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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享邑四方     白袍雪甲txt下载     白袍雪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七章 既是天命,也在人为

    天岚三〇六年,十二月十九,镇北将军府。

    书房内,白袍男子坐在书案后,翻阅着手中的册子,他眉头微皱,似是有些苦恼。

    在他的不远处,坐着一白裙女子,她低着头,在身前的古琴上反复拨弄。

    琴弦微颤,悠扬的琴声在屋中回荡着,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彼此无言。虽是沉默,却也和谐。

    兴许是那琴音过于优美的缘故,男子将册子放下,闭起双眼,将那些恼人的事情统统抛诸于脑后。

    “咚咚咚。”

    他情不自禁的用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打,仿佛是在应和女子的曲调。

    当然,男子并不懂琴,音律曲调之类的东西更是半点不通,此刻仅仅只是在瞎几把敲而已。

    所幸抚琴者技艺高超,如若不然,非得被他那抑扬顿挫地敲桌声给带偏不可。

    半晌,琴音徐徐而止,男子睁开双眼,脸上竟是露出些满足来。

    毕竟,对于郭羽来说,眼下这般悠闲的时光已足可称之奢侈。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距离阅兵之仪越发的近了,整个北境大营也变得忙碌起来。

    虽说郭羽在阅兵之事上当了甩手掌柜,只提供个想法后便将全部事情推给李奇鹏,可这段日子他依旧是忙得有些焦头烂额。

    操练甲士、处理军务、钻研枪谱、研习武艺、帮小白减肥、遣人探查北疆动向、同镇北军那些阴阳怪气的憨憨斗智斗勇…莫说听个小曲,一整个白日除去吃饭外便几乎再没有个能喘息的时候。

    等到了夜里,他仍是不得消停。除去翻阅那一厚摞有关北境各方面的册子以外,还要向某天下第一美人提供异常羞耻的脱衣及陪眠服务。

    不幸中的万幸是,即便身边躺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近些天里郭羽睡得仍是异常香甜。

    毕竟他这几天里累的跟狗一样,就连衣服都是不知道怎么脱的,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能有心思去想着那事。

    饱暖才能思那啥,而在已是累成狗的郭羽眼里,黄清怕是还没有床榻上那软绵绵的枕头来得诱人些。

    如此忙碌之下,郭羽不免有些怀念离开散城前的日子。

    没事遛个马,出门打个鹰,再找找他心爱的小冰,混吃等死之余,有空还能揍揍憨批。

    虽说那时候无权无势也无名,但至少活得潇洒,过得开心。

    反观如今,堆积成山的事务,错综复杂的北境,暗流涌动的镇北军,还有那局势尚且不明的北疆蛮族…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压在他这个镇北将军的身上。

    “淦!”

    一想到这些,郭羽便又是一阵头疼。

    “丁可信那个傻逼,你说他没事撩拨什么狗子呢?”

    原本的好心情在顷刻间荡然无存,男子捂着额头抱怨道:“你说那恐怖如斯的宗师强者是他娘的你能惹的吗?真是干啥啥不行,搅屎第一名。”

    此刻,郭羽只觉得那日狗子下手还是太轻,“仅仅只废一条胳膊,属实是便宜他了。”

    要是早知如此,他非把那个混蛋玩意儿挂城门上晒个几天不可。

    “为何如此说?”

    听着男子的自言自语,刚弹过一曲的黄清出声问道:“清儿怎的不记得那丁可信与郭大将军有什么仇怨。”

    常年暗中观察郭羽的她,自是知晓丁可信这个人以及其在散城所做过的事。

    可据她的了解,那人的所作所为皆是针对陈简钊而已,而郭羽,则完完全全只是被连带的罢了。

    没什么旧恨,新愁亦是早已了了,为何眼下又生出如此大的怨气?

    “怎可能没仇,这仇可大了。”

    若是当初没丁可信这一档子事,他也不至于领着散城军北上投宋;若是没有北上投宋,他便不能在被推上南征军统帅的位置;若是没有成为南征军统帅,他就不会成为这镇北将军,不会整日里忙东忙西,更不会被迫向某人出卖色相和**。

    总而言之,如果没有丁可信,说不定眼下的他仍是在散城中过着平淡快乐的咸鱼生活。

    是以,万恶之源,便是那个领着万把人跑到散城想要揍狗子的臭傻逼。

    先到这里,郭羽不禁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他,我又何至于沦落到当这劳什子镇北将军。”

    他这几句话,听得一旁的黄清心里有些发笑。

    堂堂四镇将军,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到这呆子的嘴里竟成了“沦落”。

    “郭大将军倒是有意思得很,这镇北将军之位,即便算不上是位极人臣,那在这北宋也是地位极高。要权有权,要势有势,兵马钱粮,也是颇多。”

    女子轻笑道:“甚至便是女人,只要你勾勾手指,便也会立刻有人送上门来。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千金,可谓应有尽有,虽说郭大将军你看不上就是了。”

    闻言,郭羽不禁微微挑眉,“你怎知本将军看不上?”

    “前有北宋小公主,后有清儿这个第一美人。如此珠玉在前,旁的女子哪还能入得郭大将军的眼。”

    虽然黄清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他还是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以,清儿想问郭大将军一句。”

    女子侧眸看向男子,“为何

    郭大将军对这镇北将军之位如此嫌弃?”

    她嘴角微扬,“莫不是觉着这四镇将军品级太低,配不上你?”

    旁人若是听到这话,自是会以为黄清在嘲讽郭羽。

    这四镇将军地位何其崇高,要知道,多少武将戎马一生到头来也只得了个杂号将军而已。

    如此官职若是还能嫌弃,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可黄清却并非是打趣,而是在实打实地询问。

    区区一个四镇将军,在她眼中还真算不得什么。

    若是他想,哪怕是更高的位置,甚至是那万人之上,她也会为之一搏。

    不过,黄清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

    “我可没觉着低。”

    果然,只见郭羽揉了揉太阳穴,“反而是太高了。”

    “高?”

    “高。”

    “世人无一不是觉得自己站得不够高,未想到郭大将军反而嫌高。”

    黄清低笑一声,“俯视万人,号令万人,如此权势,郭大将军难道不喜?”

    “手底下一屁股人,成天管这管那累的要死,要是能喜欢就出鬼了。”

    郭羽的话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若不是因为那根搅屎棍,老子眼下怕是都已经搂着小冰热炕头了,哪里还用遭这罪。”

    听着男子的话,黄清的眸光微微闪动,“这志向听着独特的紧。”

    郭羽咧嘴道:“知足常乐而已,什么权啊名啊,都没个锤子用,平平淡淡才是真。”

    “郭大将军是个通透人。”

    女子微微沉默,旋即轻声道:“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郭大将军虽是喜欢平淡,但世道就偏偏不如你的愿。”

    诸葛知机曾言,郭羽命格奇特,属空白,一生由己不由天。

    这话虽是不假,可又有谁能真正意义上做到掌控自己的命运?

    看着眼前的男子,黄清抿了抿嘴。

    没有人。

    天下第一的赵文奇不能,通晓天意的诸葛知机不能,身负前唐气运的李鸿徒不能,持“书”的黄石不能,凤命在身的她不能。

    身为书外之人的郭仪不能,郭羽亦是不能。

    即便没有丁可信,也会有王可信,张可信。

    郭羽离开散城,是必然的,既是天命,也在人为。

    早在来到九州的那一刻,他便已是注定要卷入到这乱世的漩涡之中。

    而知晓这一切的她,所能做的,也只有为其铺好道路。

    “说这些都没有用。”

    郭羽摇了摇头,“你那边如何了?梅韫桦可又说了什么?”

第二百二十八章 阅兵前夜

    听到梅韫桦选择在阅兵之时动手,郭羽心里并没有太大的诧异。

    无论从哪种角度上来看,阅兵无疑都是一个很好的时机,这并不难猜,即便没有黄清,他仍是可以想到。

    但问题在于,这人他想要做什么,又打算如何去做。

    “可知他的具体计划?”

    黄清摇了摇头,“并不知,他的口风咬得很紧。”

    “你这样会让本将军觉得这笔买卖做得很亏。”

    郭羽瞥了女子一眼。

    成日里他豁出一张老脸,又脱衣服又当床伴的,到头来要是只得来这么个消息,那着实有些不划算。

    “放心,清儿怎会舍得让郭大将军亏呢?”

    黄清起身拿起书案上那本专门记载刘家的册子,将它翻开至第一页,随即推到男子的面前。

    “你的猜测没错,那个小白脸的背后确实有人。”

    她的视线扫过册子上那一排排的人名,最终停顿在末尾处的某个名字上,“而且还是刘家人。”

    “果然如此。”

    郭羽轻笑一声。

    瞧着男子的模样,黄清微微挑眉,“看来郭大将军已经猜到是谁了?”

    “自然。”

    如今的刘家,剩下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而能指使的动季耳与梅韫桦这两个镇北军将领的,也唯有一人而已。

    盯着册子上那“刘河”二字,男子笑得有些嘲讽。

    他便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老好人。

    世道险恶,年纪轻轻便能深居高位的,又有哪个不是人精。

    狗子只有一个,其余的都只是披着羊皮的狼而已。

    “既然已是知晓幕后主使以及对方动手的时机,郭大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且先静观其变吧。”

    实际上,郭羽不打算把刘河如何。

    这对于心胸并不是很宽广而言,可谓是十分难得。

    哪怕明知道这人是包藏祸心,表面老好人,背后大尾巴狼,他依旧生不出动他的心思。

    他不能动刘河,更不想动刘河。

    为北境的稳定,为昔日刘笑尘的照顾,更为册子上那一个个“殁”字。

    因为这些,无论刘河在明日的阅兵之仪上做出什么事,他都会放他一马。

    心里面这般想着,郭羽又向黄清询问道:“说起来,那梅韫桦打算教你如何帮他?”

    计划半点不提,偏偏又主动向人家伸出橄榄枝,这算个什么事。

    总不能这大兄弟只是借着由子来与天下第一美人搭上关系吧。

    若是如此,郭羽还真挺佩服梅韫桦。

    “他只说让我明日以监军的立场同意他的要求。至于是什

    么要求,他不曾透露半点。”

    “这样啊。”

    郭羽点点头,“那你便照他说的做,不管明日阅兵时他提出什么要求,你答应便是。”

    “这般托大,也不怕坏事?”

    黄清问道:“是郭大将军对自己信心十足,还是根本不把对方看在眼里?”

    “二者皆有吧。”

    男子从椅子上起身,站在原地伸了个懒腰,口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哦~爽!”

    “既然郭大将军如此有信心,那清儿可就等着明日看一出好戏了。”

    黄清亦是站起身来,“你且好好休息,今夜清儿便不留了。”

    明日便要正面对上镇北军的那一伙人,只有养足精神,才能更好的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而她今夜若是再留在将军府中,难免会对郭羽造成些影响。

    左右靠着先前一曲安神调,他今夜也能睡个好觉。

    ……

    阅兵前夜,北境大营一片寂静,除去守夜的人外,军中甲士大多都早早地歇了去。

    夜色昏暗,天边的弯月亦是被云给遮住,寒风急切,吹得大旗啪啪作响。

    月黑风高杀人夜,不为人知的邪恶悄然滋生。

    夜幕之下,三道黑影在大营中穿梭着,他们动作迅速,身如鬼魅,十分熟练地绕开守卫的视线,最终离开了北境大营。

    出营后,三人往北奋力地奔跑着,最终在辽陵城外的一座木屋前停下身形。

    为首之人十分警觉的往四周望了望,确定没有人后,他走到门前,以三短一长的规律敲了敲。

    “草你奶奶!”

    门内忽地响起一声模糊不清的低骂声,好似在因为被人惊扰了美梦而恼怒。

    “日你老母!”

    敲门的人丝毫不甘示弱地骂了回去。

    “吱呀。”

    木门被从内打开,中年人探出头,瞥了眼门外的三个人,随即让开身子,低声道:“快些进来。”

    待三人俱是钻进屋子,中年人将木门阖上后,出声问道:“这趟顺利?身后可跟了尾巴?”

    “放心,没有。”

    其中一人拍了拍胸口,“咱小龙龙办事,向来都是十拿九稳,怎可能会让人发现。”

    说完,龙涛往屋内瞟了一眼,“这次的货呢?”

    “在这里。”

    中年人走到屋中的床前,用力将床推开后,随即露出下面的暗格。

    他将暗格打开,又从中搬出几个大木箱。

    “这是最后一批货了。”

    中年人抹了把额头,“你们要的量属实不少,真是让老子在外面忙活好些日子。”

    “辛苦。”

    龙涛冲着他点点头

    ,“这次的货品相如何?”

    “好货无疑,也不枉老子终日以溜马为由在外面折腾。”

    说着,中年人将箱子打开,“验验?”

