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难言
看着眼前这意气风发的男子,在场诸人心中一时间也是颇多感慨。
郭羽被赵轻玄拜为镇北将军的事早已传遍了九州,根本无须他多说,散城众人自然也是知晓的。
不过虽说郭羽确是立下不少大功,但他终究太过年轻,投在大宋军中才及一年,资历什么的根本不够。便是先前的征南将军,一般来说以他的年纪都难以担当,更遑论似四镇这样手握边境军权的重号将军。
而且,镇北将军的位置在四位镇边将军中又是格外特殊。
蛮族盘踞于北疆,百年来始终为大宋首要的心腹之患。大宋的军马有大半都是用在北境的戍守上。如此一来,这为大宋守卫北境的镇北将军的人选,便更需慎重,历年皆是由王室所最信任的刘家之人来担任。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镇北将军一职最终却落在了郭羽这个年不足及冠的年轻人头上。散城中人也没有料到,面前这个白袍小子,离开前还尚且寂寂无名的他,短短一年间便几次搅得九州震动,归乡时身上甚至还担着镇北将军之位。
见得郭羽出现,一众人脸上都是流露出笑容来,而与其较为熟悉的张厉风、钱福等人,更是纷纷朝着他走去。
“臭小子,本事不小啊!”
张厉风咧着嘴大笑道:“这一去还真让你给闯出了名堂来。‘大宋镇北将军’,啧啧,听着就威风。”
“也就那样吧。”
早在众人走来时郭羽就已翻身下马,眼下的他被张厉风等人团团围着,轻笑道:“若不是王上紧求着我,我还真不乐意当这劳什子将军,麻烦得紧。”
“听说你统兵后,首战就在那天卫关下大败齐国的大将军杨志勇?”
“确有此事,不过齐**士本就都是些个歪瓜裂枣,胜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厉害?那你踏入入势境界,两次正面对上那天下第一的赵文奇,更是曾一度将其打退的事呢,真的假的?”
“嗯,此事也是真的。那两次交手着实废了我这力气,赵文奇那天下第一之名也算是名副其实。”
“如此说来,你在天岚城中左拥右抱,夜夜笙歌,连北宋公主对你苦苦追求的事也是真的了?”
“额…这个倒不是…”
“还有你是军神之子的事,应该也是真的吧?”
曾经在被玉门关下,被郭仪领着北宋铁骑揍得七荤八素的北魏大戟营百夫长张厉风,一手搭在郭羽的肩膀上,笑得灿烂。
郭羽表情一僵,正欲开口,另一边的肩膀也是被人用手摁住。他下意识地转头,随即边看到钱福那和善的笑脸。
“当真没想到啊…”
当初在祁州之地,被郭仪领军打得连妈都不认识的西鲁虎贲校尉钱福感慨道:“原来那人一直就在我们身边…”
眼见众人围得越来越紧,郭羽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我说,父老乡亲们,你们该不会是想拿我这个小辈来撒气吧…”
张厉风与钱福对视一眼,继而十分默契地各自抓住郭羽的手臂,“哥几个,报仇雪恨,就在今日!”
只听一声大喝,郭羽直接被摁倒在地,紧接着便被围拢的众人一阵拳打脚踢
“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了啊!”
“既然打不过郭仪,那咱们就揍他儿子!”
“后面的快点!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初时仅仅只有七八人,然而随着众人的呼喊,越来越多曾经在郭仪手上吃过亏的人涌了上来,加入那到围殴的人群中来,场面颇为混乱。
听着郭羽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赵轻语难免有些担心。她皱着眉朝一旁围观的津津有味的散城军众将说道:“你们就这么看着?不怕讨厌鬼被打死吗?”
“被打死?开什么玩笑?”
龙涛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老大有多耐操你又不是不知道。连赵文奇都打不死他,百十来个老百姓又能把他怎么样。”
“虽然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本公主怎么总觉得你的真实想法并非如此呢?”
“公主说笑了,末将对老大忠心耿耿,岂会其他的想法。”
说罢,龙涛朝着赵轻语拱了拱手,随即拉着陆休前与梅士淦就朝着人群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机会难得,咱哥仨不如也去过把瘾,趁着人多上去踹两脚,若是得手,回来能吹一辈子…”
……
当初九州五国中,有三国是被郭仪带着北宋铁骑踏平的,而作为亡国后裔,散城众人对于郭仪的怨恨自是不少的。
然而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时过境迁之下,许多心思也是淡去许多,再加上郭羽总归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不忍心下重手。是以众人打上两下,稍稍解气后也就收手了。
待众人神清气爽地离去后,陈简钊走上前伸手将满身脚印的郭羽从地上拉起。后者撇了撇嘴,不住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口中犹自嘟囔着:“一个个的,嘛玩意儿啊都是,有能耐找我老爹算账啊…”
“郭统…郭将军…”
一道听起来有些忐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郭羽手上的动作一滞,旋即便看到那清秀女子扶着个老妇人站在他的面前,眼中神色带着些许期待,又有些疑惑。
“不知日天在何处?为何…为何不见他回来?”
此时城外的三千余散城军早已散开,各自寻着自己的亲人团聚。而未曾找见家人的女子与老人,只得来向郭羽询问。
“还有我家那个不孝子,怎的也不见人影?”
老妇人声音看似嫌弃,但那其中的颤抖与不安却是连陈简钊都能听出的。
郭羽微微沉默,随即冲着两人笑道:“前些日子天岚乱了一场,连王上都险些遭难,深感身边护卫人手不足的他决定扩充禁军数量。鲁仁与赵日天两人在先前的战事中立功不少,受到赏识,俱是被提拔去做禁军统领了。”
闻言,老妇人身子一颤,而女子的脸上则是止不住的高兴,“真的吗?”
“我骗你们做甚,自然是真的。”
郭羽好似没看到老妇人的异常,继续说道:“我这趟回来后不久就要去往北境,而在王上身边当差的两人,自然是无法回来的。”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书信与钱袋,分别递与两人,“人虽回不来,但他们倒也没忘了你们。临行前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将东西交给你们,那叫一个啰嗦
,啧啧啧…”
“劳烦将军了。”
女子面带欣喜地收下书信,而老妇人则是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钱袋,半天都不曾接过。
“大娘怎的不接啊?”
见老妇人如此,女子不无疑惑地说道:“莫不是在冤鲁大哥不回来?”
郭羽看了眼脸色微微发白的老妇人,抿了抿嘴,终是没有开口。
“大娘没听郭将军说吗,鲁大哥是有苦衷的,您就别怪他了…”
“我…没有怪他…也不会怪他,更不会怪你。”
老妇人望向郭羽,在女子奇怪的眼神中,她颤声道:“路是他自己选的,而我也是支持的…回不来,那便回不来…这钱你收起来吧,替我…好好照顾他…”
说完,老妇人转过身子,步履蹒跚地朝着城口走去。
“…郭将军,失陪了。”
尚且有些疑惑的女子不及细想,连忙小跑着追上老妇人。
郭羽默默收起那先前特意准备的钱袋,他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乱世本就如此。”
陈简钊安慰似得拍了拍郭羽的肩膀,“旅途劳顿,且先进城吧。”
郭羽点点头,继而带着旁侧犹自安静等待的赵轻语等人进入散城。
……
散城军归来以后,原本稍显冷清的散城一下子变得热闹许多,动荡的街道上也多了不少人影。然而这一切都与郭羽无关,性子本就懒散的他,好不容易得到空闲,又怎会去街上走动?
此刻的郭羽,正懒洋洋地躺在自家院中的长椅上,一边看着院里那颗半死不活的桃树,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模样不可谓不惬意。
“砰,砰,砰。”
敲门声蓦然响起,郭羽翻了个身,也不起身,权当没听见。
“砰砰砰砰砰!”
门外之人的性子似是有些急躁,见没人回应,敲门声也变得愈发急切起来。
郭羽皱了皱眉,不耐地开口道:“别敲了,人不在。”
“砰!!!”
话音刚落,那破旧的木门竟是直接被人踹开。郭羽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跳起,“嘿,我到要看看,是哪个人大下午的过来作死…”
他向门口看去,随即便看到那身穿绿衫,明眸皓齿的少女自外面走入。
“是本公主,你待如何?”
赵轻语瞪着她那双杏目,“我待的无聊,讨厌鬼你陪我去街上走走。”
“不去。”
见是赵轻语来,郭羽默默放下按在剑柄上的手,他重新躺回长椅上,不假思索的答道:“屁大点的地方,有什么好逛的。”
“那也总好过在家中待着吧。”少女走到郭羽身前,抓着他的衣袖,似是想把他拉起。
“去去去,我这忙着呢,别打扰我。”
“忙什么忙,你当我瞎,看不见你睡懒觉?”
“我可没睡懒觉,我这正思考正事呢。”
见郭羽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赵轻语不由得停下手上动作,开口问道:“正事?什么正事?”
郭羽睁开眼睛,对着少女咧嘴一笑。
“嫁狗子。”
第七十二章 成亲
时近巳时,一支打扮得十分喜庆的百人队伍走在散城的街道上。
龙涛与陆休前两人手里拿着唢呐,吹得是一个不亦乐乎,他们身后则跟着一众敲锣打鼓的红衣甲士。而在队伍的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陈简钊,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
“贱贱贱贱贱羽…”
陈简钊侧过头,冲着一旁敲锣敲得正起劲儿的郭羽说道:“会会会会会不会有些着急了…”
郭羽闻言,不无嫌弃地撇了狗子一眼。他也不说话,只是重重地敲了一下手中的锣。
此番回散城,虽得了宋王应允,但毕竟辽陵侯还在燕平等着,总也待不了多久。是以许多事情郭羽不得不趁早筹划起来。在这其中,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好兄弟的终生大事。
陈简钊什么德行,郭羽自然再清楚不过,别看他耍起大刀来威风凛凛,在男女之事上却是扭捏德不成样子。如果他不插手,怕是等到九州统一也未必能喝上狗子与肖大姐的喜酒。
兄弟虽然可以随便插上两刀,但关键时刻却是不能差事的。不忍狗子孤独终老的郭羽责无旁贷的承担起了重任,提亲定亲等一系列事情俱是他瞒着狗子一手敲定。
不过也难怪陈简钊慌张,换了谁在半点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被人强制套上喜服,然后告知今日要与心上人成亲,怕是都要惊慌得手足无措。
就在陈简钊尚且惴惴不安之时,一行人已是到达了目的地。
肖家的院子同样装点得喜庆万分,院门大敞四开,两侧站满了跟着肖莘父母读过书的孩童,他们正用好奇的目光不住打量着院外的迎亲队伍。
这边陈简钊才勒马停下,院子里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紧接着,众人便看到穿着一身火红嫁衣的肖莘由肖父背着走了出来。
武辽梅士淦等四名偏将军抬着轿子来到门前,肖父脚步一滞,在稍稍停顿后终是将肖莘送上了花轿。
“我这女儿,就托付与你了。”
肖父目光复杂地看向陈简钊,“日后你定要好好待她。”
陈简钊一个激灵,“岳岳岳岳岳父你放心,我定不会让莘儿受到一星半点的委屈,除非我…哎呦…贱羽你打我做甚?”
郭羽没有理会陈简钊,他冲着肖父一拱手,开口道:“肖老放心,我这兄弟性子最是憨厚,不会亏着肖大姐的。”
“如此最好。”
肖父又看了一眼陈简钊,毕竟也是四大宗师之一,又被宋王封为神威将军,对于这个女婿,除去看着傻了点,他也算是满意的。
既已接到新娘,一行人也就不再停留,直奔城主府而去。
城主府原本是陈简钊的住处,但如今的散城将军却是郭羽。照理说,这城主府本该是他的,不过郭羽却是懒得在乎那么多,再加上不愿挪窝,索性就送给狗子住着。而陈简钊也不是个矫情的人,自是不会推辞。
众人很快便到达城主府,待过了府门,蒙着盖头的肖莘也被人扶下了轿子。在完成众多繁琐的仪式后,她与陈简钊被人簇拥着,一起来到
了大堂之上。
“一拜天地!”
听得喊声,激动得满面通红的陈简钊牵着肖莘俯身下拜。
“二拜高堂!”
椅子上的肖父表情仍是如先前一般复杂,而坐于他旁侧的郭羽则是笑眯眯地看着下方的一对新人。他坐得十分坦然,对于周遭异样的视线只当做没看见。
陈简钊父母双亡,成亲之日双亲不曾到场,他难免心生伤感。作为狗子的好兄弟,自己又怎能忍心让其在这等日子里留下遗憾呢?
既然你叫我一声兄弟,那我为了你,又如何不能当你一天爹!
郭羽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不过在新人正要下拜之时,他忽地感受到肖莘身上涌现出一股杀气来。
不等两人弯腰,他猛地自椅子上跳起,直接跃入旁侧观礼的人群之中,惹得他人一阵惊呼。
“夫妻对拜!”
陈简钊与肖莘各自转过身来,面对面站着。男人的嘴角几乎要咧到天上去,而女子的身躯也是微微颤抖着。紧接着,两人同时弯下腰去。
“礼成,送入洞房!”
话音落下,陈简钊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妻子,眼神颤抖,脸上是遮盖不住的欣喜。
陈简钊没有动作,一股玄妙的气息却是蓦然间自他的身上升腾而起。原本正在不停鼓掌的郭羽见状,不由得傻了眼。
在场之中除去陈简钊以外,唯有他的武道境界还算是高,而对于狗子身上所发生的异样,他也还能明白一二。
这…这尼玛分明是顿悟了啊?!
看着场中央的二人,郭羽长大了嘴巴,下意识地说道:“结个亲都能顿悟,以后要是再纳两房小妾,狗子还不得直接入圣…”
还不等他说完,郭羽便又感受到那股强横的杀气自某人身上涌出,他赶忙闭上嘴巴。
陈简钊的顿悟只是一个小插曲,两人按照习俗进入洞房换衣,稍后还要出来敬酒。而郭羽则与肖父两人招呼着宾客们坐下,忙活了好一阵才去往自己的位置上。
美酒佳肴早已端上,跟着瞎忙活了一天的郭羽也不客气,狠狠地吃上两口后,端起酒杯高声道:“来来来,今儿可是个好日子!哥几个走一个!”
