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郭羽,不过如此
赵轻语在齐国为质归国后,就一直待在辽陵侯府中,除了偶尔去王宫探望王兄与王妃外,就再没去过别的地方。天性好动的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里舍得回去?
听得陈奚话语中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赵轻语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在一旁发了半天呆的赵轻玄。
“…平日里和王妃的动作过于单调,等回去了,是时候开发几个新姿势。”赵轻玄双眼望天,喃喃自语道。
“就知道这个人靠不上。”听着赵轻玄口中嘟囔着意义不明的话,赵轻语气得跺了跺脚,又可怜巴巴地看了眼刘笑尘。
这件事,刘笑尘还真不敢帮赵轻语说话。若是惹恼了赵轻语的母亲,他的顶头上司辽陵侯赵舜怕是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他索性不去看赵轻语,低着头数着自己还有几根黑色的胡须。
“知道了,我这就走,哼!”
赵轻玄靠不上,刘笑尘不敢管。赵轻语娇哼一声,迈着步子就往大帐外走。
陈奚微微苦笑,知道自己惹得公主不快。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战场太过危险,他哪能让公主再度涉险。
陈奚冲着赵轻语的背影道:“公主慢走,待臣安排一队甲士,护卫公主回燕平。”
赵轻语哼了一声:“不用你管!”
“禀大将军,郭统领带到。”
赵轻语刚走到门口,就听得账外有人喊,旋即一人拉开帐子走了进来。
郭羽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这个撅着嘴的少女,心想难道这大宋之内还有人敢惹她不开心?
“看什么看,讨厌鬼!”心情不好的赵轻语瞪了一眼郭羽,走出了军帐。
郭羽不解地挠了挠头,旋即看向大帐之中。一双双或猜忌、或鄙夷、或防备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想到在场的怕都是在九州之上叫的上名号的人物,郭羽微微有些紧张。他缓缓迈步,走到正中间,冲着坐在主位上的赵轻玄一抱拳:“散城军统领郭羽,见过宋王。”
见郭羽仅是对赵轻玄抱拳行礼,场上不少人眉头微皱,王军杰则直接冲着郭羽喝道:“大胆!见了王上还不下跪?”
郭羽深吸一口气,轻笑道:“我尚且还不是大宋的臣子,不便对王上下跪行礼,还望王上体谅。”
这一番话引得陈奚频频点头,在郭羽这年纪,孤身一人面对在场众人,还能做到不卑不亢可谓实属难得。
“你,就是小妹所说的那个郭羽?”赵轻玄上下打量了一番郭羽,嘴角微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呵,也不过如此。”
帐中诸将顿时大惊失色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在他们眼中不学无数的年轻君王,竟然,竟然…
竟然会给这个散城军统领一个下马威!
诸将眉开眼笑,他们大宋的王果然争气。
郭羽只道是没下跪而惹恼了宋王,隐藏在袖子下的手悄悄攥死,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让王上失望了。”
“不失望不失望。”赵轻玄原本面带不屑,现在却笑呵呵的,他说道:“听小妹的话里,还以为郭统领是有多英俊呢…还好,还好,比不上孤。既然不如孤,那一切都好说了!”
先前赵轻语给赵轻玄讲述她在散城发生的事。根据她的讲述,赵轻玄脑海中自然而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袍,面带邪笑的浊世佳公子。这倒是引起了赵轻玄的担忧,生怕自己大宋第一美男的称号被人夺了去。
赵轻玄光论长相,确实是个美男子,当得起“面冠如玉”四个字,而郭羽只可称得上是清秀,自然是比不得赵轻玄。
将军们的笑容登时僵硬,郭羽嘴角有些抽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轻玄大手一挥,冲陈奚说道:“行了,大将军,孤已经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问吧。”
陈奚清咳一声,站起身来,将心中烦躁之气压下,勉强笑着说道:“郭统领,你的目的我们已经知晓了,但尚且还些疑问,希望郭统领能为我等解惑。”
郭羽点了点头。
“郭统领,我问你,你身为齐军统领当初在散城看到公主殿下刺探军情,为何不将之抓捕,反而放任其在城中活动。后来更是宁肯杀掉齐军同僚也要救下公主殿下?”
一名镇南军将领见到陈奚的眼神后,站起身来冲郭羽问道:“郭统领,怕不是早就识破了公主殿下的身份,故意以这种方式获得公主殿下的信任吧。”
郭羽淡然一笑,朗声道:“料想是将军不知道散城的具体情况,故才有此疑问。我散城乃是先前各亡国之民为了避世而建。城中居民亦多为各国之人,对于齐国这个恶名远扬的国家,心中只有反感。散城与齐国早已两相厌,散城之人更是从未将自己视为齐人,又谈何同僚?
你大宋派人来刺探齐**情,干我散城何事?我为何要管?至于赵…贵国公主殿下,我确实不知她的身份,且当时就算不是她,换成任何一个人散城平民,我也会出手救下。”
那名镇南军将领听了郭羽的话,一时无从反驳,只得坐下。
王军杰从座位上站起,皱眉冲着郭羽说道:“先前听公主殿下说,你欲让五千散城军以及整个散城投入我大宋,条件是我大宋出兵南下攻占倾裕,此话当真?”
郭羽点头应道:“没错。”
“呵!”王军杰冷笑一声:“二十年前你散城不投靠我大宋,如今大祸临头却来了。为了你们一个地处偏远的小城和区区五千甲士,我大宋儿郎就要豁出性命去攻打倾裕城。郭统领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说到底,还是散城太过偏僻,即使加上五千甲士,也不足以让宋国动心,更遑论出兵南下。王军杰心下不屑,五千人,也就你郭羽还当个宝。我大宋十数万披甲之士,尽是精锐,谁会在乎区区五千甲。
郭羽微微一笑,看着王军杰说道:“听闻大宋素有爱民之美名,九州上下莫不对大宋心怀向往,渴望成为大宋之民。今日听这位将军所说,难不成是谬传?”
“自然不是谬传。”王军杰道:“只不过你散城的事,却让我大宋甲士为之抛头颅洒热血,是何道理?”
“我已言明,只要大宋肯出兵,整个散城上下便已是宋国所属。保境安民,本就是士卒之责,又有何不对?”
郭羽道:“只要大宋南下,我五千散城甲士自然会打头阵,为宋军先锋,每战必冲杀在前,要流血也是先流我们散城军的,如此说,将军可满意了?”
王军杰皱了皱眉,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奈坐下。
“而且。”郭羽冲着在场诸将拱了拱手,笑道:“料想二十年前,纵横九州的大宋,不会仅满足于击退齐军吧。”
他自信满满地一挥衣袖,朗声道:“如我所猜不错,此回大宋之所以一反常态,主动与齐军在玉门关外决战,必是那北疆蛮族内部出了乱子,无暇南侵。此等良机,大宋又怎能弃之不理?齐军的战斗力想必诸位也看到了,可谓不堪一击。如今挥师南下,宋军刚刚大胜,气势如虹,齐军新败,气势正衰此消彼长之下,夺下倾裕城可谓易如反掌!”
郭羽滔滔不绝地说着,陈奚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眼中有些恍惚。
二十多年前,玉门关下,同样是十万大军叩关,同样是讨论是否南下迎战。
那时陈奚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偏将军,他站在军帐的角落里,看着那个年轻人口若悬河:
“我大宋卧薪尝胆数十年,十数万军士披坚执锐,等待着南下的一刻!”
“北魏大戟营之所以名震九州,只因世人不知我大宋铁骑!”
“只要给我五万甲士,不,三万甲士,便可大破魏军!我愿领军令状,若不破北魏,我郭仪便奉上项上这颗大好头颅,给诸位当夜壶!”
陈奚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大将军…我大宋,后继有人了。”
第四十七章 我死了
该说的话都已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结果如何只能交由在场的诸人判断。
念及此处,郭羽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亦随之平静下来。他默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最终结果。
此时军帐之中十分寂静,在座的人表情各不相同:有的尚且沉浸在郭羽的话之中,幻想着大宋扬眉吐气的那一刻;有的则满脸不屑,用嘲讽的眼光看着郭羽,宛如看跳梁小丑一般。
“咳。”陈奚一声清咳,打破了沉默,旋即转头冲着赵轻玄问道:“王上以为如何?”
赵轻玄大大咧咧地说道:“孤觉得郭统领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此事还是由大将军定夺为好,孤就不指手画脚了。”
不管怎么说,有自知之明总是好事。陈奚安慰着自己,他们王上再昏庸,好歹国事上从来不捣乱,全权交于大臣处理。所谓的无为而治,或许说的就是赵轻玄了。
“那臣便僭越了,王上恕罪。”陈奚恭恭敬敬地对着赵轻玄行了一礼,继而转过身来朗声道:“各位,我想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吧?”
郭羽心头一颤:终于要来了吗?
如果大宋不出兵南下,那么他也只好领着散城军回到散城,做那困兽之斗。
陈奚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对着赵轻玄道:“臣请王上下诏,臣愿领玉门关五万宋军南下伐齐,攻取倾裕城!”
军帐之中,所有大宋将领同时起身,接着如陈奚一般单膝跪地,朗声道:“请王上下诏,南下伐齐,攻取倾裕城!”
“好!”
赵轻玄亦从椅子上站起,正色道:“孤虽不才,却也知晓什么是众望所归!大宋等了二十年才等到这等时机,如若错过,孤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陈奚!”
“臣在!”陈奚低下头,等待着赵轻玄命令。
饶是赵轻玄,此刻脸上也满是郑重:“孤便命你统率玉门关内五万宋军,南下伐齐!”
陈奚道:“承蒙王上信任,臣定不辱使命!”
赵轻玄迈步上前轻轻将陈奚从地上扶起,轻笑道:“孤不懂军事,此次出兵的诸多事宜,就交由大将军自行处理了。此趟孤亦会随军,以示我大宋的决心。放心,孤绝对不会对大将军指手画脚。”
“大将军。”赵轻玄看着这颌下留着三绺长须的儒将,语气平缓而有力:“这五万儿郎,以及我大宋的未来,就全托付给将军了。”
此战若败,二十多年来刚恢复过来的大宋必将再次元气大伤,恐怕很长时间之内将无南下之力。一旦北疆不再混乱,继续给予宋国压力,吕舒勤再发兵伐宋,那么等待宋国的,只有灭亡。
故而赵轻玄说将大宋的未来托付给陈奚丝毫不为过。如同散城一样,他大宋也在豪赌。而
赌桌之上的赵轻玄,几乎将整个宋国当作筹码压上,赌陈奚能胜。
陈奚眼眶微红,重重点了点头。
赵轻玄笑了笑,扭头看向郭羽:“郭统领领五千甲士投宋不说,先前玉门关外又助镇南将军大破齐军,可谓大功。如此,我就封你个…”
听到这里,郭羽不禁有些小激动。
天下间有哪个武夫不渴望拜将封侯?他也不例外。
先前在散城时,他也只是散城军统领,并无实际官职。
九州官制沿用了前唐帝国的制度,单说武官的话,普通士卒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士卒之上则为什长,接着是百夫长,都统,校尉。
校尉之上始,才可正式称为将军。由下至上分别是:偏将军,杂号将军,四镇将军,卫将军、车骑将军、骠骑将军,最后是统率全国兵马的大将军。
北宋与其不同,不设校尉及卫将军等官职,四镇将军之上直接是大将军。
郭羽正期待间,就听得赵轻玄继续说道:“…就封你个散城侯吧。”
啥,散城侯?
连带着郭羽,帐中诸将全都目瞪口呆。如果说拜将是武夫的追求,那么封侯便是武夫的至高荣耀。
“王上不可!”
王军杰连忙说道:“这郭羽才刚刚投入大宋,虽也算得上立有大功,但也不至于封侯啊!”
诸将纷纷附和,连郭羽都不例外。
开玩笑,这个侯位要是接下,岂不是将整个大宋的武将全都得罪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大宋混。
听赵轻语说,如今的大宋只有一人封侯,那就是她父亲。常年镇守北境,负责北境军务,镇北将军的顶头上司,辽陵侯,赵舜。
郭羽依稀记得赵轻语说这些时,脸上那抹骄傲的神色。要是让她知道宋王要封自己为侯,不知道她会不会被气疯。
“诶,不行吗?”赵轻玄眨了眨眼睛,尴尬笑了笑:“那,封个大将军?”
大将军?统领全国兵马,武官之极的大将军?
郭羽嘴角抽搐,这个宋王,忒不靠谱点了吧。人大将军还在这儿呢,你瞅瞅把人家陈奚气的,嘴都歪了。
……
刚从军帐出来的赵轻语,心情格外烦躁。一想到回去燕平,每日在家中跟着母亲学女红,她就头痛。
她正低头苦恼时,突然觉得有什么在摩挲着自己的头发,动作异常的温柔。
赵轻语又些好奇地侧过头,就看到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正不时地用头亲昵蹭着自己。
“小白!”看到它,赵轻语原本烦躁的心情顿时好了几分,她兴奋地伸出小手抚摸着小白的脖子,这匹通人性的骏马登时
享受般眯起了眼睛。
赵轻语摸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动作,旋即拍掌道:“有办法了。”
小白睁开眼睛,有些幽怨地看了看赵轻语,它正舒服呢,她怎么就停了?
赵轻语又摸了摸小白的脖子,笑眯眯地道:“姐姐要去办点事,就不陪小白玩了。小白乖,在这里不要动,乖乖等讨厌鬼出来。”
说罢,赵轻语模样雀跃,一蹦一蹦地往关外走去。
由于齐军已经退兵,宋军索性没有关上关门,赵轻语很容易的就出了玉门关,来到了散城军的营盘。
先前赵轻语公主的身份已经为散城军知晓,此次她的到来顿时吸引了无数散城甲士的目光。
“公主殿下,郭将军不在这里,公主若有事找他,不妨暂且等待。”侯锦永走上前来,语气颇为客气。
这倒不是因为其公主的身份,而是先前其维护散城军的举动博得了在场不少人的好感。此刻就有不少散城军甲士冲着赵轻语喊道:
“公主万岁!”
“公主与将军天作之合,我支持你!”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坚定不移的郭语党了!什么郭钊党,郭侯党的,一群歪门邪道,退散!”
“公主一定要拿下我们郭将军啊!”