    “不必,李叔的眼光咱小龙龙还是信得过的。”

    龙涛往箱子里看了看,“来路可靠吗?明日便要阅兵,若是教他发现了去,才真个大事不妙。”

    “这批货是从城东王老头那里出的,为了保险起见,我还特意经过城西张老头,城南李老头,以及城北赵老头这几人的手里一遍,足足绕了辽陵城一圈。”

    中年人道:“前后经手四次,纵然那小子手眼通天,也绝不可能查到我们身上。”

    “那便好。”

    龙涛松了一口气,“这批货明日就要用,夜长梦多,快些搬回去。”

    说完,他径自抱起一只箱子,往门外走去。而随他一同过来的两人,以及那中年人,亦是抬起屋中的箱子,跟着龙涛离开。

    回去的路上,龙涛咧了咧嘴。

    “但愿咱小龙龙准备的这个大‘惊喜’老大能满意。”

    ……

    在这个夜晚,同样未曾休息的人还有很多。

    北境大营,镇北军,骁骑营营房。

    梅韫桦静坐在椅子上,双眼微阖,似在养神,又似在思索。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膝盖上反复敲打着,心情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他起身走到门口,伸手将门拉开。

    门外站着两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一人是他自幼结识的发小季耳,而另一人…

    “来了?”

    “来了。”

    梅韫桦低头侧身,待两人进屋后,他反手将门关上。

    “一切俱已安排妥当。”

    他看了看季耳,旋即又望向那人,“只待明日,你便可拿回你该有的一切。”

    “百日筹划,只为一朝…”

    那人的语气带着些感叹,“这几个月里辛苦你们了。”

    “我是没啥辛苦的。”

    季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主意都是他出的,我只是负责骂人和找茬而已。”

    “我也一样。”

    梅韫桦笑了笑,“雕虫小技罢了,再者,随心行事,也谈不上什么辛苦。”

    “毕竟,这镇北将军本就该姓刘,北境也该是姓刘。”

    “不错。”

    那人的声音重了几分,“刘家乃是北境的刘家,北境亦是刘家的北境。镇北将军只能姓刘,镇北军统领同样也只能姓刘!”

    “大宋军神也好,九州兵鬼也好…不管是谁来当这镇北将军,只要非我刘家人,我便绝不承认!”

第二百二十九章 自然

    作为九州至北,燕州的冬日总是特别难熬,尤其是早晚时分,可谓算得上是天寒地冻,体质稍差者哪怕是稍微出个门都有可能被那刺骨的寒风吹出病来。

    每每这个时候,北境的人们大多都会选择窝在自己家里,除非万不得已,能不外出就不外出。

    不过这日,辽陵的百姓们却是十分反常,他们各自裹着厚厚的棉衣,一大早便纷纷走出家门,如同赶集似的往北城口而去。

    能让百姓们当着温暖的被窝不待,闹着严寒外出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

    今日,是他们北境一年一度的阅兵之仪。

    镇北军大阅兵,如此盛事,于他们而言可谓十分难得,又如何能不去一观?纵然风急如刀,寒冷彻骨,依旧不能阻止人们去一睹他们大宋儿郎的风采。

    不多时,北城口已是挤满了人,因着有甲士在维持秩序,场面倒也不会很混乱。来得早抢到好位置的人满脸得意,至于那些出门稍晚从而被挤在后面的人,则是免不了一阵长吁短叹。

    “这人也太多了些。”

    人群的最后,女子望着前方那人头攒动的场景,不禁发起了牢骚。

    “不就是个阅兵吗,一堆糙汉子耍把式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宋人还真是奇怪。”

    她身材高挑,于成年男子无异,相貌也是极为美艳,肤白胜雪,五官秀丽,尤其是那一双长且媚的丹凤眼,足可以称得上是风情万种。

    而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两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她们一人着黑裙,一人穿白衣,相貌虽是比不得女子,但也算得上是难得的美人。

    长相如此出众的三女在一众百姓当众可谓鹤立鸡群,引得周遭人频频侧目。

    兴许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白衣少女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安来,她拉了拉仍自在抱怨的女子,小声道:“殿…殿下,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次无疑是一个探查北宋国力的好机会,只有明确宋军战力,才好做出下一步打算。”

    女子抬起手揉了揉白衣少女的头,“还有,在外面要叫我杨杨姐。”

    “那怎么行…”

    “杨杨姐。”

    先前始终保持沉默的黑裙少女忽地出声道:“虽然你的话有些道理,但切莫忘了你的身份。”

    她的眼睛朝四周扫了扫,皱眉道:“切不提我们眼下身处宋境,光是你的长相,怕便少不得要生出些事来。”

    女子的相貌着实生的艳丽,而美人又往往是引发灾祸的缘由。

    若是在北疆,凭他们的身份自是不需要担心这些,可如今毕竟是在被宋境内,要是真被心怀不轨之人所盯上,那所事情势必会相当麻烦。

    “安心

    安心。”

    对于少女的劝诫,女子显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相貌虽能引发祸事,可有时也同样是最好的武器。”

    她伸手将脸侧的乌发撩至耳后,嘴角微微上扬,巧笑倩兮,妩媚多情。

    “看好了!”

    说罢,女子朝着站在她身前的大汉肩头拍了拍,后者正抻脖子努力的往前方望着,骤然间受到打扰,难免生出些不悦。他猛地回过头,气冲冲地喝道:“干啥玩意儿…”

    待看清楚拍他之人的模样后,大汉的语气忽地弱了下来。

    “这位大哥…小女子有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女子抿起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煞是楚楚可怜。

    大汉何曾见过如此美人,一时间眼睛都直了,“大妹子你说。”

    “小女子也想看咱们大宋兵哥哥,但来得晚了些,没有抢到好位置,所以…”

    她吐了吐舌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能不能请大哥让一下啊。”

    “好说!”

    面对佳人的请求,大汉又岂有拒绝之理,当下不仅让开身子,还抬手扒了扒前方的人群,为女子开出一条路来。

    “谢谢大哥!”

    女子满是感激的冲着大汉一笑,旋即对着身后两个默然无语的少女使了个眼色,一主二仆就这般朝前而去。

    不过虽有大汉的招抚,但这堆在城口的人委实太多了些,才走出几步,三人便再度被人群所阻下。

    女子见状,再度选中一个男子。

    “这位小哥哥,小女子有事相求…”

    “官人…”

    “公子…”

    “俊郎…”

    在经过几度故技重施后,三人不但来到了最后的最前方,每人甚至还捞了个椅子坐。

    女子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怀中捧着个旁人所赠的暖手炉,满是得意地瞥了一眼脸色复杂的黑裙少女。

    “如何?”

    “…虽为男儿身,更胜女儿娇,奴婢自愧不如。”

    看着自己主子那如花笑颜,少女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兴许她的这两位主子当真是生错了性别。

    如若眼前的这位与王女殿下换一下,那群芳谱的魁首怕已是姓程了。

    ……

    城下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城上的人也是不少。

    每年的阅兵,城中将领都会聚集在北城楼检阅兵士,今年也同样如此。虽说郭羽改换了阅兵的形式,但地点却是没有如何变动。此时镇北军与散城军大多将领都已站在这城楼之上,他们三两成群,彼此攀谈,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确定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季耳不耐烦地应了一声,他看着眼前的友人,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说你今儿怎么回事,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你都已是问我第三遍了。”

    梅韫桦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这次的计划他已是准备了很长的时间,事前也已经过无数次的演练,无论怎么想都是万无一失才对,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就是莫名涌出些不安来。

    苦思许久,仍是想不出这股不安的源头,只当自己是在庸人自扰的梅韫桦自嘲似的一笑。

    “你也别光问我,那个娘们呢,你说通她没有?”

    “自然。”

    梅韫桦轻笑道:“实际上也根本不需要我,监军大人本就对那位十分不喜。即便没有我,想必她也会自行出手。”

    “怎么说?”

    对于友人的话,季耳满是不解。

    无论他怎么看,监军与那位都像是有一腿,怎么到了梅韫桦的这里就变成十分不喜了?

    “你自己看便知。”

    他也不回答,只是冲前方扬了扬下巴。

    季耳顺着友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旋即便看到两道白色的人影缓步而来。

    “镇北将军到!”

    “监军从事到!”

    两声呼喊几乎是同时响起,一男一女也是不分先后地走到众人面前。

    见到这副场景,季耳不禁更加困惑了。

    嘴角含笑的郭羽,面色清冷的黄清,一男一女,一左一右,他白袍,她白裙,二人并肩而立,无论怎么看,都是那般和谐,那般相配。

    百思不得其解的季耳再度转头朝向梅韫桦,“你确定他们真的不和?”

    “自然。”

    梅韫桦微微颔首,自信满满地说道:“不仅特地穿了件与那位同色的长裙,还故意与他同时而来。若非不和,她又岂会如此?这监军大人摆明了是想抢那位的风头!”

    “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

    季耳将信将疑地又瞥了一眼站得十分接近的郭羽与黄清,犹豫片刻,终还是将视线收回。

    罢了,老梅说是就是吧,他脑袋一直都比自己灵光,想必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出什么岔子。

    “那…既然人都已经到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打个招呼?”

    今日之后镇北军的局面便将改天换日,一想到能将自己所受的耻辱尽数找回,季耳便不免有些激动。

    他咧嘴道:“机会难得,若是错过了这次,下次再见咱们的郭将军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该当如此。”

    梅韫桦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向前走去。

第二百三十章 难忘者为谁

    见到郭羽到来,城楼上原本各自说话的将领们俱是停下交谈。

    不管他们心里是如何想的,但表面上总还是要过得去,当下纷纷朝着男子抱拳行礼。

    “镇北将军。”

    “不必多礼。”

    他并不知道梅韫桦在这场阅兵之中到底安排了什么,也不知道眼前这些向他行礼的人有多少参与其中。

    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还没有真正的撕破脸皮,他也没必要自己先炸毛,当下笑着摆了摆手,“距离阅兵开始还有些时间,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顾及我。”

    说完,郭羽不再去理会那些表情不一的镇北军将领,朝着人群中的参军从事招了招手,旋即自顾自地走到城楼的一角。

    “郭将军可是又有事吩咐?”

    注意到男子举动的李奇鹏快步走了过来,他冷着一张脸,语气明显带着些幽怨。

    郭羽没有立即出声,他先是看了看中年男人脸上那异常浓郁的黑眼眶,继而略带尴尬地笑了两声,“这几天当真是有劳先生了。”

    说起来也确是自己不当人,直接把活儿揽下后就将事情全部推给李奇鹏,对方会有所怨念,也是理所应当。

    听得郭羽如此说,李奇鹏的脸色倒是缓和几分,但仍是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不敢当,不敢当。”

    郭羽嬉皮笑脸地说道:“当得起,当得起,若是这次阅兵能圆满成功,那先生无疑便是第一忠臣,整个北境都会记住先生的名字。”

    “高帽子就免了,下官戴不起。”

    知晓眼前男子是个什么德行的李奇鹏也懒得听他废话,“说吧,郭将军又有什么事要交给下官做?”

    “事倒是没有,就是想问问参军而已。”

    男子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远方那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的梅韫桦与季耳两人,随即说道:“这次阅兵可都是按我先前所说那般准备的?”

    “是。”

    李奇鹏皱眉道:“本次阅兵均是按将军先前所提出的想法而制定,前几日也有演练过,具体流程昨日下官已写在册子上遣人送往将军府,将军

    应知晓才是。”

    看到一半便把册子丢到旁边去听黄清抚琴的郭羽面不改色地说道:“本将军自然知晓。”

    “那将军为何还有此一问?”

    “先生便当我是在没话找话好了。”

    郭羽又问道:“那这几日可有人主动来帮先生?又或者对阅兵提出过什么意见?”

    “意见倒是不曾有人提出,不过这几日征北将军倒是帮了下官不少忙。”

    “这样啊…”

    听到“征北将军”四个字,男子心中冷笑一声,当下继续问道:“前些日子来的新军以及观礼的百姓可都安排妥当?”

    “依照郭将军的意思,下官将新军安置在城外,可以观摩到阅兵全程。至于百姓,则如以往那般教他们在城口观礼,另外下官还派遣不少人手维持秩序,想来应是不会出什么乱子。”

    “如此甚好。”

    郭羽点了点头,脑中则飞速地转了起来。

    刘河的目的无疑是想将自己逼下这镇北将军之位,而他选择动手的时机又是在这阅兵之仪,众目睽睽之下,其所能使用的手段无疑是十分有限的。

    用强指定是不行,无论成与不成,事后一个谋反的帽子是逃不开的,若刘河当真如此做,无疑是将刘家逼上绝路,想来他还不至于这么蠢。

    暗杀也不大可能,若是行刺,自己好歹是位列当世武评的好手,哪怕有些水分,但怎么说也是实打实的入势中境,光论武力,如今在辽陵怕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至于用毒,那更是没什么机会。

    郭羽一时间陷入了深思。

    明的不行,暗的也不行,那刘河究竟打算怎么做?梅韫桦那所谓的计划又到底是什么?

    还有…

    他抬起头,看向已然走到李奇鹏身后的梅韫桦两人。

    这个小白脸到底想让黄清答应他什么事?

    “郭将军。”

    梅韫桦在郭羽的面前停下,脸上的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男子挑了挑眉,冲李奇鹏挥手示意他退下,继而开口道:“有事?”

