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倾裕城下念轻语
此后数日,宋军对倾裕和北大营又发动过数次攻击,然而就如同之前料想的一般。分兵攻城哪边都讨不了好,重点攻击一边,另一边就会出兵试图袭击宋军后路。
尤其是车恬手下那五千重骑,即便是宋军亦不敢正面与其交锋;至于后者,每逢战时,神出鬼没,四处袭扰,而且这五百骑的弓术异常犀利,在卢伯的带领下,让宋军吃尽了苦头。
又一次攻城无果后,郭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军营中。
郭羽有些气恼:“这卢伯怎么练出来的骑军,跑的快就算了,还能边跑边放箭,这不是玩赖吗?”
他自忖,若是与其正面交锋,自己麾下的五百轻骑不会逊色于卢伯的那支骑军。至于卢伯,有陈简钊在,更是能轻松拿下。
奈何人家压根不跟他打,今日他奉命阻拦卢伯那支骑军,一天下来,非但连卢伯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反倒被其射伤了不少兄弟。
眼见战事就这般僵持下来,郭羽有些沉不住气。若是再待个几日,大宋见拿不下倾裕,没了耐心索性撤军,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简单的洗了把脸,稍微精神了些。郭羽在军帐中来回踱步,脑中不断思索着策略。
然而能有什么策略,他只是一个偏将军,手下不过五千甲,能在这场十数万人的大战中做什么?
只觉得心中有些烦躁,郭羽索性走出帐中。
夜幕已至,军营各处都点起了火把,士卒也大多回到营帐中休息,外面除了站岗的守卫,已没有多少人。
郭羽漫无目的地走着,感受着清风拂面,心中的烦闷减轻了些。时已入夏,多多少少有些炎热,若无这晚风,恐怕郭羽此刻会更加烦躁。
这股微风倒是让郭羽回忆起了自己在散城的日子。每到夜晚,他总会出来游荡一番,吹着风哼着小曲,惬意极了。
一想到散城,郭羽的脸色又沉重了几分。
“郭将军。”
听得有人叫自己,郭羽一抬头,便看到侯锦永向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一名甲士。那甲士个子不高,走路时低着头,一时间倒也看不清长相。
“是锦永啊。”郭羽笑道:“这么晚了,怎么没去休息?”
侯锦永冲着他拱手行礼,旋即说道:“郭将军不也是?”
“睡不着啊…”郭羽抬起头来,轻声道,“漫天星辰,何等瑰丽?夏夜晚风,何等惬意?然而,我却如何也不能欣赏进去这幅景象…”
侯锦永只道是郭羽因为战事而苦恼,心下一叹。
没想到,向来乐观的统领,也有如此愁的一天。
“…如此良辰美景,身边却尽是
些个糙汉子,真糟心啊。”
侯锦永嘴角有些抽搐。
“…要是有个小美人儿在身边多好,唉,就算没有小冰,拿赵轻语对付一下也好啊,虽然个头矮了点,胸小了点,脑子好像也不太好使…但长得好看啊。你别这么瞅我,我又不是想对人家做些什么,我是老实人。”
郭羽眼见侯锦永眼神诡异,哈哈一笑:“咋个说赵轻语不也比你们这些糙汉子强,有她在身边,起码看着舒服…嘿,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想她,放心,我就是随便说说。”
最开始郭羽只是为了不让侯锦永担心而随口胡诌,可没想到说着说着,他还确实有些想念那个喜欢瞪着眼睛的娇俏少女。
这等想念倒是不含男女之情。诚然,赵轻语相貌绝美,贵为公主却没有娇气,性格善良,在散城时能为了素不相识的路人挺身而出,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袒护散城军。
尽管平日里郭羽喜欢戏弄赵轻语,但他心里对于赵轻语还是颇有好感的。
但,也只是有好感罢了。他只是因缘巧合之下才和赵轻语结识。如今他不过只是个偏将军,而赵轻语则是高高在上的大宋公主。两人这辈子还能不能见面还是两说。
自打知道赵轻语是公主之后,他还真未想过要与她发生点什么。
公主爱上救她的骑士,那是童话里的故事。
什么?你说三十年?靠,还不让人想想了?能少奋斗三十年,谁不愿意。
侯锦永身后的那名甲士,此时因为生气,身体微微颤抖,袖子下那双小手也悄然攥紧。
“不说这个了…”
郭羽清咳一声,再想一会赵轻语怕是晚上又要做些奇怪的梦了。上次的梦已然把他吓得不轻,春梦一时爽,醒来身边美人变大汉,那股落差感他可不想再感受一次。
“最近听兄弟们说,你小子莫名其妙的空出来一个帐篷,里面不住人也不放东西,还不让人靠近。”
郭羽冲着他挤眉弄眼,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笑容来:“你小子,是不是玩金屋藏娇啊?”
侯锦永脸色一白,他还以为郭羽知道了他做了什么,心下顿时一急,只恐郭羽误会,连忙解释道:“将军,我…”
郭羽见侯锦永满脸慌张,顿时一愣:“你还真干出这事了?嚯,可以啊,平时瞅你侯锦永浓眉大眼满脸正气的,该出手时一点都不含糊啊。”
郭羽是真的没想到侯锦永竟然敢把女人藏 在军中,平日里瞅着侯锦永也不近女色,结果一声不吭的就干了件大事。
郭羽拍了拍侯锦永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锦永啊,私自携带女眷可犯军纪了啊,这在大宋军中可是要掉脑袋的。趁着还没人发现,明天赶紧悄
摸的送回散城去,你要是不放心,送回大宋也成。
听哥的,也不差这两天,要是被宋人发现,少不得一番麻烦。更重要的是丢人啊,让人以后怎么看咱们散城军?我知道你识大体,委屈委屈,大不了打完倾裕后我给你放个把月的假…”
郭羽滔滔不绝的说着,听明白他意思的侯锦永此时早已哭笑不得,不由得开口打断了郭羽:“郭将军,我…”
“行了,都是男人,我懂你。”郭羽冲着侯锦永笑道:“不过说好,下不为例,以后可别再给我干这种事。”
侯锦永苦笑:“我…算了,我不解释了,郭将军,你自己跟她说吧。”
说罢,侯锦永一侧身,郭羽便看到了那名个子矮小,始终低着头的甲士。
郭羽微微一愣,冲着侯锦永说道:“呦呵,角色扮演,制服诱惑,你小子深藏不露,花活儿当真不少啊。”
侯锦永脸上肌肉有些抽搐,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一时有些不忍直视。
“我就说咱散城军中没有这么矮的…”郭羽笑着走上前去,来到那人身前说道:“来,抬起头来,让本统领看看侯将军的眼光如何,我可跟你讲,要是长得难看我可不认你这个弟妹啊。”
那人抬起头来,看到少女的长相,郭羽粗略的一瞥后,满意的点点头:“嗯,还不错…”
他突然身体一僵。
初时由于天色,以及她穿着盔甲的缘故,他还没有认出来,然而很快那双杏目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卧槽!”
郭羽忍不住爆了粗口。
眼前的娇小少女,不是赵轻语又是谁。
此刻少女满脸怒意的望着他,整个人宛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
而郭羽亦是满脸怒色,他快步冲到侯锦永面前,双手揪起他的衣领,怒吼道:“说!什么时候的事!”
侯锦永一惊,只道是郭羽还是误会了,忙不迭的开口:“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你还说你没有!你他妈…”郭羽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他质问着侯锦永:“什么时候学会的魔法?什么时候学会的大变活人?!
既然有这等方便的法子,为什么要变赵轻语而不把齐王变过来?还是说你只能变见过的人?那你变车恬啊!你把我们善良美丽温柔可爱的公主殿下变出来干什么!”
(祝各位儿童节快乐,啊哈哈哈哈)
第六十二章 月下美人
“魔法?大变活人?”
侯锦永听着郭羽的话,有些发懵:“郭将军,你在说些什么?”
“还跟我装傻是吧,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郭羽扯着侯锦永,试图借故离开,旋即被人从身后拉住了领子。
少女气鼓鼓地瞪着眼睛,将郭羽抓到跟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本公主没用是吧!”
“个子矮怎么了,个子矮吃你家大米了吗?”
“还敢说本公主胸…脑子不好使?看我今天不把你打成傻子!”
在赵轻语的全力施为下,郭羽顿时惨叫连连,抱着头到处躲闪。
“我告诉你赵轻语,你可不要太过分了!”郭羽正气凛然地喝道:“我可是连入势境界都能一战的高手,你这种兵锐渣渣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
郭羽样子气势汹汹,脚步却是一刻也没有停过。
“你捏啊!入势高手又如何?我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姓赵!”
赵轻语哪里会被郭羽吓退,此刻的她满腔怒火,只想好好修理一顿郭羽。
为了不回燕平,赵轻语将小笛打扮成自己的模样,将之送上马车,自己则悄悄躲在散城军中。先前在玉门关时,她找侯锦永也正是为了此事。
可虽然不用回燕平,每日躲在军营中不能外出也着实把她给憋坏了。这一夜,委实按捺不住无聊的赵轻语,悄悄披上铠甲,打扮成散城军甲士的模样,跟着侯锦永来找这个讨厌鬼。
赵轻语本想给他一个惊喜,就算不是惊喜惊讶也行,看到讨厌鬼大吃一惊的模样也不错,未承想还不待她做什么,自己便被其气了个够呛。
“他…他竟然敢这么说我!”
赵轻语越想越委屈,原本心中那点莫名的喜悦顷刻间化作悲愤,继而变作力量。
郭羽的惨叫声更大了些。
侯锦永原本不忍再看,但奈何两人的动静越来越大,已有不少甲士将目光投向这边,连忙开口提醒道:“郭将军,莫再闹了,你就让公主打两下消消气算了,被人发现少不得要生些事端。”
“嘿!”郭羽一边跑一边说道:“你小子行啊,帮着外人说话,等着明天军法…”
“讨厌鬼!”赵轻语微微气喘,她一个女孩子哪能跑得过郭羽,索性站住原地说道:“你给我过来!”
郭羽跑得更加欢脱,你当我是傻的吗?过去还不得被打成猪头。
赵轻语昂着头喊道:“你要是再敢跑,我就去找王兄,说你囚禁我,还试图非礼我!”
郭羽一愣,赵轻语要是真的去找赵轻玄这么说,那他还真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明明已经回燕平的公主突
然出现在他的军营中,这也说不清啊。
尽管郭羽不信赵轻语会那么做,但还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朝赵轻语走去,嘴里兀自说道:“啧,年纪不大,连监禁玩法都知道,英雄出少年啊…”
赵轻语有些不满:“你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呢,快点过来!”
郭羽翻了个白眼:“我说,我是多想不开才去非礼你!”
赵轻语知道与他斗嘴只是自取其辱,反正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她手上,索性双手叉腰站在原地等着郭羽走过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响起,赵轻语有些诧异地向远方望去,就看到几名甲士正在追逐着一匹雪白的骏马,然而那白马的速度委实太快,几下子就将他们甩开。
眼见前面有人,那几名甲士忙不迭地喊道:“前面的,快躲开!”
郭羽听得声音,有些诧异,还不及回头,就感觉一股大力猛然撞在了他的后背之上。他来不及卸力,整个人顿时向前飞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赵轻语眼睁睁看着郭羽那张脸越来越近,继而将她扑倒在地。
宋军制式的黑色头盔在地上滚了两下后停住不动。
“什么玩意儿撞我…”郭羽晃了晃头,待看到身下的景象后,整个人登时怔住。
赵轻语的头盔飞出,青丝没了拘束倾泻而出。少女檀口微张,一双杏目由于惊讶而睁得浑圆,在夜幕中显得格外明亮,明眸善睐,眼中似有万千星辰。
月光照射在赵轻语的脸上,仿佛为其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辉,让她本就绝美的脸庞更加清丽脱俗。
好一幅月下美人图。
“啧,真不知道郭将军的马好端端为什么发疯。你们没事…对不起,打扰了。”
那几名前来追赶小白的甲士看到眼前的景象后,登时告辞离去。而原本好似发狂的小白,早已悠哉悠哉地走开,离去时不忘得意地回头瞅一眼自己的主人。
眼见被别人撞到这幅景象,赵轻语俏脸一红,没好气的冲着压在她身上的郭羽说道:“讨厌鬼,还不快起来。”
她亲眼看到小白撞在郭羽身上,再加上也算是知道郭羽心性,自然不会多想。
赵轻语微微仰头,就看到郭羽呆呆看着自己,眼中闪着莫名的情绪。
“讨厌鬼你…”
感受到郭羽那火热的目光,赵轻语只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也变得滚烫起来,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
脸颊一凉,确是郭羽的手掌悄然抚上她的脸庞。然而不同于往日恶作剧般的揉捏,郭羽的动作是那般的轻柔。
赵轻语只觉得她的脸更加热了。
那只宽大的手掌逐渐移动,轻轻碰着她的唇,抚摸着它的轮廓。
赵轻语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一颗心猛烈跳动
他要做什么?
都说男女若是靠得极近,便会情不自禁的吻在一起…
难道讨厌鬼想要吻她?
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可以。
赵轻语脑中莫名的回想起与郭羽相处的时光:散城外的初逢,夜里的交手,城中的追逐与怒杀齐人,梦幻般将她救下,玉门关下的风采以及比武时的倔强。
原来,这个喜欢做荒唐事,爱出风头的讨厌鬼,不知何时已在她脑海中留下了如此多的记忆。
她好似知道了些什么,又好似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了今晚见到郭羽时,心中为何有些许忐忑与喜悦。
她不知道,此刻她该如何反应,是该懊恼的将讨厌鬼从她身上推开,还是直接扇他一巴掌,再骂一句“登徒浪子”,又或者…
赵轻语脸上带着红晕,缓缓的闭上了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显示着她此刻的心中的波澜。
良久,她感受到唇上的触感,娇躯一颤。
郭羽用手来回捏着她的嘴,脸上满是诧异之色:“诶,你没事闭眼睛干什么?”
郭羽在用手捏她的嘴。
郭羽在用手捏她的嘴。
郭羽不是想吻她,而是如同之前一般,捏她嘴玩。
赵轻语只觉得脑中轰然炸开,一股莫名的情绪于心中蔓延开来,她一把打开郭羽的手,接着毫不客气的抬脚将郭羽从身上踹开。
“哎呦。”
郭羽直接被少女踹得整个人翻了过去,整个人仰倒在地。
“好端端的,你干什么…”
赵轻语哪里会回答,她从地上站起身来,咬着嘴唇,冲着郭羽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
“啊!”郭羽一声痛呼,与先前的故意惨叫不同,这下子是真心疼。
“你就是个讨厌鬼!”
赵轻语冷哼一声,扭头就离开,看方向是往赵轻玄所在的军帐去了。
侯锦永眼见赵轻语走远,小心翼翼的走来将郭羽从地上扶起,郭羽没好气的冲着他翻了个白眼:“瞅你干的好事。”
自打赵轻语出现的那一刻起,郭羽其实就明白了整个事情,之前只不过是故意装傻而已。
侯锦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办法,公主对散城军也算有恩。她有请求,末将总不能拒绝。”
郭羽没有接话,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军帐中走去。
待侯锦永离开,郭羽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星空,轻声道:“好险,差一点就没忍住…”
第六十三章 讨厌鬼
郭羽被告知王上让他去中军大帐时,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昨晚自己的行为似是激怒了赵轻语,说不定她一气之下就胡乱说些什么,到时盛怒之下的宋王,可能…
等等?
