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攻守(上)
“呜——”
号角声起,无数蛮卒立时朝宋营而去。手舞蛮刀,表情狰狞,那向前冲杀的凶恶姿态像极了一只只看到食物的饿狼。
站在营墙上的尔英章面无表情地望着气势汹汹的蛮人朝大营冲来。
他心下默默估算着距离,待到蛮人进入射成之后,一声不吭地搭起弓箭来。其身旁的飞羽营甲士早以习惯自己统领是个什么样子,见到他的举动后,当下也是纷纷拉起弓弦。
“杀!!!”
下方的喊杀声越来越大,蛮人冲得也是越来越近。不过纵然敌军数量多到可怕,尔英章的手依旧很稳,稳到没有一丝颤抖。
“放箭!”
一声低喝自他的口中发出,那支被他搭在弓弦上的羽箭登时破空而出。
“咻!”
“噗!”
箭矢无比精准地穿入冲在最前的蛮人咽喉,他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便捂着脖子摔倒在地。
“咻咻咻!”
得到统领的号令,飞羽营甲士当下也是各自松开弓弦,一大波箭雨自营墙倾泻而下,没入蛮人阵中。
尔英章生得相貌平平,往日里又沉默寡言,不大引人注目,但他的能耐却是不小。他的弓术放眼整个北境,怕也只有卢伯能强过他。而由他练出来的飞羽营,那自然也是差不到哪里去。
箭矢落下,惨叫声此起彼伏,大批大批的蛮人中箭倒下。
不过单单只凭弓箭,根本停不下蛮军的脚步。蛮人生性悍勇,即便头上飞矢不停,他们也是冒着箭矢,大吼着直扑宋军大营。
“好家伙,咱他娘的直接好家伙!”
瞧着蛮军这副架势,守在营口的陆休前吧唧了两下嘴,随即用左握着的刀拍了拍右手拿着的盾牌。
“兄弟们!既然老大叫咱们守在营口,那就是对咱们九土营的信任!”
他向着身旁同样重盔重甲厚盾牌的手下吼道:“蛮子就要杀过来了!都给咱抗住咯!一个都不许放过去,连个大门都守不
住,咱可丢不起那个人!”
原本因着蛮军的数量而有些沉闷的众九土营甲士听到这话,皆是振奋起来,当下齐齐大喝一声,“是!”
陆休前转过头,再次看向前方。眼看着蛮军就要冲到自己身前,他举起钢刀,嘶吼道:“杀!!”
众九土营甲士列好阵势,右手大盾往前一顶,左手钢刀蓄势待发,“杀!!!”
“杀!!!”
营内营外的两方人马,同时发出声怒吼,于此同时,两军也终于在营口碰撞在一起。
九州之上,宋军甲士向来以骁勇擅战而闻名,不过这份“骁勇”在蛮族面前,终究还是有些逊色。
作为生活在冰天雪地中的民族,蛮人天生就要比宋人要强壮许多。
苦寒造就了他们的贫困,可同样也造就了他们的强大。
单手能杀狼,双手可扼熊。
这是镇北军甲士口中的蛮人。
原本陆休前还觉得这只是镇北军的人在信口胡诌,可今日正儿八经地对上蛮人后,他才知道其中没有任何的夸大。
当初在北境与镇北军斗阵时,陆休前便觉得镇北军不是人,一个个猛地跟牲口一样,不想今日却是遇到了更牲口的。
随随便便的一个蛮人所挥出的随随便便的一刀,都能震得他右手发麻,几乎要握不住盾牌。
连他这个九土营统领都是如此,旁的那些寻常甲士,便更是不堪,若不是盾牌厚铠甲结实,只怕他们连蛮子的第一波冲锋都扛不住。
不过敌人的强大却没有让陆休前心生畏惧,反而激发起了他的斗志。他大吼一声,举盾弹开身前蛮人的弯刀,随即将左手的钢刀挥下。
“噗!”
刀锋划开了蛮卒的身体,同样也带走了他的性命。
犹且带着温度的猩红液体拍打在陆休前的脸上,他也顾不得抹,又将自己的盾牌迎向前方劈来的蛮刀。
“铛!”
火花溅起,陆休前一咬牙,左手钢刀又一次抡出,劈
翻冲来的蛮卒。
不止是他,每个守在大营口的九土营甲士都是在拼命劈砍着蛮人。纵然在力量上九土营比不过蛮人,但装备上却要要要超过对手。
北疆毕竟是苦寒之地,像铠甲这种东西,几乎能算得上是稀罕物,除去百夫长千夫长这样的头领以及精锐以外,寻常的蛮卒都是不披甲,身上单单只是裹着件厚实些的棉衣而已。
至于九土营,那可是郭羽专门练出来的重甲营,在散城时便特意给他们弄了身重甲。等到了北境后,他们身上的铠甲变得更好,绝不是蛮人可以比的。
正是靠着这一身的重甲,九土营才能挡住这如潮水般冲来的蛮人。
不过蛮人的数量终究是太多了些,刚杀一批,随即便又冲上来一批,再加上九土营又都是身穿重甲,本来就比较费力,眼下又要应对没完没了的蛮人,不多时便陷入了疲势。
渐渐的,九土营开始出现伤亡,阵势也被蛮人给打开了一道缺口。
眼见蛮军就要冲破防线,陆休前一咬牙,奋力劈开身前的蛮人后,拎起大盾就自己挡在了缺口之处。
猛攻半天的蛮人,眼见就要攻破防线,自然是更加的卖力。见到陆休前挡在前方,当下皆是呼喊着冲了过去。
七八柄蛮刀同时砍来,陆休前勉强将盾牌举起,手臂被震得发麻同时,身上也被斩上好几刀,如果不是甲厚,只怕他就要交代在这里。
“淦!”
他咧了咧嘴,知晓已是抵挡不住蛮军的攻势,抡刀砍翻身前的数个蛮卒后,人朝后方退了几步,一边退还一边喊道:“保持阵型,且战且退!”
听到号令,本就陷入苦战的九土营开始缓缓朝后方退去,而在撤退的过程中,他们还努力稳住阵型,以免被蛮人直接冲垮。
眼见阻挡在自己等人面前的九土营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后退,营口的蛮军登时兴奋地嗷嗷大叫起来。
他们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更加凶猛地朝前冲杀过去,想要趁机一举攻破宋军的大营。
第三百二十四章 攻守(中)
营口处的宋军开始后退,蛮人则争向向前,想要直接冲进宋军的大营之中。不过当他们真的冲了进去之后,迎接他们的却是无数柄锋利的钢刀。
在蛮人涌入的第一时间,早已候在两翼的先登营当即杀出,将那些措手不及的蛮人全数砍翻。
龙涛一手一把钢刀,像个小旋风似的杀到正在被围攻的陆休前身侧,随手几刀将其身边的蛮子砍翻,他冲着人咧嘴道:“我说老陆啊,你这也不行啊!前脚还在那里豪言壮语地说什么一个也不放进来,后脚就在那里喊撤退,丢不丢人啊你。”
“去去去。”
陆休前一边应付着冲来的蛮卒一边答道:“咱哪知道这些个蛮子这么猛,跟他娘的发情的老母猪似的,劲儿大得很!”
“你怎么知道老母猪发情劲儿大得?试过?”
龙涛露出惊讶地表情来,“可以啊你!”
“滚蛋滚蛋!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跟咱插科打诨!”
陆休前瞪了他一眼,随即说道:“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去关心关心你的手下!”
听到这话,龙涛下意识地将视线看向先登营的甲士,紧接着便脸色一变。
虽说先前先登营靠着出其不意杀翻了一批蛮人,暂时遏止住了对方的攻势,但待到他们反应过来后,战况便又颠倒了过来。
蛮人的悍勇,是毋庸置疑的。先前九土营之所以能抗住蛮军的猛攻,完全是靠着自身的重甲。但先登营不一样,这一军乃是专门用来冲锋陷阵的猛士,身上的盔甲向来不厚。即便此次北伐应付北疆的寒冷天气多穿了些,可在强壮的蛮人面前仍旧有些不够看。
厮杀片刻后,先登营便给蛮军压制住,不仅难以继续向前推进,反而有要被推回的趋势,伤亡也是变得越来越多。
如果不是还有着九土营以及上方的飞羽营援护,只怕眼下已经被蛮人冲垮阵势。
“淦!”
龙涛再没心思调笑,同样怒骂出声。
……
“禀狼主,前军一万人已经全部压上,正在对宋军大营发起猛攻。”
蛮人后方的军阵
内,自前线退回的哨骑正在向呼延廷汇报着战况。
“目前两军仍在营口激战,宋军的反抗虽是十分强烈,但我军的儿郎更是英勇,想来要不了多长时间,便可攻破宋军防线,杀进大营了。”
呼延廷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对战局做出任何评价。而他身旁的马吉则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的战场,一时间有些愣神。
就这?
害得柯狼主身死,吓得他连城都不敢守就直接跑了的宋军,就这?
马吉不免有些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来。
难道一切都只是巧合?
并没有什么狗屁的“天威”,都是他他娘的瞎想的?
正当他在怀疑人生的时候,旁侧的老者却是突然有了动静。
“马吉。”
呼延廷看了马吉一眼,开口道:“去领五千人上去。”
“…啊?”
马吉闻言愣了愣,“大人…教小的也出战?”
呼延廷眉头微皱,“你既然来投老夫,那自当便是老夫的人。如今老夫命你出战,你不愿意?”
“没有没有…”
马吉连连摇头,陪着笑说道:“大人有命,小的自然没有不从之理,只不过…”
他看向前方大营处正自激战的两方人马。
宋军不过五千人,眼下却被一万疆卒猛攻。方才哨骑也说了,宋军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又何必让他再带人过去?
“宋军统帅还不至于那般不济。”
尽管马吉不曾说话,但呼延廷还是看出了他的想法。
因着郭仪的缘故,在郭羽成名后,呼延廷特意关注了他几分。自出散城,一直到先前东芜城下斩杀完颜九构,这些战役他都是知道。
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他无疑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不认为,那个人的儿子会如此不济事,他更不觉得,能当上宋国镇北将军的郭羽连这第一波攻势都撑不住。
“去吧。”
呼延廷道:“无需你主攻,跟在我宁宛儿郎身后即可。”
“…小的领命。”
马吉暗自撇了撇嘴,调转马头,跑到自己的队伍前,大喊道:“儿郎们随我来!”
……
“禀将军,九土营与先登营已是陷入苦战,营门随时都有失守的可能!”
宋军大帐内,自营口退回的甲士同样也在向郭羽汇报着战况。
“嗯,我知道了。”
郭羽随口应道。
对于这样的战况,他没有任何的惊讶。
他自散城带出来的人,虽然也勉强可以算是一支精锐,但实际上还从未真正的和任何一支精锐交过手。
更何况在南征之后,赵轻玄又将大批齐国降军塞了进来,虽说人数增加了一倍,但齐**士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眼下的这批白袍军,单论战力只怕还不及先前的散城军。
“让小龙龙和老陆再撑一会。”
郭羽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将军令一边同那甲士说道:“再…嗯,再撑半个时辰。”
“是!”
那甲士抱拳一应,随即快步跑出了军帐。
目睹了全过程的程琪雪,见到郭羽在那甲士走后仍自在不慌不忙地擦枪,顿时有些站不住了。
“郭羽!”
她走到白袍男子身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布。
“害,这多不好意思。”
郭羽见状,挠了挠头,犹豫了片刻后,便把手里的将军令递向程琪雪,“不过既然殿下想擦,那便交给殿下吧。”
“……”
程琪雪被郭羽这句话堵的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她随手推开身前的银枪,瞪着她那双凤眼看向白袍男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不明摆着吗?”
郭羽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擦枪啊。”
见程琪雪僵在原地,他起身从其手中拿回手帕,“殿下不愿意,那还是由本将军来吧。”
说罢,他竟是不管身前的程琪雪,自顾自地继续擦起了枪来。
“你…!”
程琪雪气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对着这擦枪的白袍男子干瞪眼。
第三百二十五章 攻守(下)
程琪雪眼下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明呼延廷已经打上门来,明明前线士卒正在遭受苦难,可眼前的这个人,身为一军统帅,竟然什么都不顾,只顾着擦枪,真是…
“你就打算什么也不做么?”
“本将军这不是正做着呢么?”
郭羽擦枪之余,抬头看了一眼程琪雪一眼,见到她眉间似有急色,便道:“怎么,王女殿下又闲着没事干了?那不如…”
一听到这话,程琪雪便知道这人又想教她去砍树,当下直接拂袖而去。
待到女子离去,军帐内的白袍男子这才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银枪。
呼延廷这第一波攻势纵然看着凶猛,但也只是在试探而已,必然不会持续太久。
只要在撑上半个时辰,相比对方便会退军。
这么难得的机会,不用来练兵,岂不是太过可惜?
不过…
白袍男子站起身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随即拎着枪走出营帐。
他随手招呼过来个附近的甲士,朝其吩咐了几句,后者点了点头,小跑着离开,前者则转头看向营门的方向。
“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
“什么?!”
听到甲士的传话,龙涛瞪了瞪眼睛,“老大让我再撑半个时辰?”
“是。”
甲士点头,随即又小跑着离开。
留在原地的龙涛抿了抿嘴,表情呆滞地看向仍自叫嚷着冲杀过来的蛮人。
这么多牲口往门口拱,老大不说立马支援也就算了,竟然还让他继续挺下去?
“完了。”
他用手捂住脸,“老大这指定是还在记恨我先前骂他傻逼的事…”
他叹了一口气,“不就是当真那么多人的面骂了他一句么,又不会掉块肉,他那么大个人物,跟我小龙龙计较什么呢?”
“咱…咱看你还是不累…”
身旁的陆休前气喘吁吁地举盾架住蛮人挥来的弯刀,勉强将其顶回的同时,他抽着功夫说道:“还…还他娘的…有心思扯皮…”
龙涛挥刀斩在陆
休前身前的蛮人喉咙处,后者发出一声怪叫,朝着地上瘫倒下去,前者则咧嘴道:“这叫苦中作乐你懂不懂?”
说话间,又有柄蛮刀劈来,分神之下,龙涛难免有些躲闪不及。
眼看着他就要伤在蛮人刀下,一支箭矢从营墙上射来,直接没入那蛮子的咽喉,替龙涛化解了未及。
在刀口下走了一遭,龙涛不免觉着有些惊心动魄。他顺着那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随即便见到了尔英章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老二!”
龙涛咧了咧嘴,举起两把刀冲着尔英章比划了个心形,“人家爱你呦!”
“傻逼。”
尔英章很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手中的弓换了一个方向。
“还害羞呢,真可爱~”
龙涛娇嗔一声,旋即对上冲到眼前的蛮人那张表情怪异的脸,他扬起下巴,嚷嚷道:“看什么看,给爷爬!”