    “倒也没什么

    事,只是想与郭将军说说话罢了。”

    梅韫桦道:“自那日郭将军将这次阅兵全权揽下后,末将便一直期待着今日。前几次的演练末将也有观看,却是别出心裁,令人赞叹。”

    他语气和缓,却又好像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想来,今日定是会有场精彩连连,令人难以忘怀的阅兵之仪。”

    “确是精彩,也确是会令人难忘。”

    郭羽轻笑道:“只是不知,这难忘的人会是谁。”

    “自然是郭将军。”

    梅韫桦亦是笑了笑,“毕竟,这一切的源头,便是郭将军你。”

    “本将军倒是认为你们会更难忘些。”

    郭羽笑道:“毕竟这还是第一次由非刘姓之人所操办的北境阅兵。”

    “既然郭将军如此认为,那末将便拭目以待。”

    梅韫桦微微躬身,朝着郭羽抱拳道:“郭将军,末将还有事,便先行告退。”

    “你所用的称呼似乎有些不对。”

    男子淡淡地说道:“你该说镇北将军才是。”

    “不不不。”

    梅韫桦抬起头,微微一笑,“‘郭将军’这个称呼才更适合郭将军一些。”

    对于两人互相阴阳怪气,季耳明显觉着有些不耐烦。

    左右这姓郭的马上便要从镇北将军的位子上滚下,那自然也不用再客气什么。

    季耳冷笑道:“姓郭的,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我告诉你…”

    “你为何在此?”

    郭羽直接出声将他的话打断。

    “这北城楼乃是北境将领们观礼的地方,你一个小小的下等甲士,怎的能待在这里?”

    他满是诧异地瞥了眼季耳,“还不快下去,前次才冲撞了监军大人,如今又来,还不够你丢人现眼的。”

    “你…”

    满肚子的话被郭羽堵住,季耳一时间可谓极为难受,他正想发作,却又被身旁的梅韫桦摁下。

    阅兵在即,梅韫桦并不想将郭羽招惹得太狠,以免节外生枝,他不再说话,就那般扯着满脸不情愿的季耳径自离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副统领

    历年阅兵之仪皆是始于巳时,本次也是同样。此时距离仪式开始还有段时间,不想傻等着的郭羽索性直接找上了刘河。

    虽说才同梅韫桦阴阳怪气一通,但对方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小弟,挤兑起来未免有些不过瘾。像这种事,终究还是直接埋汰大哥才来得痛快。

    “刘副统领。”

    男子大摇大摆地走到刘河面前,“早上好啊。”

    “镇北将军早。”

    刘河一抱拳,语气沉稳,态度恭敬,就连郭羽这个最擅长找茬的都难以挑出错来。

    “听闻刘将军在阅兵的事上帮了参军不少忙?”

    郭羽咧嘴道:“看来刘将军对于这次阅兵很上心啊。”

    “阅兵之仪,对于北境而言乃是大事,末将自该上心。作为镇北军副统领,协助参军处理事务也是分内之事,谈不上什么帮忙。”

    刘河并没有否认,反而十分坦然地应下,那大大方方的态度,若非郭羽已知晓他便是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说不得还真被其给骗了过去。

    “说得好哇!”

    郭羽拍了两下手,“刘副统领如此高风亮节,真是让人为之敬佩。倘若大宋人人都如刘副统领一般,又何愁蛮人不怯,九州不定?”

    照理而言,他本应称呼刘河为“征北将军”又或者是“刘将军”。但为了恶心对方,他偏就要一遍又一遍地叫“刘副统领”。

    但对于郭羽的故意戳刀子,刘河仿佛一点不知,只是语气平常地回了一句,“不敢当。”

    “作为镇北军的副统领,想必这次阅兵你也有所想法吧?”

    刘河越不恼,郭羽便叫得越欢,“不知刘副统领可有准备些特别的节目?比如叫人舞个剑啊,摔个杯啊,上道鱼啊,弄张北境地势图啊…”

    “末将确是有让手下好好准备,但不是这些。”

    男人似是没有听懂郭羽话中的深意一般,“若是镇北将军有需要,末将可以着人去办。”

    他一板一眼地说道:“不过阅兵之仪毕竟关乎着镇北军的颜面,镇北将军说的诸如剑舞摔杯等大多都是玩乐之事,与阅兵不甚相符,不若

    放在阅兵后的庆功宴上。”

    “有所准备就好,什么形式无所谓。那本将军便期待一下刘将军所准备的东西了。”

    说完,郭羽笑着迈开步子,同男人擦肩而过。

    待他走后,刘河身边的几个镇北军将领登时绷不住了。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一名年轻些的将军怒道:“一口一个‘刘副统领’,摆明了是在恶心人,真是岂有此理!”

    “不错!”

    另一人也是面带愠色,“统领,他如此嚣张,分明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鸣着不平,而被簇拥在中心的刘河却是始终不曾有所回应,他就那般看着郭羽的背影,沉默而无言。

    ……

    再挤兑过刘河一通后,原本还有些压抑的郭羽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径自走到散城军的队伍中,左右看了看,发现少了几个人后,他不由得开口问道:“散城三傻呢?还有李叔,他们几个去哪了?”

    以龙涛三人的性子,似这等热闹的场合应该早早来到才是,像眼下这般阅兵快要开始还不见人,着实是少见的紧。

    至于李染,这位郭羽的半个长辈,平日里虽是有些懒散,但倒也不至于掉链子,尤其是这种重要的场合。

    说起来,他还真是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李染了,一来是自己忙,二来则是其总是拉着雪甲营在外溜马,成日里根本见不到人影。

    这总不会溜马溜上瘾把阅兵给忘了吧。

    “这…”

    听到郭羽提起这龙涛等人,侯晋永怔了怔,似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卢伯也是皱起眉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向来不喜多言的尔英章则是直接扭过头去,好似没听见郭羽的话一般。

    见他们如此表现,原本心里并不是很在意的郭羽登时疑惑起来。

    “怎么回事?”

    他眉毛一挑,“是不是三傻又惹祸了?”

    “没有。”

    旁侧的武辽忽地出声道:“昨夜小龙龙和老陆因为半块烧饼起了些争执,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阿梅见两人闹得厉害,便想要劝架

    ,不成想劝了两句自己也掺和了进去,三个人一打便是大半个晚上,快到寅时才将将消停下来。”

    他摇了摇头,“因着折腾的太久,三人都没有睡好,故而起的有些晚。临走前我已将全都踹醒,想来也不至于来得太迟。”

    “那李叔呢?”

    “李叔本就是个懒得,太阳不晒腚就不起床的主,来得晚也算正常。”

    听完武辽的解释,郭羽又扫了侯晋永与卢伯一眼,见这两个老实人俱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将信将疑地问道:“晋永,卢大君子,是这样吗?”

    侯晋永默然,而卢伯则面露迟疑之色,“啊这…”

    “老大老大!”

    正当郭羽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忽地响起一声呼喝,紧接着他就看到龙涛陆休前梅士淦还有李染大步大步地跑了过来。

    几个人在白袍男子面前停下,兴许是跑的太急,四人皆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来了?”

    “来了来了,嘿嘿。”

    郭羽朝着他们打量了几眼。

    这几人身上的铠甲俱是歪歪扭扭的,十分邋遢,倒是很像如武辽所说那般,因为起的太晚着急忙慌披甲从而变成这副模样。

    他们四个看上去也都有些憔悴,显然是不曾休息好,脸上的黑眼圈几乎与李奇鹏有的一拼。

    这般看来,武辽倒却是没有说谎,可既然如此,侯晋永他们又为何表现的那般心虚呢?

    心下起疑的郭羽开口道:“听说你们昨儿做了点事?”

    “啊?”

    龙涛先是愣了愣,在收到武辽的眼神后,赶忙点头道:“没错,是做了点事。”

    郭羽又看向陆休前,“烧饼就那么好吃?”

    “什么烧…”

    “好吃啊,老好吃了!”

    龙涛抢着说道:“外酥里嫩,口感上佳!昨晚我躲营房里吃的时候把隔壁老陆都给馋哭了,结果这个比大半夜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听到这儿,郭羽莫名有些想乐。

    嘿,还他娘的对上了!

    (后续可能还会再补充些内容)

第二百三十二章 开场

    “铛!”

    响亮的锣声蓦地传入进每个人的耳中,此时城楼上的将领俱是已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城口的百姓们也都安静下来。

    坐在人群最前排的女子在听到锣声后便伸长了脖子朝前方望去。

    “既已敲锣,这阅兵不是应开场才对?”

    瞧了半天仍是没看到半个人影的她开口问道:“兵呢?”

    她正疑惑着,自上方忽地传来一道浑厚的嗓音。

    “尊敬的将军,亲爱的百姓们,大家上午好!”

    城楼之上,武辽捏着张写满字的薄纸,抑扬顿挫地喊道:“在这天寒地冻,白雪皑皑的冬日,我们全北境军民吹着刺骨的寒风,迎来了大宋镇北军第八十五届阅兵之仪。”

    他这几句话喊出,不仅城口的百姓,包括其附近的北境将领们在内,一众人全都愣在原地。

    不是说要阅兵吗,怎么还喊起话来了?这又是要玩哪一出?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这次阅兵之仪,是北境的一场盛会,亦是一场检验。练兵强军,乃是镇北军常抓不懈的工作。近年来,镇北军强化练兵中心地位,树立正确理念,举全北境之力,立志要建出一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合格军队。”

    手中同样攥着张发言稿的梅韫桦继续说道:“在作出超多艰苦细致的努力后,我军在骑兵、弓兵、步兵等各个方面,皆是取得显著成绩,可谓可喜可贺。”

    一旁的武辽接道:“不过毕竟口说无凭,努力的成果需要得到证明。经镇北军各位领导的决定后,镇北军特于今日开展阅兵之仪,让满城百姓来检验镇北军是否合格,而一支真正的强军,同样也不会畏惧任何的考验。”

    “阅兵之仪向来受到军中领导的高度重视,本次阅兵之仪到场的领导有:”

    梅士淦一抬手,“镇北将军郭羽!”

    郭羽笑着上前一步,冲下方招了招手。

    “啪啪啪啪啪!”

    城上城下一时间掌声雷动,人们自打地拍着手。

    虽说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鼓掌,但就是莫名觉得应该如此。

    “监军从事黄清!”

    黄清缓步走到白袍男子的身侧,冲着下方微微点头。

    “啪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较之于先前明显要大了许多。

    “征北将军刘河!”

    全然没明白怎么回事的刘河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一脸懵逼地上前两步。

    “征东将军梅志盛!”

    “骁骑将军兰云!”

    “鹰扬将军卢伯!”

    ……

    “下等甲士季耳!”

    在将名字全部念完后,梅士淦再度喊道:“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再次欢迎诸位领导的莅临!”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城楼下方,女子的两只手拍得飞起。

    “这趟没白来,还真是长见识了。”

    她颇为赞叹地说道:“九州到底是九州,不是北疆那种穷乡僻壤能比得上的。一个小小的阅兵之仪都能如此花样百出,当真是不服不行。”

    女子的话才说完,上方再度传来了动静。

    “下面我宣布,大宋镇北军第八十五届阅兵之仪正式开始!”

    城楼上的武辽扬声道:“仪式第一项,升王旗,奏战歌!”

    话音一落,尚且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人们再度愣住。

    升王旗?奏战歌?

    这又是搞哪一出?

    他们现在这不是正在进行阅兵之仪吗?不是应该喊出镇北军的甲士们出来操练一番才对?这怎的还升起旗奏起乐来了?

    还不等众人反应,上方又是一阵人影晃动,紧接着人们就看到一面破旧的大旗自城楼缓缓升起。

    于此同时,号角声自城上传来,声音悠长,并不如想像中那般欢快,反而让人觉得沉闷。

    好似暴雨前的山风,又想是大战前的宁静,让人忐忑不安,又莫名有些激动。

    在角声响起的刹那,无论城上城下,一时间全都安静下来。

    哪怕是梅韫桦与季耳,此刻都是攥紧双拳,看着那面在风中肆意飘扬的大旗,听着那在空中不断回荡的角声。

    大旗上所写着的大字他们认得,角声中所代表的意义他们知晓。

    后者为“燕云”,纵横天下未曾一败的燕云铁骑。

    燕云出自北境,亦是北境的骄傲。

    前者为“宋”,睥睨九州傲视诸国的大宋。

    北境出自大宋,他们亦是以宋人为荣。

    在角声中,他们仿佛听到了燕云铁骑所向披靡的马蹄声。

    在大旗上,他们好似看到了大宋屹立于诸国之上的场景。

    半晌,号角声停下,大旗也已是挂在城楼的最高处。

    然而此时无论是百姓甲士,还是北境的将领们,胸中俱是感到热血沸腾。

    原因无他,只因他们是宋人,只因他们生于大宋。

    生于这个曾以一国战四国的大宋。

    “仪式第二项,由镇北军最高领导,镇北将军郭羽对本次阅兵进行致辞,大家掌声有请!”

    “啪啪啪!”

