，就要递出手中长剑。
“噗。”
郭羽蓦地瞪大双眼。
他缓缓低下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截从自己腹中穿出的剑尖。
诸葛筠伸出手，缓缓将自己脖颈上的手掰开。
看着眼前这个嘴角溢血的男子，少女巧笑倩兮，“不过很可惜，你终是要死在这里。”
第九十二章 搏命
冰冷的剑刃从郭羽的身体中缓缓抽离，他仿佛一下子没了力气般半跪在了地上，靠着用剑支撑才没有倒下。
“吱呀。”
那扇始终闭着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紧接着走出了一个面无表情的瘦削男子。
郭羽艰难地回过头，随即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是你？”
门后的男人，赫然便是几个月前那个曾在张奕宅中试图袭杀他的刺客。
“狗子不爱补刀的毛病这回可是害死我了。”郭羽笑得有些无奈。
林荃默不作声地走到少女的身旁，诸葛筠则对着郭羽笑了笑。
“虽说你我之间并无仇怨，但为了减轻些兄长身上的担子，我也只好请你去死了。”
诸葛筠之所以会来到北疆，本就是想结束蛮族内乱好威胁到宋国的北境。既然郭羽这个风头正劲的北宋大将撞到她的手里，她自是没有不除掉他的道理。
少女对身侧的男人使了个眼色，“杀了他。”
“喏。”
林荃微微躬身，随即转身朝向好似已经放弃挣扎的郭羽，他举起手中长剑，毫不迟疑地一挥而下。
鲜血飞溅。
长剑并没有如林荃所想的那般斩下郭羽的头颅，而是仅仅划开皮袄，割破了些许皮肉。
就在林荃挥剑的刹那，原本低头待死的郭羽猛地朝前扑出。
他郭羽从来就不是乖乖等死的人，不管处境如何艰难，他总要拼上一拼。
虽说林荃这一剑被郭羽避开了要害，但无疑也让他身上的伤势更加严重。
郭羽紧咬牙关，踉跄地往前冲着，同时向着堆在门口的几名蛮兵递出了蓄势已久的一剑。
一剑入阵。
寒光一闪，那拦在郭羽最前方的持刀蛮人，胸口上已是被豁开了个大洞。
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一瞬，几个堆在门口看热闹的蛮兵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一道勇绝的剑气给打得飞了出去。
郭羽脚往地上一蹬，整个人就要往屋外逃去。
这时门外的蛮兵也都反应了过来，不少人拎刀就想堵住郭羽。而后方失手的林荃，自然也不会就这般放他离开。
他双目一凌，催动起体内真气，身体朝前跃出，手中三尺剑直直地朝郭羽的后心点去。
剑光先起，剑气再至。
感应到身后刺来的一剑，郭羽只来得及转身，将天过横在胸前。
“铛！”
林荃的剑虽是被郭羽拦下，但剑气却是挡不住的。
剑气拍打在郭羽的胸膛上，他朝着林荃的脸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出。
林荃一时
不察，被郭羽喷了个人血淋头，视线也随之模糊，一时间难以继续追击。而被林荃打飞的郭羽，借着他这一剑的势头，竟是用自己的身体将门口拦截的蛮兵全都撞了开来，最终摔在屋外的土地上。
见郭羽从屋子里飞出，附近的蛮兵顿时围了上去，七八柄钢刀同时劈下。
好不容易从屋中逃出，郭羽哪里敢耽搁。他右手往地上一拍，整个人一跃而起，左手长剑横斩而出。
天过毕竟不是普通的钢刀可比的，即便郭羽催动不起真气，这一剑仍是将他面前的数柄蛮刀一并斩断。
一脚将身前愣住的蛮兵踢开，郭羽没有半分迟疑，直接奔向那匹先前被他栓在树下的老马。
眼见郭羽冲出包围，周遭的蛮兵纷纷呼喊起来。
“他要跑！”
“拦住他！”
“先杀马，先杀马！”
“这活儿交给我，北疆猎马人在此！”
四五个蛮兵追在郭羽身后，**个蛮兵自前方冲出想要将郭羽拦住，还有一个抓起蛮刀就往树下那匹老马身上劈去。
郭羽见状，不由得心中一沉。
若是没了坐骑，即便自己能死命逃出村去，怕是也逃不出多远就会被追上，到时终究难逃一死。
来不及考虑，郭羽抡起左臂，猛地朝前掷出掌中天过。
“噗！”
那名自称北疆猎马人的蛮兵，竟是直接被郭羽给钉在了树上。
眼见他没了兵器，蛮兵们更加没了顾忌，十来柄蛮刀自不同方向一齐砍向郭羽。
郭羽左手一探，握住正前方蛮兵的手腕，将这迎面而来的一刀拦住，右手则紧握成拳，狠狠砸在蛮兵的脸上。
在他出拳的同时，其余蛮刀已然落下，郭羽只能尽量挪动着自己的身躯，以期能少受些伤。
那吃了郭羽一拳的蛮兵惨叫着踉跄后退，一张本就丑得很的脸变得鲜血淋漓。而郭羽也不好受，后背再挨两刀不说，肩部和大腿上全都挂了彩。
林荃的剑气尚且在郭羽体内来回冲荡着，那一阵阵疼痛几乎要让他昏厥过去。
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郭羽几处伤口上向外流淌，半边身子都被染红的他视野开始晃动，意识也有了模糊的趋势。
他觉得很吵，许多声音接连不断地闯入他的耳中。
他听到附近蛮兵的叫喊。
他听到后方传来的剑啸。
他听到树下老马的嘶鸣，
他不想死，于是他死死撑住一口气，竭尽全力地朝前奔跑着。
他撞开一个又一个试图拦截自己的蛮人，身上也添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啊！
郭羽跑到树下，左手握住天过的剑柄，在怒喝声中一把将之从尸体中拔出。他回身奋力一挥，将三四名追过来的蛮兵连同栓马的绳子一齐斩断。
没有任何的停顿，郭羽直接跳上马背。
“嘶！”
兴许是老马也知道情况紧急，又或者是这些天与郭羽处出了感情。郭羽才跃上来，它便立即朝着前方奔出，速度甚至比先前在雪原时还要快上三分。
本来藏匿起来的蛮兵在听到动静后，一时间全都举着火把涌了出来。村中原本昏暗的街道被照得无比明亮。
眼见着郭羽就要冲出村子，蛮兵们在路中央三五成群地结起阵来，想要试着将他拦住。郭羽停也不停，一人一马径直冲入蛮兵堆中，三四个蛮人直接被撞得吐血飞出。
他不停地挥舞着手中天过，每次出剑都势必带起一捧蛮人的鲜血。即便郭羽所挥出的剑围已是大不如前，但依旧肆意收割着蛮兵的生命。
看着这个身受十余创，浑身浴血却又所向无前的挥剑男子，纵然蛮兵生性凶狠，此刻心里仍是不禁生出些怯意。
蛮兵们一时间被郭羽的气势所镇住，脚下的动作也慢了许多。郭羽一路冲杀过来，村口已然在望。
只效片刻，他便能冲出村去。
“结阵！”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呼喝，紧接着郭羽便看到二十余名手持长枪的蛮兵聚拢在村口，摆出了拒马阵。
与此同时，两侧的屋顶上也出现了十余名蛮兵，他们握着硬弓，手中羽箭对准了郭羽。
“放！”
箭矢如雨般射来。
前有枪阵，后有追兵，天上又有箭雨。
换了谁来，面对这样的局面，怕是都不免心生绝望。
至此，郭羽似是已入死地。
然而…
“杨志勇那十万大军都闯出来了，凭你们也想挡我？！”
“嘶？！”
郭羽与老马一同吼叫出声。
男子眼中迸发出精光，天过在黑夜中划出一道又一道流光。满天箭雨，竟全都为那瑰丽的流光斩得粉碎。
将军百战不死！
在郭羽的保护下，老马尽情地疾驰着，速度越来越快。
眼看着就要一头扎入枪阵，它猛地抬起前蹄，后蹄使劲地往地上一蹬。
尘土飞扬，在一众蛮兵吃惊地目光中，一人一马高高跃起，竟是直接跳过了拒马阵。
“哈哈哈哈哈哈！”
“嘶！”
伴随着男人的狂笑与老马的嘶鸣，一人一马奔出了村子，直冲入夜幕中，只留下村口那一群目瞪口呆的蛮兵。
第九十三章 泪洒风中
村口的蛮兵尚且在发愣，前方再次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他们便看见脸上带着些血迹的持剑男子与相貌秀丽的少女疾步走来。
见蛮兵们脸上那异样的神情，诸葛筠心中一紧，当即喝问道：“人呢？”
一众蛮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半晌后，这才回道：“跑了…”
“跑了？”
诸葛筠竖起柳眉，脸上满是怒意，“一个将死之人，你们能让他跑了？一群废物！”
林荃皱了皱眉，走到盛怒的诸葛筠身侧，低头道：“大小姐息怒，北疆夜寒，那郭羽又是伤得不清，纵然跑了也…”
“啪！”
不等林荃说完，诸葛筠抬手便照着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你也是废物！那郭羽中了我的破功散你都杀他不死，我要你何用？”
看着脸上浮起红印的林荃，诸葛筠冷笑道：“你想说跑了也无碍？别忘了，他可是郭羽，那个能在万军丛中杀个来回，两度遇到赵文奇都不死的郭羽！”
“现在你立刻带着人去追，把他的头给我带回来。”
诸葛筠拂袖而去，“若是今夜看不到郭羽的人头，家法处置！”
……
“噗！”
待冲出村子一段距离后，郭羽再也坚持不住，猛地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他整个人伏在马背上，虚弱地喘息着。
此趟受的伤着实不算轻，先前若不是硬挺着那股子心气不泄，只怕自己还未及上马便会昏死过去。
“妈的…女人的便宜…果然不能随便占…”
要么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呢，因为女人，自己已经栽了两次。
郭羽自嘲道：“不过…这回总比上回要强些…”
上次他连碰都没碰过巧兮倩兮两女就中了招，这次怎么说好得还抱了一把呢。
郭羽如是安慰自己。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下次若是再见到诸葛筠那小娘皮，他非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然而即便郭羽再不服，那也得以后再说。毕竟眼下虽然是成功逃出村子，但他能不能活下来仍是两说。