听得他们胡言乱语,赵轻语气鼓鼓地瞪了他们一眼,本就清丽绝伦的脸庞由于羞恼染上了些许红霞,变得更加可爱。
“啊,我死了!”不少散城甲士捂着心口倒在地上。
赵轻语无奈一笑,这散城军倒当真是郭羽带出来的,一群活宝。
不去理会他们,赵轻语低声冲着侯锦永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侯锦永一愣,连忙摇头拒绝。
赵轻语转了转眼睛,旋即嘴巴一嘟,眼眶微微泛红,眼角隐约可见些许泪花,当真是楚楚可怜。
“啊,我也死了!”少许幸存下来的散城甲士倒了下去,嘴角带着释然的微笑,口中喃喃道:“吾之生涯,一片无悔…”
侯锦永哪里顶得住少女这等样子,无奈地笑了笑,继而点头应下。
赵轻语抹去眼角泪花,脸上仍有些委屈,实则心中暗自雀跃,果然母亲不会骗自己,女人的泪水比什么都有用。
还不待她说些什么,马蹄声忽起,肖海阳满脸暴怒地领着数百精骑冲到散城军前。
他猛地跳下马,看到赵轻语眼眶尤自泛红,登时拔出剑来:
“好个齐狗,竟然跑到我们大宋境内欺负公主!”
第四十八章 请赐教
追杀齐军归来的肖海阳刚至关下,就看到赵轻语与一帮子穿着齐军铠甲的军士待在一起。
肖海阳有些担心赵轻语,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冲到跟前时,他见她满脸委屈,联想到赵轻语之前莫名其妙地帮着齐人说话,任由那个穿白袍子的人轻薄不说,反倒还训斥自己一顿,肖海阳只道是赵轻语有什么把柄落在这支齐军的头领身上,才会如此行事,他怒火中烧,拔出剑来,将赵轻语挡在身后。
“公主莫怕,臣这就杀尽齐狗,不会再让别人欺辱你了!”
赵轻语,平日里他连看都不敢看,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如今被他保护在身后,这让肖海阳胸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气来,别说眼前这些齐人,此刻就是那天下第一的赵文奇来,他也敢一战!
“???”
赵轻语有些发懵,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她歪了歪脑袋。
发生了什么?这肖海阳怎么了?为何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
赵轻语眉头微皱,出声问道:“本公主为何要怕?又有谁敢欺辱于本公主?”
“自然是那个穿着白袍子的齐狗!公主莫再逞强,臣这便为公主讨回公道!”
听了这话,赵轻语还真无从反驳。脑海中想起郭羽几次捏她脸的情景,她不由得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羞赧。
见赵轻语不吭声,只道她默认了,肖海阳长剑一挥,冲着散城军喝道:“那个穿白袍子的齐狗呢?!让他滚出来!”
散城军顿时聒噪起来,他们又不是来宋国挨骂的,以散城人桀骜不驯的性子,如何能忍?更何况,他还敢骂他们统领?
“龟儿子,你妈卖批!”
“你看嘛看,瞅你那揍性,玩蛋去!”
“干你娘的!嘴巴放干净点!”
“我家狗没拴住,出来乱叫惊扰到大家,委实不好意思…”
“寻亲启示:我儿子丢了,特征,喜欢说齐狗。”
散城军七嘴八舌地骂着肖海阳,各色方言接踵而至,把肖海阳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侯锦永脸色一沉,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宋国将领,他亦是颇为不喜,然而此番他们来宋国所求并非前程,而是为了挽救散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此刻逞一时之快,怕是会误了郭将军的大计。侯锦永违着心意,举起手来示意散城军收声。
侯锦永沉声道:“这位将军,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几次三番出言辱我散城军?”
“啪!”肖海阳直接一挥手,木质剑鞘抽打在侯锦永的脸上。
侯锦永顿时被抽得头往一边偏去,嘴角溢出鲜血,脸上亦浮现出一道血红色的印记。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这一下子算是让你长长记
性,还不快让你们统领滚出来!”
肖海阳态度异常嚣张,往日他倒不是如此。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认为散城军是齐人。宋人天性骄傲,对于其他国家的人总会有些轻视,经过二十年前的辉煌后更是如此。
然而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多的则是因为他身后站着赵轻语。
“锵!”
抽刀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原本一直骂骂咧咧的散城军安静下来,同时拔出腰间的刀剑。
在散城军的心中,刨去亲人外,郭羽就是天,而侯锦永则是仅次于郭羽的存在,连散城城主陈简钊都比不上。
然而眼前这个宋军将领,竟先辱郭羽,再打侯锦永。
“我,干,你,娘!”
龙涛血红着双眼,握紧双刀越众而出。
“大胆!”
肖海阳身后,数百铁甲重骑同时抬起骑枪,只待肖海阳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对这支散城军发起冲锋。
大宋铁骑,大宋的骄傲,曾踏破九州各国的国门,曾将不可一世的北魏大戟营打得七零八落。
即使是先前的十万齐军,他们数百骑也敢对其正面冲锋,更何况这区区五千人?
可散城军哪里会在乎这些?
管你是大宋还是大齐,管你是什么大宋铁骑还是其他?
大宋无畏,他们散城又何曾有过惧怕?
双方此刻已是剑拔弩张,下一刻怕是就要火拼起来。
侯锦永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用手背擦去嘴角血迹后,他抬手拦住冲出来的龙涛。
龙涛急道:“副统领!”
侯锦永摇了摇头。
他又不是泥人捏的,被肖海阳当众鞭打,自是觉得屈辱万分。如果只有他一个,他早就不管不顾拎枪便上。
可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有五千散城军,更有无数散城百姓等着他们的救援。他们需要北宋出兵,此刻若是与这支宋军火拼起来,那么一切都全完了。与他们相比,一时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龙涛虽看着十分莽撞,然而也是粗中有细的人物。他知晓侯锦永为什么制止他,犹豫了半晌,狠狠地将刀丢在地上。
“哈,齐狗就是齐狗,一群窝囊废!”
肖海阳见侯锦永这幅样子,只道是其怕了他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话亦引得数百铁骑一阵哄笑,看向散城军的眼神则更加不屑。
“你!”
龙涛冲着侯锦永低吼道:“副统领,咱们散城军何曾受过这等气?求人不如求己,我就不信,没有他大宋,我散城就真能被齐国踏平不成?”
侯锦永不说话,一手按住龙涛的肩膀,默默地看着他。
“怕了就快点让你们统领滚出来!”肖海阳嚷道:“别在这里磨叽!”
肖海阳心中满是得意,眼前的五千甲士被自己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想必自己此刻一定威风极了。
只要待会让那统领出来,自己再将其教训一番,为公主出气,说不定…说不定自己就能博得公主的青睐!
一想到原来那自己连看都不敢看的赵轻语对自己青眼有加,肖海阳心头便一片火热。
站在肖海阳身后的赵轻语一声怒喝:“肖海阳!”
听得赵轻语出声,肖海阳忙不迭回过头来,心情激动下,他并没有听出赵轻语话中的怒意。
赵轻语瞪着他,一手指着侯锦永:“向侯将军道歉!”
“公…公主?”肖海阳一阵错愕。
“听不懂吗?”赵轻语少有的如此生气,她胸膛不住起伏着:“本公主命令你,向侯将军道歉!”
那数百铁骑此刻也有些发懵,纷纷不解喊道:“公主,为何要偏帮这些齐人?您可是大宋的公主啊!”
赵轻语横了他们一眼,没有出声。
散城军才刚刚在玉门关外帮助大宋击败齐军就被宋军羞辱,副统领更是被当众抽打。
在散城她将宋国夸赞得天花乱坠,结果一到玉门关就发生了这等事,她有何面目去见讨厌鬼?
侯锦永为了散城而忍辱负重,而肖海阳等人却觉得他们是怕了大宋,赵轻语只觉得脸有些发烫。
肖海阳咬了咬牙,别的还好,让他向他最看不起的齐人道歉,那是万万不可能!
马蹄声起。
一匹无比神骏的白马突然冲到肖海阳面前。
这白马的速度委实太快,竟连虎威境界的肖海阳都来不及反应。
不见马上的白袍男子如何动作,白马忽地停下,同时马蹄高高扬起,直接踢在肖海阳的脸上。
肖海阳被踢得一个趔趄,脸上多出一个马蹄印。
“骑术不精,不好意思。”
白袍男子话虽这么说,脸上确是半点歉意都欠奉。
他胯下的白马则冲着肖海阳咧了咧嘴,模样嘲讽得很。
“你…”
肖海阳手指微微颤抖,这一连串的变故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不是一直要见我吗?”
郭羽银枪一摆,指向肖海阳,朗声道:
“散城军统领,郭羽,请赐教。”
(今天提前更一章,另一章晚上更)
第四十九章 玉门关比武大会
散城军统领郭羽挑战大宋偏将军肖海阳的消息很快就在玉门关内流传开来,无数宋军士卒纷纷过去凑热闹,想看看他们的偏将军是如何修理那个不知死活的散城军统领。
肖海阳在大宋也算是颇有名气,年纪轻轻便已入虎威境界,在年轻一代的威望仅次于被誉为“大宋之光”的赵轻权和刘笑尘的孙子刘大猛。他们自然不会认为肖海阳会输给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郭羽。
数万人汇聚在玉门关前,自发围成了一个圈,一时间显得热闹无比。
圈内靠近边缘处摆有一张桌子,座位上坐有两个人。将发型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武辽清咳一声,开口说道:
“大家好,欢迎收看本次由散城和大宋联合举办的玉门关比武大会,我是本次的解说武辽,我左手边的这位则是解说梅士淦。来,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梅士淦默默从怀中掏出写有“郭羽必胜!”字样的布条,表情凝重地系在额头上,接着冲着在场的人摆了摆手:“大家好,我是梅士淦。”
场上突然一阵骚动,接着人群自发让开一条道路。肖海阳拎着长枪,昂首阔步地走到正中央。
肖海阳执枪而立,眼中满是傲然之色,身上散发出虎威境界独有的骇人威势。他此刻大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意思…如果脸上没有那个硕大的马蹄印的话。
“肖将军,加油啊!”
“一枪挑翻那个不知死活的狗屁统领,让他们知道我们大宋的厉害!”
肖海阳冲着身后的宋军点了点头。厮杀了一整天,肖海阳多少有些疲惫,但他却毫不在乎。
对付个齐狗,能耗得了多少气力?
肖海阳不屑地撇了撇嘴,旋即舞出一个枪花,指向对面的散城军:“那个叫郭羽的呢?赶快滚出来领死!”
散城军一时群情激奋,龙涛掏出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鸡蛋就往肖海阳身上砸去,口中尤自骂道:“你装尼玛呢?”
肖海阳见一物飞来,只道是暗器,冷笑一声,旋即右手一动,长枪无比精确地扎在上面。
“啪!”
鸡蛋炸裂开来,蛋黄与蛋清激射而出,喷了肖海阳一脸。
“你!”
肖海阳怒极,奈何脸上的蛋黄与马蹄印让他样子颇为滑稽,根本吓不住人。
龙涛冲他比了个中指,继而钻回了人群之中。
“下面由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本次大会的参赛选手。”
武辽悄然对着龙涛竖起大拇指,接着面色正经地说道:“刚刚出场就被观众砸鸡蛋的这位,是来自宋国的大傻批…”
武辽咳了两声,脸上带着虚假的歉意:“抱歉,作为解说,我实不该将私人情绪注入其中,奈何实在是忍不住。”
“没关系。”不
知何时,桌子旁又坐了一个身穿黑色华服的英俊年轻人,他笑着对武辽道:“那么就交给我来介绍好了。现在场上的这名选手名叫肖海阳,虎威境界,大宋偏将军,为大宋立下赫赫战功,被大宋镇南将军石毅所看重。”
“万分感谢您的介绍和理解。”武辽冲着他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请问您是?”
黑衣年轻人微微一笑:“我是本次大会的特邀嘉宾,赵轻玄。”
说罢,赵轻玄站起身来,冲着在场众人挥手示意,可惜并没有人理睬他。赵轻玄也不尴尬,笑眯眯地坐回位子上,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武辽有些敬佩地看了一眼他,心道:不管这人是谁,厚脸皮的程度倒是与他们统领有得一拼。
梅士淦道:“好,那么接下来由我来介绍另外一位选手…”
话音刚落,散城军突然响起震天般的欢呼声。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郭羽施施然骑着白马而来,同时不住地向着周围的散城军甲士招手示意。
郭羽表情淡然,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花瓣不断的飘落在他周围,更显得白衣白马的他卓尔不群。
“握日,这出场,好几把炫酷!”
解说席上的赵轻玄眼中放出光来,心中感叹,这一趟他还真没白来。
“公主,你的大英雄出场了!”
跟着赵轻语而来的小笛,见郭羽这幅样子,戳了戳自己的主子。
赵轻语捂着脸低下头去。
好丢人。
“那个…”陈简钊一边扬起手中的花瓣,一边有些疑惑地问向身侧的侯锦永:“为啥要撒花瓣啊?”
“用郭将军的话说,大概,是为了装比吧。”脸颊高高肿起的侯锦永有些无奈,他与陈简钊跟在郭羽的身后,一起将剩余花瓣同时扬出。
郭羽一跃而起,在满天花雨中落在场地中央,手中将军令一摆,无数花瓣围绕着他旋转起来。
这一手顿时引得散城军高声喝彩:
“好!”
“这也太帅了吧!”
“郭将军威武!”
“郭将军天下第一!”
龙涛不知何时换上了女装,领着十来个散城女团冲到人群的最前方,手中挥舞着两团絮状布团:
“郭羽郭羽我们爱你!”
“公主,公主,你看,是散城女…”小笛有些兴奋地喊道,一回头发现赵轻语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轻语掩面逃窜而去:“刚刚我为什么要帮散城军说话,丢死人了…”
待龙涛等女团被郭羽示意的散城甲士撵走后,郭羽冲着肖海阳招了招手:“开始吧。”
肖海
阳冷笑一声,脚一蹬地,整个人如同一支利箭般射出,手中钢枪奔着郭羽的胸口刺去。
虎威高手,出招果然不凡。一股威势自肖海阳身上散发出来,站在原地的郭羽只觉得手中枪都沉了三分。
郭羽暗道:“这就是虎威境界的气势震慑?”
前次与车恬交手的过程太过短暂,郭羽还没有来得及去感受虎威境界的威势,对方就已被他击败。
如今再次与虎威高手交锋,郭羽也不忙着出招,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想多感悟些什么,以便解决自己的问题。
身为那个人的儿子,连个虎威威势都放不出来,说出去还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郭羽微微侧身,躲过肖海阳这一枪。肖海阳似乎早就料到郭羽会这般反应,手中钢枪直接一记横扫。
郭羽正欲再退一步,肖海阳身上气势突然又盛几分。郭羽只觉得自己身子一沉,这一步竟已是退不出去。
“还有这种操作?”
郭羽微微惊讶,竖起将军令。
“铛!”
钢枪撞在银白色的将军令上,登时发出巨响。
郭羽借着力道再退几步,脸上表情有些怪异。
“果然虎威境界的气势只能用来压制对手吗…”
郭羽从肖海阳这一枪上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气机,尽管行动稍微受到气势的阻碍,但接下这一枪对于郭羽来说也并不是难事。
“刚刚不是很能装吗,现在怎么不出手了?”