郭羽这一桌除了赵轻语之外,便是龙涛陆休前侯锦永等几位散城军的将军。他们哪里会与郭羽客气,直接举起杯子。
“没错,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
深知陈简钊与肖莘两人那段扭捏恋情的侯锦永脸上有些感慨。
“是啊,咱散城的女霸王竟然真的嫁出去了…”
陆休前有些啧啧称奇。
“陈将军当真不愧是武道大宗师,舍己为人,国士无双啊…”
梅士淦摇了摇头,对于陈简钊的献身深感敬佩。
“以后我总算是不用担心自己的丁丁被人薅下来了…”
龙涛一仰头,杯中酒水直接被他灌下。他随手抹去嘴边水渍,心有余悸地对着桌上众人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啊,当初我离变成太监,就差这么一点点,要不是肖…”
“是吗
?”
一道柔和的女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龙涛虎躯一震,手中的酒杯竟是直接给甩了出去。
肖莘已是换了一副打扮,她以手挽着陈简钊,笑得格外温柔,配合上她那颇为惹火的身材以及精心打扮过的妆容,使得本就在群芳谱上有名的她显得是更加娇艳。
看着龙涛身后这笑意盈盈的女子,郭羽默默咽了一口口水。
他当然不是为肖莘的美色所迷,而是在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
不止郭羽,桌上的除了赵轻语,余下众人俱是心中一紧,而首当其中的龙涛则更是不堪。莫名感到胯下一凉的他缓缓地回国头来,声音颤抖:
“肖…肖…肖大姐…”
肖莘勾唇一笑,“你说错了。”
见肖莘脸上笑意欲浓,龙涛眼中的恐惧之意也是越发浓烈。自知可能“兄弟”又要遭受苦难的他,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小弟说错了,小弟不该说肖大姐你曾经差点把小弟的…”
“你又错了。”
肖莘双手揽住陈简钊的臂膀,将整个人都依偎过去,眼中满是幸福之色,“你应该叫我陈夫人。”
“肖大…陈夫人说得是!”
龙涛从地上捡起杯子,随即便给自己斟满,“小弟祝陈将军与陈夫人百年好合!”
陈简钊咧嘴一笑,正要给自己满上一杯,却被肖莘伸手拦下。
“多谢龙将军的祝福,不过我家简钊酒量不好,待会若是醉倒了未免麻烦,这酒就不陪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
闻言,肖莘微微点头,又将视线扫过其他几人,被扫过者无不身体一颤。
“小弟祝陈将军与陈夫人早生贵子!小弟干了,两位随意!”
“我祝两位福如东海!我自己喝就行,不用陪!”
“我祝两位寿比南山!”
“我祝两位白头偕老!”
……
等到一众人都祝福过后,肖莘这才带着陈简钊前往下一桌。待两人走后,桌上众人无不是长出一口气。
“卧槽,刚才肖大姐出声的时候,老子还以为自己真的要进宫了。”
龙涛连干三杯,这才勉强稳住震荡不已的心神。
“这成了亲就是不一样啊…”
陆休前压低了声音,唯恐被谁听到一般:“这样是放在以前,别说只是不陪酒,小龙龙的骨灰怕是都得被肖大姐给扬了。”
一众人纷纷点头。
“不过,你们看,既然今天的肖大姐如此温柔…”
梅士淦转了转眼珠,坏笑道:“那你们说,我们待会要不要去闹洞房啊?”
“嚯,小子胆不小啊!连肖大姐的洞房都敢闹,俺欣赏你!”
龙涛一巴掌拍在梅士淦的肩膀上,“好汉,只要你敢牵头,洒家便紧随其后!”
“算我一个!当初被她骑着满城跑,眼下既然有了报仇的机会,又怎能错过?!”
陆休前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拍,豪情万丈,“这散城女霸王的洞房,我陆休前闹定了!”
第七十三章 女子之美
龙涛等人的兴致是越说越高,甚至还商量起了稍后的计划,大有不闯洞房誓不罢休的架势。
眼见三人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郭羽默默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你不加入他们吗?”
赵轻语歪着头看向郭羽,“看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郭羽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此身已许国,岂能殁于此地,算了,算了。”
他跟肖莘也能勉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对于那女人,他了解的也算多。
开玩笑,还闹洞房,敢坏肖大姐的好事,是生怕死的不够早吗?
“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对于郭羽的话,赵轻语自然是难以理解,不过她倒也没在意,而是转头看着随陈简钊一起到处敬酒的肖莘,“今天的肖姐姐可真好看。”
肖莘好歹也是能登上群芳谱的人儿,抛开她那糟糕的性格不谈,相貌却是没得挑的。
“肖大姐长得本来就不差,再加上今日又是她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比平日美上三分。”
郭羽摇了摇手中酒杯,“女人美则美矣,其中最美者,唯有三种。”
“还有这等说法?”
赵轻语杏目睁大了些,略有惊讶,“看来你很懂嘛?哪三种?”
郭羽再饮一杯,微醺之下整个人都随意了起来。他一手搭在赵轻语的身后,将头微微靠向脸色微红的少女,随即笑道:“身披嫁衣时,是为女子幸福之美;梨花带雨时,是为女子凄婉之美。”
“那…那第三种呢…”
赵轻语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小。
“这个俺知道!”
两人的谈话不知何时也引起了在座其他人的注意,听见赵轻语的问题,龙涛大笑道:“那定然是一丝不挂时,女子光溜溜之美!”
“哈哈哈哈!”
龙涛的话登时引起周遭人一阵哄笑声,引得旁人频频侧目。而赵轻语的脸则是又红了几分,她有些嫌弃地啐了一口,继而又转头看向郭羽,“第三种是什么?”
不止赵轻语,全桌人都将目光投向他,只等他把话说完。
郭羽一挑眉,“跟小龙龙说的差不多,你确定要听?”
“…听!”
“那便是…”
郭羽握着酒杯,沉吟片刻,咧嘴道:“床榻之间,欲拒还迎中,女子的娇羞之美。”
“啪啪啪啪啪!”
听了郭羽的话,座上之人不由得一同鼓起掌来。
“不愧是村里唯一读过书的男人,说话他就是不一样。高,实在是高!”
陆休前对着郭羽竖起大拇指,“同一码子事,老大说得就是文雅,再看看小龙龙这登不上台面的玩意儿,满嘴粗话,污了耳朵!”
“诶,你想拍老大马屁我不拦着你,可你也别踩一捧一啊。俺这话糙理不糙,你办事儿的时候不脱人家衣服?”
“脱一点留一点不好吗?一点情趣没有,你懂个屁!”
“我赞成老陆的说法!”
“俺
也一样!”
这话匣子一打开,便是再也收不回来。散城军的几位将军本就都是些粗人,几杯小酒下肚后,说话便更加放肆,什么浑嗑胡话都往外冒,全然忘了还有一位大宋公主在。
赵轻语也才十六的年纪,平日里被保护得极好的她,哪里听得这些,一时间尴尬地恨不得挖个窟窿钻进去。
她瞪了一眼身旁那仍旧咧着嘴与众人‘指点江山’的白袍男子,见其没有反应,索性朝着他腿上狠狠踹了一脚。
“所以啊,这个老汉推…哎呦!”
郭羽吃痛,下意识地转头一看,随即便见到羞恼的少女正恨恨地看着自己。他愣了半晌,继而端酒冲着其他人道:“咳…来,先别扯了,喝酒喝酒!”
……
待到酒宴结束时,龙涛几人已是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的他们自然不能继续几人那闹洞房的伟业,也不知待他们醒来时,是会感到遗憾还是庆幸。
郭羽倒是没有醉倒,自知酒量不好的他也没有多喝。随便招呼了几个甲士将龙涛等人抬走后,自己便带着赵轻语离开了城主府。
月亮不知何时已挂上枝头,夜幕中,白袍男子与绿裙少女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往钱福所开的客栈方向走着。
“散城条件简陋,你可能待得不舒服,再忍上几日,我们便可以上路了。”
赵轻语摇了摇头,旋即便意识到走在前的郭羽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她闷声道:“没事,左右也比营地时待得舒服。”
兴许是注意到少女的语气不对,郭羽放缓脚步,来到赵轻语的身旁,侧头问道:“怎么?还在恼火刚才酒宴上的事?”
他讨好似的笑着说道:“我们几个都是些个行伍间的粗人,与公主这等金枝玉叶自是不同。若是先前再言语上惹得你不满,还请公主大人你原谅,莫要与我等置气。”
“倒不是因为这个…”
少女幽幽地说道:“本公主问你,那三种女子之美,你都见过吗?”
“那自然是…”
郭羽倒是很想一口气应下来,毕竟年将及冠还未尝过荤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不过见少女语气不对,他还是下意识地否认道:“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
赵轻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顿时眉开眼笑。月光映照下,少女那双好看的眸子仿佛在发着光。
而郭羽的心情却是与她刚好相反,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羞耻之中。
幸好此时营中弟兄不在身边,否则若是让他们知道平日里荤话连篇的他只是个未见过世面的雏,还不得笑掉大牙?
正在郭羽暗自思量之际,少女的脚步悄然停住。“讨厌鬼我问你。”
身前不远处的白袍男子似是听见了,又似是没听见。他没停下脚步,但动作又看起来放缓了些。
少女咬了咬嘴唇,继而攥紧拳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你…你还愿不愿意再少奋斗十年?”
话音落下,男子脚步一滞,少女呼吸一窒。
“你…”
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表明心意的少女心头猛跳。
她只感觉到双腿发软,仿佛连站立都变得困难万分。
方才那一句话,短短十三个字,竟好似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你…说啥?”
郭羽脸上带着些许困惑。
“……”
赵轻语一下子平静下来。
“刚才在想事情,没太听清。”
片刻前还在想着绝不能让手下笑话自己的郭羽挠了挠头,“你要问我啥?要不再说一遍?”
“本公主是想问你…”
赵轻语猛地飞起一脚,“问你这个讨厌鬼什么时候去死!”
男子那异常凄厉的惨叫声自夜幕下响起,久久不能消散。
……
在陈简钊的婚事过后,郭羽便继续躲在家中懒着,一连待了三天后,这才再度召集起散城军来。
此时的散城城口如一年前一般,站满了送别亲人的百姓们。他们眼中俱是充满了不舍,毕竟此次与前次不同,这群小伙子们已成为了真正的宋国甲士。时值乱世,他们自当为国征战,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能归,更不知能否归来。
“鲁大哥的娘亲不知为何没有过来,估计还在生他儿子的闷气,郭将军若是日后见了鲁大哥,便让他给大娘写封信来,免得老人家心里难过。”
“还有,这是妾身为日天缝的衣服,如有机会,还劳烦将军交予他。”
清秀女子将手中包裹递给郭羽,待其应下后这才放心下来,“如此便有劳将军了,妾身在此祝郭将军步步高升,百战百胜。”
郭羽微微沉默,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将该送的东西交给郭羽后,女子也就没了留下的理由,对着郭羽微微行礼后,便转身走了。待她离开,陈简钊这才牵着肖莘的手走上前来。
成亲过后的肖莘已然将长发挽起,本就秀美的她如今更多了几分韵味,看起来愈加温婉。不过深知这女人外表下隐藏着一头凶兽的郭羽看也不看她,只是朝着陈简钊笑了笑。
“狗子你便在这散城再待上几日,待够了再去天岚也不迟。如是不愿离开也好说,我在王上面前总也能说上两句话。”
庞渝欲让陈简钊前往宋国南境镇守边关的事,郭羽在陈简钊成亲后便已告知。虽然陈简钊应承下来,但平心而论,如果真要选择的话,郭羽倒是希望狗子能就此隐退,留在散城。
陈简钊武力强横,性子却过于朴实。如若不然,在齐国时也不会落个发配边境的下场。自己不在身边的话,难保他会吃亏。
而且最重要的是,狗子与自己相同,压根不稀罕什么功名利禄。若是让他在大将军的官位跟与肖莘归隐山林中选择,估摸着他怕是想都不用想直接就选后者。
所以,与其让陈简钊去镇守南境,倒不如让其一辈子都守在散城之地,守在肖大姐的身边,虽是平淡,却也舒坦。
然而,对于郭羽的好意,陈简钊却是摇了摇头,“既已为宋将,为国守土也是职责所在,岂能推脱。”
第七十四章 姚家来人
陈简钊如此说,郭羽虽不意外,但还是说道:“不必勉强自己。”
陈简钊摇了摇头,笑道:“与其为我的事费心,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你这趟去北境赴任,人生地不熟,还有蛮人在外虎视眈眈。你的处境纵然说不上艰难,但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
不得不说,这镇北将军之位对于郭羽来说,实在是个烫手的山芋。
短短一年,他从一个敌国降将变成手握军权的镇边大将,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红,往后日子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的人定是不会少。
别的不说,先前赵轻玄诏命刚下时,上书谏言的人光郭羽看到的就约摸有二三十位。
这其中,有说他年纪太小不足以震慑外敌的;有说他升迁过快难以服众的;有说他言语粗鲁、举止不雅、德行有亏、德不配位的;甚至还有说他作风不正,私下里乱搞男女关系的…
总之就是理由五花八门,只有郭羽想不到,没有他们提不到。
实际上,便是郭羽自己也曾因为此事向赵轻玄表示过强烈的抗议与不满。然而后者根本不在乎他的态度,只是轻飘飘地甩了一句“妹夫办事孤放心”后,就扭头继续与庞渝探讨老树盘根的利与弊去了。
想到这里,郭羽眼前面带关切的陈简钊,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时…不过你我都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也就不多说了。”
陈简钊看着郭羽,双手抱拳,“珍重。”
郭羽沉默半晌,随即咧嘴一笑,同样对着陈简钊抱拳道:“珍重。”
……
三千余散城军再次踏上旅程,顺着他们先前曾走过的路,没过几日便到达了玉门关。守关士卒事前得到过消息,核实过文牒后便打开了城门,放任郭羽一行进入。
时候已然不早,继续赶路着实不是什么好主意。在知会过守关将军后,郭羽便招呼手下在关下扎营,不多时,一座又一座营帐便立了起来。
用过晚饭郭羽清闲下来,一时间他竟是有些不习惯。原因无他,若是往时,赵轻语得了空定然会来找他说些有的没有,或是扯着他四处转悠。不过自打狗子大婚后,赵轻语就再没找过他。不止如此,平日里只要两人遇上了,赵轻语立马就是一个白眼,俨然一副十分不待见他的模样。
对于赵轻语态度的转变,郭羽倒也不太在意,反而乐得个耳根子清静。他眼下无事可做,兴致一起
,便径自走出营帐,在玉门关附近散起步来。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此时关下仍有不少走动的甲士。在众多的披甲士卒中,郭羽穿着白袍显然有些鹤立鸡群,一路走来自是使得不少人为之侧目。
“我说,那哥们儿谁啊,穿得咋那么骚包,不怕被将军踢屁股吗?”