伤得这么凶，北疆夜里又冷得很，若是不及时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自己不说流血而亡估摸着也得冻死。
奈何此时的郭羽连动一下都困难万分，便更别提别的什么了。
他勉强从行李中翻出绳子并将自己绑在马背上，等做完这一切后，他已不剩下一点力气。
郭羽趴在马背上，“好兄弟…这回本将军的命…可就全交在你身上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变得愈发模糊。
“原本…答应你的东西…还没兑现呢…”
郭羽垂下头，低声道：“你可…别让我死了…那样的话…你的小母驴…可就没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
老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在郭羽昏死过去的情况
下，它全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往何处，只能不断向前奔跑着。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夜幕下的老马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多远。
它毕竟只是一匹马，除了跑得更远些，什么都做不到。
视野中忽地出现一片森林，老马忽地放缓了速度。
它饿了。
说起来，它背上正驮着的这个人，不但没给它先前答应好的美马佳驴，就连草都没喂过它半根。久违地跑了一天，眼下怎能不饿？
虽说在主人重伤的眼下似乎不该耽搁，可它实在是太饿了。
哪怕它再讲义气，也不能又让它跑，又不给它吃草不是？
老马不再犹豫，它停下马蹄，朝着林子里望了望，随即就想迈蹄而入。
然而，它才刚刚抬起前提，脖子上就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好似在有人抚摸自己。
有点爽。
老马舒服地眯了眯眼，随即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自己背上那个醒了？
不对，他要是醒来，怕是早就疼得嗷嗷叫了，哪会先摸自己脖子玩。
老马有些僵硬地转过自己那颗硕大的马头，随即便见到一个蒙着面纱的白裙女人正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
“辛苦你了。”
老马一个激灵，往后退了好几步。
妈呀鬼啊！
不对，它一个马，为啥要怕人类的鬼？
想通这一点后，老马晃了晃头，随即再度看向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女鬼”。
嗯，有影子，是活人，那没事了。
看了看女人那张以人类标准来说大抵上算是风华绝代的脸，本松了一口气的老马再度警惕起来。
前回遇上个好看的女人，自己背上这家伙就被揍了个半死。现在碰上个更好看的。他还不得当场去世？
不行，它老马最是讲义气，既然他肯把性命托付与它，它又岂能辜负？
大不了，这顿草它不吃了！
老马警告似地冲着白裙女子嘶鸣一声，它退后数步，就想要调转马头。
见它后退，白裙女子轻挪莲步，再一次来到老马的跟前。
她将手从袖中探出，拂过老马的鬃毛，缓声道：“将他交给我就好，已经没事了。”
老马打了个响鼻。
忽悠谁呢，真当它那么好骗的吗？它怎么可能随便将主人交给…啊呦，舒服，往上点，对对。
白裙女子摸了它一会儿后，将目光投向马背上的人。
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将郭羽的头发拨到一边。
她抚上他的脸庞，轻轻将他嘴角上残留的血迹擦去。
“怎的又弄得这般狼狈。”
老马有些不满地看了女子一眼。
这个臭男人有什么好摸的，继续摸它啊！
女子将天过从郭羽腰间抽出，继而将他绑在身上的绳子割断。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下马背后，看着浑身
血污的郭羽，女子皱了皱眉，随即在马背上的行李里翻了起来。
待看到某件大氅时，女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从行李中找出伤药，简单的为郭羽止了下血。在处理完这一切后，女子看了看地上的一连串血迹。
她的那双桃花眸子再度看向老马，“还需要你做些事情。”
老马扬了扬头。
“你倒是有灵性。”
女子轻轻一笑，随即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你且继续往那边跑，晚些时候再来这林子里。”
老马晃了晃头。
这哪行，自己还饿着呢。
“嗯，这样确实不行。”
女子微微点头，朝着老马挥出一剑。
“嘶！”
身上骤然多出一道伤口，老马叫了一声。
“这样就好了，只要有血迹，他们就会追着你过去了。”
女子收起长剑，将郭羽从地上扶起，“好了，你走吧，稍后再见。”
说罢，她也不管老马听不听得懂，自己一边清理着脚印一边往林中走了。
老马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继而调转马头，悲愤地迈开蹄子奔跑起来。
不让吃草只让跑，临了还得往马上砍一剑，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寒风呼啸着自耳边划过，奔跑着的老马高高地扬起自己的马头，任由泪水飞散在风中。
……
“林小哥，你看！”
树林前，一个蛮兵指着地下的血迹，对着林荃说道：“这儿有一大滩血迹，而后面血迹就少了，估计是那个小子在这里处理过伤势。”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有意识？”
林荃看了看眼前的树林，又看了看西面的马蹄印与血迹。
他迟疑片刻，开口道：“留三个人进林子里看看，其余人跟我继续往西面追。”
说罢，他翻身上马，领着三十余骑往西而行。至于被他留下的三个人，则是根本没拿他的话当回事。很随意地进林子扫了几眼后，他们便有说有笑地走了。
等他们全都离开，躲在树后的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说她姑且也算是个入势境界，可毕竟是靠着些手段强行提上来的。若是真与人交手，怕是连个凌威境巅峰都敌不过，更遑论入势境的林荃了。
女子俯下身，朝着地上的郭羽伸出手，想要将他扶起。
原本昏死过去的郭羽，在女子手触及自己身体的一瞬间，竟是睁开了双眼。
在女子惊讶的眼神中，他抬起手，一把将她脸上的面纱扯下。
一张倾世容颜蓦然呈现在郭羽的眼中。
看着女子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以及眼角的泪痣，意识恍惚的男子喃喃道：“…小…冰？”
“你…”
女子正想说话，就发现郭羽在说完那两个字后便再度昏了过去。
“你啊…真是的。”
女子无奈一笑。
第九十四章 纷至沓来
阳光照射在郭羽的脸上，兴许是觉得有些晒，他皱了皱眉，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啪！”
后脑处突然传来一阵痛感，郭羽咧了咧嘴，缓缓张开双眼。
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还有几只飞翔的鸟儿。
“这里是…”
微风吹过郭羽的脸颊，他的意识清醒了几分，随即记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先前自己被诸葛筠算计，一番搏命后堪堪杀出重围，最后因为伤势过重晕在了马背上。
在意识消失之前，自己将性命托付给了那匹老马。虽说此举有赌的成分，不过，既然能再次看到这天空，无疑说明自己赌赢了。
尚且躺在地上的郭羽扯开嘴角，“这样都能活下来，老子真…”
一张脸突然出现在郭羽的正上方。
“老大，你搁这儿躺着干什么呢？”
男人低着头俯视着郭羽，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
郭羽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眨了眨眼，再三确认视野中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并非是自己的幻觉后，郭羽咽了口口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鲁…鲁仁？”
鲁仁点点头，“是我啊老大。”
“……”
郭羽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既然能在这里见到已经在天卫关下战死的鲁仁，那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草，那匹只知道繁衍后代的老马果然信不得。”
他脸上泛起一抹苦涩，“自己竟然真的就这么死了…”
天岚三〇六年，六月，大宋镇北将军郭羽因重伤于北疆野外去世，成为了大宋历史上第一个未及赴任便死在试炼中的镇北将军。
…这尼玛无疑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存在啊！