郭羽仰着头思考了半天,还是没想出赵轻玄生气的样子。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在郭羽的眼中,那个货虽是宋王,但着实没点君王的威严。若是赵轻语一气之下跟他讲自己非礼她,赵轻玄说不定会拍着巴掌说什么“小妹你终于有人要了!”之类的话。
想到此处,郭羽心中的担忧减轻了些。
郭羽倒是不后悔自己的做法,赵轻语本就长得绝美,昨晚又摆出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这谁顶得住?
若非自己是个小机灵鬼,在千钧一发之际捏着她的脸做了个鬼脸,打破了那旖旎的气氛,说不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郭羽轻声叹了一口气,继而向军帐走去。
此时中军大帐之中,赵轻玄坐在主位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庞渝坐在右首位,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自打出了玉门关,这位曾经名震九州的绝代军师就再没有说过什么话。
陈奚坐在左首位,表情有些凝重,身侧的石毅则面无表情,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木讷。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这位大名鼎鼎的血将军为人性格颇为无趣,年及五十依旧孑然一身,也没什么朋友。军中说得上话的只有陈奚与刘笑尘。前者是因为敬重,后者则是看不顺眼忍不住骂两句。
他除了打仗杀敌之外可谓一窍不通,对于此刻的事情更加插不上话,索性摆着一张冷脸。
坐在石毅对面的刘笑尘半眯着眼睛,脸上似是严肃,实则心中始终在想着自己在北大营前劈出的那一刀。
“嘿,老夫真他娘的帅,可惜附近没有老太太,若不然让她们看到老夫的风采,说不得当晚就要拉着老夫去跳广场舞。”
赵轻语垂着头,有些心慌。此时她自是万分后悔,昨夜被郭羽气得火冒三丈的她,一怒之下就走进刘笑尘的军帐之中,想要刘笑尘帮她出气。
结果刚进去她就傻眼了,帐中不止有刘笑尘,大将军陈奚竟也在帐中,似是在与刘笑尘讨论着什么。
原本她想着让刘笑尘教训完郭羽后,自己便躲在镇北军中,反正刘笑尘最是疼她,只要她撒一撒娇,基本上没有问题。
然而碰到了陈奚,那就不行了。这位儒雅的大将军虽然性子和蔼,但某些方面却是坚定的很,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
当时已是深夜,陈奚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为她安排了军帐让她好好休息。次日
一早她便被请到了这座中军大帐之中,看这架势,八不成是要兴师问罪。
照理说,赵轻语身为大宋公主,不应该如此惧怕陈奚。然而陈奚作为大将军,当年历经艰辛将赵轻玄护送回燕州,在大宋风雨飘摇之际扛起重担,守护大宋二十年,可以说是劳苦功高。就连她父亲都对陈奚尊敬有加,她哪里好意思敢跟这样的大功臣耍小性子。
“说到底,都怪那个讨厌鬼!”
赵轻语咬着牙,心中暗恨,恨讨厌鬼的举动,更恨自己的反应。
一想起昨晚,在那种情况下她非但没有反抗,反而闭上了眼睛,赵轻语便是又羞又恼。
如果不是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她怕不是就要抓着脑袋大喊几声。
“啊啊啊…我昨晚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为什么不直接把他踢开!”
“大概是摔傻了,又或者是情况太突然,没反应过来。”
“哼,反正不是因为喜欢他。”
出于本性,少女直接否定掉了正确答案,完全忽略掉了昨晚的心路历程,以及被郭羽捏嘴后的失落与恼怒。
陈奚眼见赵轻玄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清咳一声,开口说道:“咳…公主殿下。”
“我说了,反正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谁喜欢那个讨厌鬼!”
赵轻语正在想心事,听得有人叫她,直接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连原本闭目养神的庞渝都睁开了双眼,浑浊的眼睛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在座的除了石毅以外,哪个不是人精?看着赵轻语那羞恼的样子,怎会不知道她说的话是反的?
“陶彦圭?谁啊,老夫怎的没听过军中有叫这个名字的年轻人?”
刘笑尘满是疑惑,“公主,你不会喜欢上了个老兵油子吧?”
赵轻玄放下手中茶杯,兴致勃勃地说道:“刘老将军,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孤跟你讲,这‘讨厌鬼’啊,是小妹对那个郭羽的爱称。”
“哦?还有此事,王上快说来听听?”刘笑尘似乎十分感兴趣,连忙说道。
莫说刘笑尘,就连满是正经的陈奚都竖起了耳朵,除了一脸懵逼的石毅外,所有人都等待着赵轻玄的下文。他们那副样子,那还是能臣名将,像极了街边八卦的大妈。
没有办法,他们委实是太过好奇,这位辽陵侯的掌上明珠,大宋的小公主,竟然也会动了春心。
赵轻语容貌出众,身份尊贵,追求者自然不少,然
而但凡敢出头的,都被她父亲给收拾的惨不忍睹。而赵轻语委实也对他们没兴趣。
原因无他,她的两个哥哥实在是太过优秀。堂兄赵轻玄,虽说没什么用,但长相确实英俊,又是一国之君;胞兄赵轻权,相貌自不用说,文韬武略样样出众,更是被世人称之为“北宋之光”,“小儒将”。有这样两个兄长,她怎还会对那帮子世家子弟动心?
更何况,雍国那个被称为美男子的雍王李鸿徒,更是隔三差五的就给赵轻语送些东西。从情书到礼物,从美玉珠宝到蜀州特产,凡是能想到的,全都给赵轻语送了一遍。
然而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每次赵轻语收到东西,都翻着白眼直接丢给小笛。
连那个雍王都未能打动赵轻语,他们实在想不通那个郭羽是如何做到让赵轻语芳心暗许。
“什么爱称,你给我去死!”
赵轻语瞪着眼睛,就要上去打赵轻玄。赵轻玄哪里会不知自己小妹的性子,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边跑一边说道:“诸位听孤说哈…诶,你打不着…当时小妹刚从玉门关回来的时候,跟孤讲她在散城的事,一讲到郭羽,孤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儿。果不其然,当时孤这小妹啊,说郭羽的时候,眼睛是不灵不灵的放光,还说什么她如何如何讨厌他,啧啧,你们可不知道,她当时一口一个讨厌鬼,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赵轻语早就满脸通红,继而就听得刘笑尘摸着胡须道:“我跟那小子接触了一段时间,嗯,虽说瞅着不靠谱了点,但还是不错的,也算是配得上公主。”
“刘爷爷!”赵轻语一跺脚,赵轻玄则趁她不注意的功夫,直接溜出了军帐中。
“年轻真好啊…”看着少女的模样,陈奚忍不住感叹一番。没成想那穿白袍的小子还真有两下子,一出手就把他们的公主拿下了,嘿,他们姓郭的难道都有这种天赋吗?
陈奚晃了晃头,不再去想这些事。年轻人的情爱他也管不着,听个热闹就算了。
他再度咳了一声,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后,缓声说道:“这件事…咳,姑且不提。”
陈奚笑容淡去,脸上满是严肃:“公主,你此番所作所为,不妥。”
赵轻语站在原地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陈奚轻叹了一口气,“罢了,我这就亲自派人将你送回燕平,公主,这次你可…”
话未说完,帐中诸人就听见外面传来赵轻玄的叫声:
“呦,妹夫来了啊,快,小妹正在里面等你呢。来,进去好好商量一下,孤跟你讲,这个彩礼啊…”
第六十四章 愿以倾裕赔罪
郭羽一脸无奈地被赵轻玄拉进大帐之中,这宋王果然如他所想一般,竟然都向他要上彩礼了。
两人当即走进大帐之中,陈奚见郭羽进来,故意脸色一沉,一拍桌子,大喝道:“郭羽,你可知罪!”
他与刘笑尘一般,对这个白袍年轻人颇有好感。尽管陈奚对这个郭羽并不熟知,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既然公主心仪于他,他也不想追究郭羽擅自将公主藏于军中的事。
虽说不追究,敲打一番还是要的,毕竟这郭羽才入大宋不久,若是自以为抱上了公主的大腿,从此怠惰下来,怕是要毁了大宋的一颗好苗子。
郭羽愣了半晌,旋即伏在地上,哀嚎道:“大人,小的冤枉啊!”
“哦,你有何冤情,速速道来,本官定会…”陈奚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咳,起来说话,这里又不是衙门。”
“哦。”郭羽麻利地站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同时脑子里不住思索。
问罪,问什么罪?
大将军说得那般模棱两可,估计就是想让他自己说出来。
这罪定是要认的,那些个嘴硬的没几个有好下场,问题是怎么认,怎么说,才会让自己的下场好一点。
郭羽眼睛转了转,继而躬身道:“大将军,末将有罪。”
陈奚沉声问道:“何罪?”
郭羽长出一口气,面色沉重:“末将不该鬼迷心窍,以至于犯下弥天大错,让公主受尽委屈。”
说罢,郭羽对着赵轻语一拜:“公主殿下,末将已然铸成大错,无以弥补,只能…额,只能和你道个歉了,对不起。”
昨晚先是说了赵轻语一堆坏话,后面又把人家给推倒,还捏了人家的嘴…总之冲着赵轻语道歉准没错,郭羽在心中为自己竖起大拇指。
“下次还是掐脸好了。”
郭羽心中如是说道。
赵轻语眼眶莫名的一红,偏过头理都不理他一下,赌气的对这陈奚说道:“大将军,请你速去安排护卫,我这就回燕平。”
然而此刻陈奚心中满是震惊。
弥天大错,受尽委屈,无以弥补。
死活都不愿意回燕平的公主见到了郭羽,竟然红着眼眶主动要求回去。
这些事情结合起来,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龟龟,这辽陵侯家的小白菜不会是让郭羽给拱了吧…
赵轻语回燕平后,镇守北境的赵舜若是得知此事,还不得领着北境大军杀到倾裕来,把这个郭羽生吞活剥?
念及此处,陈奚脸上顿时泛起忧愁之色:这可如何是好?
刘笑尘眼见陈奚脸色不住变换,只道是他心中震怒,正在思索如何处理掉郭羽。
这哪成,他们的小公主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小伙子,要是大将军一怒之下给咔嚓了,公主咋办?
再者,对于
这个郭羽他刘笑尘委实欣赏,这些天他没少想着把其拉进镇北军的事。
“不行,必须转移大将军的注意力。”
刘笑尘思索半晌,看到坐在对面,满脸搞不清楚状况的石毅,顿时计上心头。
刘笑尘咧嘴一笑,指着石毅说道:“嘿,瞅你那沙比样。”
老规矩,用他和石毅的骂战,来打断陈奚的思考。
由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始终参与不进去的石毅,突然听到刘笑尘的叫骂,心中竟对其有了几分感激之情:总算有句能听懂的话了。
石毅微微一笑,继而冲着刘笑尘竖起中指:“老王八。”
两人久违地开始对骂起来,越骂越起劲。刘笑尘为了转移陈奚的注意力,可谓颇为卖力,而石毅则晕晕乎乎了一上午,这下子总算有个他能发泄的地方,自然是骂个酣畅淋漓。
场面上一时唾沫横飞,郭羽愣愣地看着两个位高权重的镇边将军似街边泼妇般对骂,心中颇为不解。
这俩人咋还骂起来了?
诶嘿,他们宋人骂架真有意思。
嚯,怪不得刘笑尘能在北大营把车恬骂了个狗血淋头,合着是在这儿练出来的。
“停!”陈奚正烦躁,顿时开口喝止了两人的骂架。
他冲着赵轻语微微躬身:“公主,臣想了想,前线战事紧急,恐怕抽不出人手来,若是公主不愿回去,如不嫌弃军中条件艰苦,只要公主不亲赴战场,那么索性在营中住下也无妨。”
就是再紧急,也不可能连一支护送公主的队伍都凑不出来。陈奚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不想赵轻语回去。他可不想大宋好不容易才多了个不错的年轻人,还没成长起来就被辽陵侯给剁个稀巴烂。
再者说,左右公主也喜欢这个郭羽,俩人…咳,也是迟早的事。大夏天的,火力旺,也正常。陈奚也年轻过,哪里不会懂得这些事,别看赵轻语现在看着满脸不悦,只要郭羽哄两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若是真让公主回去,那才是要出大事。想到这里,陈奚一阵庆幸,还好昨夜他有事找刘笑尘,否则还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谁知赵轻语竟道:“不必,外出多日,我也想娘亲了。大将军不必为难,我自己回去便是。”
赵轻语这么说,才是让陈奚真的为难,他不能让赵轻语回去,但赵轻语若执意如此,他也没法阻止。总不能让他把赵轻语软禁起来吧。
没法子,陈奚冲着赵轻玄疯狂打着眼色。好得赵轻玄也是赵轻语的王兄,这种时候总能说得上话吧。
“小妹,别急着走啊。”收到眼神的赵轻玄冲着陈奚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继而对着赵轻语笑道:“先和妹夫商量完彩礼的事,你再回去不迟啊,你放心,我到时候指定让妹夫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陈奚无奈地一拍额头,王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赵轻玄的话除了让赵轻语更加难堪外,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眼见赵轻语的
脸色越来越难看,陈奚忙将眼神投向刘笑尘,期待这个与公主关系极好的老将军帮忙说上几句。
谁知刘笑尘根本没看到陈奚的眼神,先前与石毅的骂战虽然被制止,但他却有了兴致,当下也不知从哪捡来一堆石子,与石毅如孩童般互相丢了起来。
“大沙比,食屎啦你。”
“老王八,看我今天不打服你。”
陈奚叹了口气,扫视了一圈,赵轻玄依旧再滔滔不绝的说着话,庞渝在椅子上打着瞌睡,刘笑尘与石毅互相丢石子玩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他感受到一股由衷的无力感,同时也对郭仪愈加敬佩起来。
二十年前,他竟然能领着这帮子不靠谱的人横扫九州,简直就是奇迹。
“大将军,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此番给大将军造成的困扰,还望谅解。”
赵轻语说完就要迈步离开。
她确实不想回燕平,但她更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前线正在交战,她留在这里,终归也只是添乱而已,更何况,这里还有她的那个白痴王兄和他。
种种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赵轻语一时百感交集。
陈奚有些无奈,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若是日后辽陵侯来追究,大不了他就豁出自己这张老脸。
出于某种原因,他下定决心要保下这个年轻人。
“等等。”始终保持着沉默的郭羽突然说道。
赵轻语脚步一顿,继而再次迈出脚步。
你让我等我就等,凭什么。
少女心中如是想到。
“别急着走啊,有话好商量。”
赵轻语脚步不停。
你管我。
“这柄楼兰,是我从车恬哪里得来的,望公主收下。”
谁稀罕要这把破剑。
“或者我把小白借你骑两天?”