    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郭羽再度走到城墙边。

    他先是清了清嗓子,旋即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纸来,旋即对着上面念道:“大家好,我是镇北将军郭羽。首先,感谢诸位百姓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此次阅兵之仪。 新年前夕,洋溢着蓬勃向上的无限生机;北境大地,涌动着开发建设的滚滚热潮。在新春佳节即将来临之际,我们满怀喜悦迎来了全北境军民企盼已久的盛事——第八十五届阅兵之仪。在此,我代表镇北军,向莅临阅兵之仪的各位将军和嘉宾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

    说完,朝着下方一鞠躬,随即又道:“阅兵是一种文化,这是一种凝心、聚力、塑魂的文化。开展,即增强了甲士体质,又活跃了军旅生活,陶冶了甲士情操,为镇北军发展凝聚了士气,注入了活力。 竞争意识、团队拼搏精神的综合体现。 也是展现良好体育精神的机会,希望各位运动员本着“友谊、团结和公平竞争”的奥运精神,发扬团结互助、顽强拼搏、抢前争先的精神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风格,赛出成绩,赛出水平。 这次阅兵既是竞赛,也是精神风貌的展示。希望各位甲士顽强拼搏,赛出成绩、赛出风格、赛出水平;各位将军严格标准、准确执纪,做到“公平、公正、公开”;各位工作人员要满腔热忱,确保阅兵的顺利进行。 当前,我们镇北军的正在走向辉煌,让我们把阅兵大会上激发出来的信心和斗志,转化成现实战斗力,充分发扬“更快、更高、更强”的强军精神,率先实现创建一流强军,的宏伟目标而努力奋斗! 最后,预祝本届阅兵之仪圆满成功!”

第二百三十三章 阅军(上)

    眼见着男子的讲话终于结束,听得哈欠连天的武辽用手戳了戳身旁的梅士淦,已是昏昏欲睡的后者身体抖了两抖,待头脑稍稍清醒几分后,他抬手抹去嘴角的口水,朗声道:“感谢镇北将军的发言,下面进行仪式第三项,阅军!”

    话音一落,场中再度响起激昂的音乐,知晓重头戏终于来了的人们不由得精神一震。

    他们之所以会在这冬日起个大早,冒着刺骨的寒风聚集在此地,所为的无非也就是想看一看北境儿郎的风采。

    先前又是升旗又是奏乐,随后还来了一段压根听不明白的讲话,最想看的反而是一眼都没看到,这让期待许久的众人心里面连声骂娘。

    所幸难熬的时间终于过去,阅兵也真正开始,听着耳畔那激昂的音乐,城上城下的人们俱是伸长了脖子朝前方望去。

    “哐哐哐哐!”

    随着一阵脚步声,一支约有五百人的方阵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他们身披黑甲,手握长枪,铿锵有力的朝前方行进着,为首之人骑着黑色骏马,高举着手中的宋字大旗。

    这五百人阵营整齐,脚步沉稳,虽是无声,却又让人觉着声势惊人,就连人群中那见多识广的女子都不免为之侧目。

    作为王室中人,且先前也打过不少仗,她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一支军队的强弱,而眼前的这支五百人的队伍,单从其起势上来看,便无疑是一支难得的强军!

    “虽说不曾同宋军交手,但我也有听闻宋军善战之名。”

    女子的一双凤眸牢牢地盯着前方的军阵,“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这还只是第一支出场的队伍罢了,若北宋之兵都是如此,那未免太过可怕。

    她正这么想着,上方再度传来梅士淦那激昂的喊话声。

    “瞧!一群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年青人正向我们走来。整齐的步伐踏着他们的坚定,灿烂的微笑写着他们的热情,嘹亮的口号体现着他们的实力!嗯…”

    男人

    将手里的稿子翻了一篇,旋即继续念道:“就是这样一个由五百人组成的先锋营代表队,他们团结友爱,勤奋朴实。他们用拼搏的汗水挥洒赛场,用晶莹的泪水拥抱胜利的辉煌。这就是他们,这就是永远的、激情飞扬的镇北军先锋营!”

    梅士淦话音一落,已然走至城口的五百名甲士在领队的带领下同声喊道:“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看我先锋,气势如虹!”

    声浪滔天,气贯长虹,看得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叫好。

    “好样的!咱北境的爷们就该有这种气势!”

    “如此气势,何愁北疆不平,九州不定?!”

    “甲士哥哥们好帅啊!!”

    欢呼声一波接着一波,充分显示了先锋营的受欢迎。

    “恭喜你啊兰将军!”

    眼见着下方百姓们的反响如此热烈,众将军们皆是围拢在兰云身边,用着略带艳羡的声音说道:“看样子,这回阅兵之仪最出彩的便是你先锋营了。”

    “哪里哪里,只不过是占了第一个出场的便宜而已,后面的兄弟想必定会更加出色。”

    兰云连连摆手,他的语气十分谦虚,脸上却满是骄傲之色。

    毕竟他是这先锋营的统领,虽说仅仅才当了几天,但这并不妨碍他为营中儿郎的优秀感到自豪。

    同样骄傲的还有季耳,虽说这次阅兵是郭羽所操办,可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季耳终究还是上了不少心。

    哪怕已不是先锋营的统领,他仍是花了大量的时间拉着兄弟们走队列。

    而先前那十六字的口号,乃是耗去了季耳大量的心血,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之下才想出的得意之作,为的就是便在这阅兵之上让他们先锋营一鸣惊人。

    眼下先锋营的出场获得了如此多的支持,他自然是最高兴的人。

    “怎么样,咱这先锋营还算不错吧!”

    他拍了拍梅韫桦的肩膀,“不要灰心,虽说差点意思,但你的骁骑营也不错,来年还有机会。”

    梅韫桦笑了笑,没有说话,而与此同时,先锋营的队伍已是走了过去,紧接着又是一支墨色方阵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这五百人同样身披黑甲,身下则俱是骑着一匹黑色骏马,他们手中的骑枪微微闪着寒光,前进之时不仅身体笔直,就连枪也不晃一下。

    “看!镇北军骁骑营的骑士们走过来了!他们个个精神饱满,英姿飒爽,准备在阅兵之仪上大显身手。”

    与梅士淦轮换着来的武辽喊道:“骁骑营素有团结拼搏的优良作风,永争第一是他们永不放弃的口号!你看!他们的步伐多么的豪迈整齐!你听!他们的声音多么的嘹亮铿锵有力!”

    “他们愿将更长、更快更强的骑枪向前在疆场的每一刻,愿将永攀高峰的意志带给每个人!来吧!祝愿他们在阅兵中实现自我,胜不骄、败不馁;让我们为他们每一次拼搏加油,让我们为他们的每一次努力喝采!”

    待他说完,这五百骑为首的那名骑士一提手中大旗,高喊道:“骁骑骁骑,所向无敌!马背之上,无人能敌!”

    “骁骑骁骑,所向无敌!马背之上,无人能敌!”

    “哇哇哇!是骁骑营!”

    “骑马的哥哥们好帅啊,爱了爱了!”

    “有马到底是比无马强,看着都不是一个档次!”

    骑士的呐喊声夹杂着百姓的欢呼声,场面看上去极为热闹。

    人们的反应太过热烈,远远超出了方才先锋营的出场,以至于季耳的笑容亦是僵在了脸上。

    他瞥了眼身旁的梅韫桦,“好小子,行啊你,这么受欢迎。”

    一番努力到头来竟是没比过几匹马,这让季耳的心里如何能好受,当下有些不满地说道:“我先锋营的都没骑马,凭什么你骁骑营的就骑马出来?”

    “骁骑营不骑战马骑什么,骑你出来?”

    梅韫桦没好气地说道:“再者如今先锋营的统领是兰将军又不是你,你在这里酸个什么劲儿。”

第二百三十四章 阅军(中)

    继先锋营与骁骑营后,镇北军诸营也是在新军与百姓的欢呼声中接连亮相,为了在这次阅兵之仪中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些人在登场之时无不是煞费苦心。

    比如重骑营,出场之后领队一提长枪,五百骑便开始向前冲锋,那杀气腾腾的场面教人心惊肉跳的同时又不免觉得颇为过瘾,引得两侧围观的人们连连叫好。

    再比如锐矢营,这支由弓手组成的队伍表现亦是十分精彩。他们先是如之前的队伍一般走队列喊口号,待走至中央之际便停下脚步,整支队伍五百人一齐弯弓搭箭,朝前方空地进行一波抛射,待箭矢落地之后,刚刚好组成“锐矢”二字,教人叹为观止。

    除去这些炫技的队伍,用奇异的造型登场试图博人眼球的人也有很多。

    像火头营,出场之时队员们一手拎大锅,一手握大勺,走一步敲一步,而领队则是双手拿着一锅犹且冒着热气的鸡汤,那浓郁的汤香随着他们的步伐不断朝两边散发而去,让那些因着早上起的急而未来得及吃早饭人们边吞口水边骂娘。

    还有辎重营,领队牵着老马走在最前,队员挑着扁担跟在其后,五百人边走边唱,一曲“你挑着担,我牵着马”,可谓唱出了无数心酸…

    就这样,一支又一支的队伍不断自城下走过,一波又一波的欢呼也接连自城下响起。每当方阵走过时,下方的反应大些,那么城楼上那支队伍的统领不免便会摇头晃脑,向身边的同伴炫耀一番。

    相反,要是在自家的队伍出场后,百姓的呼声并不如何热烈,那么便会有将军当场自闭,努力的将自己缩在角落里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总是逃不开被损友揪出来狠狠奚落的下场。

    相较于以往场面宏大但却缺了些许人味儿的阅兵,不得不说是十分接地气。

    阅兵进行到这里,总体上可算是颇为和谐,虽然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无论是观礼的新军与百姓,还是参与到其中的将军与甲士,俱是感到十

    分满意。

    看着城上城下一副欢腾的热闹场景,李奇鹏满是欣慰,认为自己的两个黑眼圈没有白熬,郭羽也是连连咧嘴,心里面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回的阅兵之仪乃是他到来之后北境的第一件大事,在将之包揽下后,为教人产生眼前一亮的感觉,郭羽特意转换了思路,抛开以往的形式,另辟蹊径,这才组织了这样一场别出心裁的阅兵。

    虽说灵感是从老爹那里来的,活儿都是李奇鹏干的,但怎么说出这个主意的也是他,这功劳多多少少总有一份,想必在这次阅兵之后,镇北军对他的接受程度也能增加不少…

    想到这里,郭羽偏过头,瞥了眼边上的刘河,见其仍是聚精会神地望向下方的方阵,他皱了皱眉,又转头看向季耳与梅韫桦。

    此时两人正站在城墙边上,一边看着阅兵一边吵着什么,似是再争方才先锋营与骁骑营到底谁的表现更好一些。

    郭羽见状,眉头不由得皱的更深了。

    至此,阅兵已是过去大半,镇北军诸营基本是全亮相了一遍,接下来便是他散城军的队伍。

    可无论是刘河,还是梅韫桦与季耳,皆是一点异动都没有,这与黄清所说未免有些差异。

    难不成他们是要在散城军出场时动手?想在那时弄出些乱子来,并趁机牵扯到自己,从而把自己搞臭,最后不得不离开北境?

    郭羽不动声色的离开自己的位置,朝着黄清走去。

    自来到这观摩阅兵之仪的城楼之后,女子便始终是自己待在这角落里。

    兴许是由于其身份的特殊,又或者是她容貌太盛,神色又过于冷漠,教人有股自惭形秽之感,她的周围竟是没有任何镇北军的将领,茕茕孑立,形单影只,看上去颇为怪异。

    可即便如此,女子仍然是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自成一个小世界似的,就那般清清冷冷地站在原地。

    当然,她的清冷也只保持在郭羽过来之前。

    在白袍男子

    走到她的身边后,黄清状似随意地瞥了他一眼,旋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郭大将军,你可算想起清儿来了,清儿好可怜的,都没有人说话。”

    郭羽将视线投向城下的方阵,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少装可怜,别以为我没看到,刚有个小将军只不过朝你这里走了三步,便被你给吓走了。”

    这话倒不是假的,方才阅军之余,郭羽时不时地还会瞄上黄清两眼。

    这倒不是因为郭羽如何在意她,而是由于在梅韫桦眼中黄清还是他的盟友,说不得何时便会过来接个头,说不定观察黄清便能观察到梅韫桦的动向。

    不过在观察好半天后,梅韫桦的动向没观察到,别人的动向郭羽倒是观察到不少。

    黄清毕竟是天下第一美人,纵然看上去极为难以相处,奈何她的相貌确实倾国倾城,而镇北军中又不是不少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难免有人会跃跃欲试。

    据郭羽统计,在黄清到来之后,总共有大约十四位镇北军的少年将军打算行动。而在这其中,大概有一半才迈开一步便因为女子的气场止步不前,剩下的人中在走出三步后也立即被其过于冷淡的眼神所劝退。

    唯有一位壮士,不惧黄清的气场,不畏黄清的眼神,成功走到了黄清的面前。

    然而还不等他张口说些什么,女子已是微扬嘴角,主动冲着这位壮士笑了笑。

    不得不否认,她笑得确是很美,但那笑中又包含着许多别的东西。

    就好像女子眼前的不是壮士,而是垃圾一般,她的笑容礼貌中带着三分冷漠,冷漠中带着三分厌恶,厌恶中带着三分轻蔑。

    被黄清这么意味深长的一笑,那位壮士便再也绷不住,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便落荒而逃。

    而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郭羽,在对壮士大哥深表同情之余,心里面对于黄清又多了一分敬佩。

    到底是天下第一美人。

    虽未一笑倾城,却也能一笑退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 阅军(下)

    “我们在这里猜他们何时动手并无意义。”

    看着眉头微皱的郭羽,黄清轻笑道:“毕竟郭大将军根本不知他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所能做的也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究竟何时动手,与你而言也无太大分别。”

    她将手搭在城沿,低头朝下方看去。

    “与其为此事纠结,还不如先继续看这阅兵,若我记得没错,接下来该是郭大将军的散城军了吧。”

    说起来,郭羽这支从散城带出来的班底倒真是有趣的紧,尤其是其中的统领。

    有平民子弟,有亡国余孽之后,有北魏最后的王族,有旧日名将,还有…不可谓不是鱼龙混杂。

    “来了北境虽已有些日子,郭大将军的亲信们我也或多或少见过几个。”

    想起见到自己后原地去世的陆休前与梅士淦,黄清微微挑眉,“你确定他们几个不会闹出些什么笑话来?”