郭羽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丢人且不说，若是再让旁人知晓他是因为想占诸葛筠便宜才大意入局，那势必自己将成为史书中最大的笑话。
“老大你说啥呢，什么死不死的…”
看着郭羽无比苦恼的样子，鲁仁先是有些困惑，随即猛地一拍手。
“啊，我明白了，老大你常说结亲是爱情的坟墓，眼下便是在为自己死去的爱情哀悼对不对？”
“人都死了还结个锤子亲…”
郭羽从地上爬起，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和谁结，鬼吗？”
“老大你摔糊涂了不成，当然是和你那朝思暮想盼了十年的大嫂结啊。”
鲁仁挠了挠头，表情古怪，“眼下一帮子人还在城主府里等你过去呢，我就是过来催你的。”
“…啊？”
郭羽心头一颤。
自己等了十年的人无疑便是小冰了，听鲁仁话里的意思，难不成…
小冰也死了？！
她不是才托姚晓泠给自己送过衣服吗？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那件大氅根本不是她送的？
又或者，她在送出衣服不久后就…
郭羽一把抓住鲁仁的肩膀，沉声道：“你确定我是要和小冰成亲吗？”
“是啊。”
鲁仁点点头，“除了她还能有谁？”
闻言，郭羽难过之余，心里面又不免觉得有些安慰。
这份难过是由于小冰也遭难，而欣慰则是因为自己在死后的世界里竟然还能与她重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好。”
郭羽对着满脸困惑的鲁仁咧嘴一笑，“那你便带我过去…”
“怎么这么慢啊。”
郭羽正说话间，一个相貌憨厚的男人走进了院子，他见到郭羽与鲁仁后，赶忙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说道：“老大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呢，再不过去新娘子都要生气了！”
“日天？”
郭羽偏过头，看向小跑过来的男人，诧异地说道：“你也在这里？”
小赵脚步一顿，“老大你这话说的，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里？”
郭羽顿时有些百感交集。
赵日天，前散城军将军营上等甲士，天卫关一战中充当死士，随龙涛伪装成逃出的战俘向齐军发起突击，战后伤重不治而死。
“…也对，你是该在这里。”
郭羽轻轻一笑，“只是没想到，我们这些兄弟竟然还会在这里相聚。”
他拍了拍小赵的肩膀，“你托付我的事我都做到了，她过得很好，你大可放心。”
“…？”
小赵满脸困惑地看了看身旁的鲁仁，后者则耸了耸肩。
“你甭看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老大也跟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没准是刚才午睡翻身时摔到地上，然后把脑子给摔傻了。”
“啊？老大眼看着就要成亲了，这摔坏了脑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没事，成亲又不用脑袋，下半身能用就没事。”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小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继而再度看向郭羽，“…总之，老大快些跟我们走吧。”
“好。”
郭羽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穿着一身大红喜服。
“嘿，这地府服务还挺周到，连衣服都给换好了。”
郭羽有些好笑，抬腿就往门口走去，院中的鲁仁与小赵自然也一并跟上。
这边三个人才一出门，正巧外面有两个人也要进来。两方对视了一眼，同时停下了脚步。
“尔英章？武辽？”
郭羽有些不敢
相信地看着站在院外的两个人。
尔英章，散城军飞羽营统领；武辽，散城军左甲营统领。
小冰暂且不提，这两个人可是确确实实被他带到燕平的，此刻应该正在北境才对，怎么也会…
难道北境出事了？
郭羽眉头紧锁，他身后的鲁仁却是先开了口，“你们也过来了？”
尔英章点了点头，武辽则笑着答道：“半天都不见你们，便过来瞅瞅。毕竟缺了新郎官，这亲也结不了…”
“北境发生什么事了？”
郭羽忽然插口道：“你们怎么也会来这里？是赵舜？还是刘家人？又或者是因为别的？”
他这一连串问题问得尔英章与武辽有些发懵。两人对视一眼后，武辽疑惑道：“老大你这都说的什么啊，什么北境？赵舜不是北宋的辽陵侯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郭羽微怔。
“都堵在这里干什么呢？”
自尔英章和武辽的后方又走出一个人，他来到众人面前，打量了尚在发呆的郭羽一眼，随即笑道：“我说贱羽，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赶快过去和你的小冰成亲，在这儿愣着干什么？”
“狗子…”
郭羽后退了两步，失声道：“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即便尔英章和武辽，乃至散城军其他统领全都死了，人在襄州的陈简钊也绝对不可能会死。
狗子是谁？武评第三，四大宗师之一。当今九州除去老爹外无人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将他击败，就算是新齐的那个马致远也不行。
赵轻玄和庞渝不可能会害他，其余朝臣就是再看自己不顺眼也不会蠢到除掉大宋唯一的宗师境强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羽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去管眼前的几个人，只是在原地不停地踱步。
一众人看着满脸困惑的郭羽，一时间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良久，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随即抬起左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啊！”
“咋的了这是？”
刚刚到场的龙涛乍然间见到郭羽给自己一耳光，顿时愣住了。
“小龙龙…”
火辣辣的痛感自脸上传来，郭羽抿了抿嘴，对着龙涛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和小冰成亲的日子啊…”
“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
龙涛迟疑片刻后，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开口答道：“天岚三〇六年六月初一。”
郭羽默然，他倒退着进入院子，扫视一圈后又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无比熟悉的街道，郭羽愈加彷徨。
这里是，散城。
第九十五章 惟愿长梦不醒
刚醒过来时，郭羽光顾着想自己生死的问题，随后便被鲁仁吓了一跳，接着又被小冰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来得及观察周遭情况。
直至此刻，郭羽才发现，自己眼下所在的地方，竟然是散城。
尽管郭羽也有过两度重伤后梦回散城的经历，但脸上传来的火辣感实在是让他有些难以相信自己是在梦里。
郭羽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自己动荡不安的思绪。
日子是与自己失去意识前能够对得上的，但包括陈简钊在内，眼下散城军的所有统领都待在散城，包括已故的鲁仁小赵两人。
而且，从武辽的态度来看，他们似乎并没有投靠北宋…
那么大概就只有两种可能了。
要么，就是跟前回一般，自己正处于一个非常真实的梦境中。
要么，自己就是跟那些个话本里写的一样，很操蛋的重生了，而且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
这两种情况里，郭羽自然是更倾向也更希望自己是前者的。
郭羽偏过头，看向正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己的陈简钊，“我在哪里成亲？”
“城主府。”
陈简钊回答完，伸手在郭羽的额头上摸了摸，随即喃喃道：“这也没发烧啊…”
“好，那我们且先去城主府。”
郭羽将陈简钊的手扒开，“路上你给我讲一讲，这一年里九州上都发生了什么。”
……
尽管陈简钊有些不解，但在从郭羽家去往城主府的这段路上，他仍是十分详细地讲了一遍在过去一年里九州上所发生的事。
陈简钊所讲大致与郭羽记忆中的九州相同：北宋出兵南下，历经数场大战后与抵达襄州的雍军联合，最终攻破天岚。
当然，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说故事中没有了他的参与。
按照陈简钊的说法，赵轻语与丁可信都不曾来过散城，是以他并没有领着一众人投入到这场宋齐大战中。所有人在过去的一年里就一直待在散城中。直到前些日子，小冰回到散城，自己与她重逢后也不费劲，直接定在今日成亲。