“人家可是四镇将军之一,怕个什么?!别说是穿个袍子,人家就是裸着,咱将军也未必敢放个屁。”
“什么?四镇将军?难不成他就是近来名声大噪的那个…”
“没错,他就是那个首次用兵便杀败杨志勇的九州兵鬼、数次对上赵文奇还能全身而退的散城战鬼、上至公主下至花魁甚至连蛮子姐妹花也不放过的大宋色鬼,王上新封的镇北将军,鬼中之鬼郭羽!”
“我滴个龟龟…好一个鬼中之鬼,听着就牛批,大丈夫当如是!”
听着周遭甲士对自己的议论,郭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爽不已。他双手负后,头微微扬起,摆出一副高人样子,在旁人敬畏目光中缓缓走至城墙之下。
尽管郭羽一年前曾到过这里,但那次来得实在是过于匆忙,而且还没等闲下来他就被石毅给打得昏了过去,根本没时间看这座自前朝便有的古关。
玉门关毕竟是能阻住齐国北上步伐二十年的雄关,作为昔日大宋的南方门户,论宏伟全然不输襄州境内的天卫关,抬头望去,几乎看不到边。
郭羽伸手摸了摸石墙,微微有些失神。
“郭将军。”
正当郭羽脑海中不住翻腾着诸如“前回还被肖海阳刁难,如今已受万人敬仰,老子怎么这么牛逼”等想法时,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将他思绪打断。他有些不悦地回过头,见是侯锦永,这才将眉头舒展开来。
“有事?”
侯锦永点点头,走到郭羽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人要见将军。”
见他如此,郭羽不由得一乐,半打趣道:“见就见呗,见不得光咋的。看你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总不会是守关的将军为了讨好我塞了个女人过来吧?”
“…还真有个女人,除她之外还有个约摸七旬的老者。”
“女的留下,老头让他…咳,让他们都滚蛋。”
郭羽只当是自己猜中,当下摆摆手,“我自己的烂摊子还收拾不过来呢,哪有心思管他们。”
听到郭羽的话,侯锦永也没有离开,而是说道:“他们说自己姓姚。”
“姚?”
“嗯。”
侯锦永沉声道:“好像郭将军你的亲戚…燕州姚家的人。”
听到姚家二字,郭羽不禁有些发愣。
对于姚家,这个自己母亲的家族,郭羽可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作为昔日北宋四大家族之首,姚家可以说是威名赫赫,即便是现在也有不少人提及。
燕州素有“张家文,王家武,刘家拒北疆,姚家镇国邦。”之说。四大家族中,张家出文臣,王家多武将,刘家镇守北境,而姚家则是守护整个北宋。
在大宋的几大家族里,姚家与宋王室的关系也是最密切的。不同于其他世家,姚家先祖是唯一一个在北宋开国君王未起势之前便追随其左右的,为北宋建国立下过不可忽视的功劳。
宋王建国后不久便殡天,时新王尚幼,太后揽权,把持朝政,作乱宫廷,宋王室一度陷入危难,就连王位都险些被外戚篡夺,最终还是靠着姚家先祖才得以转危为安。自此以后,姚家便成为北宋守护神般的角色,为北宋历代君王所器重。在郭仪之前,北宋历代大将军无不姓姚,甚至就连郭仪也算是半个姚家人。
兴许是真有血脉传承一说,姚家人丁虽不兴旺,却无一不是文武双全,人中龙凤,是比之郭仪也毫不逊色的风流人物。在郭仪之前的北宋大将军枪圣姚东明与北疆刀皇完颜君卓的雪夜一战,更是成为茶馆说书人热门的故事之一。
在姚东明死后,北宋大将军便变成了郭仪,不过由于其“姚家女婿”的身份,姚家的地位不仅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反而因为郭仪达到了巅峰。不过,姚家的辉煌也就到底为止了。
祁安之败,含郭仪以及姚家少家主姚东明长子姚弘在内,十万甲士殒命他乡。大宋遭受如此损失,自然是需要有人出来负责的。在郭仪已“死”的情况下,这份罪责便落在了与其关系密切的姚家头上。
照理说,以宋王室与姚家的关系,便是追责,惩罚也不会太重。但当时赵轻玄年纪太小没什么实权,张王两家又对姚家不爽已久,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岂会轻易放过?是以,为了安抚其他世家,庞渝只得以王上的名义将姚家尚在朝中效命的人全部削去官职,并将姚家迁出燕平。
先是姚家少家主与姚家女婿战死祁安,接着是姚薇承受不住噩耗离家出走,紧接着就是遭到发配。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之下,盛极百年的姚家就此沉寂下去,令人唏嘘。
第七十五章 歪瓜与甜枣
姚家威名远扬,妇孺皆知,郭羽对其熟悉也是理所应当。而说陌生,则完全因为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郭羽还未曾见过除姚薇以外的任何一个姚家人。
无怪乎此刻的他有些愕然,十九年来未曾有过任何来往的外祖父家突然来人,放在谁身上谁都得懵上一懵。
“…我知道了。”
少顷,郭羽回过神来,径自转身,朝着自己的军帐走去。
……
散城军营地内,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少女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帐外响起脚步声时,少女心中不禁一喜。她坐直了身子,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书,低头装作阅读,眼角余光却不住往门口瞟着。
“公主,公主!大事不好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眼见来人并非是自己所想的那个,赵轻语顿时有些泄气。她将手头的书本往桌子上一丢,皱眉道:“什么事让你慌成这个样子?”
“出事了,出大事了!公主快跟奴婢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小笛跑到赵轻语跟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一头雾水的赵轻语将手抽回,旋即摁住小笛的肩膀,“先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哎呀!来不及解释了!快走吧!再不走你的白马英雄就要被那不知名的妖艳贱货给拐跑了!”
说着,小笛就又要去抓赵轻语的手。
“停停停!”
赵轻语朝着小笛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难不成几日赶路下来把你的头赶昏了不成?”
见赵轻语仍是不动,小笛只好解释道:“方才奴婢从郭将军那边经过时,看到一个老头领着一个女子进了郭将军的军帐,十有**是看郭将军得势过来巴结的!”
赵轻语心下一沉,嘴上仍是说道:“巴结就巴结呗,那个讨厌鬼的事,与本公主何干?”
小笛自是知晓自己主子什么德行,也不戳穿她,而是继续劝道:“公主别忘了,郭将军可是出了名的好色,公主要是再不去,届时恐悔之晚矣!”
“本公主怎么不知道讨厌鬼好色?”
赵轻语关注的点显然有些奇怪,“之前我…哼,之前在天岚时给讨厌鬼塞女人的人也不少啊,他不是也没收吗?”
“这回不一样!”
小笛一边用手在身前比划,一边说道:“这回来得这个,胸大概有这么大!”
“…无聊。”
赵轻语状似不屑地嗤笑一声,但却立即站起身来,大步往帐外走去。
“本
公主待得有些无聊,出去散会心,你就不用跟着了。”
……
郭羽抬手掀开帘子,迈步走入军帐,随即便看到在帐内静坐等候的两人。
老人身穿锦袍,鹤发童颜,面带红光,精神矍铄,丝毫不见老态,显然是个习武之人。至于另外的女子,看起来与郭羽差不多大。她相貌可人,衣着华丽。见有人进来,女子歪了歪头,颇有兴趣地看向郭羽。
郭羽进来后便停下了步子,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开口,老人与女子也不说话,三人就这般对视着,气氛有些诡异。
“事前未曾知会便擅自过来,希望不曾打搅了你。”
半晌,还是老人率先打破了平静,他对着郭羽笑了笑,眼神十分慈祥,“料想小薇应是不曾与你提过老夫,且容老夫做个自我介绍。”
老人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走到郭羽身前不远处,“老夫名为姚东亮,说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叔外祖父。”
郭羽微愣间,又听老人说道:“她是老夫的孙女,名叫姚晓泠,年纪比你大些,是你的表姐。”
老人的话一说完,女子立马从椅子上跳起,“蹬蹬”两下跑到郭羽面前,一双眸子不停地扫着郭羽,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便是那个最近火得不行的兵鬼?”
郭羽汗颜道:“…我是。”
“姚薇姑姑的亲生儿子?”
“是。”
“那你怎么长得这么难看?”
“?”
姚晓泠秀眉微蹙,似是有些不解,“姚薇姑姑我是见过的,神仙一般的人物。她生得那般好看,你作为她的儿子,照理说也应该不差才对,怎么长得歪瓜裂枣的?”
饶是以郭羽的好脾气听完她的话,仍是不禁心生恼怒。
当下他大吸一口气,提起精神就要与眼前女子争辩。不承想还不等他开口,就见姚东亮伸手重重地往姚晓泠脑门一弹。
“胡闹!”
姚晓泠哀嚎一声,捂着脑门躲到一旁,委屈巴巴地说道:“我这不是想着跟表弟开个玩笑嘛…”
“开玩笑拿人家长相开?你能如此肤浅?”
姚东亮沉声喝道:“长得丑怎么了?皮囊而已!男人更重要的是内在!”
“不是,我觉得我长得还行…”
“就是相貌如歪瓜裂枣一般,只要里子好,那也不失为一颗好瓜甜枣!”
“那个啥,我自以为还没到歪瓜裂枣强的程度…”
“就像你表弟,虽然外表看似歪瓜,但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镇边将军,不可谓不是一颗甜枣!”
姚东亮似
是根本没有听见郭羽的话,只是一味地教训着姚晓泠。
良久,姚晓泠在她爷爷的呵斥声中对郭羽道了歉:“对不起啊表弟,你是一颗好瓜,表姐不该说你的。”
“老夫这孙女被父母娇纵惯了,说话没轻没重的,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姚东亮颇为体贴地安慰道:“长得丑些也没关系,男人重才不重貌,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
郭羽脸上的肌肉有些不受控制地抽动着。
他这还是头一回被人说长得难看的。
开什么玩笑,自己作为九州四大美男中的第五个,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抛媚眼?
天岚的宫女见着自己就脸红,北疆姐妹花遇上自己就脱衣服,小冰更是哭着喊着要嫁给自己。长这么大,他哪受过这气?
无奈眼前这两人身份特殊,他纵是再恼火,也只得压下火气,强笑道:“不碍事,两位且坐。”
经过这么姚晓泠一闹,几人那份初见的尴尬倒也少了些。待两人坐下,郭羽命人端水上来,紧接着自己也找了个位子,“军中条件不好,没什么好茶招待两位,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姚东亮先是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继而笑道:“同样的年纪,你倒是比你那个爹当年要懂礼貌得多。”
郭羽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
“这趟过来,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过来看看你。实际上半年前天卫关的消息传来后,老夫便想过来找你了,但出于某种考量,这才拖到现在。希望你不要怪老夫。”
“晚辈不敢。”
郭羽摇头道:“本就应该是晚辈登门拜访才对,真要怪那也应该是怪晚辈才对。”
这当然是客套话,说起来有些惭愧,若非今日姚东亮到来,郭羽都几乎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门亲戚了。
便是现在,面对着姚东亮两人,郭羽仍是觉得有些恍惚。
“你父母二人呢?这几年来过得可好?小薇有没有受委屈?”
“自然是好的,他们前些日子才给晚辈寄过信,眼下估摸着正在姑苏城游玩。”
郭羽回道:“至于受委屈,那更是不曾有的。父亲委屈谁也不会委屈了母亲。”
毕竟家里受委屈的一直都是他。
“那就好,那就好。”
姚东亮抬眼看向郭羽,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许,“你也很好,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不错。”
郭羽谦虚地低下头笑了笑。
姚东亮叹了口气,“有你这么优秀的后人,大哥若是知晓,想必他的坟头草定会愈发葱郁了。”
“……”
第七十六章 旧事
郭羽正无语间,一名士卒拿着三只碗与一个水袋走了进来,将水都倒满后,他对着郭羽行了一礼,旋即转身离去。
军中不比其他地方,没有茶水,就更别提什么茶杯器具了。不过姚东亮倒也不嫌弃,大抵是有些口渴,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水,继而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便是二十多年。”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也只在大半年前见过你母亲一面,至于你爹…老夫估摸着他是觉得有愧于大哥,上回来燕州,他连姚家的大门都不敢进。”
听到这里,郭羽尴尬一笑。
毕竟硬要说的话,姚弘的死与姚家的衰败确实都可以算在老爹的头上。
害死了人家儿子,拐跑了人家女儿,还害得整个姚家发配…
反正要是自己的话,那指定是没胆子进门的。
“日后若是有机会,替我与你爹说上一声,就说我们没有怪他,姚家不曾负国,是大宋负…唉,总之让他不用太在意当初答应过大哥的话,有空多领着小薇回来看看。”
“答应…外祖父的话?”