见郭羽被他一枪打退,肖海阳愈发嚣张了起来,抓起钢枪猛的向郭羽砸去。
郭羽皱了皱眉,抬起将军令,架住肖海阳的钢枪,接着一用力将其甩开。
肖海阳身子一歪,未想到这个郭羽力道竟是不小。他左脚往后一踏,气势攀升至巅峰,双手握住钢枪,冲着郭羽的脸便是一甩。
这一枪,已是他全力施为。
“我要将你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打烂!”
郭羽淡淡一笑,抬起将军令,身上气机流转,万般气势汇聚于他手中的银枪之上。
在人群中观战的石毅感受到场上的气势流动,不由得一惊。
肖海阳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于这个年轻人他颇为看重,平日里没少提点肖海阳武艺,这也是肖海阳年纪轻轻便踏入虎威境界的原因。
原本他认为,这场宛如闹剧的比武大会必是肖海阳胜出,而且将会是碾压般的大胜。然而就在刚刚,入势境界的他隐约感受到郭羽银枪上那股不寻常的气势,登时心头一跳。
场中,郭羽已然将手中银枪递出。
“入阵。”
第五十章 百战
银白色的将军令随着郭羽的动作化作一道白光,径直冲向肖海阳。
千万气机汇聚成一股勇绝之势,继而猛地爆开,原本气势汹汹的肖海阳突然停住,挥出的长枪亦在空中一顿。
肖海阳只觉头皮发麻,这股气势太过可怕,可怕到令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不可能!”
肖海阳面目狰狞,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股气势竟是由对面的这个齐人枪上散发出的。
这代表什么?
入势,眼前这个可恶的齐人,是入势境界。
肖海阳目眦欲裂,已然攀上巅峰的气势竟然再长一分,握住钢枪的手上青筋暴起。随着肖海阳的一声大喝,钢枪便往那道白光撞去。
在郭羽将军令的压制之下,肖海阳竟然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一只脚踏入虎威巅峰。
挥出枪的瞬间,肖海阳自认为哪怕郭羽真的是入势高手,也挡不下这一枪。更何况,他也不可能是入势。
入势高手,整个九州能有几个?像郭羽这般岁数能到达入势境界的,除了郭仪和赵文奇那种如同妖孽一般的人外,还有谁能做到?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当将军令点在他的钢枪的瞬间,那股气势直接冲击在他的身上。
那是实打实的势,是只有入势境界才能使出的手段。
肖海阳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有千万名悍不畏死的铁骑向他冲杀而来。
戎马枪法,勇绝之枪,入阵。
钢枪顷刻间炸裂成数节,其中一段砸在肖海阳的胸口之上。
“噗!”
肖海阳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那股勇绝之势在他身体里左冲右突。肖海阳七窍中溢出鲜血,表情痛苦不堪。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他的钢枪并没有让郭羽动作有着一丝一毫的停顿,白色的枪缨在空中不住飞舞,将军令毫无阻碍地继续刺向肖海阳胸口。
“铛!”
一道血红色的身影从人群中窜出,无缨长矛重重击打在将军令上。
巨大的力道自银枪上传来,继而一股血腥杀势冲破了郭羽的勇绝之势,扑向郭羽的身体。
郭羽的脸色有些苍白,脸上少有的泛起凝重之色。
他双手握住将军令,同时提起体内残余气机涌入银枪之上。
郭羽双手挥动,动作之快竟留下一道道残影。将军令随着郭羽的动作,舞出一道道无比玄妙的银弧,最终汇聚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枪围。
那股血腥杀势扑在枪围之上,一白一红两股气势彼此消耗起来。
郭羽的动作越来越慢,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银弧的颜色逐渐变浅,那股血腥杀势也愈加淡薄起来。
随着郭羽最后一次挥枪,银弧已然不见,杀势也被他彻底破解开来。
石毅手按在肖海阳的肩膀上,将他体内的气势祛除干净,同时目光复杂地看着郭羽。
场上的宋军士卒早已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的偏将军肖海阳
,竟是连对方的一招都没能接住。
这也就算了,连他们眼中的战神,血将军石毅的一击,也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白袍男子随随便便摆了两下银枪就给挡下了。
郭羽随手将将军令插在地上,双眼微微眯起:“怎么,打完小的,大的又来?这种恶俗的剧情不腻吗?”
石毅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默默看着他。
见他不说话,郭羽也不再多言,双手负在身后,摆足了高人的派头,场上的气氛也在两人的沉默中变得诡异起来。
郭羽表面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这个入势大高手不会真的想帮自己小弟出头吧?
这谁顶得住?
若是自己的全盛时期,他还敢与石毅一战。管你什么血将军,汗将军的,一式入阵直接招呼。
然而现在的他,体内可谓空空如也,半点气力也不剩下,光是站在这里已然很勉强,更别提动手了。
要不是浑身脱力,拎不动将军令,以他的性子,哪里会把它插在地上?一身白袍再配上银枪,多拉风?
一天只能用两次的入阵他已用了三次,刚刚为了挡下石毅的随手一矛,他更是强行使出了父亲教给他的枪法的第二式。
戎马枪法,不败之枪,百战。
如果说入阵是郭羽如今攻击的极致,那么百战则正好相反,是他防御的极限。
还记得当年父亲为了让他练会这一枪,在冬天让他站在雪地之中,端起一盆水就往他身上泼。
年幼的他当场就被淋成了落汤鸡,他蜷缩着身子在雪中瑟瑟发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爹,好端端地,你为啥往我身上泼水?”
父亲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回答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戎马枪法的第二式就是防御,是技巧与速度的极限。当你练成之时,别人往你身上泼水你甚至都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好好学去吧!”
“这样啊…”郭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父亲,下次泼水之前能不能先把枪给我?”
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尤自握在手中的银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接着郭羽就看到,平日里瞅着颇为柔弱的母亲柳眉竖起,拎起家中的水桶就往父亲身上泼去。
那一日,郭羽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母亲力气这么大。
那一日,郭羽这才明白,原来枪法练到了极致,真的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我辈练枪之人,只要一枪在手,万物皆不得近身。”
被母亲强制扔掉将军令,继而被她泼了一身水的父亲,在雪中站了半个时辰后,对捂着棉袄烤火炉的郭羽如此说道。郭羽还记得,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冰碴。
他之所以敢不披甲,只穿着白袍上战场,就是因为,在他练枪的第十个年头,他已然可以做到像父亲那般,即使有人将一桶水往他身上泼来,只要一枪在手,那便一滴水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盔甲能挡下的攻击,不会落在他身上,至于他挡不下的,那就是披甲也没有用。
这,便是郭羽的自信。
强行使出百战,化解掉石毅的攻击,同时也将郭
羽最后的气力耗尽。郭羽此刻只觉身体重达千钧,头也昏昏沉沉的,尤自强撑着站在原地。
他是投入了大宋,这不代表他就要忍受兄弟被宋人欺辱,郭羽一天之内,这第三次用入阵,也是这个缘故。
即使不使用入阵,郭羽自忖胜过肖海阳虽然会要费些功夫,但也非难事。
但他不愿意那般赢,他要的就是干净利落,以碾压的形式击败肖海阳,这样才能为侯锦永出一口恶气。
他郭羽的兄弟,只能穿女装,不能挨揍。
石毅扶着肖海阳,默默迈出脚步。
郭羽咬了咬牙,用尽力气挺直腰杆,昂首挺胸地看着石毅。
他是散城军的统领,绝不能让兄弟们失望,更不能再这种时候低下头去。
散城军中,龙涛和鲁仁默默握紧手中武器。
武辽和梅士淦猛地从解说席上站起,吓了坐在一旁看戏看的正爽的赵轻玄一跳。
侯锦永抓起长枪,想要从人群中冲出。
陈简钊已然举起手中长刀太平,一股凛然刀意悄然凝聚。
李染摸了摸背在身后的黑色长枪,一脚踏出。
然而有一人动作比他们更快。
一道娇小的身影冲到郭羽面前,伸出手臂将郭羽挡在身后。
原本体内伤势有所好转的肖海阳,看到这一幕,顿时又吐出一口鲜血。
赵轻语面色冷凝,一双杏目直视这个散发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的入势高手。
石毅脚步不停,扶着肖海阳一路走来。
那股子血腥气太过浓烈,赵轻语有些害怕。
但并不是怕石毅,而是怕石毅直接对讨厌鬼出手。
但她不能斥责石毅让其退下。石毅为大宋浴血多年,她如果那样做,会让在场的大宋甲士寒心。
所以她只能站在郭羽的面前,用她那娇小的身子遮挡住郭羽。
出人意料的是,石毅并没有对郭羽出手,仅仅只是经过郭羽时脚步微微一顿,便带着肖海阳离开了。
赵轻语松了一口气。
她清楚石毅有多看重肖海阳,如果他真的要对郭羽出手,赵轻语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拦。
赵轻语转过身子,脸上满是得意:“哼,讨厌鬼,这次你怎么…”
赵轻语的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讨厌鬼默默抬手捂住嘴,一缕猩红色的液体从他指缝间流出,继而滴落在地上。
赵轻语从未见过这样的郭羽,向来玩世不恭,一副天上天下老子最大的讨厌鬼,此刻脸色是这般苍白。
她不禁有些慌了神,焦急地喊道:“讨厌鬼,你…”
郭羽眼前一黑,旋即便向前倒去,他只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昏迷前的刹那,他喃喃道:“好平啊…”
(散城篇结束,下一章进入倾裕篇)
第五十一章 故地
十万齐军伐宋大败而归,九州为之震动。
败军退回倾裕时,哪怕亲眼看到这些灰头土脸的齐**士,城中的百姓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一时间,整个倾裕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一位老者叹息道:“看来,那个二十年前的北方霸主要回来了。”
老人在倾裕城中住了一辈子,自然经历过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军神郭仪的风采,大宋铁骑的雄风,至今仍是历历在目。
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听了老人的话后,不禁微微一笑。
男子身材不算魁梧,相貌也不是十分出众,只能算是常人而已,但这样的他却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男人。
原因无他,只因挽着他手臂的女子委实太过出众,即使穿着粗制布衣不施粉黛,一颦一笑间仍尽显倾城之姿,当真是布衣木钗难掩国色。
女子曾是艳绝九州的天下第一美人,对于这种目光早就习以为常。她伸出一只手,将鬓角的一缕青丝撩至耳后,冲着自己的丈夫轻笑道:“这趟也算是故地重游了,感觉如何?”
“感觉是有,但我说不上来。”中年男子苦笑一声。
他上趟来倾裕的时候是北宋的大将军,而且还是领着五万甲士来的,哪里能似如今这般悠闲?如今故地重游,身边陪伴着的人由数万糙汉子变成了娇妻,心情自然不同。
“你说,此次大宋会出兵吗?”
女子看着中年男子,眼中情感复杂。她有些担心,如果大宋真的挥师南下,自己的丈夫会不会按捺不住寂寞,回到大宋,变回那个万人瞩目的大宋军神。
这隐姓埋名的二十年,虽只是粗茶淡饭,与她少时的生活天差地别,但却是她过得最快乐的日子。
似是知道妻子的想法,中年男子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笑着说道:“出不出兵的,干我屁事。现在我只想陪着你游历九州,顺便再找一个人。”
女子不由得眉开眼笑,其中的风情,竟让不少偷偷瞄着她的男人忘了行走,继而与同样因女子的笑容而失魂落魄的男人撞在一起。街上一时间“哎呦,哎呦”的痛呼声,此起彼伏。
中年男子戳了戳女子因笑容而出现的梨涡,“下次学学人家黄丫头,出门戴上面纱。”
女子娇嗔道:“怎么,相公嫌弃我?”语气中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她无论相貌,身材亦或是声音,都与豆蔻女子并无二样,这般说话,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哪有,我是不想让我家天下第一美人的绝世姿容让别人瞧了去
。”中年男子哑然失笑:“明明孩子都快及冠了,还在这里装少女。”
凡是女子,哪能听得别人说自己老,当下女子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同时伸出一只手在中年男子肋下一拧,笑吟吟地说道:“人家就是少女,有意见吗?”
中年男子也曾是大名鼎鼎的武道高手,女子的那点力道对他来说,与挠痒痒没什么分别。但为了让自己的妻子开心,他还是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惨叫道:“没意见,没意见,薇姐停一下,痛!”
女子怎会不知道丈夫是装的,冲他翻了个白眼,终还是撒开了手。
“我们就这样把儿子扔在那里,是不是不太好啊?”女子不无担心的说道。
中年男子则毫不在意地说道:“有啥不好的,那么大个孩子了,爹妈不在身边还能饿死不成?再说了,散城你也知道,那么偏的一个地方,能出得了什么事?只要那孩子不吃饱了撑的去掺和宋齐大战,不去招惹入势高手,以我教他的功夫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听说了吗?这次伐宋之所以会大败,是因为北面的散城叛乱。散城军的统领领着手下伪装成齐军,从背后插了车恬一刀,前后夹攻之下十万齐军才败的。据说盛怒下的车骑将军已派人向王上请命,要领军攻打散城呢。”
“哦?还有这等事?”
“可不是吗,我还听说,那散城军的统领啊,打仗的时候骑白马,耍银枪,穿一身白袍子,模样骚包得不行!”
“哇,他好骚啊…”
听到路人的对话,中年男子脸上肌肉为之一僵。
散城,白袍,白马,模样骚包。以上特征结合起来,除了他儿子还有谁?
中年男人不由得有些恼怒:“这倒霉孩子,没事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女子眉头一皱:“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
中年男子大手一挥:“不碍事,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我们也不能帮他一辈子。再说有阿染那小子跟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女子对于那个常年与自己丈夫厮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倒也算是知根知底,人品与能力均靠得住,虽说当初在散城的时候她没少对他翻白眼。
女子也算是放下心来,刚要拉着自己丈夫离开,就听得先前的路人接着说道:“我估摸着,这回沉寂了许久北宋怕是要动兵了,真不知道这倾裕抗不抗得住。万幸的是,北宋军神已经死了。”
女子对他们交谈的内容显然极为感兴趣,索性停下脚步。男子微微苦笑,自己的妻子就是有这种恶趣味,总是喜
欢听别人吹嘘自己。
“这北宋军神的名字我都快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他就这么厉害?”