    “不会。”

    郭羽微微一笑,言语间尽显自信,“本将军的兵,自然是可以信得过的。”

    这话当然是假的。

    就他手底下那几个统领,除去卢伯以外,都是打小就窝在散城里,哪有什么见过世面的,更何况还是像阅兵这种大场面。

    若是露怯也就罢了,那几位哪个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若是事前不盯着点,说不得就会在阅兵之时搞出什么花活儿来。

    是以,先前他曾特地在军中发过话,但凡在阅兵上搞事情的,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是什么事,皆以散城军规处置,罚去镇北军的营地里跳脱衣舞一月。

    为避免一些早已习惯女装的操蛋玩意儿不当回事,郭羽还强行让龙涛示范了一段,并将那个男人妖娆风骚的身段牢牢刻进了每个人的脑海的深处。

    除此之外,他还在百忙之中强行抽出些时间来组织散城军进行阅兵演练,无论是走阵型,还是喊口号,都有经过无数次的练习,想来稍后哪怕说不上有个什么惊艳登场,至少也不会比镇北军的人差。

    他话才说完,自下方竟是忽地响起一阵哗然。

    方才镇北军诸营已是全部出场完毕,眼下登场的自然只能是散城军的队伍,那些惊呼声,显然也是因着他们而发。

    只当是散城军的队伍出了什么差错的郭羽,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那几个逼根本不把脱衣舞当回事?不在这场阅兵上搞出些事情来心里就不舒坦?

    他猛地回头,看向后方的散城军诸将。

    只见侯晋永将头偏了过去;卢伯眼神闪烁,全然不敢与他对视;李染双手托着后脑勺,朝天吹着口哨;尔英章站在原地不发一眼;至于龙涛与陆休前…

    两人正不断地朝着郭羽挤眉弄眼,那神情就仿佛在说:“老大,你看我们牛逼不?”

    见几人如此,在加上联想到先前他们的怪异表现,郭羽心里当即一沉。

    淦!

    合着不止镇北军的那群龟儿子,就连他的这几个兄弟也想在这次阅兵上玩次大的!

    下方的惊呼声一波接着一波,散城军的队伍也是越走越近,然而郭羽却是默默将视线挪开。

    不知道龙涛几人这次搞出什么幺蛾子的他,此时竟是看都不敢看一眼。

    “哎呀。”

    在郭羽身侧,黄清秀眉微挑,脸上露出稍许惊讶之色。

    “这还真是…”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转头看向正眼观鼻鼻观心的男子,“郭大将军不看看吗?你的人着实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还不等郭羽说些什么,边上全程负责主持仪式的武辽与梅士淦两人已是有了动静。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

    早已等候多时的梅士淦,大声喊出了那个名字。

    “白袍军,雪甲营!”

    话音一落,城上城下大部分人俱是愣在原地。

    白袍军?雪甲营?

    后者郭羽倒是知道,那是他散城军唯一的骑军。

    可白袍军又是个什么东西?

    惊讶中,郭羽不由得再次将视线朝下方投去。

    这一看,看得他

    又是一愣。

    城楼之下,一只阵型整齐的骑军正缓慢朝前行进着,那一张张脸郭羽都是认得的,正是他散城军的雪甲营,然而此刻他们的打扮,却是分外特别。

    并非意料中的搞怪,也不是大宋通常的黑甲黑马。

    银盔雪甲白披风,五百名骑卒,五百匹白马。

    这五百骑,连人带马,俱是清一色的白,一如他身上的白袍。

    “看,雪甲营代表队正以整齐的步伐,以绝世的风采展示雪甲营的必胜信心,他们一直在不懈努力着,因为他们相信付出总会有回报,没有最好…”

    城楼上,梅士淦仍旧卖力地喊着,城楼下,雪甲营的领队高举手中那面写着“郭”字的旗帜,大声喝道:“将军令下,莫敢不从!”

    “将军令下,莫敢不从!”

    “将军长枪所向,便是我白袍军的战场!”

    “将军长枪所向,便是我白袍军的战场!”

    五百雪甲骑大声呼喝着自城楼下走过,那一声声激昂地呐喊,不仅喊进在场众人的耳中,也同样喊进白袍男子的心里。

    雪甲营之后,便是先登营。

    同样头顶银盔,身披雪甲,同样是五百声“将军令下,莫敢不从”,五百声“将军长枪所向,便是我白袍军的战场”。

    再之后,将军营,鹰扬营,九土营,飞羽营,左甲营,右锋营,乃至于辎重营,皆是如此。

    皆是银盔雪甲,皆是“将军令下,莫敢不从”,皆是“将军长枪所向,便是我白袍军的战场”。

    先前郭羽特意置办的行头他们没有穿,先前郭羽挖空心思想的口号他们也没有用。

    整个散城军,又或者说白袍军,身上穿的一样,口中喊的亦是一样。

    他们这般做,无异于让郭羽的一番心思全都落到空处,可就算如此,郭羽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怨念。

    眼睛里像是塞了小龙龙的军靴,心里面像是进了放馊了的饭菜。

    一时间,他虎躯一震,他猛男落泪。

    他,已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

    阅军结束后,镇北军并白袍军共计两万五千余人,在无数新军与百姓们的注目中于辽陵城下列阵等待。从城楼看下去,正好是一半黑一半白。

    九州诸国所喜之色各自不同,雍人多褐,齐人爱青,而宋人则尊黑,下至平民,上到君王,其所着衣袍多为墨色,至于军中士卒身披之甲,也是同样如此。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镇西将军石毅及其亲卫血衣军,所穿之甲便是暗红色。

    不过那终究也只是少数,像郭羽这般手下万余甲士皆是穿他色,且还是与黑相反的白色,这对北境乃至整个大宋来说,不可谓不是头一遭。

    望着下方黑白分明的甲士,城楼上的将领们面色皆是有些复杂。

    在他们眼里,此举自当为郭羽所授意,而其目的,无非也就是挑衅于镇北军。

    城楼上一时间沉默下来,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郭羽自是能知晓旁人是如何想的,不过他却并不在意。

    城下那一片白乃是兄弟们的心意,他看着着实舒坦得紧,至于这一举动是否会引起镇北军那群人的不满,那全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左右接下来两方就要撕开脸皮亮真章,还想那么多作甚?

    在一众镇北军将领的目光中,他缓步走到刘河身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刘副统领。”

    郭羽咧嘴一笑,“这阅兵之仪可是就要结束了。”

    “嗯。”

    刘河点点头,“与往届截然不同,真是一场精彩的阅兵。”

    他看向白袍男子,“能有如此成功,皆是将军的功劳,末将佩服。”

    “……”

    刘河的一番话听得郭羽微微发怔。

    不是,兄弟你也太能装了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阅兵都快谢幕了,眼看着就要动手,你还能在这里装老好人?

    “厉害,厉害。”

    郭羽将手自男人肩头收回,旋即拍手笑道:“在我见过的人中,刘副统领你是最能装的一个,凭着这份脸皮,这份城府,我郭羽愿称之你为最强。”

    刘河没有出声,他皱了皱眉,似是没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下面进行仪式第四项,闭幕致辞,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镇北将军!”

    还不等男子开口,另一边的武辽已是按照流程请他过去进行最后的演说。郭羽见状,便不再做纠缠,临走之际,他冲着依旧沉默的刘河笑了笑。

    “刘副统领,本将军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

    留下这么一句话,郭羽径自走到城楼中央,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各位将军,各位甲士,亲爱的百姓们,大家中午好。”

    “经过这数个难忘的时辰,本次的阅兵之仪已是即将结束,在此,本将军还有几句话想说。”

    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中,白袍男子自怀中拿出一沓花去无数心思所撰写的演讲稿,继而开始他那既冗长又无趣且还没什么卵用的讲话。

    而在郭羽的身后,梅韫桦无声地看着那道白色身影。

    “呵。”

    一声冷笑自他口中溢出,相貌白净的男人脸上悄然间浮起抹讥讽。

    就仿佛是一个信号,随着梅韫桦这一声笑,下方异变突生。

    “首先,阅兵是一项高素质高水平的仪式,在本次阅兵中,诸营表现…”

    “刘家天霸,七十有三,殁于北境。”

    一道略显沉闷的声音自城下传来,将郭羽的讲话所打断,他心思微动,探头朝下方望去,旋即便看见一道身影正骑着马缓缓而来。

    那人同样也是身披黑铠,唯一不同的是以甲覆面,教人看不清具体长相。他身体挺得笔直,手中与先前那些队伍的领队一般俱是举着一面大旗。只不过旗上非宋亦非郭,而是写着一个大大的“刘”字。

    右侧是两万余甲士,左侧则是众多百姓。即便有着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他依旧是全然无惧,就那般高举大旗,策马向前,一句接一句喊着。

    “刘家大猛,四十有九,殁于北境。”

    “刘家二猛,四十有三,殁于北境。”

    “刘家狗蛋,二十有六,殁于北境。”

    “刘家狗剩,二十有一,殁于北境。”

    “刘家…笑尘,七十有八,殁于天卫关。”

    一声声殁,一句句刘家,让原本吵闹的人们全都沉默下去。无论是镇北军的甲士,还是百姓,此刻全都满脸动容。

    这些个名字,他们都还记得,当初的事情,他们也不曾忘却。

    是刘家用生命抵挡住蛮人的侵攻,是刘家用鲜血守护住这片北境,是刘家用历代儿郎换回他们的太平。

    “刘家守辽陵,儿郎死北境!”

    那人来到城口,用力将手中刘字大旗插入地面,随即高喝道:“但使刘家一人在,不教疆人过拒蛮!”

    “刘!刘!刘!”

    自镇北军中忽地爆起一阵喊声,就见整支骁骑营同时举起骑枪,大声喊着那个“刘”字。

    “刘!刘!刘!刘!刘!”

    在骁骑营的带动下,镇北军其余诸营,以及城口的百姓,一齐呼喝起来。

    看着周遭人群那激动的样子,城口的白裙少女显然有些摸不清楚情况,“这…”

    “哈哈,那个傻卵看来是有麻烦了,这一趟还真没白来,有好戏看了。”

    在她身旁,那相

    貌颇为美艳的女子幸灾乐祸地笑了笑,旋即举起右手上下晃动,学着旁侧的人们高声呐喊,“刘!刘!刘!”

    ……

    城下的呼喝声越来越大,城上的将领们则是大多满脸惊疑。

    “这他娘的还有砸场子的?”

    眼看着阅兵就要结束,却闹出这等乱子来,作为主持人,梅士淦如何能不生气,他瞪了瞪眼,扯着脖子就喊:“卫兵!卫兵呢!还不快把那小子…”

    “不必。”

    郭羽伸手将梅士淦拦下,他又是朝着下方望了一眼,旋即转头看向刘河。

    “刘副统领,你真是…”

    男人微微张开嘴巴,脸上是那明显的震惊,看着他的表情,郭羽的话蓦地止住。

    那惊讶太过真实,全然不似作伪,就好像他真的对下方的场景不知情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郭羽的心头涌起一股疑惑。

    “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呢。”

    就在男子尚且迟疑之际,黄清走到他的身边,轻声笑道:“这幕后之人,总算是现身了。”

    “……!”

    郭羽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黄清似有疑惑,“什么什么意思?”

    “你说幕后之人…”

    “不就是下方插旗那位?”

    “什么?!”

    这下郭羽是真的惊了,“你不是说那幕后之人是刘河吗?”

    “清儿什么时候说过是刘河?”

    黄清看了面带讶然的男子一眼,“旁的不提,这次确是郭大将军你记错了。”

    “不可能!”

    郭羽下意识地开始在脑中回想昨夜两人交谈时的情景。

    “你的猜测没错,那个小白脸背后确实有人,而且还是刘家人。”

    想到这里,男子不禁默然。

    说完这句话时,黄清虽是又往那写着刘家人名的册子上看了一眼,但的确没有说过是刘河。

    是他自己以为她看的是刘河的名字,再加上些许偏见,这才认为梅韫桦背后之人是刘河!