谁稀…哼,本公主哪有这么好哄,不要。
“额,要不我把我的诱人**送给你?”
已然走到门口的赵轻语停下脚步,满面通红地转过身来,娇斥道:“郭羽,你要不要脸!谁稀罕!”
“要脸有啥用。”郭羽叹了口气,“既然公主连这都看不上眼,我就只能拿出我压箱底的东西了。”
说罢,郭羽踏步来到赵轻语面前,郑重地施了一礼:“愿以倾裕向轻语赔罪。”
大帐之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陈奚满脸震惊,用倾裕赔罪?莫不是这小子有了攻破倾裕的法子?
赵轻玄满脸佩服,用一座城池当彩礼,这妹夫好大的手笔。
赵轻语满脸羞恼,这讨厌鬼,凭什么叫人家轻语,恶心死了。
第六十五章 所谓制服诱惑
大宋诸将再次汇聚在中军大帐之中,其中不少人正交头接耳,彼此交换着情报。
“听说了吗,那新来的小子说有办法攻破倾裕。”
这是部分将领从陈奚处知道的消息。
“诶,你知道吗,那个散城军统领不知道做了什么,把公主殿下惹恼了,为了赔罪,说是要拿下倾裕让公主殿下开心呢。”
这是部分将领从刘笑尘处得来的情报。
“我的天啊,据说那叫郭羽的放下豪言,要以倾裕为礼,迎娶咱们公主殿下。”
这是赵轻玄在将领中散播的谣言。
听到周围的议论,李奎脸上满是不屑:“呵,就他,还想娶咱们的公主,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身边的议论声突然消失,李奎正诧异间,就看到身旁的同僚正用诡异的眼光看着自己身后。
李奎不由得转了转头,旋即就看到那个穿白袍的小子站在自己身后,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脸上满是震惊。
“你瞅啥?”李奎一昂头,“说的就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还想娶公主,嘿,你配吗?”
郭羽依旧在震惊当中。
天啊,多么标准的反派脸啊。
还有他说的话,那是多少话本中反派曾经说过的名言警句啊。
也不知这位从长相到做派都是标准反派的大哥还能活多久。
郭羽带着些欷吁,上前拍了拍李奎的肩膀,在后者诧异的眼神中,轻声说道:“别多想,吃点好的,加油。”
话毕,郭羽便大摇大摆地离开,留下李奎一个人愣在原地。
陈奚眼见人到得差不多,敲了敲帅案,军帐中登时安静了下来。
“听你们刚才的议论,想必已经知道我叫你们来是为何了吧。”陈奚笑着开口道,样子看起来十分愉悦。
“知道。”李奎哈哈一笑,“不是说咱们的‘小军神’想出了破敌的法子吗。哈哈,大将军,快让他给我们说道说道,我老李也好学习学习,以后争取也当个什么兵神军鬼的。”
李奎的话顿时引起了一阵哄笑声。
宋人骨子里带着一股骄傲,除了少数镇北军的将领,他们大多都看不上这个靠抱公主大腿混入大宋的白袍小子。
这倾裕,他们拼杀多日都未曾拿下,你一个还未及冠的毛头小子,随便动动嘴就能拿下了,当真可笑。
陈奚哪里听不出李奎话中的嘲讽之意,摇了摇头,继而看向郭羽:“如此,就让郭将军给大家说一说吧。”
在陈奚略带期许的目光中,郭羽站起身来,冲着在场诸人拱了拱手,继而走到中央,朗声说道:“我的法子就四个字,制服诱惑。”
“嘛玩意
儿?制服诱惑?”在场的众人哪里听过这等东西,一时间如堕云里雾里,自是满肚子疑问。
原本在赵轻玄身旁乖巧坐着的赵轻语,登时俏脸一红,接着恶狠狠的瞪了郭羽一眼。
“我说‘小军神’。”李奎嘴一撇,“你不会是放下海口后没办法收场,所以才随便编了个词在这里故弄玄虚吧。”
什么制服诱惑,听着这般刺激的东西,他老李怎么不知道,准是这毛头小子在这里唬人。
“既然各位都不明白,那我就说明一下。”
郭羽微微一笑,这个法子是他昨夜看到赵轻语后突然想到的。虽说有些冒险,但却值得一试。
“方法很简单,挑选一些军中好手,穿着齐军的盔甲,去倾裕骗开城门,接着就好办了,或者引出城中齐军,或者直接杀入,攻克倾裕,易如反掌。”
郭羽的话顿时引来一阵嗤笑声,李奎脸上满是鄙夷地说道:“我还当你想到了什么呢,呵,当真可笑,这等法子我们会想不到?”
还制服诱惑,搞得他还有点小激动,没想到就说了个这东西。
“别的不说,就说齐军盔甲,你能弄到?这些日子虽确实杀了不少齐军,可盔甲什么的,我们哪里可能回去捡?再者,就算从现在开始收集,齐军也必定会有所警惕。”
说到底,郭羽的这个主意他们早就想过,然而在重重限制之下不得已而舍弃。
郭羽看了李奎一眼,没想到这个外表粗犷的大汉想的竟然如此周到。
郭羽笑道:“没错,这是个问题。但诸位莫要忘了,我可是散城出身。”
众人看着郭羽,不明白这和散城有什么关系,只有少数人明白了其中联系,脸上顿时泛起惊喜之色。
“众所周知,散城名义上属于齐国,然而齐国并不为散城提供守军,只在散城归顺时送了些盔甲器械。虽然在我昏迷的时候他们已然换上了大宋的铠甲,但我有个兄弟特意将齐国的铠甲留下并带了过来,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做这些事的自然是侯锦永,本来想着盔甲损坏的严重时拿来应急,未想到这无心之举竟然帮了大忙。
“莫要忘了,我们宋人和齐人的口音差距颇大,而且我们也不知齐军的口令。他们的口令一天一换,普通士卒只知道当日的口令,想要抓个高级点的将领怕是比登天还难。”
李奎毫不犹豫地泼着冷水,他就不信当初将他们限制得死死的东西这郭羽都有方法破解。
“这个简单,说话的事就交给我们散城军的人好了,至于口令,我有个兄弟曾经是齐国的偏将军,又曾与车恬的心腹关系颇深,对于口令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这事郭羽曾经问过陈简钊,后者自然是将齐**中的统一口令背的滚瓜烂熟,只要车恬没无聊到自创几个口令,那就没什么问题。
“莫名其妙过去一堆人,岂不是很可疑?”
“这自然不能直接去,还需要摆出一副突袭的样子,待北大营发出信号后,再派人伪装成从北大营来求援的齐军,进入倾裕即可。”
“进入之后又如何?齐人又不瞎,还会放任大门开着让我大军入城?”
“自是不能,但既然伪装成了求援的,自然要将齐军带出城去,届时只需在路上伏击倾裕的援军,倾裕不攻自破。”
李奎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靠,好像这些难点都被郭羽解决了。
郭羽则满意的冲李奎点了点头:这兄弟,托当得实在是不错。
“还有一个问题。之前在玉门关下,你就曾经带着散城军突袭过车恬,若他有了防备,怕只是白忙一场。而且若是进城后被识破,那这五百甲怕是要白白送了性命。”
中军将军王军杰开口说道,他倒不是刻意刁难郭羽,而是冷静分析后才出声。
郭羽点了点头:“没错,所以我选的是倾裕,而不是车恬所在的北大营。至于识不识破的问题,凡事都没有个完全之策。我知道你们不愿意让手下白白送死,没关系,就由我带着手下兄弟潜进倾裕好了。”
听到郭羽的话,赵轻语咬了咬嘴唇。
李奎冷笑道:“郭将军怕不是故意出这么一个主意,这样便可以找到机会回到齐军。”
李奎的话引起了宋军诸将一阵骚动。他所说似乎也并非没有可能。
“宋国弱势的时候投宋,齐国弱势的时候再回去。是我脑子有问题,还是你脑子有问题?”
“呵,八成是你与车恬设下的计谋,让你来打入我大宋军中,好获取情报。”
“为了情报,一手将伐宋大业摧毁,送掉三万齐军?”
“这未必不是车恬的苦肉计。”
“车恬要有这等心机…”郭羽翻了个白眼,“玉门关还能被打成狗?”
李奎气呼呼地坐了下去,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似乎被说服了。
陈奚瞥了李奎一眼,这个人跟自己当初的想法还真有些类似。
“咳,看来郭将军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陈奚亦从椅子上站起,“正如郭将军所说,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左右陷入僵局,计划可行,不妨一试。”
陈奚对着郭羽说道:“郭将军,这个重任我就交给你了,就由你在散城军中挑选五百人伪装成齐军潜入倾裕。”
郭羽正要应下,人群之中,石毅蓦然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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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如此口令
傍晚时分,再次打退宋军后,倾裕的守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少人瘫倒在城墙之上,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这下子应该能消停会了吧,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清扫完战场后,一名满身鲜血的齐**士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一日,宋军再度对倾裕发动攻击,且攻势程度远超先前,大有孤注一掷的感觉,若非关键时刻沙周领着三千多骑重甲骑兵赶至,恐怕倾裕的城墙之上,已然挂起宋字大旗。
类似的情形已不知重复多少次,在这半月来,倾裕原本的八万余守军,在宋军仿佛不知疲倦的反复攻城下,已然不足七万。
“这些个宋人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就这么猛,明明兵力还不如我们,偏偏能把我们压着打,唉,也不知道是车骑将军太废物,还是那个儒将陈奚太强。”
在这等情况下,倾裕的守军早就对车恬怨声载道,在这浑身血迹的军士身旁,一名齐军都统摘下头盔,颇为舒爽的长出了一口气,继而说道:“车恬怎么当上的车骑将军你又不是不知道…庆幸吧,幸好倾裕还有了卢将军。”
卢伯相貌英俊,武艺绝伦,这些日子每战皆身先士卒,倒是在齐军中声望颇高。
“是啊,这么年轻的入势高手,我还是头一次见。”那军士来到都统身边,好奇地问道:“卢将军什么来头啊,之前怎么都没听说过我大齐有这样一个人物?”
齐军都统笑道:“小子,这你还真问对人了,当年北宋伐魏,在吕氏宗族的帮助下攻破天岚,魏王自刎,王室子弟沦为俘虏。后来先王起事,丞相张良元为了掩盖吕氏曾经做过的事,意图将软禁在天岚的北魏王室诛杀殆尽。然而先王仁厚,自忖对北魏有愧,不仅释放所有北魏王室子弟,还将卢伯收养在宫中,这才有了今日的卢将军。”
两人正说间,不少倾裕的百姓走上城墙为齐军送上饭食,看他们的表情,显然不是自愿的。
那名军士看着不爽,抬起一脚就将一名耸拉着脸的瘦弱男人踹翻在地,嘴里兀自骂骂咧咧:“靠,老子在这里拼死拼活地保护你们,你们还在这里给我甩脸色?告诉你们,若是没有我们,宋军一进城,大家都得完蛋!”
那男人畏畏缩缩地从地上爬起,也不敢离去,继续为齐**士分着饭食。然而那军士仿佛开了个头一般,男人走到哪都要被踢一脚,推两把,更有甚者直接往其身上吐一口痰,这一片的齐军就用这种方式发泄着怨气。男人身上很快就变得脏兮兮的,低着头忍受着欺凌。
“草,这城主也忒不厚道,守城这么辛苦,也不说送上来两个好看的娘们给哥几个泄泄火。”那军士又照着瘦弱男人的屁股上踢了
一脚,接着说道:“不是说那临音楼的婉箐收了个长得跟天仙似的哑巴姑娘当徒弟吗,整过来让兄弟们见识见识啊。”
那都统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军士的后脑勺上,嘴里道:“想得倒美,你知不知道,先前散城叛乱,听说就是由于丁可信的手下在城中欺凌良家妇女引出来的。车骑将军知道这事后,气得火冒三丈,在军中放下话来,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就把他那东西给剁了。”
军士只感觉下体一寒,为了日后的生活,暂且忍耐也不是不行。他哈哈一笑,转移了话题:“都统,说到这散城,听说那散城军统领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不仅能和卢将军打的有来有回,更是在玉门关下敢领着五千甲突袭十万齐军。啧,虽说是敌人,但这份胆子,我就佩服,可惜,投了宋。”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看到北方隐约亮起火光,接着一缕狼烟冉冉升起。
城墙上的齐军也尽皆看到了这个信号,心中满是震惊。
这是北大营遭受攻击的信号。
“宋军竟然还有力气进攻…”那军士喃喃道。
正在他们等待着命令之际,一支大约五百所有的骑军从北方冲来,隐约能分辨出穿的是自家盔甲。
那都统一皱眉,挥手让附近的一名手下去汇报情况,自己冲着下面大喊:“下面的,怎么回事?”
那五百骑在城下站定,为首的将领声音有些急切:“我是来求援的,快通报上去,宋军正大举攻打北大营,若再不发援兵,车骑将军危矣!”
那都统为之一惊,眼见情况紧急,连忙说道:“快,先进来。”
说罢,都统就要手下将城门打开,随机便被先前那名军士拦下。
都统不解地看着他,军士低声道:“宋人诡计多端,小心为上。”
听了手下的话,那都统顿时冷静下来,探出身子冲着下面的人大喊道:“你们是谁的人?有何凭证?”
为首的将领答道:“我们是沙周将军手下,事态紧急,没有凭证。不过兄弟若是不信,可与我对口令。”
都统点了点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当下冲着城下大声喝到:“五魁首!”
城下将领毫不犹豫地接道:“六六六!”
“是自己人,开城门,让友军进城。”都统确认口令无误后,便叫手下打开城门。
而此时倾裕城下,穿着普通齐国铠甲,隐藏在人群中的郭羽表情有些微妙。
“齐军口令,就这玩意儿?”郭羽翻着白眼,“这不行酒令吗?”
郭羽儿时,没少见李染来他家与他爹喝酒。两个人一喝到兴头上,便开始呼喝这东西。
“行酒令?这是吕昭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的一套口令,并将之军用,后来就一直在齐**中沿用至今。”郭羽身侧的石毅沉声道:“整套口令特别复杂,毫无逻辑可言,想要背下来难如登天。已是一般对口令说出上句,只要对方能说出下句即可。”
郭羽侧头看了一眼这个与他一同打扮成普通齐**士的石毅,这位镇南将军在昨日站出来,说是此等重任,不放心郭羽,也不相信散城军的战斗力,便向陈奚请命由他带着陈简钊与散城军,外加其麾下数百血衣军潜入倾裕。
郭羽自是不同意,散城军指听他的,如若让石毅来领导,怕是要生出乱子来。
石毅不放心他,他又何尝放心石毅,若是事情暴露,石毅抛下散城军独自杀出,他如何得起手下弟兄?