这些郭羽也都能接受，毕竟一开始如果没有齐国的威胁的话，那他八成也会选择继续待在散城混吃等死的。
在大宋当将军虽然是挺威风，可累死累活不说，隔三差五就得挨顿揍，甚至还会被那无良的侯爷以国家大义的名头把自己扔到极北之地，这谁遭得住。
什么九州兵鬼，征南镇北的，家里的床铺它躺着不舒服吗？
不过有一点郭羽实在是不能接受，那就是北宋在没有了自己的情况下，竟然是靠着赵轻玄一路打到天岚的。
“陈奚死后，宋王一改往日懈怠，极力主战。夜中趁着齐军松懈，引
大军攻之，遂破杨志勇于天卫关前。”
“是役，宋王亲率五百骑冲杀在前，突入齐军中军，阵斩杨志勇。”
“天岚城破后，宋王引军围攻齐王宫。赵文奇一人一剑拦下万军，重伤龙翱天、石毅、齐申、马志远以及雍王五名入势境以上的高手。后赵文奇孤身冲阵，为宋王拔剑所拦。两人相斗三百招后，赵文奇死于宋王天功剑下。”
“经此两役，北宋不但再度崛起，宋王赵轻玄也成为九州上风头最盛的人物。成为当今武道魁首的他，威名甚至压过了二十年前的军神郭仪，被誉为九州兵鬼。”
“…老子不信！”
看着陈简钊说起赵轻玄时那满脸的崇敬，郭羽内心已是掀桌而起。
他是万万没想到，拿着自己剧本的那个人竟然会是尼玛赵轻玄！
阵斩杨志勇？
剑挑赵文奇？
九州兵鬼？
武评第一？
我呸！
一个张口美人闭口姿势，整天不是嗑瓜子就是扯犊子，要么就是拉着自己王妃在床榻、椅子、地板、马车等地方“奋战”的赵轻玄，你告诉我他成了武评第一？
尼玛话本都不敢这么写好吗？
倒不是郭羽看不起赵轻玄，实际上对于这个操蛋君王，他的感观还是蛮好的。两个人私下里的关系也是不错，名为君臣，实为损…好友。
但，陈简钊所讲的这个赵轻玄实在是太扯了，郭羽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跟自己认识的那个联系起来。
心中腹诽了一会，郭羽忽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样也好。
……
郭羽随着一行人进入城主府，里面的情形倒是与先前陈简钊大婚时相差无几。城中相熟不相熟的全都汇聚一堂，热闹极了。
侯锦永、陆休前、梅士淦等剩下的散城军统领跑前跑后地招呼客人。见到郭羽等人到了，他们立即将龙涛几个喊走。而陈简钊则径直走向了肖莘那边，只留下郭羽一个。
郭羽现在门口，目光牢牢地盯着前方的女子。
他知道，那是小冰。
他朝思暮想的人儿，他的妻。
她披着红盖头，看不见容貌，只露出一段雪白的鹅颈，身上穿着与自己一般颜色的嫁衣。
在喧闹的人群中，女子就那般站在大堂中央，静静等待着她的夫婿到来。
良久，郭羽迈步，缓缓来到女子的身边。他轻轻牵起她的手，而女子也仿佛知道身旁的人是谁一般，丝毫不抗拒，任由郭羽与她十指相扣。
两个人一齐下拜。
“怎么来得这么晚？”
声如天籁，带着些埋怨，但更多的则是担忧。
“因为一些事情…
郭羽拉着她向前方的郭仪与姚薇一拜，他抿了抿嘴，轻声道：“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小冰微微摇头，“不久。”
两人转身朝向彼此，下拜，礼成。
起身时，她笑道：“便是再多上十年，也不久。”
三拜过后，散城军的众统领纷纷催促着郭羽赶紧送新娘子回去换衣服，快些回来喝酒。郭羽笑着点了点头，牵着小冰往后走去。
转身之际，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大堂中的样子。
大家都很好。
张厉风一边摸着自己的大光头，一边扯着身边的钱福说话；小芳则与肖莘攀谈着，不时还会羞涩地笑一笑，陈简钊安静地待在肖莘旁边，看向身侧女子的眼神万分温柔；张大娘与肖父坐在一起，边上还有鲁仁的母亲，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宴会才一开始，李染便已经拉着郭仪喝起酒来，姚薇没好气地瞪了瞪满面通红的两个人，随即又无奈一笑。
散城军的一众人坐在一起，素来沉默的尔英章依旧是不发一言；龙涛、陆休前还有梅士淦三个活宝正为了什么争得面红耳赤，边上的鲁仁与小赵则不住劝解着；侯锦永与武辽则拿着杯子，一边笑一边看着众人争吵。
无需投身乱世，无需参与纷争杀伐。宋国也好，齐国也罢，再与他们无关。
散城军的儿郎都还好好活着，谁都不需要再赴疆场。
小赵可以亲自将自己的情书念给小芳听，鲁大娘也不会再没人可以唠叨。
其实，这样真的很好。
……
推开房门，郭羽领着小冰在床榻上坐下。
“快些换衣服吧。”
女子缓声道：“他们还在等你呢。”
郭羽摇了摇头，“不急。”
他再度握住小冰的手。
感受着自己掌中的温度，郭羽感慨道：“如果这是梦的话，我多么希望自己不会醒来啊…”
女子柔柔地说道：“此生能嫁于你，对我来说却是有如坠身梦境。”
“可惜…”
郭羽死死地看着眼前这个尚且盖着盖头的女子，仿佛要将她烙印在心里。
“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郭羽朝着女子的盖头伸出手，轻声道：“但至少，在我醒来之前…”
他握起盖头的一角，缓缓揭开。
“…让我再看你一眼。”
……
郭羽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不再是如先前一般的天空，而是有些简陋的屋顶。
身上不断传来的疼痛让他明白，自己这回是真的醒了。
看着自己犹自伸在半空中的手，郭羽眨了眨眼。
“草。”
第九十六章 惊鸿一面，一眼百年
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下巴便醒过来的郭羽，当下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娘的既然是做梦，你让我再多梦一会儿能死吗？”
“不说十天半个月，多一晚上也成啊！我缺那点儿时间？”
“干你娘，我这撩盖头撩一半算怎么回事？”
嚷了几句之后，郭羽放下自己的手，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勉强打起精神，从木床上坐起，随即打量起四周来。
屋子里的陈设简单且整齐，大抵屋主是个爱干净的人，桌面上一尘不染，还放着一只倒好水的碗。自己的行李正放在屋中的角落里，衣服则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上面的血迹被洗干净不说，就连先前破损的地方也已补好。
扫了一眼自己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郭羽挑了挑眉。
不仅救他，给他治伤，还帮他洗衣服补衣服…他这是撞大运碰上个神仙？
郭羽拿起床头的衣服穿上，接着走到墙角伸手翻了翻的行李，除去伤药外，什么也没少。
嘴中有些发干，郭羽犹豫了一下，终还是端起桌子上的水，一口将之喝下。
喝完水后，尽管身上还是有些疼，郭羽还是觉得舒服了不少。他抓起被放在墙角的天过，径自推开木门。
时值晌午，阳光洒在雪地上，白得有些晃眼。郭羽眯起双目适应了好一会儿，这才迈步走出屋子。
他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虽然没有见到救下自己的神仙，却在屋后的找到了自己买来的那匹老马。
郭羽看到它时，它正无精打采地嚼着口中的干草。除它之外，还有一匹毛色纯净的枣红马，大抵应该是屋子主人的坐骑。从老马的态度来看，估摸着也是匹公马。
“好兄弟，谢了。”
郭羽走上前去，摸了摸老马的头，老马则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否是错觉，郭羽竟觉得它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幽怨。
没见到救命恩人，郭羽也不失望，他又摸了一把老马，随即往东面走去。
眼下他大致处在北疆的某个山谷之中，往东一直走大概便能出谷。救他的人既然不在附近，那十有**是出谷了。
待着也是待着，不如到处走走，说不定就碰上救他的神仙了呢？
郭羽双手抱在脑后，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往谷外走着。
走到一半，前方蓦然响起阵阵鸟鸣，好似有不少鸟儿停留在此。郭羽皱了皱眉，心下有些疑惑。
北疆不似九州，气候恶劣，飞鸟这种东西，虽说不是没有，但也绝不算多。然而听这动静，叽叽喳喳的，就跟仿佛几十只鸟聚在前
面开会似的。
事出无常必有妖。
才经过诸葛筠的事，郭羽难免有些谨慎。他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前方探着。再往前走了片刻后，郭羽神情一怔，整个人不由得被前方的景象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白的、黑的、灰的、粽的、花的…什么颜色都有，上百只鸟儿一齐映入郭羽的眼帘。这其中有麻雀、喜鹊、乌鸦、鹦鹉、大鹅、乌黑的雄鸡、洁白的孔雀、穿着人衣服的某老鸭…有认识的，也有叫不出名字的，甚至还有压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各种各样的鸟，竟是同时聚集在前方的树林中。
它们或落在树上，或停于雪中。所有鸟围成了一个圈，头颅一齐面向圈子中心。不再鸣叫的它们神情专注，似在朝拜。
百鸟的中央是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她背对郭羽而站，看不清相貌，身穿一袭白裙，乌黑的青丝垂至腰间，随着风不住摇曳。