说罢,他手起刀落,便将那蛮子的头颅斩落。
哪怕人头落地,那蛮人依旧保持着他那古怪的表情。
龙涛嘴上虽是对郭羽抱怨,但既然得到了命令,他自然也只得执行下去。让他再撑半个时辰,那他便只能再撑半个时辰。
连挥几刀劈翻数名蛮人,他转了转有些发酸地手腕,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不就是他娘的半个时辰么!”
龙涛嗷嗷叫着迎着蛮人杀了过去,“干他娘的!”
……
激战一直在持续,大营口不知不觉间已经躺满了尸体,其中有白袍军的,但更多的则是蛮人的。
宋军有甲,拼杀起来,伤的多死的少,而蛮人就不一样了,随便挨上一刀非死即伤。
不过即便蛮人伤亡远超过宋军,但也架不住他们人多。杀完一批便会又冲上来一批。相较于蛮人那边源源不断冲上来的生力军,白袍军这边则多是些久战之士,难免有些吃不消。
且不说挡在最前的九土营以及两翼的先登营,就是那些一直待在营墙上射箭的飞羽营,当下也是两臂酸痛,艰难的往下抛射着箭矢。
在蛮人不知疲倦的攻势下,九土营的阵势已是一
缩在缩,先登营也是死伤惨重,堪堪维持着战线。
陆休前手里的钢刀已是砍得劵刃,右手的盾牌也变得破烂不堪,而龙涛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满身鲜血不说,胸前还被人划了道大口子。
“还…还他娘的有多久?”
龙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问向身旁的陆休前,“到…到半个时辰…没有?”
“咱…咱哪他妈知道!”
陆休前甩起右手,将盾牌砸在蛮人的脸上,将其砸了个七荤八素后,他左手猛然前刺,直直戳进那人的胸膛。
“咱…咱…咱又不是日晷…”
“你…你还…还他娘的想日鬼?”
龙涛忍着疲惫,两刀齐出,砍翻两个蛮卒,“之前…之前日老母猪,现在…现在又要日鬼…你是真他娘的牛皮!”
“咻咻!”
两支羽箭自营墙飞落,直接射到两个冲到龙涛与陆休前身边的蛮人。
满脸疲色的尔英章摇摇晃晃的举起弓来,“两个…两个…”
“咻咻!”
又是两箭飞出,两个蛮人应声倒下。
“傻逼…傻逼…”
“草!”
龙涛振作起来,将左手的断刀捅进身前蛮人的腹部,右手钢刀撩起,劈倒一人后指向上方的尔英章。
“你他娘的整回音呢,还傻逼傻逼,这种时候还能坚持自己的口癖,我小龙龙什么都不服就服你!”
“咻!”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擦着龙涛的脸颊射过。
“!!!”
龙涛被吓了一跳,左手摸了摸脸,右手则继续挥刀抵挡着攻来的蛮人。
“尔英章!你他娘的打歪了!”
“没有…没有…”
尔英章大喘了两口气,随即又是一箭射出。
“故意…故意…的的…”
“的的是他娘的啥?”
龙涛对于尔英章的表现被气得有些跳脚。
“不是…你怎么还有心思计较这个…”
已是累的半死的陆休前看着嚷个不停地龙涛,有些无奈地说道:“咱…咱打仗呢,能不能严肃点?”
第三百二十六章 反击
杀声震天,激战犹在继续。
看了看前方的战场,马吉并没有第一时间教手下冲上,他默默低下头,望向自己手中的狼牙棒。
北疆之人多爱刀,前有刀皇,后有刀王,便是六狼主,所用兵器也多是蛮刀。唯有柯勒石独行特立,偏喜这满是尖刺的奇异大棒。
大棒一挥,敌人便千疮百孔,犹如一块破抹布般飞出。
那样的情景,马吉曾经见过无数次,也正是因此,他也爱上了外表并不如何帅气倒却很是威猛的兵器。
时过境迁,那个手持狼牙棒千军莫敌的莽狼已是死了,而他,也为了保全自身性命而不得以投在呼延廷麾下供其驱使。
仇敌就在眼前的大营之中,呼延廷命他领人攻营,纵然是别有目的但却也同样给了他报仇的机会。
在疆南,他曾弃城而走,而这一次,他只想向前。
“全军突击!”
手臂一抬,硕大的狼牙棒扬向空中,马吉双眼圆瞪,催起战马,率领着五千蛮卒,直扑宋军大营。
先前宋军就已是仅能堪堪维持住战线,眼下蛮军又添一批生力军,便再难抵敌,阵势开始逐渐崩溃。
马吉一马当先,冲进宋军的军阵当中,想也不想地便将狼牙棒挥出。
血光四溅,几个被砸的鲜血淋漓的宋卒当即朝后跌出,他们扑倒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
在尤旺的话里,宋军甲士是怪物,战无不胜。
在马吉的梦中,宋军甲士是天威,无可争锋。
如今,在他的狼牙棒下,宋军甲士就好似蝼蚁,随手一挥便可将之抹杀,即便身穿重甲,依旧是那般不堪一击。
梦中尤旺的呼喊好似犹在耳畔,然而此刻马吉的心中却再无惶恐,只剩下畅快。
“去他娘的怪物!去他娘的天威!”
他咧着大嘴,大力地挥舞着手里的大棒,似在扬威,又似在发泄。
“去他娘的白袍!”
话音刚落,周遭忽地传来阵响动,马吉定睛一看,是那些宋军甲士沸腾了起来。
厮杀许久,宋军甲士大多身上带伤,表情疲惫,然而当下,他们竟是一扫疲态,莫名的精神焕发。
如果不是身上还染着血迹,马吉几乎都要以为一直在与他们交战的并非眼前的这批宋军。
可是…为什么?
他正疑惑间,前方再次闹腾起来,混乱之中,一道白影如流星般杀至。
肥胖的白马,飘扬的白袍,欠揍的笑容,与那梦中的身影全然相符。
“!!!”
一眼之下,马吉心中的豪情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恐惧。
几乎想也不想的,他调转马头就开始往后逃。
他知道这人是谁。
那是…
“老大来了!老大来了!”
欢声大作,男子的出现,让本已陷入疲态的宋军瞬间生龙活虎起来,他们就好像打了鸡血似的,猛然对蛮军发起反扑。
“老大!老大!老大!”
见到郭羽到来,龙涛连伤都不顾,第一个就开始欢呼。
偏见他这模样,旁侧的陆休前格外不屑,“方才还说老大想害你,眼下又摆出这等姿态,小龙龙,你丢不丢人?”
“反正丢人也不是一两天了,我会在乎那个?”
龙涛一咧嘴,旋即继续高呼起来,“老大牛批!老大威武!”
正在蛮军中来回冲杀的郭羽并未听到龙涛的叫喊,不过即便他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一杆银枪舞的飞快,所到之处蛮卒无不是惨叫着倒地,一时间,郭羽如入无人之境。
蛮人确实悍勇,可那也是相较于常人,对上郭羽这等入势境界的武道高手,便是再悍勇也是无用。
这突然出现的白袍男子,就有如杀神一般肆意收割着同袍的性命,蛮人们见状,不免心生畏惧。再加上宋军开始反扑,慌乱之下,竟是被打得节节败退。
蛮军这么一乱,便更是给了郭羽机会,他挥起银枪,将身畔的蛮人一扫而空,随即举起手中的将军令,朝着宋军的方向大喝道:“雪甲骑何在?!随本将军冲杀!”
“将军令下,莫敢不从!”
吼声起,已是等候多时的五百铁骑直接冲出。他们人人白马白披风,甚至就连身上的盔甲也是白的,如同那飞雪一般。在统领李染的带领下,五百骑如同一柄尖刀,直接插入蛮军之中。
惨叫声此起彼伏,哀嚎声不绝于耳,这雪甲骑就有如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攻营蛮军的心理防线。
越来越多的蛮人开始朝后退却,蛮军的攻营行动至此彻底宣告破产。而郭羽却不想放过他们,与雪甲骑汇合后,五百骑径直向前冲杀而去。
郭羽这个诸将尚且如此,旁人自当不甘落后,龙涛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举起钢刀嗷嗷喊着带领先登营朝前冲出;陆休前撇下卷刃的兵器,拾起杆长枪大步而去;尔英章抓起长弓,直接从营墙上跳了下来。
攻者退,守者冲,这一刻,攻守形势可谓彻底逆转了过来。
……
“禀狼主…”
从前线退回的哨骑脸色难看地说道:“前线败了。”
“嗯。”
听到这个消息,呼延廷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好似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
“我军本来已经攻入宋军的大营,眼看着就要大获全胜,不想敌军主帅突然出现,领着五百骑直接将我军冲散。”
哨骑继续汇报道:“他一出现,宋军士气大振,开始反扑,如今前线大乱,已有了溃败之势。”
“无妨。”
呼延廷伸手摸向自己腰间的刀柄。
今日的攻营,本来就仅仅只是在试探,他想看看这宋军主帅的本事究竟如何。
一试之下,倒也没有令他失望,不仅守住了大营,还能将他的前军击退。
既然如此,那便去见上一见吧。
不得再会故人,那会一会故人之子总也是好的。
“锵!”
蛮刀自鞘中抽出,微微泛着寒光。
“狡狼卫,随老夫来!”
银发老者手持蛮刀,骑着骏马直接冲出,五百骑士紧随其后。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天已晚,人依旧
至此,郭羽终是明白先前在大堂中,提起监军时李奇鹏等人的脸色看上去为何会那般怪异。
镇北军新任监军从事,竟然是当今天下第一美人,这等事情换谁知道也不得懵上一懵?
任由他事前如何猜想,也绝对想不到这位被赵轻玄派过来的监军会是黄清。
即便不去计较她是女子这件事,便是单单从她出身上来看,也绝无可能当上这个监军。
赵轻玄虽然行事荒唐,但在大事上也从来不是个昏庸的主,可眼下却偏偏将这监军从事的职位授以一个生于敌国境内的平民女子。
就算他一时脑抽,但前有庞渝张彧,后有文武百官,这些人总不能跟着一起脑抽。
面对郭羽的满腹疑问,黄清则是轻描淡写的将之一一解答。
“生于敌国境内的平民女子?郭大将军说笑,清儿可是北宋黄家的人。”
黄家这个以占术而闻名的世家乃是大宋中最为特殊的存在,对宋王的重要性不亚于原本的四大家族,由于其十分低调,这才在九州上声名不显。哪怕是郭羽,也全是因着赵轻玄才知道黄家。
“黄家?你不是说你自幼便在倾裕长大,从未离开过半步?”
“有吗?没有吧。”
黄清眨了眨她那双桃花眼,“定是郭大将军你又记错了,清儿可是货真价实的黄家大小姐。”
她伸手点了一下男子的额头,“年纪轻轻忘性就这般大,这如何能行?”
早已习惯她这般的郭羽当下也懒得计较,“所以,你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黄先生的亲孙女?”
“…姑且算是。”
黄清的表情似是有些微妙。
“好,就算你真是那所谓的黄家大小姐。”
郭羽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目光中带着审视,“赵…王上为何会选你来当这监军?”
虽说他与黄清也算是交情匪浅,但毕竟关系重大,容不得他不慎重。
此事就如同黄清这个人一般,处处透露着诡异,别的暂且不论,就以赵轻玄那个好色成性的样子,又怎可能舍得将这样一个大美人派到北境来当个什么监军?
凭郭羽对那个老色批的了解,若是让他见到摘下面纱的黄清,绝对会把她当场收入后宫。
“这可不是王上选的,而是清儿自己求的。”
黄清轻声解释道:“自从与郭大将军一见倾心后,清儿就时时关注着将军。听闻将军要奔赴北境,清儿便赶忙央着长辈向王上求来了这监军的位置。至于王上,自然不会不卖黄家这个面子。”
说着,她又是冲着男子一笑,“清儿为了郭大将军可当真是煞费苦心呢,将军可觉感动?可想以身相许?”
“……”
为避免控制不住自己以发生些令旁人喜闻乐见的事情,郭羽将视线别开,默默后退两步,与女子拉开距离。
情理上勉强说得过去,玉牌牒文也俱是真的,郭羽当下只能接受黄清便是镇北军新任监军从事这个事实。
出声将侯晋永唤来,教他找人将满脸泪水的
龙涛与仍自晕厥的陆休前梅士淦二个拖下去,同时吩咐其为李奇鹏三人安排住处后,郭羽先是转头望了望窗外已然完全暗下去的天色,随即又看向屋内那根本没有离去意思的女子。
思索半晌,他试探性地开口,“天色不早了。”
“嗯,是不早了。”
黄清微微点头,“那清儿这就去下厨,郭大将军想要吃些什么?”
听到这话,男子将原本想要说的那句“你是不是该走了”咽下,“都好,厨房出门左拐右拐再左拐,如有需要,知会一声府内的下人即可。”
黄清一边点头应着,一边缓步走出卧房,看着她那娉娉袅袅的背影,郭羽抿了抿嘴,一时无言。
……
“郭大将军可还满意?”
黄清双手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
“满…嗝!满意。”
郭羽将身体朝着椅背上一靠,右手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口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不得不说,论起下厨,他还真就未见过能与黄清相提并论的人。在她的那双妙手下,哪怕只是一道简简单单的小鸡炖蘑菇,也能让人从中吃出母亲的味道来。
如此近乎神乎其技的厨艺,便是郭羽这个不怎么贪口舌之欲的人,都不免为之折服。
“满意便好,今日做的匆忙,手艺不曾完全发挥出来,等到明日清儿再为郭大将军好好做一顿大餐。”
“…那倒不必。”
郭羽稍稍坐直身体,他看向黄清,脸色十分正经。
好吃归好吃,可有些事情终归不是装糊涂就能过去的。
该说的话总要说,虽说吃人嘴软,但以他的厚脸皮,倒也不会在乎些什么。
“时候不早了,你看…”
“有一说一,确实。”
兴许是受到郭羽的影响,黄清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清儿毕竟是镇北军监军从事,再这样待下去,的确不大好。”
“正是,所以你…”
“所以劳烦郭大将军快些为清儿讲讲这镇北军,好提前做足功课。如此,明日面见军中诸将时,清儿才不至于出丑。”
“……”
郭羽皱起眉头,心下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来不及过多思考,那边的黄清已是正襟危坐,口中还不住催促着,无奈之下,他也只得为其讲解起镇北军的情况。而这一讲,便又是一个时辰。
“…清儿大体明白了。”
黄清捧起一杯刚泡好的热茶,将其递向男子,“所以,郭大将军你如今镇北军中正处于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已是说得嗓子冒烟的郭羽接过茶杯,将之尽数饮下,待缓过一口气后,他这才点了点头。
“不错,那帮龟儿子成天想方设法的想要搞本将军。一步一个坑,这日子属实不太好过。”
对于自身的处境,郭羽倒是没有如何隐瞒直接和盘托出。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这一来,他与季耳
等镇北军宿将的矛盾眼下已是摆在明面上,想瞒也瞒不住。再者,他同黄清怎么说也算是有着过命的交情,若是要她这个监军从事选择站边,自然是毫无疑问的会选择支持他。
在郭羽的眼中,黄清无疑是个小机灵鬼,同她相比,季耳之流还真就不是个儿,而既然想着以后要依靠对方,那自然是不能掖着藏着。
听完郭羽的话,黄清秀眉微扬,俏脸上露出些讶然。
“郭大将军前敢扬剑王明华,后敢孤身拦刀王。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的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后,反倒是唯唯诺诺起来?”