两人争论了半天,最后由陈奚拍定,就由郭羽领着三百散城军,外加石毅带领两百血衣军,一同进入倾裕。
郭羽终归是太年轻,陈奚也担心他会处理不好这种局面,有石毅在他也算放心。
于是,在宋军今日特意猛攻倾裕后,夜里再度对北大营发起突击,而郭羽与石毅也找准机会,带着手下来到了倾裕城下。
厚重的城门被从里面打开,站在最前面的陈简钊一声招呼,五百骑快速向城中涌入。
进城之后,郭羽稍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接下来只要将城中守军骗出,再在城中搞些乱子,那么便大功告成。
当然最危险的还是他们这五百人,一旦动手势必第一时间遭到城中守军的围剿。已是郭羽此次带来的,是散城军中最精锐的三百人。
正在郭羽思索着的时候,前面的陈简钊已与那齐军都统交谈起来,他好歹也在天岚混过一阵,对于很多事情也算熟知,自然博得了齐军都统的信任。
“所以,还请速度发兵!”陈简钊脸上带着急切,人群中的郭羽不由得为之叫好。
嚯,这老实人骗起人来,当真是一点也不含糊啊。
都统点了点头,“兄弟放心,我已派人通知了城主和卢将军,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出兵的。”
听到卢将军,郭羽眉头一皱,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来。
陈简钊与卢伯交过手,若是两人见面,岂不是要露馅,
郭羽正心急间,就听到那都统身旁,一名军士有些疑惑地说道:“我记得沙周将军手下,都是重骑啊,你们怎么穿着轻骑与步军的铠甲?”
第六十七章 一波三折,大宋永昌
听到那军士的话,郭羽心中顿时一沉。
此番来倾裕,郭羽从军中找出了五百套相对较破的盔甲,还特意往不少人身上抹了点马血,好让人相信他们是经过一番苦战才突围而出。
没想到,陈简钊的一句“沙周手下”竟让这个军士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那都统眉头一皱,冲着陈简钊问道:“是啊,沙周手下尽是些个重甲铁骑,你们这盔甲穿的五花八门的,怎么回事?”
说着说着,都统已然握住了剑柄,只要陈简钊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怕是就要动手。
“那个…啊,那不是宋军突袭,整个北大营都乱了吗。睡得正香呢,一时间哪里顾及得了那么多,连盔甲都来不及穿就慌慌张张地跑出军帐,等沙周将军叫我们突围求援的时候,哪里还有功夫回去找盔甲,兄弟们随便在附近找了些。”陈简钊面不改色地说道。
这一番说辞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好得也算说得过去。那都统将手从剑柄上移开,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兄弟,看来是我过于谨慎了。”
陈简钊摆了摆手,“谨慎些是好事,好事,就是不知城主与卢将军何时能出兵啊,莫怪兄弟唠叨,这委实是多待一刻,风险就多加一分。若是车骑将军出了什么事,王上怪罪下来,咱们这些个人还不都得脑袋落地。”
眼见那手下去了也有些时候,却一直也没有回来,这都统心下也有些焦急。正如陈简钊所说,这车恬万一有个好歹,那他们死多少次都不够谢罪的。
王上对于车恬的喜爱已经达到了一种夸张的程度。车恬是个酒囊饭袋,是几乎九州人尽皆知的事,王上又怎会不知?
然而,王上不仅封了车恬为车骑将军,任其结党营私,卖官鬻爵,依旧对其颇为信任,还屡次授予重任,此次更是将伐宋这等大事交付于车恬手上。
车恬也从来没有不辜负王上的信任。几次伐宋,屡战屡败不说,十万人被宋军一万追着打,如今更是被困在倾裕动弹不得。
自玉门关大败也过了许久,想必庙堂之上弹劾车恬的折子已然堆积成山。就是这样,依然没有从天岚来的问罪诏书,可见王上是铁了心的要保车恬。
以上种种,足可见王上对车骑将军的偏爱。这齐军都统估摸着,在王上心中,就是倾裕城再加上眼下七万守军,都比不上一个车恬重要。
齐军都统正焦急间,远远地五百骑军整齐的自城中往城口处驰来。夜色昏暗,都统看不太清来人是谁,但却能猜得到。
如今倾裕内,尚有如此军容的,就只有卢将军和他那五百鹰扬骑了。
说到这鹰扬骑,这都统是当
真佩服卢将军。先前他们一直以为,这倾裕内最强的部队也就是沙周统领的五千重骑军了。然而几番战斗下来,沙周的重骑军已然损失了小半,仅剩三千余骑,而卢伯的鹰扬骑则损失不到一成。要知道,每次一开战,卢伯必然领着骑军杀出城去,要么不断的骚扰宋军,要么突袭宋军薄弱的地方,总之是一场都没落下过。
在这种情况下,鹰扬骑尚且能保持如此人数,卢伯当真恐怖。
不多时,卢伯已然领着骑军来到了倾裕城口,随即朗声说道:“听说有自兄弟从北大营过来求援?”
都统冲着卢伯招了招手:“卢将军,在这里。”
见卢伯策马朝着陈简钊过来,郭羽心中一紧。眼下这种情况他也没了法子,只能祈祷卢伯认不出陈简钊来。
卢伯打量了陈简钊一番:“我怎么觉着你这般眼熟?”
万事休矣!
郭羽咧了咧嘴,旋即借着人群遮挡,悄然握住腰间楼兰剑柄。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办法,所幸也进到了倾裕城中,若是被卢伯识破,能第一时间将其击杀,兴许事犹可为。
陈简钊理所当然地说道:“同为大齐将士,将军觉着我眼熟也不算奇怪。”
卢伯点了点头,“嗯,说的也算合理。”
郭羽握着剑柄的手松开,心道这卢伯也不过如此,这样就给糊弄过去了。
就听得卢伯又道:“你说你是沙周将军的手下?”
听卢伯如此问,陈简钊自然毫不犹豫的应下:“正是。将军,北大营危在旦夕,还请将军尽速发兵,莫再耽搁了。”
卢伯眉头一皱:“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吧…”
郭羽这才放下心来,只要能将城中守军骗出,那么基本上大局已定。
只要齐军一出,他们便立即发难,在城中造出混乱,同时,见齐军出城的宋军便会立即攻城,里应外合之下,倾裕必破。
郭羽面带微笑,正等着卢伯出城,就见卢伯抬起手来,大喝道:“拿下!”
随着卢伯一声令下,其身后的五百鹰扬骑顿时摘下马上的硬弓,搭上箭矢对准了陈简钊及其身后的人。
郭羽再次握住剑柄。
城墙上下的守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都统更是呆愣地来回看着卢伯与陈简钊。
陈简钊沉声道:“卢将军,你这是何意?”
“何意?”卢伯冷笑一声,“不过是拿下妄图混进城中的奸细罢了。自北大营一战后,车恬便视我为眼中钉,
无论宋军如何攻打北大营,他从未派人向倾裕求援,也正是因为此,沙周将军那支重骑军才损失惨重。车恬宁愿拼掉自己的心头肉也不求援,如今怎会突然转性?”
听了卢伯的话,周围的齐军顿时反应过来,纷纷举起手中武器指向陈简钊等人。
陈简钊急道:“卢将军,车骑将军的确对你有偏见,拉不下脸来求援,我等也确实不是车骑将军派来,而是沙周将军派来的。如今北大营情况属实危机,沙周将军这才不顾车骑将军意愿,遣我等前来求援。”
陈简钊对着卢伯深深一揖:“卢将军,我知你与车骑将军有隙,然而如今北大营与倾裕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正所谓破巢之下,安有完卵?还望卢将军不计前嫌,以大局为重啊!”
这一番话,顿时让卢伯怔住。他暗自思忖,如果是沙周的话,那么也算合情合理。
难不成当真是他错了?
卢伯仔细看了半晌面前这个面带焦急的将领,脸上神色确实不似作伪。
人群之中的郭羽早就惊得说不出话来。
卧槽,这狗子还当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日里瞅着老实巴交,和姑娘说话都脸红,没想到竟和他一样,也是个小机灵鬼。
怪不得能将那头散城凶兽降服,果然有两把刷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卢伯要再搞事,那就是明摆着要对车恬见死不救了。郭羽松开剑柄,静静等着卢伯的决定。
卢伯抬手将陈简钊扶起,语气中满是歉意:“将军快起,是我多疑了,放心,纵是那车恬对我颇为苛刻,我也会出兵。就算不为他,也不能放任北大营的兄弟去死。”
陈简钊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卢将军高义,在下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
说罢,卢伯纵马来到城口那五百甲士面前,朗声道:“诸位且安心,本将这就点齐兵马,击退来犯的宋军,将北大营的兄弟们救出。卢某虽不才,却不屑于做些见死不救的肮脏事。”
“将军高义!”
郭羽翻着白眼,在人群中喊道。
这个卢伯可真有意思,这时候还不忘来一波演讲。
在郭羽的带动下,五百人顿时同时呐喊起来,一声声“将军高义”,此起彼伏。
眼见这五百人士气高涨,卢伯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举起手中三尖刀,大喝道:“大宋!”
两百血衣军同时举起手中兵刃,面带狂热:“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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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上前受死
大宋永昌。
郭羽险些直接一口老血喷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在这里出了差错。
郭羽瞥了一眼身侧的石毅,石毅依旧冷着一张脸,只不过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尴尬。
卢伯冷笑一声:“差点被你们给骗了过去,拿下!”
不必卢伯多说,周围的齐军呐喊着向城口的陈简钊等人扑去,与此同时,五百鹰扬骑已然抛射出一阵箭矢。
不少散城军中箭倒地,郭羽拔出楼兰,拨开射来的羽箭,继而环顾四周。
附近的齐军连带上城墙上的,估摸着也有万余。他们这五百人哪里是对手?可若是直接离开,他又不甘心。
最前方的陈简钊见事情败露,抓起马上长枪,便向身侧的卢伯抡去。
他不会用枪,便直接把枪当刀使,威力虽不如平常,但枪上携带的凛然气势依然不可小觑,卢伯若是不躲,怕是就要落个吐血身亡的下场。
在陈简钊出手的瞬间,卢伯便觉得不妙,将三尖刀拦在身前的同时,整个人从马上向后跳起。
尽管卢伯反应的够及时,卸去了大半力道,然而这一枪依旧砸得他气血翻腾。
“是你!”
卢伯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难怪他虽觉得面熟却始终记不起这人的名字,原来是那与他有过两次短暂交手的宋军将领。
想到那两次交手的经历,卢伯突然心生警惕。
剑光暴起。
一道黑影自宋军中飞出,手中亮起一道瑰丽剑光,直指卢伯。同时,陈简钊双手握住长枪,猛地一撩,凛然罡气顿时自枪上激射而出。
卢伯好歹也是入势境界的高手,他往地上一踩,整个人向后方退去,堪堪躲过陈简钊的一击,同时两刃刀扬起,往来人刺来的一剑划去。
“铛!”
兵刃相撞,登时在夜幕中激荡出一团耀眼的火花。
来人被刀上的气劲冲得身形微晃,卢伯眉头微皱,他亦十分不好受。若在平时,挡下这一剑对他来说可谓易如反掌。然而最初他硬接下陈简钊那一枪,体内气机尚未稳定下来,仓促之间迎上这人的一剑,自是讨不到好处。
郭羽甩了甩微麻的左手,表情有些凝重。
事情已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他本想着趁卢伯忙于应付陈简钊,直接出手将之拿下,这样兴许事情还会有所转机。然而,即使是他与陈简钊联手,竟然也没能将卢伯杀死,郭羽不免心中愈发沉重起来。
此时齐军已与宋军接战,陈简钊无暇再去管卢伯,试图多拦下几名齐**士。而石毅
更是呼喊一声,带着血衣军杀出。
事情也算因他而起,他石毅自然不能躲在后方。就算今日这五百人都要死,那也是他与他的血衣军先死。
源源不断的齐军自城墙上冲来,不时的飞来几支箭,幸好是在城中,骑军不好冲锋,那五百鹰扬骑只不断的往宋军阵中抛射着羽箭。
血衣军冲杀在前,散城军则在其后方结好阵势,掩护着血衣军的侧翼。
石毅真不愧是入势高手,最前面的他冲进齐军阵中,顿时有如虎入羊群一般,手中长矛刮起一阵又一阵血雨,一时间杀得齐军人仰马翻。
而陈简钊,则是一人一枪不知拦下了多少齐军。他亦从战马上跳下,这等情况下,有马还不如无马。他依旧是将枪当刀使,一挥砍撩劈,随着他的动作,长枪携带着凛然气势,不知多少齐军死在他的枪下。
在石毅与陈简钊这两个高手的奋战之下,战局一时间也算稳定下来。然而郭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石毅与狗子虽强,终究也有气力耗尽的时候。
武道高手若是体内真气耗尽,那也只是一个武技稍好得普通人罢了。
郭羽正焦急间,面前的卢伯已然提刀冲来,那柄三尖刀在夜幕中划出一道寒光。
“久违了,郭统领。”卢伯一边挥刀,一边沉声说道。
眼前这个散城军统领,处处透着诡异。明明看起来不是入势境界,偏又能使出入势手段来。可若说他是入势,又不太像,这不由得让卢伯百思不得其解。
卢伯也算是武道天才,多日仔细思量后,便明白过来。这郭羽八成是以枪术强行调动体内真气化势。
寻常之人,皆是以真气催动招式,这郭羽竟反过来,以招式调动真气。
也正是因此,不是入势境界的他才能使出入势手段来。
想明白此处,卢伯不由得对郭羽生出敬佩之心,先日被其戏弄而生出的气愤亦随之烟消云散。
“来一战吧!”
三尖刀夹带着浩然之势当头劈开,郭羽手腕一翻,楼兰登时迎了上去。
“叮!叮!叮!”
郭羽面沉似水,左手楼兰幻化出无数剑影,织出一道剑网,不住碰撞着卢伯的三尖刀。
每一次碰撞,卢伯刀上的浩然之势便会削减一分。顷刻间,长剑在不知撞击了多少次后,最终才挡住了卢伯这一刀。
正如卢伯所想,郭羽确实不是入势境界。能使出入势手段,全凭借他父亲教给他的戎马枪法。
此番能挡住这一刀,也自然是郭羽将百战的精髓融入到剑招之中。想到将枪法与剑
招结合起来,郭羽怕是九州之上头一人。
“好!”卢伯不由得为郭羽叫好,手中刀光再起,气势磅礴。
郭羽向后仰去,一手撑地,躲过这一刀。接着手上一用力,整个人飞扑而起,左手楼兰带着一股万夫不当之势,朝卢伯递去。
先前的剑网,是郭羽将百战融在剑招之上,那么这一剑,便是郭羽自入阵变化而来。
卢伯手臂猛地一提,三尖刀回撩过来,竟比郭羽还快了几分。郭羽若不收手,怕是楼兰还未碰到卢伯,自己便已被三尖刀砍成两段。
郭羽无奈,原本递出的长剑只得向身侧击去,随着一声巨响,两人再度分开。卢伯面色如常,而郭羽则微微有些气喘。
没办法,他不是入势,没有那份感悟。强行以招式调动真气,造成的消耗远超常人,这也是为何他一天之内只能使出两次入阵的原因。
卢伯朗声道:“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好对手,也是百年难遇的武道奇才。”
能在武之一途另辟蹊径,以玄妙招式使出入势手段,光是这一手,郭羽就足以自傲了。
然而此刻郭羽哪有那心情,即使将枪法融入剑招后,威力与消耗都减少了许多。但两剑下来,郭羽仍然有些疲惫。
他自是不敢直接使出真正的入阵的,上次在北大营出其不意地用出入阵,都没能杀了眼前的人,此刻使出,也只是白白消耗气力罢了。
更何况再用一次入阵,他怕是又要气力两空。在这种情况下耗尽气力,岂不是提着灯笼上茅厕,找屎?