郭羽眉头微皱。
眼前老人口中的大哥,无疑便是自己的外祖父,当初名震天下的枪圣姚东明。听姚东亮话里的意思,显然自己老爹对于姚家的愧疚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而是另有隐情。
说起来有些无奈,姚东明也好,郭仪也好。一个是自己外祖父,一个是自家老爹。可自己对这二人的了解压根就不比外人多多少,对于姚东亮所说,那更是半点不知。
“嗯。”
兴许是猜到郭羽不知情,姚东亮笑了笑,“世人皆言军神郭仪一杆银枪打遍九州无敌手,一辈子只在祁安输了一回。实际上并非如此,当年你爹跟随先王初到燕平时,便被大哥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听老人如此说,郭羽不由得眉毛一挑。
竟然能让自己那个臭屁老爹吃瘪,外祖父牛逼。
“先王,吕昭,还有你爹在天岚相识并结为异姓兄弟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嗯。”
这事郭羽倒是听庞渝提过,貌似是他们几个是在一场比武招亲中认识的,几番争斗下来觉得彼此间意气相投,当即便拜了把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实际上不止他们三人,你父母两人也是在那里相识的。”
“…啊?”
郭羽有些愕然。
“小薇年轻时性子比较顽劣,总惹你外祖父生气。有一回两人吵得急了些,小薇一气之下趁夜离家出走。这一跑,就直接跑
到了天岚。”
“正赶上当时北魏吕家的家主为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选婿,小薇是个贪玩的,兴致一起直接女扮男装去参加招亲了。”
“然后呢?”
郭羽十分大度的将手中的瓜子分给了一旁的姚晓泠一半,两人一边嗑一边听姚东亮讲故事,模样好不快活。
“然后就撞上了同样喜欢凑热闹的你爹。”
姚东亮摇头笑道:“若我所记不错,当时你爹便已是入势境界。尽管那吕家的小女儿有几分本事,又怎会是你爹的对手?被他一枪就给打下了擂台…”
“那吕家家主对他也很满意,直接登台宣布招你爹为婿。不过你爹并不理他,而是挑衅起台下的看客来,好像还说了句什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这句话是直接捅了马蜂窝。包括先王和吕昭在内,前后上来了共计七十六名武道高手与他过招。”
“这结果,想来你也能猜到,你爹一战成名,七十六个人没一个是他的对手。那一日,整座天岚城都记住了你爹的风采。”
“小薇就是上场的第七十七人,不过上台后,她并没有跟你爹交手,而是解下了自己发带。”
“然后呢?”
“然后她冲你爹抛了个媚眼,又勾了勾手指。”
“再然后呢?”
“再然后啊…”
姚东亮叹了口气,“再然后,你爹就呆呵地跟着小薇走了,吕家的招亲直接变成了笑话。”
“……”
郭羽默然。
这确实是自己老爹能干出来的事。如果不是遇上了母亲,老爹在天岚待得好好的,根本没理由跟着先王去燕平。
甭说什么为了兄弟义气和心中抱负,留在天岚当北魏第一世家的上门女婿难道不爽吗?
“等你父母随先王回到燕平后,小薇就被大哥给领了回去。这趟她离家出走,着实把家里人吓坏了,大哥为了让她长长记性,罚她禁足一月。”
“时间那么久,以小薇的性子,又哪里能待得住。没过多久她便偷着让人给你爹传话,让他来救自己。”
“为了确保你爹能来,小薇还故意将事情说得特别严重,说什么大哥不同意他们两个的事,还要将她嫁出去。她誓死不从,结果就被关了起来。还说此生只爱你爹一人,若是不来她便只能抹脖子明志,此生无缘,来生再见…”
姚东亮啧啧两声,继续说道:“你爹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哪受得了这刺激。他冲冠一怒为红颜,拎着杆枪就闯上门来,不巧当时大哥正好在家,两人当即就打
了起来。”
“那一战啊,现在还历历在目。老夫是头一回见大哥下手那么狠,具体过程老夫就不多说了,总之事后你爹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的地方,屁股更是肿得跟个西瓜似的。”
“噗…”
郭羽一时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外人不知情,都说大哥见了你爹心生欢喜,当场拍定他当小薇的夫君,还留他在姚家住了半个月。实际上哪是这样,那半个月,是你爹在姚家养伤来着。
毕竟是王上看重的人,若是真有个好歹大哥也不好交代。再加上小薇难得有个喜欢的人,而你爹又有些本事,本性也不算坏,在事情解释清楚之后,大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他留在了姚家。”
“作为当时四大家族之首,大宋的守护神,姚家的重担可想而知。大哥的身体一向不好,下一代中姚弘的性子太软难承重担,姚薇又是个女孩子。至于老夫与老夫的儿子,那更是烂泥扶不上墙。”
“只要大哥一死,姚家中便再无人能扛下担子。大哥唯恐有负国恩,为了此事没少发愁。而你爹的出现,无疑是给了大哥希望。”
“你爹的兵法韬略都是大哥一手所教,为了让你爹肯学,大哥直接放话说,只要你爹能在五年内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重号将军,他便将小薇嫁给他。”
“指导枪法,传授兵法,还将他丢进军中磨炼心性…对于你爹,大哥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思。他本想用五年时间来将你爹培养成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帅才,无奈他的身体却是没等到五年。”
“在第三年的时候,北疆蛮人来犯,大哥自觉时日无多,领着你爹迎击,交战中还不忘教导你爹用兵之道。”
“战事进行很顺利,打退蛮人之后,大哥决意最后为大宋做些事情。于是他不顾众人劝阻,拖着病躯率军北伐。”
“在与北疆刀皇一战后,大哥身体变得更加糟糕。他难以继续统军,便将大军交与你爹,自己明里返回燕州,暗地则转至幕后,辅佐你爹统兵,还一手促成了北疆与大宋的不战之盟,并将北伐之功全都推到你爹的头上。”
营中的氛围已不似先前那般轻松,老人的脸上更是多了几许悲伤。他转头看向郭羽,“陈奚应是交给过你一面宋字大旗吧?”
郭羽点了点头。
“那其实是我姚家历任大将军所用的帅旗,当初北伐大军返回燕平之时,大哥已然油尽灯枯,在弥留之际,他将大旗托付给了你爹,反复叮嘱他…”
“旗不可落,国不可负,代他…守好大宋。”
第七十七章 大氅
老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姚家为国尽忠百余年,不曾为自己争过半分名利。大哥直到死,口中念的仍是大宋,就连他的一双儿女都未曾提及…”
姚东亮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水,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旋即说道:“既然旗回到了你手上,那你便收好它。”
郭羽郑重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叔外祖父放心,晚辈既然接了旗,就不会堕了姚家的威名。”
“威名什么的,那都已是过去的事了。”
姚东亮有些自嘲地说道,“如今的姚家,也只是靠着经商勉强度日,家国纷争,都远了。”
说着,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而见他如此,郭羽二人也连忙起身。
“纵然你爹将你藏在散城十八年,结果还是走上了为大宋征伐的道路。”
老人拍了拍郭羽的肩膀,感慨道:“命里如此,老夫也不好说什么。往后的日子里多保重身体,凡事多为自己考量,别似你外祖父那般拼命。”
“听闻你被王上封为了镇北将军,这并非什么好差事。北境向来是刘家的地盘,那里的人只认姓刘的。如今刘笑尘虽死,他的孙子还在。他若是对你不服,你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轻松。”
“晚辈与刘老将军有过接触,他老人家性子豪爽得很。爷爷如此,孙子的品行料想也不会差到哪去。”
“是,他老刘家的人向来都一根筋,满脑子只知道砍蛮子。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当心些总是好的。”
姚东亮皱眉道:“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需要你小心。”
“一个便是完颜君卓,那老太婆气量小得很,当年又输给了你外祖父。如果她还没死的话,日后你说不定就会碰上她。”
郭羽点头,继而问道:“那另一个是?”
姚东亮看着郭羽的眼睛,沉默半晌,继而说道:“庞渝。”
“…庞公?”
乍然间听到这个名字,郭羽不由得有些惊愕。
姚东亮叹了口气,“具体的老夫也不好说,总之你小心便是。”
郭羽口中应是,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庞渝恶名在外,心思阴毒,为世人所忌惮。但那些都是对敌人的手段。自己也算是赵轻玄一手扶持上来的,与其算作同一阵营,眼下无论出于各种理由,庞渝都没道理对自己下手。
“若是老夫所猜不错,你来燕州之前,应是有人叫你先去见一趟赵舜吧。”
姚东亮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等你见了他,估摸着他会让你独自去北疆一趟。正巧老夫有个孙子眼下也待在北疆,届时若是遇上困难,你可以拿着这个去寻他。”
郭羽接过玉佩的同时,随口询
问道:“辽陵侯为什么要晚辈去北疆?”
“姑且算是某种风俗吧,只有从北疆活着回来的人才配当镇北将军,具体的老夫也解释不清。”
说完,姚东亮扭头看向姚晓泠,“去把东西拿过来。”
姚晓泠得了命令,回过身去,接着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锦盒与一件大氅。
郭羽扫了一眼锦盒,随即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那件大氅之上。
这大氅大抵是用动物毛皮所做,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做工也极其精湛,看起来便非俗物。
然而这些都并非是郭羽盯着大氅的理由。
不知为何,郭羽竟莫名觉着它有些眼熟。
正当郭羽思索着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大氅时,姚东亮已将锦盒拿了过来。
“此趟老夫也给你带了些礼物,想来你也快及冠了,姑且就当做你的加冠礼吧。”
姚东亮将锦盒放在郭羽手中,叹道:“来得急了些,再加上这些年姚家确实落魄了,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望你不要嫌弃。”
“既是长辈心意,又岂有嫌弃的道理。”
郭羽也不推辞,直接收了下来。
对于锦盒中的是什么,他倒是没有太在意,毕竟他本来就不是在乎外物的人。
姚东亮欣慰地点了点头,继而又将目光转向那件大氅,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至于另一件…”
“这件乃是旁人托表姐我给你带的,她听说你要去北疆,特意就做了这件大氅给你。北疆风寒,纵是练武之人也未必扛得住,想来你应该能用得上。”
姚东亮的话还未说完,一旁姚晓泠已然捧着大氅跑到了郭羽的跟前,笑嘻嘻地说道:“这件大氅是用北疆之地独有的雪狐毛皮做的,莫说九州,整个天下怕是也只此一件,你可得好好珍惜。”
说话间,她已将大氅给郭羽披上。待整理好后,姚晓泠的目光扫了郭羽两圈,这才满意地说道:“还不错,打扮一下子,倒是帅气许多,勉强像颗甜枣了。”
说着,姚晓泠一手掐在郭羽的脸上,笑道:“表弟你以后要好好争气,至少混个大将军当当,别丢了我们姚家的人。”
淡淡的香气将郭羽环绕起来,郭羽缓缓地低下头,心头狂跳。
这股香气并非出自姚晓泠,郭羽心中的悸动也与她亲昵的举动无关。
此时此刻,郭羽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觉得这件大氅眼熟。
这件大氅的做工,与自己身上的白袍极为相似,分明就是出自同一个人。
是小冰。
小冰没有忘了他。
多年寻找而不得,内心失落日益加深的郭羽,眼下终于有了
她的消息。
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郭羽咧嘴一笑,模样看起来有些傻。
他微微抬头,正欲向姚晓泠询问小冰的去向,结果才刚要开口,耳畔便传来一声娇喝。
“让本公主看看,是哪个妖艳…”
娇小的身影蓦地闯进帐中,待清帐中情景后,紧少女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赵轻语一进来,便看到小笛口中的那个胸很大的妖艳贱货与郭羽亲密贴在一起,一只手还掐着郭羽的脸。
而郭羽脸上不但没有丝毫的抗拒,反而看起来心神荡漾,一副色与魂授的样子,几乎连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你你你你…”
赵轻语瞪圆了眼睛,用手指着郭羽,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看着眼前这突然闯进来的少女,姚晓泠惊叹于她美貌的同时,心中不免有些好奇,当下扯了扯郭羽的脸皮,“她谁啊?”
不等郭羽回答,门口的赵轻语对着姚晓泠喝道:“放手!”
姚晓泠眉毛一挑,又扯了两下,“我凭什么放手?”
“我让你放手!”
“不放。”
赵轻语气得满脸通红,她将目光投向郭羽,“讨厌鬼,你离她远点!”
郭羽先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来看向姚晓泠,用眼神示意她把手放开。
“嘁。”
姚晓泠撇了撇嘴,似是觉得有些扫兴。她松开了手,继而回到姚东亮身边。
赵轻语大步走到郭羽身前,用身体将他们三人隔开,随即抬眼看向姚东亮两人,冷声道:“本公主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又有什么目的,现在立刻给本公主离开!”
前回赵轻语自称公主姚晓泠还没有听清,如今却是听了个清楚。
大宋只有一个公主,眼前黄裙少女的身份自是不言而喻。
见辽陵侯的心头肉在这里大发雷霆,姚东亮与姚晓泠看向郭羽的目光变得更加怪异起来。
“没听见本公主的话吗?难不成还要本公主请两位不成?!”
赵轻语脸上怒色更甚。
半晌,姚东亮对着赵轻语微微作揖,缓声道:“既然公主有命,草民等自当遵从。”
说罢,他便领着姚晓泠往帐外走去。
见他们两人离开,郭羽迈步上前,就要相送,谁知耳畔再度传来少女略带怒意的声音,“不许送!”
郭羽脚步一顿,随即便听得姚晓泠笑道:“我跟爷爷先走了,不劳表弟相送了,你便好好哄着你的公主吧。”
本是满脸怒意的赵轻语表情一僵,郭羽则是有些无奈地对着离去的两人点了点头,“叔外祖父,表姐,慢走。”
第七十八章 风流债
姚东亮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郭羽的视野之中。
见他们离开,郭羽轻呼了一口气,随即将姚晓泠披在他身上的大氅解下,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好收起。
做完这些,郭羽这才扭头看向赵轻语。
自打姚东亮他们走后,少女便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脸上的怒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因为羞愧而生的粉红。
“我的公主殿下。”
郭羽在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端起水喝了一口,继而开口道:“您火急火燎地跑到我营帐中,不会就是过来罚站的吧。”
“我…我…”
此时的赵轻语哪里还有先前气势汹汹的样子,她低着头,小声道:“他们是…”
“刚不是说了吗,姚家的人,我的叔外祖父和表姐,过来认亲戚的。”
“这…这样啊…”
“嗯,就是这样。”
郭羽翘着二郎腿,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看着满面通红的少女,“所以,你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这是什么?”