    他猜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鼓动镇北军与他对立的不是刘河,想在阅兵之仪上动手的也不是刘河。

    想把他拽下镇北将军之位的,从来都不是刘河,而是另一个刘家人!

    脑海里蓦地浮起那个写在刘河下方的人名,郭羽微微眯起双眼。

    城楼之下,军阵之前,万人之中,那甲士轻轻摘下面甲,露出一张英气十足的面孔。

    “民女刘香,在此斗胆请郭将军一叙!”

    (昨儿胃炸了,所以就鸽了,不过我想你们也习惯了,啊哈哈哈)

第二百三十七章 城楼上下,一问一答

    看着城下那摘去面甲的少女,郭羽轻轻笑了笑。

    竟然会是她。

    已故镇北将军刘笑尘的孙女,征北将军刘河的妹妹,群芳谱上排名第九,被称之为“英气夺人,不让须眉”的刘香。

    本以为幕后主使是刘河,不成想最后跳出来的竟是这位,这确实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倒也无所谓。

    刘河也好,刘香也罢,对他而言并无太大分别。

    “我便是郭羽。”

    郭羽的脸上带着些好奇,“你有何话要与本将军说?”

    城下的少女昂起头,“敢问郭将军,你可知这北境有多少宋人?”

    “有很多宋人。”

    郭羽不假思索地答道。

    这个问题,于他而言着实有些超纲。

    大宋北境包含了拒蛮关与辽陵,镇岳两座大城以及无数村庄小镇,居住于期间的宋人不可计数。

    要是辽陵侯赵舜,又或者那两城的城主,估摸着可以答上这个问题。可换成让他这个连自己分内的军务都不怎么愿意处理的懒货来答,那实属强人所难。

    “…多达百万。”

    兴许也是没想到男子竟会如此回答她,少女的声音顿了顿,旋即继续说道:“将军又可知,自大宋立国起,北方蛮族曾南下叩关多少次?”

    “很多次。”

    “……”

    “噗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见到刘香再度沉默,坐在城口处的美艳女子直接笑出了声。

    “这问题连我这个北疆王室中人都答不出,那个傻卵怎可能说得出来。”

    她身旁的黑裙侍女被这番话吓了一跳,赶忙沉声道:“小姐慎言!”

    “安心安心。”

    女子挥了挥手,“周围的人都忙着看前面那小姑娘还有上面的傻卵呢,怎可能还有心思关注些旁的。”

    “…还是慎重为好。”

    “啧,小巧儿你真是跟老姐待久了,这股婆妈劲儿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女子白了侍女一眼,那模样当真是说不出的娇媚。

    “无需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继续看好戏才是正理。”

    说完,她再次看向前方的黑甲少女。

    连续被郭羽噎住两次,除去些许恼怒以外,刘香心里更多的则是轻蔑。

    一问三不知,似这等人,也配当镇北军的统领?

    “大大小小,共计二十九次。”

    她的语气较之先前要少去几分客气,多出几分冷冽,“我问你,你又是否知道这百年来刘家有多少人为守护北境而死?”

    “二十九人。”

    这个问题,前些日子没少翻刘

    家家史的郭羽是知晓的。

    刘家在这辽陵之地在前燕之时本是一方大族。百年前,刘家家主刘天霸感于宋开国君王之大义举族相助。

    得国后,因其出力颇多,立功无算,宋主封刘天霸为镇北将军。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刘家才得以成为四大家族之一,为大宋镇守北方门户。

    在这百年之中,如刘香所说,蛮人曾二十九次南下犯境,少则数千,多则上万,甚至还有过疆王御驾亲征,领十余万铁骑兵临拒蛮关。

    蛮族南犯,镇守北境的刘家自当是挺身而出。为将蛮人击退,包括刘天霸在内,前后共有二十九名刘家儿郎血染边疆,为守护这北境,原本人丁还算兴旺的刘家男人几近死绝,如今更是仅剩下刘河一人。

    刘家守国门,儿郎死北境,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不错,二十九人。”

    少女攥起拳头,“先祖,叔公,叔伯还有…家父,我刘家满门,共有二十九人是为守护北境而死!”

    她的声音又高了些,“我刘家用满门男丁守住的北境,你郭羽接得下吗?!”

    “香儿!”

    城楼上,看着下方颇为激动的刘香,刘河怒喝道:“不可胡闹!”

    “我没有胡闹!”

    少女抬手指向上方的那道白色身影,“他不过及冠之年,如何能统领镇北军?!如何能守住这北境?!如何能在蛮人的铁蹄下守住这百万生灵?!”

    此话一出,原本还算安静的人们登时沸腾起来。

    即便不如镇北军那般强烈,但无论是前几日才到的新军,还是辽陵当地的百姓,对于郭羽这位新任镇北将军都是带着些怀疑。而此刻少女的话,无疑便是将这份怀疑所引爆。

    将将及冠,不过才二十岁,如此年轻,又怎能当得起这镇北将军,护住这北境?

    同昔日的刘家历代相比,这位军神之子终究还是有些让人难以信任。

    “说得没错!一个毛头小子,哪里负担得起这等重任?”

    “常言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位郭将军兴许有些本事,但还是太年轻了些啊…”

    “年轻怎的了,那可是郭仪的儿子,军神之子啊!”

    “郭仪的儿子又怎样?王上还是先王的儿子呢,不照样那个球儿样!”

    一时间质疑声四起,纵有反驳,也是很快便被扑灭。

    眼见下方的声音越发得大,刘河的眉毛皱得更紧,他急喝道:“香儿!镇北将军之位乃是王上所授!你不可…”

    话未说完,一只手已是伸到他的眼前。

    “刘将军,且让本将军与令妹说两句。”

    郭羽别有深意地看了刘河一眼,随即朝下方看去。在百姓的吵

    闹声中,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本将军为何不能?”

    “夜袭倾裕我在场,天岚之役我指挥。手上不过数万残军,尚能闯过似天卫关那般九死一生的局面,安知本将军不能守住这北境?”

    “征战一方与镇守一方岂能当做一般?即便你能征善战,却不见得能守好这一方土地。”

    “再者,你南征之时,所肩负的仅是军中儿郎的性命,而眼下却要承担起整个北境百万条人命。我问你,你可承担得起!”

    可承担得起?

    郭羽沉默片刻,随即笑了笑。

    自被赵轻玄封为镇北将军之时,这个问题便已不重要。

    大宋的北方门户,镇北军的数万甲士,北境的百万人命,于他而言,早就是没有担不担得起这一回事。

    “本将军必须承担。”

    郭羽高声道:“在离开天岚之时,本将军曾对王上说过,绝不会让蛮人踏足北境!”

    听着男子那掷地有声的话语,城口的美艳女子默默指了指自己,冲着两位侍女说道:“…那我算啥?”

    侍女们却是根本没有理会她,全神贯注地听着郭羽的话。

    “这是本将军对王上的承诺,也是对北境的承诺!”

    男子一挥衣袖,“只要本将军在这北境一日,便会守好这一方土地!只要本将军一息尚存,便不会教蛮族一人越过拒蛮关!”

    下方的质疑声渐渐少了些。

    数万甲士与满城百姓皆是把目光投向城楼上那道白色身影。

    耳听为虚的道理不少人都是懂的,可这一刻,人们皆是愿意相信上方的年轻将军,愿意相信他能如刘家一般守好这北境。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郭将军,守护北境,可不是光靠说两句话就能做到的。”

    刘香全然没有被男子那番慷慨陈词所打动,与之相反,她心中的鄙夷更重了几分。

    季耳说得没错。

    本事不见得有多少,但漂亮话倒是一句比一句说得动听。

    这样的人,便是给爷爷提鞋都不配,又如何能当得镇北将军?!

    “话说的那般好听,我又怎知你能不能真的做到?”

    虽是没觉着仅靠着几句话就能将刘香说退,但见到对方如此不依不饶,郭羽难免有些不爽。

    “那你打算如何?”

    他轻笑一声,“难道想教本将军腾出位置不成?”

    “将军之位乃是王上所封,我自是不敢多加置喙。可毕竟事关北境安危,不可不慎重。所以我斗胆最后问将军一句…”

    刘香扬起下巴,冷笑着看向上方的郭羽。

    “可敢比试三场,以安北境人心?”

第二百三十八章 接下

    “郭将军既然说自己守得住北境,那可敢领着手下与镇北军较量三场?”

    刘香的嘴角微微上翘,话中的挑衅之意丝毫不加以掩饰,“作为王上所封的将军,想来你应是不会不敢接吧?”

    “……”

    郭羽深深地看了眼下方的少女。

    先是用手段唤起在场之人对于刘家的记忆;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北境之名质问于他,教人们在心中将他与刘家历代进行对比,从而生出不信任感;等他用场面话安抚住众人后,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提出比试。

    若是不应,不仅他先前所说的话都成了放屁,镇北军对他的那份本就不如何高的认同感更是会跌至谷底。

    可若是应下,那便是正中刘香等人的下怀。对方既然敢提出较量,自当是把握十足。同准备了不知多久的他们相比,他无疑是十分吃亏的。一旦落败,那下场是可以预见的。连同白袍军在内,他这万把号人,要么卷铺盖走人,要么被镇北军骑在头顶上拉屎。

    一环扣一环,一步接一步,先前所有的铺垫都只为这一步,只为逼他应下这场比试。

    面对这等手段,他又能如何?

    “简直胡闹!”

    还不等郭羽出声,一旁的刘河已是有了动静。

    “郭将军,家妹一时糊涂,莫要放在心上。”

    他冲着郭羽拱了拱手,随即转头看向下方,“你闹够了没有?!还不快回家去!”

    “令妹也是心系北境才会有如此举动,刘将军不必如此。”

    自刘香出现后始终保持静默的梅韫桦忽然站了出来。

    他缓步走到郭羽与刘河两人中间,开口笑道:“再者,她说得也没错。郭将军这般年轻便当上镇北军的统领,下面的人有所不安也是应该,总要寻些法子来教人安心才是。”

    “虽说突然了些,但这次也算是个不错的机会。不如郭将军直接应下,当着满城百姓与三军将士的面赢下这场比试。既可安抚人心,又能让人们见识九州兵鬼的风采,何乐而不为呢?”

    梅韫桦冲着白袍男子笑了笑,“郭将军,末将说得可对?”

    郭羽侧过头,挑眉道:“梅将军的本事,本将军今日当真是领教到了。”

    “末将不明白郭将军在说些什么。”

    “本将军说你生的太白,约摸是肾亏,与其成天算计,不如去找个大夫看看。”

    “这便不劳费心了。”

    梅韫桦笑道:“郭将军还是先考虑考虑自身吧。”

    “这有何需要考虑。”

    郭羽嗤笑一声,“无官无职之人的挑战,本将军为何要

    理会?今日若是接下,往后岂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敢向本将军叫嚣?”

    “郭将军这话的意思…”

    白净男人的脸上笑意渐浓,“是不打算接下这场比试了?”

    “本将军并非有意针对谁。”

    郭羽瞥了他一眼,“在场的各位,又有谁配与本将军比试?是下面那小姑娘?还是你这白脸肾亏男?”

    他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反而抬得很高,场中之人俱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等他说完后,下方再度响起一阵哗然。

    “装,就硬装,不敢比就不敢比,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纯路人,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论武力,他才刚宰了北疆刀王;论统军,连北齐之獒都不是他的对手。这般看来,在座的各位同他相比还真就没有一个能打的。”

    “去你娘的纯路人,一边装理中客一边帮你家主子说话。刀王是不是他杀的都不一定,那杨志勇更是九州第一吹几把。不过是赢了一个废物,傲尼玛呢?”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争吵声此起彼伏,认为郭羽是心虚不敢比的人有,觉着郭羽说得有道理的人有,单纯的看热闹以及趁机放声大骂来宣泄生活中不满的人也有。

    下方吵得热闹,上方却是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看着郭羽嘴角那颇为明显的嘲意,梅韫桦的笑容稍稍收敛。

    诚然,自己这一方早已是立于不败之地,无论郭羽接与不接,最终得利的还是刘家。

    可若是真的让他用这种理由将此事按下,纵然军中甲士会生出些许不满,但镇北军的统领还是郭羽。只要他厚着脸皮挺住,往后在施展些手段,未必不能收服镇北军的人心。

    这自然是不行的。

    而他梅韫桦,也不可能任凭事态发展到这一步。

    “呵。”

    白净男人轻轻笑了一声。

    以为自己猜不到他会这般做吗?

    想要这样便能将这场比试推开?

    真是笑话。

    “将军言之有理,但这人心又不可不安。想必远在天岚的王上与百官,也不会愿意看到北境的百姓心生惶恐吧。”

    说着,梅韫桦转过头去,笑着说道:“监军大人以为末将说得可对?”