万籁俱寂中，女子微微俯身，伸手抚摸着脚下的白孔雀，白孔雀则垂下自己的头颅，全然不见它本来该有的高傲姿态。
兴许是被眼前的画面所吸引，郭羽忘了出声，也忘了停下脚步。
“咔嚓。”
树枝断裂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的刺耳，原本十分安静的树林也随之变得热闹了起来。
先是那些离郭羽近些的鸟被惊起，紧接着其余的鸟也都纷纷振翅而起。
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回过神的郭羽顿时觉得无意间破坏了眼前美景的自己十分碍事。
百鸟齐飞，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对着郭羽回眸一笑。
这一笑，胜过了世间所有风景，更让郭羽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全都忘了去。
白皙的瓜子脸，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眸以及眼角处的一点泪痣，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一颦一笑间，媚态浑然天成，美得不似世间人。
她仿佛自画中而来，又好似天上谪仙。
惊鸿一瞥间，郭羽心头猛跳，乃至百年后都始终不曾忘记今日所见的画面。
“你醒了。”
白裙女子轻挪莲步，缓缓向郭羽走来。
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绝美脸庞以及那颗无比眼熟的泪痣，郭羽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以至于此时他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起来：“你你你你你…”
见郭羽这幅样子，女子莞尔一笑，那清丽的笑颜顿时让他呼吸一滞。
“怎么，只不过分别久了些，将军便不记得我了吗？”
听了这句话，郭羽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愈加厉害，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你是小…”
“小女子是黄清啊。”
黄清翘起嘴角，“我们半年多前曾在倾裕城中见过的，将军你忘了吗？”
郭羽原本激动的表情顿时僵住。
“你是黄清…黄姑娘？”
“嗯，是我。”
黄清在郭羽面前停下脚步，见他仍是呆呆愣愣的样子，她歪了歪头，“郭将军你不会是贵人多忘事，真的把小女子忘记了吧？”
郭羽心下失落，摇了摇头。
他自然是记得的。
毕竟，当初在倾裕时，他醒来后就曾因为那颗泪痣把眼前的女子错认成小冰，为此险些还闹出笑话来。
不过，当时的黄清始终蒙着面纱，而且…
“怎么说小女子当初也救了郭将军一命，竟然就这般把我忘了…”黄清又上前一步，她那双桃花眸子盯着郭羽的眼睛，语气似幽怨又似在调笑，“将军还当真是无情呢。”
郭羽下意识地别开了视线，随即后退一步。
他实在是不敢与眼前的女子对视太久。
倒不是郭羽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论起脸皮厚，赵轻玄敢认第一，他就敢认第二。主要是因为黄清的那双眸子委实是过于好看，方才只不过看了片刻，郭羽便觉得自己的魂都险些被勾了去。若是再多看上一会儿，连他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些什么荒唐事出来。
“似姑娘这般倾城绝艳的美人，我又怎会忘记？”
郭羽咧了咧嘴，“只是方才乍然间得见姑娘芳容，有些失神罢了。”
黄清掩嘴轻笑，“郭将军还是这般会说话。”
“这话也是属实，毕竟是能得名群芳谱榜首的佳人，我惊讶到失声也算正常。”
郭羽再退一步，双眼微微眯起，“只不过，我记得在倾裕时，黄姑娘貌似是不能说话的。”
当时的黄清，与自己交流始终只用纸笔，因为此事自己私下里还没少觉得惋惜。
“那时碰巧染病，嗓子疼痛难忍，声音也变得难听，因为不想吓到旁人，故而仅用纸笔与人交流。”
黄清朝着郭羽迈了两步，“眼下病已痊愈，自然说得出话来。”
看着再度逼近的女子，郭羽皱了皱眉，又往后退了退，“黄姑娘不应是待在天岚吗，怎的来到这偏远之地？”
“宋军攻陷倾裕后没多久，家兄为了一展胸中抱负便投了军。他既然离开倾裕，那我也没有继续待在那里的理由，索性四处游历，眼下正好到了北疆，又碰巧在昨天夜里捡到了郭将军你。”
黄清伸出手，一把抓住郭羽领口的衣襟。
“你总躲什么？”
黄清柳眉一蹙，似是有些不满：“你害怕我？”
第九十七章 将军娶我可好
骤然间被黄清拽住，郭羽不由得一愣。女子稍一用力，他直接便被扯了过去，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
绝美的面庞已是近在咫尺，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虽是不似诸葛筠那般闻着让人蠢蠢欲动，但也同样令人心旌摇曳。
郭羽吞了一口口水。
他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黄姑娘…那个…男女授受不亲…”
黄清眨了眨眼睛，“你说这个似乎有些晚。先前为你包扎时，你身上我该看的都看过了，该摸的也都摸过了。”
听了这话，郭羽愈发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该避嫌的时候还是要避嫌的…”
“我脱你衣服的时候你怎的不说？”
“…黄姑娘。”
郭羽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的角色应该对调一下吗？”
黄清抬起眼眸，眼中似有疑惑。
“虽说我们算是旧识，可眼下毕竟是孤男寡女，姑娘你又生得这般好看，而我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男人，而且论武力又比姑娘你强些…”
郭羽无奈道：“诚然，我自是没打算对姑娘做什么，可姑娘若再贴得这般近，我怕是难免会色令智昏做出什么来…女孩子孤身在外，总该警惕些，好好保护自己才对。”
“嗯…”
黄清微微沉默，随即抿嘴一笑：“你说我生得好看？”
郭羽点了点头。
这倒不是他在恭维，九州第一美人的名头终究不假，在郭羽见过的诸多美人中，眼前的黄清无疑是最令他惊艳的一位。
论相貌，连清丽脱俗的赵轻语都要略输一筹；论气质，飘然若仙，浑然没有半点烟火气，令人不免有自惭形秽之感；论身材，黄清只比他矮一点，而且…
感受着自己胸口处不断传来的柔软，郭羽口干舌燥地默默往后挪了挪，“黄姑娘自然是顶好看的，但这似乎不是重点…”
“这便是重点。”
看到郭羽面红耳赤的样子，黄清好笑之余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又把他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他们的影子则紧紧地贴在一起，看上去亲密极了。
“郭将军可曾婚配？”
“倒是不曾。”
郭羽皱了皱眉，“不过我已是有了喜欢的人。”
黄清脸上的笑意看上去更浓了些，“没关系，那不重要。”
“什么不重要？”
黄清没有回答郭羽这句话，她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
“郭将军，我记得前次在倾裕，我救了你之后，曾向你提过一个要求吧。”
她转过身，背对着郭羽说道。
“嗯。”
“那这次我又救
了你。”
黄清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欢快，“你是不是又该答应我一件事呢？”
郭羽微怔。
他总感觉，此次重逢之后，黄清相较半年多前要变了许多。
不止摘下面纱，她的性子似乎也照先前要变得更加活泼。
“那是自然。”
尽管不知道黄清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郭羽仍是开口道：“黄姑娘活命之恩，我自该报答。只要不是过于为难之事，我定会为姑娘办到。”
“放心，一点也不难。”
身前女子蓦地转过身，青丝悄然划过郭羽的面庞。
她粲然一笑，“将军你娶我可好？”
“…？”
眼前女子笑意盈盈，美得不可方物，郭羽心头微动的同时，又不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郭羽知晓自己是那种有色心没色胆的人，但若是碰到眼前的女子，他便是没色胆也该去借一个来用用。
不过…
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曾被长剑贯穿的地方此刻仍是有些隐隐作痛。
眼下女色而受得伤还没好，他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诚然，黄清和诸葛筠的情况可能有些不同，但有一说一，先前诸葛筠的勾引就已经有够强行的了，眼下的这位无疑更加诡异。
“黄姑娘…你在与我打趣吗？”
虽说郭羽认为自己长相足够出彩，便是位列千古第一美男也不为过。但他实在是不认为自己有能让眼前的女子一上来便许身的魅力。
黄清缓缓摇头，“自然不是。”
郭羽抿了抿嘴，脑中快速地思索了起来。
既然不是玩笑话，那这其中可能便只剩下三种。