眼见同伴有些不屑,路人笑道:“当然,二十年前公认的九州第一枪,银枪破虏,败尽天下枪道高手。若只是这些还不足以让他被称作军神,郭仪的用兵更是厉害,可谓攻必克战必胜。而且他还长得颇为英俊,银枪白马,风采无双,无数少女为之魂牵梦萦。”
女子听得他们夸赞自己丈夫,眼角有着掩盖不住的笑意,模样十分高兴。中年男子见自己妻子这幅模样,抬手就要往她头上揉去。
“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话虽这么说,男子脸上亦满是笑容。
“还有啊,临音楼你知道吧,咱们倾裕最大的青楼。这临音楼二十年前曾有个叫做婉箐的花魁,当时可谓艳名远播,无数人为了一亲香泽而甘愿散尽千金,结果竟连花魁的面都没见到。那花魁清高得很,每日只在堂中弹奏一曲,弹完就走,谁也留不得,就是当时的北魏王室她都不理。
后来北宋破城,婉箐主动邀请郭仪入阁一叙。反正发生了什么咱也不知道,就知道郭仪走后,婉箐从此不再抛头露面,每日一曲也不再弹了,并言此生此琴只为郭仪而奏,不知让倾裕城中多少人扼腕叹息。后来郭仪一死,婉箐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每日依旧盛装打扮,抱着她的琴,在阁中等待那个永远也不会再来的人,想再为他弹上一曲…”
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唏嘘:“这女子动了情啊,当真是…唉,不过听说她最近收了个喜欢带面纱的哑巴徒弟…”
中年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女子则冲着他温柔一笑,轻声道:“要不要去听一曲?”
中年男子忙不迭摇头。
女子又道:“我的大将军,那一晚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没啥,啥都没干!”中年男人头上溢出冷汗,拽着女子的手就走,“我们走吧,宋军要打过来了,碰到熟人就不好了…”
女子娇哼一声,跟着中年男人走了。
见两人全都离开,路边一个年轻读书人才把挡在脸上的书拿了下来。
读书人坐在一个算命摊子上,他不似寻常算命之人在摊子上写着“铁口直断”之类的话,摊子旁立着的旗上只写有短短两个字。
天意。
相貌普通的读书人撇了撇嘴,翻开那本封面上写有“九州志”的书籍,自言自语道:
“好险,差点就被他找到了。”
“啧,所以说,这种书外之人是真的麻烦,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去干什么…”
第五十二章 忽还乡
当郭羽看见周围熟悉的环境时,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简陋的院子,老旧的水井,粗壮的桃树, 不是他在散城的家又是哪里?
自己刚刚不是在玉门关下和肖海阳交手来着吗,怎么就回到了散城?
郭羽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他习惯性伸出手摸了摸下巴。
“…诶?”
入手处皮肤竟然十分平滑,触感宛如孩童一般。郭羽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较平常小了一圈,原本因为练枪而磨出来的茧子也消失了。
郭羽挠了挠头,难道自己如同那些话本里的主角一般,回到了十年前?
正疑惑间,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孩走了进来。女孩与郭羽差不多年纪,梳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辫。女孩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举手投足竟流露出几分不符合其年纪的动人风情,可想而知,待其长大,女孩又该会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郭羽看到她走来,呼吸一促,身体顿时僵住。
女孩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笑道:“怎么,不欢迎我?”
郭羽直接冲上前一把将她抱住,一时颤抖说不出话来。
自散城一别已快十年,郭羽没有想到,再次相见竟然会是以这种形式。
“小冰,我…”
小冰是他为她起的外号,郭羽刚认识女孩的时候,女孩总是冷冰冰的,谁都不理。若非发生了那件事,恐怕女孩至今也不会对他展露笑颜。
郭羽正激动间,就听得女孩在他怀中轻声呢喃道:“这十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郭羽心中一震,倒不是因为女孩对他倾诉思念,而是因为她说了十年。
还不待他反应,天地之间突然变了样子,郭羽只觉得天旋地转,待稳定时,郭羽惊讶的发现自己变回了原来的模样,而怀中的女孩亦在转瞬之间长大。
正如郭羽所想,长大后的女孩,光用美人已不足以来形容她的美貌,此时的郭羽脑海中只有四个字:祸国殃民。
只一眼,郭羽的视线就被她那张绝美容颜所吸引。
朱唇皓齿,眉目如画,美艳不可方物。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双桃花眸子,眸含秋水,眼波流转间尽显娇媚,左眼角下一点泪痣,更是让其本来就绝美的脸庞增添几许魅惑。
女子只眨了眨眼,郭羽便心头猛跳,好似被勾去了魂魄一般,想要低下头去,亲吻那双勾人眼眸。
女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搭在郭羽的唇上,继而冲着郭羽嫣然一笑。
女子一颦一笑,媚意浑然天成,在郭羽的眼中,她这一笑竟是让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女子忽地收敛笑意,倾国的脸庞一时间冷若冰霜:“我想了你十年,你呢?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呵呵,郭羽,你当真对得起我!”
郭羽一愣,
她想了他十年,他又何尝不是?
眼见郭羽面泛无辜之色,女子挣脱开郭羽的怀抱,旋即指向郭羽的身后。
郭羽疑惑地回过头,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站在他身后。少女有着一双好看的杏目,虽不如女子桃花眼风情万种,却比之多了几分娇憨可爱。
身材娇小的少女看了看郭羽,又看了看郭羽身后的倾国女子,秀气的眉毛顿时蹙起,娇喝道:“讨厌鬼,她是谁!”
倾国女子来到赵轻语身侧,直勾勾地看着郭羽,轻声道:“我问你,我们两个你究竟选择谁?”
“选择谁?”
在这一刻,郭羽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豪迈一笑,一把搂住旁边的倾国女子,旋即又将赵轻语拉入怀中,左拥右抱,一时间享尽齐人之福。
“哈,既然是做梦,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全都要!”
郭羽哈哈一笑,眼见怀中的赵轻语满面通红,模样煞是可爱。他不禁心头一动,撅着嘴向她娇嫩的脸蛋凑去。
天地之间又是一阵晃动,郭羽一惊,再睁眼时,眼前的赵轻语已然变作一个相貌无比丑陋的老人。
“哎呦卧槽!”
郭羽猛地往后一窜,身体撞在一道墙上,脚下又是一阵晃动。郭羽这才发现自己正待在一架马车之上。
“臭小子醒了啊。”老人毫无形象地抠了抠鼻子,“这是梦着啥了,嘴撅得那老高,笑得那么灿烂?”
郭羽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没好气地反问道:“你是谁?”
郭羽美梦被打断,心情颇为不爽,原本的娇俏少女换成了眼前这个丑陋老人,郭羽恨不得一拳把他打出马车。
“再晚点醒不行吗?”郭羽翻了个白眼,也不知这句话是说给谁听。
前方的帘子被人掀起,赵轻玄猫着腰进入了马车之中,旋即便看到郭羽,笑着说道:“呦,妹夫醒了啊。”
原本郭羽和赵轻语还真没什么,他对其也没有什么想法。但刚刚在梦中,他竟试图对赵轻语上下其手,此刻不免有些心虚。
“王上说笑了,我与公主殿下只是…”
先前在玉门关时,郭羽最终被赵轻玄封为偏将军,此刻自然要对赵轻玄行臣子之礼。
“我懂,我懂。你们只是朋友对吧?”赵轻玄拍了拍郭羽的肩膀,“我是过来人,我明白的。”
你明白个锤子你明白。
郭羽翻了个白眼,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连忙冲赵轻玄行了一礼:“臣告退。”
说罢,郭羽起身离开了马车。
赵轻玄挑了挑眉,也不阻拦,靠着马车壁坐了下来,沉声道:“庞公?”
庞渝老神在在的说道:“放心,老夫可以担保,这小子没问题。”
“…不是,孤是想问你还要孤的马车上赖多久?”
“……”
郭羽回到散城军后,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宋在玉门关的军队尽出,五万甲士南下,攻打倾裕。而他们此刻正是在前往倾裕的路上。
按理说郭羽昏迷,应该将他安置在玉门关休养,奈何散城军无论如何都不愿将之独自留下,而宋国也不会放心将散城军留在近乎无人的玉门关,最终权衡下,宋军就带着昏迷的郭羽及散城军一起上路。
对此郭羽倒十分理解。要是宋国毫不怀疑就将他与散城军留在玉门关,他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上错了船。
他的醒来自然是让散城军激动万分,傍晚休息之时,大家纷纷来看望他。不少甲士高兴的热泪盈眶,龙涛甚至打算为其热舞一番,随即便被郭羽一脚踹出军帐。
“郭将军,我…”待到人群稍散,侯锦永满脸羞愧地来到郭羽跟前,脸上还有些肿,但较当时已好得太多。
侯锦永心中满是自责,如果不是他,郭羽也不会昏迷多日。
郭羽只是轻描淡写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行了,别在这里跟我欲言又止的了。有事就说,道歉或者感谢啥的就赶紧给我滚蛋。”
听了这话,侯锦永思索半晌,仰躺在地上,竟然真的想要滚出去。
郭羽苦笑不得的把侯锦永从地上拽了起来,继而询问了他一些事情。
比武的事情,宋王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他也不能怪罪,毕竟比武的时候,赵轻玄坐在解说席上看的是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听侯锦永讲,肖海阳被赵轻玄狠狠地责骂了一顿。正巧公主要回燕平,赵轻玄就让肖海阳也滚回去,思过三月。
“赵轻语离开了啊…”听到赵轻语离开的消息,郭羽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
不过这样也好,刚刚做的那个梦,当真是让他细思极恐。若是真的和赵轻语发生点什么,他哪里还有脸去见小冰。
眼见侯锦永面带犹豫之色,郭羽问道:“怎么了?”
侯锦永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实情,于是道:“此次将军因为我而得罪了肖海阳,而肖海阳又是大宋镇南将军的心腹,会不会…”
郭羽摆了摆手:“放心,没事。都这种时候了还内斗,是齐国太好打,还是蛮人太废物?赵轻玄不傻,石毅也不是白痴。”
侯锦永点了点头,又与郭羽说了两句话后告辞离去。
郭羽看了看身上的白袍子,轻轻一笑。
……
经过多日的行军,宋军终于来到了倾裕城下。
当看到那高耸的城头时,郭羽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
终于来了啊,倾裕。
(未免误会,还是说一下,我可不是眼控啊,你们可别瞎想…………我是腿控)
第五十三章 战前议事
倾裕,齐国北方重镇,是襄州内仅次于齐都天岚的第二大城,此时城内有着自玉门关败回的数万齐军。
若只如此,陈奚还不至于犯难。虽说他作为攻城方,手下军队数量不如对方,但玉门关一战已经证明了双方实力的差距,即使敌众我寡,陈奚也有信心拿下眼前这座大城。
然而难点还不至于此,倾裕北面筑有一大营,与倾裕城互为掎角之势,那倾裕北大营与其说是军营,还不如说是一座小城。
这倾裕北大营乃是二十年前,北魏在玉门关被宋击败后,为了提防大宋南下而建,结果还没有建成,大宋铁骑的马蹄便踏破了倾裕的城门。
事后郭仪看到这座营盘,曾大呼侥幸。若是被北魏建成这座大营,能不能宋军攻下倾裕都是两说,就更别提后来的马踏九州了。
大宋兵败后,齐国杨志勇领军叩关,被吕昭召回后,请命重建倾裕北大营。
如今,这座耗资巨大的军事要塞总算是派上用场,陈奚为它苦恼不已。
大宋本就兵少,此番南下,算上散城军也不到六万,唯有全力攻打一处,才有望成功,可这样不免会被齐军夹攻。若分兵击之,怕是两头都讨不到好处。
宋军安好营地后,陈奚立马叫诸将前来中军议事,商讨破敌之策。郭羽如今已是大宋的偏将军,又掌管五千散城军,自然也要参与议事。
帐中已坐了不少宋军将领,郭羽进来时,顿时吸引了众多视线。诸人面色有些不善,尤其是镇南军一系的武将。
郭羽一枪将肖海阳重伤,大大落了镇南军的面子不说,肖海阳还因为他被公主厌恶,继而被撵回燕平。
肖海阳作为镇南军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原本前途无可限量,结果就因为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白袍小子,连此次伐齐都不能参与,这让他们如何不气?
感受到他们冰冷的目光,郭羽撇了撇嘴,只道他们是嫉妒自己这张帅脸。当下他也不去理会,打算寻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小子,来老夫这里。”须发皆白的老将军刘笑尘笑眯眯的冲郭羽招了招手。
此举倒是让郭羽有些诧异,他迈开步子,来到刘笑尘身边,一抱拳:“见过镇北将军。”
刘笑尘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待郭羽坐下后,刘笑尘笑眯眯的拍了拍郭羽的肩膀,说道:“小伙子,你和肖海阳的比试老夫看了,那一枪着实漂亮。”
刘笑尘的夸赞倒让郭羽有些受宠若惊。他以为,击败肖海阳后,原本就不怎么被宋人欢迎的自己将更加不受待见,没想到这位镇北将军对自己竟好似颇为欣赏的样子。
还不待郭羽
回答,周围不少将领纷纷向他搭话:
“牛批啊,兄弟,一枪就干翻了那个臭屁的肖海阳。”
“朋友,我来跟你混个脸熟,苟富贵无相忘。”
“小哥,你那一下子当真过瘾啊,你瞅你把镇南军那帮子人气的,哈哈。”
镇北军一系与镇南军多有不和,对于这个轻轻松松击败了肖海阳的年轻人,他们是充满了好感。
“怎么样,我镇北军的儿郎比镇南军强多了吧。”刘笑尘笑着说道:“公主临走前特意叫老夫对你照拂一二,你放心,有老夫在,没人敢欺负你。”
刘笑尘显然对郭羽颇为看重,这倒不全是因为公主。他对这个年轻人有着莫名的好感,大抵是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与那个男人都姓郭,相貌又有几分相像吧。
帐中突然安静,赵轻玄,庞渝,陈奚三人走了进来,在场诸将同时站起,对着三人躬身行礼。
赵轻玄注意到了人群中的郭羽,冲着他挤眉弄眼一番,接着示意在场众人坐下,自己没有去坐那主位,而是带着庞渝来到郭羽身侧。
庞渝坐下后就将双手拢于袖中,闭目养神起来,赵轻玄则毫不顾忌地搂着郭羽的肩膀,开口说道:“妹夫,身体如何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镇北军将领顿时将嫉妒的目光投向郭羽。
赵轻玄的妹妹是谁?辽陵侯的掌上明珠,大宋公主赵轻语。
原本他们就听说这个王上新封的偏将军与公主殿下有些暧昧,肖海阳更是因为嫉妒才和他打了起来。如今赵轻玄这一句妹夫,就更加坐实了这件事。
郭羽翻了个白眼,这个宋王怎么回事?当着众人的面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跟他勾肩搭背的就算了,还当众称自己为妹夫。这若让别人误会了,他脸皮厚倒无所谓,赵轻语怎么办?