赵轻语沉默半晌,忽然用手指向桌子上的锦盒,好似没听见郭羽的话一般。
郭羽懒得与她计较,“叔外祖父送我的及冠礼。”
听说是礼物,赵轻语一下子有了精神,她跑到桌子的另一侧坐下,用手戳了戳盒子,拿起来看了半天,接着又晃了晃。郭羽见她如此,不由得乐了,“别人送我的东西,你在这里起什么劲儿。”
“好奇嘛。”
研究半天也没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赵轻语双手捧着锦盒,一双杏目望向郭羽,眼中含着些期许,“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开吧。”
郭羽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脑子里则不住想着小冰的事情。
被赵轻语过来这么一闹,自己没能来得及向表姐询问小冰的去向。虽说有些遗憾,但问题也不大。
小冰是托人送衣物而非自己前来。十有**是不便与自己相见。不过她既然肯寄东西来给自己,那想来离两人再相见之日也就不远了。
“啊…”
郭羽这么想着,身旁的少女忽地发出一声惊呼。他收回思绪,转头朝着赵轻语看去,“怎…卧槽!”
少女一双杏目睁得溜圆,正目不转睛看着她手中打开的锦盒。
看着里面的装得满登登的最大额的银票,同样吓了一跳的郭羽,脑海中不禁回响起方才姚东亮说的话。
“如今的姚家,也只是靠着经商勉强度日。”
“姚家确实落魄了,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郭羽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好…好一个拿不出手…”
“这
么多…几乎快要赶上王兄在齐国国库收缴所得了。”
赵轻语将盒子递给郭羽,“…听说二十年前姚家被迁出燕平,家中子弟也都被削去官职,怎的还能拿出来这么多银子出来?他们如今以何为生?”
郭羽将手探入盒中,感受那惊人厚度的同时,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经商…”
“经商?”
赵轻语又看了一眼银票的数量,脸上泛起怪异之色,“你…确定他们不是印银票的?”
……
经过姚家这个插曲,郭羽与赵轻语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缓和下来。一得空闲,赵轻语依旧会过来缠着郭羽说东谈西。
只不过不知为何,郭羽的话变得少了些。
在经过半月的行军后,一行人已然行至燕州腹地清阳。作为九州中仅次于襄州的第二州,燕平境内共有三关九城,清阳便是这九城之一,再往北些,便是郭羽此行的目的地,前宋都燕平。
燕平在望,郭羽也就不急着赶路了。尽管才过晌午,他仍是命甲士们停下休整,打算等到了明日再出发。
大军才扎好营,赵轻语便又跳出来拉着郭羽要进城游玩。郭羽一时无事,也就随了她的意。
“清阳虽比不得燕平繁华,但风景还是不错的,有许多地方值得一去。”
尽管最近郭羽不怎么说话,一路上赵轻语也不觉无聊,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倒也不会让人心生厌烦。
“…除去将军庙以外,便是清平山了,尤其是冬季,大雪过后,满山尽是雪树银花,好看得紧。”
郭羽脚步一顿,“什么山?”
“清平山啊。”
赵轻语同样停下步子,疑惑地开口道:“怎么,你听过吗?”
“嗯,离开天岚时,镇南将军曾托我去清平山一趟。”
“他让你去清平山做甚…啊,我晓得了。”
赵轻语一拍手,“我听我娘亲讲过,说石将军有个妹妹,名叫石柔,也是当年群芳谱榜上有名的大美人。”
“……”
听到群芳谱三个字,郭羽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听赵轻语继续说道:“当初军神…嗯,也就是你父亲,白马银枪,绝代风华。整个宋地的女人,不管是未嫁少女,还是已婚少妇,可以说无一不对其魂牵梦萦。大街上七八个女子为了军神大打出手都是常态。”
“……”
“当时有不少好事者开了个赌局,猜测军神最后究竟会花落谁家。这其中最大的三个热门,一个是你母亲,九州第一美人姚薇,一个便是这个石柔。”
“……”
“不过这个赌局到最后都
没有结果,军神未及娶亲,便引军南下…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赵轻语的声音低了下来,“祁安之围的消息传回来后,燕州家家皆缟素。诚然有许多人是为自家罹难的亲人,但更多的也是哀悼军神的陨落。”
“而石柔,正是其中之一。大抵是用情太深,听闻石柔得知远征军尽墨后,一连三日滴水未进。三日之后,她便进了清平山,青灯古佛常伴,日日为军神祈求阴福…”
赵轻语停顿了一下,继而缓缓说道:“…直至今日。”
“想来镇南将军让你去清平山,大概便是希望你将军神尚在人事的事情告知与她,解了她的心结,带她下山吧。”
赵轻语轻声道:“镇南将军父母早亡,又无妻无子,所牵挂者也只有这个妹妹,然而…也难怪他会那么冤你父亲。”
郭羽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表情变得有些懊恼。
草。
他爹当年到底招惹过多少个女人?
倾裕城里见到个花魁,天岚城中遇上个王妃,如今到了清平山竟然还能碰上一个。
赵轻语也明白事情有些复杂,她犹豫了片刻,随即将头探向郭羽,“所以…你要去吗?”
“…去吧。”
郭羽叹了一口气。
若是不去,说不定哪天还要被石毅拦路一回。而且再被拦的话,他的铁矛怕是八成不会再停下了。
再者,终归也是老爹惹出来的事。自家老爹欠的债,可不得自己还吗。
郭羽摇了摇头,旋即问道:“清平山在哪里?”
“小时候去过一次,具体的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在那边。”
赵轻语抬手指了个方向。
“好,我知道了。”
郭羽抬眼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女,“我且过去一趟,你…”
“我也去。”
赵轻语有些兴致勃勃地说道:“已经好久没登过山了…而且,我也想见见群芳谱上的美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你照镜子不就完了吗,费那么大劲干什么…”
“你…不用你管,总之我也要去!”
“随你。”
郭羽耸了耸肩,“到时候别嫌累就好。”
说罢,他率先迈开脚步,少女则紧随其后,两人就这般朝着赵轻语先前指的方向走去。
“对了。”
郭羽忽地开口道:“你不是说当年那个关于我老爹的赌局有三大热门吗,我母亲和镇南将军的妹妹…那第三个呢?”
“第三个…”
赵轻语脚步一滞,她抿了抿嘴,最终不清不楚地答道;“…好像是一个不甚出名的女子,具体是什么名字记不得了。”
第七十九章 千军万马来相见
赵轻语的记忆虽有些模糊,但也没偏离太多。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了清平山的山脚之下。
临近夏日,山上一片绿意盎然。尽管比不得赵轻语口中那雪树银花的美景,倒也算得上风景秀丽,往来登山者也是不少。
“据说镇南将军在多次苦劝无果后,便命人在山上搭了一座木庵,石柔估计如今仍在那里。”
两人并肩上了山,赵轻语开口道:“清平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找一座木庵,不是什么容易事,还是先找个人问问吧。”
郭羽点点头,四处扫了扫,旋即叫住了一个正往山下走的行人。
“这位老哥,打扰一下,敢问老哥可否知道昔日镇南将军在山中所搭木庵的位置?”
那人打量了郭羽与赵轻语半天,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旋即问道:“你们是?”
“我是镇南将军的部将,今日前来奉命给将军之妹送些东西。”
“部将?”
男人看了看郭羽腰间的佩剑,疑惑道:“这么年轻?”
“这跟年纪有什么干系?”
郭羽笑道:“那郭羽也是与我一般年纪,不照样名震天下。”
听见郭羽如此说,赵轻语略带嫌弃地撇了他一眼。
男人用手指了指赵轻语,“就算你说的对,那她呢?她总不会也是镇南将军的手下吧。”
“这是我妹妹,她住在清阳城中,今日顺便带她登个山。”
男人似是相信了郭羽的话,用手往某个方向指去,“朝着那边一直走便是。”
郭羽向男人道了谢,随即领着赵轻语离开。才走出去没多久,就听得赵轻语有些不满地说道:“我怎么又是妹妹?”
“废话,就你这小矮个儿,说是我姐也没人信啊。”
赵轻语一瞪眼:“我就不能当你娘吗?”
“当个锤子,这给你能的。”
郭羽挑了挑眉,下意识地伸手想掐赵轻语的脸,结果才伸至一半,他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赵轻语倒是没注意他的举动,她朝四周看了看,疑惑道:“讨厌鬼,你有没有觉得周围的人变少了?”
“少了才是正常。”
郭羽将手放归身侧,“虽说镇南将军同意了石柔独自一人在山上生活,可毕竟也是个姑娘,孤身在外难免危险。我若是石毅,为了避免意外,自然要在她周围留些甲士,将那些或有意或无意接近木庵的人都撵跑。”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也应该被撵跑啊,怎么走到现在还没碰到一个人?”
“喏,这不就碰上了吗。”
郭羽扬扬下巴,示意赵轻语往前看去。赵轻语一抬头,果然看到前方两
个人朝着他们走来。
这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汉腰间各挎着一柄钢刀。他们的身材皆是十分魁梧,步伐沉稳,显然是行伍出身。
两名大汉在离郭羽两人五步远的位置上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人开口道:“前方禁止通行,两位请回吧。”
郭羽笑了笑,“想必两位应是镇南将军的手下吧,我是…”
“就是他们!”
郭羽话才说一半,身后突然传来喊声。他皱了皱眉,微微侧身,紧接着便看到了先前那为自己指路的男子。而在他的身旁,还站着四名大汉,估计如自己身前这两人一般,都是石毅安排给石柔的护卫。
男子一边用手指着郭羽与赵轻语,一边向身旁的大汉说道:“那小白脸自称是镇南将军的手下,可我怎么看他都不像个好人。还有他旁边那女的,长得那么好看,估计也不是个好东西。”
“凭什么到我这里就不是个好东西了?”
赵轻语有些不服,“长得好看也有错吗?我又没用你家的胭脂!”
男子却是理都不理她,继续与身旁的大汉说道:“依我看,这两人打听石小姐的位置,十有**不怀好意,没准就是别国派过来的奸细,想抓走石小姐来要挟镇南将军。”
“嗯。”
听了男子的话,那几名大汉纷纷点头,看向郭羽两人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你说的有道理。”
郭羽见状,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还真是一个敢说一帮敢信。
这他娘的有个屁的道理,大老远派个人跋山涉水跑到燕州,只为抓走个接近四旬的大龄妇女,那不是闲出屁来了吗。
这事也就那个脑子不正常的李鸿徒可能会干出来,不过他要抓也是抓自己身边这个,怎么可能对八竿子打不着的石柔下手。
郭羽腹诽了一会,接着就想把事情解释个清楚,奈何还不等他开口,几名守卫便已有了动作。
“拿下!”
也不知谁发出的一声呼喊,紧接着郭羽只听得“锵锵”两声,他身前的两人已然抽出刀来。
寒光亮起,两柄钢刀分别向着郭羽与赵轻语劈来。
郭羽眉头一皱,伸手揽住还在发愣的赵轻语,带着她朝后方一跳,避开袭来的两刀。
“果然是奸细!”
见郭羽躲得如此轻松,显然功夫不错,后方的几人心里更加坐实了郭羽二人的身份。他们不再犹豫,一同抽出刀来,朝着前方冲去。
“这算怎么回事呢…”
郭羽微微苦笑,右手搂住赵轻语的腰肢,左手则拔出腰间的天过。
“锵!”
剑鸣悠长。
将郭羽与赵轻
语围住的六名护卫,正欲挥刀,眼前便亮起了一道璀璨的剑光。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一股大力从他们的刀上传来。
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六名护卫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一连十余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六人同时出手却被人家一剑击退,面对这样的结果,几名护卫不由得心中一沉。
“…入势境界?”
“然也。”
郭羽将赵轻语从怀中放开,继而将天过收起,朗声道:“几位误会了,其实我是…”
“既然是入势境界的高手,那便没有办法了。”
六名护卫中约摸是队长的一人将手指放入口中。
一阵急促的哨声蓦然想起,伴随着哨声,一个又一个大汉自四周冒出。他们有的自树上跳下,有的从草丛里爬出,有的甚至是从土里钻了出来的。
郭羽正愣神间,他脚下的土地中竟突然冒出一只手,紧接着又钻出来一个光头。
光头大汉一手撑地,似是想从地里跳出。兴许身体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他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一张脸憋得通红。
郭羽见状,默默俯下身,伸手抓住大汉的胳膊,一把将他从土地中拔出。
“谢谢啊。”
光头大汉深感于眼前敌人的友善,爬出来后仍不忘道谢。
“也是难为你们了…”郭羽帮光头大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搁地里面藏着不觉得不憋得慌吗?”
大汉晃了晃头,“还成吧,最开始有点闷,习惯就好了。”
见大汉晃晃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郭羽扫了一眼将自己团团围住百余名壮汉,撇了撇嘴,“这石毅好大的手笔。”
“废话少说!”
先前吹哨子的护卫队长将刀交至左手,沉声道:“即便你是入势境界的高手,对上我们血衣军,也休想讨到便宜。劝你们束手就擒,还能少吃些苦头!”
这血衣军的厉害郭羽是见过的,昔日倾裕一战中他也有过与之并肩作战的经历。当时死战不退的血衣军可以说给郭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若是他没有记错,血衣军乃是石毅帐下亲军,全营总共便只有五百人。如此强军,他竟然分出来百十来号人扔到山上保护他妹妹。
“误会,都是误会。”
心下感慨一番后,郭羽对着那队长笑道:“我说,你们就算不认识我,也应该认识我旁边这个人吧。”
“不认识,滚!”
“大宋公主,辽陵侯的掌上明珠,赵轻语你们都不认识?”
说完,郭羽撇过头,看着面泛尴尬的赵轻语,他嗤笑一声,“你说你这个公主当的,一点排面都没有。”
第八十章 木庵佳人
被郭羽这么一说,赵轻语更觉脸上挂不住。她朝前踏出一步,冷声道:“尔等放肆!”
“见了本公主,非但不见礼,还敢出言不逊?谁给你们的胆子?!”