郭羽看了看四周,石毅依然在齐军阵中搏杀,浑身鲜血的他倒不负血将军的名头,只是一招一式之间,已不再如初时那般生猛,尽管那些齐**士在他手中依旧是一矛的事。
陈简钊也从齐军的重围中杀出,与宋军合流,他与石毅,一左一右,抵挡下了无数齐军的冲击。他手中的长枪早已断作两节,此时正拿着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钢剑挥砍,看着颇为别扭。
进城的五百甲士虽有石毅和卢伯的援护,亦是死伤了不少人。尤其是石毅麾下的血衣军,他们悍不畏死地搏杀着齐军,以此来弥补心中的愧疚,此刻已然伤亡近半。散城军虽较他们好些,但也不容乐观。
只待石毅与陈简钊力竭,那么怕就是他们全军覆没之时。
郭羽不再去看他们,而是长出了一口气,握紧手中楼兰。
他此刻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郭羽扬起手中长剑,指向卢伯:“卢伯,上前受死!”
第六十九章 将军入阵,万夫莫当
郭羽左手执剑而立,右手负在身后,脸色平静,若是将其身上的齐国铠甲换成他平日穿的白袍子,那么便是活脱脱的一个剑仙。
眼见郭羽站在原地不动,卢伯一脚踏出,三尖刀化作流光往郭羽身上划去。
郭羽微微后退,躲过一击,他不敢轻易再去接卢伯的刀,原因无他,势只能用势化解。论体内真气,他这个伪入势哪里比得上卢伯这个实打实的入势境界。
如果刀刀都接,怕是撑不过几招,郭羽体内气机便要被消耗一空。
卢伯哪里会不知郭羽的想法,手中三尖刀搅动起来,浩然之势带动起狂风,直朝郭羽而去,其范围之广,竟是让郭羽觉得避无可避。
这一刀虽不如其在北大营时用出的快哉风,但威力亦不可小觑。
郭羽身形一动,体内真气随着他的动作流转至剑尖之上,他没有躲闪,抬起手中楼兰,直接迎上了这一刀。
“叮!”
楼兰直接穿透那股浩然狂风,点在卢伯的三尖刀上。
眼见郭羽破了他的招式,卢伯心中一惊,手中刀一摆,荡开郭羽的长剑,继而不信邪似的,再度卷起浩然风往郭羽扑去。
郭羽如法炮制,只调动一点真气,聚集在剑尖上,继而破开浩然风,只不过这一次郭羽的楼兰并没有再次点在卢伯的刀上,而是往他咽喉处递去。
卢伯三尖刀向下一沉,以刀柄推开郭羽这一剑。在破开他浩然风的同时,郭羽剑上的真气已然消耗殆尽,故而卢伯并没有费多大力气,便击开楼兰。
两人再度分开,卢伯轻叹一口气,这用浩然风这等波及面颇大的手段就被郭羽轻易破去,然而不用的话,郭羽便只一味的躲闪,压根就不与其交手。
卢伯抬脚往地上一蹬,身子往后方飞去,郭羽正诧异间,就看到卢伯已然摘下了背在身后的黄木弓。
郭羽瞳孔猛然一缩,身体爆窜而出。
他躲得过卢伯的刀,不代表他躲得过卢伯的箭。
卢伯的箭术他可是见识过的,那一支支携带着浩然势的羽箭,威力之大自不用多说,那个速度是当真恐怖,当日在北大营下,卢伯的羽箭射出后,顷刻间便飞到了刘笑尘的面前,根本来不及躲闪。
相隔甚远尚且如此,如今郭羽与其不过几步之遥,他那里躲得过去?
郭羽刚冲出,就听见弓弦震荡的声音,接着一支携带着浩然之势的羽箭便向郭羽射来。
郭羽一咬牙,手中楼兰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
“铛!”
这一箭被郭羽挡了下来,然而第二箭又至。
郭羽无奈,体内气机流转,在身前划出一道道瑰丽银弧的同时,身下脚步亦是不停。
卢伯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用箭矢耗死郭羽,他一边后撤,一边不断地将箭壶中的箭矢搭在弓弦上,继而一箭射出,动作之行云流水,让人叹为观止。
“铛!铛!铛!”
卢伯每射出一箭,两人的距离便会缩短一点,同样的,而郭羽每挡下一箭,手中楼兰的剑光便会暗淡一分。
不近身,郭羽便只能承受卢伯源源不断的箭矢,而近身的
话,即使是全盛时期的郭羽也勉强只能做到与卢伯平分秋色,此时的他气力逐渐被卢伯消耗,就算能贴近卢伯,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这似乎是一个死局,然而郭羽没有办法,他只能一边挡下卢伯的箭矢,一边向前冲去。如若逃跑,他只是死的更快些而已。
城门口的陈简钊,眼角余光处看到郭羽这边的情景,脸上不由得泛起焦急之色。
最开始他与郭羽所想一样,打算率先出手将卢伯拿下,没想到对方竟好似早有防备一般,直接挡下了那一击。
等到郭羽与卢伯交手之后,他便没了对卢伯出手的机会。原因无他,他若不管不顾地去与郭羽合击卢伯,其定然不会接战,而是躲进齐军之中,想要再杀他便难如登天。
再者,一旦他抽身而去,身后的宋军怕是会损失惨重。
此时陈简钊心中自是万分懊悔,早知会如此,最开始他就不该心软,直接全力出手,卢伯纵然不死,最不济之下也会重伤。那样郭羽现在也不至于进退维谷。
烦躁之下,陈简钊出手不禁重了许多,一剑挥出之后,那柄普通钢剑竟然好似承受不住陈简钊的凛然之势一般,直接炸开,无数碎片飞射而出,瞬间击倒了不少齐**士。
另一边的石毅,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一阵诧异。他与陈简钊一人一面,为宋军抵挡了大半攻势。即使是他,此刻亦不免疲惫万分,不敢再随便使些威力大的招式。
然而旁边这个郭羽手下的将领,厮杀至今,体内真气竟然好似仍十分充沛一般,不仅不见疲态,刚刚那一击更好似入势境界的全力一般。
“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想到连虎威境界都不是的郭羽能使出入势手段,石毅心中有些释然,只道是陈简钊天赋异禀,天生气力较常人相比浑厚的多。
再用手中长矛砸死一名冲上来的齐军,石毅回头望去。此时他的血衣军已然不足五十,郭羽的散城军也不过两百,带进来的五百甲士,此时此刻已伤亡过半,正龟缩在城门口,勉强结成一个圆形阵,抵挡着齐军的攻势。
石毅轻声道:“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石毅戎马一生,能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那老王八前头。”石毅撇了撇嘴,身上杀势迸发出来,心中涌起万丈豪气:“来,就让我看看,你们要用多少齐**士,才能换得我石毅的人头!”
“铛!”
再度挡下卢伯的一箭,郭羽的脸色有些泛白。此刻的他,已然离卢伯很近,手中楼兰正好能够得到卢伯。
卢伯再度摸出一支箭,这已是他箭筒中的倒数第二支箭。
郭羽调动其残余真气,屏气凝神,挥出一道银弧,将卢伯这一箭挡下。
卢伯再度后退,郭羽只当他还要用箭,心中警戒之余,亦不免松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他只剩下一箭了。
自己还够使一次入阵,只要能挡下这一箭,自己便能够近卢伯的身。
胜负,便赌在自己的下一剑上。
然而在下一刻,正向前踏步的郭羽心头一震。
飞退的卢
伯,竟然将手中黄木弓向空中抛去,同时右手拿起三尖刀,一股股浩然之气从他身上传来。
万般浩然气汇聚在三尖刀的顶端,卢伯右手一动,三尖刀登时向郭羽点去。
快哉风!
郭羽一直在想与他近战,他卢伯又何尝不是?
他一边用箭消耗着郭羽气力的同时,一边松懈着郭羽的警惕。
这一刀,正好出在郭羽向前踏步的一刻,郭羽避无可避。
郭羽一咬牙,再上前一步,手中楼兰化作寒光,身上气机疯狂流转。
浩然气猛地爆发开来,郭羽挥出一道道银弧,勉强抵挡下气势的冲撞。
浩然气过后,尚有快哉风。
万道罡气风刃,朝郭羽激射而去。
郭羽陷入了两难境界,想挡下这快哉风,他就必须用百战。可若是再使出百战,他体内的真气怕是就要消耗一空,再无一战之力。
郭羽心下一横,停下不断摆动的长剑,身上万般真气汇聚于手中楼兰之上,化成一股勇绝之势。
楼兰登时流光四溢,继而直直向前递去。
这道剑光所至之处,浩然风刃尽皆粉碎,然而仍有无数道风刃越过直直的扑向郭羽。
郭羽全然不顾那些风刃击打在他的身上,任由它们将他的身躯切割得千疮百孔。
郭羽嘴角溢出鲜血,却心如止水,不去管那些风刃,不去管身上的疼痛,径直将手中楼兰递向卢伯,一往无前。
没有百战,只有入阵。
将军入阵,万夫莫当。
卢伯面露震惊之色,他没想到,郭羽宁愿拼着重伤,也要向他递出这一剑,他仓促之下,只来得及将三尖刀挡在身前,同时催动起体内真气。
“铛!”
楼兰点在三尖刀上,与此同时,那股汇聚于楼兰上的勇绝之势向卢伯倾泻而出。
卢伯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这一剑打的飞了出去,然而在飞出之前,他用余力猛的将手中三尖刀往郭羽身上拍去。
郭羽被这一刀拍在身上,口吐鲜血的同时,身体亦向后跌去,整个人仰躺在地。
郭羽只觉得身上剧痛无比,他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用楼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勉强站立,接着就看到对面的卢伯同样从地上爬起。
郭羽咧了咧嘴:“我猜你伤得很重,而我也一样,我们现在怕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了。”
卢伯轻轻叹气,如郭羽所说,那一剑确实让他伤的不轻,此时哪怕动一下,也要痛苦万分。但…
“你真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了我惊喜。”卢伯面露真诚之色,“你死后,我定会将你厚葬。”
郭羽撇了撇嘴:“别说的好像你能杀我一样,我们都已重伤,几乎动弹不得。我今日就是死,也必然是死在你的那些军士手中,你在这里得意什么?”
卢伯摇了摇头,旋即抬起右手。
一柄黄木弓旋转着自空中落下,继而被卢伯接在手中。
“…干!”
第七十章 她最喜欢他
卢伯缓缓地从箭壶中掏出最后一支羽箭,继而拉开弓弦,手臂微微颤抖。
卢伯沉声道:“可有遗言?”
郭羽身上满是鲜血,听到卢伯的话,咧开嘴说道:“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先劝降,被我义正言辞的拒绝后再动手,怎的直接就要下杀手了?”
这支箭一旦射出,郭羽自忖自己必死无疑。
先前的快哉风就在他身上割出数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而最后卢伯的那一刀,若非他勉强用最后的气机护住内脏,此刻怕是已经五脏俱碎。
饶是如此,郭羽依旧不好受,真气将尽的他,只能任由那股子浩然气在他体内反复激荡。郭羽体内有如火焚一般,再加上身上的外伤,如今能站立已可称之为奇迹,谈何去躲卢伯这最后一箭?
但他依旧没有放弃,试图用言语拖延时间,以找到转机。
卢伯摇了摇头:“劝降,那是对你的侮辱。我卢伯敬你,自然要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郭羽险些一个白眼翻过去,我求求你侮辱我。
他手腕微颤,试图抬起楼兰长剑。他郭羽从来不会坐以待毙,哪怕已是死局,他也不忘做着最后的努力。
卢伯见到郭羽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松开了手,箭矢带着一股浩然之势,直直的射向郭羽的心口。
气机牵动之下,卢伯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郭羽想要抬剑挡下这一箭,动作牵扯着伤口而产生的剧痛让他身体一滞;他想要调动其体内气机,然而那些许残存真气刚刚聚起便被身体中的浩然之气给冲散。
郭羽眼睁睁地看着箭矢飞过来。
这就要死了?
生死关头,郭羽没有慌张,没有恐惧,也没有不甘,只有些许淡淡的怅然。
短短的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脑海中无数画面翻腾而过,最后定格在那座散城小院中。
有个左眼角下长着泪痣的白裙女孩儿,低头拨弄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接着跟他说了些什么,笑靥如花。
她最喜欢花,最喜欢白色,还最喜欢他。
郭羽原本气力已然耗尽,此刻身上气势却猛然暴涨,他握紧楼兰,剑光恢弘。
在卢伯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原本已气机枯竭的郭羽抬手一剑劈碎他射出的箭矢,余势炸在卢伯身前的空地上,震起无数碎石。
卢伯微微苦笑,这个郭羽给他带来了太多惊喜,很多事情在郭羽身上都不能用常理来度之。卢伯虽未耗尽气力,但被郭羽入阵所伤的他,射出那一箭后,便已无再战之力。而郭羽却还能劈出那样的一剑…
自两人交战起,周围的齐军自觉地远远避开两人。入势境界之间交手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宁愿去一齐对付一个入势,也不愿意掺和进两个入势的战场中。故而两人交手后始终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
不少齐**士远远看着不住喘息的郭羽,他们有些犹豫。
上,还是不上?
如果上,虽说这郭羽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但刚才他那一剑哪里有半点颓势;如果不上,卢将军瞅着已然力竭,难道要他们看着郭羽杀掉卢将军?
几名稍微机灵些的军士冲上前去,直接将卢伯扶走,卢伯神色有些黯然,若没有这些军士,他怕是就要死在郭羽剑下。
这一战,终究是他败了。
郭羽没有阻止齐**士的动作,事实上他也没有办法阻止。
卢伯并没有败,即使没有齐**士插手,他也杀不了卢伯。
刚刚那一剑,不过是回光返照。
鲜血大滴大滴不住地从他身上滴落,郭羽一手捂着嘴,一手握剑,脚步踉跄地往宋军处走去。
他一路走来,齐**士纷纷避开,竟没有一人敢上前拦截。
连卢将军都不是对手,他们哪里敢惹?