他无奈的笑了笑:“王上,我…”
郭羽正要辩解一番,坐在主位上的陈奚突然清咳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他只好闭上嘴。
“倾裕的情形大家也看到了。”陈奚朗声道:“倾裕城与北大营互为犄角之势,本就易守难攻,我军数量又不如齐军。诸位可有破敌之策?”
郭羽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听着陈奚说话,他现在都还有一种不真实感。在不久之前,他还是齐国的一个偏远小城中的统领,如今却已是宋国的偏将军。
“分兵迎敌,两边一起打!”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镇南军将领起身说道:“齐军不过一群废物,十万人连我一万镇南军都打不过,如今龟缩在城里,也没什么好怕的!”
听得这人竟将玉门关大胜的功劳全部归在镇南军头上,郭羽皱
了皱眉。
“李奎,这给你能的。”郭羽旁边,一名镇北军将领不屑道:“玉门关能胜,还不是因为郭羽小兄弟从后突袭齐军?否则光靠你们这些软蛋,能成个什么事。”
李奎一怒:“梅志盛,你!”
陈奚喝道:“都闭嘴!”
镇北镇南两派的骂战他见过的已不再少数,往常他也懒得理会,但如今这种时候,陈奚哪里容得他们放肆?
眼见这位儒雅的大将军发了火,在场的人顿时噤若寒蝉。
陈奚叹了一口气:“看来你们是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了…刘笑尘!”
刘笑尘霍然起身:“末将在!”
陈奚看着他:“你领三万甲士,攻打倾裕北大营,力求在倾裕出兵之前将之攻克!”
“诺!”
“石毅!”
来到帐中,始终一言不发的石毅从座位上站起,冲着陈奚一抱拳:“末将在!”
“命你领一万镇南军佯攻倾裕,如若倾裕城出兵,务必将之拦下!”
“诺!”
陈奚冲着在场的众将点了点头,说道:“此战乃是我大宋南下的第一战,不能有丝毫闪失,望各位慎重行事。各位可还有什么疑议?若没有就去准备吧。”
郭羽从位置上站起身来,冲着陈奚一抱拳:“大将军,为何不安排我散城军?”
见郭羽这般说,那李奎顿时嗤笑一声:“小子,打仗这种事你还是别掺和了,乖乖跟在爷爷们身后捡功劳就好。”
即使郭羽击败了肖海阳,他也不相信这个毛头小子敢领着五千人从后方突袭十万齐军。在他以及众多镇南军将领眼中,郭羽只不过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罢了。
郭羽直接冲他比了个中指,当初在散城他都没惯着刘立等人,如今自然不会忍气吞声。
陈奚笑道:“并非我轻视郭将军,而是郭将军才刚从昏迷中醒来,还需休养。这一战,郭将军就与本将一同在后方好了。”
陈奚这番话给足了郭羽的面子,但郭羽仍是摇了摇头,坚持道:“我身体已无大碍,还请大将军准我出战,略尽绵薄之力。”
只要打下了倾裕,散城便能无忧。此次大战,郭羽自然想要参与其中,这样心里也会踏实些。
见郭羽态度坚决,陈奚点了点头:“那你便领着散城军随刘将军一同攻打北大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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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
无数披挂整齐的宋军从大营中走出,自动分成两路,一路往倾裕,一路则奔赴北大营。
郭羽依旧是那副白袍白马的打扮,跟周围的披甲士卒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领着散城军出营之际,正好撞上同样出征的一众镇南军将领。
“霍,这不是咱们的郭将军吗?”络腮胡李奎冲着郭羽冷笑道:“郭将军就这身打扮上战场啊,小心刀剑无眼呐,别让流矢给夺了性命。”
郭羽挑了挑眉,咧嘴笑道:“多谢提醒,不过李将军你也要小心啊,话本里像你这般长相的,一般都活不过三章。”
李奎瞪了瞪眼,正欲说话,就听得石毅沉声道:“李奎,走了。”
石毅纵马径直离开,手下将领们纷纷跟上,李奎冲着郭羽冷哼一声,也跟着石毅走了。
“干什么不好,在这里跟我摆出一张反派脸,看你能活几章。”郭羽翻了个白眼,旋即领着散城军离开了军营。
远远地,郭羽就看到一须发皆白的老将骑在战马上,拎着杆雪亮的长刀。郭羽双腿一夹马腹,来到刘笑尘身边,拱了拱手:“镇北将军,末将奉命而来,麾下五千散城军,任凭将军调遣。”
说话间,郭羽余光仔细打量了一番刘笑尘,心中暗道:“这老将军怕是快八十了吧…真的没问题?”
即使是武道高手,也逃不过无情岁月。随着年龄的增长,**亦会慢慢老去。
刘笑尘看起来年岁颇高,郭羽难免有些担心,这要是一个不小心…
刘笑尘活了这么久,哪里看不出郭羽的想法?他豪迈一笑:“小娃娃,老夫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待会上了战场,你自会知晓老夫为什么被人称为‘北宋第一刀’。”
眼见他如此,郭羽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领着散城军,跟随刘笑尘往倾裕北大营而去。
……
一想到玉门关下的大败,车恬就恨得咬牙切齿。
“该死的散城,该死的丁可信!”
车恬抬起拳头,重重砸在帅案之上,力道之大,竟然还在上面砸出一个窟窿来,可见他有多生气。
“哎呦卧槽,好疼。”
车恬龇牙咧嘴地揉着拳头,嘴里不住骂道:“该死的,王上不准我攻打散城,此番大败我又不敢擅自出兵…还有那丁可信,明知散城有变,竟敢瞒下不报!若不是被散城军突袭,我怎么可能会败!”
车恬认为,如果没有那五千伪装成齐**士的散城军从被后突袭,他不会败得那么惨,甚至不会败。
他正恼怒间,北大营外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
“来了吗…”车恬冷笑一声,拎起那柄齐王所赐的名剑楼兰,往营墙上走去。
……
“宋镇北将军刘笑尘在此,尔等可敢出营一战!”
“怎么,你们齐人连个老头都害怕吗!”
“难道齐人都是缩头乌龟吗!”
“滚出来!和爷爷斗一斗!”
“车恬,你出来啊!你有本事偷男人,你有本事
出来啊!”
刘笑尘不停在营下叫骂着,在后面为他压阵的郭羽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嘿,别看这老头岁数挺大,还挺会骂人。
郭羽冲着刘笑尘的背影伸出大拇指:“镇北将军真是老当益壮啊。”
眼见刘笑尘骂了半天依旧不见疲态,对于他之前说的话,郭羽不由得信了几分。
而此时北大营的营墙之上,听着刘笑尘的骂声,车恬脸上一阵抽搐。
“将军,你还会偷男人啊?”车恬旁边,一名齐军将领抓住机会拍马屁道:“将军威武,三教九流,无所不通。”
车恬抬手就是一巴掌:“我会偷你奶奶个腿!”
那将领捂着脸,满脸委屈地退下。
车恬原本不想理会刘笑尘,怎奈何刘笑尘在外面越骂越欢,即使没人理他,他一个人骂得竟是越来越起劲儿。
见周围的齐**士看自己的眼光越来越诡异,车恬无奈,冲着营外的刘笑尘骂道:“哪里来的老不死的,不在家里抱孙子,跑到这里来撒泼!”
刘笑尘正觉无趣,听到车恬的骂声顿时精神一振。他一抬手,一名宋国甲士顿时小跑着递来一只水壶。刘笑尘拧开便饮,润了润嗓子,继而大喊道:“怎么,车骑将军终于舍得出来了吗?老夫还以为你已经害怕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呢!”
车恬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哈哈笑了起来,继而喊道:“笑话!本将难道会怕你这个一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家伙?本将是看你这老匹夫年事已高,担心随口一喊,把你给吓死!”
刘笑尘扬起长刀,遥遥指向站在墙壁上的车恬,喝道:“你这车骑将军别的不行,吹牛皮倒是挺厉害。也不知是谁前些日子领着十万大军被我大宋打成狗!”
被刘笑尘戳到了痛处,车恬一时怒极:“老东西,你!”
“你什么你,有种的就滚出来与老夫一战!”
“老匹夫!我今天与你不死不休!”
车恬一瞪眼,按住腰间剑柄就要往墙下走,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一相貌英俊的年轻将领拦下。
车恬怒道:“滚开!”
卢伯抿了抿嘴,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车恬“唰”的一下抽出长剑,指向卢伯:“滚开!别以为你是入势高手,本将就不舍得杀你!”
卢伯寸步不让,沉声道:“将军莫要忘了我们为何在这北大营之中,若是轻易出营与之交战,岂不是正中宋军下怀?”
卢伯这几句话顿时让车恬清醒过来。他冷哼一声,再度走回墙上。
刘笑尘原本正窃喜,见车恬又回到墙上,顿时骂道:“草,车恬你他娘的真不是个男人!”
车恬长出一口气,喝道:“本将是不是男人,老家伙你自己回家问你的孙女去!”
车恬说完,冲着手下悄悄打了个手势,手下会意,传递着车恬的命令。整个北大营中的弓箭手猫着腰悄悄爬上营墙。
刘笑尘还真有个孙女,他哪里能听得这种话?一时气急,独自拎着刀来到北大营前,撸起
袖子,破口大骂道:
“车恬!我哔你奶奶!有种你出来!”
车恬亦不甘示弱:“我哔你娘,你个大傻哔,有种你进来!”
“你出来!”
“你进来!”
“你出来!”
“你进来!”
“我进来!”
“我出来!”
“那你他娘的倒是出来啊?”刘笑尘用长刀指着车恬大骂道。
“滚你丫的!你当老子傻!”车恬激动之下,竟拔出名剑楼兰就向下面的刘笑尘掷去。
车恬再不济,终究也是虎威境界的武道高手,那一剑化作寒光,顷刻之间便飞至刘笑尘面前。
“老将军小心!”看到这一幕,郭羽不禁开口提醒道。
刘笑尘睁大双眼,原本浑浊的目光瞬间变得澄澈。他左腿膝盖微屈,单手握住长刀,接着将之撩起。
“铛!”
那柄楼兰顿时飞出,正正好好落在郭羽身前。
郭羽有些诧异的将之从地上拔起,入手处只觉一阵清凉,剑长三尺,剑刃上流光四溢,当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这咋还没开打就爆装备了?”
平白无故得到这样一柄好剑,郭羽不禁心头一喜。
“尼玛的!臭老头,把剑还我!”
车恬刚出手后就后悔了,然而他又不是话本中的那些个剑仙,无法让剑去而复返。
“他娘的,你偷袭老夫还让老夫还你兵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刘笑尘有些吹胡子瞪眼,这车恬,也忒不要脸了些。
郭羽拎着那柄楼兰,一路小跑着走到刘笑尘身边,举起手中楼兰,冲着墙上的车恬喊道:“车骑将军,这把剑是你丢的吗?”
“没错!”车恬再见郭羽,怒意顿时涌上心头,奈何剑在人家手里,强忍着不快说道:“郭羽,本将知道你。只要你愿意临阵倒戈,弃暗投明,本将不但不会计较你玉门关下做的事,还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听了这话,刘笑尘顿时怒极:“他娘的,车恬你怎么光问这小子,不问老夫!”
“我问尼玛,老匹夫你就等死吧!”车恬随手抓过一把剑冲着刘笑尘掷去,被后者轻松挡下。
刘笑尘撇了撇嘴:“齐人就是齐人,一点眼光都没有。”
车恬不再理会他,接着试图笼络郭羽:“郭羽你放心,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本将向来说一不二,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那么,你的选择是?”
“我全…呸!”郭羽冲着车恬喊道:“车骑将军你误会了,我是想说,反正你这剑也丢了,能不能顺便把剑鞘给扔下来?没有剑鞘,剑匣也成。”
郭羽在墙下耍了两下车恬扔下来的楼兰长剑,笑道:“车骑将军你看,这没个装着的东西,平日里拿着也不是很方便,光秃秃的,多难看。”
第五十五章 撼天
捡了别人的剑不还就算了,还让人家把剑鞘也扔过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车恬被郭羽的一番话气得是七窍生烟:“小畜生,本将要将你碎尸万段!”
郭羽挠了挠头,继而神色委屈地说道:“车骑将军,有话好好说,你咋骂人呢?”
眼见郭羽与刘笑尘两个人站在营墙下不远处,自己这边的弓箭手已然就位。车恬知索剑无望,便大手一挥:“放箭!”
“咻咻咻!”
千百支箭矢从营墙上射出,遮天蔽日,继而向郭羽与刘笑尘两人扑来。
在这些箭中,一支模样寻常的羽箭飞出后瞬间消失,接着带着一股浩然气势出现在了两人身前。
郭羽心头一跳,若只有这阵箭雨,他自忖还能护得住两人周全,但若再加上这支显然是入势高手射出的箭,他就有些拿不准了。
在玉门关下,郭羽曾吃过它的苦头。当时的他,险些被齐军的那个入势高手一箭重伤。
来不及多想,郭羽抬起将军令,正要尝试以百战将这些箭全部拦下时,眼角余光处看到刘笑尘默默地握住了手中长刀。
刘笑尘一手握住刀杆前段,一手握在尾端,长刀高举过顶,气机流转之下,他那苍白的胡须竟无风自动,浑身散发出一股凛然刀意。在这一刻,刘笑尘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一柄长刀。在这一刻,他,就是刀。
“撼天。”
在那支羽箭射到刘笑尘眼前之时,老人亦将长刀挥下。
这一刀,名曰撼天。
刀之极致,天亦可撼。
站在北大营营墙上,刚刚射出一箭的卢伯脸色突然由红润变作苍白,继而变成异样的潮红,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刘笑尘刀挥出的刹那,郭羽只觉得时间都好似停顿了一瞬,接着一道近乎贯彻天地的璀璨刀光拔地而起。
那支气势非凡的箭矢,撞在刀势之上,瞬间便化作齑粉。
刀势没有半分停顿,去势不减直冲云霄。
自北大营射来的千百支箭矢,在这一刀下竟显得是那般不堪一击,被刀势一冲,不少箭矢登时断作两节,其余的也受刀势影响,变得七扭八歪,接着无力地从天空坠下。
“啪,啪…”
天地之间仿佛下了一场箭雨,无数箭矢从郭羽头顶落下,然而竟没有一支落在他与刘笑尘的身上。
原本打算用百战挡下的箭矢的郭羽,此刻已是张大了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样的一刀啊。
霸道,强悍,刀光所至,竟似连天亦能撼动。
早年郭羽曾听父亲说起过刘笑尘的事迹,大宋伐雍之际,北宋第一刀刘笑尘曾以撼天一刀斩杀雍国第一高手,入
势境界的枪王李任。
那时的郭羽,虽惊讶于刘笑尘的强大,却不免腹诽:这人可真会吹牛皮,还撼天,拿锤子撼。
然而今日,郭羽见过这一刀后,心中再不敢有丝毫轻视。这一刀,当真可撼天。
这一刀给郭羽带来的震撼还不至于此,他在刀势中更是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情感。
似倔强,又似坚定。郭羽无法具体用语言描述出那种感觉,但他明白那种情感到底为何物。
那是眼前这个古稀老人的倔强,是他对无情岁月的抗争。
怪不得他仍不愿卸甲归田,怪不得他每战抢着要当那先锋。
因为他不服。
郭羽仿佛听到刘笑尘的刀在低语:他老了,但他的刀还没有老。
在这一刻,郭羽对这个老人肃然起敬,不为他的强大,而是为他这股不愿向岁月低头的意志。
刘笑尘一手执刀,一手抚着白色长须,朗笑道:“小子,老夫这一刀如何?”