    随着他的话,城楼上的诸将全部将目光投向那安安静静待在人群之外的白裙女子。

    黄清神色淡漠地瞥了男人一眼,似是对此事全无兴趣,正当众人以为梅韫桦要吃瘪的时候,她却是开口了。

    “对。”

    女子淡淡地说道:“保境需先安心,人心不可不稳。”

    这话一出,原以为她不会掺和这场浑水的众多将领皆是一愣。

    “这咋回事啊?”

    陆休前扯过旁边的龙涛,“你不是说仙女姐姐跟咱老大有一腿吗,眼下她怎的帮小白脸说上话了?”

    “什么仙女姐姐!他娘的,这人准是看镇北军那边势大就反水了,一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也配称得上是仙女?”

    旁侧的梅士淦骂道:“成日里穿一身白给个鬼似的,老子看这娘们就不像好人。”

    “都先闭嘴。”

    亲眼见过黄清与郭羽抱到一起的龙涛自是不会相信他们的仙女姐姐就这般当了二五仔,不过眼前的情况偏又让他无法反驳。

    左右想不通,知道自己脑袋不甚灵光的他,当下索性不再纠结。

    “先看看后续,说不定往后会有什么反转。”

    另一边,听得黄清的话,梅韫桦又是一笑。

    “监军大人所言极是。”

    说完,他朝着女子一拱手,“末将在此请求大人允诺此次镇北军与郭将军的这番比试,并为这场比试做个见证。”

    若是单单向郭羽提出比试,那么对方自然可以推脱一二,可要是直接找上黄清,那么他便再无理由能拒绝。

    毕竟,这黄清,可是王上派来镇北军的监军从事。虽然官位不大,但其代表的却是大宋之主。

    拒绝黄清,便等于藐视王意,梅韫桦此举,正是要断掉郭羽的后路。

    “允。”

    如事前所约定那般,黄清直接答应了他的请求。

    见她如此,梅韫桦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而郭羽也是面现不满。

    “不是,本将军好歹也是当事人,监军大人答应前难道不该征求下我的意见?”

    黄清看向白袍男子,那双桃花眼隐隐含着些难以察觉的笑意,而她面上则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你有意见?”

    “不敢。”

    郭羽冷哼一声,“不就是一场比试,本将军接了又能如何?!”

    虽是不想如梅韫桦等人的意,不过接下倒也无妨。

    就像先前所说的那般,连天卫关那般险境他都能闯过,区区一场比试又有何惧?

    郭羽一手搭在城墙之上,稍一用力,整个人竟是直接越出城头。

    他双手负后,即便是高空于下方坠去,脸上仍是从容不迫。

    衣袂翩翩,形若谪仙。

    在一众惊呼声中,白袍男子稳稳地落在刘香的身前。

    “比些什么?”

    迎着黑甲少女那略带讶然的目光,他轻笑道:“这比试,本将军接下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斗阵

    白袍男子与黑甲少女相对而站,前者双手负于身后,说不出的高手气派,而后者则是微微张嘴,脸上有着难以掩盖的惊讶。

    郭羽会应下比试也在刘香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一切都是梅韫桦所设计好的,只不过她着实没有想到,这人竟然会直接从城楼一跃而下。

    辽陵的城墙即便不说有多高,人跳下来怎的也会摔得血肉模糊。然而眼前的这位,非但不见有事,动作还潇洒十足,这如何能不叫刘香吃惊?

    不过虽说有些惊讶,少女还是很快便回过神来。

    “作为镇北军统领,首先要通晓军阵,擅御卒士,令行禁止。”

    刘香毫不客气地瞪着郭羽,“所以这第一场,我便与你斗阵!”

    “斗…斗阵?”

    郭羽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你要与本将军斗阵?”

    这小姑娘怕是疯了吧,找他比试什么不好,偏偏要斗阵。

    刘香是谁?刘家的长女,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莫说上过战场,怕是连血都不曾见过的小姑娘,叫嚣着要与他斗阵?

    并非是郭羽看不起刘香,委实是这事听着过于离谱。

    即便看不上他,那好歹也得给予他老爹一些尊重吧?

    “小姑娘,你确定?”

    “说是斗阵那就是斗阵,磨叽个什么?婆婆妈妈的,真不像个男人。”

    被少女噎了一通,郭羽倒也不生气,他耸了耸肩,说道:“你且说说,在哪比,何时比,怎么比?”

    “便在这辽陵城下,当着人们的面比试,稍后就比。至于怎么比…”

    刘香一挥手,指向身后的数万甲士,“我领镇北军,你引白袍军,你我各带五百人,守护自方大旗。哪一方旗倒哪一方便是输。”

    “另外,我方穿黑,你方着白,皆是使用木质兵器,穿黑者往其上抹黑粉,着白者则涂白灰,争斗之时,凡要害处有异色者便视为战死,立即出局。”

    “还有就是,两方皆是只能用步军,不得用弓箭,不得用真气。”

    说完,少女瞥了白袍男子一眼,“如何,你还敢比吗?”

    “本将军能有何不敢。”

    郭羽挑眉道:“倒是小姑娘你,如此自不量力,与本将军这个名将比上有名的大帅比斗阵…到时候若是输得太惨,可莫要哭鼻子。”

    “呵。”

    刘香没有说话,冷笑了一声,径自拔起她先前插入土中的那面“刘”字大旗,随即调转马头,朝着后方的镇北军而去。

    而在她离开的同时,原本待在城楼上的一众将领们也都是跑了下来。

    “郭将

    军…”

    刘河快步走到男子身前,他的脸色此刻看上去颇为复杂,“家妹她…”

    “本将军已是应下令妹提出的比试。”

    郭羽侧头笑道:“具体情形如何,刘将军可自行去问令妹。”

    “…给将军添麻烦了。”

    刘河面带惭愧地一抱拳,继而朝着刘香离去的方向走了。

    他前脚才刚离开,便又是有两人来到郭羽的身前。

    “便好好享受你当镇北将军的最后日子吧!”

    季耳咧开嘴,那笑容里是说不出的得意,“这样等你灰溜溜的离开北境时,总还能有个念想。”

    同他相比,梅韫桦倒是平静的很多。

    “能领教兵鬼的本事,也算一大幸事。”

    他微笑着对郭羽一抱拳,“郭将军,稍后见。”

    说完,也不等对方的反应,他便拉着趾高气扬的友人离去。

    而镇北军的众将多多少少也是知道怎么回事,大半与季耳抱着同样想法的将领们不屑地看了眼仍是站在原地的白袍男子,旋即跟着梅韫桦两人走了。而少部分诸如梅志盛兰云等人,则是默默留了下来。

    “几位也过去吧。”

    郭羽朝留下的几人笑了笑,“毕竟算是白袍军与镇北军的比试,几位待在这里也不好。如是不打算参与其中,那便权当看个热闹。”

    对于梅志盛等人的支持,他自是十分感激。不过正如他所说的那般,这场比试是他与刘家,以及白袍军与镇北军之间的争斗。这些人要是留在这里,最后无论谁胜谁负,于他们而言总会有些不好地影响。

    除此之外,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免得梅韫桦那个笑面虎在他们之中安插心腹,趁机打探一些消息。

    听得郭羽如此说,梅志盛等一众人便也不再坚持。

    他们虽是不曾想过将郭羽赶出镇北军,但要是因此被昔日同僚当成墙头草便有些不好了。

    既然郭羽这般体谅他们,那他们也不打脸撑胖子,当下纷纷抱拳告辞。

    少倾,城墙之下便只剩下郭羽及几位白袍军的统领。

    “老大…”

    侯晋永皱着眉上前两步,“现在这是…”

    “就如你们听到的,我要去跟那小姑娘进行三场比试,这第一场便是斗阵。”

    说着,郭羽便将方才刘香的话与他们重复了一遍。

    “…总之,就是这么个斗法。”

    他望了眼表情各异的众统领,大笑道:“前些日子镇北军的那帮崽子不是一直很跳?老子这次非得把他们收拾得哭爹喊娘不可!”

    听得郭羽如此说,原本还有些忧虑的众统领登时眉

    来眼笑起来。

    “好家伙,总算是逮到次机会!老子已经忍他们很久了!”

    “可不是,这些日子险些没憋死我!”

    “哥几个待会可都看好咯,看咱小龙龙怎么把那小鸡儿摁在地上揍!”

    “你可拉几把倒吧,上次被人家一拳撂倒的不是你咋的,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成天净吹牛逼。”

    “老子看你像牛逼!”

    众人闹在一起,唯有武辽脸上不见笑容。

    虽说一个大家千金向他们老大提出斗阵听上去很是离谱,但正是因为离谱才越让他觉得不对劲。

    对方既然敢提,那定是有所倚仗,稍后的这场斗阵,未必就如众人所想那般乐观。

    “老大。”

    沉思片刻后,武辽皱着眉,出声问道:“你以为胜算如何?”

    “胜算?”

    郭羽轻笑一声,“那自然是十成十!”

    他满是嫌弃地冲着武辽摆了摆手,“你这悲观的性子得改改,瞅你这话问的,还胜算如何…要是连个小姑娘都斗不过,我还当锤子镇北将军,会散城养猪算了!”

    “就是就是,咱老大还能对付不了一个小丫头怎的。”

    “成日里乌鸦嘴,今儿又这般扫兴,小心哪天老大以扰乱军心之名让你看小龙龙跳脱衣舞。”

    “少扯老子!”

    眼见郭羽这般自信,武辽也是放下心来,面对兄弟们的挤兑,他直接甩了个白眼过去。

    “这叫未虑胜,先虑败,一帮子莽夫,你们懂个卵子!”

    他这么说,龙涛几个顿时不乐意了,眼看着众人又要吵闹起来,郭羽一摆手将他们止住。

    “要闹等比完了再闹,先忙正事。”

    他正声道:“比试在即,速去挑选人手。先登营、九土营、左甲营、右锋营、将军营,这五营各出百人,由各营统领挑选。”

    “诺!”

    “嗯。”

    郭羽点了点头,“晋永留一下,其余人都去准备吧。”

    “诺!”

    众统领一抱拳,随即小跑着离去,只剩下侯晋永与郭羽留在原地。

    等他们全都消失在视野之中,侯晋永这才出声问道:“老大将我留下,可是别有安排?”

    “没错。”

    白袍男子微微颔首,冲着他一勾手,“你且附耳过来。”

    见郭羽如此神秘,侯晋永不免有些诧异,他依言将头凑了过去,随即便听得对方小声说道:“扶我回去。”

    “……?”

    “刚为了装逼从城楼跳下来,落地姿势不对,把腿摔麻了。”

    “……”

第二百四十章 少女执念

    时值午后,辽陵的城口处仍是站满了百姓。尽管阅兵之仪早已结束,可他们依旧没有散去。至于其中的原因,那自是因着镇北将军郭羽与刘家千金刘香即将在这城下比试一场。

    这二人于辽陵城的百姓而言,无疑皆是十分有名的人物。后者是北境之花,刘家的掌上明珠,而前者则是近来九州上风头正盛的军神之子。似这般难得的场景,他们又怎能错过?

    是以,人们依旧聚集在城口,有些整个上午都不曾用过饭的人,即便饿得头晕眼花,仍是不舍得离去,生怕被人抢了位置。

    而正所谓有需要就有市场,有人便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或贩卖自家的小吃,或进城买完一大堆吃食再加以售出,至于其价格,自然也是比平常要贵上许多。不过饿昏了头的人哪里会在乎那么多,纷纷掏腰包购买。于是乎,饿着肚子的人们吃了个爽,发现商机的贩子们挣了个爽,算是两全其美。

    人群中,相貌美艳的女子仍是坐在椅子上。她左手拿着个包子,右手拎着壶蜜水,腿上放着暖手炉,看上去舒服的不行。

    在如此条件下,既能吃上热腾腾的包子,还有蜜水喝,甚至还有暖炉,真个是教人艳羡不已,不过最厉害的却还不止于此。

    她这一身上下,除去衣物以外,皆是旁人主动赠的。

    “吧唧吧唧…”

    三两口将手里的包子下肚,再将那蜜水喝光,女子自袖中掏出手帕,缓缓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动作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做完这一切,她朝着旁边那位赠给她一堆东西的男人展颜一笑,并将手帕丢给了他,见其脸色通红的将之收起后,女子这才侧头看向满脸一言难尽的黑裙侍女。

    “怎的还不开始。”

    等的太久,她已是有些不耐烦,“不就是个比试,准备那么久作甚,还得现搭个台子不成。”

    早已习惯主子抱怨的黑裙侍女没有理她,而是偏头看了看自己的妹妹。

    此刻的白裙侍女咬着嘴唇,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显是有些紧张。

    见到姐姐正在看自己,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姐姐,你说他…他能赢吗?”

    不等黑裙侍女回话,一旁的美艳女子确是先出了声。

    “我看悬。”

    她将暖手炉抱回怀中,“方才我将他们比试的内容听个一清二楚,刘家那小妹妹要跟傻卵斗阵,且一不可使弓,二不可用骑,三不可动气。前二姑且不论,第三条等同于直接将那傻卵的本事废去一半。再加上镇北军又是北宋四镇中首屈一指的强军,军中甲士无比悍勇,这结果…啧啧。”

    女子连连摇头,显然是对郭羽极其不看好。

    “那…那…”

    见她如此,白裙侍女顿时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主子故意吓你的,你别信。”

    黑裙侍女白了女子一眼,继而拉住妹妹的手,“放心,那个流氓是不可能输的。连完颜家的那位都被他杀了,一个小姑娘而已,能把他如何?”