少女生得娇小,声音也不大,却自有一股气势在身,在场百余名血衣军甲士一时间竟全都被镇住。
见他们都不说话,赵轻语再上前一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闪开,别挡了本公主的路。”
众甲士为赵轻语的气势所摄,下意识就想要往两边散开,那护卫队长忽然冷笑一声。
“呵,装得还挺像模像样的。”
他用刀指着赵轻语,“公主殿下如今正在天岚,怎可能会出现在此地。”
“你…”
赵轻语正欲开口,郭羽已将她拉回。
“这解释起来要费上不少事,你随便扔给他个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不就完了。”
“哪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赵轻语朝着郭羽翻了个白眼,“我是公主,又不是开店,还能去给自己做块牌匾不成。”
郭羽眉头一皱,随即从怀中掏出当初赵轻语给他的凤纹玉佩,“那这个呢?”
“先王赏赐的东西,你以为他们会认识?”
“啧。”
郭羽将玉佩收回,觉得有些麻烦。
赵轻语的东西他们不认识,自己虽是王上的诏书,但又没带在身上。
妈个鸡,那个石毅也是,当时就光顾着装比,也不说给自己个信物。
“没话说了吧。”
护卫队长一挥手,“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遭的百来名血衣军甲士一同抽出武器。清楚郭羽实力的他们没有一拥而上,而是结起数个圆阵,自四面八方缓缓向郭羽与赵轻语靠拢。
既然说不清,那便打吧。
郭羽轻叹了一口气,索性不再解释。他伸出右手将赵轻语拉入怀中,左手则再度抽出天过。
血衣军的甲士越逼越近,郭羽也将手中长剑举起。眼看着两边就要动起手来,远方忽地传来一声大喝。
“且莫动手!”
众人动作一滞,紧接着便看到一名同样挎着钢刀的大汉自那群血衣军甲士的后方奔出。
“大小姐有命,请他们二人入庵一见,不得阻挠。”
“什么?”
护卫队长的神情有些愕然,“这两人乃是他国奸细,摆明了要对大小姐行不轨之事,怎可放他们两个进去?”
“这是大小姐的命令,我能有什么法子。”
那人摊了摊手,径直走到郭羽两人面前,“把武器留下,然后你们两个跟我走。”
赵轻语柳眉一竖,正要发怒,清楚少女想法的郭羽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着,他将天过收入鞘中,身旁的赵轻语则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楼兰自腰间解下,与郭羽一同将剑递给了眼前的男子。
男子冷哼一声,“算你们识相,跟我走吧。”
他将两柄剑朝身边的护卫队长一丢,自己转身向着木庵的方向大步离开。
郭羽与赵轻语连忙迈步跟上,经过那队长身旁时,少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给本公主保管好了,若是丢了,本公主饶不了你。”
“这臭娘们,装公主还装上瘾了。”
看着赵轻语的背影,队长嗤笑一声。
“留几个人接着在这儿守着,其余人跟我回去保护大小姐。大小姐胡闹,咱们却不能懈怠。”
说罢,他一手拎着剑,同样领着一众人往木庵的方向走去。
“队长,你手里这两把剑好像来头不小啊…”
一名甲士看了看护卫队长手中拎着的两柄长剑,随口说道。
“估计应该值不少银子吧,你没见先前那娘们宝贝得不行吗。”
队长嗤笑一声,将递给说话的甲士,自己抓起天过那乌黑剑鞘,一把将其拔出。
听着那清脆的剑鸣声,队长咧嘴一笑,全然没将赵轻语的话放在心里,“虽然样式看起来老了些,但确实是把好剑。嘿,这趟还真是收获不小!”
“听说那天下第一赵文奇所用的佩剑就是如此,外表平平无奇,实则削铁如泥。”
甲士看了天过一眼,随即便将目光放在自己手中这柄以白色剑鞘装着的楼兰上。
“这把剑好像也不…嗯,有名字?”
眼尖的甲士一眼便瞥见了剑鞘上端刻着的小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出来,“楼…兰…三…〇…五…年…九…月…二…十…七…日…讨…厌…鬼…所…赠…”
读完,他挠了挠头,随口道:“巧了,我记着先王送给叛贼吕昭的剑就是楼兰来着,这怎么还撞名…”
甲士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护卫队长那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同样戛然而止。
甲士先前说话声不小,在场的人几乎都能听见,此时他们十分默契地一同停下脚步。
“我记得,先王送出那柄楼兰,好像落在了那个郭羽手里…”
甲士抬起头,看了看面如死灰的队长,小心翼翼地说道:“后来又送给了公主殿下…”
入势境界的白袍男子,自称公主的美貌少女,酷似天过的古朴长剑,刻有‘楼兰’二字的剑鞘…
两人对视一眼,队长一声不吭,默默将甲士手中的剑拿回
。他将两柄剑珍而重之地抱在怀中,用袖子擦了擦它们的剑鞘。
……
郭羽两人跟着那人走着,没过多久,一座有些简陋的木庵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大小姐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领路的男子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面色不善地说道:“不管你们是奸细也好,不是奸细也罢,告诉你们,但凡大小姐少了一根汗毛,我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
郭羽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便拉着满脸不忿的赵轻语走入木庵。
“你别拉着我!”
赵轻语心头窝火,一边挣扎一边说道:“今天不出这口气,本公主晚上都睡不着觉!”
在自家地盘上屡次三番被人出言挑衅,她赵轻语何曾有过这等憋屈的时候?
郭羽松开手,“他也是尽忠职守,你堂堂公主殿下,跟自家甲士置什么气。”
“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脾气了?”
赵轻语仰头看着郭羽,“当初那个王荣跑到你营中挑衅,结果被你打成猪头不说,后来你还跑到王无敌的寿宴上搅场子。那时候怎么没见你如此好说话?”
“那能一样吗…”
郭羽没好气地说道:“那老头又没为我爹吃斋念佛二十年。”
要不是因为他对血衣军的感观还不错,再加上石柔为自己老爹画地为牢二十年,他早就尥蹶子不干了。
“要说这石柔也是厉害,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生活二十年。若是换了我,怕是一个月都待不住。”
郭羽看着眼前的木庵,喃喃自语道:“这世间情爱,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至木门前停下,郭羽犹豫半晌,旋即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一道十分柔和的女声自庵中传来。郭羽与赵轻语对视了一眼后,将手放在门上,微一用力。
“吱呀。”
木门缓缓打开。
里面的光线并不算太好,站在门口的赵轻语只能勉强看清屋内情景。
庵内供奉着一座佛像,蒲团上的女子背对着他们两人,面朝佛像而坐。正在祷告的她似是十分专注,即便听到了开门声也没有回头。
郭羽稍一迟疑,终还是领着赵轻语步入庵中。两人走到女子身后约十步远处,十分默契的不发一言,静静等待女子祷告完毕。
良久,女子双手合十,庄重朝着佛像一拜,随即从蒲团上站起。
“略有怠慢,还望见谅。”
女子转过身子,她面朝郭羽二人,微微躬身,柔声说道:“民女石柔,见过公主殿下、镇北将军。”
第八十一章 为谁青灯古佛
待石柔转过身来后,郭羽与赵轻语皆是愣了一愣。
女子身着粗布衣,满头青丝被她用一根木簪绾起,整个人看起来清丽异常。眸光似水,眉如远黛,唇若含丹,肤似凝脂。眼前的女子似是得到过上天眷顾,时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即便二十年过去,她仍是如同青葱少女一般,便是与庵内的赵轻语相比,也看不出太大的年龄差距。
赵轻语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免…免礼…”
来之前,她私下里也有想过这位昔日群芳谱上的佳人眼下会是什么样子。可任凭赵轻语想破了头,也难以想到石柔如今竟是这般模样。
如果不是刚刚她自报身份,赵轻语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女”竟然是那个与自己母亲相同年纪的石柔。
听到回答,石柔抬起头,她对着两人盈盈一笑,嗓音轻柔,令人莫名觉得亲切,
“庵内没有椅子,且用蒲团将就一下,我已准备好茶水,请两位稍候片刻。”
说罢,石柔径自转身离开,留下仍自有些发怔的二人。
不过相较于赵轻语,郭羽倒还算好。毕竟有吕灵的例子在前,这个虽是看着长得过于年轻些,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石柔一走,郭羽便拉着犹且愣着赵轻语坐下。
“讨…讨…讨厌鬼!我是看到神仙了吗?”
被郭羽这么一拽,赵轻语这才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相信地说道:“二十年!那可是二十年啊!她到底是怎么过得,连半点皱纹都没有!我娘天天又抹东西又保养都长了不少,她是如何能做到的?”
“颜姐姐儿女双全,父母健在,夫君又终日在外,难免要操劳些。”
端茶回来的石柔听到了赵轻语的话,缓声答道:“民女孑然一身,家兄又无需操心,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慢步来到郭羽与赵轻语的面前,将放着茶壶与杯子的盘子放在地上,自己也在蒲团上坐下,提起茶壶将三只茶盏倒满,继而将之朝前推出。
“这是我自己闲暇时在山中采的山茶,虽然谈不上如何名贵,但也算可口,两位还请尝尝。”
“有劳了。”
郭羽点点头,用手拿起眼前那杯尚且冒着热气的茶水。
小抿一口后,郭羽低着头,握着杯子,脑中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且不说别的,这个称呼就是个问题。
石柔未曾婚嫁,夫人是指定不能叫的。说是“石小姐”吧,她的年龄摆在那里,似乎也不太合适。可若是依照着年龄来叫…
郭羽微微抬头,扫了一
眼静静饮茶的石柔。看着她那如少女般娇嫩的容颜,他心里面那声“大娘”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
幸好,他还没来得及苦恼多久,石柔便已率先开口了。
“你们…或者说镇北将军的来意,我已经知晓了。”
“…你早知道我要来?”
听到这句话,郭羽忽地想起方才一见面石柔便叫出了他们两人的身份。他微微皱眉,“镇南将军事前曾知会过你?既然如此,庵外那些人又为何会拦住我们。”
“他倒是不曾知会过我,是我自己猜到的。早在天卫关大捷的消息传回时,我便知晓会有这么一天。”
“至于庵外那些人,家兄故意不告知,又或是故意授意他们拦你,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他本就因为一些事对你父亲怀有敌意,如果两位因为此时不悦,我代家兄向两位赔个不是,希望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石柔放下手中茶杯,就要朝两人下拜,郭羽赶忙用肩膀碰了一下赵轻语,后者登时会意,用手扶住石柔的肩膀。
“不必如此,我们没收到什么刁难,石…嗯,石姐姐你不必自责。”
石柔看了看眼前的少女,摇了摇头,莞尔一笑,“我长你二十余岁,又与你娘亲算是熟识。当初我便是叫她姐姐的,你如何能叫我姐姐?”
“那…”
“公主殿下若是不嫌弃,便叫我一声石姨吧。”
“好的,石姨。”
石柔朝着赵轻语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郭羽,脸上浮起些许愧疚,“虽然将军的来意我已知晓,不过将军大概是要白跑一趟了。”
郭羽心中一动,他清咳一声,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开口道:“据我所知,石…石姑娘你当初是因为听闻我父亲的噩耗才上的山吧。”
石柔微微颔首。
“如今你在这里见到了我…嗯,我想你大致上也能明白我父亲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郭羽不忍将话说得太直白。
要知道,眼前女子日日为其祈福二十年的人不仅没有死,反而是活得有滋有味,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年四季到处逛游。
“既然已经清楚…石姑娘你又为何还要继续留在这木庵之中呢?”
“你倒是与你父亲是一样的人呢。”
石柔轻轻一笑,她看着郭羽,眸光柔和,“说起来,方才看见你第一眼,根本无需旁人告诉,我便知晓了你的身份。”
“你的这张脸与你父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你比他要更好看些。”
石柔轻声道:“唯有你的这双眼睛,与你父
亲半点不同,像极了薇姐姐。”
“……”
郭羽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
“我懂你话里的意思。”
石柔再次端起茶壶,给三个人倒满,“用二十年思念的那个人,不仅没死,还已娶妻生子,活得分外自在。我若是继续留在这里,不仅二十年光阴虚度,整个人更是变成了世人眼中的笑话。”
“那…”
“那又如何呢?”
女子用双手捧着茶杯,侧过头,看向右侧的窗,似在眺望远方,“他死了,我为他祈福。如今他活着,我便不能留在此地继续祷告了吗?”
“这…”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他能活着,那自然是极好的。”
石柔回过头,轻声道:“人活着总要做些事情,这些年来我已习惯这里的生活。下山与不下山,已是没有了分别。”
“可你总可以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郭羽皱眉道:“无论如何,也好过在这里空耗时光。更何况石将军那般担心你,你在这里生活,他难免会不放心。”
“他人眼中有意义的事情,对我来说则未必适用。”
石柔道:“你说兄长担心我,他身为大宋的镇南将军,常年在外为国镇守边境。我们一年中也不见得相聚一次。我在此地与在家中又有何分别?”
“……”
郭羽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总觉得石柔说的没道理,可偏偏还反驳不了。
不愧是佛门中人,三言两语便将自己说得无话可说,厉害。
此行,看来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
看着眼前女子那张沉静的脸,郭羽心中的怨念不由得又多了些。
自己老爹还真是害人不浅啊。
“辛苦两位过来一趟了。”
石柔再度俯身将郭羽与赵轻语身前的杯子倒满,“天色也不早了,待喝完这杯茶,两位便下山去吧。晚间山路难走,稍后我让护卫送两位下山。”
郭羽点点头,没有说话。
“石姨。”
赵轻语双手放在膝盖上,眼中带着些认真:“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石柔愣了愣,旋即点点头,“既是有疑,我自当为公主殿下解惑。”
“我想问…石姨你为什么会在此地枯守二十年。”
“又或者说,到底是什么让你在这山上青灯古佛二十年。”
听了赵轻语的疑问,石柔一时沉默,郭羽则悄然间竖起了耳朵。
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第八十二章 三愿
“这个问题的答案,公主殿下不是知道吗?”