郭羽从惊讶中回过身来,开口说道:“老将军这一刀,真是生平罕见。我倒是想好好的夸赞一番,无奈腹中没有多少墨水,只能说一句…”
郭羽冲着刘笑尘拍着巴掌:“…卧槽,牛了大比了。”
刘笑尘似乎很是受用,昂起脖子,模样颇为得意。
见北大营射完一波箭后再没了动静,刘笑尘扯着脖子大喊道:“好你个车恬,不敢应战就算了,还放箭暗算老夫。既然你不出来,那就在继续在北大营中龟缩着,等老夫进去吧!”
说罢,他威风凛凛的一捋胡须,冲着郭羽喝道:“小子,我们走。”
“好嘞,大佬!”
郭羽点头应到,拎着将军令就往回走,心中暗道:“龟龟,这趟真是抱上大腿了。”
刘笑尘光凭刚刚那一刀,便能在郭羽所见过的高手中排在第三位。
而且刘笑尘还是镇北将军,官位在大宋仅次于大将军。有这样一个狠人罩着他,他郭羽在大宋岂不是前途一片光明?
这事说起来还要感谢赵轻语,要不是这位公主殿下为他说话,像刘笑尘这种位高权重,武力超群的大人物怕是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哪会像现在这样对他青眼有加。
“公主的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报答。”郭羽眼泛热泪,“怕是只有以身相许才能偿还了,兴许那场梦就是对我人生的指引,大不了就做一回渣男,无论是小冰,还是公主,都收了…”
“小子,你在哪里一个人念叨什么呢,没见老夫还在这里站着呢吗?”
刘笑尘略带不满的声音自郭羽身后传来,郭羽这才发现刘笑尘竟然没有随他一起离开。
郭羽连忙屁颠屁颠地走到刘笑尘身边:“老将军请,老将军请!”
刘笑尘哼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当真不识礼数,来,扶老夫回去,老夫教教你什么叫尊老爱幼。”
听到刘笑尘的要求,郭羽虽有些诧异,但还是伸出手,搀扶住刘笑尘。
碰到刘笑尘的一瞬间,郭羽心头不由得一颤。
老人握着刀的手,此刻竟在不停地颤抖。
郭羽抿了抿嘴,面色如常的笑道:“老…将军,您这杆长刀瞅着不似凡物啊,能不能把您的爱刀给小子观摩观摩,让小子长长见识。”
刘笑尘哈哈一笑:“你小子倒是有眼光,就拿去给你看看吧。”
说罢,刘笑尘抬手就想将长刀递给郭羽。
看着这杆闪着寒光,此刻却因为主人年迈而不断晃动的长刀,郭羽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接了过来。
“果然好刀。”
郭羽来回仔细看了看长刀,将刀握在手中,接着继续搀扶着刘笑尘往宋军处走去。
刘笑尘状似不满道:“臭小子,看完就还老夫,谁让你帮老夫拿了?”
“那可不行,将军刚刚那神威一刀让小子羡慕万分啊,小子还想借着多摸一会刀,来沾一沾高手的气息呢。”
刘笑尘撇了撇嘴,却也不再说话,一老一少就这般沉默着往回走着。
“小子…”刘笑尘忽然叹息一声,“你跟那个人真的是太像了。”
郭羽身体微不可察的一滞,笑着说道:“将军说的,莫不是军神郭仪。”
“是啊。”刘笑尘转头看向郭羽,眼中露出些许暖意:“一样的贱,喜欢将别人气得火冒三丈;一样的骚包,玩世不恭,到处出风头…”
郭羽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羞愧。
“以及…一样的善良。你说,你若是他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刘笑尘抬手,如长辈般揉了揉郭羽的头:“可惜,你不是。大将军已经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如若活着,怎么会舍得不回大宋,丢下我们这一帮子人?”
郭羽沉默。
刘笑尘从郭羽手中拿过他的那杆长刀,不再让他搀扶。
郭羽站在原地,看着老人倔强的身影,说不出话来。
刘笑尘挺直腰杆,一步一步向着镇北军走去。
“就是再不服老,也终究是老了…”
老人的眼中,流露出些许伤感。
“…但愿,不会有拎不动刀的那一天啊。”
第五十六章 战起
二人回到大宋军中,刘笑尘感受着三万人对他投来的狂热目光,大手一挥:“镇北军,出战!”
“诺!”
宋军齐声呐喊,声势浩大。
在刘笑尘的指挥之下,一万步军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倾裕北大营冲去,冲在最前头的则是五百轻装锐士。
“弓箭手,放箭!掩护冲车前进!”
宋军弓手在盾牌的遮挡之下往北大营中抛射箭矢,数十宋军甲士推着一辆木质简易冲车往北大营营门冲去。
此时营上营下,无数箭矢来来往往,不时有甲士中箭而死。
冲到营墙下的宋军已将云梯搭在墙上,那五百锐士将短刀衔在口中,开始向墙上攀登。
“放箭!放箭!不要停!”
车恬口中不断呼喊着,一时间有些慌乱。
在玉门关下,他委实有些被宋军打怕了,眼见宋军就要冲上墙来,他如何不担心?
卢伯皱了皱低头,抬手一箭射死了一名推着冲车的宋国甲士,接着拿出背在身后的三尖刀。
一宋军锐士正好攀上墙头,从梯子上一跃而起,抓住短刀就向卢伯扑来。
卢伯抬起三尖刀,双手一抡,那轻装锐士顿时从墙头飞出,重重的落在地上。
“弓箭集中目标攻击冲车,别让冲车靠近营墙!墙上军士准备与宋军肉搏!”
眼见车恬只知道喊放箭,卢伯只好自己指挥起墙上的齐军。
这种时候,人总是盲目的,听到有人指挥,也不去管他是谁,众人便纷纷按照命令行动起来。
第一批宋军锐士已然登上墙头,然而大多数刚冲上来的一瞬间,就被数支等待已久的长枪戳死;少数宋军仗着动作敏捷侥幸躲过,随即就被齐军围了起来,拼杀了一番后便被乱刀砍死。
宋军虽精,但好汉他架不住人多啊。
墙上的齐军亦都是从玉门关下退回来的,经历了那样的大战后,难免心中对宋军充满畏惧。
然而在卢伯的指挥之下,他们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宋军,这下子顿时让他们士气高涨。
第二批宋军锐士此时也冲上了墙头,与齐军展开了搏杀。卢伯拎着他那杆三尖刀,在城墙上四处搏杀,不多时,手中三尖刀已然染满了鲜血。
“还好…能顶住。”
卢伯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车恬在后方扯着脖子大喊大叫:“放箭!放箭!”
此刻,他恨不得摘下黄木弓,一箭把车恬射死。
宋军阵中,郭羽轻叹了口气。
个人勇武在这种攻城战中显得是那般微不足道。
纵然是入势强者,想要登上敌军城头,也要老老
实实地从梯子上爬上去,若是一个不小心,中了一箭或者挨了一石头,八成也要一命呜呼。
眼见那五百轻装锐士已然死伤殆尽,宋军依旧没有在营墙上站住脚,而冲车的推进亦是万分艰难,刘笑尘不由得有些心急,抓起身旁长刀就想冲上去。
郭羽赶忙一把将之拉住,苦笑道:“将军,这场面您上去也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还是留在这里接着指挥吧。”
刘笑尘一瞪眼,继而无奈地垂下了头,整个人都仿佛泄了气一般。
郭羽说的没有错,攻城战他能干什么,他刀法再强,境界再高,也不可能一刀把营墙给劈开。至于让他爬梯子,那就更是要了他的老命。
“将军,让小子过去试试?”见刘笑尘脸泛急意,郭羽冲着他拱了拱手:“末将请战!”
刘笑尘看了郭羽一眼,他也只是知道这个年轻人武艺不俗,带兵的能力如何还当真不了解。无论是散城中大败丁可信,还是玉门关外突袭车恬,终究只是听别人说的。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刘笑尘也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的实力,当下索性冲他挥了挥手:“去吧。”
郭羽又冲着刘笑尘一抱拳,继而策马来到默默等待的散城军阵前。
“九土营,飞羽营,出阵!侯锦永,这里交给你了,狗子,你随我来!”
郭羽一声招呼,一千散城甲士呼啦啦地走了出来。
郭羽在散城无聊时,曾经将五千散城军分为好几个营,并分别为其起了名字。其中九土营以及被郭羽命名为雪甲骑的五百骑军最受郭羽看重。
九土营甲士人人身披重甲,一手执厚盾,一手执钢刀,郭羽没少在这五百重甲步卒上下功夫,如今终于到了检验他们实力的时候。
正在指挥部队攻城的镇北军将领梅志盛,见郭羽领着一千甲士过来,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墙上再次飞来一阵箭雨,冲车旁的宋军甲士纷纷被钉死在地上。
“梅将军,冲车这里交给我就好,还要麻烦你多给墙上的齐军些压力。”郭羽冲着梅志盛喊道。
梅志盛知道刘笑尘颇为看重眼前这个年轻人,迟疑片刻后应下,他一挥手,手下弓手再次开始向北大营进行抛射,无数宋军甲士亦再次向梯子冲去。
郭羽银枪一指,五百重甲步卒涌向冲车,举起盾牌掩护住推车的同僚,与此同时,五百飞羽营一齐拉开了弓弦。
“放!”
郭羽一声怒喝,五百支羽箭同时射上墙头,顿时倒下一批妄图向冲车动手的齐军弓手。
冲车再次被推动起来,慢悠悠往齐军营门靠近。
卢伯看着营下那一抹熟悉的白袍,心中泛起不好的感觉。
当下他便摘下那黄木弓,浩然之气登时汇聚在弦上那支普通的羽箭上。
“嗡!”
弓弦在空气中颤抖着。
站在郭羽身后的陈简钊,随手举起长刀太平。
一股罡气自太平长刀的刀锋中激射而出,撞在卢伯射来的箭矢上,登时在空中发出一声巨响。
郭羽看着那支羽箭在空中变作粉碎,回过头,冲着陈简钊咧了咧嘴:“狗子,要不你学着刘老爷子,也来一招什么撼天、动地的,把齐军的箭矢都挡下?”
陈简钊翻了个白眼。
郭羽也知道这是在为难他。每个踏入武道之人,走的路数都不甚相同。
举个例子,同为入势境界,刘笑尘能使出撼天这般气势磅礴的招式,石毅则未必能用得出来。
但这样也不能就说石毅不如刘笑尘,终归是道不同而已。
况且,刘笑尘一刀撼天之后,看上去颇为疲乏,虽说年纪大也是一部分原因,但在郭羽想来,这等招数,就如同入阵对自己一般,定是极为消耗气力,他自然不能去指望陈简钊一刀又一刀将天上飞来的箭矢全部挡下。
郭羽挥舞起将军令,将周围护得是滴水不漏,无数箭矢全部被他一杆银枪挡下。
他用的自然是百战的手段,只不过并没有调动体内气机,看上去只是单纯的挥动银枪而已。
然而这等手段,已然叫其身后的宋国甲士惊讶无比,看着面前的白袍将军手中银光不断闪烁,他们心中只剩下四个字。
神乎其技。
冲车终于靠上了北大营的营门,宋军甲士不需命令。自发的使用着冲车,冲撞着面前的大门。
“咚!咚!咚!”
几次撞击之下,大门上开始出现裂缝。
“哥几个加把劲!哈呀科!快!用力!用力啊!”郭羽扯着脖子大喊。
陈简钊听到这话,挠了挠头。
“咋听着这么不对劲儿呢?”
“咚!”
又是一声巨响,大门被冲车撞出一个窟窿来。
墙上的齐军感受到颤抖,登时急了,无数箭矢铺天盖地地射来。
“举盾!”
听得郭羽大喝,九土营的甲士纷纷举起手中大盾,一时间,“叮叮咚咚”之声不绝于耳。
“咚!”
“咔!”
冲车再一次冲撞,随着一声巨响,北大营的营门终于被撞开。
营墙之后,无数齐军早已摆好阵势,最前头,一名相貌英俊的齐军将领,举起手中三尖刀指向郭羽:
“来战!”
第五十七章 你入势,我入阵
当卢伯看到他射出的那一箭毫无建树后,心中的不安之感愈发强烈起来。说起来他也有些郁闷,作为齐**中箭术数一数二的人物,同时又是入势境界的高手,超高的箭术与超强的武道修为结合起来的他,可谓无往不利。
然而自打在玉门关下碰到这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白袍男子,他的箭好似就再也没怎么中过。
卢伯自然知晓这个白袍男子便是昔日他们齐国的散城军统领,更是导致齐国北伐失败的罪魁祸首。当下卢伯便打定主意,要在这北大营中将郭羽除去。
他虽是北魏后裔,然吕氏之恩不得不报。若没有当年吕昭的一念之仁,他哪里会有今天这般成就?怕是坟头草都要有好几米高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活命之恩,培育之情,唯有以命相报。
当下,卢伯战意滔天:“来战!”
面对这个入势强者的邀战,郭羽微微一笑,继而冲着手下大喝道:“飞羽营,放箭!”
五百支利箭顷刻间便扑向营中的齐军,其中数十支更是直接瞄着卢伯飞去。
齐军阵中顿时惨叫连连,不少军士中箭倒地。卢伯挥舞着手中三尖刀,将射过来的箭矢一一挡下,怒道:“郭羽!你这般作为,也配称得上是武道高手吗?!”
郭羽朝他翻了个白眼:“我是个屁的武道高手,我连个虎威境界都不是。”
他不再去与颇为恼怒的卢伯讲话,转身冲着近千散城军喝道:“九土营,随我来!”
五百重甲步卒,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往北大营中冲去,郭羽与陈简钊两人则冲在最前。
“狗子,九土营就交给你了。记住,不必过于深入,守住营口即可,等待友军支援。”郭羽又是一声大喝,陈简钊有些不解地望着他:“那你呢?”
“他不是要一战吗,我就去与他一战!”