她轻笑一声,“以清儿对郭大将军的认识,碰到这种事,你不是该掀桌子骂娘,把那些得罪你的人一顿胖揍后直接尥蹶子不干才对?”
“桌子虽是没掀,但娘倒确实是骂了。”
郭羽耸了耸肩,“人是揍不得的,那都是刘老将军的旧部,总要给些面子。至于这蹶子,那更是尥不了,好歹也曾跟人许下过要为苍生开太平的宏愿,遇上些挫折便放弃,未免太不像话了些。”
“啪啪啪啪啪!”
女子两只手拍得飞起,“哇哦,好一个为苍生开太平,不想郭大将军的志向竟如此远大,真是教清儿为之心折。”
“…这貌似不是重点。”
“只要是关于郭大将军的事,那对于清儿来说便都是重点。”
黄清手上的动作一停,语气听上去颇为严肃,“清儿会帮你的,无论是坐稳镇北将军的位子,还是为苍生开太平,只要你想,清儿便都会帮你做到。”
女子这般郑重其事的一番话语,听得郭羽心头莫名有些悸动。他端起茶壶,往空杯倒去,借此来掩饰住自己神情的异样。
才刚一动作,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瞟过窗外,此时外面一片漆黑,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已至深夜。
郭羽手上动作微顿,待将杯子倒满,他把茶壶放下,端起茶杯轻抿上一口后,男子抬眼看向对面一脸正经的黄清。
“虽然你的话令本将军很感动,但今夜本将军还是不能让你宿在这卧房里。”
先是恰到好处的提出下厨,接着又是以为明日面见诸将做准备为名教自己为她讲解形势,两次时机拿捏的如此完美,郭羽又如何能猜不到黄清的意图?
这女人,分明就是馋他的身子,想要赖在这里不走!
在北疆时也就罢了,毕竟身处敌境,危机四伏,说不定会生出些什么乱子,两人睡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可如今是在燕州,大宋的疆土之内,郭羽便是再厚脸皮,也再不能继续心安理得的跟这位天下第一美人同床共枕下去。
本着为小冰守身如玉的想法,他毅然决然的对着黄清下了逐客令。
“天色已晚,你虽是监军从事,可毕竟是女儿身,住在这镇北将军府多有不便,便就此离去吧,本将军会着人为你在城中安排住处。”
说完,郭羽站起身来,抬手朝女子坐了个“请”的手势。
(由于对前面章节进行过修改,本章可能有部分情节与先前重复)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三朵金花
郭羽的话音落下后,卧房中霎时间安静下来。
屋内烛火微微摇曳,女子那张绝美的俏脸忽明忽暗,难以看清表情。
良久,她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郭大将军,你…”
短短五个字,却仿佛包含着无尽的幽怨,真叫一个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就连郭羽,也将目光投向旁处,一时间竟不敢去看她。
“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黄清话锋忽地一转,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郭羽仍自发愣之际,只见她一个猛子跳将起来,右脚往地上一点,整个人带起一道残影直接窜上旁侧的床榻,干净利落地脱去鞋子同时,甚至还顺手拂灭了房中的蜡烛。
“卧…槽?!?”
女子这一连串令人叹为观止的动作,看得郭羽是瞠目结舌,口吐芬芳,若非不合时宜,他甚至还想为之鼓一波掌。
“清儿也不怕与郭大将军说实话。”
黄清扯起床上的被褥裹住自己,只留下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她的一双美眸微微发亮,望向怔在原地的白袍男子。
“自打进了郭大将军的卧房,清儿就没想过要离开。”
“你…”
郭羽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怎的也是当今世上第一美人,如何能…”
“既然你知道清儿是第一美人,还舍得将清儿撵出去?”
黄清将手从被褥中探出,食指对着男人的方向勾了勾,嗓音娇柔,“你过来呀。”
“我过去个锤子!”
郭羽一个激灵。
他要真过去,非歹被这小妖精连骨带肉一起吞了不可。
“总而言之,你不能待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
见诱惑无用,黄清立时转换策略,与郭羽讲起了道理,“先前郭大将军是否说过教清儿来镇北将军府?”
郭羽眉毛一挑,“是有这么个事,但我可没说过让你来我的卧房。”
“怎么,难道镇北将军的卧房不属于镇北将军府?”
“…属于。”
“这不就都说得通了?”
黄清摊手道:“如今正是清儿依照郭大将军的意思来了镇北将军府,有问题?”
“问题大了!”
郭羽没好气地说道:“我让你来将军府,又没说让你住在将军府。”
“有区别?”
“没区别?”
“清儿觉得没有。”
黄清用手掩住嘴,姿态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别再纠缠这些,不早了,我们快些歇息吧。”
说着,她拍了两下床榻,“快来。”
“来什么来,少跟我在这里玩装傻这一套。”
郭羽将手往门外一指,其动作的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黄清见状,双眸微眯,思忖片刻后,她扁起嘴,语气满是委屈,“郭大将军,你怎可如此对清儿?”
她侧头望向窗外,“外面这般黑,你就忍心将清儿一个弱女子赶出去?清儿在这辽陵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要是碰上坏人怎么办?”
女子这两句话听得郭羽一时间是又好气又好笑。
弱女子?
他犹且记得那日在疆南城外,眼前这位自称不擅争斗的“弱女子”只是稍一抬手,便斩下颗蛮族悍骑的首级,整个过程中她身上甚至连血都没沾上一点。
就这么一位女杀神,要是碰上坏人,届时害怕的还真不一定是谁。
郭羽倒是很想就着黄清的话出言嘲讽一番,但奈何床上这主脸上的神情委实过于幽怨,话刚到嘴边,便无论如何都再也说不出。
纠结半晌,男子捂住额头,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他径自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这卧房今夜便与你住了,本将军另寻地方。”
左右这镇北将军府大得很,屋子还空着不少,他也不至于没地方睡觉。
郭羽几步走到门前,手才刚刚握住把手,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嗤笑。
“怎么,这就逃了?”
黄清冲着男子的背影轻声道:“看来郭大将军也不过如此嘛。”
手在门把上停住,郭羽回过头,“激将?”
“并没有。”
床榻上的女子唇角微勾,语气愈发的嘲讽,“清儿只是觉得,郭大将军你…”
她的眼睛朝郭羽一瞥,那眸光就仿佛带着钩子一般,连魂魄都能将之勾走,“真不像个男人。”
“…呵。”
郭羽缓缓转过身。
“你也太瞧不起人了些,这等拙劣的把戏,就以为能激本将军上套?”
脸上挂着冷笑的男子一边说着,一边脱衣服走向床榻。
……
次日,才过辰时,镇北将军府内已是聚起了不少人。
虽说已是被贬为卒士,但季耳依旧出现了大堂中。此时的他正坐在椅子上,兴许是由于周遭同袍投来的视线过于露骨的缘故,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发青。
才刚被那个劳什子托尼老师套上翠绿色小裙子便被叫来将军府的他,牙齿咬得死死的,口中隐隐传出几个字。
“老…子…淦…他…奶…奶…”
瞧着友人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旁侧的梅韫桦轻咳两声,忍得有些辛苦。
“想笑就笑。”
季耳瞟了一眼正努力憋笑的白净男人,“你憋得那个样子,跟便秘似的,看的老子这个难受。”
“没…噗,没有没有。”
梅韫桦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你这脸皮终究还是太薄了些,你看他们,非但没有半分害臊,反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说着,他用下巴点了点对面。
季耳顺着他的动作望去,待看到那异常醒目的三人众后,当即虎躯一震。
只见那位与他结怨颇深的龙涛正穿着件异常俏皮的粉红色超短裙,而在他的身旁还有着鹅黄色齐胸襦裙的陆休前与浅蓝色长裙的梅士淦。
三人大马金刀的坐在一众散城军将领中,俱是昂首挺胸,神态傲然,若是遇上旁人投来的目光,他们则会毫不犹豫地回以一个媚眼。
兴许是感受到了季耳的视线,龙涛转过头来,扬起下巴娇哼一声。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吗?臭不要脸!”
“你麻痹…”
气急的季耳直接
骂起了娘。
龙涛见状,招呼起身旁的两人,“什么臭鱼烂虾也敢在这里蹦跶,姐妹们,大声喊出我们的名字,让这鸟人知晓实力的差距!”
陆休前双手捧心,“人家是小鹿鹿。”
梅士淦满脸娇笑,“人家是小梅梅。”
龙涛也眼波流转,“人家是小龙龙。”
紧接着,三人齐声喝道:“我们便是色冠群芳,艳盖九州的散城军鹿梅龙三朵金花!”
此话一出,偌大的正堂登时安静下来,满座的将军们全都将目光投向那“艳光四射”的三人。
与之不熟的,似镇北军众将,看向他们的眼神中除去震撼以外又莫名带着些赞叹,而与之相熟的,如侯晋永卢伯等人,则默默捂住脸,以遮盖住羞愧之色。
“傻逼。”
散城军这边唯一没有捂脸的尔英章冷笑一声,将椅子朝着离三人远些的方向挪了挪。
对于同伴的羞愧与鄙夷,龙涛等人显然并不在乎,他们只是直勾勾地看向对面的季耳,眼中的不屑浓郁到快要溢出。
“不要以为穿上小裙子就能趁机和我们姐妹组成辽陵四大美人,告诉你小鸡儿,你还差得远呢!”
龙涛拍了拍自己的脸,“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长得跟个小蛤蟆似的,还好意思过来碰瓷儿?呸!”
“老子…老子淦你祖宗十八代的小花裤衩!”
被龙涛几句话气得满脸通红的季耳“嚯”的从椅子上起身,撸起袖子便要往对面冲去,但他才刚走出两步,便被一旁的友人给拉住。
“阿季,莫要轻举妄动。”
梅韫桦拽着季耳胳膊的同时沉声喝道:“不可闹事。”
“你放开老子!老子今天说什么也要把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打窜稀了不可!”
“冷静些!”
梅韫桦压低了声音,“你忘记我们还要做的事了吗?”
“……”
季耳动作一滞。
“你已是被剥去先锋营统领的官位,眼下若是再同他们在这将军府打起来,那郭羽还不得趁机将你赶出镇北军?”
梅韫桦轻轻一叹,“我知你心里堵得慌,但为了那位的大计考虑,还是暂且忍耐吧。事成之后,这群人还不是任你拿捏?切莫争这一时意气。”
“……”
季耳的脸色不住地变换着,良久,他松开那死死攥着地双拳,径自回到位子上坐下。
“呦,咱们小鸡儿又萎了啊,行不行啊你。”
瞧着原本气势汹汹的季耳又坐了回去,龙涛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等奚落对方的机会,“才立起来没一会儿就倒,割掉算了,正好配你身上这小裙子。”
“龙将军,虽说所属不同,可毕竟都是营中兄弟,你这般肆意辱骂,似乎不合规矩吧。”
梅韫桦侧头看向仍自滔滔不绝的龙涛,语气微沉地说道:“望嘴下留德,若是龙将军执意欺辱我镇北军的兄弟,那么本将也不介意讨个说法。”
话音一落,镇北军诸将的面色俱是沉了下来,而散城军这边将军们神情也变得有些难看。
侯晋永与卢伯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第二百一十八章 同僚
事情显然变得有些棘手。
梅韫桦这短短几句话,无疑便将龙涛与季耳两人间的矛盾抬到散城军与镇北军的高度上,若是稍后处理不慎,势必将引起镇北军的极大不满。
若是真发展成那般地步,那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正当侯晋永想要出声缓和一下气氛之时,龙涛却是率先有了动静。
只见做为当事人的他先是瞟了愠怒的梅韫桦一眼,随即举起大手,朝着对方扇了扇。
“讨厌啦,什么龙将军,叫人家小龙龙啦!”
“……”
梅韫桦的面色变得更难看了。
“小哥哥你不要总沉着一张脸呀,你看你,长得那么白,那么靚,笑起来才好看呢。”
说着,龙涛双手并于胸前,冲男人比了一个心,“乖,笑一个,小龙龙爱你呦!”
“……”
梅韫桦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眼下是青一阵红一阵,他紧了紧自己的拳头,沉默半晌后,终究还是没有做出些什么。
被龙涛这么一闹,场面倒是缓和了回来,镇北军的将领们所露出的敌意俱是消去不少,脸上只剩下恶心以及对梅韫桦的同情。
“干得好啊小龙龙。”
瞧着季耳与梅韫桦两人那吞下苍蝇一般的表情,陆休前咧着嘴,往龙涛的肩膀上拍了下,“大愚若智说的就是你吧!”
“那是!”
龙涛满是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你也不看看我是何人?小龙龙!三朵金花之首,散城军第一美人啊!”
“可得了吧你。”
梅士淦的脸上满是嫌弃:“可别糟蹋‘第一美人’这四个字了,跟人家比,你便是连那地上的狗尿苔都不如。”
提起“第一美人”,原本意气风发的龙涛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就连旁侧的陆休前也一时沉默。
“要我说,老大属实不是个东西。”
龙涛垂着脑袋,低声说道:“先是遇上个小公主,然后把人勾走了;接着碰到个小宫女,又给人勾走了;如今来了个小仙女,最后还是落进他的手上。”
他两只手捂住脸,语气悲怆,“我是明白了,凡是长得好看的女人,没一个逃得了的。只要老大在一天,我们三兄弟怕是就要永无出头之日。”
“行了行了,别酸了,其他暂且不论,人小公主可是老大拿命拼来的。换了你,你能单枪匹马把人家从数万大军之中救回来?”
梅士淦伸出小指扣了扣鼻子,“不是咱看不起你啊,就你那点本事,怕是才刚进去就得让人给抽成马蜂窝,而且还是个烂窝。”
听了这话,龙涛显然有些不服气,“行,就算抛开小公主,小芸宫女还有昨天那位天仙你又怎么说?总不可能也是什么老大从数万大军里救出来的吧?”
“那劳什子小芸老子又没见过,上哪知道去。”
梅士淦瞥了眼龙涛与陆休前,“那姑娘人都被你俩给吓跑了,跟老大有什么关系。”
“那昨儿的天仙呢?天仙姐姐你又怎么说?”