女子垂下眼眸,轻声道:“自然是因为喜欢。”
这喜欢,自然不是对山间生活的喜欢。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赵轻语摇了摇头,茫然道:“我不懂。”
尽管她先前也从众多人乃至娘亲口中听说过郭仪的事迹,知晓他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眼下却仍是不懂。
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才能让石柔为之遁入山门,枯守二十年。
少女将头转向郭羽,后者则耸了耸肩。
别说赵轻语,就是他这个当儿子的都不能明白,自家老爹到底哪来这么大的魅力。
长得一般,人又臭屁,除了会耍枪,能打仗以外,也就没啥优点了。
怎么就能让那么多的女子痴情于他,即便“身死”,尚能为之苦念数十载。
这眼下知道的就有仨,不知道的还不一定有几个呢。
“你没生在那个年代,自然是不会懂的。只要他一出现,旁人的眼睛就都会不由自主的放在他身上,挪都挪不开。”石柔看着郭羽,目光有些深远,仿佛在看着另一个人,“只要看过那人的笑容,余生再难将之遗忘。”
赵轻语顺着石柔的目光看了看身旁的男子,兴许是想到了什么,少女的脸忽地一红。
被两女注视的郭羽则是挑了挑眉,脑中想着石柔所说的话。
这老爹年轻时候笑得歹是多难看啊,把人吓得一辈子都忘不了。
“当初…”
来了来了!
听到石柔讲出这两个字,郭羽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终于又到了他最喜欢的听故事环节了。
郭羽当即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想要抓一把瓜子,不承想竟掏了空。
他这才想起,自己那点自赵轻玄处讨来的存货,在姚东亮来的那天便被他跟姚晓泠在听故事时给吃了个干净。这几日他又一直忙着赶路,没得出空去补充。
这边郭羽正暗自懊恼着,另一边的石柔继续讲道:“他才被先王带回大宋,便在燕平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即便是终日待在家中的我,也没少从旁人口中听过郭仪的名字。”
“听得多了,心里面自然会生出些好奇。想知道同时得到姚家千金和颜家大小姐青睐的人是什么模样。”
颜家大小姐?
郭羽原本闲适的表情忽然僵住。
卧槽,这又是谁?
“虽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作为当时大将军的门生,还在军中担任要职,又岂是说见就见的?再加上我性子又生得
内向,这点心思也就不了了之。”
“大抵是二十五年前,他来到燕平的第二年。我去军营看望家兄,离开时天已经黑了,我也没太在意,自己便回去了。结果路上遇到几个醉鬼…碰巧他骑马路过,为我解了围。”
听着这老套却实用的桥段,郭羽撇了撇嘴,脑子里浮现出了当时的画面:
月黑风高,巷子里,三四个醉鬼眼睛里冒着绿光,晃晃悠悠地朝着容貌秀丽的少女走去。满脸惊慌的少女背靠着墙,退无可退。
紧接着马蹄声起,一个骑着白马身着银甲打扮的骚里骚气的年轻男子蓦然出现,三下五除二将醉鬼打倒。
惊魂未定的少女瘫坐在地上,身子仍是有些软。男子见状,缓步走到她的面前,笑着伸出了手。
“你没事吧。”
少女缓缓抬眸,迎着月光,她清楚的看到了男子的脸。那臭屁的笑容,反光的白牙,无一不让她怦然心动。
“没事。”
她柔柔地说道,同时将手搭在男子的手心中。
……
“妙啊!”
郭羽咧了咧嘴,“想不到我还有这等才能。这说不得以后退休了我还能写个话本整点零花钱。”
“…他将我救出后,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兄长便出现了,他终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结果便追了上来。”
“当时我样子有些狼狈,旁边又只有他一个人,兄长便以为是他欺负了我,二话不说上来拔剑就要杀他。”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石柔嘴角微扬:“若是遇上了脾气好些的,说不得会耐着性子解释清楚;若是不好的,则是一言不合就开打,又或者直接转身离去。而他,偏偏都不是。”
女子笑得温柔:“他先制住兄长,让我把事情讲清楚,而等我说完之后,他立马出手把兄长打了一顿。还说什么,‘内疚的你揍起来会更爽些’。我当时便想着,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奇怪的人。就是这么一件事,让我记住了他。”
“……”
郭羽默默低下头。
“兄长本是个孤僻的人,没什么朋友。然而自打他来到燕平之后,兄长的话便多了起来。尽管口中多是不屑和恼怒,但无疑心里是喜欢他的。如此,我对他的印象便更好了些。”
“自打那件事发生后,我平日里愈发留意他,有时还会借着去看望兄长的由子去偷偷看上他一眼。”
“就这样,每在别人口中听到他名字一次,心中对他的好感便会多上一分;每在军营里见上他一次,归来后脑子里对他的思念就会重上一分。到后来,当发现自己习惯听
别人讲他时嘴角上扬,习惯见他时心中的欢喜,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很耀眼,连姚薇跟颜红那般的女子都会围着他转,相比之下我似是半点都不起眼。但尽管如此,我仍是不愿放弃。”
“我开始主动接近他,每日去军营中给兄长送饭时不忘带一份给他,每逢节日也会准备些礼物,偶尔也会鼓起勇气约他出游…或许这些事对你们来说很寻常,但在我这里,却已是一份拼尽全力的喜欢。”
“只不过,这份喜欢,也只有如此了。”
石柔笑容中带着些难以察觉的苦涩与自嘲,“我到底是不如薇姐姐,听闻噩耗时,终是不敢似她那般,豁出一切孤身出关出寻找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这二十年来,我待在此地,又何尝不是在逃避。”
“公主殿下,你说你不懂我为何会做到这一步,实际上我又如何懂得了?”
女子的声音似是叹息,“若真要说的话,大抵上便是习惯二字,年少时不懂事,别人喜欢着他,我就也跟着喜欢,喜欢着喜欢着,便成习惯了。
我留在此地生活的原因也同样如此,当初是习惯了念着他,现在则是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即便他已不需要我再为他祈福,我仍是想待在这里。习惯,真是天底下顶恐怖的东西。”
郭羽与赵轻语一时默然,心里都有些五味陈杂。
许久,石柔握着那杯已然凉透了的茶水,转头看向窗外,“天已黑了,两位快些离去吧。”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告辞了。”
正如石柔所说,她习惯了待在这座木庵之中,何必强人所难。
郭羽与赵轻语对视一眼,继而同时从蒲团上站起离去。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石柔低垂着头,手中仍是握着茶杯。
“有些事,该做的时候就应当去做。”
女子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说与他们两个听,“莫要因为一时怯懦而错过了许多风景。”
脚步声一顿,随即渐渐远去,木门也缓缓关闭。
昏暗的木庵内,女子看了看手中的茶水,仰头将之饮下,动作之猛,全然不似品茶。
将茶具一并收起,女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随即跪坐在蒲团上。
她双手合十,双眸微闭,神情颇为虔诚,口中默念道:
“一愿家兄疆场不败,余生安康。”
“二愿大宋国泰民安,社稷永昌。”
“三…”
木庵内忽地安静下来。
良久,女子轻声道:
“三愿…郭仪此生安稳,福寿双全。”
第八十三章 他无言
出了木庵之后,郭羽与赵轻语的心情俱是有些复杂。
在外面等候已久的血衣军甲士见到他们出来,赶忙围了上来。只不过不同于两人刚来时那般凶恶,此时的甲士们态度柔和了许多,甚至有些谄媚。
护卫队长毕恭毕敬地将天过和楼兰分别交给了郭羽与赵轻语,他脸上带着近乎讨好般的笑容,“公主殿下,郭将军,天这么晚了,山间道路难行,稍有不慎便会遇到危险。便让我…让属下送两位离开吧。”
若是在赵轻语进木庵之前见着这位,即便不说恶语相向,至少也要埋汰上两句,然而此刻的她却是没有这般心情。
“不必了。”
赵轻语摆了摆手,“有镇北将军在,能出得了什么事。”
队长还想再劝,赵轻语却是不理会他,低着头满腹心事地先走了。
“多谢好意。”
郭羽对着周遭众血衣军甲士一抱拳,“日后若有机会,代我向你们将军问好,告辞了。”
说罢,他快走两步追上前方的赵轻语,留下那群汉子在原地面面相觑。
“队长,你说他们有没有生气啊…”
一名甲士凑到护卫队长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郭羽暂且不提,公主会不会找我们麻烦啊。”
毕竟先前他们对赵轻语动了手,言语之中也有冒犯。若是她因此产生不悦,那也算是正常。
要知道,辽陵侯如今可就待在燕平之中,赵轻语又是他的掌中宝心头宠。他要是怪罪下来,别说石毅,就是王上也保不住他们。
“应该…”
想起赵轻语离去时脸上那复杂万分的表情,护卫队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应该不会吧…”
……
天色昏暗,清平山上又多树木,道路不平,此时下山可以说是一件顶危险的事。
郭羽一只手拽着赵轻语的袖子走在前方,少女则低着头,任由他拉着跟在后面,缓缓往山下走着。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莫名。
自木庵出来后,赵轻语的心便跳得特别厉害。
石柔的经历可以说带给了她极大的触动,尤其是最后的那句“莫要因为一时的怯懦而错过了许多风景”,直至此刻仍在赵轻语脑中不住盘旋着。
母亲当初说过的话她现在仍是记得,眼下石柔又说去做该做的事…
那她,是不是真的应该做些什么呢?
赵轻语咬了咬嘴唇,脸上不知何时已是布满红霞。
她看了看前方那道白色的背影。
近在咫尺,却又好似相隔千里。
自己,是喜欢他的,这点毋庸置疑。
可每当她鼓起勇气想要向他表明心意,却又会因为一
些有的没的事给打断。
这几次失败无疑对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她安慰自己,左右就在身边,是自己的又不会跑,也就没再继续尝试。
然而,前有巧兮倩兮姐妹,后有姚晓泠,尽管事后发现都是误会,可这些也无疑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看中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散城中的小小统领,也不是那个初入大宋为人所轻的降将。
她喜欢的讨厌鬼,如今已是名动九州的兵鬼,与自己哥哥一般的镇边大将。
优秀的男人总会吸引众多女子,就好似郭仪。
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么,或许,讨厌鬼的身边很快便会出现一个“石柔”。
她深吸一口气,又攥了攥拳,似在给自己打气。
半晌,少女仰起脸,紧紧盯着前方的背影,一双眸子在月光照彻下仿佛发着光,她状似随意地说道:“石…石姨的故事可真是令人感慨啊…”
“是啊。”
他没有回头。
“世间的情爱真是让人难懂。”
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不过我倒是觉得她最后的话说得蛮有道理,有些事情该做时就去做,免得来不及。”
“可不是。”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如平常一般,懒洋洋的。
“所以…”
赵轻语没被拉着的那只手死死的攥住了裙边,“讨厌鬼,我…”
“所以还是别留遗憾的好啊。”
男子似是没听见身后少女的话,自顾自地说道:“我是想通了,等从北疆回来,我就跟王上告假去寻小冰。我已经等了十年,可不想跟石柔一样再等十年。”
“……”
原本抓住裙边的手忽地松开,少女羞红的脸刹那间变作惨白。
眼眶不受控制地慢慢变红,她不愿相信,更多的则是不甘,“小…小冰是谁啊?”
兴许是说起了心上人的缘故,男子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欢快,“先前不是与你说过吗?与我一吻定情的女孩,我未过门的妻子。”
“…你九岁时候的那个?”
“嗯。”
赵轻语心涩之余,又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们当时才那么小,懂什么是感情吗,就为了孩童时期的一个吻,你就要娶她?”
“怎么不懂。”
男子笑道:“人小鬼大没听过吗,她当时说要嫁给我,那便一定会嫁给我。”
“我身上这件白袍子便是她做的。临走之时,她连夜赶工为我做了十件大小不一的袍子,要我每年穿一件,等袍子穿完了,她也就回来了。”
赵轻语怔怔地看着前方男子身上所穿的白袍子。
怪不得。
怪不得他平日里总要穿着它,哪怕上了疆场都不愿脱下。
当初她还以为他喜欢这般打扮,不想竟是因为这样…
少女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噙满了泪水,左手死死地攥在一起。
她不想就此放弃,有些倔强的继续说道:“那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十年过去,她说不定早就把你忘了。再者,儿时的感情,你怎么能肯定那就一定是喜欢?说不定…”
“本来我也有些担心,不过前些日子她还曾托我表姐为我带了一件大氅,分明是还在念着我,这下我便放心多了。”
听到这句话,赵轻语顿时想起当时在帐中郭羽收好大氅的情形,那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就仿佛手里的是一件绝世珍宝一般。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愈发冰凉。
“至于是不是喜欢欢,我喜欢她,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哈哈一笑,“当时她亲完我以后,我连我们以后生几个孩子的事都想好了,你说这样算不算喜欢?”