郭羽早就想与入势境界的强者较量较量,先前他虽与卢伯和石毅有过短暂交手,然而都是在体内气力两空的状态下。此时他正值巅峰,如何能放过这等机会?
在陈简钊诧异的眼神中,郭羽猛夹马腹,胯下的小白一声长嘶,登时加快了速度。这一人一马,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般向齐军冲去。
眼看就要冲入齐军阵中,郭羽一声大喝,小白知晓主人心意,猛地停下,与此同时,郭羽自马背上一跃而起,手中将军令如白虹贯日般向卢伯刺去。
郭羽这番举动倒是让卢伯吃了一惊,他实在是没想到郭羽竟然会弃马跃来。
然而吃惊归吃惊,他卢伯好歹也是实打实的入势境界,手中三尖刀直接撩起,带着一股浩然气势,撞在郭羽的银枪之上。
“铛!”
郭羽借着力道,身体在半空中仰起,接着一脚踩在旁边一名齐军骑卒的头上,再次跳起。
“咔嚓。”
那骑卒竟然经受不住郭羽的力道,脖子直接被踩断。
郭羽手一动,银白色的将军令自空中猛地砸向卢伯。
卢伯冷哼一声,刀光暴起,那股浩然气势再次向郭羽冲来。
“铛!”
又是一声巨响,周围的不少齐军被震得双耳流血,卢伯只觉得身子一矮,竟是他的坐骑经受不住两人交手的力道,四肢尽碎,继而扑倒在地。
卢伯受到坐骑的影响,身子一歪,然而这时的郭羽第三枪又到了。
一点寒芒,直直点向卢伯的咽喉。
危急时刻,卢伯身上的气势猛地爆发开来,手中刀往地下一击,整个人顿时后跳而起,堪堪躲过了这一枪。
郭羽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白衣如雪,衣袖翻飞,看的是周围齐军一愣一愣的。
对手毕竟是入势强者,三枪未能建功郭羽心下也并无气馁。当下,他举起手中将军令,冲着刚刚站定的卢伯笑道:“来,再战!”
九土营已然与齐军接战,陈简钊略微担忧地向郭羽这边看了一眼,接着继续援护着九土营的甲士们。
“好!”
卢伯大喝一声,一脚踏出,接着便出现在了郭羽身前,三尖刀猛地划出。
郭羽亦将手中银枪挥出,一刀一枪在空中碰撞在一起,激出无数火花。
郭羽身体一震,有些经受不住这股气势与力道,脚向地上一点,身体登时后退。
卢伯哪会放过这等机会,他得势不饶人,一道罡气自刀上往郭羽身上击去 。
郭羽微微皱眉,以百战手法挥起将军令,体内真气随着郭羽的动作灌入银枪之中。
那道罡气顿时被郭羽挡下,然而郭羽此刻也不是很好受,来自卢伯的那股子浩然之气在他体内不断冲荡,废了好大劲才强行将体内气势压下。
虎威与入势的区别就在于此,虎威虽也能调动真气化势,但却只能用来压制对手。而入势强者则可以直接用势作为攻击手段。
一开始郭羽的三枪将卢伯压制,只因对方确实没有想到郭羽的行动,这才占了先机。如今再对上,只交手一招,郭羽登时就吃了亏。
看着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的郭羽,卢伯道:“没想到,竟然还真的连虎威境界都不是。武道境界如此低微之人,枪法竟如此凌厉,还真是怪事。”
“不是虎威恁么地了,不是虎威还不是把你马打死了。”
所谓输人不输阵,郭羽冲着卢伯竖起中指,“一个入势高手,连我这个虎威都不是的渣渣都打不死,还好意思在这里装比。”
卢伯摇了摇头,也不去与他斗嘴,朗声道:“那,如你所愿。”
也不见卢伯如何动作,其身上那股浩然之气愈发强烈起来,强烈到连对面的郭羽都能感受的到这股凛然正气。
“这家伙怎么回事,练武练出了一身正气?”
郭羽看着对面的卢伯,自
言自语道:“,长得这么帅,年纪轻轻就是入势高手,又是北魏皇室的遗族,再加上这一身的浩然正气,靠,真是人比人得死。”
嘴上这么说,郭羽却不敢丝毫怠慢,同样催动起体内真气。随着郭羽身上的气息流转,他手中的将军令竟好似都明亮了几分。
卢伯带着那股不寻常的气息,踏步上前,一刀向郭羽点去。
没错,是点,卢伯竟将三尖刀当枪用似的向郭羽点去。
郭羽哪会坐以待毙,银枪一摆,一道银色的光弧登时挡住那杆三尖刀。
浩然气势猛的爆开,郭羽脸色顿时一白,手中银枪不断挥舞,终还是将之挡了下来。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随着浩然之气的爆发,无数罡气如狂风般向郭羽刮来,其势源远流长,生生不息,源源不绝,无数罡气风刃,顷刻间尽数撞在郭羽划出的那道银弧之上。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卢伯微微有些喘气,这一招的消耗对他来说委实不轻。
郭羽身上气机疯狂流转,继而涌入手中的将军令中,在他的动作之下,银枪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瑰丽银弧,千万银弧铸成一道不灭枪围,任由那狂风如何吹打,他自俨然不动。
百战,百战,将军百战而不死。
眼见自己的招式被郭羽挡住,卢伯脸上浮现出掩盖不住的震惊之色。
这个连虎威都不是的人,竟然能挡住他引以为傲的绝学?
卢伯不再等待,再次上前,手中三尖刀就往郭羽劈去。
就在卢伯出刀的瞬间,那道银色枪围竟然刹那间变消失不见,郭羽右手握住长枪,万千真气化作勇绝之势围绕在将军令四周。
你入势,那么我便入阵。
郭羽手中银枪登时向卢伯递出,一股一往无前的壮烈之势登时爆开。
“铛!”
卢伯勉强挡住这一枪,脸色变得苍白无比,整个人亦被郭羽这式入阵打得倒退而去,连退十来步才勉强站住。
他抬手擦去嘴角流出的一丝鲜血,看着对面这个含笑而立的白袍男子,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是我走眼了。”卢伯沉声道:“没想到,你也是个入势高手。”
“哼,没想到吧。”
郭羽嘴上带着一丝不屑的微笑,同时心中暗道:
“我也没想到,卧槽,入势境界怎么这么变态,百战加入阵都杀不了他。”
“我又没多少气力了…该怎么才能既摆出一身高人风范,又能全身而退?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狗子救我!”
第五十八章 杀招
九土营不愧为郭羽精心训练的强军,五百甲正面硬撼齐军而毫不逊色。厮杀多时,齐军几次冲击竟是没能让九土营退后一步。
飞羽营的箭矢一刻都没有停过,不时便有齐**士惨叫一声,继而中箭倒地。
齐军不信邪地对九土营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他们就不信了,这凭着区区五百人,就真的把他们挡下了?
一杆宋字大纛蓦然出现在北大营营口,接着无数白衣黑甲的宋军步卒涌了进来。
坚持许久的九土营甲士顿时精神一振,飞羽营更是松了一口气。若是再慢些,他们的箭射完,怕是就要亲自上去肉搏了。
“大宋!”
这支宋军甲士的头领抽出长剑,大喊着。
“永昌!”
宋军甲士同样拔出身上的钢刀铁剑,气势汹汹地向齐军扑去。
宋军一到,九土营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宋军将领看着他们疲惫的模样,冲着陈简钊喊道:“辛苦了,让兄弟们退下去歇歇吧,这里交给我们,放心,破城之功我定会如实向镇北将军禀报。”
陈简钊冲着他拱了拱手,继而扭头向九土营的甲士喊道:“九土营所属,后队变前队,迅速退出北大营!”
听到命令,这支重甲步军顿时步伐整齐地开始后撤,没多久就退出了战场中心。
眼见九土营离开,陈简钊催动坐下战马,往齐军阵中冲去。
此时墙上墙下,到处都是厮杀在一团的齐军与宋卒。哪怕是车恬,此刻亦满身浴血地在墙头与宋军搏杀。虎威境界的他给宋军带来了颇大的麻烦,若不是他,宋军很大可能已经拿下了营墙。
车恬抬手一剑劈死了一名宋军轻装锐士,接着大喊道:“卢伯呢!卢伯滚去哪里了?”
周围的齐军都忙着与墙上的宋军交战,哪里有功夫去回答他的问题。
车恬不知卢伯领军去阻拦墙下的宋军,当下冷哼一声:“宋军都打上来了,他还有心思瞎跑?哼,魏人就是魏人,靠不住。”
卢伯此时自然不会知道车恬是如何想他,就算知道想必他也不会去在意。但郭羽刚刚的那几枪委实震撼到了他,那是实打实的入势手段,不是虎威境界能用出的,更别说再下面的兵锐。
若只是入势也就算了,那一枪当真声势惊人,即使是他,仓促应对之下也受了些许轻伤。
面对这样一个高手,卢伯自然慎重万分,没有再轻易出手,就这样与郭羽对峙着。
卢伯不出手,郭羽自然是万分开心。刚刚的一番交手,他又何尝好受?此时体内已不剩下多少气力不说,身上更是隐隐作痛。
卢伯那一式快哉风,到底也是入势境界的全力一击,纵是被他用百战挡下,亦难免受了些伤。
幸好卢伯不知道他的情况,毕竟似他这种不是入势境界却能凭借枪法强行使出入势手段的人,九州之上怕是找不出第三个。
周围的齐军只敢远远地围住郭羽,没有一人敢上前,如果真的要他们去跟这个白袍男子动手,他们宁愿去与前线的宋军搏杀。
在他们心中,后者可能是九死一生,但前者一定是十死无生。
毕竟刚刚他们的卢将军与对方交手的过程他们都看在眼里,光是两人战斗的余波就震死了不少人,他们哪里敢再上。
一众人就这般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卢伯摘下了背在身后的黄木弓,弓开满月。
在这一刻,面对着那支即将射向自己的利箭,郭羽只觉得自己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上。
该怎么办?
郭羽庆幸卢伯没有直接冲上来给他一刀之余,脑中瞬间的出现了两个选项:
一,调集仅剩的真气,强行挡下。
二,扭头就跑,只留给卢伯一个妖娆的臀部。
前者的话,挡不挡得下还是两说,就算挡下了,恐怕自己也再无余力冲出齐军的包围。
若是选后者,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的高手姿态岂不是就要土崩瓦解?而且他不认为这一箭是想躲就躲得开的。
郭羽自认为他是那种每逢大事有静气的人,当然也可以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既然怎么都躲不过,不如装个大比。
他选择了那个不存在的第三个选项。
郭羽转过了身子,双手负在身后,只留给了卢伯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卢伯拉弓的手顿时一滞,正不断涌入箭上的浩然之势也随之一停。
他,竟然转身?
难道他觉得自己这一箭不足以对他产生威胁?
想起郭羽那神乎其技的枪法,那无法逾越的枪围,卢伯眉头微皱。
“听闻,用枪之人都会有一杀招,名叫回马枪。”
卢伯突然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难道,郭羽是想用他的终极杀招与我分个胜负?此刻转身,既是在蓄势,也是在等我这一箭酝酿到最佳状态?”
想到这里,卢伯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对于话本中这等高手之间互使杀招,一招定胜负的桥段,卢伯早就心神向往,此刻他自以为碰到了志同道合之人,更加心潮澎湃。
“郭羽,你果然是个好对手。”
卢伯微笑道,身上浩然之势暴起:“就如你所愿,接下来这一箭,将是我的最强一箭,无须客气,用出你的回马枪吧!此招过后,无论生死,卢某已然无憾!”
郭羽背对着卢伯,心里一阵骂声:
回马枪,我回你个锤子!
老子哪会回马枪,你这王八羔子,咋那么能加戏,读书读傻了吗?还如我所愿,如我所愿你倒是放我走啊!
感受着身后愈发强烈的气势,郭羽有些欲哭无泪,似乎是玩脱了,选了最不好的选项。
卢伯气势已然攀至巅峰,黄木弓几乎要承受不住卢伯的力道,发出吱呀的声音。
“来吧!使出你的杀招,让我们无怨无悔的一战吧,郭羽!”
由于气力消耗过甚,卢伯的面色有些苍白。然而此刻,他脸上的神情是那般兴奋,眼中泛着狂热。
“好!”
郭羽背对着他说道:“就让你看看我在散城中修炼的绝学,从不轻易施展的杀招!”
“坠日!”听完郭羽所说,卢伯一声长喝,旋即松开了手指。
“嗡!”
弓弦颤抖,这可以称得上是凝聚了卢伯精气神的一箭爆射而出,其势之大,竟在划过的空中留下阵阵涟漪。
郭羽依旧背对着卢伯,白色长袍的尾端随风飘动,看上去是那般潇洒写意。
卢伯睁大了眼睛,一刻也不敢错过。他想看看这个背对着他的男人能使出何等手段,想看看回马枪是否就如同传说般战无不胜。
他只听得郭羽朗声道:“看我杀招,召唤术!”
散城有刀,其名太平。
一人一马,携带着一股凛然刀意,神兵天降般坠入齐军阵中。
落地的瞬间,竟然将周围不少齐军直接从地上震起,而卢伯的箭,也在这一刻飞至。
那杆散发着凛然气息的长刀太平,被其主人一挥而下。
柔和而浩大的刀势,撞在卢伯的箭上。
没有火花,没有巨响,更没有气势碰撞。
卢伯那支箭矢就那样诡异地在空中停住,箭上强大的气势被陈简钊的刀势一冲后骤然消散,继而坠落于地。
郭羽这才笑眯眯地回过头来,冲着悲愤莫名的卢伯拱了拱手:“看来相较于你的坠日,还是我的召唤术技高一筹,承让了。”
卢伯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自己被耍了,原本无比期待的杀招对决竟然以这种形式落下帷幕,他指着郭羽喝道:“如此行径,真乃小人所为!”