“……”
梅士淦无言半晌,旋即重重地点头道:“小龙龙你说得对,老大的确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
陆休前愤愤不平地说道:“自己把美人都收入囊中也就算了,好端端地还罚咱们哥仨女装,亏得咱们这几个月累死累活的为他准备惊喜…”
“呵。”
自旁侧响起的嗤笑声将他的话语打断,只见尔英章瞄了兀自义愤填膺的三兄弟一眼,继而冷哼道:“三个傻逼。”
边上的侯晋永也是有些听不下去,他皱着眉说道:“还好意思埋怨老大,也不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本该操练的时候跑去老大府中偷懒也就算了,还在监军面前闹出那样的笑话出来…我要是老大,非狠狠地罚你们一顿军棍不可,女装都是轻的。”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而且,这女装我看你们三个不是穿得挺乐呵的?方才不还美滋滋的自称什么‘三朵金花’来着?”
“乐呵归乐呵,但女装这种东西,自愿穿和被迫穿哪能是一回事?被迫穿女装是没有灵魂的。”
“嘿,行家啊。”
“傻逼。”
散城军的几位统领闹在一起,一时间堂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不愿看他们嬉笑的季耳将头往梅韫桦的方向靠了靠,“你说那郭羽这次又要搞些什么花样。”
今日一大早,郭羽便着人将散城军与镇北军的将领们唤来这里,而这也是其第二次这般正式地召集众将。
自打上次在将军府同季耳等人闹过一场后,郭羽便再未曾传唤过镇北军的将领。不止如此,作为镇北将军的他,甚至连镇北军的大营都还没进过,军中事务也一如往常那般全都交由刘河来处理。
至于他本人,整日里除了待在将军府中,就是跑到散城军营骑他那匹肥得跟猪一样的白马。而他这样的表现,无疑让镇北军的大多数人都以为这郭羽怕是想要破罐子破摔,老老实实的当个空有头衔的镇边大将。
当然,这些人里并不包括季耳,那日在将军府中,他已见到过这位新任镇北将军的态度,自是明白其不可能这般妥协。
以他想来,郭羽之所以会如此,要么就是想迷惑他们,以教他们放松警惕,要么就是在暗地里谋划些什么大计,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在这种想法之下,郭羽今日召集众将的举动,无异于一个信号。
“他会做些什么?”
季耳沉声道:“你说他稍后会不会端着个酒杯出来,见到我们之后便将杯子往地上一摔,然后自屏风后一窝蜂的涌出五百刀斧手把我们全砍了?”
他又看了看仍旧有说有笑的龙涛几人,继而举起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两下,“要不,我们先下手为强?”
听完季耳的话,梅韫桦的嘴角不禁抽了两抽,“你怕不是话本看多了,还刀斧手…亏你也说得出口。”
他没好气地瞥了友人一眼,“虽说立场不同,但终归同为宋臣,怎可能会真的刀剑相向。再者,若是郭羽真的能蠢到
做出这档子事来,我们哪里还用得着想现在这般麻烦。”
想到他们一帮子这几日暗中做的准备,季耳烦躁地挠了挠头,“那你说,这回郭羽要作甚?总不能就是想叫我们过来聊天吧?”
“这人素来喜欢出其不意,便是真的如此做了,我也不会意外。不过,这次倒是不会。”
梅韫桦转过头,将目光投向那仍自空着的主位上,“可还记得昨日我与你说过什么?”
季耳想了片刻,带着些犹豫地说道:“说…说我这小模样挺别致?”
“……”
梅韫桦怔了怔,随即叹息一声。
“是说天岚来人了。”
说完,他似是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怎的就与你这么个蠢蛋当了兄弟呢?”
“滚蛋滚蛋,继续说正事。”
季耳的眼中尽是不解,“天岚来人与他叫我们来将军府有什么关系?”
“就你这个脑子,这辈子也就只能当个冲杀在前的莽将军了。”
梅韫桦连连摇头,“既然王上派的监军从事来了,于情于理他都得叫我们见一见人。这样正好,等过后我去拜见那位监军时也能免去些麻烦。”
新兵将至,阅兵也近在眼前,许多事情自是要尽快完成。
虽说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并不包含着这位监军,不过既然是送上门的助力,便没有放过的道理。
如是能拉拢过来,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不能,那也无所谓。
他正暗自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堂中忽地响起阵脚步声。
无需多想,定然是郭羽以及那位新来的监军到了。梅韫桦收拢起思绪,抬头朝前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直看的他整个人直接愣在原地。
实际上不止是他,所有镇北军的将领们全部怔住。
“诸位久等了。”
依旧一身白袍的郭羽走到主位前坐下,随即冲着下方的众人笑了笑,“今日叫诸位过来,主要是想介绍几位新来的同僚。”
说罢,他指了指那同他一起走进大堂的几个人。
“骁骑将军,兰云。”
“征东将军,梅志盛。”
“参军从事,李奇鹏。”
郭羽轻笑道:“虽说是介绍,不过想来也不用我太多嘴,毕竟都是些个老熟人,你们说可对?”
待三人在空位上落座后,他朝着下方那些隐隐有些激动的镇北军将领们看了一眼,继而再次开口道:“当然,新同僚还不止他们,想来你们也或多或少得到了些消息,王上给镇北军派了位监军从事…”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倩影蓦地自后方走入大堂,她随手拿起只椅子,旁若无人地将之放在郭羽的身侧后,翩然落座。
“镇北军监军从事。”
一声声惊呼响起,刹那间,自下方投来各色眼神,有惊艳,有探寻,有震撼,也有疑惑。然而这些,女子却仿佛全然不知,只是顶着那张绝美却清冷的面孔,语气淡淡地说道:
“黄家,黄清。”
第二百一十九章 府内议事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堂中诸将便接连被惊到三次。
这第一惊,自然是因为女子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其次,便是惊讶于这监军从事竟然是个女人;而最后,则完全是由于女子的姓名。
众所周知,女人向来是世人所热衷讨论的话题,而越美的女人,像当今十大美人,便更是如此。
自新的群芳谱出世后,谱上之名便在短短几日内传遍了九州。而其中,则以前三甲最为引人注意。
西雍公主李昕芮,作为蜀地双璧之一,其人早已名满天下,那自是不必多说;北疆王女程琪雪,美艳之名亦是为人所知。
唯独榜首的黄清,世人是只知其名而不知其人,对其抱有好奇者甚繁,意欲一睹芳容者更是不可计数。
然而,这位群芳谱魁首属实过于神秘,莫说是真实相貌,便是画像都没人见过,是以,世人只知晓黄清是第一美人,却不知其长相如何,究竟美到各种地步才能盖过几位出身王室的金枝玉叶。
像李昕芮、赵轻语这等身份高贵且相貌出挑品性还不讨人厌的一国公主,在民间自然有着颇多的拥护者。这群人自是不可能认同自己所憧憬的对象被一个压根没见过的人所盖住,于是乎,他们对本次群芳谱报以强烈的质疑,并且为此发生了许多十分不和谐的事情。
“黄清是哪颗葱哪颗蒜?也配跟我们家大芮芮比?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村姑上了群芳谱也就罢了,排名还比大芮芮高!黑幕,一定是黑幕!”
“就是!这排名指定有问题,十有**是排榜的人被人塞钱了!如若不然,小轻语怎么可能没进前三甲?有一说一,就凭小轻语的那盛世美颜,少说也是保二争一的好吧?”
“赵轻语的脑残粉滚出克,连前三甲都没进的渣渣,好意思过来碰瓷?还保二争一,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要是包子脸就算盛世美颜的话,隔壁卖包子的王奶奶岂非可以称得上是惊艳绝伦?”
“怎么就不好意思,连一个纯靠卖兄妹人设上分的废物都能进前三,我们全九州第一无敌可爱美少女小轻语凭什么就进不得?”
“卖人设?我们大芮芮那么纯情,你竟然说她卖人设?你妈死了!”
“说不过就骂街?李昕芮的粉丝就这素质?你今晚必全家暴毙!”
诸如以上这等“友好会谈”,并对彼此的家人报以“诚挚祝福”的现象,在群芳谱刚出现之时可谓频频发生。若是谈得过于尽兴,最后甚至还会进行一波“肢体交流”,挠脸撕衣,层出不穷,掏裆抓蛋,屡见不鲜,其激烈之程度,虽是比不得武道强者间交手的精彩,却也胜在热闹。
眼下正坐在大堂的镇北军诸将中,便有不少参与过这样的纷争,而其中则以季耳最为活跃。
因着刘河而成为“小轻语派”坚定不移的拥护者的他,骤然间见到将赵轻语挤出前三甲的“罪魁祸首”,当即便坐不住了,一时间便是连友人的计划都顾不得。
“监军从事?可笑至极!”
季耳看也不看黄清一眼,只是待在椅子上冲着郭羽一味地冷笑,“王上派来的监军怎
可能会是个娘们,郭将军你这怕不是把自己姘头给抬府上来了吧。”
这句话就仿佛捅了马蜂窝一般,将原本还算安静的大堂变得异常吵闹。
梅韫桦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了看季耳,一语双关地说道:“阿季,你太冲动了。”
“阿季,不得无礼!”
先前始终保持沉默的刘河也开了口。
“竟敢骂咱们的天仙姐姐,姐妹们,开骂!”
龙涛振臂一呼。
“小鸡儿!大傻逼!活像一只蠢母鸡!三天两头就拉稀!”
陆休前张口就来。
“撅起大腚面朝西!搓起粑粑当球踢!舔张逼脸笑嘻嘻!”
梅士淦紧随其后。
“看你仨像三驴逼!”
季耳亦不愿示弱。
他这边开了口,一些镇北军的同僚自是不会让其孤军奋战,就这样,两伙人再度对骂起来,一如昨日。
虽说这场骂战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干系,但黄清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仿佛事情全然与她无关。
她微微侧过头,不动声色地与一旁的郭羽低语几句,所说的内容却是与其冷漠的表情全然不符。
“郭大将军,那人说清儿是你的姘头呢。”
她的语气似是带着些欢愉,“我们看上去果然很般配。”
“……”
郭羽被身旁女子的这几句话弄得有些苦笑不得,他没有出声,看了看下方那正骂的唾沫横飞的季耳一眼,心下有些疑惑。
这人怎么回事,怎的又在这里起刺?还起的这般莫名其妙?
难道是小裙子没穿够?
这般想着的郭羽正想停住下方的骂战,但身旁的女子却是快了他一步。
“你是何人?”
略显淡漠的嗓音自堂内响起,明明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的传入在座每个人的耳中。
黄清这么一开口,下方正对骂的人顿时停了下来,知晓其是在问自己的季耳扬起下巴,语带骄傲地说道:“老子是镇北军先锋营统…”
“只是镇北军中一个末等甲士罢了。”
主座上的某人轻笑着说道。
黄清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下方面露恼意的季耳,目光十分平静,却又好似有着些许不屑。
“监军之职乃王上所允,末等甲士无权询问。”
她将目光收回,继而侧头看向郭羽,“镇北军议事,末等甲士也可参加?”
“监军大人所言极是,此事确实不合规矩,倒是本将军疏忽了。”
郭羽微微点头,“末等甲士季耳,出言不逊,冒犯上司,女装之刑再加一月,以儆效尤。”
说罢,他冲着龙涛一抬手,“小龙龙,辛苦一趟,把咱们的甲士大人请出去。”
“好嘞!”
龙涛咧着嘴应了一声,人直接从座位上跳起,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季耳面前,朝着他伸出了手。
“甲士大人,请吧?”
这般举动对于季耳而言可以说是十分尴尬,可他却又偏偏发作不得,毕
竟郭羽所言也是事实,如今的他,的确只是个末等甲士而已。
自知如今即便强行留下也是徒受屈辱,脸色异常难看的季耳一把将面前的手拍开,旋即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啊~”
他正打算在临走前再放上几句狠话,不成想耳边却是响起一声“娇呼”。
“真讨厌,你弄疼人家了啦!”
龙涛用他那砂锅大的拳头用力往季耳的胸口捶了一锤。
“死鬼,快走!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人家不跟你好了啦!”
刹那间,季耳只觉得自己**与精神同时遭受到巨大的撞击,他踉跄后退两步,再顾不得什么狠话不狠话的,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堂。
待季耳离去后,龙涛等人也回到位子上坐好,郭羽往镇北军那一侧瞥了一眼,旋即朝着坐在首位的刘河开口道:“刘副统领,本将军如此做,你应该不会见怪吧?”
刘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季耳在镇北军中有着不俗的威望,眼下遭受如此对待,一众将领们自然是有所不满的。但这次也却是他的不对,再加上刘河也没有异议,镇北军诸将便是再不愿,一时间也只得强行咽下这口气。
“很好,那我们便回归正题。”
此次郭羽叫这一众人来将军府,倒是不为别的,主要便是引出李奇鹏等人以及安排他们的职务。
“兰云将军骁勇善战,想来诸位也是知道的,正好先锋营统领一职空缺,便由他暂领此职。”
“梅志盛将军先前是刘老将军的副手,也是镇北军的老人,其能力有目共睹,便暂且让他领镇北军副统领之职,与刘将军一同协助本将统领镇北军。”
“李奇鹏仍领参军从事之位,管理镇北军后勤以及协助本将军处理军中事务。”
三言两语安排完几人的职务后,郭羽将视线扫过下方诸人,询问道:“诸位可有意见?”