    “巧兮妹妹说得是。”

    女子抬起手朝着白裙侍女的头上揉了两把,“那傻卵是什么人?军神之子,名将比上得号兵鬼的人物!再者…”

    他可是自己老姐看上的男人。

    她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几人正说着话,周遭忽地闹腾起来,女子抬头一看,原是比试的双方终于到场了。

    此时辽陵的城下已是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而他们的对面,远远地站了数万甲士。

    在二者中间的大片空地上,一黑一白两方人马正遥遥对峙。

    右侧,少女骑在匹骏马上,满头如墨青丝束成高马尾尽显英姿,一身的黑色劲装将其妙曼的身姿衬托的淋漓尽致。她面容姣好,风姿绰约,清丽中却又不失锐意,娇美中更多的则是英气。远远望去,却是当得起群芳谱上那“巾帼不让须眉”几字。

    而在她的身旁,季耳梅韫桦等一众镇北军将领同样也是身穿劲装立于少女身侧。

    “千盼万盼,终于是让我盼到这一天了。”

    看着对面那群白色身影,季耳冷笑道:“先前的仇,今日便一并报了!”

    想起之前被贬为末等甲士,还被逼着穿小裙子游营的种种耻辱,男人少不得一阵窝火。

    “说好的我当先锋,小妹你可不能食言啊!”

    季耳摩拳擦掌地说道。

    “先锋营统领,自当该为先锋。”

    刘香应了一声,旋即回过头,看着身后那面“刘”字大旗。

    自王上将郭羽册封为镇北将军的消息传回后,她便开始谋划起今日之事。

    先是拉拢梅韫桦与季耳等人,再制定计划,暗中操练。

    拼了命的算计,拼了命的准备,一切只为在外人手中守住刘家用命守住的北境。

    数月之功,便在今日。

    “刘家历代先祖,祖父,父亲…”

    少女低声说着,语气坚定异常,“这镇北军统领的位子绝不会落于旁人之手!香儿,定会为我刘家守住北境!”

    一旁,梅韫桦望着刘香那满脸坚定的模样,眸光见深。

    他懂她的坚持,也懂她的执念。

    在刘香幼时,她的父亲以及几位叔伯便先后为国捐躯,而等她长大后,最疼她的刘笑尘也是战死疆场。

    原本偌大的刘家,几年间便只剩下一门寡妇以及她和她兄长两人,这如何能不教她惶恐,如何能不教她不安?

    她需要一个慰藉,而这慰藉便是北境,人们口中,刘家用无数人的鲜血所护住的北境。

    北境已是成为少女最后的寄托,可眼下镇北将军换了旁人,这对她而言,便同等于刘家所付出的牺牲全都付之于东流。

    换了镇北将军,北境便会渐渐忘却刘家所做的事,那么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父亲,还有那些刘家人,便是白死了。

    她不想让刘家被北境忘记,更害怕刘家被北境忘记,于是她便做到今天这一步,逼着郭羽站在此地与她比试。

    梅韫桦叹了口气。

    实际上,他知道,郭羽并不是真的不适合当这个镇北将军。

    与之相反,无论是自身武力,还是统军之才,郭羽都配的上这镇北将军之位。

    但…

    他又望了少女一眼,摇了摇头。

    这不重要。

    她想让刘家人做镇北军的统领,那他便让刘家人做。

    刘河若是不愿,那便让她来做。

    “擂鼓!进军!”

    一声令下,激昂的鼓声霎时响起,五百黑衣甲士保持着阵型,开始向前进发。

    “这就来了?”

    对面,白袍男子骑在他那略微瘦了一点的白马上,略带不满地说道:“怎么说来就来啊,连个喊开始的裁判都没有,是不是玩不起啊!”

    “算了算了,不计较这些。”

    他摆了摆手,“他敲咱也敲,哥几个敲锣打鼓迎客了!都给我燥起来!”

    “咚咚咚!”

    “铛铛铛!”

    “嘀嘀嗒嗒~”

    “兄弟们,开冲!”

    锣声,鼓声,唢呐声此起彼伏,五百白衣甲士嗷嗷叫着,拎起手里的木枪木刀木剑就向前冲去。

    至此,这一场斗阵也算是正是拉开帷幕。

    下完令后,待在最后方静静看着兄弟们前进的郭羽,忽地想起了什么,随即鬼使神差地朝上方看去。

    只见城楼之上,一抹白色倩影正往这边望着,兴许是察觉到他的动作,她竟是抬起手,朝他挥了挥小拳头,显是要他加油的意思。

    看到她这般,郭羽微微挑眉,将视线收回。,

    “这女人有时是真的气人,但有时也真是…”

    他咧嘴笑了笑,“怪可爱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镇北之强

    为自己家的呆子加油打气完后,黄清便再度将目光投向下方正彼此接近的两方队伍。

    到这里,对方已是将意图摆在明面上。

    逼迫郭羽比试三场,再将其击败证明他不配当这镇北将军。那样无论是北境之民,还是镇北军中的甲士,对于郭羽都将不会再抱有任何的信任。

    届时,纵然他能强撑这留下,也不可能指挥得动镇北军的一兵一卒,最后仅仅只能当个被架空的镇北将军,而镇北军的兵权,也会理所当然的回归刘家的手中。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这场比试能胜过郭羽的前提下,而作为三场比试中的第一场,眼下的斗阵无疑便显得格外重要。

    看着城下已然对拼起来的两方甲士,黄清秀眉微蹙。

    若是抛开旁的,单单只比较两边士卒,那在她认为白袍军是绝对要处于下风的。

    虽说他们乃是郭羽一手调教出来,且还经历过数次大战,姑且可称得上是支强军的军队,但对上镇北军仍是显得有些不够看。

    即便有所争论,但镇北军确是大宋四镇中的最强军。自古以来,北疆蛮人的战力便要胜过九州士卒不少。而作为能抵挡蛮族百年的边军,镇北军自是要比寻常甲士强出一大截来。

    这一点,从先前天卫关那一战中,镇北军残军再失去主帅的情况下死战不退,拖住齐军不少兵马,且最后还未全军覆没便可以看出。

    如此百战强军,与白袍军相比较,孰优孰劣,自是不必多说。

    而且,镇北军中也确是有几个厉害的人物。

    比如那个小白脸,虽是眼睛有些问题,但能力却是有的,眼下的局面也算是他一手推动而成。

    不仅擅于谋略,他还是镇北军骁骑营的统领,自身武艺不差,可谓文武双全。

    除去他以外,还有那个季耳,即便没有脑子,但总也有些本事。

    当然,最让人忽视,却又最不能忽视的,便是刘香。

    她表面上看着只是个千金大小姐,但黄清却是知道,此女乃是刘笑尘一手带大的。

    刘家从不重男轻女,无论男女,皆可读书习武。作为将门世家的女儿,刘香基本上是泡在兵书里长大的,再加上有刘笑尘这样的老将教导,哪怕有纸上谈兵的嫌疑,她的统兵之才也绝对不会比其兄来得差。而这,恐怕便是刘香提出斗阵的底气。

    将门之后的刘香为主,文武双全的梅韫桦为辅,勇武过人的季耳作先锋,再加上五百名精锐中的精锐,这场比试,白袍军可谓相当不乐观。

    不过…

    黄清勾唇一笑,眼中不见丝毫忧虑。

    白袍军的统帅,可是她的呆子啊。

    可是那向来喜欢打破常理,从不按套路出牌的九州兵鬼。

    哪怕纸面上的战力再不足,他也总能出人意料的以奇制胜。

    以往便是如此,她相信,这次也会如此。

    ……

    郭羽并不清楚上面的女子对他信心满满,若他知道了,怕是会当场苦笑。

    看着前方已显颓势的白袍军,男子的眉头微微拧起。

    不得不说,眼下的情况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白袍军的身上,郭羽确实付出了不少心血,原以为这么些年练下来,怎么都能跟大宋甲士强行五五开,不成想却是大错特错。

    这镇北军,当同袍的时候没觉得如何,眼下成了对手之后,真他娘的是猛地一比。

    他费心培养的九土营,练出来专门负责防守的重甲士,差点一个照面就被镇北军冲破阵型。

    看着那带领手下冲进九土营阵中,拎着杆木枪一通乱杀的季耳,郭羽不禁瞪了瞪眼。

    虽说眼下人人都是轻装木兵,没有厚甲重盾给他们,但也不能这么夸张不是?一次冲锋都差点遭不住,玩不玩?

    看着越来越多的九土营甲士因为要害处被划上黑灰而退场,男子有些沉不住气。

    “中军九土营变圆阵,抗住这次冲击,两翼左甲营右锋营向前,朝中间包抄,把那根过于突出的鸡儿给爷留下!”

    “诺!”

    随着他的号令,九土营的甲士开始收拢阵型,以抵御季耳先锋营的冲锋。

    “啪!”

    木枪一甩,将对手抽得连退三步,季耳朝着前方的众多手持木盾白衣甲士看了看,旋即冷笑道:“怎么,发现不是对手便龟缩起来摆王八阵了?你们白袍军就这点能耐?”

    “老子懒得和几把哔哔。”

    在他对面,陆休前瞪了瞪眼,心下却满是恼意。

    方才季耳那一枪的威力属实不小,即便将之接下,他的手臂仍是被震的酸痛不已。

    怪不得能一拳打翻小龙龙,确实是个狠人,倒是自己小看他了。

    紧了紧手中的木刀,陆休前眼角的余光悄然打量起四周来。

    镇北军的甲士此刻正不断地朝他们这边发起猛攻,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真个叫一个如狼似虎。几乎每个眨眼的功夫,便要有一名九土营的甲士出局。

    自出散城起,他九土营还真就没狼狈到过这等地步。

    意识到差距的陆休前,心头涌起一阵不甘,他举起木刀高呼道:“难道你们还不如一根鸡儿吗?!抗住!用你们的盾,用你们的剑,用你们所有

    的一切,给老子抗住!”

    “去尼玛的!”

    连着被陆休前用话埋汰两次的季耳哪里能忍,当下提起木枪便朝前戳去,“你他妈才是鸡儿!你全家都是鸡儿!”

    “啪!”

    陆休前抬刀勉强架住这一枪,虎口却是再度被震得发麻。本着输人不输阵的道理,即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他还是嚷嚷道:“自己取的几把名,自己还不承认,小鸡儿你属实差点意思!”

    “滚!”

    季耳怒气更甚,手里的木枪舞得也是越急,两名统领就这般缠斗在一起。

    而此刻在镇北军后方,得知季耳领人差点直接冲破九土营后,刘香的脸上登时泛起一抹冷笑。

    “兵鬼?不过尔尔。”

    对于这个结果,梅韫桦同样也是没有表现出如何惊讶。

    毕竟季耳手下的甲士乃是他在镇北军中所挑选的最为勇武的百人,取得如此成绩也算理所应当。

    不过情况虽是这般,他却没有如刘香那般小瞧郭羽。

    “季耳性子急,冲的也快,虽是勇猛,但也容易孤军深入。”

    梅韫桦道:“如我所猜不错,此刻郭羽应是已调动其两翼兵马往中包夹,以其将我军先锋困死与阵中,应速做应对才是。”

    “嗯。”

    刘香应了一声,随即挥手道:“传我将令,教季耳部继续向前推进,金戈营铁锋营朝两翼展开,待敌朝中央行进再靠拢过去!”

    “诺!”

    传令的甲士飞似的离去了,而下完令的刘香则是抬起头,看向前方的战阵。

    “想要包我的先锋?”

    少女眯起双眸,眼中满是嘲意,“那我便吃掉你的整支前军!”

    这场千人的斗阵,也可算作一场小型的战役。

    对方的想法很简单,想要抓住季耳过于突出的机会将其拿下。

    而她的想法也很简单。

    那便是在对方围拢过来以后,前后夹攻,里应外合,一举将他们的两翼及先锋全部击溃。

    这样做其实风险很大,毕竟季耳会深陷重围,很有可能还不等将其击溃自己便全军覆没。

    但刘香仍是选择这般做了,因为她并不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

    毕竟,她手下这五百人,乃是刘家所练的镇北军中,最为精锐的五百人!

    她相信镇北军,相信刘家,更相信她自己。

    “郭羽,我虽为女子身…”

    少女朝着正前方伸出右手,随即将之攥紧,仿佛要将这场胜利握在手中一般。

    “但若是对阵疆场,我却未必输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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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袍雪甲介绍:
九州之上,千百年来当真有数不尽的风流:有那白衣军神纵横九州一生只一败;有那万人敌一剑挡下百万师;有那病弱书生因友人一诺执意逆天动;有那中年文士心怀天下欲为苍生谋太平。
虞都城下,决定天下归属的一战,那银枪白马的小子放下豪言:今日我便教天下人明白,什么叫千军万马避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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