郭羽翻了个白眼,接着仰天长啸一声。
一匹神骏的白马不知道从哪里冲来,撞飞了挡在路上的齐军,来到了郭羽面前。
郭羽翻身上马,冲着涨红了脸的卢伯挥了挥手:“再您妈的见,王八羔子。”
第五十九章 一刀足矣
卢伯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郭羽策马而去。
他体内气力也耗得七七八八,无力再战,刚刚的全力一箭又被突然出现的黑甲将军一刀拦下,纵然再出手,恐怕也难有作为。
卢伯愤懑之余,心下亦不免忌惮。光是一个郭羽就已经让他有些吃惊,如今又来了个丝毫不逊于郭羽,甚至更强的武夫。再加上北宋的老牌强者刘笑尘与石毅,此次倾裕,怕是少不得一番血战。
“不过…”卢伯在手下的搀扶下往后方退去,“…战争的胜负可不是哪方的强者多能决定的。”
郭羽一路策马疾驰,周围的齐军躲都来不及,哪里还会阻拦?就这样他几乎毫无障碍地从齐军阵中冲出,随手戳死了两个正在和宋军厮杀的齐**士后,总算是回到了宋军阵中。
宋军真不愧是九州之上的精锐之师,已然完完全全的将营口占据,并开始往北大营中推进。
然而齐军战力虽不如宋军,却胜在数量多,且这回他们也明白,北大营若失,他们一个也跑不了,索性拼了老命。
在齐军少有悍不畏死的表现下,宋军的推进一时间颇为艰难。营口的战斗愈加激烈起来,此时的北大营就如同一个巨大绞肉机,每时每刻都有双方士卒命丧于此。
郭羽看着这幅惨烈景象,心中有所触动。
散城一夜,跟此刻的战场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战场之上,双方仿佛都失去了理智,只知道怒吼着将手中兵刃砍向敌人。
他看到一名宋军甲士一只手臂被砍断,却仿佛不知疼痛似的依旧拼杀在第一线。
他看到齐**士的腹部被划了个大口子,肠子几乎裸露在外面,却狂笑着斩下对面宋军的头颅。
他看到两名敌对的士卒近身肉搏,同时将钢刀戳进对方的胸口后,最后好似多年老友般相拥着死去。
郭羽有些茫然。
数万人聚集在一起,疯狂的厮杀,为什么?
他是为了救散城,宋人是为了昔日的荣耀,齐人是为了活下去。
这其中,谁对,谁错?
“咚!咚!咚!”
战鼓声打断了郭羽的思绪,又一股宋军自营外涌入,朝着营中的齐军杀去。
郭羽甩了甩头,不管如何,倾裕必须要打,散城必须要救。
念及此处,郭羽的内心一下子舒畅了许多。
“要是被兄弟们知道我刚刚的想法,他们还不得笑死。”郭羽撇了撇嘴。
正如他所想,若是让散城军知道,他们那个每战冲杀在前的统领在战场上思考起战争的意义,他们怕是要笑掉大牙。
“你刚刚想
的啥啊?”
一道声音突然从郭羽身后传来,郭羽身体一颤,毫不犹豫回身就是一枪。
“铛!”
陈简钊轻松将之挡下,不解地说道:“好端端的,干啥啊你?”
“灭口。”郭羽理直气壮地说道,继而收回了银枪。
看着陈简钊那张憨厚的脸,郭羽挑了挑眉:“你…没去杀那个入势高手,而是直接跟着我回来了?”
陈简钊点点头。
郭羽没好气的说道:“拜托,我是没有气力了才装个比就跑,你跟着我跑什么?”
陈简钊挠了挠头:“你都走了,我留在那里做什么?”
“做什么?”郭羽翻了个白眼,“刚刚那个入势高手射出那一箭后,我估计他就剩下个三四成的气力,你若出手,杀他也就几刀的事,届时拎着人头回来,往赵轻玄面前一丢,他还不当场封个将军!”
见郭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陈简钊憨憨一笑:“不是三四成,应该和你差不多,也就剩下一两成,我若想杀他,一刀足矣。”
“那你为啥刚刚不杀啊!”郭羽有些抓狂,“刚才不动手,现在又来这里装比,要是被肖大姐知道了,还不得削死你。”
此趟投宋,除了郭羽被封了个偏将军外,其余兄弟还都没有实际的官职,包括陈简钊这个曾经的齐国偏将军。
这让郭羽有些不好意思,赵轻语离开得太早,他想找她走个后门都不行。
他之所以刚刚独自冲进齐军阵中,就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出其不意杀掉这个齐军的入势高手,到时再用这个头颅为陈简钊要个将军之位。
至于为何不带着陈简钊一起去,一来是担心那个入势高手见势不妙直接躲进人群之中,二来光凭九土营恐怕难以守住营口,有陈简钊这个大高手在,多少会减轻些压力。
陈简钊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莘儿不会舍得打我的,我确实能一刀杀了他,但那样就没办法护着你了,你又气力全无,若是有什么闪失,岂不得不偿失。”
“哦,原来是为了我。”
郭羽点了点头,接着虎躯一震,皱着眉头对陈简钊说道:“那肖大姐削的就是我了!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告诉你狗子,我不是丁可信,我可对男人没有兴趣。”
……
郭羽气力两空,知道北大营内的战场有没有他已无甚区别,他索性领着陈简钊退出了北大营。
箭雨依旧没有停歇,北大营外,地上满是箭矢与宋军与齐军的尸体。
战斗已然进入白热化,不时有双方士卒的尸体从营墙上落下。
待郭羽回到中军之时,刘笑尘已然下令总攻,他自己亦是气喘吁吁地试图爬上那匹黑色战马。
宋人尚黑,除了少数外,士卒大多穿黑色铠甲,而战马更是清一色的黑马。
眼见刘笑尘几次上马不成,郭羽一时间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自己是该上去帮一把,还是假装没看到直接离开。
“臭小子,光顾着在那里看老夫的笑话,还不赶快过来帮一把!”
刘笑尘再老,那也是入势境界,怎会不知郭羽的到来?
郭羽嘿嘿一笑,小跑着上前,帮着刘笑尘骑上了马,后者抓起那杆雪亮长刀,在马上耍了耍,随即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老夫果然还没有老啊。”
郭羽撇了撇嘴,还没老呢,上马都费劲。
要不是见过这老头劈出了那撼天一刀,他说什么也要阻止刘笑尘亲自上阵。
刘笑尘也是休息了许久,体力恢复了些。此时北大营的战事正值要紧关头,若是他亲自上阵,冲杀在前,镇北军将士必然士气大振,未必不能一锤定音。
刘笑尘摸着胡须,威风凛凛的冲着郭羽说道:“小子,敢不敢再随老夫走一遭。”
郭羽苦笑声,继而点头应下。
他虽不剩多少气力,但只要不碰到入势高手,凭借枪法,自保绰绰有余。
刘笑尘豪气冲天的说道:“好,去把你的散城军召集过来吧,老夫这就带着你们冲进北大营,斩下那车恬的狗头!”
几番呼喝,剩下的宋军及五千散城军被召集在一起。
“狗子。”
郭羽站在刘笑尘身后,悄悄对身旁的陈简钊说道:“待会这老头冲进去的时候,你护着他点。”
陈简钊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刘笑尘看着这些跃跃欲试的甲士们,扬起手中长刀:“出阵!”
只要拿下北大营,那么攻破倾裕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大宋将开始重现二十年前的辉煌。
刘笑尘握紧了手中长刀,刚要策马冲出,就见一骑疾驰而至,看盔甲,似是大将军手下的传令兵。
刘笑尘正诧异间,就听得那传令兵大喊道:“大将军有令,镇北军速从北大营中撤出!”
“什么!”刘笑尘惊叫出声,“我这边马上就能攻下北大营,为何叫我后撤?”
然而不用传令兵回答,刘笑尘已然知道了答案。
大地在震动。
倾裕方向,烟尘滚滚。
五千重甲骑兵,自烟中来。
(稿子…稿子快撑住不了…)
第六十章 宋字大旗
金声大作,正在前线指挥的镇北军将领梅志盛一愣。
他不明白,明明已经攻进北大营,在这等要紧的关头,镇北将军为何要鸣金收兵。
然而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尽管再不解,他依旧将手下传令兵全部派出,开始撤退。
在弓箭手的掩护之下,宋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的尸骸。
待宋军全部撤离,北大营中的齐军这才如梦初醒般,欢呼了起来。
“哈,什么大宋锐士,在本将面前都是垃圾。”
车恬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样子颇为豪气。
那先前被车恬扇了一巴掌的齐军将领,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拍马屁的机会,当下说道:“将军神威!此战能胜,全靠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这才能击退那些宋军啊!”
这番话倒是让车恬十分受用,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仿佛这次能守住,就真的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正在他得意间,大地忽的震动起来。车恬登时吓了一跳,莫不是宋军又杀了个回马枪?
他连忙走上前去,将身体探出营墙,入眼处,五千重骑正向北大营而来,一杆齐字大旗高高扬起,此刻正随风飘荡。
这支骑军,正是他车恬多年来耗尽心血组建的五千铁甲重骑。
车恬作为齐国的车骑将军,虽不似杨志勇般手里握着整个齐国最精锐的军队,多多少少也有些家底。
先前在玉门关下挡住镇南军的两万步军,以及此刻北大营外的五千重骑,便是他车恬的全部心血。
伐宋时,车恬没有舍得动用这支重骑,就将他们留在了倾裕城中。待到大败而归后,车恬自己领着四万齐军驻守北大营,留着他们在倾裕以防不测。
待到五千铁骑来到北大营下,车恬怒气冲冲的骂道:“谁让你们来的!沙周呢,给我滚出来!”
这支重骑的统领,名叫沙周的将领翻身下马,“禀将军,末将见北大营被宋军围攻,便按照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本将怎么不知道?”
沙周犹豫半晌,还是说道:“…这是末将私下里与卢伯将军商议好的,若是宋军主攻一方,那么另一方就出兵袭击宋军后路。”
“卢伯?一条王上养的狗,也敢擅作主张。”车恬冲手下一挥手:“把卢伯给我叫来!”
半晌之后,由于消耗过大,面色有些苍白的卢伯走来,皱着眉头说道:“车骑将军,你找我?”
车恬抬腿一脚就踢在卢伯的肚子上,卢伯一个踉跄,后退几步才勉强站住。
“你给我滚,滚回天岚!本将不需要你!”
车恬只觉得很没面子,先前他还以为宋军之所以退去全因为他的缘故,结果却是由于这五千重骑的驰援。
这也就算了,自己的重骑给自己解围,他也不会觉的如何。可这重骑竟然是听卢伯的命令来的,这他如何能忍?
你卢伯是北魏王室的后裔又如何?北魏已经亡了,你不过是一条王上养的狗而已,竟然敢指挥起他的军队来了?
“我说过,王命在身,不得擅自离开!”
卢伯强忍怒意,若不是为了报答吕氏的恩情,他哪里会留在车恬身边,受着窝囊气?
“锵!”
车恬抽出身旁甲士的佩剑,指向卢伯:“本将不想看到你,要么滚,要么死!”
卢伯依旧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半跪在地上的沙周,迟疑片刻,开口说道:“车骑将军,卢将军作为入势高手,是此时阻挡宋军不可或缺的战力。将军若是不想见他,不如让他去守倾裕。”
在沙周眼中,卢伯可比车恬要强上太多,这次若不是卢伯,恐怕北大营已经被攻下。
可以说,这次倾裕防守战,可以没有车恬,不能没有卢伯。然而车恬再怎么说也是王上的宠臣,他沙周的直属上司,他不敢直接违逆他的意思,只能出此折中之策。
车恬倒也不是傻子,听了沙周的话,他稍微冷静了些。
“哼,入势又怎样,也不过是条会咬人的狗罢了。”车恬收起长剑,“带着你那五百人滚回倾裕,记住,倾裕若有失,就等着提头来见吧。五百零一颗人头,一颗都不会少!”
……
出战的宋军甲士已然全部归营,相较于出营前,此刻的宋军显然情绪低落了许多。
中军大帐中,石毅单膝跪地,面带愧色的说道:“大将军,此乃末将之过,末将愿受惩罚。”
陈奚没有应答,军帐中一时间有些寂静。连向来与石毅不对头的刘笑尘也没有出言嘲讽。
刘笑尘心里憋屈的很,死了那么多将士,眼看就要打下北大营,最终功亏一篑,他怎能不气。
但即使如此,刘笑尘却只能生着闷气,他知道,这还真怪不得石毅。
五千重甲骑军,还真不是石毅手下那点镇南军能拦得住的。若不是刘笑尘没有恋战,及时撤军,就是他那三万甲士,被这重骑军一冲,怕也要损失惨重。
“石将军,起来吧,这事怪不得你。”陈奚叹息一声,上前将石毅扶起,“怪本将,本将实不知车恬手上竟然还有如此数目的重骑…”
重骑兵可不比普通骑兵,训练一个耗费的钱财可谓天价。要知道,整个大宋,重骑也就只有一万之数,而车恬竟然在这倾裕中突然拿出了五千重骑。
“他娘的,咱大宋以铁骑而闻名九州,今天竟然被齐人的骑军给逼退了。”
刘笑尘心里憋屈的很,不只是他,在场的哪个心里不是憋了一口气。
“要不是燕云铁骑需要留在北境防备蛮子,哪里容得他们放肆!”
“就是,干,真他娘的憋屈。”
听着帐中将领们的话,尽管他们没有一人怪罪石毅,石毅却愈加愧疚起来。
当那五千重骑从倾裕城中冲出时,他当机立断让手下步军撤退,只留下血衣军,试图阻击这支骑军。
然而他们那点骑军面对五千重骑,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他石毅倾尽全力,也不过杀伤了一百来人,于事无补。
陈奚拍了拍石毅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在意,继而冲着在场的诸将说道:“厮杀一天,难免劳累,诸位先去歇息吧。小小失利…不,连失利都算不上,大家不必气馁。”
陈奚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意:“请诸位相信,大宋,终将再次屹立于九州之上,而那倾裕城头,也终将挂起我大宋的纛旗!”
陈奚的姿态感染了在场的诸人,大家心中烦躁消减不少。正如陈奚所说,他们确实有些累了,当下纷纷起身,向陈奚告别。
待到最后一名将领离开军帐,独自留下的陈奚,拳头悄然攥紧。那副眉头紧锁的样子,与平常那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般的儒将风采大相径庭。
大宋刚刚出关,便遇如此挫折,他哪会不焦虑。不过作为三军统帅,他自然不能将情绪流露出来。
七八万齐军也就罢了,倾裕城与北大营互为掎角,又有五千重骑虎视眈眈。他手里宋军不过五万,又无重骑,如何吃得下?
“大将军,这杆宋字大旗,当真不轻啊…”
自打郭仪死后,这位原本只在郭仪帐下出谋划策的绝世儒将,便成为了大宋的顶梁柱,为大宋遮风挡雨二十年。
一想起那个始终嘴角含笑的男人,陈奚只觉一阵恍惚。
他还记得大将军离去前的样子。
蜀州虞都城下,已经伪装成平民的陈奚目送着宋军离去。
此刻即使王上驾崩,后方又接连叛乱,数万前途未卜的大宋远征军依旧平静。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银枪白马的郭仪,出发前,将一杆宋字大旗递给他,笑着说道:“小奚啊,如果我回不来,这杆宋字旗,就交给你来扛了。”
尚且年轻的陈奚当时撇了撇嘴,哪有出征前这般咒自己的人?
结果,
他真的没有回来。
他也真的扛起了宋字大旗。
陈奚轻声道:“不过你放心,就是再重,我也会扛。”
“这杆宋字大旗,不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