他没有去提及黄清,这倒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没有必要。
毕竟监军从事本就是为监察边军将领所设的职位,他这个被监的也没什么资格安排人家。
待郭羽讲完后,下方再度陷入寂静之中。
像侯晋永等散城军的人,自是不会有什么异议,而镇北军那边,大部分人也同样如此。
当然,他们之所以会这般,并不是因为郭羽,而是纯粹是相信兰云等人罢了。
像兰云,本就是镇北军出身的骁将,在座的大部分都认识,而梅志盛,那更是不必多说,老副将了。
至于李奇鹏,他们虽不算熟,但也知晓其是昔日大将军陈奚的左膀右臂。
出于对这几个人的了解,他们罕见的对郭羽所做出的安排没有产生任何的甚至还十分愿意。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
梅韫桦的一双眉头紧紧锁起,眼中闪烁着思索之色,显然在考虑着什么。
良久,他似是有了决定,抬起头看向上方的郭羽,正要开口,自前方却是忽地响起道声音。
“一切遵从镇北将军之意。”
第二百二十章 不愧兵鬼之名
见刘河出声,原本作势欲起的梅韫桦皱了皱眉,不再有所动作。
对郭羽来说,刘河没有异议,便等同于镇北军所有人没有异议。他微微点头,随即看向兰云几人,“既如此,接下来的日子便有劳三位了。”
“谢将军。”
兰云等人一齐起身,朝着前方拱手道谢。
郭羽随意地摆了摆手,继而说道:“那么此事便暂且告一段落,接下来本将军还想商讨下几天后的阅兵一事。”
为彰显军威,加强军中新老士卒的荣誉感与归属感,每年年底大宋各军都会进行一次阅兵。而作为大宋边境四军之一,镇北军自然也要进行这阅兵之仪。
镇北军在大宋征齐之前本有五万之众,经过前次南征后,镇北军伤亡颇多,而随后又进行了几次抽调,以至于眼下原镇北军的士卒仅仅只剩下一万五千甲。哪怕加上郭羽自天岚带来的人马,也是不够三万之数。
作为镇守北境抵御蛮族的边军,这些兵马自然是不够的。虽说如今北疆正值内乱,但蛮族也不可能一直内乱下去。待其境内稳定,北境势必将再燃战火。
如此,征兵便成了迫在眉睫的事,实际上早在郭羽去往北疆之前,赵舜便开始着手征兵一事。再求得自天岚的诏书后,他便立即开始在燕州招收新兵,几个月下来,也是征到了两万人马。
前些日子赵舜还特地派人送来了书信,信中除去大部分警告他离赵轻语远一点后,结尾处便提及已将这两万新兵派往辽陵,算算日子,估摸着会跟武辽前后脚到达,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新兵一到,阅兵便要立刻进行,毕竟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日后所归属的军队有多牛批还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郭羽这几日借着给小白减肥的名义,十分过分地摸了几天鱼,若再不准备这阅兵之仪,时间上怕是会有些来不及。
“此次的阅兵便定在十日后,由本将军负责操办,具体细节如有需要本将军自会找各位商议。”
虽然郭羽很不想揽下这种费力不讨好还没多少装比机会的事,但毕竟他这个镇北将军初到北境,手下还有着一屁股人不服,总还是要做出些能让人看到的实事。
这次无疑是个很好的机会,只要他能举办一个空前绝后史无前例精彩异常的阅兵,那么或多或少总能收获些认同。
想到这里,郭羽脑中关于阅兵的点子如雨后春笋一般接二连三地不断冒了出来,生怕再待一会便全都忘了的他,赶忙冲着堂内诸将挥了挥手,“若无其他要紧事,那便暂且先回去吧,待本将军想好后,再告诉诸位此次阅兵如何去办。”
听完郭羽的话,梅韫桦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禁“咯噔”一声。
阅兵之日本就是他所选择的动手时机,计划也是根据原本的阅兵所制定的,若是教郭羽将这阅兵包揽了去,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握紧,眼睛中划过一道冷光。
虽说前些日子在语言上对于郭羽十分不屑,但实际上他从未小看过郭羽。
没想到,自己
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本事。
几日间借着韬光养晦的功夫,便洞穿一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直击要害。
不愧是能接下陈奚大旗的男人,兵鬼之名,当之无愧。
刹那间,梅韫桦脑中飞速地思索着对策。
“郭将军本就是镇北军的统领,平日里军务繁多,如何还能再去操劳这阅兵之事?”
半晌都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他索性从位子上起身,朝着郭羽拱手道:“不若还是交由刘将军吧,前次阅兵便是由他所操办,其过程也算熟悉,能省去不少麻烦。”
“…听上去很不错,但是恕本将军拒绝。”
虽说郭羽对梅韫桦的提议十分心动,但终究还是将其否掉。
“……”
梅韫桦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坐回了位子。
所谓言多必失,说的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若是他再坚持下去,说不得郭羽便能将他的计划猜得一干二净。
梅韫桦微微摇头,暗自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多说无意,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来诸位俱是没什么事了,既然如此…”
郭羽颔首道:“刘河将军,李参军,还有晋永卢伯留一下,其余人便都回去吧。”
话音落下后,除去他所提到的人以及黄清还有三朵金花外,其余人皆是从椅子上起身。朝着他抱拳后,转身走出大堂。
待众将离去后,郭羽侧头看向擅自留下的龙涛三人,挑眉道:“你仨还在这里待着作甚?”
龙涛,陆休前还有梅士淦三个不约而同没有离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同时朝郭羽望去。
“老大,我肚子疼,想在你府里休养一日。”
“老大,我脑袋疼,想在你家里恢复一下。”
“老大,我屁股疼,想在你这里多待一阵。”
三人虽是看着郭羽,眼角却是十分默契地朝他身旁的黄清不住瞄着。
郭羽见状,哪里还不知道这哥仨打得是个什么心思,直接咧开了嘴。
“嚯,同时生病哈,症状还挺齐,哪疼的都有。”
他站起身,朝着大堂右侧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便就都留在这儿吧,好好歇一歇。”
“多谢老大!”
听得他如此说,龙涛等人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不必如此,都是兄弟,应该的。”
郭羽在兵器架前停下脚步,随手取下将军令后,他转过头,冲着三人一笑,“来,让老大先帮你们看看得的都是些个什么病。”
在男子手握住枪杆的刹那,入势中境的威势顷刻间自他身上迸发出来,直压得龙涛他们呼吸停了几息,额生冷汗不说,笑容也是凝固在了脸上。
“不…不必了…”
三人的身体抖了两抖,一齐从座位上跳起。
“老大,我肚子不疼了!”
“咱脑袋也没事了!”
“还有我,我屁股…哎呦!”
龙涛的话都没说完,屁股上便直接
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枪杆,原本没什么事的他,这下子倒真是疼了起来。
眼看事情不妙,陆休前与梅士淦甩开臂膀便朝着大堂外冲出,而龙涛见状,也顾不得自己已然肿起来的大腚,两条腿倒蹬得飞起,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呵。”
郭羽冷笑一声,提枪便追,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堂内众人的视野中。过了片刻后,惨叫便开始不断地自外面响起,一声比一声凄惨,一声比一声激烈,喊得撕心裂肺,嚎得肝肠寸断。
半晌,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多人运动后,白袍男子神清气爽地回到堂中,随手将银枪放回后,他对着留下的几个人笑了笑。
“处理了些私事,耽搁不少时间,望诸位见谅。”
看着他脸上那颇为和善的笑容,除去见怪不怪的侯晋永以及压根不在乎的黄清外,其余人的脸色俱是有些微妙。
郭羽自顾自地回到主座坐下,理了理脑中思绪后,轻咳两声,开口道:“此次将几位留下,为的便是这阅兵一事。”
“本将军有一个点子,首先,吧啦吧啦吧啦;其次,吧啦吧啦吧啦;紧着,吧啦吧啦吧啦;最后,吧啦吧啦吧啦。”
将自己关于此回阅兵之仪的思路简单讲完,他看了看场上面露思索之色的众人,“以上便是本将军的想法,诸位觉得如何?”
“…镇北将军的这个点子,着实有些新奇。”
李奇鹏捋着颌下的胡须,缓声道:“不过虽是前所未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想法,只要再推敲推敲细节,便是一场完美的阅兵。”
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称是。
“好,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参军你。”
郭羽一拍手,理所当然地说道:“大致想法已是告知先生,其中流程先生也已听过,如何执行,还有那诸多细节,就得先生去考量了。”
李奇鹏摸胡子的手一顿,“…先前将军不是说全由自己负责?”
“先生此言差矣。”
郭羽严肃道:“本将军总不能自己把什么事都做了,再者,先生你初来镇北军,便领了参军一职,总要做出些事来服众才行。这不就是个机会?加油,本将军很看好你。”
为了偷懒,他直接将自己揽下阅兵的原因套在李奇鹏身上。
“…诺。”
李奇鹏苦笑着拱手应下。
“如此,那便有劳先生。”
郭羽又道:“晋永,卢伯,还有刘将军,稍后你三人便可与先生商讨一下阅兵时诸营的具体情况,如有什么问题,便告知与本将军。”
“诺。”
三人同时应声。
“还有…”
郭羽看向刘河,“梅志盛将军虽是镇北军老人,但终归有些日子不在北境,许多事情兴许会生疏,便有劳刘将军多多帮衬。”
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有他在,也能帮刘将军分去些身上的军务。如此,将军还能清闲些。”
“将军放心,末将省得。”
刘河拱手应道,回答的竟是没有一丝的犹豫。
第二百二十一章 他的决意,她的有趣
自将军府离开后,梅韫桦的脸色便有些阴沉,一路沉默着走回大营后,他抬手招来名亲兵,小声吩咐几句,等其离去,才迈步他入营房。
屋内,季耳早已是等候多时,见得友人回来,他赶忙站起身,急匆匆地说道:“怎的回来的这般慢,那郭羽说了些什么,可是又起了幺蛾子?”
在看到季耳身上的那件小绿裙子后,梅韫桦原本难看的脸色竟是缓和了不少,他不慌不忙的在屋中坐下,又往其身上瞄了两眼后,低声笑道:“你这还真是扮女人扮上瘾了不成?回来这么久都舍不得脱掉。”
“老子被撵出去后便来你这里等着了,哪有功夫脱身上这破玩意儿。”
季耳被气得瞪起一双眼睛,他抬起手,似是想把身上的裙子撕掉,但又怕因为弄坏了衣服而遭受那位托尼老师变本加厉的刁难。在泄气与求全之间纠结了半晌后,他终还是愤愤地将手放下。
“少扯这些没用的,快说正事。”
“事情有些不妙。”
梅韫桦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那郭羽把兰将军推上了你先锋营统领的位置,然后还给了梅将军镇北军副统领一职。至于李奇鹏,则依旧当他的参军从事,同时负责掌管镇北军的后勤。”
季耳大手往自己的后脑勺上用力地挠了挠,“这…这不是好事吗?”
他满是不解地说道:“兰云将军骁勇善战,勇武本就远超于我,若不是因着他跟随老将军南征,也轮不到我做这先锋营统领。让他来当,总好过让散城军那些臭番茄烂鸡蛋当吧。”
“梅志盛将军也是一样,先前便是老将军的左膀右臂。这副统领一职也本就该由他来做,有他帮忙管理兄弟们,阿河还能轻松些。”
“至于李奇鹏,这个人我虽不熟,但既然能得大将军重任,想来无论人品还是能力都是靠得住的,镇北军得他,自是多一良助。”
季耳将自己的想法通通说了出来,旋即看向眉头紧锁的梅韫桦,“这怎么看对咱们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啊,怎的到你嘴里就成大事不妙了?莫不是你也被那郭羽给气昏了头?”
“我虽是没被人家气昏了头,但也快被你傻昏了头。”
梅韫桦颇有恨铁不成钢意味地瞥了友人一眼,“你好好想想,这三人身上有着什么共通点?”
季耳不假思索地答道:“裤裆都有鸟,都是男人。”
“…老子真想一耳刮子抽死你这个臭傻逼!”
本就心情压抑的梅韫桦竟是被气得爆了粗口,他咆哮着说道:“是南征!他们都参与了先前的灭齐南征!”
“南征怎么了?要不是出兵哪天肚子疼,我也跟随老将军南下了。”
说到这里,季耳脸上露出些懊恼之色来,“唉,没能亲手砍下两颗齐狗的脑袋来,当真可惜。”
“你可莫要忘了,那场南征中,得功最多者是谁?”
梅韫桦沉声道:“正是如今坐在将军府的那人,是他一人力挽狂澜,大破杨志勇十余万大军,也是他砸开天岚城门,将天下第一城收回大宋的版图。”
“而兰云将
军等人,当时便在他麾下听命,也是这一切的见证者。”
他叹了口气,“你说,若你是兰云将军,对于这个将战局反败为胜,对大宋犹如再造的人,会抱有怎样的心情?”
“老子恨不得当他的狗!”季耳挥拳道。
“虽有些夸张,但也不会差太多。”
梅韫桦点点头。
不得不承认,郭羽这一手安排的确可以说是绝妙。
如今的镇北军可以说是分为三股,一大半便是如他与季耳一般,对郭羽出任镇北将军满是反感,只想将其撵走。
一小半则与他们相反,十分崇拜这位在南征中出尽风头的少年将军,对其能成为镇北将军很是高兴。
至于最后一撮,算是中立,镇北将军爱谁谁。
先前在他刻意挑拨与压制下,军中支持郭羽的声音日渐缩小,几乎快要绝迹。结果这位兵鬼大人一回来,他们便立时有了复苏的势头。
眼下军中的形势已是有些不对,眼下兰云他们三个经历过南征且在镇北军还有着不俗威望的人再掺和进来,那营中甲士对于郭羽的态度势必将提上一大截。
梅韫桦揉了揉眉心,心下不禁生出些感叹。
这郭羽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偏偏在这等时候多出三个最合适的助力,真是…
真是让人想骂娘。
“啊这…”
季耳的脑子虽比不得友人灵光,但此时也转了过来,他又往自己的后脑勺上挠了两把,“你说的对,事情确实有些不妙。”
“还远不止于此。”
梅韫桦叹道:“若只是这样倒还好说,毕竟想法也不是一朝一夕间便能转换过来的,总能有个缓冲。可问题是,那郭羽偏偏对阅兵上了心,竟是直接将这事完完全全地包揽到自己身上。”
“依我猜测,他显然是洞察到我们的意图,这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趁我们有些放松警惕之际,直击我们的要害。”
“不可能!”
得知计划被看穿,季耳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我们准备的如此隐秘,那位每次联系我们也都十分小心,如何能被发现?”
“怎的就不能?”
梅韫桦斜了他一眼,“你比之杨志勇如何?我比之张良元又如何?连那两位都栽了跟头,你我二人这等粗浅的伎俩,怕是都入不得那位兵鬼的眼。”
“可恶,着实没想到,郭羽竟能恐怖如斯。”
季耳恨恨地咬了咬牙,“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彻底放弃,还是放手一搏?”
“前者太过可惜,后者又太过仓促,均非上策。”
想起数月前素来高傲的那位所表现出的低落以及言深意切的请求,梅韫桦双拳紧握,“为今之计,也只有步步为营,尽最大努力去争取所能争取到的一切,来为我们谋求一丝胜机!”
门外人影晃动,似是先前被他派出的亲兵归来,梅韫桦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你要去作甚?”
“去加上一枚砝码。”
白净男人头也不回地说道:“一枚眼
下极其重要的砝码。”
……
待将李奇鹏等人全都送出府后,郭羽缓步回到大堂,抬眼看向正悠哉品茶,全然没有离去之意的黄清。
“你怎的还在这里?”
“清儿为何不在这里?”
黄清微微歪头,一双桃花眼带着些许诧异望向身前的白袍男子,“郭大将军难道不知清儿这监军所承担的职责是什么嘛?”
不待郭羽出声,她已是自己给出了答案,“监军监军,便是监察边军之人,而清儿的任务,自然是监郭大将军。”
郭羽挑了挑眉。
不知为何,从黄清那张小嘴中听到这几个字后,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王上是让你监察本将军,又不是让你贴身监视本将军。”
“难道还有比这更合适的方式?”
黄清轻笑一声,“再者,你这个被监的似乎没资格同清儿讲条件。”
“…昨日也就罢了,如今你已在众将面前露过面,若在堂而皇之的住在这将军府,你以为他们会如何看我们?”
郭羽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情投意合极尽缠绵?”
“你确定不是奸夫淫妇伤风败俗?”
“那岂不是更好?”