一，黄清如诸葛筠一般心怀叵测，想以美色接近自己以期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二，黄清在先前脱自己衣服时，为自己绝世的容颜以及完美的**所迷。此刻见到自己醒来，她一时情难自禁，对自己发出了爱的表白。
三，黄清在倾裕与自己分别后，遭遇了事故从而伤到脑子。虽然记忆不曾缺失，但人却变得古怪起来。
第一种郭羽暂且存疑，毕竟黄清救了他一命，她如果是北疆又或者西雍的人，直接杀了自己便是，完全不需多此一举。而自己除了大宋镇北将军这个身份外，基本便不剩下什么能让人惦记的地方。
第二种…可能性不小，但这种只存在于夸张话本中的情节现实里基本不可能发生。
那么显然易见的，答案便只剩下一个了…
黄清，是个脑瘫！
郭羽叹了一口气，神情变得有些黯然。
有此绝世容颜，偏偏脑子出了问题，果真是天妒红颜吗？
在黄清诧异的眼神中，他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别
担心，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郭羽在她耳边不断低语，“虽然你变成了脑瘫，但我不会嫌弃你的。你救了我，从此以后便由我…啊啊啊！！！”
“脑瘫？”
黄清似笑非笑地捏着郭羽肚子上的肉，反复地拧着，“郭将军，我好像听错了，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倒也不必如此…姐姐，你先松手，有话好好说…”
一番好说歹说之下，黄清这才勉强松了手，郭羽揉着自己被拧得发紫的肚子，心下不住哀叹。
女人果然天生都是对付男人的高手，光这一手鹰爪功，便足够能让天下男子肝胆俱裂。
幸好世间女子不善习武，不然若是蹦出来个女宗师，那还有男人什么事？自己老爹还能纵横九州？赵文奇还能无敌天下二十年？
全都完蛋。
揉了好一会儿，见黄清仍在看着自己，郭羽不由得再叹一口气，苦笑道：“黄姑娘，你所求未免太过离奇，恕我不能答应。”
“这有什么离奇？郭将军一表人才，令我一见倾心。前回见时我便想向将军表明心意，奈何当时自己心有顾忌，再加上郭将军也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这才搁置了下来。”
若是寻常的女儿家这时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可黄清偏偏面色如常，而且说得极为认真。
“眼下在这北疆再遇到将军，那无疑便是缘分。我自是不会再羞于启齿，索性直接向将军说出自己的想法。”
黄清道：“既然你未娶我未嫁。你又觉得我好看，那如何就不能答应我的要求？”
“我说了我已有心仪的人，我自幼便与她一吻定情，答应过要娶她。”
黄清攥紧了自己的袖子，“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不在乎。”
郭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不在乎你在不在乎，我在乎她在不在乎。”
“…你很在乎她？”
“自然。”
“非她不娶？”
“非她不娶。”
“这…这样啊…”
黄清有些失魂落魄地踉跄后退，她猛地转过身去，随即蹲在就地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那…就没有办法了呢…”
“黄姑娘…”
郭羽脸上有些不忍，“我…”
“别和我说话！”
黄清发闷的声音传来，“你且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
郭羽抿了抿嘴，心中一时间也有些五味陈杂。
天下第一美人啊那可是，自己竟然就这么拒绝了。
他摇着头，长吁短叹地走了。
“非她不娶呢…”
在郭羽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黄清这才从膝盖间缓缓抬起头。
“真好。”
她笑得灿烂。
第九十八章 将军可有意
独自一人回到谷中小屋的郭羽，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见黄清迟迟不回来，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郭羽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以黄清的姿色，难保旁人见了后不会心生歹意。
不过这山谷似乎还算隐蔽，人迹罕至不说，黄清本人也是入势境界的高手，想来即便真的碰上歹人也不会有什么事。
他从座位上站起，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
“总不会，在被我拒绝之后，黄姑娘想不开了吧…”
相貌越出色的人性子一般也越骄傲，一旦为人所拒，心里头的挫败感也较常人来得更多些。
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是李鸿徒。
想起自己临走前黄清蹲在地上那无比落寞的样子，郭羽不禁紧了紧腰间的天过。
不管怎么说，黄姑娘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即便自己…也属实不该如此直接了当的拒绝，自己本可以更委婉些的。
郭羽暗自思索着，时间就这样在他的胡思乱想中一点一点的过去。
“…去看看她吧。”
又等了一会儿后，坐立难安的郭羽不再犹豫，他大步走到门前，一把推开木门。
“你这是…要出去？”
黄清自外面正要拉门进来，见郭羽脸上带着些不安，询问道：“怎么了？”
“……”
眼前的女子脸带笑意，眉宇间没有半点沮丧的样子，甚至看起来心情格外的不错。
郭羽一时无言，他先是看了看黄清左手拎着的不知从哪弄来的一筐蔬菜，又扫了一眼她右手中抓着的不久前好似见过的老母鸡。
“…你这是，买菜去了？”
“也说不上是买吧，想着你尚且受着伤需要吃些好的，我便去想办法弄了一些来。”
黄清笑了笑，随即问道：“你要出门吗？几时回来？”
“不出去…”
郭羽后退两步，给黄清让开门，心中一时间有些懊恼。
看黄清这个样子，显然就是根本没把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说不得方才只是在故意逗自己玩而已。
郭羽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好笑的同时又不禁松了一口气。
无事便好。
“你醒了这么久，估计也该是饿了。”
黄清把那一筐菜把放在桌子上，抓着老母鸡往堂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且先在这里等上片刻，一会儿就好。”
郭羽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还会厨艺？”
“略懂一二。”
“父母去的早，家中只剩下我跟兄长，他又是个懒的，自然得是我来做。这一来二去的，也就会做了些。”
风姿绰约的女子手里拎着一只不住扑腾的老母鸡，郭羽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当下说道：“我来帮你吧。”
仙女一样的人物都亲自下厨了，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只当个看客。
闻言，黄清回过头，一双眸子望向郭羽，“你下过厨吗？”
“没有。”
郭羽瞥了一眼那只老母鸡，“但至少杀个鸡拔个毛什么的估计应该没问题。”
黄清摇了摇头，有些好笑地说道：“算了吧我的郭大将军，你乖乖等着便好。灶台毕竟不是疆场，你的百战兴许能做到滴水不漏，却未必能剃得干净鸡毛。”
郭羽挑了挑眉，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白裙女子，没有回话。
见郭羽不说话，黄清也不再理他，径自处理起了手中的老母鸡。
放血，拔毛，动作一气呵成。
郭羽无事可做，索性观摩起黄清下厨来。他看着眼前女子十分娴熟地用她那青葱玉指处理着鸡的内脏，顿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懂厨艺，通音律，又有一手值得称道的艺术，武道境界不低，人长得还好看。
反观自己，除了有着一张帅绝人寰的脸外，便几乎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地方。
“唉。”
郭羽长叹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没过多久，几盘热腾腾的菜便端上了桌来，郭羽接过黄清盛好的饭，等她也一并坐下后便动起了筷子。
食物入口的一瞬间，郭羽虎躯一震。
一种极度舒爽的感觉刹那充斥全身，他满面潮红，灵魂不停发出愉悦的呐喊声。如果不是境界不够，郭羽怕是连衣服都会爆开。
他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口中的饭菜，不知何时眼角竟是变得湿润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好像母亲的味道，又好像父亲的浪骚。
仿佛是与兄弟鲜衣怒马笑看山河，又好似在同爱侣鸾颠凤倒共赴**。
仅仅是一道简单的小鸡炖蘑菇，郭羽竟是从中品味到了人间百态。
情到深处，郭羽再也无法维持自身的矜持，大喊道：“好！”