郭羽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着,眼见他走得愈发困难,不少齐**士骚动起来。终于,在郭羽又一口鲜血喷出后,有几个不信邪的齐**士,一咬牙,抬起手中长枪就往郭羽胸口戳去。
这次,郭羽再没了抬手的力气。
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的担心,眼神越过拦在前面的齐**士,看到了那个举起钢刀的人。
郭羽咧嘴一笑。
刀光起。
挡在前方的几名军士被这股凛然罡气一冲,身体顷刻间变得四分五裂。
陈简钊出刀后,两名甲士猛地从他背后窜出。
喜欢耍双刀的龙涛,左臂已是鲜血淋漓,他一把将右手中的钢刀丢出,直接刺穿了郭羽身后一名试图偷袭的军士的头颅。
龙涛冲到郭羽,一把扛起郭羽,而与他一同冲出,此刻亦是浑身鲜血的鲁仁,抡起长枪,挡住两人身后不断冲来的齐**士。
陈简钊挥出一道道罡气,将拦在他们前方的齐军一一杀死,片刻后,三人就这样冲回了宋军阵中。
残余的宋军所组成的圆阵越来越小,龙涛将郭羽放在阵中的空地上,一刻不停歇地又提刀杀了出去。
短暂歇息后,感受着身体的剧痛,郭羽看了看周围的同袍,又看了看身后紧闭的城门,继而龇牙咧嘴地冲陈简钊喊道:“狗子!”
“明白!”陈简钊手中的钢刀再度被他劈碎,他劈手夺过面前军士的长枪,投也不回的将之往郭羽处丢去。
长枪径直的落在郭羽身前,看着这杆不住颤动的长枪,郭羽双手扶着他勉强站起,接着喊道:“你给我扔这玩意儿干啥,我哪还有劲儿。”
自以为与郭羽颇为默契的陈简钊,默默挥舞着刚又抢来的铁枪,表情有些尴尬。
“狗子,我问你…”
“你放心。”陈简钊回过头来,冲着郭羽憨厚一笑:“我死之前,你是不会死的。”
看着陈简钊那张由于消耗过多微微泛白的大脸,郭羽抿了抿嘴,说道:“…不是,我是想说…”
另一侧的石毅高喊道:“小子,今日有死而
已,莫要婆婆妈妈,快些养伤,待会儿好与我再冲他一遭!”
石毅的长矛已经从中间处断作两节,他此刻一手握住一节短矛,样子是威风凛凛,可惜脸上那掩盖不住的疲惫显露了他此刻的状态。
听到石毅充满豪气的话,郭羽轻叹了一口气:“镇南将军,我…”
一阵箭雨自前方飞来,再次打断郭羽的话,郭羽翻了个白眼,抬起手中的楼兰。
虽只经过片刻的休息,他只能勉强动作,但挡下射向自己的箭矢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将军小心!”
一道身影直接将郭羽扑倒,郭羽的后背撞在地上,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箭雨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有两支落在这名甲士的身上,还有一支插在了他的肩头。
“能为将军而死,我无憾了。”
那甲士冲着郭羽一笑,露出两颗硕大的门牙来。
郭羽只感觉自己体内的伤势在这一撞后又加重了许多,他拍了拍身上这名甲士的肩膀,眼神复杂:
“屁股上中两箭,你死个锤子死。”
曾任散城门卫的王晓宇,感受到臀部上的剧痛,猛地跳起,冲着齐军大喝:“龟儿子的,竟然往老子屁股上射箭,你妈卖批!”
郭羽再度艰难地爬起,若这王晓宇不扑倒他,即使不用真气,仅用百战的招式,他也可以轻轻松松拨开箭矢,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又中箭又重伤。
郭羽撇了撇嘴,也不好意思说他些什么,接着又冲陈简钊和石毅大喊道:“我说!”
又是一阵箭雨射来,眼见王晓宇还要来为他挡箭,郭羽忙不迭将其一脚踢开,接着挥舞起手中楼兰,将飞来的箭矢纷纷击落。
“我说,为什么要在这里跟齐军拼命!”郭羽总算将话喊了出来。
石毅眉头一皱,不满的说道:“怎么,你还要投降不成?”他冷然一笑,“我大宋,岂能有跪地求生的将军!”
见石毅又要说出一番豪言,郭羽没好气的打断:“停!你给我回头看看,我们身后是什么!”
石毅百忙之中回头望去,他们刚进城后,就留在了城口,此刻身后自然是倾裕的北城门。
“我知道!”陈简钊一枪砸死一名齐军,接着举起手臂抢答道:“是城门!”
“回答的好!”郭羽又道:“那这个城门,是往里开的,还是往外开的呢?”
石毅更加疑惑,这不是常识吗?他正要开口,就听到陈简钊再次抢答:“先生,我知道,城门是往里开的!”
石毅脸色一沉,瞥了一眼陈简钊,这个人怎么回事,这么抢答不就显得他石毅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要面子的吗?
念及此处,石毅屏气凝神,只想着抢答出下一道题。
“既然是往里开…”郭羽怒吼道:“那你俩他娘的为啥在这拼命,而不是去让人把城门打开啊!”
第七十一章 血衣军,出阵
郭羽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被这两个人气死,空有一身武道造诣,脑子根本不会急转弯,一个光想着杀敌报国,另一个怕是脑子里只想着肖莘。
陈简钊和石毅此刻自是万分尴尬,他们也明白过来,若是暴露时第一时间让手下将城门打开,那么纵然计划失败,他们也能全身而退,手下更是伤亡不会太多,哪会像现在这样仅剩下两百余人?
石毅一时沉默,陈简钊则冲着郭羽憨憨一笑。
郭羽无力地拍了拍额头,这一次,当真是被自己人逼进了绝地。
他之所以第一时间没自己去组织手下去开城门,一则他没料到陈简钊和石毅会想不到这一点,二则是他还想着出其不意,将卢伯击杀掉。
若能杀掉卢伯,那么即使此次计划失败,也没甚所谓。要知道,如今的倾裕基本上就靠卢伯来撑着。
如果他们直接打开城门逃出,此番才真是做了无用功。
至于打开城门后在城口守着,等待宋军入城…
想都别想,现在他们就已经快撑不住了,如果打开城门,齐军怕是要与他们拼命,那种情况下,他们哪里顶得住。
郭羽瞄了眼剩下的人,此时这两百来人几乎人人带伤,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龙涛!”郭羽朝着人群中那个一把钢刀耍的正欢的身影喊道:“你和鲁仁,带五十个人,去打开城门!”
“诺!”
龙涛毫不迟疑的应下,叫起身边的同僚,便往城门跑去。
这五十人一走,宋军的战线顿时摇摇欲坠,郭羽想要提剑上前,然而刚踏出一步,脑中便传来一阵晕眩之感,无奈之下只得继续留在原地扶枪而立。
龙涛与鲁仁各领二十甲士,挡住城门两侧冲来的齐军,剩下的十名甲士则握住那道钢铁城门的把手,想要将之拽开。
齐军见状,顿时有些着急,自城上射来的箭矢愈加多了起来,那十人没有遮挡,顷刻之间便被射成了刺猬一般。
而前方的齐军攻势也愈加凌厉,无数军士向这两百宋军发起冲击,哪怕面前是陈简钊与石毅这两个武道大高手,他们也敢冲上去刺出手中长枪。
陈简钊已然开始微微喘息,似这么累,还是他人生中的头一遭,手中的武器碎了一把又一把,面前的齐军更是被他杀死了一批又一批。
自己杀了多少齐军?
陈简钊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早已麻木不堪。原本厌恶杀人的他,如今随手劈死一名齐卒已经没有半点感觉。
另一侧的石毅早就气喘吁吁,体内气机将尽,脸色也变得惨白如纸。他年纪本就比陈简钊大了快一倍,再加上最开始毫无保留的消耗真气,如今体内也已消耗的七七八八。
在齐军的疯狂冲杀之下,早已疲惫的宋军登时有些抵敌不住,战线一缩再缩。
对面的鹰扬骑不知何时已经射光了箭矢,有的跳下马来,加入到围攻宋军的队伍中。这鹰扬骑是卢伯精心训练出来的,本就技艺纯熟,如今更是给
宋军造成了颇大的麻烦。
城口处的龙涛一声大喊,再次分出了十个人,鲁仁亦与他做出了相同的指示。二十甲士奔向城门,十人去拉城门,另外十人则随手捡起些东西,为身后的同袍抵挡着箭矢。
龙涛耸拉着左手,一柄钢刀在他右手中舞得是虎虎生风,兵锐巅峰的他领着身边剩余甲士,抵挡着冲来的齐军。
另一边的鲁仁,受的伤虽不如龙涛重,但武道境界确实不比龙涛,仅是兵锐中境。手中长矛的矛头已然断掉,他索性将长矛当棍使,不住拍打面前的齐**士。
“咔!”
城门在那些甲士的努力下终于开了一个小缝。
“所有弓箭手,对准城门处的宋军,放箭!”
卢伯顾不得伤势,扯着喉咙大喊。
这支宋军太过可怕,未免节外生枝,势必要将其灭于倾裕之中。
箭雨飞至。
城门口的甲士被射倒一半。
残余的甲士咬着牙继续拉动着大门,而掩护他们的甲士眼见自己手中的东西挡不住箭矢,竟然直接用自己的身躯挡在拉门的同袍前。
又是一阵箭雨,城门口的甲士已然只剩下四五人,而两侧抵挡齐军的,只剩下龙涛和鲁仁两个人。
龙涛看到身后的情景,一阵恍惚。
就剩下两三人,如何将城门打开?
在战场上,片刻的出神都足以丧命,几名军士抓住机会,刹那间,七八杆长枪便朝着龙涛的头上刺来。
龙涛一惊,刚想后撤躲过,然而由于失血过多,身体不由得一晃,这一晃,想再躲避便已是来不及。
危急时刻,一杆钢枪忽的从旁侧杀出,直接拨开了那七八杆长枪。
龙涛只感觉屁股上被踢了一脚,旋即听到自己的统领骂道:“他娘的,这种时候还敢溜号。”
又从前线过来二十多名甲士,其中八名去拉门,剩下的则分别去支援龙涛与鲁仁。
龙涛还不待说些什么,就看到郭羽拖着重伤的身躯,默默地站在那几名拉门的甲士身前。
齐军弓手始终没有停歇,一阵又一阵的箭雨往城门扑射而去。
郭羽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那杆普通的长枪,继而舞动起来。
没有银弧,没有气机,没有枪势。
郭羽只是普通地摆动着长枪,竟然将所有射来的箭矢全部拨开,保护着身后的兄弟。
虽然只是挥枪,对于郭羽的负担依旧不小,一缕缕鲜血从他口中不断涌出。他眼神坚毅,任那鲜血流淌,动作依旧不停。
前面的宋军已不剩多少,陈简钊与石毅两人并肩而立,站在最前方,抵挡着源源不断的齐军。
没有一个人放弃,无论是散城军,还是血衣军,哪怕已然遍体鳞伤,依旧挥动着手中残破的兵器,在城门口拼杀着。
卢伯看着这一幕,心中感叹。
怪不得二十年前能以一州之地横扫九州,卢伯自忖,若是易地而处,纵然不会投降,也
早就坚持不住。
宋人,当真可畏。
“禀将军!”一名从城墙上下来的军士,慌慌张张的来到卢伯面前,呼喊道:“宋军已至城外不远处!”
卢伯心中一惊,庆幸之余又有些担心。庆幸的是,看来宋军并没有全力攻打北大营;担心的是,如果不尽快将这些宋军杀灭,一旦被其打开了城门,让城外的大股宋军进城,倾裕危矣。
当下卢伯大喝道:“前方步军退至两边,让开道路!鹰扬骑,集合!”
齐军听到命令,纷纷开始后撤,让出前方的道路,而五百鹰扬骑则迅速集结起来。
宋军不足百人,城墙上的箭矢依旧抛射着,城口的郭羽动作不停,胸前的铠甲已沾满自己的鲜血。
剩下的宋军沉默着握住手中兵器,等待着鹰扬骑的冲锋。
拉门的甲士手上青筋暴起,城门开始颤动。
卢伯一挥手,五百鹰扬骑开始冲锋。
不足百人,精疲力竭的宋军哪里抵得住骑军的冲锋?就算勉强迎战,也不过是送死。怕是身后的兄弟还没打开门,他们便已然被骑军给斩杀殆尽。
陈简钊也明白让他们冲过来的后果是什么。他默默拎起长枪,想要向前一步。
他来挡住这些骑军,哪怕多挡一刻,兄弟们便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可能。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感觉到一股大力将自己向后拉扯。
“你还年轻,这种事,让我来。”
石毅哈哈笑着,将陈简钊拽到身后。
如果没有他带着两百血衣军强加进来,可能就不会暴露,如果他早些想到开城门,那么此刻他们可能早就冲了出去。
既然是他的错,那么自然要他来承担。更何况,让年轻人上去送死,自己缩在后面,这不像话,也不是他石毅的作风。
血将军石毅甩了甩两节断矛上的血迹,继而一声大喝:“血衣军何在!”
人群中,仅存的十余名血衣军甲士沉默着走到石毅身后。
石毅一抬手断矛指向冲来的骑军,“大宋!”
血衣军高高举起手中兵器,吼道:“永昌!”
石毅没有一丝保留,身上爆发出一股滔天杀势,他迈开步子的同时,高声喝道:“血衣军,出阵!”
“诺!”
仅仅有十余人,可他们此刻的气势却有如千军万马。
明知必死,十余名血衣军依旧跟着他们的将军,冲向那数量远远胜于他们的骑军,好似蜉蝣撼树。
他们仅仅阻拦了鹰扬骑一瞬间,除了石毅以外,所有血衣军顷刻间便被骑军淹没。
石毅挥舞起两节断矛,一股股杀势在齐军阵中炸开,十来骑登时被炸的粉碎。然而相较于鹰扬骑的数量,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一个气力将近的入势高手,又能抵挡这五百骑军多久?
第七十二章 不如死
石毅大口大口喘着气,双手断矛裹挟着血腥杀势,不住斩杀着身前的鹰扬骑,满身浴血的他状若魔神。
血衣军已然全部战死,仅剩下石毅一人阻拦这五百骑军。自入城如今,他们在这北城口厮杀许久,道路上早已堆满宋齐两军的尸体,也幸好有这些尸体,才让他还能勉强支撑。
石毅一矛拍出,身前的骑士登时四分五裂。然而在他出手的同时,后续冲来的几名鹰扬骑默契地抬起手中骑枪,一同向石毅扎去。
“噗嗤。”
四五杆骑枪同时刺入石毅的身体之中,那几名骑士眼中带着狂喜,他们也没想到竟然能如此轻易的得手。
这可是入势高手,大名鼎鼎的血将军石毅啊。
“啊!”身中数枪的石毅一声怒喝,将手中断矛掷了出去,两名鹰扬骑直接落马。
石毅抓住一杆刺在他身上的长枪,再度爆发出惊人杀势,那几名持枪骑士连人带马直接被杀势冲得血肉模糊。
鹰扬骑不愧是卢伯训练出来的精锐之师,面对这等骇人景象,竟没有收到丝毫影响,前仆后继地向石毅冲杀而去。
石毅毫不犹豫地将那杆骑枪从身体中拔出,继而猛地一挥,当先三骑直接被打得飞了出去。调动起最后的气机,石毅抬起长枪,继而猛地向冲来的鹰扬骑砸去。
“嘭!”