黄清拍手笑道:“如此一来,清儿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住进将军府了。”
“…………”
郭羽的嘴角抽了两抽,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论起脸皮之厚,先前他自问这天下间只有赵轻玄可以与他一战。可在遇到黄清之后,他这份骄傲便彻底为之打破。
便是这样一位女子,逼得他将底线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而且她偏偏还顶着一张美得不像话的脸,事后莫说生气,便是连计较的心思都生不出。
“也罢。”
郭羽捂着额头,再一次的妥协,“那你就住…”
“清儿这便离去,将军大可放心。”
黄清自椅子上站起身,走到神情微怔的男子面前,冲着他盈盈一笑。
“清儿自是不会给郭大将军添麻烦的。不过,还得请将军为清儿安排个合适的宅子才是。”
“…早些时候我已着人买好宅子,教下人领你过去便是。”
见黄清退让,郭羽反倒莫名有些过意不去,“若是有什么需要,你与我提便是。”
“清儿有需要。”
她朝男子眨了眨眼,“清儿想咬你。”
不等郭羽反应,黄清踮起脚尖,动作迅速地在他的嘴上啄了一口,随即笑着转身跑开。
猛然间遭到如此“袭击”,郭羽有些慌乱地后退两步,那张本是如城墙一般厚的脸竟是微微大红。
“对了。”
已然走至门口的黄清忽地停下脚步,“那个小绿裙子,还有那个小白脸,便是郭大将军先前与清儿所说过的人吧?”
“嗯,怎么?”
郭羽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没事,只是发现些有趣的事情罢了。”
黄清笑了笑,迈步走出大门。
第二百二十二章 品茶论人
被下人领到那郭羽所说的那间宅子后,黄清在里面大致地转了一圈,随即朝着屋内的小丫鬟点点头,“有劳。”
兴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儿,那小丫鬟的脸蛋微微发红,一双眼睛丝毫不敢与黄清对视。
“不敢不敢…”
她近乎慌乱地摇了摇头。
“便先回去吧。”
黄清缓声道:“记得告诉你主子一声,就说这宅子我很满意。”
小丫鬟倒是没有立即离去,她站在原地,吞吞吐吐地说道:“奴婢…奴婢…”
“怎么?”
“郭…郭将军教奴婢留下服侍姑娘。”
经过一番努力,这丫鬟总算是将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他倒是贴心。”
黄清轻笑一声,“既是郭大将军的意思,那便留下。”
说完,她俯身在屋中的木椅坐下,“且去帮我泡壶苦茶来,越苦越好,记得拿两个杯子。”
“是。”
小丫鬟虽是有些奇怪她的要求,但还是应了一声,转身便退了出去。
待其离去后,黄清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双眼微微眯起,似是在想着什么。那副思索的神态,看上去竟是与郭羽有着几分相像。
良久,小丫鬟端着盘子走了回来,将茶壶与杯子摆好后,她朝着黄清低声道:“主子,屋外有…有人求见。”
黄清并没有问来的是谁,只是淡淡地说道:“领他来这里见我。”
看她的样子,竟好似丝毫不奇怪会有人过来找她。
“是。”
小丫鬟点点头,再度转身离去。
片刻后,两道脚步声自外面响起,一道听上去轻些,显然是那小丫鬟,而另一道也略重,且还十分沉稳,显然是个习武之人。
“监军大人。”
在丫鬟引领下走进屋中的梅韫桦停下脚步,冲着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静坐的黄清拱了拱手。
“坐。”
黄清看也不看他,只是将手中的茶杯朝着旁侧空座上的方向晃了晃。
女子虽是晃了下杯子,杯中的茶水却是连一滴都没有甩出去,见到这一幕,梅韫桦的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依言而坐,也不等对方开口,自顾自地笑了一声,“监军大人似乎并不意外末将的出现。”
“需要意外?”
黄清将手中那还未动过的茶杯放下,“于本小姐而言,你已是只差把要做的事写在脸上。”
“监军大人真不愧是黄家出身的女子,果然聪慧。”
梅韫桦抚掌道:“既然是聪明人,那说起话来也就方便得多,想必监军大人也已猜到末将的目的了吧。”
“自然。”
黄清嘴角微勾,“不就是扳倒将军府里的那位,然后扶持你背后的主子上去?”
“既然如此,那…”
“可这又与本小姐何干?”
她瞥了梅士淦一眼,话语中略带着些嘲讽,“我堂堂黄家大小姐,凭甚要淌进北境这浑水里?”
“你们这些地头蛇也好,郭羽这个王上眼前的地头蛇也罢,便是斗得头破血流尸山血海,本小姐也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子唇角的弧度逐渐扩大,那笑靥妖冶而淡漠,“毕竟,俱是些个与本小姐不相干的人罢了。”
梅韫桦微微沉默。
黄清说的话也算事实,黄家在大宋本就是地位超然,而她本人又是王上所封的监军从事,完全没有必要掺和进这场斗争之中。
但…
“若监军大人真是如此想的,末将也就不会来了。”
梅韫桦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自己这边的空杯倒去,他的一双眼睛盯着那不断流淌而下的水流,口中轻声道:“监军大人你…也并不是如你所说的那般无动于衷吧。”
“哦?”
黄清似是被梅韫桦的话勾起了兴趣,“此话何意?”
梅韫桦将茶壶放回原处,单手拿起已是倒满茶水的杯子,他也不喝,只是看着杯面那不断升起的白雾。
“监军大人难道对那位名动九州的兵鬼不在意吗?”
“确实。”
对于这点,黄清从来都不会否认,不屑否认,更不愿否认。
毕竟,那个男人早在十年前她便已将其定下。
“那这,便是监军大人参与进来的理由。”
梅韫桦笑了笑,轻抿一口茶,随即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他强忍住没将茶水喷出,用微微颤抖着的手将杯子放回桌上。
嘴里的苦味不断蔓延,越来越大,他深吸一口气,这才没有过于失态。
“本小姐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去打生打死。”
黄清好似没有看见梅韫桦的异样,端起茶壶又将其空杯续满,“这世间可从来没有蓝颜祸水的说法。”
看这眼前再度满上的杯子,梅韫桦的嘴角不禁抽了两抽。
“男女之间的在意,也不过出于两种原因,一种是喜欢,一种是厌恶。”
“若是喜欢,那自是不会,可要是换成厌恶,那便是截然不同。”
他不敢去看那杯茶,默默将视线投向别处,“这厌恶可是与喜欢不同,喜欢,最多也不过教人锦上添花,可这厌恶,却是能让人落井下石。”
“还有这种说法?”
黄清柳眉微扬,“那你且说,本小姐对于郭羽的在意是哪种?”
“那自然是…”
梅韫桦的声音一顿,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厌恶。”
“……”
闻言,黄清不由得再度往旁侧的男人瞥了一眼,目光中带着些一言难尽的意味。
“监军大人不必如此惊讶,你虽聪慧,但别人也不尽是傻的。”
梅韫桦低笑一声,脸上流露出些许骄傲之色。
“嗯,你却是不傻。”
女子微微点头,“且与本小姐说说你是如何发现的。”
“这也不需发现,世人皆知,那郭羽极重女色,先是与公主殿下关系暧昧,后又与诸如青楼花魁、敌国女将、北疆双姝等女纠缠不清,不可谓不是好色成性。而似监军大人这般的奇女子,定然对这种男人极为不耻。”
梅韫桦侧头看向脸色微沉的黄清,心道一声果然如此,随即继续说道:“作为天下第一美人,世间女子的表率,监军大人自是不愿见到这种男人逍遥下去,又怎可能不对其教训一番?”
“所以,这便是你的理由?”
黄清的表情越发冷淡,“若是仅凭这等毫无根据的推论便得出所谓本小姐厌恶郭羽的结果,那你便不用继续坐在这里了。”
“自然不是光凭这些。”
哪怕是被下了逐客令,梅韫桦依旧是不慌不忙,显得很有底气。
“最重要的原因,则是监军大人你先前在将军府的表现。”
男人笑着说道:“正是监军大人你的所作所为,才让末将有如此想法。”
“表现?”
黄清秀眉微蹙,默默回想起自己在将军府时的举动。
搬椅子挨着郭大将军坐,与郭大将军咬耳朵,出声帮郭大将军教训小绿裙子…
她眉头皱得越发的深。
“监军大人将椅子搬到郭羽身边,看似与其关系亲密,实则确实在挑衅他的威势,告诉他你与他是平起平坐的关系,降低他在众将眼中的威信。”
“……”
黄清默然。
见女子沉默,梅韫桦自信满满的继续说道:“随后你又与他耳边私语,虽不知内容,但大体也猜得到,逃不开暗示、诱惑之类的,末将说得可对?”
“不错。”
“而监军大人此举的目的,便是为了让郭羽原形毕露,丑态百出,以此来进一步降低他的威信。”
“……”
黄清再度沉默。
“随后,监军大人又将季耳赶出将军府。虽然像是在不满他的无礼,实则是在保护他,以免他再待下去遭受刁难。此举还逼迫郭羽处罚他的手下,使得他的威信一降再降。”
“……”
黄清保持沉默。
“不得不说,监军大人这三次动作着实绝妙,每一次都是一举两得,看得末将当时心里暗赞不已。”
梅韫桦笑道:“不知末将的解释,监军大人可还满意?”
“…满意。”
黄清轻叹一声,“细致入微,多智近妖,比起本小姐,你才是真正的绝妙。”
“不敢当。”
梅韫桦摆了摆手,态度十分谦虚。
“确实如你所说,本小姐对于那郭羽十分…厌恶。”
黄清冷淡道:“那种不识相的男人,确实该吃些苦头。”
“如此,大人可是答应与末将合作了?”
梅韫桦的眉梢挂上一丝喜意。
虽说费了一番口舌,但若能真的将这位监军大人拉拢到自己这边,总也还算是不虚此行。
“自然答应,不过合作的事倒是不着急谈。”
女子将杯子往男人的方向推了推,“先喝茶,这茶若是凉些,口感便会有所下降,趁热才是最好。”
“……”
梅韫桦的笑容霎时僵住。
毕竟有求于人,只当黄清是在考验诚意的他,端起杯子便一口闷了下去。
“茶岂是能这般品的?”
女子的声音略带不满。
她又斟满一杯。
“这茶只有慢慢喝,细细品,才能尝出其中百般滋味。”
黄清将茶推向苦得已是快吐出来的梅韫桦,轻笑道:“且先好好品了这杯茶,本小姐在与你谈合作一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殁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郭羽一个人回到了书房,看着书案上堆叠成山的册子,他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在被赵轻玄强行封为镇北将军后,他事前也对镇北军做了一些功课,但这些也只是停留在表面上,许多东西若是不到实地终究无法触碰到。
深知这一点的郭羽,在孤身前往北疆之前,便特意吩咐侯晋永与卢伯二人在他离去的这段日子里暗中调查镇北军,以及搜集一些当地的情况,而此时书案上摆的这些,便是他二人数月里孜孜不倦努力下所取得的成果。
郭羽才回来的时候,见到两人呈上来的东西,险些没直接将桌子给掀了去,这些日子里他也始终在逃避翻阅这些玩意儿,可有些东西终究是躲不掉的,要是不看,他便永远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掌控镇北军。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认命似的做到椅子上,抬手拿起堆在最上面的册子。
这一册的内容主要记述了他不在的时间里镇北军与散城军所发生的一些事,而其中占据最大篇幅的便是两军之间的冲突。
册中将包括诸如两营互骂,真人快打等几次冲突非常详细地记录了下来,文笔出色,叙述流畅,将龙涛骂人时那丑恶的嘴脸以及挨打时那凄惨的模样描绘的淋漓尽致,让郭羽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看得是津津有味。
待将全册看完后,郭羽对于这几个月里所发生的事也算是有了一个具体的了解。他意犹未尽地合上册子,心下开始默默盘算起来。
镇北军中有人在针对他,这是郭羽早已知道的事。
册子中所记录的几次冲突与他先前所见一般,均是那季耳带头挑的事,而这背后出主意的想来便是那个长得白白净净的梅韫桦无疑。
但问题在于,季耳的背后是梅韫桦,那梅韫桦的背后又是否有着人?
想起册中多次出现过刘河的名字,郭羽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这个刘河的态度,未免有些好的过分。
每次镇北军与散城军的摩擦,这人都只单单罚了镇北军那一方,平日营中的用度,也是优先调给散城军,那副姿态就好似他才是散城军统领一般。
不止如此,等自己回来后,曾数次当着刘河的面责罚季耳,可对方非但没有露出半点恼意,反而十分配合。
哪怕自己抬了梅志盛分他的权,并在言语中数次暗示,这人依旧是欣然接受。
就连侯晋永与卢伯两人,对于这人也是称赞不已,只言其是个好人。
可,真是如此吗?
郭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自己虽是操蛋的紧,但也知道这世上也是有着老好人的存在。
像狗子,侯晋永,还有卢伯,这些人无疑都是些个纯良的性子。
可就算是他们,也不会毫无理由的去偏袒外人,更不会看着自己的多年兄弟受人侮辱而无动于衷。
这种人,要么就是个憨憨,要么就是背后有着天大的隐情,又或者…
郭羽将册子放到书案上,眼中划过一道冷芒。
又或者,就是天生的老狐狸,城府极深,将自己完完全全地隐藏起来,只等猎物松懈之时,便会立即露出獠
牙。
抱着对刘河的怀疑,他拿起了桌上第二本册子。
“刘家家史?”
翻开第一页,看到上面写着的四个大字后,郭羽不禁挑了挑眉。
四大家族中,刘家世世代代为大宋镇守着北境,在当地人的眼中,刘家早已成为极其重要的存在。
想要淌北境的这摊浑水,对刘家多一些了解确实十分有必要。
翻过一页,便是刘家的家谱,上面记载着包括那位跟随开国君王打天下的刘家先祖在内的所有刘家人以及他们的生平简介。
“刘天霸,官至镇北将军,立功颇多,被先王称之为北境之壁,后值蛮人南侵,殁于北境,时年七十有三。”
“刘大猛,刘天霸长子,官至破虏将军,勇武过人,不输其父,后值蛮人南侵,殁于北境,时年四十有九。”
“刘二猛,刘天霸次子,官至讨虏将军,足智多谋,堪称儒将,后值蛮人南侵,殁于北境,时年四十有三。”
“刘狗蛋……殁于北境,时年二十有六。”
“刘狗剩……殁于北境,时年二十有一。”
“刘笑尘,官至镇北将军,北宋第一刀,数立战功,后随军南征,殁于天卫关,时年七十有八。”
“刘泰,刘笑尘之子,殁于祁安。”
“刘恒,刘笑尘之子,殁于北疆。”
“刘嵩,刘笑尘之子,殁于倾裕。”
“刘华,刘笑尘之子,殁于祁安。”
“刘衡,刘笑尘之子,殁于北境。”
一个又一个殁字跃入郭羽的眼中,他的内心逐渐沉重起来。
他忽然明白过来,就是赵轻玄那般没心没肺的人,提起刘家时也不禁满脸的亏欠。
自刘天霸始,刘家满门男丁,竟是无一人善终。
在姚东明北伐之前,大宋相较于蛮族一直处于弱势地位,每次面对蛮人的侵略,哪怕最终能将之击退,却依旧是异常惨烈。
而守在北境最前沿的,便是刘家。
父死子上,兄亡弟顶。
一个又一个刘家人,带领着镇北军,用血肉守住北境,这才有了后来的大宋。
此时的郭羽,多多少少也懂得了那些不满他的镇北军将领的心思。
在他们眼中,镇北将军一职,其象征意义无疑要远大于其权势。
镇北二字,便是对刘家历代牺牲的肯定,也是刘家的荣耀。
而如今,这份荣耀的主人竟是换了个与刘家全然不相干的人,这如何能教人服?