看着郭羽那幅夸张的样子，黄清轻轻放下筷子，缓声道：“嗯，很好吃吗？”
郭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黄清笑得温柔，“你若是喜欢，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郭羽被黄清这句话惊得噎到，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狠狠地灌了一口。
他抬手擦去嘴角的水渍，开口笑道：“想不到黄姑娘的厨艺竟是这般好。日后谁若是能得你委身，怕是家中祖坟都要冒青烟。”
“是吗？”
黄清别有深意地看了郭羽一眼，轻笑道：“我可没你
说的那么好，方才便有个人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小女子呢。”
“……”
郭羽表情一僵，“可能他是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配不上黄姑娘。”
“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九州兵鬼，而且还是大宋史上最年轻的镇边将军。真要说配不上，那也是我配不上他才对。”
郭羽默默伸出筷子夹起了菜。
黄清又是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些幽怨，“我是那般喜欢他，听他说我做的菜好吃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郭羽没有接话，只是嚼着自己口中的菜。原本的美味此刻如同嚼蜡。
“我这边才说以后天天做给他吃，他便立刻跟我顾左右而言其他，还说什么‘以后谁娶了我祖坟冒青烟’，多可气。”
黄清单手托腮，歪着头看向对面如坐针毡的郭羽，“郭将军你说，我该拿这冤家怎么办才好呢？”
“…我吃饱了，谢谢黄姑娘的款待。”
郭羽放下筷子，就要从位子上逃离，谁知黄清竟是朝他伸出了手。
“着什么急，我还没吃完，你且陪我会儿。”
郭羽抿了抿嘴，终是再度在椅子上坐好。
见他坐下，黄清夹起一小撮饭，放入嘴中小口咀嚼着。
郭羽就这般看着她一口一口吃着，心下不住考量着。
黄清回来时，见她表情自然，只以为先前在林中所说的话不过戏言，然而眼下她的表现却又让他有些摸不准。
与其暗自猜来猜去，不若主动挑明。即便猜错，也只是有些尴尬罢了，在他的厚脸皮面前都不算事。
“黄姑娘…”
待黄清吃完，已是斟酌了半天语句的郭羽开口道：“黄姑娘天姿国色，能得姑娘垂青自当是一大幸事，奈何…”
“将军不必多言。”
黄清收起桌上的碗筷，“小女子自然是知道将军在等你的小冰，但…”
听到这里，郭羽心头一动。
他出言打断道：“你怎的知晓我在等的人名叫小冰？”
黄清抬起头，对着郭羽眨了眨她的那双眸子，“在倾裕时，将军一醒来对我叫得便是小冰；昨天夜里将军昏迷时也在反复喊着这个名字，两次下来，我便是不知道也知道了。”
“你倒是记得清楚。”
“心上人的事情，自当该清楚些。”
郭羽眯起双眼。
倾裕那回暂且不说，自己昨夜里真的喊过？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习惯？
将碗筷通通洗好的黄清，瞥了一眼窗外已经暗下去的天色，随即说道：“天色不早了，小女子也该沐浴了。”
她对着郭羽挑眉道：“将军可有意一观？”
第九十九章 寝不语
听得黄清如此说，郭羽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下意识地说道：“观什么？”
“当然是观小女子沐浴了。”
黄清嘴角微扬，笑得妩媚，“美人沐浴，将军不想一观吗？”
“……”
郭羽默然。
见他不答话，黄清上前一步，垂首在他耳边低语道：“还是说，你想同清儿一起洗？”
郭羽一个激灵，整个人往后一蹿，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这样太伤身体，我伤未愈，身体怕是遭不住。”
“这真是太遗憾了…”
黄清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那便等将军伤好以后再说吧。”
“不用等了…”
女子转了转她那黑白分明眸子，随即又道：“虽是不能一起洗，将军你也可以留下帮我擦背啊。”
郭羽想了想那副画面。
白雾升腾中，绝美女子半遮半掩着娇躯，将她那白玉一般的美背呈现在自己眼前。自己流着哈喇子，将微微颤抖的双手抚于其上，随即掌间便传来一阵绝妙触感。心神荡漾间，自己一时没控制好力道，顿时惹得女子发出一声娇嗔…
“还是算了吧。”
郭羽抹了一把流到下巴的口水，正色道：“我手臂上也被人砍了不少刀，近日沾不得水，怕是要让黄姑娘失望了。”
“嘁。”
黄清撇了撇嘴，她不再说话，将手伸向自己腰间的系带，就要将之解下。
“停停停停停！”
郭羽抬手制止住黄清的动作，“你这是要干啥玩意儿啊？”
黄清眨了眨眼，表情似是有些困惑，“都说了沐浴，那当然是要脱衣服啊，有问题吗？”
“怎么没有问题？问题大了好吗？！”
郭羽伸手指了指自己，瞪眼道：“我还在这里呢！”
“噢，晓得了。”
黄清点点头。
她松开了放在自己腰带上的手，随即对着郭羽张开双臂，笑道：“既然将军喜欢，那就请将军帮清儿宽衣吧。”
“嘭！”
郭羽一脚踢开木门，拎着剑便跑了出去。
看见他这狼狈逃窜的样子，黄清怔了怔，随即摇头微笑。
“真是个呆子。”
……
郭羽跑出屋子的时候，外面正在下着雪。
鹅毛大雪落在他的脸上，一股清凉传来，勉强让郭羽的头脑清醒了些。
这个黄清还真是个妖精。
明明是那般仙姿玉色，说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能撩拨，这谁能遭得住？
和她一比，昨个儿诸葛筠的那点手段简直就是个笑话。
讲道理，若是当初在倾裕时黄清便摆出这样的态度来，自己见到诸葛筠搔首弄姿时怕是会直接一巴掌甩过去。
晃了晃头，
郭羽勉强将那些不能与人言说的想法压下。
他“锵”地一声拔出腰间天过。
破功散的药力早已散去。迎着满天飞雪，郭羽剑若游龙，浑似在风雪中起舞。
说起来着实有些操蛋，佳人在屋中沐浴，他却躲在院子里舞剑。
但这终究是没办法的事，黄清那两句话属实把郭羽到了，若是再不想个法子发泄一下，他怕是整个人都要憋坏。
寒光闪烁，剑气纵横，风雪激荡间，男子越舞越快。
脚步微顿，手臂上扬，随即一剑朝前递出。
剑气一往无前，炸起无数白雪。
看着手中长剑，郭羽凝了凝神。
说起来，他已在入势初境待了不少时日。虽说武道之境一境比一境难破，可他怎么也自诩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作为武道天才，若是就这么一直卡在入势初境上，也未免有些太寒碜。
对于自己当下的状态，郭羽隐隐有所感觉，距离破境，他只差一个契机。
可，这个契机究竟是什么呢？
他摊开右手手掌，任由飞雪落在自己的掌心中。
两个多月前，已是宗师境的狗子在与肖大姐成亲时有所感悟，破开桎梏，武道境界再上一层楼。
所以，娶媳妇有助于武道修行？
想到这里，郭羽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身后的木屋。
要不自己也试试？
念头一起，郭羽赶紧甩了甩头。
“这个黄清果然太可怕了，寥寥几句话竟然能令自己动摇至此。”
郭羽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自己的契机如何也不会是这个。”
郭羽仰起头，轻轻呼了一口气。
他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能明了自己所行之道，那么今后的武道一途势必将畅然无阻。
莫说一个入势中境，便是宗师怕是也用不上几年。
可…
这入势境界人人自知的道，郭羽却偏偏不能知晓自己的道。
苦思十年的情之一道？
浑然无懈的枪之一道？
一往无前的杀伐之道？
以战止战的太平之道？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郭羽喃喃道：“自己的道…究竟是什么呢？”
……
为了避免回去太早看到某些过于香艳的画面，郭羽一边舞剑，一边悟道，在院中待了一个多时辰才收剑归去。
进屋之时，穿戴整齐的黄清正在整理着床褥。见他进来，她转过身盈盈一笑。
“你回来了。”
短短四个字，竟莫名让郭羽心中生出一种温馨感。
这股悸动，甚至比先前黄清在他耳边低语时来的更加激烈。
“嗯。”
心头
狂跳不已的郭羽应了一声，随即抬眼看向她。
黄清的头发早已风干，烛光下，经过沐浴的面庞白皙中透着红润，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娇艳动人。
郭羽咽了口口水。
眼前的画面并不比美人沐浴来得差。
“已经很晚了，也是时候该休息了。”
“现在休息还有些早吧？”
郭羽在椅子上坐下，虽是舞了一通剑，他倒没觉得累，而且还浑身舒爽。
“早吗？”
黄清笑吟吟地看着郭羽，“将军想与我做些别的事？”
见眼前的女子似是“贼心不死”，经不起刺激的郭羽赶忙摇头道：“不早不早，是该休息了。”
“好。”
黄清转过身，径自走向屋中唯一的床榻。
郭羽从座位上起身，“劳烦黄姑娘帮我再拿一套床褥，我打个地铺就好。”
照理说他本不该厚着脸皮与黄清共处一室，但这山谷中就这么一间屋子，而且外面还下着大雪，自己总不能去屋后跟那两匹马挤吧。
“说什么呢？”
不知何时已钻入被褥中的黄清掀开被子的一角，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处，“你睡这儿。”