这一枪直接砸翻了不知多少骑军,以至于后面的鹰扬骑不得不勒住胯下战马,免得被同袍的尸体给绊倒。
石毅的身体被几杆长枪贯穿,几乎已经没有一处完好地方,他孤身一人挡在道路中央,身前是无数鹰扬骑的尸体。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石毅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冲着身前的鹰扬骑狂笑道:“大宋镇南将军石毅在此!”
死都要死了,怎的也要豪气一回,让世人记住他石毅的名号。
他的身后,仅剩六十左右的宋军艰难地抵挡着两边的齐军。
城门已经被拉开很大的空隙,只要再大些,便能让人侧着身子出去。
照理说,十人左右便足以将城门打开,然而宋军厮杀依旧,早就没了多少力气。而且城墙上不断有箭矢射来不说,不时还有齐**士突破防线,从两侧冲来。
这道钢铁城门下,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甲士,郭羽站在门前,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皮子也愈发沉重了起来。
他手中的长枪早就无法挡住所有箭矢,但他依旧在坚持,哪怕能多拦下一支箭矢,就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可能性。
陈简钊被石毅推开后,眼睁睁地看着石毅独自挡下了鹰扬骑。
他犹豫片刻,终是没有上前去帮助石毅,而是转过身去往城门跑去。
拉门的甲士不知不觉再次死光,有两名甲士死时尤牢牢抓着大门。
陈简钊来到大门前
,将双手插入门缝之中,一只手掰住一边。
鹰扬骑再度开始冲锋,两翼的齐军也开始不要命地往城门口杀去。
箭雨愈发急了。
“咣当。”
郭羽仰面倒了下去,长枪落在他身旁。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看着头上飞过的箭矢,有些无奈。
“啊!”
陈简钊怒吼出声,额头上青筋暴起,这道钢铁大门在他的动作之下开始缓缓挪动。
没了郭羽的阻拦,无数羽箭扑向陈简钊后背。
几名散城军决然的用身躯挡在了陈简钊的背后。
“噗,噗,噗!”
挡在陈简钊身前的几人相继倒下,城门又开大了一些,然而还是不够人出去。
箭矢又至,这一次,以无人能为他遮挡羽箭。
陈简钊全然不顾自己那毫无防护的后背,他不断地将体内真气往自己双手灌去,铁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挪动着。
眼见箭矢就要射到陈简钊身上,已经做好中箭的准备的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一名自开战起就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在箭雨将至之际,猛地窜了出来,为陈简钊挡下箭矢。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布衣,衣服上满是污秽,那瘦弱的身躯上插着几支羽箭,此刻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着。
陈简钊眼角余光看到这名为他挡箭的百姓,眼中流露出诧异之色,接着就听到那男人低吼道:“我大宋的将军,我为你挡着,你快开城。”
他又说道:“那帮畜生,当着我的面将我婆娘凌虐至死,还摔死了我那才三个月大的孩子…我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想找机会放宋军进城,我王彦兵别无所求,只求日后将军能杀光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说罢,男人猛然张开了双臂,想要最大程度为陈简钊遮挡箭矢。陈简钊咬着牙,刚想尽全力拉开城门,就感觉到城门竟然开始自己向两边挪动。
陈简钊从空隙处看到了外面的光景,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拉起那个为他挡箭的百姓往边上跑去。
“将军?”
那百姓有些不解,他由于疼痛,脸上的表情颇为狰狞。
他话才出口,就明白了陈简钊为何离开。那道钢铁城门轰然打开,接着无数黑甲白衣的大宋甲士呐喊着冲了进来,正中间,有一白发老将军跃马扬刀。
……
架住两杆刺来的骑枪,枪上的力道让石毅身体一晃。石毅勉强摆动手中长矛,却连那马上的骑士都没能打下去。
当先一骑撞在石毅身上,直接将其撞得倒飞了出去。
“噗通!”
石毅摔在地上,嘴中咳出鲜血。
石毅仰躺着,看着夜空,晚风吹拂着他那满是鲜血的脸颊。
天气真好,没有多少云,甚至还能看到星星。
自己
,可能就到此为止了吧。
不知道当年刘天霸死前是否如自己一般平静,赵染将死之际又是不是一如既往地骂着娘,还有那个骚包的人…
算了,不想了,待会下去问问便知。
兴许,那个人已经在下面勾搭上阎王爷的女儿了。
石毅扯了扯嘴角。
等下看到他,自己非要给他一拳。
最前头的鹰扬骑已经冲至,手中骑枪奔着石毅的喉咙刺去。
他表情有些兴奋,这一枪只要刺下去,就代表着他杀死了大名鼎鼎的血将军。
然而下一刻,他的表情便凝固了。
一道贯彻天地的恢弘刀势自城口而来,他的枪还没有刺出,便已然断作两节。
接着,这名骑士就看到自己的右半身飞了起来。
刀势猛然轰在冲锋的鹰扬骑阵中,一时不知有多少骑军被连人带马劈成两半,连原本平整的大地都被这一刀劈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卢伯看到这道刀光,接着就看到了那如潮水般涌入的宋军,他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原本躺在地上等死的石毅,察觉到了变故。
自己不用死了?
想到刚刚自己的作态,他觉得有些羞耻。
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
刘笑尘骑在马上,将微微颤抖的手放在背后,低着头满脸得意的冲石毅说道:“呦,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声名远扬,威震九州的姨妈将军吗,这怎么躺地上了呢?”
石毅索性闭上眼睛。
“草,还不如死了呢。”
散城军跟随着宋军冲进倾裕,看到那些倒在地上的袍泽尸体,面容悲戚的将他们一个一个从尸体堆中抬出。
“郭将军呢!”骑在马上的侯锦永,扫视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他们统领的身影,顿时慌张起来。
陈简钊被散城军搀扶到一旁,此刻已没有了力气说话,只得抬起手往某处指了指。
侯锦永连忙翻身下马,慌慌张张地冲了过去,只见郭羽满脸鲜血,双眼紧闭,表情安详。
“郭将军!”
眼见郭羽如此,侯锦永虎目含泪,他咬了咬牙,翻身上马,高举手中长枪:“雪甲骑,随我来!杀光齐军!”
五百雪甲骑一头雾水地随着侯锦永向前冲杀,侯锦永狠狠地抹去眼角泪水。
“郭将军,你放心,我定然会为你报仇!”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不知何时混入城中,来到“死去”的郭羽身前,一蹄踩在郭羽脸上。
“哪个龟儿子,莫挨老子!”
郭羽微微睁眼,看到自家小白冲着自己打了个响鼻,他勉强翻了个白眼,便再次陷入昏迷。
第七十三章 落幕
大股宋军涌入城中,守在城门附近的齐军登时崩溃。
光是那五百人,他们废了好大的力气都没能拿下。如今这些冲进城的宋军,黑压压一片不知有多少,他们哪里是对手?不用宋军如何,最前面的齐**士纷纷抛下武器往后就逃。
这种情况下,人总是盲目的,一旦身边有人逃了,其他人便会不由自主地跟着逃窜。一时间,倾裕的北城口,大批大批的齐军竟不战而溃。
“不得后退,一退就全完了!”被手下搀扶着才勉强站立的卢伯朝着溃下来的齐军怒吼道,如果不是伤的太重,他早就提剑上去斩杀这些败军。
前线的鹰扬骑已对上散城军的雪甲骑,侯锦永满脸悲怆,冲杀在前,那股子虎威威势压得附近的鹰扬骑几乎抬不起手中的枪。
也就是鹰扬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勉强稳住阵势,若是换了齐国其他的部队,怕是顷刻间就要被雪甲骑冲散。
眼见前方仅剩下自己的鹰扬骑在抵挡宋军,卢伯不由得心急如焚,冲着逃窜的齐**士大喝道:“如今宋军才刚进城,只要吾等奋战,便可将之撵出去,为何要逃!偌大个倾裕城,三万大齐儿郎,全是孬种吗?”
卢伯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的声音感染了不少溃逃的军士。他们停下了脚步,面带羞愧之色。
“玉门关,我们便已经做了逃兵,如今倾裕还要逃吗?别再逃了!拿起你们的兵器,让宋人看看,我大齐儿郎的热…”
卢伯正慷慨激昂地喊着,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几名军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喊道:“卢将军,不好了,城主见宋军入城,带着家眷从南门跑了!”
“噗!”卢伯气急攻心,直接一口鲜血喷出,而刚刚还有些羞愧的齐军听到城主逃跑的消息,再次心中那些许愧疚顷刻间烟消云散。
城主都跑了,他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这下子,齐军跑的人更多了,北城口彻底崩溃。
“举城无一是男儿…”
卢伯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把推开想要拉着他走的军士,旋即举起了手中三尖刀。
“罢了,今日就以这条命,还了吕氏的恩情。”
他刚想冲出,就看到原本在前线与雪甲骑厮杀的数百鹰扬骑撤了下来。
“你们…”
不待卢伯说完,一名鹰扬骑便将卢伯从地上拽到马上来。
不顾卢伯的挣扎,几百鹰扬骑冲开溃逃的齐军,往城南跑去。
于此同时,倾裕北大营。
满身鲜血的沙周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一晚,宋军突袭北大营,他原本并不在意。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只要他们坚守到倾裕发兵,那么宋军自然会退去。
沙周第一时间点燃了狼烟,接着组织起手下迎战宋军。
宋军的攻势异常的猛烈,这大大出乎了他
的意料,同时心里涌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直到宋军攻破营门,抢下营墙,都没有一兵一卒从倾裕赶来。在宋军破门的那一刻,车恬很果断的从后门逃走,而他这一走,营中的齐军自然也就没了战意,没过多久,北大营便被宋军攻陷。
几名宋军上前将筋疲力尽的沙周摁在地上,继而用麻绳捆上。
这场宋齐之间持续了许久的倾裕之战,随着北大营被攻破落下了帷幕。
……
当阳光升起之时,倾裕的城头已然换了旗帜。
经过一晚的清理,街道上的尸体已被抬走。若不是地面上的那些沟壑与裂纹,以及城门口那无论如何也清理不掉的血迹,恐怕没有人会知道昨晚曾经在这里发生了一场血战。
听着手下的汇报,陈奚点了点头。
此一战,宋军斩首四万,俘一万。原本倾裕一带的八万齐军,仅仅逃回去不足三万之数。
原定计划是宋军佯攻北大营,同时郭羽等人伪装成求援的齐军进入倾裕诱骗齐军出城,接着由城中的宋军制造混乱,埋伏在城外的宋军趁机夺城。
然而在郭羽进城之后,许久没有动静。陈奚知道怕是出了变故。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陈奚当即让刘笑尘领一万宋军攻城,同时自己亲自率领剩余宋军强攻北大营。
刘笑尘那万人在里面宋军的配合之下,很快就打开了城门,原本他还以为要有一番苦战,未成想那倾裕城主竟然直接弃城而走。
就这样,宋军戏剧性的同时攻破了倾裕和北大营。
当陈奚入城之时,看到北城口那副惨烈的景象,亦不由得心生动容。
最先进城的五百宋军,最后仅剩下不到五十人,两百血衣军更是全部战死。镇南将军石毅与偏将军郭羽身负重伤,尤其是郭羽,更是昏迷至今。
……
赵轻语呆立在倾裕的街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听闻宋军破城,她原本颇为雀跃,然而进城后看到满身鲜血的郭羽,只觉得的脑中轰地一声。
当得知随军医官对郭羽的伤势无能为力,赵轻语二话不说,连夜跑遍了城中的医馆。
听说郭羽是被入势高手所伤时,即使是城中最有名的大夫,也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从最后一间医馆走出,赵轻语轻咬着嘴唇,眼眶一红,几乎就要哭出来。
她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
如果那日她没有闹别扭,兴许郭羽就不会说什么用倾裕赔罪。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命悬一线。
少女浑浑噩噩地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中,旋即无力的蹲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声音哽咽:“怎么办…讨厌鬼要死了…怎么办…”
一阵脚步声突然在巷子中响起。
赵轻语绝望地抬起头,旋即便看到一名穿着素白衣
裙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
女子头上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面纱之外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左眼角下一点泪痣,更为其平添了几分魅惑。
见有人来,赵轻语抹去眼角泪水,旋即就看到她身前的这名女子正不断地用手跟她比划着什么。
赵轻语只道是女子不能说话,便道:“我不懂手语,抱歉,我还有事,恐怕不能帮你些什么。”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心情帮助别人?当下赵轻语站起身来,想要离去,就看到女子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旋即将之递给了她。
赵轻语皱着眉接过纸张,看到纸上写着的字登时睁大了双眼。
纸上寥寥几笔,写有三个字:
“我能治。”
赵轻语看向这带着面纱的女子,女子点了点头。
尽管眼前这女子,处处透露着可疑,然而此刻赵轻语哪里还顾及得了那么多,拉起女子的手腕就往城主府走去。
女子状若无意地将手抽出,接着便跟随赵轻语离开。
此时倾裕城主府,男子面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若不是胸膛还略微有些起伏,怕是旁人见了,还以为床上放了个死人。
刘笑尘看着躺在床上的郭羽,叹了口气。
他刘笑尘戎马一生,自是知晓这等内伤最是难治。若是郭羽醒着,那一切都好说。只需自己向其体内注入真气,让郭羽自己引动真气祛除尽体内的浩然势即可。
可郭羽正昏迷着,这便麻烦得多,如果刘笑尘强行注入气机,恐怕只会让郭羽伤上加伤罢了。
这等时候,若是没有精通武道的医道圣手,那就只能看郭羽自己能不能挺过来了。
刘笑尘正无奈间,就听见“哐当”一声,接着他就听见赵轻语的声音:
“就是他,就是他,拜托你…”
听得赵轻语的声音有些哽咽,刘笑尘回过头来,刚想安慰几句,赵轻语已然领着那女子来到郭羽床前。女子将手搭在郭羽的手腕处片刻便收回了手。
赵轻语几根手指不自觉的搅动在一起,有些紧张地问道:“可以吗…”
白裙女子转过身来,冲着赵轻语点了点头,继而抬起手,示意赵轻语两人离去。
赵轻语眼见女子点头,登时喜不自胜,当下也不敢再打扰女子医治郭羽,忙不迭拉着一头雾水的刘笑尘离开了屋子。
待两人走后,女子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张让她朝思暮想十年的面孔,她原本冷漠的眸子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女子眼中带着痛惜,柔声说道:“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你若是死了,那我种出来的花海,给谁看。”
说罢,她握住郭羽的手,往郭羽身体里灌注着真气,脸上的面纱由于气机流转竟然无风自动,隐约可以看到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第七十四章 重生之我是我自己
门“吱呀”一声打开,在外面等待的赵轻语听到声音,连忙回头,就看到白裙女子神情有些疲惫的从屋中走出。
白裙女子冲赵轻语点了点头,后者见状忙不迭冲进屋中。
刘笑尘没有随赵轻语一同进去,而是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带着面纱的女子。
许久,刘笑尘皱着眉头,开口问道:“姑娘所求为何?”
女子似早料到刘笑尘有此一问,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
刘笑尘接过纸张,上面写到:“我来自然有我所求,待屋中人醒后再谈不迟。”
刘笑尘沉默片刻,又问道:“郭羽那小子什么时候能醒?”