莫说是别人,便是换了郭羽自己,怕是也不会服。
若他是季耳与梅韫桦背后那人,恐怕做的事还要过激。
什么套麻袋敲闷棍下迷药,无所不用其极,不对方恶心走绝对不罢休的那种。
“难啊…”
郭羽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看去。
“刘河,刘衡之子,曾为燕云右骑军统领,现任征北将军,镇北军副统领。”
“刘香,刘衡之女…”
“咚咚咚。”
正看着册子,书房外忽地响起阵敲门声,他将手中的册子合上,扬声道:
“进。”
门被缓缓推开,府内的丫鬟低着头走入,她在离郭羽几步远的位置处停下脚步,小声道:“将军,府外有人求见。”
“谁?”
郭羽挑了挑眉。
这他才召见过众将,怎的又有人过来?
难不成是黄清改变了主意,找了个由子跑回来想继续在他府中赖着?
他正胡思乱想着,身前的丫鬟已是出了声,“是武辽将军。”
“是他啊。”
郭羽点了点头,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掐灭,“教他过来吧。”
丫鬟行了个礼,脚步匆匆的离开书房,不多时,风尘仆仆的武辽便站在了郭羽的面前。
散城军的几个统领中,最靠谱的无疑便是侯晋永,其次便是眼前的这人。许多繁琐的事郭羽也俱是选这两人去做,一来自己能放心,二来他们有耐心。
此趟虽只是给赵舜送颗头去,看上去轻松得很,可毕竟那位辽陵侯是个脑袋有坑的女儿奴。第一次见自己时便能做出拔剑砍人的举动,对于自己的手下还指不定做出些个什么事出来。
像武辽这样稳重的还好,哪怕赵舜再胡闹,也不至于太过分。可要是换了龙涛那样操蛋的去,保不齐会自己送去一颗头,回来两颗头。
是以,这趟差事郭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武辽去做。
“辛苦你跑一趟了。”
他朝着眼前的男人点了点头,“先坐下歇会儿。”
说完,郭羽又冲着候在门外的下人说道:“去弄壶水来,再端盘点心。”
“点心不用了,喝杯水就好。”
武辽摆了摆手,随即往屋内的空座坐下。
“这趟燕平之行如何?那老混球没刁难你吧?”
“一切顺利,侯爷态度也还算好,就是…”
“就是什么?”
郭羽看了看武辽,见其脸上泛起苦色,心中顿时一沉。
他就知道,那老东西绝对不会干好事!
连自己这个镇北将军都敢砍,收拾个偏将军还不是随随便便?
想到这里,郭羽的心头登时涌起一阵愧疚。
他悄悄地打量着武辽,见其四肢还算完整后,眼神便朝其裤裆瞄去。
卧槽,该不会他被那老逼给阉了吧。
要真是这样,自己这罪过可就大了。
“就是…”
武辽有些肉疼地说道:“就是我祖上十八代传下来的宝贝被他抢去摔了。”
“什么?不禁把你的宝贝抢去?还给摔了!”
郭羽大吃一惊。
武辽点了点头,表情越发悲伤,“而且还是当着我面摔得,碎了一地。”
“当着你面,还碎了一地???”
想到那画面,郭羽当即一个激灵。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一拍书案,“你放心,我这就去燕平,虽说讨不回你的宝贝,总也能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不必不必…”
见郭羽如此气愤,武辽顿时大为感动。
“老大你若是过意不去,赔我一个便是。”
第二百二十四章 终是不得安眠
“赔…赔你一个?”
听着武辽的话,郭羽不禁惊了一惊。
那话儿还他娘的能赔呢?新鲜了。
且不说他拿不出来,便是真的赔了,这武辽也用不上啊。
“东西没便是没了,往事如风不可追,人总要向前看。”
郭羽起身,拍了拍武辽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慰道:“没关系,就算是没了宝贝,你在老大的眼里也永远是个真男人。”
“不会吧老大。”
武辽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你又不是赔不起,何必拿言语来搪塞我。”
虽说那镯子是个宝贝,可毕竟郭羽先前也受了不少赏赐,怎么也不至于连个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手。
“我就是赔不起。”
郭羽想也不想地说道。
武辽闻言,不免有些委屈,“老大你又不是没有,那么吝啬干什么。”
“这东西我有我也不能给你啊。”
郭羽瞪了瞪眼。
开玩笑,把宝贝给他了自己以后用什么?神之手吗?
“早先在天岚的时候,宫里一箱一箱往你府里搬,总能多出几件多余的吧。”
倒不是武辽计较一个镯子,主要那是他以后打算拿着娶媳妇的东西,如今因为郭羽的关系被赵舜摔了,他若是不要点什么好处,那以后拿什么讨婆娘。
“多余的?”
听完武辽的话,郭羽又是一愣。
赵轻玄确是给了自己不少东西,可其中也没有那玩意儿啊。
再者,这平白无故的哪有赏人那玩意儿的,还能留着泡酒咋的。
“王上确实没给我,而我自己也就一个,你总能让我薅下来赔给你。”
见武辽脸上委屈之色更甚,郭羽叹了口气,伸手往怀中掏了掏,随即拿出一沓银票来放在桌上。
先前姚东亮给了他不少银子,去北疆时虽是花了些,但那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后来在醉香楼他从姚晓浩的身上捞到不少好处。这几番下来,他身上的银子估摸着比赵轻玄还要多些。
武辽这趟的损失不可谓不说是巨大,但他也无法为其做些什么,只能拿出些他最不缺的银子出来,以此来安慰一下身心皆是遭到重创的好兄弟。
“这些银子…你且拿着。”
郭羽将银票往武辽的方向一推,“对于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回去吃点好的,养养身体…你放心,我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低看你,你永远是散城军的左甲营统领。”
武辽拿起银票数了数,心里大致得出个数后,当即欢天喜地的将之收入囊中。对于郭羽的异样,心里高兴的他倒是没有太过在意。
“至于赵舜…”
不忍看兄弟强颜欢笑的郭羽垂下眼睛,声音也沉了几分,“放心,老大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赵舜说到底也是赵轻语的父亲,有小公主这层关系在,再加上其还是当下大宋的代大将军,镇国将军,辽陵侯,郭羽貌似也不好将他如何。
可兄弟的伤也不是能白受的,明着不行,那便来暗的,怎么说至少也得敲他顿闷棍来为武辽解气才行。
“老大…”
见郭羽不仅给他银子还数次提出要为他出气
,武辽的心中当真是大为感动。他摇了摇头,咧嘴道:“老大的心意兄弟心领了,但凡事都得以大局为重,同大局相比,我受得这点委屈并不算什么。”
况且这事实际上也怪不得赵舜,毕竟是他自作主张替老大给小公主补了件礼物,被摔了也是活该。
郭羽皱起眉来,深深地看向武辽,“莫要勉强。”
“不勉强。”
武辽有些感叹,“同失去的相比,我得到的要多上许多。”
就老大给他的这些银票,莫说讨婆娘,便是大宅子都能买上几座。
“话如何能这般说?”
郭羽痛心疾首地说道:“那可是无价之宝啊。”
“便是再无价…”
武辽笑道:“那也不过只是个镯子罢了,碎也便碎了。”
“这样啊…”
郭羽点了点头。
他这兄弟倒是看得开,见镯子碎了都不在乎…
等等?
“镯子?”
郭羽猛地站起身来,瞪着眼睛说道:“不是牛子吗?怎的又成镯子了?!”
“?”
尚未明白状况的武辽一时愕然。
……
半晌,那叠本已被武辽收起的银票再度放回了书案上。
看着眼前这个苦着一张脸的男人,郭羽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是自己自作聪明把传家宝给了出去,回头竟然还好意思来管他要补偿。
“本将军倒是小瞧了你,瞅着你浓眉大眼的这些年来还算是个老实的,到头来竟是跟小龙龙他们一个尿性。”
好家伙,这还真是什么将军什么兵。
就这脸皮,上外面说不是他的手下怕是都没人信。
“我这一切可都是为了老大着想,这小公主都过来要礼物了,这若是拿不出来,多影响你们的关系。”
武辽试图解释:“而且要不是因着老大你没准备,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不是?”
“少来这一套,你怎知我没…”
郭羽话音一顿,轻咳两声,继续说道:“完颜博的脑袋带回来没有。”
“…带回来了。”
见老大转移了话题,武辽也知索赔无望,心下哀叹几声的同时,默默将背上包袱里的锦盒拿出。
郭羽伸手接过,将盒子打开后,往里面扫了一眼,随即又将之阖上。
“辽陵侯可有说些什么?”
“他说老大你最好不要再纠缠公主殿下。”
“…还有呢?”
“否则下次见到一定会打折你的腿。”
“……”
郭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除了这些,他就没有与你说些正经事吗?”
武辽思索片刻,继而开口道:“说要为老大表功,还有就是想做什么就去做,既然王上封了你当镇北将军,就不要当个畏首畏尾的小王八。”
“…为何不直接说这些?”
“因为我心里苦。”
郭羽翻了个白眼,心下却是安稳了几分。
他教武辽去燕平的目的,除去送人头以外,最主要的便是试探赵舜的态度。
像季耳梅韫桦之流,毕竟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宋将军。而他
们背后的那个还不知是否存在的神秘人,身份怕是也不会低。
往后若是真闹得太大,他说不得就要处理这些人,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当而惹怒了赵舜,所要面临的麻烦怕是不会少。
别看他那日在季耳面前说的那么厉害,终究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不过眼下既然赵舜点了头,那自然是一切都好说。若是季耳这群操蛋玩意儿落到他手里,捏扁揉圆,便是搓成粑粑形,那也是看心情的事。
郭羽又问道:“回来的路上可有遇到那支新军?”
“有。”
武辽道:“当时他们正在永齐城修整,算算时间,大抵上三日后便可至辽陵。”
三日。
郭羽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旋即微微点头。
如今阅兵之仪只是初步有了个构想,算上完善计划,搭建场地以及事前演练,时间虽是有些紧,但总也来得及。
……
又问过武辽一些事情后,郭羽便教他离开,自己继续留在书房看那些卢伯与侯晋永两人给他收集来的小册子。
就这样,好几个时辰过去,天色也由明转暗,已是看的有些头晕眼花的郭羽晃了晃自己的脖子,从书案后站起身来。
径自回到卧房,郭羽看了一眼空荡的床铺,心下微微失落的同时,却又有些轻松。
睡觉时身旁伴着个大美人是好事,可若是能看不能碰便纯属遭罪了。
先前在北疆,他便很少有睡得舒坦的时候,眼下回到了辽陵,好不容易安稳了几天,又被黄清爬上了他的床铺。
虽说人家昨夜依旧是摆出一副予取予夺的架势,可他总也不能真的不当人。
莫说别的,心里那倒坎,他便自己都过不去。
不过今日黄清倒是莫名转了性子,没有再如以往那般继续纠缠。虽是不知道其缘由,但怎么说也是个好事。
至少,他不用再煎熬一晚上。
“今儿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他咧了咧嘴。
“郭大将军还真是绝情呢,亏得清儿那么想着你。”
他话才说完,耳边竟是忽地传来黄清的声音。
这下子倒真把郭羽吓了一跳,他一个激灵,赶忙朝着屋中四处望去,可就连床底都看了,也没有发现黄清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郭羽挠了挠头。
莫不是自己看书看的太多,已是出现臆想了?
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径自走向床铺。
才刚迈出一步,边上又是传来一声响。
只听得咔嚓一声,卧房的窗户蓦地被推了开,随即就见到一抹白色的倩影翻窗而入,俏生生地站在郭羽面前。
“……”
郭羽眨了眨眼,待确认眼前这个巧笑嫣然的黄清不是错觉后,当即后退两步。
“你怎的又过来了?!”
他皱了皱眉,“我不是给你安排了宅子,为何又跑过来,而且…”
郭羽看了眼自己那扇大敞四开的窗户。
而且还是翻窗户进来。
全程目睹了天下第一美人如采花贼一般翻窗户进入自己的卧房,他的心情一时间当真有些微妙。
第二百二十五章 脱一件,说一句
“清儿心里面想郭大将军想得不行,耐不住心中的思念之情,便自己过来了。”
黄清非常自觉地走到床铺旁坐下,小手往被褥上拍了两下,“来,我们睡觉。”
郭羽一手扶住额头,颇为无奈地说道:“你这小脑瓜里一天天难不成只想着睡觉不成?”
“这郭大将军可就冤枉清儿了。”
女子轻笑一声,“清儿并不是什么怠惰之人,想睡的也不是觉,从头到尾都只是想睡郭大将军而已。”
对于天下第一美人这近乎直白的话语,郭羽显然是有些吃不消,他后退两步,与黄清拉开些距离,试图挣扎一下,“白日里你不是说不想教我为难?”
“清儿也没有让郭大将军为难啊。”
黄清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不想让郭大将军遭受非议,于是清儿便依言搬到宅子中;又因为担心郭大将军会孤枕难眠,于是清儿就趁夜偷偷翻墙进来…”
她拍手笑道:“如此一来,既保全了郭大将军的名声,还为你我二人之间增添了一份类似于偷情的刺激,不可谓不是一举两得。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清儿很贴心?”
“贴心,可太他娘的贴心了。”
好家伙,不愧是能熟练做出翻墙跳窗这般举动的女子,想法就是不一般。
郭羽有些百感交集。
能让第一美人如此费尽心机而只为爬上自己的床铺,他一时间还真是不知该觉得骄傲还是该觉得操蛋。
站在原地思忖半晌后,他朝着满脸笑意的黄清看去,视线在她那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眸子上微微一滞,随即便与之错开。
“所以,你这趟是打定主意在本将军的房里住下了?”
“郭大将军以为呢?”
“…如你所愿。”
沉默片刻,郭羽哼了一声,径自转过身去,“你赢了,本将军的卧房,便归你了。”
说罢,他竟是直接迈开步子,直朝门外走去。
“郭大将军这次连争都不争几句便直接要走?”
女子冲着男子的背影笑道:“可既然清儿已是出现在这里,你觉得你还能走出这间屋子?”