“……”
眼见黄清一手托着脑袋，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郭羽苦笑道：“别闹了…我睡地上就可以，拿给窝一套被褥便可。”
“谁与你闹了。”
黄清道：“我哪里有多余的被褥给你。”
“…正常总该多出一套用来换洗的。”
“你也说了那是正常的情况下。”
黄清白了他一眼，“我是出来游玩的，又不是过来定居的，准备那么多被褥做甚。”
郭羽哑然。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那…”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我便裹着衣服在地上对付一夜好了。”
“北疆地寒，你身上少说有十来道伤口，生怕自己好不了吗？”
黄清蹙眉道：“到时候伤口迸裂，折腾的不还是我？”
说罢，她直接从床榻上起身，走到郭羽面前，不由分说地牵起他的手，将他拉到床前，随即将之摁倒在床上。
不等郭羽反应，黄清直接吹灭了床头的灯，紧接着自己也爬上床铺。
从黄清自床榻起身，到她吹灯上床，一系列动作皆在几个眨眼间完成，动作之快，令人叹为观止。以至于当两人已是处于一个被窝中之时，郭羽依旧有些呆愣。
直到怀中挤入一个温暖的娇躯，他这才回过神来。
看了看躺在自己胸前的小脑瓜，郭羽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黄姑娘，你这…”
“嘘。”
黄清仰起脸，她将食指比在自己的唇间，随即闭上右眼，轻笑道：“寝不语。”
第一百章 一念
漆黑的木屋内，郭羽与黄清同榻而眠，姿态亲密，如同爱侣一般。
黄清呼吸悠长，显然睡得很沉。她的一只手搂在身边男子的腰上，头紧贴着他的胸膛，时不时还会无意识地蹭一蹭。郭羽则紧皱着眉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在一片黑暗中，男子忽地睁开双目，眼中迸出不明意味的光芒。
“这我能睡着个屁啊！”
他张大嘴巴，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狭小的屋子，昏暗的世界，耳边的呼吸声，温暖且柔软的娇躯，若有若无的芬芳…
他又不是太监，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郭羽瞥了一眼趴在自己胸前的女子。
这怎么自己就真的跟她同床共寝了呢？
前脚还义正言辞地拒绝，后面就躺一个被窝里，难道他真的是个很随便的人？
还有，这女人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
黄清闭着双眸，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起来睡得格外香甜。郭羽心头悸动之余，又不免有些恼怒。
他感觉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这该死的女人，是打定主意觉得自己不会如何，还是说巴不得自己趁她睡着时做些什么？
郭羽瞪了瞪眼，大手悄然抚上黄清被褥中的身躯，最终停在她那不堪一握的腰肢上。
他抓着女子衣带的一端，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只要自己的手稍稍用力，便可解开她的衣衫。之后，他只要一个咸鱼翻身，再来一招饿虎扑食，紧跟着一记猛龙过江，便可大展男人雄风。届时管教这九州第一美人拱手而降，不战自溃。
花开生两面，佛魔一念间。
这个咸鱼，他到底翻不翻身。
面临着重大抉择的郭羽，此刻就好似就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
不翻，今晚乃至接下来养伤的十来天，他都将面临难以忍受的巨大煎熬。
翻了，自己则大可能将收获一位令人艳羡的娇妻美眷。而同样的，在将来与小冰重逢时，他所见到的估计便不是小冰，而是大冰。
甚至千年玄冰也说不定。
算了。
良久，郭羽松开了抓着黄清衣带的手，他悠悠一叹。
“还是当个人吧。”
他苦笑一声，再度闭上双眼。
身边女子似乎抱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他也没在意，脑中不断思索着自己所行之道，以此来转移注意力。就这样，郭羽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
入夜，有人安眠，有人难眠，有人未眠。
北疆南部
一座无名村庄内，男人穿着单薄的衣裳，直挺挺地跪于风雪之中。
地上放着两根荆条，跪在上面的男人双膝早已是血肉模糊。
兴许是由于跪了一天一夜，又或者是因为疼痛难忍，尽管他依旧一声不吭，身体却是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女子披着斗篷缓步而来，才进入村子不久的她，乍然间见到那跪在屋前的身影，不由得惊了一惊。她快跑两步，来到男人面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就想将之扶起。
男人下意识地将她甩开，猝不及防的女子踉跄后退几步。她也不恼怒，当下缓声道：“怎么跪在这里，又惹筠妹妹生气了？”
“……”
在看清斗篷下的容颜后，林荃先是愣了一愣，继而低头答道：“禀公主殿下，小人办事不利，故而在此受罚。”
李昕芮摇头道：“那也没有这般罚的，腿不要了吗？你且起来，我去与她说。”
林荃也不回话，仍是那般面无表情地跪在荆条上。
见他如此，李昕芮也明白自己说不动他。她也不再徒费口舌，直接推门进入屋子。
听到门响，正伏案疾书的诸葛筠眉头一皱，沉声喝道：“没我的允许谁准你进来了，滚出去！”
“筠妹妹你好大的官威啊，可吓死本公主了。”
听到李昕芮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诸葛筠顿时抬起头来，脸上原本的不悦全然消失不见。她放下手中的笔，对着桌前的女子笑道：“芮芮？你怎的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
李昕芮在她对面一坐，神情有些不满，“说好了我随你来北疆游玩，结果你整日把我丢在那劳什子王城里。哪都不让我去不说，自己还终日东跑西跑不见人影，我一个人待的都快闷死了！”
说完，女子嘟起嘴，模样格外俏皮。
诸葛筠好笑得在她那圆润的脸蛋上捏了一捏，“我家芮芮这么好看，碰到坏人怎么办？北疆不比蜀中，我哪里放心让你到处跑。至于说我整日不见人…”
她翻了个白眼，“那为的还不是你李家的大雍能早日完成大业吗。我一个本该隐居的诸葛家人如此为大雍卖命，你当公主的不宽慰几句也就算了，还在这里发牢骚，真是令民女寒心。”
李昕芮啐了一口，“呸，你真正为的谁我难道不清楚吗？还好意思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看着诸葛筠骤然变红的脸，李昕芮不再逗她，又说道：“林荃怎么惹你了？你这又让跪又放荆条的，看着就骇人。”
“怎么，你想给那个废物求情？”
李昕芮嘻嘻一笑，点了点头，“他是你的下人，我本不该多嘴。但怎么说
那也是个入势高手，若是跪废了也未免太过可惜，不若就放他一马吧。”
诸葛筠冷哼一声，“废了便废了，一个连事情都办不好的奴才，留着也没用。”
听她如此说，李昕芮皱了皱眉，开口询问道：“他到底做了什么？竟能让你这般生气？”
“前些日子我收到消息，称北宋的镇北将军已至北疆。”
“镇北将军？”
李昕芮一怔，“那不是…”
诸葛筠点点头，“嗯，就是那个郭羽。”
“知晓他过来后，我立马领着人来到这里布了个局，靠着拿自己当饵，才诱得他上钩。”
想起那人在自己脖颈间吸气时的满脸沉醉，诸葛筠脸上泛起鄙夷之色，“那个色胚，端的是恶心。”
李昕芮表情变得有些微妙，“难不成你被…”
“没。”
诸葛筠嫌弃地瞥了诸葛筠一眼，随即叹息道：“我给他下了破功散，然后又将他带到这村子里，没想到最后还是给他跑了。”
“他怎么这么叼？”
“…我的大芮芮，你能有点公主殿下的端庄样子吗？”
李昕芮哪里会在乎这些，追问道：“所以，你就因为这个罚林荃跪荆条？”
“连个使不出修为的郭羽都拿不住，难道他不该罚吗？”
诸葛筠再度拿起笔，一边写一边说道：“虽说眼下雍宋两国有着盟约，但不久后必有一战。这郭羽虽是好色之徒，才能却是不可小觑，到时怕是会成为大雍的心腹大患。我本想着借这个机会直接将之除去，不想那奴才竟是没能得手。北疆如此之大，经过这次郭羽又有了防备，想再杀他便难了。”
李昕芮双手托着下巴，一双杏目望着对面执笔的女子，“你不是已经靠着跟那个左贤王达成什么肮脏的交易混到官位了吗？想除掉郭羽你救直接与他说呗，北宋与蛮人本就是死敌，他指定会调一大波人过来帮你的。”
“你怎的知晓他不知道？”
诸葛筠道：“北疆与宋国互为死敌不假，但程枭涯却不想在此时与北宋开战。只要那对程氏姐弟还未落在他手上，为了避免他们趁乱跑到燕州，那位左贤王便不敢招惹北宋一丝一毫，更别说杀一个镇北将军了。”
她冷笑一声，“眼下我的行动都是瞒着他的，若是让程枭涯知道了，莫说帮我，十有**他还得妨碍我。”
“我在外面待得已有些久了，若是再不回王城一趟，程枭涯怕是会起疑。”
诸葛筠将写好的纸张吹了吹后收起，随即对李昕芮说道：“我需得走了，你的话，既然人已经过来，那便暂且先待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