女子伸出两根手指。
“两天吗…”刘笑尘点了点头,继而沉声道:“姑娘若能将他治好,无论有什么要求,一切都好说。不过姑娘若是别有用心…”
刘笑尘不再说话,身上散发出一股凛然威势,向女子扑去。
女子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一般,只淡漠地瞥了刘笑尘一眼,接着便走出了城主府。
刘笑尘深深望了一眼女子的背影,自己刚才全力释放出威压,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半点不受影响。
“他娘的,时代变了,这入势高手成大白菜了不成,到处都是?”刘笑尘有些欷吁地走进屋中,旋即就看到赵轻语有些慌张地将手从郭羽的手上收回,小脸微红。
刘笑尘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走上前看去,果然郭羽脸色变得红润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惨白如纸。
“那姑娘说,这小子大概两天后便可以醒来。”刘笑尘揉了揉赵轻语的头,“公主不必担心。”
“谁会担心这个讨厌鬼。”赵轻语撇着嘴,“那么讨厌,死了才好。”
刘笑尘也知道赵轻语那别扭的性子,自然不会拆穿她,只摸着胡须微笑不语。
“哼,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看着就讨厌。”少女满是嫌弃地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男子,“走了。”
赵轻语转身离去,脚步轻快,高兴之下一时间没注意到脚下门槛,竟然直接被拌得摔倒在地。
……
边陲小城中的一座简陋的院子中,稚嫩的少年呆立在原地。
院中的桃树开得正盛,正巧风吹过,一时间落英纷飞,好似人间仙境。其中几瓣桃花调皮的落在少年的头上,少年挠了挠头,轻声叹息。
“怎么着,我一昏迷就得梦回散城?”
郭羽翻了个白眼,话本里的男主角一重伤,要么唰唰突破几个境界,要么有美人为之要死要活。他倒好,一重伤就做梦,还次次梦到散城。
年幼的郭羽返身打开了房门,果不其然,房中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做工粗糙的木质家具。
郭羽也算是有了经验,索性直接扑到床上,等待着变化发生。
上次自己便是在梦中见到了儿时的小冰,甚至还见到了她长大的样子。可惜春梦了无痕,当时一觉醒来的他被庞渝那张老脸一惊,便把梦中小冰的样子忘了个一干二净,只隐约记得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眸子。
不知道这次自己又能见到什么。
郭羽躺在床上,心里有些小激动:“如果能再见到长大后的小冰,嘿嘿,那我就…”
说着说着,郭羽一低头,看到自己那幼小的身躯。
他忽地宛若失去所有力气一般,垂下头去:“…那我好像也干不了啥,他娘的,凭啥我做个梦还得变回小孩。”
郭羽翘着二郎腿,就这般等着。能见到小冰最好,若是见不到,那就见不到吧,反正也只是梦而已。
这一等,就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外面天色逐渐昏暗起来,郭羽听得自己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顿时猛地从床上坐起,一手摸着肚子,脸上满是疑惑。
“卧槽,这在梦里咋还能饿了呢,我该不会重伤死了然后穿越回了十年前吧…”
郭羽皱着眉想了想,那夜在倾裕城中,自己与卢伯一战后身受重伤,后来又为了掩护兄弟们开城门,拖着重伤之躯抡枪挡箭矢,后来还被小白踩了一脚。
郭羽有些羞愧地捂住自己的脸:“我该不会被小白一脚踢死了吧。”
这也太丢人了,我堂堂大宋偏将军,散城军统领,翩翩浊世佳公子,白马银枪少年郎,最后竟然被自己养的白马给踢死了。
“早知道,当初对小白好一点就好了。”郭羽微微叹息。早知如此,当初小白对着隔壁张大娘家养的母驴发情,自己哪还会棒打鸳鸯…哦,不对,是棒打马驴。
郭羽推开房门,继而走出院中,心中有些怅然。
“也不知,有谁会为我的死而伤心…散城军的兄弟们是指定的,自己父母…嗯,八成也会哭一场,小冰…小冰应该也会吧…”
郭羽有些不确定,毕竟两人分别已经十年,他也不敢确定小冰还会不会记得他。
“…还有赵轻语。”
郭羽想到那个少女,微微一叹。平日里说自己多么多么讨厌,等知道自己出了事,怕第一个哭的就是她。
他倒是很轻松的接受了自己战死倾裕然后复生到十多年前的事实。原因无他,毕竟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父母如他记忆中一般,终日不着家。郭羽猜想,父亲此时八成又领着母亲去大宋游玩了。
城中街道倒是没什么变化,路上没有多少人,郭羽敲了敲隔壁的屋门,还未显老态的张大娘从屋中探出头来,看到郭羽笑眯眯地说道:“呦,小羽来了啊。”
“嗯。”郭羽冲着张大娘笑了笑:“我又来大娘家蹭饭了,不介意吧。”
张大娘拉着郭羽的手进了屋子,桌子上已然摆好了饭菜。张大娘让郭羽坐下,笑着说道:“大娘猜到你回来,早就做好了饭菜等着你,快吃吧。”
郭羽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继而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不忘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张大娘。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慈祥的老妇人,竟然在十多年后拎着钢刀,一个人追着砍十多个齐**士。
吃完了饭,郭羽老气横秋地向张大娘道了声谢,见张大娘摆了摆手,郭羽便告辞离去。
郭羽大摇大摆地在城中散着步,消化着腹中的食物。
既然重活了一遍,那他就好好的再享受一次童年吧。他没什么野心,也不想改变什么,一切照旧就好。只要十多年后丁可信到来之前,他抢先带着散城军在城外伪装成山贼伏击就好。那样的话,散城也就不会有事。
届时,他便不用去趟宋齐大战的浑水,更不会死在倾裕。宋国齐国如何打生打死,都跟他没了干系。
郭羽本就没有什么大志,在赵轻语来到散城之前,一直处于混吃等死的状态。即使知道自己父亲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人,他也懒得去跟宋国那帮子人说。
一来是嫌麻烦,二来父亲都有意隐瞒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自己若是说出,那不成坑爹了吗。
郭羽将双手放在脑后,左顾右盼,儿时的记忆有些模糊,虽说散城十多年来没什么变化,但多多少少总是有些不同之处。郭羽一时间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兴许是他的眼神太过随意,引起了别人的不满,路边的一个短发孩童冲着郭羽竖起中指:“看嘛看,哈皮。”
外表上看着是个毛头小子,声音却清脆得很。郭羽皱了皱眉,旋即恍然。
嚯,肖大姐果然从小就这般凶悍。
肖莘昂着头离开了街道,郭羽摇了摇头,左右十年后便会有那个男人来降服她,就让她再猖狂几年。
前方传来一阵叫骂声,不时的还有拳脚击打在**身上的声音。郭羽一开始倒也没太在意,散城中向来是很乱的,虽说他父亲来之后情况有所改善,但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事斗个殴,打个架,也算正常。郭羽还记得即使是自己,也曾经在小时候被一个大汉揍过。
郭羽正要装作路过,就看到一个大汉对着一个矮小的身影拳打脚踢。
第七十五章 即使重来
看到眼前这幅场景,郭羽顿时皱了皱眉,打架斗殴他懒得管,可这欺负小孩他可就看不过去了。
要知道,少时他可是励志要仗剑走天涯,管尽天下不平事,如今碰上了这档子事,他如何能坐视不理?
尽管他回到了十多年前,但怎么说自己武道感悟还在,收拾个普通人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虽说有些不确定,郭羽还是站了出来,抬起一脚便向大汉屁股上踹去。
那大汉身体纹丝未动,扭头看了郭羽一眼,目露凶光:“小屁孩,你找死吗?”
郭羽有些尴尬,没有想到自己的力气这么小。尴尬的同时,他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龟龟,这哥们的台词咋这么熟悉。
郭羽挤到两人中间,随即看到一个与他差不多大,浑身脏兮兮的孩童正抱着头躺在地上。
郭羽心中异样的感觉越来越甚,他转过身来,将那孩子挡在身后,皱着眉冲着大汉说道:“为什么欺负小孩?”
大汉见郭羽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哈哈一笑,指着他身后的身影说道:“老子不小心撞了这娃儿一下,他竟然跟老子说‘你要死了’。嘿,这般没礼貌,那老子自然要帮她父母管教管教他。”
“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一个大人忍忍怎么了?”郭羽撇了撇嘴,就算是这小孩没礼貌,也犯不着打成这样吧。
“我忍尼玛!”
那大汉一脚便向郭羽胸口踹去,郭羽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旋即便被踹到在地。
大汉不再理会郭羽,想要接着教训那孩童,便看到郭羽爬了起来,挡在他身前。
“嚯,孩子不大,还学会出头了。”大汉一巴掌扇在郭羽头上,郭羽身体一晃,无奈之下只得扑倒在那孩子的身上,忍受着大汉的拳打脚踢。
日,老子刚才还和入势高手五五开,现在就被一个连兵锐都不是的恶霸流氓当街胖揍。
郭羽咧着嘴苦笑的同时,愈发觉得这一幕熟悉。
大抵是那汉子觉着无趣,打了几下后便收了手,冲着郭羽吐了口口水后,大摇大摆的离去。
郭羽从地上爬起,尽管身上有些酸痛,但相较于倾裕那晚要轻的多,他冲着汉子的背影比了个中指:“大傻批。”
身后一阵声响,原是那与郭羽一般大小的孩童站了起来。
“你没事…”郭羽笑着回过头来,接着身体一僵。
那人头发有些散乱,身上满是尘土,那张还未倾国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其年龄的冷漠。
看着她左眼角下的一点泪痣,郭羽一切都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他觉着那般熟悉。
十年前,年幼的郭羽见到有一恶霸殴打小孩,激愤之下上前制止,接着便被其一顿胖揍。
即使是再重来一遍,他依旧是做了与那日一般的选择。
郭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冲着女孩微微一笑:“你好,
初次见面,我叫郭羽,铁郭金城的郭,羽扇纶巾的羽。”
女孩冷漠的看了一眼郭羽,开口说道:“你要死了。”
听到这如记忆中一般的回答,郭羽挠了挠头。
他哪是要死,他这都死完复生了。
脏兮兮的女孩也不再多话,想要绕过郭羽离开,郭羽抬起手挡住女孩,继而说道:“我家没人,要不要去我家?”
郭羽想起来,这时候的小冰才刚刚来到散城,举目无亲的她在城里过了好一段艰难的日子,才住进了他家的院子。
郭羽既然知道未来发生的事,自然不想她在多受些苦。
女孩原本冷漠的目光变得鄙夷,郭羽知道她误会了,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别想多,我可不是变态,再说我就是想对你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不是?”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女孩的眼神愈加冰冷起来,拨开郭羽的手臂,径自离开了。
看着女孩的背影,郭羽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知道小冰对自己有了防备之心,今日想让她住进他家的院子怕是难上加难,郭羽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回了家里,先找出了几件衣服,然后又在某个角落中翻出父亲藏的私房钱,拿着银子与衣服再度出了家门。
郭羽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抱着衣服在城里走着,天色渐暗,原本就没有几个行人的街道上已然变得空荡荡的。
郭羽循着记忆,在一个小巷中找到了女孩。
女孩随便捡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如今天气还不是很暖,女孩蜷缩着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见到郭羽走来,女孩猛地坐了起来,眼中满是警惕。
郭羽小心翼翼地将衣服和包子放在女孩身前不远处,接着冲她扬起一个笑脸:“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眼见女孩无动于衷,郭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巷子。
女孩默默地看着包子,早就饥肠辘辘的她思量片刻,终是上前拿起包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躲在暗中的郭羽看着这一幕,心中只觉得有些怪异。
“我怎么觉着我跟喂流浪猫似的呢。”
……
往后的日子里,郭羽每天都去巷子里和女孩说话,但饭点时就为其送来热腾腾的包子,偶尔从张大娘家带来一些饭菜。
女孩依旧一言不发,但她看着郭羽的眼神逐渐有所变化。从原本的冰冷,变成一种很复杂的神情。
大雨淋漓。
郭羽拎着伞往那熟悉的小巷中走去,心情有些微妙。
今天,便是记忆中小冰住进他家的日子。
当他走进小巷中,女孩早已被雨水淋得浑身湿漉漉的,原本看起来就脏兮兮的她此刻看上去更加落魄。
郭羽踏步上前,将伞放在女孩的头顶,轻声说道:“跟我走吧。”
蹲在地上的女孩扬起头看着郭羽:“为什么做这些事情,为
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郭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只不过是做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罢了。
郭羽伸出手来,想要将女孩拉起,谁知女孩竟然一把将他的手打开。
“滚啊!”
女孩怒吼着,声音有些哽咽。
郭羽没有气恼,而是再度向女孩伸出了手,“我知道,你天生命格特殊,与你接触的人下场都不是很好。所以那日那个大汉撞了你后你才说他要死了。”
女孩的眼神有些震惊,她没有想到郭羽竟一下子将她的秘密说了出来,
“但我以为,所谓命格之说,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是那些人运气不好,不应该归咎于你。而且,你看,我这些天来日日来寻你,给你送饭,与你聊天,不是依旧过得很好…”
话音刚落,天空一声巨响,一道惊雷竟直直地劈在郭羽身侧,在地上留下一片焦黑的印记。
见原本以有些犹豫的女孩态度再度坚定起来,郭羽冲着天空竖起中指。
郭羽还要再说些什么,女孩直接站起身,将郭羽推开,跑出了巷子。
“啧,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郭羽翻了个白眼,接着追了出去。
“啪!”
郭羽刚跑出去,就看到女孩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扇了一巴掌,她那瘦小的身影登时飞了出去,一时间溅起无数水花。
郭羽冲上去将女孩扶起,一脸不屑地看着眼前这个打了他一顿的大汉,开口说道:“怎么,欺负小孩欺负上瘾了?”
大汉满脸凶恶,指着郭羽怀中的女孩骂道:“自打被她说了一句‘我要死了’,老子这些日子里便遭了殃。不是走在大街上被突然落下的花盆砸到脑袋,就是不知从哪里冲出一堆野狗追着老子咬。都是这个小畜生,今天,我非要把这口气出了!”
郭羽冲着他竖起中指,“自己运气不好,少怪别人,垃圾。”
大汉咧嘴一笑,旋即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来。
“好,那今日你就与你怀里那个小畜生一同死了吧。别怪别人,要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吧。”
郭羽挑了挑眉,还未说话,他怀中的女孩疯狂挣扎了起来。
女孩推着郭羽,原本冰冷的模样消失不见,眉眼之间满是焦急。
“你快跑,快!”
凡是接触过她的人,总会遭遇一些不好的事,眼前这个大汉就是例子。
原本女孩还在疑惑为何这个待自己格外好的少年平安无事,未成想竟然是在这里等着他。
她不愿他死。
“跑什么。”郭羽掐了掐女孩脏兮兮的脸蛋,“运气不好的可不是我,而是他。连入势高手我都打过,哪里需要害怕这种渣滓。”
郭羽收起了伞,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衣裳。
雨幕之中,少年左手握住伞柄,看着持刀冲来的大汉,嘴角含笑。