郭羽没有说话。
他知道,在某些方面,黄清有着莫名的执着,甚至可以说是偏执,且为达目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比如,拉他睡觉。
撒娇,挑衅,装可怜,威逼利诱…其手段那叫一个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在她面前,他永远都不是对手。每当他打定主意要拒绝的时候,对方总是在三言两语间便能他的意志消磨殆尽,从而选择妥协。
一次又一次地妥协,一次又一次地后退,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是最后一次…
所谓“下次一定”,又与屁话何异?
长此以往下去,自己这辈子恐怕都逃不出黄清的床榻。
于是,这一次,他不打算再妥协。
毕竟,每晚在不当人和不如兽之间挣扎的滋味太过痛苦。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于是索性不说话,直接将卧房让给黄清。
他知道对方手段百出,于是打定主意,不管她说什么都当做没听见。
总之留下是不可能留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留下的,隔壁客房床大睡着还安稳
,他超喜欢的。
“郭大将军别走好不好,清儿做大鸡腿给你吃。”
郭羽充耳不闻。
“没有郭大将军的陪伴,清儿又该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呢?”
郭羽暗自吞了口唾沫,表面上依旧是不为所动。
“那个叫梅韫桦的小白脸来找过清儿。”
“…!”
本已一只脚迈出门外的郭羽蓦地止住动作。
“他说要与清儿合作,还说…”
“还说什么?”
男子回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向黄清。
不得不说,这着实可说得上是意外之喜。
郭羽虽是知道梅韫桦等人的目的,却是不知他们想要如何去做。
即便这些日子里他们看上去还算安稳,但直觉告诉他,这几人一定正在背地里酝酿着什么惊天大阴谋。
若是能让黄清借此机会打入到敌人内部中去,不仅能掌握到梅韫桦等人的动向,甚至还可以故意透露些假情报来扰乱对方,从而立于不败之地。
“清儿为何要告诉郭大将军?”
这次轮到黄清不说话了,她似笑非笑地望着郭羽,曲起手指往自己的膝盖上敲了敲,“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想教清儿将话全都吐出,郭大将军也得拿出些诚意才是。”
“……”
进退维谷,前后两难。
用这两个词来形容郭羽此刻的处境,简直是再恰当不过。
黄清手上正握着他当下最需要的东西,若是想要得到它,那无疑得付出许多。
比如,色相。
可若是就此放弃,那也着实太过可惜。
究竟是牺牲色相来换取有利的情报,还是坚守本心来守护男人的尊严?
不过纠结片刻,郭羽的心中便已是有了答案。
“今夜本将军陪你便是。”男子大义凛然地说道。
区区色相而已,卖了也就卖了。
左右他也不吃亏。
“郭大将军倒是识时务。”
黄清对于男子的识相十分满意,她抬起手朝他招了招,“乖,过来坐。”
“…是做还是坐?”
郭羽正色道:“事先说好,本将军干的可是正经营生,卖艺不卖身。”
“这可就由不得郭大将军你了。”
女子瞥了他一眼,“来,先坐过来。”
“……”
郭羽如履薄冰地坐下,屁股才刚沾上床沿,便见到黄清的小手朝他下巴摸了过来。
“干啥玩意儿你!”
他一偏头,将女子的手避了开,口中兀自说道:“都说了是正经营生,别动手动脚的啊!”
“难道清儿不得先验验货?”
黄清翘起唇角,单手勾起男子的下巴,见他眼神微微闪避,顿时笑道:“这羞涩的小模样,看着应该是个雏儿。”
虽是不明白这人为何如同青楼熟客般熟练,但眼下的郭羽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他再度避开女子的手,撇嘴道:“赶紧的,梅韫桦到底与你说了些什么?”
“呦,还挺有个性。”
黄清秀眉一挑,“哪有当姑娘的同恩客讨价还价的道理?雷霆雨露,皆是恩泽,懂?”
我懂个锤子懂。”
若不是黄清长得好看,郭羽怕是早就一巴掌呼上去。
还“雷霆雨露,皆是恩泽”,合着这姑娘当青楼恩客还不够,连君王的派头都摆出来了。
“到底说不说,再不说本将军可走了啊。”
“说自然是说的,可总也不能说的太简单,不然清儿岂不是很亏?具体要怎么说,还需细细斟酌才行。”
黄清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双美眸在男子的身上到处打量着,那近乎露骨的目光看得郭羽不禁有些发寒。
“不如这样。”
女子眸子一亮,显然是想到了好主意。
她伸手握住郭羽的腰带,轻轻拽了拽,又将之松开。
“你脱一件,清儿便说一句,如何?”
“?”
郭羽气极反笑。
他还真是低估黄清了。
真是白天鹅耍青蛙,长得美还玩得花,这种方式都能想得出来。
“怎么,郭大将军这是不愿意?”
“废话。”
郭羽没好气地说道:“换你你能愿意?”
黄清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清儿自然愿意。”
说着,她握住男子的手,将自己腰带的一端塞入他的手里。
“你脱一件,清儿便说一句。”
她上身稍稍前倾,在郭羽的耳边轻声道:“脱谁的都可以。”
“……”
郭羽默然。
手心握着的布料,此刻与他而言好似那缚住礼物的缎带。
只要轻轻一扯,这份名为第一美人的礼物便会呈现在他的眼前。
想必世间所有男儿在面对如此诱惑时,都未必能承受得住,必然会选择将之扯开。
而郭羽,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还是本将军来吧。”
稳住动荡的心神后,郭羽将手收回,径自摘下自己的腰带,拎着它在黄清的面前晃了两晃。
见他如此,黄清倒也没有太大的意外,她坐直身体,开口道:“监军大人。”
“什么?”
郭羽显是没有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如先前所言,你脱一件,清儿说一句。而这‘监军大人’,便是那小白脸与清儿所说的第一句话。”
黄清饶有趣味地看着因为脱下腰带衣服有些松垮的郭羽,“继续吧。”
“…是不是玩不起?”
见自己的一根腰带就换来这么四个屁用没有的字,郭羽不禁瞪了瞪眼。
要是这么一句一句说,那他得脱多少件?
虽说眼下正值冬季,身上衣服要比平日里厚些,可要是按照黄清这个玩法,他便是脱到光腚也不见得能听到该知道的东西。
“郭大将军何出此言?”
黄清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说道:“清儿可是完完全全地在按照规则来进行呢。”
“你…”
自知上当的男子咬了咬牙,颇有破罐破摔意味的脱下自己身上的白袍。
“监军大人似乎并不意外末将的出现。”
黄清冲着脱得已是露出中衣的郭羽吹了声口哨,颇为轻佻地说道:“脱!接着脱!清儿有得是话能讲!”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条件
卧房内的烛火跳动地十分欢快,一如黄清此时的心情。
看着一件又一件的衣服自郭羽身上脱落,她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
虽说也不是没见过某人**的样子,但那终究不能同日而语。
毕竟,相较于她在某人昏迷的状态下动手,让郭大将军自己来脱显然更有趣。
尤其是那满心不愿却又因着生活所迫而不得不做的委屈表情,着实让人欲罢不能。
良久,见郭羽脱得已是仅剩下一条亵裤,黄清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满是蛊惑意味地说道:“加油呀,脱衣服的郭大将军!下一句便是重点,脱了就能知道了。”
“方才脱靴子的时候你便是这般说的,结果呢?你说的又是什么?”
男子有些抓狂,“是‘既然如此,那…’!文不对题也便罢了!你还给我整了个断句!你这是要作甚?留给读者充分的想象空间吗?!”
眼下的郭羽心里面可谓相当的恼火。
从他摘下腰带开始,一直到仅剩亵裤,黄清便没说过一句有价值的话。
不是什么客套寒暄,就是打哑谜残断句,前者听了没用,后者压根听不懂。
而且这人还只说梅韫桦说过的话,而她所说的则是提也不提,句子与句子的衔接纯靠自己脑补。
郭羽自认为还算有点脑子,若是正常的交谈,那倒也不难猜测,可这两人的谈话内容显然不是很正常。
前一句还是梅韫桦还在劝诱黄清对付以及,后一句便直接扯到什么在意不在意,天知道这两个人先前到底谈过什么。
可怜他堂堂大宋镇北将军,当世名将比上得号“兵鬼”的少年英杰,为了份情报在这里脱衣服卖骚也就罢了,偏偏脱了一地的衣服还没听到半点对自己有用的,这让他心里面如何能接受?
面对郭羽的质疑,黄清很有底气地说道:“联系上下文、起到承上启下作用的句子,郭大将军敢说不重要?”
“本将军是来听情报的,不是来跟你学书学的!”
气恼之下,郭羽抓起地上的衣服便往自己身上套去,“既然你纯心耍人玩儿,恕本将军不伺候!”
他娘的,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更何况他这个俊人。
还真以为自己长得好看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舍不得打你本将军还能舍不得走不成?
“‘如此,大人可是答应与末将合作了?’”
还不等郭羽将里衣穿好,黄清那轻柔的嗓音便在他耳边响起,本已打定主意要走的他,动作当即一顿。
“这句便权当是赠送的。”
黄清一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向衣衫不整的男子,“怎么样,郭大将军还以为清儿在糊弄你嘛?”
“……”
郭羽抿了抿嘴,没有出声。
结合之前用布袜所换来的那句“不知监军大人可还满意”来看,这句显然是梅韫桦觉得自己说中了黄清的心思,从而提出合作。
由此推断,接下来必然是具体要如何合作。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再脱一件,便能掌握到梅韫桦等人的计划!
哪怕不能是全部,那至少也能看到冰山一角。
此刻若是再走,那便意味着先前的
努力尽数付之东流,好不容易见到曙光的郭羽如何能去做这亏本生意?
于是乎,他默默将穿到一半里衣脱下,动作十分潇洒地将之甩到旁侧的衣架上。
“继续。”
郭羽朝着黄清挑了挑眉,好似刚才那个放话要走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该继续的人可不是清儿,而是郭大将军你才对。”
黄清勾唇道:“将脱过的衣服穿上,便如同把花掉的银子偷回一般,这如何能行?”
笑意逐渐在她的唇角绽放开来,她轻笑道:“郭大将军若是想要听后面的话,那就必须得脱没脱过的才行。”
“无论是你的…”
她指了指男子最后的亵裤。
“又或是清儿的。”
她将手收回,指向自己的白裙。
“……”
随即又抬起头看向那将女子妙曼的身躯包裹住的素色长裙,整个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后面的话要是不听,他必然会难受得如同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似的,急得抓耳挠腮,觉怕是都不用睡了。
可要是听,那又该脱什么?
脱自己的亵裤?
郭羽低头瞥了眼自己身上这最后一道防线。
虽说先前他表现得不是很乐意的样子,可实际上郭羽的心里面倒还真没有多少抵触之感。
这倒不是他变态,也并非他喜欢展示自己的**,完完全全只是因为习惯而已。
毕竟在北疆时他受伤的次数不少,每次也都是黄清来为他治伤,其过程中自是免不了脱衣服。
一回生,二回熟,许多次下来,郭羽也早已习惯如此。
但这习惯,可并不包括脱亵裤。
别的衣服脱了也就脱了,但这件着实不行,毕竟要是一脱,那味儿就完全变了。
况且,他郭羽便是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冲着个姑娘家亮出“兵器”。
那既然不脱他的,难道…
郭羽望向黄清,一双眼睛在那包裹住女子妙曼身躯的素色长裙上扫过一圈。
要不,就小脱一件?
这旖旎的心思才刚一动,郭羽便立即连连摇头,将念头完全压下。
不行不行,脱自己的好歹还能控制的住,这要是碰了黄清,那非得发生点什么不可。
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郭羽再次陷入到两难的境地。
他眉头紧皱,穿着条亵裤站在原地思索对策来,而黄清也不说话,就那般静静地看着男子,等待他的决定。
少倾,已是有所决定的郭羽抬起头。
“我不会脱亵裤,更不会脱你的衣服。”
“哦?”
黄清微微扬眉,似是对男子的决定感到意外,“郭大将军这是放弃了?”
“不然。”
郭羽咧嘴道:“本将军选择分期付款。”
虽是不能完全明白,但黄清隐隐也能意会他话里的意思,“所以郭大将军是要…”
“没错。”
他走到衣架旁,将里衣穿上,“本将军明日再脱给你看!”
纵然梅韫桦有所图谋,但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又何必着急?
既然
自己只要再脱上几次,便可套出他的计划,不必非要今日便脱个精光。
下次,下次接着脱。
今夜是他没有做足准备,且等明晚他穿得厚些,外披甲内穿袍,里面再套件小红肚兜,不把话套干净他便不姓郭。
“郭大将军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黄清被郭羽的话给逗得发笑,“也罢,便许了你这次,谁叫清儿喜欢咱们郭大将军呢?不过…”
“不过什么?”
听到这两个字,郭羽登时心头一凛。
眼下他是真的有些忌惮黄清,心里面着实怕这姑娘再玩出些个什么新花样来。
“此一时彼一时,今夜是一件一句,明晚便是得涨价了。”
已是将郭羽心思全然摸透的黄清笑道:“下一次,便是两件一句了。”
“…两件就两件。”
男子稍一犹豫后,终还是咬着牙应下。
大不了他多套几件亵裤便是。
“不愧是郭大将军,爽快。”
黄清缓声道:“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既郭大将军如此,那么清儿当然也要有所回报。接下来的日子里清儿自会继续跟那个小白脸接触,为郭大将军来套取更多的情报。”
“你会这般好心?”
“说什么呢,清儿当然会全心全意地帮郭大将军做事。”
对上郭羽质疑的表情,她又笑道:不过想必郭大将军见清儿如此辛劳,感动之下也不会在乎多满足小女子几个要求的吧?”
“…你且先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对方手里攥着他想要的东西,那郭羽只能继续退步。
“一,郭大将军不得封锁门窗,免得清儿后面进不来。”
本已打算将卧房的窗户封死的郭羽心下默默叹了口气。
“二,郭大将军不得移居他室,免得清儿以后找不见。”
才刚打算以后睡在书房的郭羽心下又叹了一口气。
“三,郭大将军不得赶走清儿,免得清儿以后心里苦。”
数度被猜到心里面想法的郭羽心里是真的有些苦。
“四…”
“不是,你差不多得了啊!”
郭羽不满道:“干啥玩意儿,搁这儿签条约呢,弄这么多条。”
又“割地”,又“赔款”的,这要是再让她说下去,怕是明日这将军府就得多出一位将军夫人来。
“不多,最后一条。”
黄清继续说道:“四,郭大将军不得独自就寝,免得清儿夜里没人抱。”
说完,她朝着郭羽比了个“四”的手势,“就这四条,只要郭大将军答应,清儿保管使劲浑身解数,势必将那小白脸的底子给套个干净,如何?”
郭羽微微皱眉。
眼前这四根手指无异于套在身上的四根枷锁,只要答应,那想必自己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被黄清给牢牢套住。
可…
如今的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答案是没有的。
”我答应。”
郭羽终究还是向这残酷的世道低下了头颅。
“真乖。”
女子满意地一笑,“来,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