“算…那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她吧…”
坚持着说完这句话,赵轻语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右手的袖子依旧被他拉着,她没有将之抽回。
或许,是她不希望被他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又或许…
脸颊上突然传来一抹湿意。
她抬起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笑得有些嘲讽。
原来,她才是石柔。
……
回到营地之中,赵轻语轻轻将袖子抽回,一反常态的对郭羽道了声谢,随即走回了自己的军帐。
看着少女有些落寞的背影,郭羽无言,只是目送着她离开。
第二日,赵轻语手下的那名叫小笛的侍女过来,说公主殿下想要先走一步,要他派几个人护送。
看着小笛眼中难以掩饰的愤恨,郭羽无言,只是叫侯锦永点五十精骑,跟着她走。
距离燕平还有一日路程时,侯锦永归来。他回来之时,郭羽刚好吃完晚饭。
听完侯锦永的汇报,郭羽无言,只是挥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则坐在帐中继续发呆。
次日午后,大军抵达燕平。不等郭羽安顿好手下,便有两名宋军甲士找了过来。
听闻辽陵侯请他过去,郭羽无言,只是跟着两个人走。
燕平很大,也很热闹,道路两侧尽是些商贩。
看着那路边卖糖葫芦的老汉,郭羽无言,只是付钱买了一串。
三个人很快便走到了辽陵侯府,看着眼前的大门,郭羽无言,只是抬手将木签最后一颗糖葫芦咬下。
有些酸,又有些甜。
他丢掉竹签,迈步而入。
第八十四章 天恩
辽陵侯府不是很大,府中没有几个下人,可以说跟郭羽想的相差甚远。
在侍女的指引下,郭羽很快便来到正厅,紧接着便看到了那主位上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
大宋镇国将军,辽陵侯,赵舜。
男子身着便服,眉眼间看上去与赵轻语有几分相似。他有着大宋赵氏一贯的好皮相,英挺而又不失威严,即便人已步入中年,相貌仍不失俊朗二字。若是走在街上,怕是不知会令多少女子为之侧目。
听见郭羽进来,男子微微抬头,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郭羽在男子身前五步远的位置站定,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屋内的样子。
屋中装饰很是普通,除去墙上挂着的一柄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长剑外,便再无半点值得人注目的地方。
郭羽注意到,男子右手边的桌子上,此刻正放着一个不断冒着白雾的杯子。
那是一杯茶,只有一杯。
郭羽眉毛一挑,随即身体微躬,向着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双手抱拳,“末将郭羽,见过辽陵侯。”
若只以军职相论的话,郭羽无疑是要比赵舜高的。尽管赵舜的“镇国”听上去要比郭羽的“镇北”二字更厉害些,但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杂号将军而已。
可军职是一码事,爵位又是另一码事。更遑论赵舜还是当今宋王的王叔,无论如何,这个礼都是要行的。
而且,在陈奚死后,赵轻玄便传命教赵舜暂代大将军一职,统领大宋军务。可以说,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便是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
“嗯。”
赵舜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他拿起杯子,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一路上辛苦了,且坐吧。”
郭羽依言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随即便听得赵舜说道:“听说姚东亮曾找过你。”
“是。”
赵舜点点头,“既然如此,想来你应是已经清楚王上教你来见本侯的缘由了吧。”
“略知一二。”
不同于当初面对陈奚,身侧的中年男人带给了郭羽极大的压力。哪怕他的语气始终平淡,但郭羽依旧有些莫名的紧张。
“还请侯爷示下,末将去北疆后应当做些什么,何日出发,又几时回来?”
“这些都是公事,先不急,稍后本侯自会告知与你。”
赵舜将喝了一半的杯子放回,他转过头,看着郭羽,淡淡地说道:“而在此之前,我想先与你说些私事。”
“侯爷请讲。”
“看见那柄剑了没有?”
赵舜微微偏头,用眼睛看向墙
壁上所挂的长剑,“劳烦你帮我把它取来。”
郭羽抿了抿嘴,继而起身将剑摘下递于赵舜。他没有回到位子上坐下,而是站在赵舜的身侧。
赵舜用手拂过剑鞘,“你可识得此剑?”
“恕末将孤陋寡闻,并不识得。”
“先祖起事前,仅是个在乡村间生活的穷书生,靠着代人写信勉强谋生。某次,先祖见到燕卒欺辱同村女子,怒而杀人,随即便遭到了通缉。先祖东逃西窜,但还是为人所发现,最终被十余名燕军围在山上。”
“先祖自以为山穷水尽,本欲跳崖以求速死,不想天降神雷,山上士卒尽皆殒命,唯有先祖幸免。不止如此,事后先祖还在神雷落下的位置上发现了一柄剑。后来先祖便执此剑,取尽燕州三关九城。”
郭羽双眼微眯,沉吟道:“难道侯爷手中的就是…”
“不是。”
赵舜道:“剑乃天赐,先祖认为自己后来能成就大业,皆是苍天的功劳,故将剑取名‘天功’,为历代国君所掌。而为了告诫后人,先祖着精匠依照天功的样子又打造一柄剑,取名‘天恩’,便是我手上的这一柄。”
他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背对着郭羽一把拔出长剑,“天恩乃是我大宋君王赐予国之重臣之物,持此剑者,上打昏君,下斩佞臣。可以说,只要有了这柄剑,整个大宋国内便是无人不可杀。”
赵舜猛地转过身来,手中长剑指向郭羽,冷声道:“包括你。”
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不住闪烁着寒光,赵舜身上乍然间迸发出一股凌人威势。
感受着赵舜那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杀意,郭羽站在原地,皱了皱眉。
“自打听闻小轻语跟你搅在一起,我便想杀了你。”
赵舜握着剑上前一步,“昨日见到小轻语自己回来,我便更想杀你。”
长剑越逼越近,郭羽没有后退,也没有说话。
“我自己的女儿,我再清楚不过。我甚至都不需要问她发生了什么。”
赵舜将剑抵在郭羽的胸口,“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四镇将军很厉害?你爹是武道魁首了不起?大宋需要你,王上重用你,你便觉着我不能把你如何?”
“老子捧在手心里十六年的宝贝,你凭什么敢对她如此?!”
赵舜的表情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平淡,此时的他怒目圆瞪,眼神如刀。
“你不是能言善辩吗?不止小轻语,连王上都被你哄得团团转,怎的不说话了?”
“你不是武评第十吗?连赵文奇都能被你挡下,杀我一个凌威境不是很轻松?怎的不动了?”
赵舜又将剑往前递了递,
只要他稍一用力,便可以刺穿郭羽的胸膛。
“你,真的便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侯爷自然是敢的。”
郭羽轻叹一口气,“如能让侯爷消气,末将便是挨上一剑又何妨?”
如果赵舜打算下手,那这一剑,自己索性便受了。
毕竟,这也是应该的。
“消气?我怎么消气?”
赵舜气极反笑,“小轻语才十六岁,十六岁啊!你敢便对她做出那种事?你也真能下得去手。”
“…嗯?”
本已做好受下赵舜一剑准备的郭羽,骤然间听到这句话,顿时有点发懵,“什么下手?”
“我呸,你这敢做不敢当的废物,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畜生!”
赵舜越说越气,手中长剑直接刺出,“连老子的女儿都敢动,还他娘的在我家门口动,今日不杀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子他娘的就不姓赵!”
感受到杀气的郭羽,右脚下意识地往地上一蹬,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剑,“那个啥,我觉得这里面好像有点误会…”
“误会个什么?小轻语昨天回来后就开始哭,一连哭了一个晚上,这难道不是因为你?”
“是我,可…”
“如果不是因为你碰了她,她会哭成这个模样?”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我闺女我还不了解吗,给我站住!”
“你了解个尼玛了个锤子!她哭是因为…”
“少废话,看剑!”
……
装饰温馨的闺房内,少女正坐在床上发着呆,那双好看的杏目看上去有些红。
“咚咚。”
敲门声响起,赵轻语动也不动,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她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
“咚咚咚。”
没有人开门,外面的人也不着急,一下一下地敲着门,似是很有耐心。
敲门声响了许久。
兴许是知晓自己若是不开门,外面的人便会一直敲下去。赵轻语自床铺上下来,一把将木门拉开。
看着女儿那尚且发红的眼眶,门外的女人心一疼,上前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娘…”
许久,少女那听起来有些委屈的声音自她怀中响起,女人不由得愈发心疼自己的女儿,赶忙回应道:“嗯,娘在。”
“我要被你闷死了…”
女人一愣,随即赶忙将赵轻语松开,后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获新生。
她扭过头,看了看那方才险些将自己捂死的“山峰”,莫名的觉得有些心酸。
第八十五章 第三人
赵轻语将女人领进屋中,自己坐回床上。
女人挨着她坐下,两人肩并着肩,谁都没有出声。
半晌,女人伸出右手,揽住赵轻语的肩膀,左手则戳了戳她的脸蛋,“看把你伤心的,不就是个男人吗…”
赵轻语闻言,猛地抬起头,“我不是…”
“少来这一套,感情那点事,我有什么不懂的。你老娘我当年可是出了名的越战越勇,想当初我追…咳,也没少受挫。第二天不是照样生龙活虎?哪像你这般。”
女人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头,“若是就此放弃,那还好说,哭一场也就过去了…可你毕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我们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我又不是你那个糊涂爹,你什么性子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
见赵轻语不说话,女人叹了口气,轻声道:“他到了。”
少女娇躯一颤。
“今早你爹擦了好久的剑,教人喊他过来时,还特意把剑挂在了墙上。”
少女直接从床铺上跳起,就想往屋外走。
女人见状,有些好笑地拉住她,“你慌什么,那人又不是傻的。你爹只是个凌威境,那人怎会吃亏。”
“不一样!”
赵轻语急道:“爹的那柄剑厉害得很,上可斩昏君…”
“那是先王留给你爹杀昏君奸贼的剑,又不是让他拿来杀女婿的。”
“什么女婿…”
女人笑了笑,用手抚着少女的脸颊,“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在那之前,娘想先问问你。”
赵轻语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问什么?”
“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赵轻语咬着嘴唇,犹豫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嗯。”
“那他喜不喜欢你呢?”
赵轻语神情黯然地摇了摇头。
“是不喜欢,还是不知道?”
“不…”
想起过往种种,少女小声道:“不知道。”
“好。”
女人牵起少女的手,自赵轻语的闺房走出,快步朝着正厅走去。
待她们走到门前,还不及进去,便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阵叫骂以及“霹雳乓啷”的声音,少女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小王八蛋,你给老子站住!”
这是她父亲的声音。
“站在原地让你砍,你当我傻逼吗?”
这是讨厌鬼的声音。
“方才你不是还说只要我能消气便任由我杀吗?眼下怎的又不敢了?”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再说我可没说过会由着你杀啊。”
“呸!油嘴滑舌,你们郭家没一个好东西
!老子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你骂我爹归骂我爹,别带上我啊!诶,你别再追了啊,别以为你是辽陵侯我就不敢动手啊。逼急了我,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敢薅你几根胡须来!”
“来来来,只要你过来,本侯这把胡子随便你薅!”
“傻逼才过去。”
听着里面两人的骂声,赵轻语默默把手从母亲手中抽出。
太丢人了…
当下赵轻语便想着离开,但还不等她转身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她心一慌,原本后退的脚直接朝前踏出。
厅内,郭羽甩了甩自己发红的手,一边跑一边回头冲着追在身后的赵舜说道:“追不上就丢东西,你是不是玩不起?”
才刚扔出了一个茶壶的赵舜尝到了甜头,直接扒下自己脚上穿的鞋子,“我丢死你!”
早有防备的郭羽一低头将之躲过,而后直接朝着后方竖起中指,“辣鸡!”
“你…!”
赵舜怒极,顺手抄起身边的花瓶,“小王八蛋,看我不…”
“爹!”
“叫爹也不好使,老子…”
赵舜正想将花瓶丢出,忽地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少女。见赵轻语把郭羽挡在身后,他怒意更甚,“轻语,你让开!”
赵轻语不为所动,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爹,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你让不让开?”
赵轻语倔强地摇了摇头。
“好,好啊…”
少女的态度无疑更加刺激到了赵舜,他气得满脸通红,“你护着他也没有用,我今天非杀了他不可!”
“爹!”
“你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样的爹!”
“……”
赵舜右手拎着长剑,左手举起花瓶,他的目光越过少女,看向她身后的郭羽,“小王八蛋,别以为躲在我女儿后面我便拿你没办法…”
“我记着上回砸个花瓶,你便跪了一个时辰。”
眼看着赵舜就要将手中的花瓶抛出,女人的声音蓦然响起。紧接着郭羽便看见一名身姿妖娆,容貌艳丽的美妇人自屋后走出。
女人缓缓迈步来到赵舜身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次你又想跪多久呢?”
“小红,连你也想拦着我?”
赵舜瞪着女人,左手却悄悄将花瓶放回,“今天谁拦着都不行!”
“是吗?”
“大丈夫说一不二!”
“那今日起你我分房睡。”
“锵!”
赵舜将天恩收入鞘中,扭过头看向郭羽,脸上带着些不屑,“算你命大。”
原本气势汹汹的赵舜在女人三言两语之下便哑了火,这不免
让郭羽一时间有些懵。
未等他回过神来,那名美妇人便已转头看向了他,她脸上那双与赵轻语如出一辙的杏目蓦地一亮。
“你便是郭羽吧?”
她快步走到郭羽面前,不待他反应,女人的手直接抚上了他的脸。
郭羽脸一僵,随即便听得眼前的女人说道:“还真是郭哥哥的儿子,这鼻子,这嘴巴,简直就跟他一模一样…嗯,就是这双眼睛看上去有些讨厌…”
女人把玩了郭羽的脸许久,随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猛地将他抱入怀中。
“你…”
“娘!”
“锵!”
“不好意思,一时情难自禁。”
女人松开郭羽,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继而将头转向脸色有些难看的赵轻语,“女儿你别介意,娘亲不是要跟你抢男人,只是想圆个梦而已。”
她又回身,看着再次拔剑在手的赵舜,“眼珠子瞪那么大干什么,想吃人吗?晚上要是还想继续跟老娘睡一张床,就把剑给我收回去!”
“锵!”
赵舜恨恨地收起天恩,他满腹怒火无处发泄,面色难看得如同吃了苍蝇。
“你跟我去院子里,我有话跟你说。”
女人瞪了赵舜一眼,“顺便叫几个下人过来收拾一下,看你把这里闹成什么样子。”
她走到赵舜跟前,拽着他就往外面走,待走至门口,女人回过头,对着赵轻语缓声道:“你且领客人去个干净屋子坐着,顺便招待一下。娘亲先去跟你爹说些事情,过会儿就回来。”
说完,她径自扯着赵舜离开,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默然无语的郭羽与赵轻语二人。
沉默片刻,赵轻语仰头看向郭羽,“你…先随我来吧。”
看着眼前这个模样有些憔悴的少女,郭羽点了点头。
……
赵轻语领着郭羽来到一间静室内,屋子不大,仅能坐下五六个人。
少女将郭羽带进去后便离开了,郭羽也不出声,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着。
半晌,赵轻语端着茶走了进来,将茶放在他面前后,她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兴许是觉着气氛有些尴尬,郭羽犹豫片刻后,开口问道:“刚刚那人…”
“那是我母亲。”
赵轻语垂着眸子,不去看对面的人,“姓颜。”
郭羽抿了抿嘴,“所以…她便是那个…”
“嗯。”
不需郭羽多说,赵轻语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说道:“颜红,二十年前群芳谱上第四,石姨口中的那位大宋颜家的大小姐。”
“也就是,那日我不曾与你说过的,赌局中的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